第201章 登门谢恩
秋芸声音虽小,几人都听到了。
秋芙挑眉问:“为什么没必要?”
以前秋芸在秋芙面前不敢高声,但现在心态有了变化。
四妹与父亲、母亲闹得这么僵,反而是她近来与母亲更亲近,将来还不一定谁更有造化。
秋芸便道:“六妹虽是救人,可姑娘家的名字被一群陌生人议论,终归不好。”
秋芙一声冷笑:“三姐你这话好奇怪。女子做好事见不得人么?就要让他们知道,不能白做了。”
六妹是施恩者不好说,她来说。
“女子做善事藏着掖着,要是有个不好的传闻,人们传得快着呢,可没有因为是女子就留情面,反而变本加厉。”秋芙言语犀利,没给秋芸留情面。
她是脾气大,不是傻,回来这些日子冷眼瞧着,三姐这是要给母亲当贴心女儿了。
她且看看母亲的贴心女儿最终会如何。
“上车回家吧,外头冷。”秋萱打了个圆场。
秋莹好奇问一句:“六妹妹,你怎么买了那么多糖堆儿啊?我看那拐子又高又壮,要是糖堆儿少了,恐怕砸了也没用。”
她瞧得清清楚楚,那一把糖堆儿啪地砸在拐子脸上,真有力啊!
她这么一问,准备上车的几人都停下了动作。
秋蘅笑道:“十串啊,咱们不是有十个人。”
“咱们不是五个人吗?”秋莹没反应过来。
芳洲理所当然道:“还有我们啊。”
听芳洲这么一说,秋萱几人的贴身丫鬟一脸错愕。
六姑娘竟然还给她们买了糖堆儿!
想想拦住拐子的糖堆儿有她们一份,真是激动。
回到伯府,天已经晚了,安排人去千松堂报了平安,各自回了住处。
转日姐妹几人来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问:“昨夜玩得如何?”
老太太真是随口问的,一个话头而已。
看个花灯总不能再惹事了吧?真要有事,昨个儿就会知道了。
姐妹几人纷纷道:“开心。”
“开心就好。过了十五这个年就真正过去了,你们几个都收收心。特别是萱儿,三月就要出阁了,该绣的物件都绣好了吗?”
秋萱微红着脸道:“都准备好了。”
说话间,婢女进来传话:“六姑娘,有位年轻妇人登门找您,说是来谢恩的。”
秋莹吃了一惊:“那大嫂还真来了呀。”
秋蘅起身:“祖母,我出去看看。”
秋蘅一走,老夫人立刻问:“怎么回事儿?为何会有人登门谢恩?”
秋莹兴奋解释:“看花灯时有拐子抢了孩子跑,恰好六妹买了一大把糖堆儿,就把糖堆儿砸了过去。祖母您没瞧见,那把糖堆儿当即把拐子砸出一脸血……”
老夫人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过了一会儿,秋蘅提着个竹篮子回来了,知道大家都好奇,把盖着篮子的碎花布掀开:“昨日那位大嫂送了一篮子鸡蛋和一块腊肉,不收下就不走……”
几人伸头看。
秋芙跟着聂三娘生活那段时间,也会帮着做活,一见那块腊肉就稀罕:“这种腊肉切成薄薄一片,与大蒜炒着吃最香了。”
“是吗,四姐什么时候吃过?”秋莹盯着腊肉眼神发亮。
做了好事有回报的感觉无疑是令人开心的,秋萱也加入话题:“看来那位大嫂是南边来的,腊肉这种吃法在咱们京城不多见……”
孙女们叽叽喳喳,老夫人脑袋嗡嗡的,重重咳嗽一声才安静下来。
“都回去吧,六丫头留下。”
等几人出去,老夫人瞪了秋蘅一眼:“又是你!”
做善事是积德,可怎么就什么事都往六丫头身边凑。
秋蘅眨眨眼:“那总不能当没看见吧。”
“明日你进宫去见贵妃娘娘,能不惹事吗?”老夫人直接问。
外面惹的事还能应付,在宫里有个什么,会要命的。
“孙女保证不惹事。”秋蘅顿了顿,“但初一那日祖母也看到了,虞贵妃突然就问到我。”
“那虞贵妃怎么就问你,不问别人呢?”老夫人白她一眼,“还不是你一次次行事出格,引人注目。”
秋蘅没了话说。
“回去吧。”老夫人心知说这些不过图个安慰,把秋蘅打发走。
十七这日,风有些大,秋蘅坐上宫中来接的马车,去见虞贵妃。
玉辰宫中,虞贵妃懒懒靠着美人榻,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卧在膝头的白猫。
秋美人接到传唤,比秋蘅先到。
虞贵妃瞥了秋美人一眼:“这些日子很少见秋美人,秋美人怎么瘦了这么多?莫不是在定北那边待久了,不适应这深墙大院了?”
秋美人半低着头,恭敬非常:“妾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没什么食欲——”
不等说完一只杯子就擦着秋美人脸颊飞过去,落到地上四分五裂。
“你既染了风寒,本宫唤你来怎么不说清楚?难不成还记恨着秋猎时候的事,想把病气过给本宫?”
秋美人忙跪下,声音颤抖:“妾万万不敢这么想……”
虞贵妃灌嫔妃堕胎药的事才过去不久,传她来玉辰宫她岂敢不来。
来了说她没存好心,不来说她故意推脱。
秋美人很清楚,无论她怎么做,怎么说,虞贵妃想找茬就能找出来。
想安稳活着,就这么难吗?
无助之际,少女声音响起:“臣女见过贵妃娘娘。”
那杯子就摔在秋蘅脚边,不少茶水溅到了她裙摆上。
虞贵妃抬眸看过来:“随云县主到了啊,过来坐。”
立刻有宫婢搬来锦凳,在离虞贵妃不远处放下。
“多谢贵妃娘娘赐座。”秋蘅坐下。
虞贵妃一手支着下巴,语气悠闲:“随云县主行事就是与常人不同。本宫还想着见你姐姐跪着,你要推脱不坐呢。”
“贵妃娘娘所赐,臣女岂敢推脱。”
虞贵妃定定看着谦卑应对的少女,忽地一笑:“秋六姑娘受封了县主,胆子怎么反而小了……”
跪在地上的秋美人仿佛不存在,虞贵妃浅笑盈盈说着话,一片祥和。
那温顺卧在她膝头的白猫突然一跃,直扑秋蘅的脸而去。
第202章 秋蘅的猜测
变故发生太突然了,惊呼声中,秋蘅克制住能灵活避开的本能,带着些慌乱往旁边一躲,抬起胳膊挡住扑来的白猫。
白猫落地,凑近秋蘅脚边。
虞贵妃的声音响起:“快把雪球抱走。”
几个宫人忙上前来,小心翼翼抱走白猫。
秋美人死死捂着嘴的手松开,急声问:“六妹,你没事吧?”
虞贵妃扫一眼出声的秋美人,倒没斥责,对秋蘅问出同样的问题:“随云县主没事吧?”
秋蘅按在手臂处的手放下来,露出被白猫抓破的衣袖。
“没事,冬衣厚实,只抓破了外边。”
虞贵妃松口气:“那就好。幸亏随云县主反应快,要是被雪球抓破了脸,本宫就惭愧了。来人,把年前今上赏的那匹月华缎取来给随云县主。”
“贵妃娘娘太客气了,只是一个小意外,不敢受如此厚赏。”
“随云县主不收,难道还在怪本宫?”
“臣女不敢。”
“那你就收下。本宫还想着常叫你来宫中,向你学学制香的手艺呢。”
秋蘅心头一跳。
常叫她进宫?
“臣女出身乡野,香道上都是胡乱摸索,有宫中诸多制香高手在前,哪里轮得到臣女在娘娘面前献丑。”
虞贵妃脸色微沉:“随云县主说得客气,但本宫听来听去,是不想教本宫吗?”
