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陈宁安再三想了想, 轻声开口:“二少爷,我有事想跟您禀报。”
“说。”
陈宁安道:“您渡气的力道能再大点吗?”
楚铮撩开眼皮,瞥了他一眼:“力道大了你受不住。”
陈宁安坚定地点头:“我现在能受得住, 您尽管来吧。”
“行。”楚铮答应得干脆, 他也嫌这样浪费时间, 既然这人撑得住, 他也乐见其成。
他一点点往上加码:“你受不住了告诉我。”
陈宁安点头:“好。”
他明显感觉到丹田里那股罡气越来越庞大,运转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近两倍。
陈宁安精神紧绷起来,快速清理着自己经脉内散落出的罡气。
直到经脉开始胀疼,他道:“二少爷, 就这个速度吧,再快有点疼了。”
楚铮嗯了一声,稳定自己的速度。
一个半时辰后。
陈宁安弯着自己酸疼的腰,眨着困乏的眼睛, 气虚道:“二少爷, 我的丹田已经满了。”
楚铮撤回手, 内视自己的丹田,估摸接下来的进度, 他缓了一口气道:“明天太阳出来之前,要让我见到你。”
陈宁安道:“是,那我就先退下了。”
楚铮低嗯一声, 睁开眼,一跃而起,下榻朝外走去。
陈宁安看着他利落潇洒的身影,羡慕又无奈。
他拖着自己僵硬的腿,慢慢往外走。
回到小楼,陈宁安一边洗澡, 一边学习御水诀。
趁晾头发的间隙又写了一会儿字,然后往床上一躺,下一瞬就沉睡过去。
第二天清早。
陈宁安听见了雪翎清脆、嘹亮的鸣叫声,缓了两息后,他慢慢睁开眼。
一边洗漱,一边跑神。
他觉得雪翎一点都不懒,每天大清早都坚持这样鸣叫,既勤快又有恒心。
吃完饭往外走,东方天际一片蔚蓝色,晕染着或深或浅的橙色朝霞。
陈宁安走到到桥上时,往远处望了一眼,水面升起了一层薄薄的云雾,他深吸了口气,肺腑满是清凉,整个人彻底精神过来。
他刚走到门口站定,就见楚铮拎着把剑,穿过拐角的抄手游廊,朝这边大步走过来。
楚铮身上的黑色锦袍衣摆翻飞,他随手一扔,剑入丹田,不紧不慢地拆掉腕上被汗濡湿的护腕。
陈宁安没有开口喊人,只朝他微微躬身。
楚铮视若无物地越过他,走进了一侧的浴房。
陈宁安见院里没人,便靠在了柱子上。
天色越来越亮,太阳刚升起一线之时,楚铮穿着一身宽松的缃色寝衣,款步而出,往常冷峻的眉眼,此时看起来很放松。
自楚铮结丹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畅快淋漓地挥剑,他不用再压制罡气,能够正常修炼。
楚铮心情不错,陈宁安也跟着开心。
一上午,两人单手交握,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到了晌午,陈宁安问询:“二少爷,能否跟昨日傍晚一样,给我半个时辰的缓歇时间。”
楚铮道:“可以。”
陈宁安颔首:“多谢二少爷,那我就先退下了。”
楚铮嗯了一声:“饭大概两刻钟后会送来,你自己看好时间。”
陈宁安道:“不敢劳烦二少爷操心,我有地方吃饭,您放心,半个时辰后我一定会准时在门口候着。”
楚铮皱了皱眉,面色不喜,又要浪费两刻钟,他瞥了一眼旁边的人,语气冷淡道:“随便你。”
陈宁安躬身,立刻转身往外走。
等他走到院子里时,深深喘了口气,四下瞧了一眼。
没人。
他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以前当跑腿的时候,陈宁安很羡慕坐在柜台后的账房,现在真让他一动不动坐着,他又怀念在外面四处奔跑的情形。
陈宁安一边揉着腰,一边往外走。
他宁愿吃那些简单的饭食,也不想和楚铮同坐一桌,刨掉来回路上的时间,他在床上最起码能歇两刻多钟。
一回到小楼,陈宁安顾不上吃饭,先躺在床上,认真地跟雪翎说:“你现在开始数数,等数到一千五的时候叫醒我,记得是一千五,一定要叫醒我,可以吗?”
“可以!”雪翎拍着小胸脯保证,语气信誓旦旦。
陈宁安脑袋一歪,立刻沉睡了过去。
雪翎不负所望,可堪托付。
陈宁安在规定时间内站在了楚铮面前。
他看到楚铮走到榻上坐下,就忍不住头皮发麻,他们上午坐在书桌前时,他两条腿还能动动,现在只能盘腿坐着,活动的空间约等于没有。
陈宁安深吸了口气,内心极不情愿地坐在榻上。
以陈宁安目前丹田的情况来看,他们其实可以用唇渡气,两人掌心相接渡气,既受罪又浪费时间。
但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起这个事情。
一整个下午,两个半时辰,在煎熬和痛苦中终于熬了过去。
陈宁安一瘸一拐地走在路上时,忍不住想,难道是他真的变娇气了吗?
他以前在大夏天顶着烈日搬石头的时候,都没觉得有这么累。
很快,陈宁安就放弃了怀疑自己的念头。
他是个凡人,他没有办法入定打坐,他的体质就是比修士差,他要盘着腿一坐两三个时辰,又要花心思运转功法,还要留意楚铮的心情,身心双重疲惫。
陈宁安缓缓握紧手指,他感觉自己的手都快不会弯曲了。
雪翎从屋檐上飞下来,变做人,当作一根拐棍撑着他:“宁安,你每天在二少爷屋里都做了什么啊?怎么哪回出来,你都腿脚不利索,一脸难受。”
陈宁安看着他担忧的眼神,笑着说:“我什么也没做,就是二少爷修炼的时候,我要在一边陪坐着,坐时间长了,腿有点麻,毕竟我是个凡人,跟你们比起来,身体很差。”
雪翎问他:“你晚上还要去吗?”
“去。”陈宁安扶着他倒在床上,“饭来了叫我。”
雪翎看着一脸疲惫的陈宁安,觉得不太对,他在陈宁安脑袋边儿轻声问:“二少爷晚上也要你伺候呀?”
陈宁安嗯了声。
雪翎挠了挠脸,迷惑道:“二少爷不能停一会儿让你歇一歇吗?”
陈宁安困得不行,含混道:“二少爷一心修炼,耐力又很持久,他中间不停,我也只能陪着。”
雪翎看着已经沉沉睡去的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连四天,陈宁安过得痛不欲生。
第五天深夜,陈宁安一回到小楼里,倒头就躺下了。
雪翎站在床边,看着他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陈宁安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嗓子焦渴得难受,他撑了下床板,然后又躺下了:“雪翎,好累,我起不来了,你给我倒点水喝吧。”
“好好。”雪翎忙不迭地去给他倒水。
陈宁安翻身趴着,捏着茶杯大口地吞咽,一连喝了半壶茶,他摆了摆手,示意雪翎把茶杯拿走。
他蹬掉鞋子,解了外袍往床尾一扔,顾不上洗漱,扯着被子搭在身上。
在意识昏沉的前一瞬,陈宁安感受着浑身的酸疼和疲惫,心里迸发出一个念头。
他想跳过双修的第一层了。
第25章
第二天清晨, 天色阴沉沉的,忽然落了一阵急雨。
雪翎心情不好,兴致缺缺地喊两嗓子就停了。
陈宁安的身体实在累到极致了, 到时辰后, 他并没有按时醒过来。
淅淅沥沥的雨珠落在透明的结界下, 汇成蜿蜒的水流向下滑去。
水幕下, 楚铮正在练剑。
慢慢的,雨停了,东方升起了一轮红日。
楚铮走到院门口时,发现门口的柱子边上没人, 他皱了皱眉,抬脚走进了浴房。
等他洗完澡出来,门口依旧空无一人,他扭头看向中庭。
远远的, 连个鬼影都没瞧见。
楚铮心中不悦, 他看着天上升起的太阳, 耐着性子喊了一声:“绿妩。”
下一瞬,绿妩出现在房门口, 笑着说:“少爷有什么吩咐?”
楚铮道:“陈宁安人呢,我让他在太阳升起前出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
绿妩道:“你别着急, 修炼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你这刚练完剑,先回屋歇会儿吧,我这就去询问情况。”
楚铮一脸烦躁地转身进了屋。
绿妩掐了个诀,没一会儿,一只白鹤朝她急速飞来。
绿妩问他:“陈宁安现在在哪里?”
雪翎叹了口气:“在床上躺着呢。”
绿妩不由得惊讶:“这个时辰怎么还没起来, 他是生病了吗?”
雪翎想了想,点头道:“差不多吧,他被二少爷折腾得下不来床了。”
“什么!”绿妩惊诧地瞪大眼睛,脸上的神情极为复杂,震惊中带着不可置信,然后又露出摇摆不定的犹疑表情。
雪翎压低声音道:“二少爷到底是喜欢宁安,还是不喜欢宁安呀,一天到晚把他留在屋里伺候,但是又这样折磨人,宁安每次回来都一瘸一拐的,一直揉腰,昨天夜里回来,看着都快不行了,往床上一倒立马睡着了,跟昏过去似的,他——”
雪翎转动眼珠,就见楚铮阴沉着脸站在他们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立刻闭住嘴,快速躲到绿妩身后,戳了戳她的腰。
绿妩转过身,见到楚铮也是一惊,她斟酌着措辞,温声劝道:“少爷,陈宁安是个凡人,体力跟不上你,有些事得张弛有度,不可操之过急。”
这话说得暧昧不明,楚铮听出了其中暗含的意思,他深吸了口气,没做解释,只看着雪翎,咬牙切齿地问:“你刚才说陈宁安怎么了?”
雪翎缩着脑袋,看着他极为难看的脸色,想了想,决定帮陈宁安说些好话,他道:“宁安夸二少爷您修炼刻苦,耐力很好,特别持久,就是你中间不停,他身体不好跟不上,宁安是很用心伺候你的,所以他现在累得下不来床了。”
楚铮听完,深喘了口气,气得呼吸都不稳了,脸色黑如锅底,浑身缭绕着一股阴沉沉的黑气。
他咬着牙说话:“我没对陈宁安做什么,我只是修炼时让他在一边坐着,他什么都没干!”
雪翎不敢回嘴:“对对对,您说得对。”
楚铮的拳头攥得嘎吱作响,脸色森然,语气冷得仿佛带了冰碴:“陈宁安在哪?带路,他最好是真的下不来床了。”
绿妩见情形不对,立刻把雪翎从身后拽出来,想让他去把陈宁安带过来。
还没开口,楚铮突然暴喝一声:“带路!”
“是~是~”雪翎吓得声音都拐弯儿了。
一行三人走到院门口时,就见陈宁安白着一张脸,手扶着腰,脚步虚浮地朝他们跑过来。
陈宁安急出了一身冷汗,他想再跑快点,可是腰一顿一顿的疼,步子实在快不起来。
他一抬眼,看见了前面的三个人。
楚铮的脸色,他简直一眼都不敢多看。
雪翎缩着脑袋没抬头。
绿妩朝他使了个眼色,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陈宁安没再多想,他往前快跑了两步,直接跪下了:“二少爷,我迟到了,您罚我吧。”
楚铮满心的怒火一滞,然后更加暴躁了:“你起来!我没让你跪!”
陈宁安低着头说:“多谢二少爷仁慈,但我做错了事,您贵人事多,我竟然迟到,让您浪费时间等我,惹得您生气不已,即便您不责罚我,我也要自己惩罚自己。”
楚铮一愣,然后眯了眯眼,他冷笑一声,直接上前攥住陈宁安的衣领,把人从地上薅起来,盯着他阴恻恻道:“在这给我使苦肉计呢。”
陈宁安垂着眼,不跟他对视,小声嗫喏道:“我没有。”
楚铮反问:“没有?”
陈宁安微微抬起眼帘,快速看他一眼,惶恐道:“我真没有,我也不敢。”
看着老实,心眼子倒是不少,嘴巴巴的还挺会说。
楚铮冷嗤一声:“我说不惩罚你了吗,给我滚过来!”
说完,楚铮就甩开他,转身回了院里。
等他走后,陈宁安悄悄松了口气。
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半截。
绿妩看着楚铮怒气冲冲的背影,无奈又好笑地叹了一声,看着雷声轰鸣,实际连个雨点都没落下来。
楚铮一向守时,每天都掐着时辰生活,她还以为这次又要生气地把陈宁安赶出去。
她看向正站着说小话的两人,挥手催促:“走路不用嘴,走着也能说,快点吧,别再让少爷等了。”
雪翎和陈宁安同时点头,异口同声道:“好,这就走。”
两人立刻迈开步子,雪翎扶着陈宁安一条手臂,陈宁安往四周看了一眼,见绿妩已经不在了,便放松了些,他直接揽住雪翎的肩,把他当拐杖:“你早上怎么不叫我?”
雪翎疑惑地啊了一声:“你没让我早上叫你啊?”
陈宁安默了默,才问:“你今天早上怎么不鸣叫了?”
雪翎道:“我叫了啊。”
陈宁安疑惑道:“我怎么没听见?”
雪翎道:“哦,今天下雨,我心情不好,所以随便喊两嗓子就停了。”
陈宁安:“……”
陈宁安远远瞧了一眼正房,低声问他:“楚家对犯错的下人都是怎么惩罚的?”
雪翎语气害怕起来:“下人我不太清楚,但是灵兽犯了错,会被抽鞭子,那鞭子很粗,还会放电,打在身上皮开肉绽的,特别疼,要好久才能恢复。”
陈宁安的脸霎时一白,他稳住心神,摸了摸雪翎的脑袋:“你被罚过?”
雪翎摇头:“我没有,我整天除了吃就是睡,从来不参与它们打架闹事,我化形前驮过家主,后来又驮过二少爷。”
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我对外都说我曾经是家主的坐骑,就算我犯了错,衡明也当没看见,不会罚我。”
陈宁安看着眼前的小孩,果然人不可貌相,这还是个两朝元老。
他问:“你都是犯的什么错呀?”
雪翎道:“这河里有一种小银鱼,特别好吃,我经常偷偷去逮鱼吃,还有我飞得太快,总会不小心把花撞断,趴在房上睡觉时,有时候会踩烂瓦片。”
陈宁安摸了一下他的脑袋,没说话。
怪不得没被罚过。
这些事不涉及家里的主子,其实就是些无关紧要的小错。
他以前在酒楼干活,宁愿风吹日晒跑出去送餐,或者擦桌子扫地,也不想留在酒楼的包房里伺候那些客人。
因为人的心思很难猜,而且千变万化,那些贵人的心思总是阴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了他们。
包房里的伙计虽然工钱高,还能得赏钱,但挨打受骂是家常便饭,甚至有的被打吐了血,断手断脚、送了命的也有。
陈宁安看着眼前豪华的庭院,突然心里止不住地厌烦。
他宁愿去灵兽园拾粪,也不想干这种伺候人的活了。
第26章
快到正房门前时, 陈宁安松开雪翎,弯下腰,看着他严肃地说:“以后你不要陪着我来二少爷院里了, 也不要往有人的地方飞, 就待在河边、树林或者花园里。”
雪翎脸上有些迷茫,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好。”
陈宁安站在门口, 深呼了口气,抬脚跨进门里。
他刚一出现在楚铮的视线里,楚铮就狠狠摔了下手中的册子:“你浪费了我两刻多钟。”
陈宁安低着头,无比恭顺道:“我知道错了, 下次再也不敢了,求二少爷恕罪。”
楚铮不耐烦地拍了下桌子:“过来说话。”
“是。”陈宁安快步走到他身边,打量着他的神色,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楚铮往他手上扔了十几个清洁术, 然后握住他的手, 同时冷着脸问他:“为什么迟到?”
陈宁安老老实实回答:“我昨天上床晚了, 太累了,睡过头了。”
楚铮拧眉道:“你累什么?你天天坐在这儿都不动弹。”
陈宁安暗叹了口气, 决定直说:“二少爷,我是个凡人,我没有办法像您一样入定打坐, 我坐久了全身都会很难受,您从小就有修为,这种难受您可能体会不到,我和您的体质差距非常大。”
“就像雪翎,他看着只是个八九岁的小孩,但是他能驮七八个人一口气飞好久, 可是我就算只背着您一个人,最多也就一口气走两刻钟。”
楚铮顿了顿,才道:“你怎么不早说?”
当然是因为说了没用,还会适得其反。
陈宁安道:“伺候您是我的本分,再苦再累也要去做。”
“而且……”陈宁安的声音低了很多,“我跟您说过了,您没在意,我怕我再说,您又说我娇气,觉得我是想偷懒。”
“哈?”楚铮像是被气笑了,他指着自己说,“所以这都是我的错?”
陈宁安摇头,恭顺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这么英明神武,又仁慈,怎么可能会错呢。”
楚铮懒得去想他这番话是不是在嘲讽,他站起来,往榻边走:“行了,别废话了,净浪费时间。”
他盘腿坐在榻上:“为了补救浪费的时间,我今天会一直打坐,两只手都用,你今天只用待在这里五个时辰。”
陈宁安站在榻边没动。
楚铮不耐烦了,冷声道:“别磨蹭了,上来。”
“二少爷。”陈宁安半蹲下来,仰头看着他说:“我来之前很认真地洗漱了,嘴巴洗得很干净,每一颗牙都仔细刷了好几遍。”
“今天不用手,我们用嘴可以吗?”
楚铮脸上的表情凝住了,他低头看着陈宁安,没作声。
陈宁安扬着下巴,脖颈后折,微微睁大眼睛,他这样仰头、抬眼看人时,会莫名让人觉得有一种可怜和脆弱的感觉。
见楚铮一直没说话,陈宁安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二少爷,我的嘴巴真的洗得很干净,如果您不信,我可以当着您的面再洗一遍。”
“我们用嘴渡气吧,这样速度会快很多,您可以多空出一些时间去做其他的事,也能快点解决您体内的罡气,让您早日正常修炼。”
楚铮的视线从那张淡红色的嘴唇上一掠而过,他语气没什么起伏:“我说过了,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不要做多余的事。”
陈宁安听完,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楚铮瞥了他一眼,低声催促:“好了,别废话,快上来。”
“是。”陈宁安撑着膝盖起来,满心沮丧。
他缓了口气,坐在榻上后就已经调整好了情绪。
他双手搭在楚铮掌心,正要闭上眼凝神聚气,突然听见楚铮说话了。
“我这几天在做试验,想测试你最大的承纳能力。”楚铮语气平缓,“按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要我们双掌相接,保持现在这个速度,只需十天,我就可以把体内最暴动的那股罡气渡给你,然后将其他灵力彻底封印起来,跳过第二步,我们直接开始第三步。”
他体内原有的灵力附着的罡气太多了,有时间炼化他们,不如重新吸纳灵气。
楚铮略微停顿一下:“另外,在我们修炼时,我会抽时间解开封印,将我剥离出来的罡气渡给你。”
陈宁安听得有些迷茫,但他看着楚铮点头:“是,我知道了,都听您的。”
楚铮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依照我目前的修炼速度,我修炼一个月积攒的灵力,双掌相接,用最快的速度,只需三天就可以在你体内过一遍。”
“只要时间拉长一些,等到我体内纯粹的灵力能够达到之前累积灵力的一半,我就能找到一个平衡点,完全压制罡气,那么就用不着双修的后两层就能解决了。”
陈宁安听完愣了愣,等反应过来后,他心中天人交战。
开心的是,他不用和一个男的做那些他讨厌的亲密事。
不开心的是,时间被拉长了,在此期间,他要一直待在楚铮身边,配合他修炼。
陈宁安又仔细回想一下楚铮刚才说过的话,意思就是,他以后和楚铮每个月只有三天的见面时间。
那真是太好了!!!
再难受也就三天而已,很快的,咬咬牙就忍过去了。
楚铮这么讨厌和他接触,那么为了尽快摆脱他,一定会努力想办法的,说不定时间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长。
陈宁安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睛弯弯,墨黑的眼珠亮晶晶的,他看着楚铮,恳挚地保证:“二少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乖乖听您的话,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楚铮不自在地往后仰了仰,避开陈宁安的视线。
一个男的怎么能笑成这样。
他咳了一声,冷下脸道:“别笑了,我要开始打坐了。”
“是。”陈宁安点头,立刻收敛笑容。
语调却拉长了一些,尾音微微上翘,透着一丝开心劲儿。
楚铮瞥了他一眼,掏出一个沙漏,拨弄两下后,搁在榻上。
“从现在开始,每隔一个时辰,我会给你一刻钟的休息时间,为了弥补你休息的这些时间,你中午和晚上两顿饭必须在这里吃,饭后,我会给你两刻钟的休息时间,我们每天至少要修炼八个时辰。”
陈宁安听完前边的话,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了后边的话,他心里忍不住发怵。
楚铮看着他,顿了顿,又道:“这些时间只是暂定,如果你出现其他意外状况,可以适当调整。”
陈宁安蹙了蹙眉,问道:“二少爷,您每天睡觉吗?”
“睡。”
陈宁安接着问:“睡多久?”
“一个时辰零两刻钟。”
“……”陈宁安忍不住去看楚铮的脸。
瞧着气血挺饱满的,每天就睡这么点儿觉,竟然还能活得这么精神。
陈宁安按耐住内心的惊讶,说出自己的想法:“二少爷,我每天最起码要睡三个时辰,才能正常地活着。”
他犹豫了一下,才轻声开口:“昨晚上我实在困得不行了,就坐着打了会儿盹。”
楚铮冷笑一声。
陈宁安当没听见,低着头继续说:“我发现我睡着的时候不影响您渡气,按我目前承纳的情况来看,若是单手相贴,大概您渡气一个时辰,我才会觉得丹田发胀。”
“不过,我现在捏灵力已经很熟练了,最多两刻钟,就能把它们捏瓷实,差不多半个时辰,我就能把它们炼化成灵液,然后就又可以接纳您了。”
陈宁安只是阐述了自己的情况,并没有说要怎么做,静静等着楚铮定夺。
很快,楚铮就拍板做了决定:“以后你晚上就睡在我这儿,我们继续修炼。”
与其天天抽出时间看见这个人,不如集中起来,其他时间能落个清净。
陈宁安抿着嘴角压住笑意,点头道:“是,我都听二少爷的。”——
作者有话说:本周三入v,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27章
一切修炼的事项就按照商议好的去执行。
陈宁安获得了充分的休息, 楚铮渡气的时间不仅没有缩短,反而又增加了。
双赢。
晚饭时,陈宁安又吃到了一桌子完全没见过的饭菜。
虽然在楚铮身边吃饭, 他有些放不开, 但还是吃得很开心, 都快顶到嗓子眼儿了。
陈宁安喝着清茶漱口:“二少爷, 我吃好了,现在想歇一歇。”
楚铮正低头看着左手上的册子,他撤回自己的右手,召出自己的剑, 抬脚往外走。
陈宁安跟在他身后出去。
楚铮去了演武场练剑。
陈宁安在院子里慢慢溜达,大概走了小半刻钟,他来到拐角的一间空房门口,掏出他中午带过来的衣裳。
这是来楚家时穿的那件外衣, 陈宁安把衣裳铺在地上摊平, 然后躺了上去。
刚躺下, 腰身一挨着地的时候,他忍不住呻吟一声。
他的腰终于能好好板一板了。
虽然现在中间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 但是时间稍微有点短,他一般都是在正房门口溜达,回去还要重新洗手, 不能离远一点躺在地上。
陈宁安仰头看着头上的屋檐,然后偏头看向院中落下来的夕阳。
其实他很想躺在院子中间,因为那里视野很开阔,既能看到天上即将落下的夕阳,又能看到刚升起的月亮,还能看到院落身后的连绵山脉。
看着看着, 他就感觉自己好像飘了起来,像是脱离了楚家。
但是没办法躺那儿,偶尔,院里会有一些人来来去去,他一个大活人躺在路中间太显眼了。
夕阳彻底消失在群山之后,慢慢的,温度降了下来,空气中带着寒凉,远远的,能瞧见河上飘着的一层雾气。
陈宁安缩着手,拢紧自己的衣襟。
有点冷了,明天得多穿件衣服。
刚吃完饭的那股热乎劲儿,现在被风吹得几乎没了,陈宁安搓了搓冰凉的双手,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站起来把衣服收好,往正房走。
他没进屋,就站在门侧边等着楚铮回来。
没一会儿,楚铮就越过他进了屋里。
陈宁安跟在身后,快速走过去洗手,然后回到榻边。
他瞄了一眼沙漏,时间正正好好,楚铮这掐算时辰的能力也太强了。
一个时辰后。
陈宁安轻声开口:“二少爷,到休息时间了。”
楚铮停下了。
陈宁安轻手轻脚地下榻,走出门口,就在不远处活动。
今晚上的风有点大,没超过半刻钟,陈宁安浑身都被凉风吹透了。
他叹了口气,没再强撑,转身回到屋里,其实屋里也不暖和,门窗大敞,风只比外面小一些。
陈宁安站在一个离楚铮最远、风最小的地方,他缓缓扬起手臂,活动自己的肩颈,然后洗过手后,坐在榻上。
手刚挨上楚铮的手,他忍不住抖了一下。
因为他的手很凉,楚铮的手很热,他就跟摸了块炭似的,很烫。
楚铮眉头皱了一下。
陈宁安见状,立刻闭上眼。
不知道楚铮做了什么,两个呼吸后,他的双手变得很暖和。
一直修炼到深夜。
陈宁安眨了眨冒着泪花的眼睛,强忍着没有打哈欠。
他瞥了一眼沙漏,算了算时辰,差不多快到子时了。
他看向闭着双眼的人,想着这位少爷什么时候能让他睡觉。
突然,楚铮睁开了眼睛。
陈宁安这时脑子有点钝了,没反应过来,依旧望着他看。
楚铮对上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拧着眉问:“你哭什么?”
陈宁安听完愣住了,他用力眨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我没……没……”
他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楚铮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好像是对他无语的样子。
陈宁安打完哈欠,眨了一下带着泪水的眼睛,轻声解释道:“我没哭,是困的。”
楚铮撤回自己的手,指着榻里边说:“你就在这睡,我在边上打坐。”
陈宁安道:“二少爷,明天中午和晚饭后我不休息了,空出来半个时辰,我现在出去洗漱一下,行吗?”
“不行。”楚铮否决了他,“一来一回太浪费时间了。”
陈宁安顿了顿,乖顺道:“是。”
楚铮喊道:“绿妩。”
下一瞬,绿妩就出现在榻前不远处:“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楚铮指着陈宁安道:“带他去洗漱。”
绿妩诧异一瞬,问道:“是在咱们院里吗?”