听虞贵妃这么说,秋美人脸色发白,望着秋蘅的眼中满是担忧。
“贵妃娘娘不嫌弃的话,那是臣女的荣幸。”
虞贵妃嫣然一笑,如冰消雪融:“那随云县主明日就来吧,宫中香料齐全,你什么都不用带。”
“是。”
虞贵妃这才看向跪着的秋美人,居高临下如看着一只小虫子:“秋美人体弱,随云县主送令姐回去吧。”
“臣女告退。”
秋美人心弦一松,如劫后余生:“妾告退。”
姐妹二人出了玉辰宫,一路沉默回到秋美人住处。
终于回到自己的地方,秋美人脱力坐到床榻上,拉住秋蘅手腕:“我看看,当真没受伤吗?”
“没有,就抓破了外衣。”
看着抓破的衣袖,秋美人心有余悸:“还好不是夏日。”
别说抓到脸上,就是抓破了手臂,万一留下疤痕就糟了。
“姐姐,虞贵妃的白猫哪来的?”
“年前进贡的。”
“那只白猫性情很暴躁吗?”
“自秋猎回来我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偶尔见虞贵妃抱着白猫,看起来挺温顺——”秋美人脸色微变,“六妹怀疑今日白猫扑你不是意外?”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我就问问,心里好有个数,毕竟以后可能要常进宫来。”
秋美人惨笑:“都说伴君如伴虎,我觉得与虞贵妃打交道比伴君还风险大,你一定要万分小心。”
秋蘅点头:“姐姐,我先回去了。”
“换一件衣裳吧,我没上过身的。”
“不用了,出门披风一裹别人瞧不见。”
秋美人再劝,秋蘅正色道:“姐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秋美人怔了怔,苦笑点头:“还是六妹考虑周到。”
出了门,秋蘅拢拢披风,抬头望了一眼天。
天阴沉沉的,云如暗色的纱,覆盖着天穹。
“六姑娘在看什么?”郑玉好奇问。
“看看云。”
郑玉默默抬头看了看。
阴天的云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啊。
秋蘅收回视线,举步往外走去。
马车停在原处,等在那里的是玉辰宫的人,虞贵妃赏的月华缎已放入车厢中。
秋蘅坐进去,看一眼华丽非凡的绸缎,闭目沉思。
能作为贡品献给虞贵妃的白猫,不可能动辄伤人。那今日白猫这一扑,是人为吗?
如果是,虞贵妃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脑海中闪过白猫扑来的那一幕。
想要毁了她的脸?
这对虞贵妃有什么好处呢?
秋蘅仔细思索,微微摇头。
没有什么好处,最多是看她不顺眼,不想让她好过。
损人不利已么?
除了这种可能,还有其他可能吗?
虞贵妃的话在耳边响起:幸亏随云县主反应快——
秋蘅蓦地睁开眼睛,一个念头闪过:为了试探她?
那样突发的情况,若没有经过专门训练,很容易暴露练过的身手。
与纯粹看她不顺眼相比,这个猜测似乎更合理些。
可虞贵妃为何要试探她呢?
秋猎回来后,她们未再有什么交集。
秋蘅轻轻揉了揉眉心,整理思绪。
秋猎后,她所有精力都放在了铲除奸相上。她成功了,受封县主,而后被北齐细作劫持威胁薛寒,再然后苏嬷嬷被溺杀——
秋蘅按着眉心的手一顿,心中升起一个惊人猜测:杀了苏嬷嬷的莫非是虞贵妃!
去过乱葬岗后,她和薛寒说,若杀了苏嬷嬷的人是冲着她来的,之后定然还有动作。
而后风平浪静到了过年,就被虞贵妃盯上了。
试探她的身手,这就是虞贵妃的动作吗?
可还是有些不对。
秋蘅掀起车窗帘一角,任由寒风吹入,醒一醒头脑。
虞贵妃这么试探,说明怀疑她有问题,可这样的怀疑从何而起?
至少不是秋猎时。
秋蘅目光无意识投向街上,那些走动的行人,喧嚣的声音,都仿佛与她隔着一层屏障,虽近却又觉得遥远。
捏着锦绣窗帘的手猛然松开,秋蘅背靠着车壁,心跳如鼓。
是那个跑掉的细作!
伪装成婢女的细作把她劫持到山谷,只允许薛寒过去,她和薛寒就都以为在场的只有他们三人。
她用迷香迷昏了女细作,在另一名细作看来,就是以匕首挟持着她的同伙莫名其妙倒了下去。
在逃脱的细作眼里,她这个世人眼中的娇弱贵女绝对有问题。
于是找上了苏嬷嬷了解她的异常,并杀人灭口。于是有了大年初一虞贵妃的注意,以及今日的试探。
这意味着那名逃掉的细作是能与虞贵妃通消息的。
虞贵妃也是细作的一员?
推测到这里,虞贵妃陷害林乘风令人想不通的地方豁然开朗:是为了折损大夏将才啊。
秋蘅的心跳得厉害,指尖冰凉。
也许是她想多了,但想多了没有损失,想少了才要命!
第203章 要不杀了她?
马车平稳前行着,车厢中的锦缎清辉熠熠,犹如月光。
一切如常,唯有坐在其中的少女面容冷肃,身上每一寸肌肤都紧绷着。
后人对虞贵妃的评价,说她是魅惑君主的妖妃,使靖平帝沉迷享乐。
对要不要除掉妖妃,他们是有争议的,先生明确反对把亡国之罪算到一个女子头上。
可若虞贵妃是北齐细作呢?
秋蘅在这布置舒适的马车中,再一次意识到一点:先生不是万能的,也会出错。
但想再多,还需求证。
而这就需要借助薛寒皇城使的力量了。
秋蘅打定主意尽快见薛寒一面。
永清伯府到了,送秋蘅回来的内侍替她抱出月华缎,交给伯府一名仆妇便坐车离开。
仆妇捧着一看就珍贵无比的月华缎,走路生怕摔了:“六姑娘,是送到冷香居去吗?”
“随我去千松堂吧。”
老夫人自秋蘅出门就提着心,听婢女传报说六姑娘回来了,猛松一口气:“快请进来。”
很快秋蘅进了屋,向老夫人行礼:“祖母。”
“见了贵妃娘娘如何?没惹祸吧?”
“没惹祸,贵妃娘娘赏了我一匹月华缎。”老太太够不容易了,秋蘅自不会提起白猫让她担心。
“月华缎?”老夫人这才留意到随秋蘅进来的仆妇,当即被那流光溢彩的锦缎震慑住了。
伯府还算富裕,老夫人见过不少好东西,可这样的绸缎还是头一次见。
“贵妃娘娘怎么会赏你这么贵重的东西?”老夫人直觉不对劲。
这月华缎绝非凡品,说不定公主都没有的。
“贵妃娘娘对制香产生了兴趣,让我常进宫去教她调香。”秋蘅正好有了解释。
老夫人总觉得她爱惹祸,要是因为她经常进宫担心出毛病来,多过意不去。
“原来是这样。”老夫人一听放心不少,“贵妃娘娘这么说,你可别真把自己当先生,进了宫还是要小心谨慎……”
秋蘅乖乖听完,提出回房。
老夫人指着仆妇放在桌上的月华缎:“这个别忘了。”
秋蘅笑道:“这月华缎太过华贵,孙女穿了压不住,就孝敬祖母了。”
“胡闹,这是贵妃娘娘赏你的。”
“也不是那等有标记的御赐之物。既然赏了孙女,就是孙女的东西了,我想孝敬祖母。”
直到秋蘅离开好一会儿,老夫人还愣愣看着那匹被留下的绸缎。
与得到孙女的孝敬暗暗开心的老夫人不同,秋蘅回到冷香居,卸去伪装的笑意与轻松。
“姑娘在宫中不顺利吗?”芳洲接过秋蘅脱下的披风,看到她被抓破的衣袖脸色一变,“衣裳怎么破了?”
秋蘅继续脱外衣,没瞒着芳洲:“虞贵妃的猫抓的。”
“贵妃娘娘养的猫怎么这么野?”