楚铮面无表情道:“不是,你带他去溧水江源头的珠泽湖洗。”
珠泽湖离这一万多里,绿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反话。
她笑了笑说:“我知道了。”
她面朝陈宁安:“你跟我来吧。”
“是。”陈宁安跟在她身后。
等他们二人走出房门时,楚铮身前还站着一个绿妩。
绿妩问道:“陈宁安以后就留在咱们院了吧?”
楚铮嗯了一声。
绿妩问道:“那他算什么身份,我如何安置他?”
楚铮皱了皱眉:“这点小事还要问我,你自己看着办吧。”
绿妩打量着他的神色,张了张嘴,又咽下了。
她换了一种问法:“那把他安置到哪间屋子里?”
楚铮不耐烦了:“院子里这么多空屋子,你随便挑一间,离我的屋子越远越好,最好不要让我看见。”
“……”绿妩无奈,只能点了点头,“是。”
顿了顿,楚铮又道:“另外,在我屋子就近找个地方,以后专门让他洗漱如厕用,他一个凡人走不快,省得路上来回跑浪费时间。”
绿妩道:“是。”
出了门,绿妩一边操纵自己的分身带陈宁安去洗漱,另一边联系衡明。
她从库房里拿出了一笔灵石,连同一张清单一起递给衡明:“有劳衡明长老,麻烦你按照上面列的东西出去采买,都是给陈宁安用的。”
衡明接过来,诧异不解:“陈宁安不是已经留在二少爷院里了吗?他的一切用度应该由族里支出,怎么还要在外面买?”
绿妩道:“二少爷没有说陈宁安算什么身份,其他没有家族标志的东西,我可以按我的份例给他添置一份,但是有家族标记的,我没办法给他做主,不知道应该按哪一种规制。”
衡明默了默,赞同点头。
楚家家规森严,一应用度均有严格的规制。
他拿了东西,转身离去。
绿妩又唤来雪翎,让他把陈宁安的衣物鞋袜送过来。
雪翎把东西放在陈宁安屋里的榻上,他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惆怅:“宁安,你现在连晚上都不回来睡觉了,你要一直活在二少爷屋里吗?以后我是不是见不到你了?”
提起这个,陈宁安忍不住叹气,他用帕子裹住头发走到雪翎身边:“也就待个六七天吧,之后就正常了,刚才绿妩姑娘说我以后就住在这间屋子里。”
小雪翎愣了愣,双眼一亮:“那意思就是你以后就留在二少爷院里了。”
陈宁安迟疑地点了点头:“应该是。”
雪翎哇了一声:“宁安,那你算是发达了,二少爷院里人的地位很高的,出去别人都高看一眼。”
陈宁安一边换衣服,一边儿跟他说话:“你说得对,有句俗话叫宰相门前七品官,确实是这个道理。”
雪翎嘿嘿一笑,手舞足蹈道:“以后你出门就说你是二少爷的人,这样别人都不敢欺负你,我还可以驮着你去灵兽园,有你在,别的灵兽也不敢欺负我。”
陈宁安觉得好笑:“你一只白鹤,狐假虎威竟然学得挺好。”
雪翎嘿嘿一笑,目露狡黠,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陈宁安绑好腰带,朝他道:“我走了。”
“好,那我也要飞走了。”雪翎扇动翅膀。
陈宁安走了一会儿,来到正房门前,回头望了一眼。
他房间的位置挺好的,处于整座院子的中间,在一个拐角处,平常从院子里看不见,屋后面就是花园,打开窗子都能闻到馥郁的花香。
他走进屋里,楚铮一看见他就皱起眉头:“你这穿的什么?”
陈宁安愣了愣,低头看着自己:“我穿的衣裳呀。”
他没有套错袖子,衣裳也没有穿反。
楚铮深拧着眉心看他,似乎是觉得不忍卒视,扭过头,没再看他。
陈宁安穿得过于不伦不类。
浅黄色的交领里衣,却穿了一件圆领藏青色的中衣,外面套了一件水蓝色的外袍,又套了一件深绿色的外袍,然后系了一根红色的腰带。
陈宁安打量自己两圈,也没发现问题出在哪。
这身衣裳是他精心搭配的,最里头的衣裳顺滑轻薄,贴身穿着很舒服,中间的衣裳布料柔软,摸着毛茸茸的,发暖快,外袍宽大厚实,能挡风。
他扯了扯衣襟,不解道:“这衣裳是雪翎刚带过来的,很干净,若您实在不喜,请您指明我哪里穿错了,我现在就回去换。“
楚铮眯了眯眼,摁着眉心道:“就这样吧,去睡你的觉。”
陈宁安点头:“是。”
他解开腰带,先后脱下两层外袍。
寂静的屋里响起衣料摩擦的簌簌声,楚铮抬头去看。
这人怎么突然脱起了衣裳。
他正要张嘴,陈宁安先开口了,他好端端穿着中衣,看着没有再脱的倾向:“二少爷,我刚才洗澡洗得很干净,脚洗了好几遍,我能脱了鞋上榻吗?”
楚铮转了话风:“可以。”
陈宁安脱了鞋上榻,他盖好两层外袍,双手交叠搁在小腹上,规规矩矩地躺在最里边。
楚铮看着躺得一身安详就露出来一个脑袋的人,他眯了眯眼,意味不明地问道:“躺得舒服吗?”
陈宁安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斟酌了一下,答道:“舒服,二少爷,您这这榻真好,比床睡着都舒服。”
楚铮气笑了。
陈宁安这才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他立刻从外袍下伸出自己的手,用手肘撑着身子,忙道:“我现在就去洗手。”
楚铮斥了一声:“别动,躺好。”
一来一回的,净浪费时间,他给陈宁安的右手扔了几个清洁术,然后握着他的手开始渡气。
陈宁安平躺着,楚铮就双腿盘坐在他腰前。
在别人眼皮底下睡觉,实在是个很考验心态的事情。
陈宁安明明很困了,却始终放松不下来,他又一次抬眼去瞟上方的人。
楚铮依旧合着双眼,脸上没有表情,坐着一动不动,听不到他的呼吸声,看着像死了一样。
慢慢的,陈宁安放松下来,在困意的侵扰下,他睡了过去。
不过,这一觉他睡得并不踏实,半梦半醒的,每次睁开眼,都能看到身前的黑色衣袍。
第28章
陈宁安身体里的罡气不断累积, 直到丹田发胀,他被迫彻底清醒过来。
一睁眼,发现榻上就他一个人了。
陈宁安忍不住开心, 他强忍着困意去炼化罡气。
在一片恍惚中, 他看见楚铮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寝衣走了进来, 没过两息, 他的身影消失在里头的帷幔后。
这位少爷终于开始要睡觉了!
陈宁安的心神彻底放松下来。
刚一炼化好罡气,他就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安然睡了过去。
一个时辰零两刻钟后。
楚铮准时醒了过来,不过他的眼睛没有凝神, 眼神透着一股疲倦困乏。
他闭上眼,缓了两息,再睁眼时,双眼凝神, 毫无困意。
他起身下床, 来到榻边站定。
陈宁安背对他侧躺着, 整个人淹没在宽大的衣袍下,就露出一个黑乎乎的脑袋顶。
楚铮盘腿坐在榻上, 稍作纠结,他没有开口喊人,而是直接掀开衣袍, 从里头拽出一只手来。
陈宁安被他的动作惊醒了,身体霎时紧绷,陈宁安用力拽回自己的手却没拽动,他立刻撑着另一只手爬起来,眯着的眼睛里,没有刚醒过来的困意, 满是警惕。
“你继续睡。”楚铮声音很低,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暗哑。
声音响起的一刹那,陈宁安眼中的警惕如潮水般退去。
楚铮看着重新躺下去的人,目露不解。
他是看这人睡得很沉,叫他肯定要反应一会儿才醒,浪费时间,不如直接掏出他的手,可是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陈宁安一抬头,对上了楚铮打量的视线,他愣了愣,然后开口解释:“二少爷,我刚才不是防备您,我之前住的地方不是很封闭,晚上会有人摸过来偷东西,我刚才是下意识的反应。”
楚铮没说什么,只嗯了一声。
他眼神一凛,被掀乱的衣袍重新盖在陈宁安身上,刚好遮到他裸露的手腕处。
两人一坐一躺,单手交握。
困意上涌,陈宁安慢慢睡了过去。
渐渐,天亮了,微光透过窗子照进来。
陈宁安困乏地眨眼,他这一觉真是睡得稀碎,现在他丹田里的灵力刚炼化完,楚铮也没有开口叫他起来。
他往底下缩了缩,脑袋搁在楚铮投下的阴影里,沉沉睡了过去。
等过了卯正,楚铮松开陈宁安的手,起床去练剑。
陈宁安察觉自己双手得了自由,下意识地往回缩,整个人又藏在了衣袍下面。
半个时辰后。
楚铮练完剑,沐浴过后,他穿着寝衣来到榻前。
榻上躺着一团鼓包,连脑袋顶都瞧不见了。
楚铮声音低沉:“起来吃饭。”
陈宁安咕哝两声,听不清语字。
楚铮等了两息,榻上的人一动不动。
他加重了语气:“陈宁安,起来吃饭!”
陈宁安听见声音,吓得抖了个激灵,他立刻掀开身上的衣袍,迅速坐起来:“是是是!二少爷,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楚铮看着双眼惺忪、手忙脚乱往身上套衣服的人,又嫌弃,又无语。
他道:“给你一刻钟的收拾时间,然后回来吃饭。”
陈宁安正在弯腰穿鞋,听完松了口气,他卸掉手上的蛮力,找着巧劲儿,一下就穿上了鞋子。
“是,谢谢二少爷。”他出了门,正要寻着记忆去找昨天的屋子。
这时,绿妩出现在他面前,引着他去了正房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里:“少爷有吩咐,以后你伺候少爷的时候,就在这里洗漱如厕,其他时间,就回自己屋里。”
“是,我知道了。”陈宁安有点高兴,这样他就省去了路上的时间,不用赶那么急了。
绿妩离去。
陈宁安扫了一眼屋子,开始洗漱,他收拾好自己后,就立刻转身往回走。
一进门口,他就看到一群人正在餐桌前摆膳,他没再往里进,就垂着头站在门边。
楚铮院里的人总是神出鬼没的,这些人平常在院子里见不着,但是一到用他们的时候,他们立刻就出现了,不知道他们平时都待在哪里。
陈宁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余光瞥见一行人越过他离开。
过了两息,等没人再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才抬起头,走到楚铮身边坐下。
“二少爷,我刚洗的手,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碰。”
楚铮正拿着本剑谱翻看,闻言往他手上丢了个清洁术,然后握住他的手开始渡气。
陈宁安看着一大桌子满满当当的早点,忍不住咽口水。
中间那个汤,看着金灿灿、黄澄澄的,质地非常清亮,香味又很浓郁。
陈宁安顾不上吃其他东西,站起来去盛那个汤,刚舀到碗里,楚铮突然说话了。
“这个你不能喝。”
陈宁安茫然地“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他将手中的碗搁在一边,垂着头道:“是。”
楚铮瞥了他一眼,开口道:“这道汤是专门为我熬制的,里面放了凝神静气的药材,以你的体质,喝了会直接昏过去。”
“知道了。”陈宁安忍不住又瞄了一眼那碗汤,他抿了抿嘴唇,吞咽一下口水,转头去看桌上其他吃的。
楚铮正好将他这幅神情收入眼底:“……”
至于这么馋吗?
他收回视线,低头看自己手上的剑谱:“只能喝两勺。”
陈宁安眼睛一亮:“是,谢谢二少爷!”
语气难得透出了一丝轻快。
楚铮没搭理,头也不抬地看着书。
陈宁安舀了一勺,小心翼翼地送进嘴里。
哇!这也太好喝了!
陈宁安往一旁瞄了一眼,忍不住又多喝了半勺。
喝完,他立刻将手中的碗搁下,挪得远远的,就近夹起一块金黄色的糕点。
饭后,两人双手交握,面对面坐在榻上渡气。
没撑过半个时辰,陈宁安困得眼都睁不开了,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时不时点一下、点一下,身子摇摇晃晃。
他已经打好几个盹儿了,但就解不了那股困意。
陈宁安困得不行,两只手又都用着,他都没办法揉一下眼睛,拍拍脸,醒醒神。
越来越困,陈宁安不受控地晃着身体,他的异样终于引起了楚铮的注意。
楚铮睁开眼,看着差点一脑袋倒在他怀里的人,忍不住皱眉:“你是不是嘴馋多喝了那汤?”
陈宁安不敢承认,他强撑着困意,小声辩解:“不是,是我昨晚上没睡好。”
楚铮嗤了一声,看样子是不信陈宁安的说辞。
陈宁安垂着头,默不作声。
楚铮懒得计较,除了浪费时间,起不到其他一点作用。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沙漏,撤回自己的一只手。
“还有半个时辰吃饭,你现在可以睡。”
陈宁安赶紧用闲出来的那只手揉了揉眼睛,跟他商量:“我能不能晚半个时辰吃饭,把饭后休息的两刻钟空出来,跟现在连一起一块睡。”
“……”楚铮表情一言难尽,“可以。”
陈宁安听他说可以,简直是大喜过望,忍不住笑了起来:“谢谢二少爷!”
话音刚落地,他就往旁边一倒,立刻昏睡了过去。
要不是掌中的罡气还在源源不断地流转,楚铮都以为他是死过去了。
他移开视线,眼不见为净,掏出一本册子拿在手上翻看。
时间快速流逝。
屋内响起细不可闻的脚步声,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过来送饭,又无声离开。
饭菜的味道飘到榻上,楚铮忍不住心烦,旁边这人睡得跟死过去一样,看样子现在根本清醒不过来。
楚铮耐着性子,又等了一刻钟。
完全不见清醒的迹象。
楚铮拿着手中的册子,拍了拍陈宁安的脑袋:“起来吃饭。”
陈宁安一动不动,好像册子拍的是楚铮自己的头。
楚铮手上加了点力道,往他脸上拍:“醒醒!起来吃饭!”
陈宁安转了一下脑袋,脸埋在下面,只用后脑勺示人。
楚铮耐心告罄,他用了点灵力,低喝一声:“陈宁安!”
这一声如同惊雷般在陈宁安耳边炸开,他吓得几乎要跳起来了,双手猛地攥紧,楚铮的手被他紧紧握在掌心,都攥出了嘎吱声。
楚铮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强忍着没有抽出来。
陈宁安抖着身子,又惊又惧地睁着眼睛,看起来茫茫然,不知所措。
楚铮抿了抿嘴,用正常的声音说话:“去吃饭。”
陈宁安没弄清楚刚才那一声是不是楚铮喊出来的,他打量着楚铮的脸色,好像也没什么异样。
缓了两息,等那股惊吓过去,困意又如滔天的洪水般冲向陈宁安,陈宁安毫无抵挡之力,整个人被卷进洪水掷中。
他眨着困乏的眼睛,有气无力地开口:“二少爷,我不吃饭了,我空出时间用来睡觉。”
楚铮皱了皱眉:“你不吃,等会儿别喊饿。”
陈宁安点头:“好。”
“随便你。”楚铮没再搭理。
陈宁安立刻倒头睡了过去。
楚铮打量了他两眼,心烦地扔掉手中的册子。
困意像是会传染一样。
楚铮平常都是睡一个时辰零两刻钟,其他的时间都用打坐替代。
眼下突然生出了困意。
他分出一丝心神渡气,然后闭上眼,想打个盹。
屋内热气腾腾的饭菜开始变凉,盅内的热汤凝结,变成块状。
陈宁安绵长均匀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他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清晰明亮的一刹那,只觉神清气爽,他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好、这么踏实的觉。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身上有点凉,但是右手很暖和,热乎乎的。
陈宁安忍不住收紧手指,突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他缓缓转过头,眼前豁然出现了楚铮的脸,离他不足半臂的距离。
看清眼下的情形后,陈宁安大气都不敢出,他屏住呼吸,悄悄地往后缩脑袋。
他刚缩了两下,楚铮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往常冷峻锐利的眼睛,此时染上了惺忪困意。
楚铮的神情看起来有些茫然,他眨了下眼睛,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显然是反应过来了。
两人脸对脸,挨得极近。
陈宁安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左眼最后的几根眼睫弯折,应该是睡觉时压塌了。
楚铮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不愿意面对眼前的事实。
他只是想坐着眯一刻钟,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躺下睡着了,还是在身边近距离躺着一个人的情况下,一口气睡到了日落。
这种事情在楚铮前十六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给陈宁安渡气的时候,被他传染了懒。
陈宁安一直屏住呼吸,现在实在憋不住了,他悄悄呼了口气。
刚缓了口气,楚铮突然转头盯着他。
陈宁安立刻垂着眼皮,不跟他对视。
顿了顿,他小声道:“二少爷,我好像没有感受到您。”
楚铮听完愣了一下。
他这一回睡得很沉,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楚铮压下心里的烦躁,猛地坐起来:“我们浪费了近三个时辰,为了弥补回来,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子时入睡前,你只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
陈宁安见他起了,也跟着坐起来:“是。”
两人身后又响起了轻微的瓷器碰撞声,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中午放凉的饭菜被热气腾腾的晚餐取代。
陈宁安从楚铮肩头去看,帷帐后已经没人了。
他摸着自己发瘪的肚子,轻声询问:“二少爷,晚饭我还能吃吗?”
楚铮起身往外走:“我去沐浴,在我回来前吃完。”
“是。”陈宁安来到桌边坐下吃饭,楚铮平常沐浴的时间,差不多是半刻钟多一点,足够他吃饭了。
这几天都是用一只手吃饭,乍一用两只手,陈宁安还有些不适应。
他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汤勺舀汤。
汤很好喝,但他只敢喝两口,万一这个又是给楚铮特定熬制的汤,他后半夜再睡过去……
楚铮肯定要气死了。
陈宁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喝了清茶漱口,起身去洗手,然后在榻边小范围活动。
刚走了没几步,楚铮就穿着寝衣回来了,他挥了挥手,放出一大堆清洁术,跟变戏法似的,榻上的毯子在眨眼间换成了新的。
没一会儿,屋内就来了好几个人,悄无声息地撤去了餐桌上的饭菜。
屋里好像突然平地起风,饭菜的味道全部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秋风的冷冽,陈宁安呼吸了两口,肺腑一片湿凉。
他朝楚铮伸出自己的手:“我刚洗过。”
楚铮嗯了一声,握住他的双手,开始渡气。
这种日子一直重复了七天。
在第七天的清晨,楚铮松开了陈宁安的手,开始封印自己体内的灵力。
陈宁安趁这个时间抓紧补眠。
屋外天光大亮,旭日高悬。
阳光照在陈宁安脸上时,他都恍惚了,他好像很久没有睡到太阳升起后才醒了。
正当他愣神时,楚铮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你现在可以出去了,下个月的十四、十五,十六三天,我们再继续修炼。”
陈宁安一边从榻上起来,一边算日子,今天才初六。
他看了一眼楚铮的脸色,决定试一把:“二少爷,如果中间这些日子您不需要我在身边伺候,也没有活要派给我,我可以继续去族学上学吗?”
这人什么时候去族学上课了?楚铮诧异一瞬,也懒得多问:“可以,去找绿芜,让她给你安排,我用你的时候,你要随传随到,其他时间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陈宁安按捺住心中的欣喜,感激道:“是,多谢二少爷,那我就退下了。”
楚铮嗯了一声。
陈宁安立刻转身往外走,现在过去族学,他还能赶上第二堂课。
出了门,陈宁安看着偌大的庭院,突然心下迷茫,他不知道去哪找绿妩。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院子里有人出来。
正当他纠结时,楚铮穿着一身黑色锦袍,提着剑出来了。
陈宁安一看见他,忍不住眼睛一亮:“二少爷,您——”
楚铮错开他的眼神,直接打断他:“你怎么还在这?”
陈宁安听出他语气似乎透着不悦,便低下头,轻声回话:“我不知道怎么去找绿妩姑娘。”
楚铮留下一句话:“绿妩,带陈宁安去族学上课。”
然后他就御剑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绿妩后脚就一脸笑意地出现在陈宁安面前。
陈宁安朝着绿妩点头:“二少爷说我以后都可以去族学上课了。”
绿妩道:“好。”
顿了顿,她又道:“宁安,你和少爷之间的事,你们关起门来自己知道就行了。”
陈宁安了然,主人家的暗疾,当然不能往外传,他点头,严肃道:“是,我明白。”
绿妩观他神色,笑道:“明白就好。”
她抬手招来了雪翎。
陈宁安询问道:“二少爷现在不用我,我能回小楼住吗?这样去族学上课也方便,二少爷下个月十四才用我,那我十三晚上回来住。”
绿妩稍作犹豫,同意了。
陈宁安笑着躬身:“谢谢您。”
绿妩摆手:“行,你去上课吧。”
“好。”陈宁安跟雪翎并肩往外走,越走越快。
雪翎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这么着急呀?”
陈宁安道:“就是想快点去上课。”
等下了桥,临近院门口时,陈宁安小步跑了起来。
这段时间,他待在这个院子里都快闷死了,如今总算能出来了。
一出院门,陈宁安双手揉着雪翎的脑袋,笑得真心实意:“咱们快飞吧。”
“好!”雪翎也跟着乐呵呵的。
赶到课室时,正好是第一堂课的休息时间。
陈宁安一走进屋里,很多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看着他。
他还没落座,桌子前就围了几个小孩。
其中一个脸蛋胖嘟嘟、眉眼带着骄横的小男孩,冲着陈宁安昂头:“你还活着呀,我还以为你被处死了呢。”
陈宁安:“……”
他朝前座的楚铭笑了笑:“谢谢铭少爷惦记,我还活着呢。”
楚铭盯着他打量:“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陈宁安道:“我去干活了,没办法来上课。”
楚铭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你姓陈,你爹是入赘的吗?那也不对呀,入赘应该跟着你娘姓楚,难道你随你娘的姓?可是那也不行啊。”
一人惊呼道:“哦,我知道了!你是嫁进楚家的,你夫人叫什么?是哪一支的?”
另一个小孩问:“你都成亲了,怎么还来族学上课呀?你没有孩子吗?你夫人没有意见吗?”
陈宁安无奈叹气,他看着周围七嘴八舌讨论的小孩,开口道:“诸位少爷和小姐都别猜了,我是楚家的下人,是蒙了恩典过来上课。”
讨论的声音倏地一下全停了。
楚铭惊诧道:“下人?这是楚家主支子孙的族学,你一个下人怎么进来的?”
一位姑娘接话:“就是,我们之前还看到绿妩姑娘来找你。”
一人问道:“你是二少爷院里的下人吗?”
陈宁安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一瞬间,许多小孩的脸色都变了,从刚才听到他说是下人时的轻视,变成了现在的惊讶,大家都在重新审视陈宁安。
楚铭问道:“你是贴身伺候二少爷的吗?你不在他院里伺候,怎么来上课?”
陈宁安看着他们猜测的眼神,想了一番措辞:“我只是在二少爷院里做些杂活,大部分时间都在灵兽园干活,因为我不怎么识字,绿妩姑娘让我来上课。”
此话一出,一些看热闹的小孩都兴致缺缺地离开了。
只有他前座的楚铭还在问问题。
“你在灵兽园干什么活?”
陈宁安回想着自己之前在村里养鸡养鸭的事情:“喂食喂水,清理粪便。”
楚铮一听就露出嫌弃的表情:“感觉好脏啊,肯定臭烘烘的。”
陈宁安听了只是一笑,没说话。
楚铭从自己桌子上拿出一沓子符箓:“这是我画的清洁符和引水符,你拿去用吧。”
陈宁安眼睛一亮,双手接过来,笑着说:“谢谢铭少爷。”
楚铭给出去了才反应过来:“你是凡人呀,没有灵力,给你,你也用不了。”
陈宁安把这一沓子符箓搁在自己桌里:“我可以让别人帮我用。”
“行吧。”
旁边一位小姑娘听见了,也把自己画的低级符箓扔给陈宁安。
这东西丢都懒得丢,给陈宁安倒是省事了。
等课上完,陈宁安手里多了厚厚一沓符箓。
午后小憩片刻。
陈宁安跟着雪翎来到灵兽园外,远远的,就听见了猛兽的嘶吼声,简直震耳欲聋,像天上打的雷一样。
陈宁安谨慎地站在外面,再次向雪翎确认:“他们真的不吃人吗?”
雪翎笃定地点头:“不吃,他们吃人会被处死的。”
陈宁安松了口气:“那就好。”
雪翎抓住他的袖子,笑着说:“谢谢你陪我来灵兽园。”
“不用谢。”陈宁安笑着摸他的脑袋,“我也没什么事做,陪你过来正好还能学些东西。”
雪翎问道:“学什么?’
陈宁安道:“学学怎么养灵兽。”
雪翎困惑地“啊”了一声。
陈宁安道:“我不会一直伺候二少爷,以后应该会被分去做其他事,我想先来灵兽园熟悉熟悉,等上了手,就可以跟绿妩或者衡明申请来这里,不然我一个凡人,养灵兽又没有经验,他们不会让我来这儿的。”
雪翎挠了挠脑袋,不解道:“就算你不贴身伺候二少爷了,也可以留在院里做其他事啊,肯定比来灵兽园强。”
陈宁安笑了笑,没说话。
且不说,到时候楚铮愿不愿意留下他,就说他自己,他也不想干伺候人的活了,来灵兽园挺好的,不用跟人打交道。
他拍了下雪翎的脑袋,岔开话题:“你刚才不是说,让我帮你做件事吗?是什么事呀?”
雪翎仰着头,眼珠子乱转,看到什么东西后,突然变得神气起来,他嘿嘿笑道:“我想让你去见一只红毛狐狸,我之前说我曾经是家主的坐骑,他不信,还嘲笑我,你去跟他说,说我真的是家主的坐骑。”
陈宁安听完疑惑:“我说,他难道就信吗?”
雪翎拍了拍他的腰:“你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了,你可是二少爷院里的人,你说他肯定信。”
陈宁安笑了一声:“行。”
他拍了拍雪翎的肩膀:“你走在前面。”
“好!”雪翎抱着自己的两条短胳膊,如衣锦还乡一般,志得意满地走进了灵兽园里。
陈宁安微微躬着身子,垂着脑袋,一脸恭顺地跟在他身后。
雪翎大摇大摆地朝着一棵参天大树走去,他来到一只红毛狐狸身前,抬脚踢了踢他的后腿:“起来!你占着我的地方了。”
陈宁安抬眼一瞥,就看到地上躺了一个体型硕大的狐狸,他数了数,身后竟然有六条尾巴!