“是啊,我也好奇呢。”秋蘅唇边挂起讥笑。
芳洲心头一凛:“虞贵妃故意的?”
“有这种可能,明日我还要进宫去。”秋蘅说了要教虞贵妃制香的事。
芳洲脸色难看极了:“怎么就不能让姑娘过安生日子呢。”
秋蘅一笑:“别担心,正好让我瞧一瞧这位贵妃娘娘是人是鬼。”
临近傍晚,秋蘅出门去找薛寒。
薛寒大多时候直接歇在衙署中,秋蘅无故进不去皇城,先去了那家名为悦来饭馆的小店碰运气。
胡四曾说过,他常来这家饭馆解决晚饭。
运气不错,秋蘅一进饭馆就看到了正与朋友碰杯的胡四,一桌人热火朝天。
“胡指挥。”
胡四下意识转头,就看到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无视各方目光,冲他招手。
红豆糕?
见胡四没反应,一位朋友推了他一下:“愣着干什么,小娘子找你呢。”
另一人笑道:“快去,快去,别让小娘子久等了。”
“你们别胡说!”
胡四忙跑了过去,见秋蘅一副不在乎表露身份的样子,赶紧道:“出去说。”
离开小饭馆,胡四忙问:“天都快黑了,六姑娘怎么出来了?”
“找薛寒有点急事,只好麻烦胡指挥。”
“大人近来都歇在皇城司。六姑娘先去那家茶楼等着,我去一趟衙门。”
胡四怕秋蘅着急,直接赶往皇城司,久等他不来的三个朋友决意明日见了好好取笑一番。
秋蘅在茶楼慢慢喝着茶,等到了匆匆赶来的少年。
“没打扰你忙吧?”秋蘅还记得元宵节见面,薛寒说近来有些忙的话。
薛寒在对面坐下,接过秋蘅递来的热茶:“已经下衙了,没忙什么。”
“薛寒,你很少回私宅住吗?”
内城中,薛寒也有自己的宅子。
“回得不多,衙署中一应齐全,遇到紧急的事处理也及时。”薛寒说完,反应过来,“找我不大方便。”
“还好,找胡指挥挺容易的。”
薛寒默默喝了一口茶:“阿蘅,听胡四说你找我有急事。”
“嗯,你先把茶放下。”
薛寒目露不解,放下茶盏:“怎么了?”
“我怕你突然听了,正喝茶呛着。”
薛寒:“……”他倒没这么容易激动。
见秋蘅一脸认真,薛寒更好奇是什么事了,甚至把茶盏推远了些好让她放心讲。
秋蘅直接道:“我怀疑虞贵妃是细作。”
薛寒以拳抵唇咳了几声才恢复平静。
不,压根不平静。
“虞贵妃是细作?”
“还记得去乱葬岗那日吗,我说以静制动。”
薛寒点头。
“大年初一我随祖母进宫朝贺,虞贵妃格外关注我,要我过了十五去陪她。今日我去玉辰宫,原本温顺窝在虞贵妃膝头的白猫突然扑向我的脸……”
“你觉得虞贵妃在试探你?”
“对,好在我有应对经验。”
“咳咳咳——”薛寒咳得更厉害了。
“怎么了?”
薛寒端起茶盏喝了几口,压下尴尬。
阿蘅说的有经验,是秋猎时他试探她身手那次?
“没事,就是太吃惊虞贵妃有细作的嫌疑。”
“只是怀疑。虞贵妃要我教她制香,明日还会进宫,再看看有什么后招。”
“明日起我安排人盯着玉辰宫出去的人。”皇城司对细作本就是宁可错抓不可放过,薛寒很快接受了虞贵妃是细作的可能,担心起秋蘅,“虞贵妃在后宫一手遮天,阿蘅,我怕你有危险——”
秋蘅面无表情:“那我杀了她吧。”
第204章 今许诺
薛寒大惊:“阿蘅,你可不要冲动。宫中吃用等物都有严格记录,虞贵妃又是实际上的后宫之主,若是用毒定会被查出来。何况袁成海那时你制的香丸就出现在他家中,有这先例在很容易让人怀疑到你身上……”
见薛寒吓得滔滔不绝,秋蘅噗嗤一笑:“我开玩笑的。”
薛寒一滞,而后无奈:“阿蘅,你不要掉以轻心,宫里与宫外完全不同。”
就算皇城司,也查不到宫里去,只能在外暗中盯着出宫的人。
“不用担心我,真要有性命之忧,大不了我就离开京城,天高地阔总能活下去。”秋蘅语气平静。
五贼已除三贼,若真被虞贵妃逼到险境,那就留着薛全解决昏君,再去杀了放齐军入关的贼子,也算完成了先生他们的托付。
如此能否拯救大夏,她已尽力而为,之后便看天命了。
薛寒神色微怔:“离开京城?”
“这是最坏的打算,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走的。”
薛寒沉默片刻,问:“那我呢?”
阿蘅的退路里,没有他。
秋蘅毫不忸怩:“你若愿意,一起走呗。”
薛寒若舍得下权势富贵,她干嘛不要,还能多个帮手呢。
薛寒刚刚一颗心还酸酸涩涩,万没想到秋蘅会这么说,表情一时复杂极了。
“怎么了吗?”
薛寒回神,忍不住确认:“阿蘅你刚刚说的,不是开玩笑?”
秋蘅莞尔:“那你希望我是开玩笑,还是不呢?”
一只手伸来,握住秋蘅的手。
少年的手因习武而留下老茧,不如那些纵马风流贵公子的手细腻,却让人觉得心安。
秋蘅任由他拉着手,没有挣脱。
她走的这条路注定危机重重,生死难料,而薛寒是她从五贼之一身边拐过来的。
这么一想,还有点开心。
“不管是不是开玩笑,我都当真了。”薛寒认真道。
秋蘅反把他的手抓紧了些:“嗯。”
“阿蘅,明日你出宫后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好。”
二人聊完正事,薛寒提出送秋蘅回家。
“不用了,你这些日子不是挺忙的。”
薛寒轻咳一声:“也没那么忙。”
原先他认定苏嬷嬷是养父杀的,但阿蘅怀疑与虞贵妃有关,这让他心中压力缓解不少。
出了茶楼,天色已暗下来。街上行人并不见少,酒香、饭香交织,与万家灯火共同勾勒出京城的繁华富庶。
“薛寒,你说这太平会长久吗?”秋蘅突然问。
薛寒脚下一顿,视线投向前方府邸:“朝代更迭无可避免,每一次改变,必然伴随着战事。”
“是啊。”秋蘅轻声附和,语气听不出波澜,却在心中叹口气。
正常的朝代更迭,如她这样的小人物才懒得掺和,可异族入侵不一样。
占领了大夏的异族,不会把夏人当子民,而是视为猪狗。
“到了。”秋蘅与薛寒道别,“明日见。”
“明日见。”
转日一早秋蘅进宫,没再看到那只白猫。
虞贵妃笑道:“险些伤了随云县主岂能没有惩罚。一只猫儿罢了,随云县主不必放在心上。于香道上本宫没什么研究,不知该从何学起呢?”
“那就从熟悉香料开始吧。”
虞贵妃冲一位内侍抬抬下巴:“去造香阁取各式香料来。”
之后时间都在摆弄香料中度过,虞贵妃竟也学得认真,约摸一个时辰后才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本宫有些乏了。”
“那臣女就告退了。”
虞贵妃一笑:“随云县主辛苦一通,好歹用了午膳再走。”
“此时离午膳还早,娘娘事情也多,臣女就不打扰了。”
“看来随云县主觉得和本宫一起用膳拘束了。那你就去秋美人那儿用了午膳再回吧。”
见秋蘅还要推辞,虞贵妃轻轻挑眉:“随云县主可别再拒绝本宫。”
秋蘅只好应了。
对秋蘅的到来,秋美人只有惊,没有喜。
她不是不欢迎妹妹,而是担心虞贵妃心存歹意。她一个人陷在这泥潭里已经足够,不要再多一个了。
“多想无用,姐姐不如多吃些,我看菜式不错。”
秋美人笑意带着嘲弄:“确实不错。”
宫中一切都有定例,今日菜的数目虽没变化,食材却上了不止一个档次。
宫中上下都知道,贵妃娘娘让六妹教制香呢。
饭后,秋蘅没有多留:“姐姐,我回去了,看样子明日也要叨扰你。”
秋美人心生不安:“虞贵妃该不会日日都叫六妹进宫吧?”
这与千日防贼有何区别。
“目前看来有这种可能,走一步看一步吧。或许哪日她厌了,就不叫我来了。”秋蘅知道秋美人心思重,宽慰道。
今日秋蘅是坐着伯府马车来的,出宫后上了车就对张伯道:“张伯,先去一下青莲湖。”
张伯废话不说,直奔青莲湖。
“张伯停一下,就在这里等我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张伯从来不爱多嘴的人,难得犹豫一下:“六姑娘,听说青莲湖闹鬼咧。”
秋蘅一滞。
怕她不信,张伯比划着:“许多人都瞧见了,是个头发拖到地上的水鬼,遇到了就会被女鬼的长发缠住脖子勒死……”
“张伯别担心,女鬼白日肯定不会出来的。”秋蘅说这话时,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当时她被薛寒夹在腋下跑,披头散发糊一脸,落在好奇找过来的人们眼里可不就是长发拖地嘛。
等见到等在湖边的薛寒,秋蘅的腹诽烟消云散,看着他提的鸟笼:“怎么带了鸽子来?”
薛寒把笼子递过去:“信鸽,给你的,遇到比较急的事可以让它传信。”
秋蘅接过来:“不急的话,我还是找胡指挥吧。”
薛寒觉得信鸽比胡四好用多了,但阿蘅既然这么说,还是随她方便。
少年不动声色道:“嗯,都行。”
“今日虞贵妃没有异常,也没有为难我,明日还要我去……”秋蘅说了今日进宫情况。
薛寒也说了暗中布置。
“走啦,张伯还在那边等着。”
秋蘅提着鸽笼回到马车旁,张伯盯着笼中白鸽脸色一变。
哪来的鸽子?
嘶——莫不是六姑娘打杀了水鬼,那女鬼变的!
第205章 猎人与猎物
秋蘅顺着张伯视线低头,看看笼中信鸽,不动声色问:“张伯怎么了?”
张伯努力压下骇人的猜测,扯出笑容:“天冷,六姑娘快上车吧。”
一把年纪了好奇心不能太多,六姑娘没事就行了。
秋蘅上了马车,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今日车子跑得飞快。
对于姑娘带回来一只鸽子,冷香居的丫鬟们都表露出十分热情。照顾鸽子的任务被安排给了青萝。
之后秋蘅日日进宫,一切风平浪静,虞贵妃竟真像一个对香道着迷的人,每日虽学的时间不长,却很认真。
秋蘅摸不透虞贵妃心思,对方用心学,她便用心教。
这日秋蘅才出皇城,就见一人快马而来,口中急喝:“让开,让开!”
秋蘅忙避至一旁,骑马者迅疾而过,腰间插的黄旗格外瞩目。
是八百里加急的驿卒。
秋蘅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到了东南之乱。
是因为这个吗?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袁成海为祸东南多年,民怨已深,就算死了,秋蘅也不抱希望东南会不出乱子。
但猜测无用,还是要找人求证。
秋蘅是过了两日与薛寒见面的。
“前两日我从皇城出来,险些被一个骑快马的人撞到,那是传递急报的驿卒吧?”
“两日前遇见的话,应该是了。”
“发生什么事了?”
这事大臣们都已知晓,薛寒亦有了解:“东南起了民乱。”
果然如此。
秋蘅有种悬在半空的石头落地的感觉。
踏实了,也砸得生疼。
“严重吗?”
“乱子不小,有两县都卷入其中……”
秋蘅反而一愣:“只有两县?”
按着书上记载,这场民乱从开始爆发,短短时间就蔓延了七八县,呈星火燎原之势。
现在只有两县么?
那是不是说,袁成海的死还是有用的?
战机瞬息万变,少一处生乱,就可能改变最终结果。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一阵风,一场雨,一次将帅突发的急病,都能成为变数,何况多了数县安稳。
“只有两县?”薛寒神色古怪。
秋蘅面不改色解释:“前日看那人如此情急,我以为更严重。”
“阿蘅很关注这些。”
秋蘅痛快承认:“”对啊,我的心愿就是天下太平。”
这话听起来很大,很空,可薛寒知道眼前少女说这话时那颗真挚之心。
他想到了去年七夕,秋蘅放入河中的花灯。
她在灯上写着: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强健。三愿临老头,数与君相见。
她的心愿从未改变。
“自朱将军接管禁军,军纪清明许多。今上已决定调遣部分禁军前往东南,再有地方厢军配合,乱子最终定会平息的。”
对东南民乱,秋蘅能做的已经做了,如今只有关注事态进展。
“薛寒,要是之后有新情况,你记得告诉我。”
“好。”
之后的京城繁荣依旧,百官勋贵宴乐不减,靖平帝还有闲心待在造香阁调香。
好像那日皇城外八百里加急的驿卒,只是秋蘅的错觉。
“随云县主看起来有心事。”虞贵妃放下香匙,似笑非笑道。
真是有耐心啊,教她制了这么久的香,还如一开始那般用心。
那个苏嬷嬷说这丫头不是人,能招魂。
胡言乱语固然可笑,可一旦留意到这丫头有问题,便越琢磨问题越大。
秋六姑娘当初不顾污名与高官的妾室打交道,哦,就是为其小妾调制香丸。后来,那位官员死了。
为方相的孙儿招魂?
怎么招?也是用了什么香么?
后来,方相也死了。
虞贵妃用柔软的丝帕擦着手,长久以来的耐心有了一点点失控。
她主动当了这么久的猎物,这丫头怎么还不动手呢?
难道真是她多心了,袁成海与方相的死与秋六无关,只是巧合?
“过几日臣女的二姐就要出阁了,臣女想向娘娘告个假,又惭愧耽搁了娘娘学习,因而心中纠结。”秋蘅为自己的小小失神找了个完美解释。
“是么?那你就等令姐出阁后再进宫来吧。”虞贵妃唇边挂着淡淡笑意,“本宫岂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
“多谢贵妃娘娘体恤。”
目送秋蘅离开,虞贵妃一手支腮,眼神微凉。
她不信这丫头没问题。
她这个伪装成猎物的猎人,需要再耐心一些,等待相中的猎物落网。
秋蘅离开玉宸宫,去了秋美人那里。
秋美人已经渐渐习惯与秋蘅一起用午膳了,一开始的不安因为时间太久,只能转为麻木。
“姐姐,明日我就不来了。”
秋美人愣了愣:“虞贵妃不学了?”
“不是。二姐不是要出阁了么,我和虞贵妃说了,她让我等二姐出阁后再来。”
“二妹要出阁了啊。”秋美人神色怔然,随即皱眉,“怎么没听六妹提过?我这都没准备——”
不光六妹,大年初一与祖母见面,祖母也没提。
秋蘅眨眨眼:“没提过吗?我还以为说过了。”
秋美人当年被迫与心上人分开,早早提及,平白令她触景生情。
“二妹许的什么人家?男方品性如何?”
听秋蘅说完情况,秋美人笑了笑:“挺好的。”过了一会儿,又轻声道:“真好啊。”
秋蘅默默听着,突然发现秋美人发间竟已有了银丝。
那一瞬酸楚蔓延开来,秋蘅只觉心中沉甸甸,急忙提出告辞,带着秋美人为秋萱准备的添妆回了伯府。
三月二十二,宜嫁娶,是永清伯府二姑娘秋萱成亲的日子。
秋蘅见到了来接亲的新郎官宋睿。
朗目疏眉,一身红袍衬得分外俊秀。
秋莹凑在秋蘅耳边,压低的声音透着兴奋:“六妹妹你快看,二姐夫长得真好!”