绯影懒懒地撩开眼皮,朝雪翎呲牙,嘲讽道:“上次给你薅下来的毛,这回长出来了?”
雪翎气愤地哼了一声,倒头让自己砸在了狐狸身上:“你不许再咬我,尾巴上的羽毛都秃了。”
他雪白的一个人陷进了纤长浓密的红色软毛里。
绯影用力呼气,鼓起肚子,然后迅速吸气,雪翎躺在他肚子上,被颠得一上一下。
陈宁安看他二人的相处方式,觉得不像是仇人,更像是欢喜冤家。
绯影用前爪指了指陈宁安:“他是谁,你怎么带了一个凡人过来?”
没等雪翎开口,陈宁安就恭敬地回答:“小人是二少爷院里的人,雪翎大人曾经是家主的坐骑,又在二少爷小时候驮过他,因此二少爷指派我来伺候雪翎大人。”
雪翎听完这话,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开心和嘚瑟,他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朝陈宁安笑得无比灿烂。
绯影将陈宁安上下打量一圈,然后转过头,去看自己身上的小孩,他甩出一条尾巴,抽在雪翎脑袋上:“你现在编瞎话的功夫见长呀,还知道请个旁人来帮腔。”
“让一个凡人来伺候你,你编瞎话也得差不多吧,除非二少爷是脑子里面进水了。”
雪翎见他还是不信,有些不知所措,捂着脑袋去看陈宁安。
“是。”陈宁安弯了弯腰,小步走到雪翎身边,“我这就伺候雪翎大人。”
他来到雪翎身边蹲坐着,不轻不重地给他捶腿。
雪翎冲陈宁安笑得很灿烂,转过头去,面无表情地看着绯影:“这样你信了吧?”
绯影将二人扫了一圈,俩小孩过家家呢。
他敷衍道:“……啊,信,信信信信。”
雪翎登时神气地扬起眉毛。
他拽住陈宁安的袖子,把他往后拽:“来,你也躺这儿,他身上可舒服了。”
陈宁安冲他眨一下眼,低声道:“小人不敢。”
雪翎没领会他的意思,随意地摆手,扯着他往后倒:”哎呀!没事没事,我让你敢。”
陈宁安看向狐狸脑袋:“这位大人,我可以躺吗?”
绯影用尾巴点了点陈宁安的胳膊,这人的气息,他还挺喜欢的,他转回脑袋:“躺可以,但你也要伺候我,给我顺毛。”
陈宁安还没开口,雪翎抢先说话:“宁安是二少爷派来伺候我的,他凭什么伺候你,我不同意。”
绯影冷笑:“不同意,那你俩就都滚。”
雪翎往他背上蹿了蹿,躺在他身上开始打起了呼噜。
绯影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转过头没再搭理。
陈宁安试探地慢慢躺在狐狸身上。
好软和,暖呼呼的,并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反而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香味。
他惬意地闭上眼,头顶的树冠高大茂密,阳光只透过一些间隙洒下来,形成了星星点点的明亮。
陈宁安扭了下头,避开落在他脸上的阳光。
周围惠风和畅,陈宁安觉得很安逸,这时,手背上突然传来毛茸茸的感觉,他睁眼去看,就见一条蓬松的火红大尾巴,慢悠悠地扫过他的腰身。
他转头去看红毛狐狸,见他脑袋一动不动,猜测这可能是他下意识的动作。
耳边的呼噜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均匀的呼吸声,雪翎真的睡着了。
这十几天,陈宁安也累得够呛,如今终于能闲下来了,他歪了歪脑袋,枕着柔软温热的肚子,慢慢睡了过去。
太阳落下又升起,日子一天天往前过。
陈宁安现在每天的生活都很规律,上午在族学上课,下午有时候跟雪翎一块去灵兽园,有时候他自己出门溜达,都是去没什么人的地方。
他一般都在楚铮院子周边活动,有时会跑远一点,悄悄施展新学会的一些小法术。
这样的生活,有时候,陈宁安会觉得恍惚,因为太过美好了,在这种安逸的生活中,他掌心的厚趼都变得光滑削薄。
晚间。
陈宁安画完燃火符,觉得手腕和脖子酸疼,他来到小楼外活动,仰头一看,发现天上的月亮接近满月。
他算了算时间,今天已经十二了,还有一天,他就要去伺候楚铮修炼。
他那颗漂浮的心突然踏实下来了,这样的好日子,确确实实是真的,是他卖了自己换来的。
翌日上午。
临下课时,十七长老说明天学习御剑。
陈宁安心中忍不住失落,明天他不能来上课了,而且他也没有办法在人前御剑。
他缓缓叹了口气,然后扯了扯嘴角,带出一抹笑意,拍了下前座的楚铭,满脸钦佩地跟他说:“您肯定已经准备好称手的剑了吧?”
楚铭一脸骄傲地说:“那是当然。”
陈宁安羡慕地哇了一声:“您真厉害呀!明天的御剑,您肯定一学就会,而且是学得最好的那个!”
楚铭咳了一声,给了陈宁安一个你有眼光的眼神。
陈宁安用恳求的眼神看着他:“明天我要去干活了,没办法来上课,铭少爷您这么厉害,等您学会了御剑,能教教我吗?”
楚铭挠了挠鼻子:“可你是凡人呀,就算我教会你怎么做,你也没有灵力御剑。”
陈宁安笑了笑:“没关系,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御剑的。”
“没问题,小事一桩。”楚铭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拍着自己的胸脯说,“本少爷保证给你教会。”
陈宁安目露感激,语气极为诚挚:“谢谢铭少爷,您真是心地善良,天赋又这么高,以后一定能修成大道。”
楚铭脸皮短暂红了一瞬,他镇定地摆了摆手,绷着脸嗯了一声。
陈宁安没说话,依旧用那种钦佩、感激的眼神看着他。
楚铭不自在了,他摸了摸脸,又挠了挠脖子。
到底是个小孩,被一个比自己大这么多的人,用那种钦佩眼神地看着,又不吝溢美之词,多少有些承受不住。
楚铭转过头,没再看陈宁安。
……
午后。
雪翎去树上睡觉了,陈宁安独自走进灵兽园。
“宁安来了!”
“宁安,快来我这儿!我脑袋上的鳞片蹭了一块泥,你给我洗洗。”
“宁安!来我这儿,这回轮到给我梳毛了!”
“……”
这时,一只六尾红毛狐狸杀出了重围,将困在灵兽中间的陈宁安扯到自己的地盘上。
陈宁安还没站直,就被一条尾巴缠住手腕,绯影催促道:“快给我梳毛。”
“好。”陈宁安从自己身上背着的布袋里,掏出一把足有小臂长的大梳子。
他盘腿坐在狐狸身前,认真地给他梳毛。
绯影舒服地嚎了一嗓子,他摇动着尾巴,问道:“这几天你去哪儿了?怎么没来?”
陈宁安将梳子上梳下来的毛,团成一团,搁在自己脚边:“这两天下雨,又刮很大的风,我怕冷就没出来。”
绯影哦了一声:“那你更应该来了,还要来勤点,多给我梳梳毛,掉下来的毛你拿走,回去做个毛背心,保证你冬天穿在身上一点都不冷。”
陈宁安看着手边的毛团,忍不住心动,很快又心如止水。
“你这毛要先捻成线,然后才能织成背心,我只看别人做过,真上手,我不行。”
绯影摇了摇自己的尾巴,其中一条尾巴尖儿朝侧前方指了指:“那片湖里住着一条鲛人,他特别会织东西,你去找他。”
陈宁安道:“可是我不认识他呀。”
“我认识呀。”绯影用尾巴卷住陈宁安的腰,往自己背上一甩,驮着他往前走,“我带你去找他。”
“好。”陈宁安笑了起来,他坐在狐狸背上,一丝不苟地他梳毛。
这片湖,陈宁安没有来过,他一边给狐狸梳毛,一边望着宽阔的湖面。
他环视一圈,发现不远处的树荫下,有条深蓝色的鲛人坐在浮出水面的一棵枯木上。
绯影四爪交替往前走,鲛人的身形在陈宁安眼里逐渐变得清晰。
这条鲛人体型硕大,长得十分凶悍,黑色的爪子锋利无比,感觉一爪子下去,能把树戳出五个洞来。
绯影走到鲛人身前的岸边,嚎了一嗓子:“小蓝!你用我的毛,给我身上这个人做个背心。”
蓝色鲛人抬起头,刚毅深邃的脸上露出一个十分腼腆羞涩的笑容,他的声音浑厚低沉,语气却很柔和:“若是这位小公子不嫌弃我的手艺,我就给他织一件。”
陈宁安从狐狸背上下来,他站在岸边,朝鲛人弯了下腰:“我叫陈宁安,您一看就感觉是手艺很好的鲛人,谢谢您给我织衣裳。”
蓝色鲛人像是不胜夸赞,他摆动一下水里的鲛尾,娇羞地低下了头。
绯影甩了甩尾巴:“宁安,你快点梳毛,这家伙织东西特别快,两只爪子可灵巧了,肯定能给你织得漂漂亮亮的。”
蓝色鲛人的手快不假,但是狐狸的毛却没有那么多。
目前掉下来的毛,只捻成一个小线团。
绯影催促陈宁安:“你再多梳梳,我最近正换毛。”
陈宁安捏了捏眼前的蓬松尾巴,笑着说:“不着急,等过了这两天,我天天过来给你梳毛,很快就攒够了。”
绯影眯了眯眼睛,问道:“为什么要等过两天?”
陈宁安道:“因为这几天轮到我当值,我得去干活,没办法过来。”
“好吧。”绯影驮着他往回走。
日落后。
陈宁安在小楼吃过晚饭,往楚铮院里去。
他走过长桥,穿过抄手游廊,朝自己的屋子走过去,半道,碰上了绿妩。
绿妩看到他,惊呼一声:“宁安!”
陈宁安微笑着点头:“见过绿妩姑娘。”
绿妩满心惊讶地看着他。
一个多月没见,陈宁安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肤色白皙透亮,柔顺黑亮的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露出秀润的眉眼,整个人像是被灵泉浸透似的,显出一种清隽灵秀之感,身上的缥碧色衣衫十分合身,深青色的腰带将他的身形勾勒得更加高挑。
明明看着还是那张脸,却感觉哪都变了。
绿妩忍不住摸了摸陈宁安的脑袋,笑着说:“你们小孩的皮肉就是嫩,这脸蛋白里透红的,真好看。”
陈宁安朝她报以一笑:“这都是多亏了您,我现在吃得好、住得好,每天也不用风吹日晒地干活,才能长成现在这样。”
绿妩道:“我不敢居功,跟我无关,这都是少爷的缘故。”
陈宁安敛了下眼皮,再抬眼时,脸上的笑意愈加浓烈,几乎是在用感恩戴德的语气说话:“是,都是因为二少爷,我才能过上如今这般好的日子,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地伺候二少爷。”
绿妩笑着点头,看样子是对他这番话很满意,她嘱咐道:“以往少爷都是明早回来,你待在院里,别往外去。”
陈宁安点头:“是。”
绿妩离开了。
陈宁安继续往前走,脸上的笑意一点点随风消散。
第二天卯初。
天还未亮,陈宁安起床洗漱。
他掏出昨天带来的已经放硬的糕点,掰成小块,兑上热水泡在碗里。
差不多吃了七分饱,他又喝了两口水,然后重新洗脸刷牙。
收拾好后,他开始往正房走。
此时已经过了卯正,天刚破晓。
陈宁安倚着门口的柱子,祈祷前座的楚铭一定要认真听课,努力学好御剑。
远处河面上的薄雾被阳光驱散,陈宁安眯了眯眼,仰头去看,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这时,耳边响起了呼啸的破空声。
楚铮御剑而来,身上的黑色衣袍猎猎作响。
眨眼间,楚铮双脚落地,剑入丹田。
他看着柱子边上的人,神情明显一愣。
陈宁安低下头,躬身回答:“见过二少爷。”
过了两息,楚铮的声音才响起。
“嗯。”
楚铮进了浴房沐浴,陈宁安站在门边候着。
片刻后。
陈宁安跟在楚铮身后进了屋。
楚铮直奔榻边:“这三天,你睡觉吃饭时,我们单手相接,只渡罡气,其他时间都用来炼化灵力,两只手都要用。”
“是。”陈宁安说,“我已经洗过手了。”
楚铮看他一眼,嗯了一声。
陈宁安上榻,盘腿坐好,双手搭在楚铮掌心。
楚铮垂下眼睛,眼神落在下方白净的手背上,视线又移到陈宁安脸上,然后就停留在了那里。
陈宁安对上楚铮的眼神后,愣了愣,之后很快反应过来,这时还没开始渡气,他抽出自己的右手,在脸上抹了一道,将指腹朝向楚铮:“二少爷,您看,我没有搽粉,是这段时间捂白的。”
楚铮忍不住伸手去摸陈宁安的脸,手挨上脸的前一瞬,突然反应过来,他立刻收回手。
陈宁安不知道他这举动是什么意思,静坐着没动。
两人视线相对,楚铮用面无表情掩饰自己的尴尬。
默了默,楚铮忍不住问道:“你没有靠外力,就单纯是靠自己捂白的吗?”