秋蘅深以为然:“确实好看。”
“还与二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秋莹眼中亮起星星。
秋芙戳她一下:“收敛点儿,别到了宋家还这副呆样。”
大夏女子出阁,须有待字闺中的姐妹送嫁。
随着喜轿离开永清伯府,秋蘅姐妹坐上女方这边的车马,随送亲队伍往宋家而去。
第206章 和亲
宋家已快到外城了,普普通通一处民宅,远不如伯府气派。
秋蘅四人陪在秋萱身边,等她拜了堂才坐车回去。
秋莹还沉浸在男俊女美一对璧人的兴奋中:“我都不敢想,以后二姐的孩子会多好看。”
秋芙有点受不了:“也没那么夸张吧,就长得俊秀一些,又不是潘安、宋玉。”
秋莹震惊:“四姐你要求真高,还潘安、宋玉,平日见过的那些年轻郎君,略微齐整点儿就算不错了。”
秋芙想想,点头:“倒也是。”
秋蘅见秋莹很看重男子样貌,借机提醒:“还是人品为先,皮囊次之。”
书上那一笔带过的秋家姐妹命运中,秋莹与人私奔,最终流落烟花之地。
那带她私奔的男子,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秋芸本不想多嘴,但听秋蘅这么说,有种找到支持者的感觉:“六妹说得对,皮囊最没用的,还是人品、家世重要……”
二姐好歹是二房唯一的女儿,却嫁去那么普通的人家,今日见到的许多宾客竟是农家打扮,令人难以置信。
秋莹是个活泼性子,冲秋蘅眨眨眼:“六妹妹,你觉得薛大人如何?”
面对姐妹的调侃,秋蘅一脸淡定:“品貌俱佳。”
车厢中响起少女们的嬉笑声。
之后秋蘅还是每日进宫,时而与薛寒交流讯息。
可无论是虞贵妃,还是玉宸宫偶尔出宫的人,都没露出任何异常。
随着时间推移,秋蘅都忍不住想,难道是她太多疑了?
樱桃红芭蕉绿,歌舞升平是属于京城的,东南民乱虽不至于失控,却非短期内能平息。
夏、齐边境冲突多了起来,有几处或因兵力薄弱,或因主将平庸,让齐军占了不少便宜去。甚至有一处被齐军撕开了口子,长驱而入关内烧杀抢掠。
西姜北邻北齐,东接大夏,物产贫瘠,民风彪悍。北齐对这位比自己还穷还硬的老伙计一点打起来的动力都没,大夏更不会吃撑了与西姜起冲突。反而是西姜,多年来时而闹腾一下,好让大夏花钱买安稳,尤其是大夏与北齐关系紧张的时候。
书上记载的大夏与西姜结盟的事还是发生了。
西姜趁机索要了大量金银财物,并提出求娶大夏公主为西姜王后。
对这一要求,部分大臣站出来反对。
“两国结盟,西姜出兵,我国出钱,这无可厚非。公主和亲是什么意思?我大夏又没有败于西姜之手,西姜此举未免得寸进尺。”
“臣附议。”
“臣附议。”
……
赞成和亲的官宦勋贵也不少。
“东南民乱未平,北齐虎视眈眈,再这样下去损失的可就不止西姜要的这些了。”
“不错,东南与北地每日死去那么多兵士、百姓,难道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吗?陛下,早一日得到西姜助力,早一日平息战乱,就能挽救无数军民性命啊!”
靖平帝听着两方争执,只觉头大。
“咳咳。”
随着靖平帝一声轻咳,殿中暂时安静下来。
靖平帝目光缓缓扫过众臣:“以一人安危,换万千子民安稳,确实值得。可诸卿是不是忘了,如今待字闺中年龄最大的静婉公主只有十一岁。”
此话一出,众臣互视一眼,一时无人出声。
靖平帝等了等,见无人说话,叹了口气:“那就只好从宗室女中选一合适的了。”
殿中更静了。
反对公主和亲的大臣懒得掺和选公主的事,而对赞同的官员来说,有公主去和亲换太平就够了,至于这个公主是谁无所谓,开口提议还会得罪人。
靖平帝看向那列亲王、郡王。
众王不约而同生出一个念头:难怪今日朝会平日不来的也来了,今上是早有此意。
公主和亲?他们不反对。
送女儿去西姜?就西姜那大漠荒芜,穷山恶水之地,和送命有什么区别?
真要被今上钦点只能认了,主动站出来,那可做不到。
就看哪个兄弟倒霉了。
众王这么想着并努力降低存在感时,福王突然出列:“臣弟愿为陛下分忧。”
众人震惊看向福王。
靖平帝也吃了一惊,不由道:“福王,你只有容宁一女——”
靖平帝实在没想到福王会主动站出来。
指有长短,人有偏心。在场诸王论亲近以福王为最,而福王就一个女儿,靖平帝不大忍心让容宁郡主去和亲。
“小女生来锦衣玉食,宠爱万千,这都是因她是宗室女,承蒙天恩。如今能为国为民出力是小女的荣幸,更是福王府的荣幸。”
“福王,此等大事你还是考虑两日,不急着就此定下。”
福王深深一礼:“臣弟已考虑清楚了。”
“好好好,福王有心了。”既然福王坚持,靖平帝还有什么好阻拦的,一脸欣慰道,“福王深明大义,为朕分忧,实乃宗室之典范。这份忠君之心,朕记下了。”
散朝后,福王回到福王府,向福王妃说了此事。
“王爷不是开玩笑?”福王妃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抱着一丝希望问。
“这种事怎么能开玩笑,那不成欺君了。”
福王妃面上血色褪尽,眼前阵阵发黑,不得不用手撑着椅子扶手才没倒下去。
“王爷,我们就容宁一个女儿,就是今上选了她,都要求今上开恩另选他人,你怎么能主动把容宁推出去!”
福王脸色微沉:“王妃这话传出去惹人笑话,我们的女儿是掌上明珠,别人家的女儿就是草芥了?”
“我不管,我要进宫去求今上收回成命,圣旨没下还来得及……”福王妃哽咽着起身往外走。
福王赶紧拦着:“不得胡闹!”
福王妃脚步一顿,却不是因为福王的阻拦,而是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女儿。
福王望向门口,露出温和的笑容:“容宁。”
容宁郡主一步步走过来,面色虽苍白,却没有失态的样子。
“容宁,你,你都听说了?”福王妃泪流满面。
容宁郡主微微点头,看向福王:“父王,真的是您主动向今上请求,要女儿和亲西姜吗?”
第207章 遣妾一身安社稷
面对容宁郡主的问题,福王面露痛苦之色:“容宁,父王也舍不得你,可父王与你皇伯父是亲兄弟,诸王中最亲近的。如今大夏有难,需要一位公主和亲,偏偏静婉公主还小,父王若不站出来为你皇伯父分忧,为大夏子民解难,难道指望别人吗?”
容宁郡主垂眼听着,羽睫微颤。
“大夏内忧外患,你皇伯父忧思难寐,更有无数将士百姓殒命。容宁啊,我们能过这样锦衣玉食的日子,皆因是皇室中人,得享万民供奉。以一人远嫁,救万民于水火,如果你是父王,会如何选择?”
容宁郡主面色不断变化,依然没有开口。
福王妃抱着容宁郡主哭出来:“宗室女何其多,一人远嫁为何就是我的容宁?寿王也是今上手足,嫡女、庶女加起来七八个,从寿王府选一女不行么?”
福王听得皱眉:“合着我刚刚的话白说了?比起寿王,今上对我更亲近、更看重,结果今上有烦恼的时候我躲到寿王后面去了,这不是让人背后笑我们福王府……”
“我没有王爷这么深明大义,我就不让容宁和亲西姜!西姜那样的地方,会要容宁的命的——”
“母妃。”一直沉默的容宁郡主拉了拉福王妃衣袖。
福王妃含泪看着女儿。
“您不要因为女儿,和父王吵架。”容宁郡主眼里也有泪,定定望向福王,“父王,女儿和亲西姜,真的能止干戈,安社稷吗?”
福王毫不犹豫点头:“当然。”
容宁郡主深吸一口气,声音很轻却坚定:“好,那女儿愿意。”
福王妃大惊失色:“容宁!”
容宁郡主握住福王妃的手:“母妃,父王说得也没错,因皇伯父看重父王,宗室那些姐妹们几乎都以女儿为尊。总不能平日里女儿享受她们的众星捧月,到了这时候却躲得远远的……”
“容宁啊,你不要犯傻。什么众星捧月,那都是虚的,西姜蛮夷之地,你受不住的!”
“母妃,女儿多少会些拳脚功夫,从小到大身强体健,连生病都少有,若换个身体弱的姐妹去,那更受不住的。”
福王妃意识到女儿打定了主意,心如刀割,哭声更痛。
反而是容宁郡主安慰般揽住母亲,对福王轻牵唇角:“父王,女儿愿意去,只是有一个请求。”
“你说。”
“女儿这一去,恐再无望返回大夏,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母妃。愿父王能待母妃敬爱始终,白首与共。”
福王笑了:“你这丫头,父王什么时候对你母妃差过。”
“父王——”
“好好好,父王向你保证,与你母妃敬爱始终,白首与共。”女儿没有抗拒,福王这才放下心来。
容宁郡主将要以公主身份和亲西姜的消息很快传开。
宫中,德妃揽着静婉公主,后怕不已。
幸亏女儿年纪小,不然和亲的就是她的静婉了。
“母妃,女儿听说,容宁姐姐是替我去的,是真的吗?”静婉公主仰着头,问德妃。
“不要听一些人胡说!”德妃眼里闪过恼火,双手轻轻扶住静婉公主肩膀,“婉儿,你今年不过十一岁,离成年还早,和亲人选必然从宗室女中挑选,不是容宁也会是别人,怎么都落不到你头上。”
静婉还这么小,要是背上旁人代她和亲的负担,长久下去生出心结该如何是好?
“婉儿,你听明白了吗?”
静婉公主有些迟疑,但在母妃温柔如水的目光下不由点头:“女儿明白了。”
过了片刻,德妃轻叹一声:“但你也要记住你堂姐的不容易,她是位人品贵重的姑娘……”
她有私心,可也明白福王妃的心情。容宁郡主,不,现在是容宁公主了,这一去西姜,再难返回故土。
秋蘅是听永清伯说起容宁郡主和亲一事的。
当时在千松堂,还有秋芙姐妹。
“你们看到了吧,就算是天家郡主,今上的亲侄女,到了国家需要的时候都会站出来。为家为国有所牺牲,那是荣耀啊……”
秋芙实在听不下去,小声嘀咕:“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永清伯眼睛一瞪:“四丫头,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你当祖父耳聋了?给你们从小请先生,读书明理,就记住了几句诗?”
“祖父。”秋蘅打断永清伯的训斥。
永清伯立刻露出个笑脸:“蘅儿怎么了?”
“我约了三位姐姐去冷香居烤肉,就不打扰您和祖母了。”
“那你们去吧。”面对秋蘅,永清伯好说话极了。
不是不想摆祖父架子,可这丫头几乎每日都进宫去,要是在贵妃娘娘甚至今上面前说个什么,他可承受不住。
姐妹四人迅速走人,留下老夫人脸色发黑。
四个丫头去吃芳洲做的烤肉,让老祖母应付这糟心的老东西,还有天理么?
冷香居的院子中,秋莹吃着香喷喷的烤肉,提起容宁郡主:“你们说,容宁郡主是自愿的吗?”
“怎么可能自愿,定是被她父王逼的。”秋芙感同身受般狠狠咬了一口烤肉,侧头问秋蘅,“六妹你说是不是?”
秋蘅往滋滋冒油的肉串上撒了一些调味料,平静道:“不知道,是不是自愿,只有容宁郡主才知道了。”
她回来后改变了不少事,但有些事还是会发生。
那容宁郡主的结局呢?
西姜毁约,刺杀西姜王未成,惨死异邦……
那她呢,能做些什么?
“六妹妹,烤焦啦!”秋莹急忙提醒。
秋蘅回神,反应有些呆:“是哦,烤焦了。”
芳洲笑盈盈接过她手中烤肉:“我来吧,姑娘等着吃就好。”
秋芙表情古怪:“原来六妹也有不擅长的事啊。”
秋蘅指指芳洲:“都怪芳洲太能干。”
几人说笑着,刚刚沉重的话题被默契抛到一旁。
转日秋蘅又进宫去,虞贵妃学制香的时间比往常要久。
秋蘅不好主动提出结束,面上不露半点不耐。
门口处突然响起宫人传报:“今上驾到——”
第208章 顺势而为
随着内侍传报,靖平帝大步走了进来。
“陛下。”虞贵妃迎上去。
秋蘅行礼:“臣女见过陛下。”
靖平帝自然而然握住虞贵妃的手,望向拜倒的少女:“随云县主还在啊。”
“是。”
“起来吧。”
秋蘅默默起身。
虞贵妃唇角含笑拉着靖平帝往内里走,边走边道:“今日随云县主教了妾一道香方,妾觉得挺有意思,就学得久了些。”
“哦,什么香?”靖平帝大感兴趣。
“涂身的香粉,梅真香。”虞贵妃浅笑盈盈,“随云县主改了配伍,妾更喜欢这个味道。”
“是么,让朕瞧瞧。”
虞贵妃示意宫婢把刚制的香粉呈上来。
香粉已筛好,盛在天青色绘梅枝的香罐中。
靖平帝轻轻一嗅,不由点头:“凛冽清幽,很适合爱妃,若再放置一段时间香味会更柔和……”
虞贵妃莞尔一笑:“还是陛下懂得多,不像妾学了这么久,依然糊涂着。”
靖平帝放声笑起来:“香道博大精深,须日积月累,爱妃不要着急。”
“陛下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虞贵妃随口转了话题。
靖平帝似乎忘了秋蘅在场,笑意一收:“与那些人在一起,要么是民乱按下葫芦浮起瓢,要么是北齐频频动作,要么是公主和亲西姜的诸多安排……朕听得脑仁疼,还是爱妃这里清净。”
虞贵妃微勾唇角,露出好奇神色:“公主和亲西姜,要做许多准备吧?”
靖平帝点头:“陪嫁的金银财物,匠人奴婢,都要商量定夺。”
“那容宁郡主——哦,容宁公主,没有哭闹吗?”虞贵妃笑吟吟问。
“那倒没有。女肖其父,容宁和她父王一样,都是深明大义之人,替朕解了眼前忧。”
“这样的话,可不能亏了容宁公主了。”
“这是自然。”
“那为容宁公主送嫁的姐妹人选定了么?”
被当成隐形人的秋蘅听到虞贵妃这话,心头一动。
“还没有。”靖平帝抬手捏捏眉心,“朕让宗正寺整理符合要求的宗室女名册,到时再斟酌。”
“陛下,妾倒觉得有一人十分合适。”
“哦,是谁?”
虞贵妃眼波流转,扫向秋蘅。
靖平帝一怔:“随云县主?”
虞贵妃轻笑起来。
她生得美,眼如秋水,眉若远山,眉眼间笼上浅浅笑意更添了娇媚。偏偏声音比容貌还出色,就如那幽幽梅香,令人沉醉。
“陛下还记得吗,随云县主与容宁公主之间可缘分不浅。去年秋猎时随云县主引走黑熊,对容宁公主有救命之恩呢。”
“这怎么会忘。”
“在容宁公主心中,随云县主定是可信赖之人。容宁公主为大夏远嫁异邦,就算心甘情愿,忐忑惶恐是难免的,很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姐妹陪在身边。”
靖平帝不由点头。
“而随云县主——”虞贵妃冲秋蘅一笑,“随云县主敢孤身引走黑熊,夜探相府书斋,既有勇气,又有灵活身手,等与西姜蛮人打交道时方不会堕了我大夏威风。陛下说是不是?”