陈宁安点头:“是。”
楚铮眯了眯眼睛,问道:“你脸皮的恢复能力这么强,丹田的承纳能力有长进吗?”
不知道为什么,陈宁安从他的语气中莫名听出了一丝期待。
他道:“我现在不清楚,等会儿试过就知道了。”
“现在就试。”楚铮将他闲着的右手拽回来,握在手中。
楚铮道:“我先输入少量的灵力,看看你承受的能力在哪。”
“好。”陈宁安点头。
片刻后。
陈宁安道:“我现在很轻松,您可以先增加两倍的灵力。”
楚铮挑了挑眉:“不错。”
陈宁安丹田的承纳能力确实提升了,他的灵力在陈宁安体内流转的速度非常快,没过多久,就把罡气炼化好了。
两人一点点尝试摸索,最终把渡灵力的速度稳定在陈宁安可接受的最大范围里。
这一步不同于之前单纯的渡罡气,难度提高很多,楚铮的灵力会在陈宁安体内流转,陈宁安要不停地运转心法,炼化掉灵力中的罡气,还要一直要引导经脉中散落的灵力。
陈宁安做起来很吃力,不知道是不是灵力比较多的原因,心法运转起来很滞涩,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
一个时辰后。
陈宁安明显感觉到心神很疲惫,这种累,直接压过了身体的疲劳。
他晃了晃两人交握的左手,示意楚铮,他要休息了。
楚铮松开他的手,开始自己剥离罡气,虽然他的速度很慢,但能做一点是一点。
陈宁安没有下榻出门活动,他往后欠身,依靠在榻上,闭着眼休息。
这一次双修,他体内只留下了一点儿楚铮的灵力,之前直接渡罡气时,灵力都能把他的丹田撑满,现在这点罡气,就只够捏成一个小团子。
陈宁安慢慢汇集他们,将它们拢在丹田的角落里,跟之前攒的灵力融合在一起。
一刻钟的休息时间转瞬即逝。
陈宁安睁开眼,眼中满是疲惫。
楚铮在闭着眼打坐。
跟之前一样,陈宁安直接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没过两息,掌心就传来了微微的热意,双修又开始了。
很快,时间来到晌午,陈宁安晃了晃两人交握的右手,示意自己该吃饭了。
楚铮缓缓吐气,平复完丹田的灵力后,他睁开了眼睛。
就见陈宁安蜷缩着腿,依靠在榻上,脑袋垂得很低,看不清脸色。
楚铮皱了皱眉:“饭已经送来了,你怎么不去吃?”
陈宁安没有抬头,声音很低:“我想歇一会儿再去吃。”
语气透着很深的疲累。
楚铮察觉不对,他起身挪到陈宁安近前:“你怎么了?”
陈宁安微微抬起头,脸色几近惨白,额头都沁出了细汗,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他慢吞吞地说话:“回二少爷的话,我没怎么,就是有点困了,我想先睡一会儿再去吃饭。”
楚铮没说话,脸色凝重起来,这个样子不可能是困的。
他伸手掐住陈宁安的手腕,脉搏都虚弱了,他试探地把自己刚炼化好的精纯灵力缓缓渡给陈宁安,没过一会儿,陈宁安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转起来。
楚铮的脸色却难看了起来。
这回是他大意了。
这一步,他只一股脑地把自己的灵力渡给陈宁安,却忘了运转心法,导致在这场双修里,陈宁安没有获得回馈,只能不停地运转心法炼化罡气,这就像是一场单方面的采补,陈宁安就算是天阴之体,也只是一个凡人,根本承受不住。
他撤回自己的手:“这次是我的问题,给你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陈宁安缓缓擦去额头的细汗,语气不再那么虚弱:“谢谢二少爷。”
他往上欠了欠身,想靠着榻睡一会儿。
楚铮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开:“半个时辰内我不会过来,你可以躺下睡。”
“是。”陈宁安说完,立刻就躺下睡着了。
楚铮转过头,一脸烦躁地来到书桌边。
刚才他几乎把自己大半的灵力都渡给了陈宁安,等于说他这一个多月外加这一上午——
白干。
他从乾坤袋里找到了那本心法,确认自己没有记错之后,试着运转了几遍,还算顺畅。
他放下此事,拿出一本剑谱开始翻看。
陈宁安睡得很安稳,楚铮的灵力在慢慢滋养他的丹田和经脉,等他睡醒后,浑身疲累尽散,只剩轻松。
他揉了下眼睛,挪到榻下,脚步轻盈地走到书桌边:“二少爷,我要吃饭了。”
楚铮闻言,放下手中的剑谱,抬头看他。
陈宁安双眼明亮有神,脸睡得红扑扑的,看来这一觉睡得很好,恢复得不错,应该不耽误接下来的修炼。
楚铮起身,朝他伸出一只手。
陈宁安下意识地跟他握手,伸出去之后才意识到不对,立刻撤了回来。
楚铮手落了个空,他皱了皱眉:“你做什么?”
陈宁安说:“我还没洗手。”
楚铮啧了一声,往他手上打了个清洁术,然后握着他一只手就往饭桌边走。
陈宁安坐下来开始吃饭。
楚铮先把刚剥离的那一点罡气渡给他,十几个呼吸间就渡完了,然后他解开封印,一边慢慢剥离罡气,一边给陈宁安渡罡气。
这个过程太过缓慢,也太过熟练,没什么需要费心思的,以至于楚铮做着做着就跑神了。
耳边响起悉悉索索的咀嚼声,楚铮下意识顺着声音去看,就看到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腮帮子。
他在陈宁安身上来回打了两圈,忍不住惊讶发问:“这段时间你是天天躺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吗?怎么胖了这么多?”
陈宁安嘴里嚼满了东西,听到这话,一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心神一惊,直接噎住了。
原本白皙的脸瞬间变得涨红,他用力拍打胸口。
楚铮皱着眉啧了一声,挥手用灵力引着一杯茶搁在他手里。
陈宁安赶紧捧着茶杯大口吞咽,咕噜咕噜往下顺,嗓子眼剌得火辣辣的疼,他难受地摸着脖子,眼周不受控地红了一圈,眼底泛起些许湿润。
缓过来劲儿后,他抿了抿嘴唇,打量着楚铮的脸色,轻声开口:“二少爷,我这段时间没有闲着,我每天上午都去族学上课,下午也会找其他的活干,我也没有吃很多,而且我这不是胖的,是穿得衣裳多。”
楚铮呵呵冷笑:“你怎么没胖,你那手我摸着都比以前软了。”
陈宁安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解释,他直接解开腰带,脱了自己外袍。
楚铮语气冷下来:“你干什么!”
陈宁安面朝他,向前倾身,翻着自己的衣襟:“您看,我里头穿了好几层,真的是因为穿得衣裳多,就算胖,也只是胖了一点点,而且秋冬的时候,人都会发胖的。”
白皙的脖子外堆叠了一层又一层的领口,楚铮看了一眼,随后便移开视线:“说你吃胖又怎么了,又没说你吃胖了就要杀了你吃肉。”
陈宁安轻声哦了一下,他眼圈微微泛红,眨眼时,眼睫上还粘着泪珠。
不是下跪,就是哭,楚铮看着他,沉声训斥:“以后别一惊一乍的。”
他哪一惊一乍了!
陈宁安低着头听训:“是,您说得对,我记住了,以后一定会改的。”
认错态度过于良好,楚铮没再说旁的,只嗯了一声:“继续吃饭。”
“是。”陈宁安拿起筷子夹菜。
也就眨了几下眼的功夫,陈宁安腮帮子又塞得鼓鼓囊囊,楚铮忍不住皱眉:“你嘴里塞那么多干什么!”
陈宁安闻言茫然,很快就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他这样的吃相并不雅观。
见他沉默,楚铮一边给他倒茶,一边儿训斥:“又噎着了?啧!你嘴里少塞点儿,还能噎得着吗!”
陈宁安并没有噎着,但他还是接过茶小口喝着,等咽完嘴里的饭后,他才开口说话:“我今天上午多睡了半个时辰,怕耽误您修炼的进度,所以想快点吃饭,赶紧修炼,我知道错了,以后会改的。”
人一旦养成习惯很难改掉的,尤其是维持了十几年的习惯。
陈宁安小时候能吃饱饭并不容易,所以一旦有吃的,他会尽快塞进嘴里,后来他要赶着做工,每天都着急忙慌的,很难有时间去细嚼慢咽。
虽然在楚家的这段时间悠闲了很多,但他也没有真正闲下来过。
尤其是他身边还坐着一个对他很有压迫感的人,他总会忍不住加快吃饭的速度,想着早吃完饭早修炼,然后尽早结束,赶紧离开这里。
楚铮听完敲了一下桌子:“我告诉过你,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我让你吃饭,你就好好吃饭,你吃这么快噎住了,会更浪费时间。”
“是。”陈宁安道,“您说得对,我知道了,一定会改的。”
楚铮嗯了一声,没再搭理,掏出一本册子翻看。
接下来,陈宁安吃饭时,刻意放慢了自己吃饭的速度。
但是饭菜太好吃了,他忍不住又开始吃得很快,等他意识到后,立刻强逼着自己慢下来。
他开始细嚼慢咽,吃饭的速度拖得很慢。
楚铮一直专心看着自己手上的册子,没有丝毫催促的意思。
陈宁安放松下来,挑拣着自己喜欢的吃,偶尔一瞬间,竟然体会到了悠闲的感觉。
等吃撑后,他才停下来喝茶漱口,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
楚铮立刻收起手中的册子,拉着他往榻边走。
陈宁安在他身后开口:“二少爷,我去洗手。”
楚铮头也没回,朝他手上打了个清洁术。
看样子是不用洗手了,陈宁安心里有些无奈,这时间抓得也太紧了,现在为了多修炼一会儿,都不嫌他脏了。
他没办法,只能又小声开口:“二少爷,我想小解。”
楚铮顿住脚步,沉默一瞬,他撤回手,心里有些烦躁,又要浪费时间,但是又不能让人憋着。
“快去快回。”
“是。”陈宁安直接小跑着出了门。
他出了门,没去正屋附近的那间房子,而是一路急走,回到了自己屋里,从柜子里翻出来一条裤子套在身上。
楚铮屋里的窗户不会关严实,风一吹,寒气四溢,他坐着不动,感觉双腿又凉又僵。
陈宁安穿上鞋,一边往外走,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裳,等进了正屋,他朝楚铮展示自己的双手:“二少爷,我刚刚洗了好几遍手,还用了香胰。”
楚铮正盘腿打坐,眼都没睁:“别废话了,快点上来。”
“是。”陈宁安坐在榻上,他穿得有点多,腿不好盘,他挪了两下,调整好姿势后,把手搁在楚铮掌心。
手刚一挨着,楚铮就啧了一声。
陈宁安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会用热水洗手的。”
楚铮听完这话,撩开眼皮,睨了他一眼。
下一瞬,陈宁安就发现自己的手被烘热了。
楚铮又闭上了眼,他开始运转心法,沉声道:“你一旦有不舒服的地方,就立刻跟我说,不要再发生今天上午的那种事。”
陈宁安道:“是,我记住了。”
接下来的修炼十分顺畅。
有了楚铮的配合,陈宁安心法运转得很丝滑,没有那种凝滞的感觉了,而且楚铮留在他体内的灵力也比之前多了不少。
他眯起一只眼,看向对面,见楚铮阖着双眼,便翘起嘴角,满心欢喜地无声笑着。
第29章
双修一上午, 楚铮体会到了什么叫走捷径。
他之前修炼都是稳扎稳打,为了保持灵根的纯粹,他从来没有吃过丹药, 所有的灵力和招式都是他实打实一步步做来的。
可是现在他的灵力运转得飞快, 从陈宁安体内收回来的灵力十分精纯, 所有的罡气和杂质都被过滤掉了, 而且他发现自己的灵力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些许。
他之前就隐隐有感觉,他在陈宁安身边打坐时,周围的灵气比他独自打坐时要充沛很多。
这次双修, 感觉更明显了。
楚铮觉得这个情况有些不对,他调理好内息后,便睁开眼看向对面的人:“你感觉怎么样?”
陈宁安回答说:“我感觉很好,没有那么累了。”
楚铮道:“你没有灵根, 按理说是无法引气入体的, 但你周身似乎总聚集着一股灵气, 你能感受到吗?”