“如随云县主这般有勇有谋的闺阁女子确实不多。”
“谁说不是呢。”虞贵妃轻轻摩挲着盛着香粉的瓷罐,“有勇有谋,还是县主,又与荣宁公主有情谊,妾觉得随云县主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了。当然,还是要看随云县主的想法,妾只是这么一说。”
靖平帝觉得虞贵妃说得很有道理,但看少女错愕表情,又有些尴尬。
送嫁之人应是宗室女,按着他的想法,从远支中选一人即可。秋蘅本与皇室毫无关系,这么一来倒显得他的封赏有点坑人了。
“随云县主怎么想?”靖平帝问一句,紧接着补充,“不要怕朕责怪,你若不愿,朕绝不勉强。”
虞贵妃深深看了靖平帝一眼。
自她入宫以来,今上几乎没逆着过她的意思,说她在后宫一手遮天也不夸张。而现在,今上竟给了秋六选择的机会。
虞贵妃转而看向秋蘅,挑了挑眉。
这丫头倒真有点邪性。
那她会如何选择呢?
看着低垂眉眼的少女,虞贵妃饶有兴致等待着。
秋蘅确实没想到虞贵妃会有此提议。
昨日她还在惋惜容宁郡主如史上记载那样将要走向注定的命运,想着自己能做些什么。
今日,她就成了送容宁郡主出嫁之人。
从大夏京城到西姜国都,路途遥远,山水跋涉,且不说一路的辛苦,等到了西姜面对迥异的气候风俗,未知的各种危机,送嫁女子说是能返回大夏,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虞贵妃今日把她留这么久,就是要她在靖平帝面前做选择吧?
答应,那就远去西姜,生死难料;不答应,靖平帝说是不勉强,却不可能毫无芥蒂,虞贵妃再时不时说些挑拨之语,她救郡主、除奸相而得来的帝王那点赏识也就没了。
秋蘅想起了初次进宫遇到靖平帝的时候,入不入宫中造香阁,只在虞贵妃口舌之间。
虞贵妃如果只是喜怒不定以折腾人为乐也就罢了,她想个法子不再进宫来,少了在虞贵妃面前晃荡,也就想不起针对她。
可若虞贵妃是细作,有意要她性命,躲是没用的。而没了帝王好感,一个小小伯府贵女如何躲掉虞贵妃的明枪暗箭?
说不得只能像对薛寒说的那样,杀了第五贼后远走高飞。
可这是万不得已的选择,她还想用秋六姑娘这光明正大的身份,去做更多事。
短暂的沉默后,秋蘅微微抬眼:“臣女虽远不及容宁公主高义,也愿送她出嫁,纾解公主思乡之情。”
靖平帝以为秋蘅定会婉拒,没想到却答应了,微微错愕后朗声大笑:“好,不愧是朕亲封的随云县主!”
秋蘅面上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心中轻笑。
计划不如变化,既然虞贵妃把她推到前往西姜的路上,那便顺势而为,试一试与容宁郡主携手刺杀西姜王!
“随云县主识大体,顾大局,当赏。”
秋蘅眉梢微动。
又有赏赐?
第209章 快闭嘴
靖平帝看着波澜不惊的少女,笑呵呵问虞贵妃:“爱妃觉得,该赏随云县主什么好呢?”
封号,金银财物,都赏过了。
虞贵妃支着腮,慵懒随意搭着话:“那不如赏随云县主的家人吧。”
秋蘅受封县主的事她听今上说过,本来是要赏永清伯府,秋蘅要求赏她自己。
不得不说,她听说的那一刻对这丫头都有几分欣赏了。
可惜注定立场不同,让秋蘅事事如意,是给自己添麻烦。
“赏赐家人……”靖平帝沉吟一番,笑道,“随云县主,你父亲可有官职在身?”
“并无。”
靖平帝抽了抽嘴角。
一般勋贵人家,大多会为家中子孙谋个差遣,或是挂个虚衔,这丫头的爹混得也太惨了。
“那就授随云县主之父为中散大夫,享正五品俸禄……”
秋蘅拜倒:“臣女秋蘅,谢过陛下。”
“那你退下吧。”
“臣女告退。”
等秋蘅退出殿中,靖平帝揽住虞贵妃柔软腰肢,呵呵笑道:“爱妃慧眼,替容宁挑到了最合适的人选。”
虞贵妃轻轻推了推靖平帝:“陛下,今日妾学制香太久,有些乏了。”
“那爱妃好好休息。”
“恭送陛下。”虞贵妃说得恭敬,却只是敷衍福了福。
而靖平帝早已习以为常,负手离去。
虞贵妃收回轻飘飘的视线,用留长的小指甲从香罐中挑出一些香粉,低头轻轻嗅了嗅,随后一弹指甲。
香粉散开,一室梅香。
秋蘅去秋美人那里的路上遇到了五皇子,也就是后世的隆兴帝。
殿宇重重,各有其事,别看秋蘅这段时间几乎日日进宫,与五皇子遇上这是头一次。
“臣女见过五殿下。”
“随云县主不必多礼。”过了一个年,五皇子长高了些,眼神依然有着对新鲜事的好奇,“随云县主每日都去看秋美人吗?”
秋美人就住在芙蓉宫侧殿,与去母妃那里的五皇子同路,秋蘅边走边道:“一般进宫来,就会去。”
“你们姐妹感情真好。”五皇子脚步轻快,“随云县主,先前你做的胖鱼香佩,我一直戴着呢。”
去年于芙蓉宫与五皇子初遇,五皇子喜欢秋蘅佩戴的锦鲤香佩,淑妃便对秋美人说了。秋蘅另做了锦鲤香佩给秋美人,再到了淑妃手中。
五皇子拎起垂在身侧的香佩给秋蘅看:“香味淡了些,但还是很喜欢。”
“五殿下喜欢就好。”秋蘅嘴角微抽,很想解释那是锦鲤,再想想算了,胖鱼就胖鱼吧。
“随云县主,明日你再去芙蓉宫,去我母妃那里一下,我有回礼给你。”
秋蘅怔了怔,而后弯唇:“多谢五殿下。”
进了芙蓉宫,二人分开,秋蘅见到秋美人,说了明日不再来的事。
“什么,今上要你为容宁公主送嫁?”秋美人面色大变,“是虞贵妃提的对不对?”
秋蘅点点头。
秋美人死死攥着手中帕子:“早就知道虞贵妃叫你进宫不怀好意,没想到应在了这里!”
“姐姐不必担忧,我只是送嫁,还会回来的,无非是受些舟车劳顿之苦。”
“西姜路途遥远,又是异邦——”秋美人看得明白,本就是大夏有求西姜,六妹真要有个什么,难道会为一个小女子出头不成?
“既推脱不了,我多加小心就是。”
对秋美人,秋蘅反而放心了。
虞贵妃既然针对她,她这一走,就不会寻秋美人麻烦了,甚至会护着秋美人。想用一人拿捏另一人,总要等那人在的时候。
离开芙蓉宫,秋蘅默默往外走,送她出去的照旧是郑玉。
往日一路上有许多话的郑玉一言不发,沉默着只听见脚步声。
眼看着要出宫门,秋蘅笑道:“郑公公留步吧。”
一直微微低头的郑玉抬起眼来看向秋蘅。
他不明白,遇到了这样的事,六姑娘怎么还能这般平静。
“六姑娘——”郑玉犹豫着,见面前少女丝毫没露出不耐神色,终于鼓起勇气递过去一物。
秋蘅定睛一看,是一枚小小的平安符。
“是前几年有一次出宫求的,希望六姑娘早日回来——”郑玉很怕秋蘅嫌弃,面上掩不住尴尬。
一只手伸来,把平安符接过,放入随身的荷包中。
“多谢郑公公。”
郑玉不由松口气,目送少女摆手告别,悄悄红了眼睛。
宫中女子难,宫外女子也身不由己,这是为什么?