陈宁安摇头:“我感受不到。”
顿了顿,他补充道:“之前谢长老说过, 天阴之体会自动吸引周边的灵气,可能是我没有灵根,这些灵气没有办法进入到我体内, 所以只能在我身边汇集。”
楚铮听完思索了一会儿,他对天阴之体其实并不了解,陈宁安这番话说得也有理有据。
既然他们两个人都没有问题,还获得了好处,楚铮也没再纠结。
晚上到了子时。
楚铮道:“你可以睡了,我现在要解开封印, 把罡气渡给你,一旦你丹田发胀了,立刻告诉我,我会停。”
陈宁安点头:“是,我知道了。”
他这一觉差不多睡了两个时辰,丹田才发胀,炼化罡气的能力也提高了一些。
第二天,他直接睡到了太阳升起。
一觉睡到天亮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陈宁安揉了揉眼睛,仰头看向身侧的人,楚铮正握着他一只手渡气,另一只空闲的手在看着一本册子。
楚铮察觉到他醒了,就松开了他的手:“去洗漱吃饭,等会儿我们继续修炼。”
“是。”陈宁安点点头,他出了门,在就近的屋子里洗漱。
等出来时,他没有走在廊下,而是走在院里的中庭,他眯了眯眼,感受着落在身上的阳光,很暖和。
现在的修炼对陈宁安来说,好过很多,因为要一直运转心法,空闲的时间很少,不会觉得无聊难熬。
但是一日三餐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吃饭,连睡觉也是,而且他也不能睡整觉,中间必须要醒过来一两回,这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难受。
好在只有三天,人一旦用心做事,时间就会过得很快。
眨眼间,三天就熬完了。
清早,陈宁安下榻:“二少爷,那我就先退下了。”
楚铮嗯了一声。
陈宁安转身出了房门,走到门口时,迎面遇见了一位身着湖蓝色锦袍的青年。
他没有开口叫人,躬着身,垂头退避到一侧。
楚锦越过他进了房门,中途却又折返了回来,站在了陈宁安面前。
陈宁安心中一紧,脑袋压得更低了。
楚锦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宁安恭谨答话:“回大少爷的话,小人名叫陈宁安。”
楚锦挑眉:“你没见过我吧,怎么知道我是大少爷?”
能这么随意进入楚铮的院子,又跟楚夫人长得如此相像,鞋子的暗纹里明晃晃绣着“锦”字,想认不出来都难。
陈宁安低着头道:“小人在楚家有些日子了,总听旁人提起大少爷,都说大少爷面如冠玉,满身清贵,就如同天上仙人降世一般,今日一见您的身影,小人立刻就认出来了。”
楚锦扬眉笑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话。
耳边传来了自家弟弟的声音。
“你不赶紧走,倒在这拍起马屁来了。”
陈宁安没有开口解释,他抿了抿嘴,神色有些难言,他眼睛朝楚锦的方向瞟去,却并没有真的看向他。
从楚铮的方向看,很轻易就能捕捉到陈宁安的眼神。
楚铮皱了皱眉,还没张嘴说话。
这时,楚锦笑着开口:“是我叫住他问话的。”
他朝陈宁安摆了下手:“你可以退下了。”
“是。”陈宁安朝楚锦颔首,然后又看向楚铮,“二少爷,那我退下了。”
他躬身后退几步,然后才转身离开。
等陈宁安离开后,楚锦拍了一下楚铮的肩膀,问道:“修炼的怎么样?效果显著吗?”
楚铮拍开他的手,不答反问:“你有事吗?”
楚锦和蔼一笑:“我能有什么事,为兄就是过来关心关心你。”
楚铮脸色一言难尽,嫌弃道:“用不着,我好得很。”
楚锦面露无奈,他拍了一下楚铮的后脑勺:“你这一个月也就回来一两趟,一回来就躲在屋子里不出来,要不是我这今早过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你。”
楚铮道:“我在屋里修炼呢,你和爹娘,没事不要过来,有事也不要过来打扰我。”
“……”楚锦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给这欠揍的小子一拳。
他磨了磨牙,忍下了那股火气,转而说道:“那个叫陈宁安的看起来还可以,是个本分的人,马屁拍得也不错。”
楚铮面无表情,对这番话不置可否。
楚锦想起刚才他们二人的情形,捻了捻手指,打量着楚铮的神情,试探问道:“你跟他一天到晚都闷在屋子里修炼,日夜相对的,你不嫌烦呀?”
之前他这弟弟对陈宁安满心厌烦,手都不愿意碰,现在一天到晚把人留在屋里,两人日夜相对、肌肤相贴的,别不是情窍初开、食髓知味了吧。
楚铮斜着眼看他:“不然呢,如果每天就抽出一两个时辰修炼,那天天都见,不是更烦,何况我哪有那么多时间来回跑。”
楚锦:“……”
他真是多余想。
他啧了一声:“你这又要回山上呀?”
楚铮道:“要不是你耽误功夫,我现在已经飞出家里了。”
楚锦拍了拍他的肩:“在家再多待两天,晚上去主院,让爹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金玉糕。”
楚铮看了一眼日头,不耐烦道:“我早就辟谷了,不吃东西,浪费时间,我劝你也少吃。”
楚锦木着一张脸没说话。
楚铮嫌弃地看他:“你要是嘴不那么馋,少吃点饭,多吃辟谷丹,能省了吃饭上茅厕的时间,就可以多修炼会儿,说不定现在都结丹了。”
楚锦深吸了口气,他闭了闭眼,勉强维持风度,平静地吐出一句话:“你可以滚了。”
楚铮嗤了一声,伸手把他往旁边一推,御剑飞走了。
……
陈宁安没有回自己屋,径直出了院门口,他回到小楼,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三四件。
应该是因为课室里都是些小孩子,体质较弱,所以课室里有保持温度的阵法,用不着穿这么多。
他来到楼外,从身上掏出一个竹哨,吹了几下,没一会儿,雪翎挥舞着翅膀朝他飞了过来。
一人一鹤快速朝着族学飞去。
今天耽误了一会儿,到了课室时,已经开始上第二堂课了。
陈宁安站在门口观望,见十七长老正在给别人讲课,他就一路小跑,来到了自己座位上。
前座的楚铭扭头看了他几眼,陈宁安当做没看见,楚铭一说起话来,嘴就很难停下来,他都分不出心思听课了。
等这一堂课上完,十七长老的身影刚消失,楚铭就转过了头。
他小脸的自豪和得意简直呼之欲出,兴高采烈道:“我已经学会御剑了,而且——”
他故意停顿一下,才接着说:“十七长老夸我是学得最快、最好的学生。”
陈宁安听完这话特别给面子,先朝他竖了两个大拇指,然后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哇!铭少爷您可真厉害呀!”
这会儿,楚铭倒是矜持了起来,他微微点了点头,谦逊地摆手:“一般,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陈宁安忍不住想笑,他用力抿嘴压住笑意,询问道:“您什么时候有空,可以教我御剑吗?”
楚铭递过来一颗褐色的石头:“你先听课,记住十七长老讲的要点,等学会了,我再带你去后山,演示御剑给你看。”
陈宁安看着自己手中的石头,疑惑道:“这个是什么呀?”
楚铭诧异道:“留影珠,你没见过呀?”
陈宁安点头:“我没见过,这是干什么的呀?”
“这你都不知道!”楚铭耸了耸鼻子,他没有废话,直接点了下留影珠。
十七长老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陈宁安面前,耳边还响起他略微苍老的声音。
陈宁安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世上竟然还有这种奇物!
那他以后跟二少爷修炼的时候,就可以用留影珠记载课上的东西了。
他问楚铭:“这个东西多少钱呀?”
楚铭说:“这玩意儿是低级的留影珠,只能看三次,而且只能记录一刻钟的影像,便宜,差不多也就五千下品灵石。”
陈宁安被他这轻描淡写的语气,震惊得口不能言,五千下品灵石,买下他还能有富裕。
他从来没有摸过灵石,只在别人拿出时远远瞥见过一眼。
正当他发愣时,楚铭随手一抛,把留影珠丢在了他桌子上。
陈宁安登时心惊肉跳,五千下品灵石的东西就这么随手一扔。
他知道这东西对楚铭来说可能不值一提,或许比他买一个馒头还要容易。
他拿着留影珠,看着楚铭认真道:“我现在没有钱,等我以后赚到了钱,会把留影珠的钱还给您的。”
楚铭疑惑道:“你不是在二少爷院里做事吗?他那里最低等的下人,一个月都有五万下品灵石,你没钱吗?”
陈宁安已经震惊不过来了。
怪不得之前楚铮听说他的卖身钱后,很惊讶地说这么低,原来他院里最低等的下人,一个月的月钱都能买十个他。
陈宁安不知道怎么回话,他现在有吃有喝,住的地方也很好,但是没有人给他发钱。
他当时签的是买断了终生的卖身契,而非雇佣契,这种情况应该是没有月钱。
就算现在有灵石,陈宁安也不知道自己去哪儿花,他来楚家两个多月了,没听说哪里有卖东西的。
他问楚铭:“这留影珠是在哪儿买的呀?”
楚铭说:“族里发的。”
陈宁安疑惑道:“发的?”
楚铭点头,掏出他身上的家族玉牌:“秋季的考核评定结果出来了,我是甲等,这是族里给我发的资源,拿着玉牌去族里的万物堂领就可以了。”
陈宁安哇了一声,心不在焉地夸奖:“您真厉害。”
他不是楚家的人,或许连个正经下人都算不上,他也没有身份玉牌。
陈宁安问:“留影珠外面有卖的吗?”
楚铭道:“这玩意儿哪都有卖的,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不过,高阶的留影珠不太好买,它可以随时录下影像,还能反复读取,像这种低阶的留影珠,你随便去一家百宝行,里头都有卖的。”
陈宁安没听说过百宝行,但是他知道这东西外面有卖的就行,可是他现在没有钱,也没地方赚钱。
他看着楚铭恳切道:“您有什么不想干的脏活累活吗?可以给我干,就当做是我还你的报酬,以后每个月的十四、十五、十六三天,您能用留影珠帮我记录课上的内容吗?”
这时,旁边一直听他们说话的一个小姑娘,突然蹿到了陈宁安身边。
楚镜道:“你不是在灵兽园干活吗?我主修炼器,现在需要苍羽鹰的指甲,你去干活的时候给我绞一截,我给你五颗留影珠。”
陈宁安震惊得不能言语,眼睛瞪得很大。
那只鹰每天就在枯树上磨爪子,原来磨掉了这么多灵石。
他一口答应了:“没问题,明天我就给您带来。”
楚铭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苍羽鹰性格凶猛,你一个凡人,去绞它的指甲,弄不好小命都没了。”
陈宁安温和一笑:“谢谢您关心,我在灵兽园干了一个多月,跟它们已经熟悉了,苍羽鹰不会伤害我的。”
楚铭从自己乾坤袋里掏出剩下的四颗留影珠,递给陈宁安:“这玩意我没用,都给你吧。”
陈宁安很心动,但他明白无功不受禄。
他接过留影珠,问道:“你有什么想让我做的吗?”
楚铭圆溜溜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笑意:“现在天越来越冷了,我早上不想起来,我给你拍个幻影符,你变成我的样子替我上第一堂课,反正你来不来都行,十七长老从不过问。”
陈宁安摇头道:“十七长老那么厉害,被他发现怎么办,万一他生气把我撵出去,可能我以后就没办法来上课了。”
楚铭毫不在意:“哎呀,没事,发现就发现,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关几天禁闭,挨几下鞭子。”
陈宁安坚决地拒绝:“这个真的不行。”
他把留影珠推到楚铭跟前。
楚铭生气道:“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子!都说了没事。”
陈宁安抿着嘴不吭声。
“算了。”楚铭不高兴地嘟囔一声,“那你跟我换个位置,上课时你坐直挡住我,让我睡会儿觉。”
陈宁安立即答应了,笑着说:“好呀,能为您效劳,真是我的福气,您坐着别动,我来搬东西。”
两人换了位置。
上课时,陈宁安永远坐得端端正正,腰挺得很直,完全挡住了身后的楚铭。
楚铭对此非常满意。
隔天下了学之后,他非常耐心地给陈宁安演示御剑。
陈宁安对照着十七长老讲的要点,目不转睛地看着楚铭御剑,同时,他在心里默念口诀。
等到陈宁安彻底记住之后,他笑着送走了楚铭,坐在雪翎背上,看着手里的铁剑,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小楼自己试一试。
第30章
回到小楼, 雪翎落地化人,他看着陈宁安手里的铁剑,不放心地提醒:“这把剑已经开刃了, 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你还是别要它了。”
陈宁安听完眼睛一亮, 已经开刃了, 那岂不是它可以用来砍东西。
他笑道:“没事,我有分寸,不会随便拿来玩的。”
“好吧。”雪翎道,“你要小心一点。”
陈宁安点头:“我会的。”
这把铁剑是族里发给楚铭的, 但是楚铭自己额外备了趁手的剑,陈宁安只是在族里上课,一应份例都没有他的,这铁剑楚铭不要, 陈宁安就捡回来了。
他把剑放回屋里, 背上一个布袋, 雪翎打了个哈欠,飞走睡觉去了。
陈宁安独自走进灵兽园。
他刚一进来, 灵兽园里就跟锅里沸了水似的,响彻着各种兽吼声。
陈宁安被困在各种庞然大物中间,一眼望去全是各式各样的兽腿。
“宁安, 你今天该轮到给我洗鳞片了吧?”
“凭什么!不是刚给你洗过吗,应该要给我剪指甲了!”
“你们都滚开!他今天要给我洗澡!”
眼看着几只灵兽就要打起来了,吼声震耳欲聋,陈宁安被这声音震得头脑发昏,都快站不住了。
这时,突然一股极重的威压落在灵兽园里, 顷刻间,百兽俯首帖耳。
陈宁安满心茫然,他看见衡明皱着眉,在朝他说些什么。
但是他只看见衡明的嘴巴张张合合,却听不见声音,陈宁安的耳朵就像被湿棉花堵住一样,将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外。
他往前伸了伸脑袋,看着衡明问:“你!说!什!么!”
衡明斟酌着用了一丝灵力附着在陈宁安耳边,没过两息,陈宁安耳边的嗡鸣退去了,声音清晰可见。
他朝衡明点了点头:“见过衡明长老,您刚才说什么?”
衡明威严的眼神一一扫过灵兽,然后他看着陈宁安问:“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虽然这些灵兽不会吃人,但是它们体型庞大,性格又暴躁,万一哪个不小心踩到、碰到陈宁安了,陈宁安这条小命可能就没了。
陈宁安感受到了灵兽对衡明的惧怕,他立刻开口解释:“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之前下午没事做,就出来走走,刚好走到这里,看见里面有很多我没见过的灵兽,就想进来看看。”
“它们都很和善,我闲着没事做,就和他们一起玩,帮他们清洗鳞片、剪剪指甲、梳梳毛什么的,刚才它们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只是都想让我先帮它们做事。”
衡明听完气势一顿,威压散去,灵兽全一窝蜂逃窜了,离二人远远的。
他道:“你只需伺候好二少爷就行,这些畜生不用你伺候,楚家有专人打理它们。”
陈宁安解释道:“这个月我已经伺候完二少爷了,二少爷说,我不伺候他的时候,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闲着没事做,想来这里打发时间,正好也能帮灵兽们做些事情。”
衡明沉默片刻,同意了:“既然二少爷这么说了,你想来就来吧。”
他捏了道符递给陈宁安:“你把它带在身上,这些灵兽无法伤害到你。”
陈宁安接过来,躬身感谢:”多老衡明长老。”
衡明微微侧过身,并没有受他的礼,他指了指远处的一排房子:“那里面有专门打理灵兽的工具,你有需要可以去拿。”
陈宁安眼睛一亮,笑着说:“真的太谢谢您了。”
衡明只嗯了一声,身影眨眼睛就消失了。
衡明走后,许多灵兽都趴在自己的地盘上,一动不动,它们观望着陈宁安,没有做出下一步动作。
这时,一只红毛狐狸伸了个懒腰,脚步轻盈地来到陈宁安身边:“你认识衡明啊?”
陈宁安点头:“我卖进楚家时,是他把我带进来的。”
绯影点了点脑袋:“他刚才跟你说什么?”
陈宁安道:“他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说我做完了自己份内的事,想来这里和你们一起玩,他就同意了。”
他指了指远处的房子:“他还说那里的工具我可以用。”
绯影眯了眯眼睛:“衡明这小子人还是不错的。”
陈宁安赞同地点头:“我去那屋里看看有没有趁手的工具,拿回来给你用用。”
绯影咧嘴笑了起来:“快去,看看有没有大钳子,拿回来给我剪剪爪子,我自己懒得磨。”
陈宁安欣然答应:“好。”
没一会儿,他拿着一个硕大的钳子回到园里。
绯影用两条尾巴圈住他的腰:“你先给我梳梳毛。”
陈宁安看着嫣红的夕阳,时间来不及了,他跟绯影说:“我不能总伺候你,这样太偏心你,它们该有意见了,现在天快黑了,我给你梳毛,就浪费一次机会,这回我先去找别的灵兽,明天,我一整个下午都伺候你,怎么样?”
绯影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行。”
陈宁安拿着大钳子来到苍羽鹰身边。
苍羽鹰正吭哧吭哧地磨着自己的爪子。
陈宁安看得心疼不已,这磨掉的都是灵石啊!
他轻轻拍了拍苍羽鹰的腿:“你这样好费力气啊,还费时间,我帮你弄吧。”
苍羽鹰立刻躺倒在地,朝着陈宁安伸出一只爪子。
这只鹰不知道是个哑巴,还是修为不够没办法开口说话,总之,陈宁安来灵兽园这么多次,从没听见它开口说过话。
陈宁安打量他的眼睛,看出它这是同意了,便双手拿着大钳子开始给它剪指甲。
岂料它的指甲太硬了,仅靠他双手的力量,根本就绞不动。
这只鹰站起来比他都高,一根爪子比他的小臂都长,指甲又厚又结实,跟铁棒似的。
陈宁安捣鼓了一会儿,最终把钳子放在它的指甲尖尖上,然后站在钳子上,双脚用力往下踩,终于听见了一声咔嚓。
他一鼓作气,如法炮制,又剪了几根指甲。
陈宁安捡起地上指头大的指甲,朝苍羽鹰晃了晃:“这指甲你若是不要,我能带走吗?”
苍羽鹰没有说话,爪子收缩又张开。
陈宁安明白它这是同意的意思,便把指甲放进身上的布袋里。
他拿着一个巴掌大的石头,开始给苍羽鹰磨指甲。
一口气直接磨到了天黑,陈宁安感觉自己的掌心都快磨出火星子了。
他掏出一张引水符,让苍羽鹰给他催动。
他用水沾湿帕子,擦拭苍羽鹰的爪子,漆黑的爪子磨得锃光瓦亮,爪尖非常尖利,跟刀尖儿相比也不遑多让。
陈宁安觉得差不多了,便拍了拍苍羽鹰的腿:“你看看效果怎么样?”
苍羽鹰单腿站起来,用这支打磨过的爪子按在枯木上,登时木头上捅出四个深深的窟窿。
他用翅膀扇了一下陈宁安的肩膀,黄澄澄的眼珠盯着陈宁安看。
陈宁安从它的眼神和动作中体会到它很满意,便松了口气:“你满意就好,今天时间来不及了,等明天我再给你处理另一只爪子。”
苍羽鹰歪了歪脑袋,看样子是同意了。
等陈宁安回到小楼,天都黑透了,他抬着酸软的手臂拿起筷子,抖着手夹菜。
今天下午真是出了不少力气,肚子都饿瘪了,他刚大口吃了两下,突然想起楚铮的话,便改成细嚼慢咽。
饭菜应该送过来一会儿了,不温不凉的,再拖会儿就凉透了,陈宁安立刻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吃过饭后,陈宁安缓了一会儿去沐浴洗漱,然后把门关严实,熄了两盏灯,屋内只有很微弱的光线。
他拿起那把剑,搁在脚下,嘴里念着御剑的口诀。
念了两遍之后,那把剑开始震颤嗡鸣,但一直没有离开地面,陈宁安继续念着口诀,卯足了劲想使这把剑升起来。
可这把剑就只是一直颤动,却始终不离开地面。
很快,陈宁安的灵力耗了大半,这时,剑终于缓缓升起,升到离地面三尺处停了下来。
陈宁安从旁边拖了把椅子,他扶着椅背,慢慢地站在剑上,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真的停留在了剑上,他操控着剑慢慢转了个身。
剑带着他往前飞了一小段,陈宁安不由得开心,嘴角刚扬起一半,突然力竭,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还好他反应快,迅速往前一滚,没有被剑划伤。
经此一遭,陈宁安觉得他应该是学会了御剑,只是体内灵力不足,导致没办法长时间御剑。
他感受着自己空荡荡的丹田,突然有些期待下个月的十四。
……
这天下午,天气很好。
陈宁安跟雪翎一块躺在树上晒太阳。
雪翎翻了几个身,开心道:“嘿嘿,我的床真大,以后还会越长越大!”
陈宁安笑了笑:“确实。”
这棵参天大树看着枝繁叶茂,富有蓬勃生机。
陈宁安来这棵树上也睡了好几次,这时,他才想起来问:“这是棵什么树啊?怎么长得这么高大?”
雪翎说:“须弥树,它快有一万岁了,它长在这里的时候,楚家还没建立呢。”
陈宁安惊讶道:“这是须弥树!”
雪翎迷茫地挠了挠脑袋:“是啊,怎么了?”
陈宁安按捺住内心的惊诧,摇了摇头:“没事。”
须弥树是制作乾坤袋的原材料,乾坤袋是一种储藏物品的东西,低级的乾坤袋会用须弥树的树叶,中级的乾坤袋会用须弥树外面的树皮,而高级的乾坤袋是用须弥树树心里的皮。
陈宁安现在对修仙之人所用东西的价格也有些了解,就算是最低级的乾坤袋,把他卖上十次也不够。
他感觉自己躺的不是一棵树,而是一座灵脉。
夕阳西下,临走时,陈宁安从枝头摘了几片叶子,又从地上捡了几块剥落的树皮。
第二天,他把须弥树的叶子和树皮,给了课室的楚镜,问她能不能做一个不用灵力、不用神识就能随意拿取东西的乾坤袋。
楚镜闻言沉思。
须弥树的原料并不好得,即使她是楚家的人,也无法随意去须弥树上摘取东西,须弥树除了制作乾坤袋,还有其他许多用途,是器修最喜欢的原料之一。
她收了一半的材料当作报酬,接过陈宁安的东西:“我试试。”
差不多试了半个多月,楚镜给陈宁安做了一个荷包,大概两个手掌大,里面却能放下半个房间的东西,东西进到里面之后像是缩小了一样,重量也随之减轻。
陈宁安拿着这个荷包开心不已,又送了楚镜一根苍羽鹰的指甲。
回去后,陈宁安把一条绸带缝在荷包上,荷包斜挎在身上很方便,陈宁安经常走到哪背到哪。
十一月十四,傍晚时,落了雪。
陈宁安搓着冰凉的手回到楚铮院里,他刚才给一条亀龙洗鳞片,洗了估计有两个时辰,现在手上全是腥味,他把手伸进热水里泡了泡。
吃过饭后。
陈宁安练了一会儿字,抄了十几页书。
沐浴过后,他立刻躺进被窝里。
天气实在太冷了。
他之前就讨厌冬天,因为他身上的衣服总是很单薄,鞋子也是,每年他脚上都生冻疮,一到开春的时候,钻心的痒。
没想到这里的冬天比他家那边还要冷,也就过了一个多时辰,地上的雪都没过脚脖子了,现在还能听到外面簌簌的落雪声。
等到明天清早,不知道雪会积多深。
身上的被子很暄软,但并不算厚实,盖在身上,处于一种既觉得暖和又有点冷的微妙状态。
陈宁安在床上蜷缩着不动,纠结了一会儿,他立刻掀开一条缝,迅速跑到柜子边,把所有厚实的外袍全都拿过来盖在身上。
这种沉重给了陈宁安很大的安全感,他往下缩了缩,整个人都躲在被子里面。
翌日清晨。
太阳还未升起,陈宁安就收拾好自己,站在了正房门前的柱子边上。
雪停了,入目一片银白。
陈宁安看着院落中厚厚的积雪,不禁诧异,这么大的人家都没有下人来扫雪吗?
寒风呼啸,凛冽的冬风刮在陈宁安身上,陈宁安感觉浑身都被吹透了,他不断挪着位置,想找到一个能避风的地方。
挪了几个地方之后,他发现侧着身子站在柱子后面会好一些。
没过一会儿,陈宁安视线中出现一个小黑点,这个小黑点迅速由远及近,几个眨眼间,楚铮的脸就清晰地映入陈宁安的眼中。
楚铮双脚踩在廊下干净的地砖上,他往柱子边扫了一眼,瞥见人影后,便走进了浴房。
片刻后。
楚铮穿着一袭单薄的月白色寝衣大步走了出来。
陈宁安看了一眼他身上被风吹起的寝衣,又看向近前几乎没到小腿的积雪,他忍不住抖了个激灵,看一眼都觉得牙颤。
他跟在楚铮身后进了屋子,发现进屋之后也没比屋外好到哪去,除了风小了一些,屋里冷得跟冰窖一样,他缩着手,站到榻边。
楚铮一回头,这才看清陈宁安的情形,他皱着眉头问:“你这是胖的,还是穿得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屋里进来了头熊。”
“……”陈宁安深吸了口气,小声解释,“二少爷,我是穿得多。”
楚铮依旧眉头紧锁:“你穿这么多干什么?”
陈宁安茫然了,冬天穿得多不是很正常吗。
他指向呼呼刮着寒风的窗子:“二少爷,现在是冬天,外面下了好厚的雪,我不穿这么多会冷。”
楚铮往外扫了一眼。
他是金丹修士,在正常情况下,完全不惧暑热严寒。
楚铮小时候待的地方都设有保持温度的阵法,穿得又是能维持体温的法衣,后来修为提升,有灵力护体。
从小到大,楚铮都没有体会过暑热严寒,他没有办法理解陈宁安的冷。
楚铮看着裹得跟头熊一样的人,张嘴想说他两句,忽然想起眼前这人身上没有灵力,是个凡人。
他抿住嘴没吭声,转身上榻。
与他干净利落的动作相比,陈宁安就显得笨拙了很多。
陈宁安穿得太多,不好弯腰,他只能站着,用脚先后脱掉自己的鞋,然后爬到榻上。
楚铮视线流转,一眼就看到了他脚上那双火红鲜艳的袜子。
楚铮嘴角抽了抽,他抬手扶额:“你这穿的是什么袜子?”
陈宁安往自己脚上看了一眼,答道:“这是用狐狸毛织的。”
楚铮听完本来没想搭理,但是那火红的颜色一直刺激他的眼睛。
他问:“哪来的狐狸毛,又是谁织的?”
陈宁安道:“这是灵兽园一只红狐狸的毛,我给狐狸梳毛,它的毛掉下来不要了,就给我了,我自己织的。”
这人竟然还会织袜子,楚铮忍不住惊讶,他闭了闭眼,迅速把自己的视线从那双红袜子上移开。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陈宁安身上。
楚铮忍不住眯眼,他嫌弃地扶额遮眼。
这到底穿的什么!
一层叠一层,花花绿绿、青青紫紫的。
他尽力维持平静,命令道:“把你这些衣裳脱了。”
陈宁安惊讶地“啊”了一声,纠结着没有动。
楚铮提高音量:“啊什么啊!快脱!”——
作者有话说:过了这周六,正常恢复晚九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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