少时便入宫来,现在还很年轻的郑玉想不明白。
秋蘅走在皇城中,一眼望见了薛寒。
他正快步前行,不经意一瞥,与秋蘅视线相碰。
阿蘅?
秋蘅抬脚走过来:“薛寒,我有事和你说。”
看着秋蘅郑重神情,薛寒莫名有些不安,低声问:“什么事?”
“今日在玉宸宫遇到了今上,虞贵妃提议下,今上选了我为容宁公主送嫁。”
薛寒面上没有多少变化,可身体却如一道绷紧的弓弦,压抑着震怒。
“我先走了。”皇城中终究不是长谈的地方,秋蘅言简意赅把事情说完,与薛寒错身而过。
“阿蘅,老地方等我。”
秋蘅轻轻点头。
五月的青莲湖水草丰茂,莲叶田田,已到了风光迷人时。
秋蘅没等太久,薛寒就到了。
“具体怎么回事?”
秋蘅说了在玉宸宫久留的事:“虞贵妃显然是故意留我到今上前来,促成我西姜之行。和虞贵妃接触了这么久,想要确认她是细作并拿到证据在宫中没什么机会,还是要靠你的人盯着玉宸宫的人与宫外接触。”
虞贵妃有耐心,他们只能更有耐心。
“薛寒,我这一走短时间回不来,就要靠你啦。”
薛寒垂眼沉默着。
“在想什么?”秋蘅不解薛寒的反应,凑近了些看他。
“阿蘅,你实话实说,只是为容宁公主送嫁这样吗?”
秋蘅眨眨眼。
不会被他猜到了吧?
“是啊,要不我发誓?”秋蘅玩笑道。
“行,你发誓,要是还存了别的心思却不告诉我,就让薛寒万箭——”
秋蘅抬手堵住薛寒的嘴:“你快闭嘴吧!”
第210章 薛寒与福王
薛寒顺势抓住秋蘅的手,紧绷唇角看着她。
秋蘅白他一眼:“你这是跟谁学的?”
学会用自己威胁她了。
她是吃这种威胁的人吗?
行吧,她吃。
“是你要发誓的。”薛寒理直气壮。
“开个玩笑而已。”秋蘅往外抽手。
还不如祖母呢,她对祖母说发誓,祖母只是一指门口让她走。
薛寒不但没松手,反而一把把秋蘅按进怀里。
温暖宽阔的怀抱中,秋蘅听到了有力的心跳声。
“薛寒——”她抬头,光洁的额头擦过少年的下巴,对上他黑沉的眼眸,忽然忘了要说什么。
薛寒垂着眼,冷静问怀中少女:“去西姜还有别的打算吗?”
秋蘅推推他:“这样说话不方便。”
薛寒不为所动:“哪里不方便了?”
老老实实问,她又要糊弄他。
秋蘅确定了,这人是真的长本事了,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
她突然踮起脚来,用力压上他的唇。
薛寒错愕睁大了眼,短暂沉迷后后退一步,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
他知道,他在阿蘅面前的自制力不值一提。
秋蘅也有些懊恼。
她自觉不能让薛寒牵着鼻子走,可实际上……实际上就是想亲亲他。
这一去西姜,哪怕一切顺利,也要很久很久再见面了。
原来一旦两情相悦,就如伤敌一千自伤八百,并不能讨到多少便宜去,也没有真正意义的独占上风。
秋蘅意识到这一点,在心中悄悄骂:绊脚石薛寒。
她往前走了走,任由湖边的风吹起裙摆。
“薛寒,你觉得西姜是什么样的?”秋蘅问出这个问题,没有等薛寒回答,接着道,“我翻史书,这个国家周旋于大夏、北齐之间,出尔反尔、落井下石的事都发生过。西姜这次趁大夏动乱索要大量财物,还要公主和亲,若是人和财都拿到手了却毁诺,大夏能如何?”
薛寒思索片刻道:“大夏正值内忧外患之际,若西姜毁诺,恐怕一时也无暇应对。”
逼急了,西姜彻底倒向北齐,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个哑巴亏大夏愿意吃,容宁公主愿意吃吗?”
对容宁郡主来说,为国为民,远离故土,真要换来大夏安稳就罢了,结果被骗人骗财,那她的牺牲算什么?
秋蘅理解容宁郡主明知无望却孤注一掷的选择。这一次有她在,她希望那个刚烈的女子面对那一刻时不是只有绝望。
“薛寒,我的想法很简单。结盟顺利自然好,要是西姜毁诺,我就和容宁公主联手杀了西姜王!”
西姜政局与大夏不同,内部有多方王族势力,只不过西姜王势大,才坐稳那个位子。一旦西姜王身死,可没有如大夏这样天经地义的父死子继,而会陷入争夺王位的内战。
这是按着本来的发展,数年后西姜王病死后发生的事。在大夏与北齐战乱不断时,西姜正忙于内乱。
因而秋蘅有了去西姜的机会,立刻做出了除掉西姜王的决定。
西姜毁诺,大夏吃下哑巴亏。
西姜王若死于夏人之手,西姜诸王忙着争夺王位,至少在夺位这个阶段没人想折损自身兵力为西姜王讨伐大夏。
想想两国都很讽刺。
“阿蘅。”薛寒唤秋蘅一声,神色古怪,“你管这叫想法简单?”
秋蘅摊手:“想多了也没用嘛。”
“倘若真发生西姜毁诺的事,你打算怎么刺杀西姜王?”
秋蘅再摊手:“没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就在今晨,她还不知道自己会去西姜呢。
西姜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弱点,还是要有所接触才能判断,现在所谓打算都是纸上谈兵。
“要是失败呢?”
秋蘅与薛寒对视,眼神干净柔软:“薛寒,你知道的,世间的事没有什么万无一失。”
“是,我知道。”薛寒再次握住秋蘅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秋蘅莞尔:“你怎么去?当我的护卫吗?”
“你忘了,公主和亲本就需要送亲使。我这就进宫面圣,请今上任命我为送亲使,护送容宁公主和亲。”
秋蘅听了这话,轻轻眨眼:“薛寒,原来你是要当容宁公主的护卫啊?”
原本护送容宁郡主的送亲使是薛寒么?
秋蘅略一回忆,很快有了答案:不是。
听薛寒说出要当送亲使时,秋蘅瞬间想到了书上所载福王死于薛寒之手,原因不明。
福王之女的送亲使,也算与福王扯上了联系。电光石火间她甚至猜测莫非薛寒因护送容宁郡主生出了情意,见容宁郡主惨死而杀福王泄愤。
还好不是。
秋蘅被自己过于活络的思绪给吓了一跳。
她收了笑,怔怔看着薛寒。
她好像一直忽略了,书上记载的那个薛寒,因杀害福王而被乱箭射杀之前,有没有过心上人呢?
“阿蘅,你该不会在吃醋吧?”薛寒轻笑。
秋蘅回神,嗔他一眼:“想得美。”
冷静了一下,秋蘅正色问:“你对福王印象如何?”
薛寒默了默,试探问:“你要杀福王?”
秋蘅:“……”薛寒对福王印象如何还不清楚,对她印象如何倒是挺清楚了。
少女抿唇,一字一顿道:“薛寒,我没有那么爱杀人。”
“咳,我就是随口问问。”
“那你觉得福王怎么样?”
“没打过多少交道。印象中为人和善,名声颇佳。”
秋蘅心中更困惑了。
至少此时,福王对薛寒来说与陌生人无异。
“阿蘅,你为何这么关注福王?”
“就是觉得毫不犹豫让唯一的女儿和亲,虽是深明大义,还是挺心狠的。”
福王的身后名很不错,可比起书卷上那些冰冷冷的文字,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薛寒行事有底线,不会滥杀无辜。
想想她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怀疑虞贵妃是细作,让薛寒盯了这么久都没发现,秋蘅不想随便消耗薛寒对她的信任,暂且放下疑惑:“那你去吧,能不能讨来送亲使的差事都给我传个话,我也要回去了。”
二人分开,薛寒前往皇城,秋蘅回到伯府去见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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