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对峙 【虐柯】誓言如狗叫。
自从订婚宴那天淋了雨, 柯延臣大病了一场。
整整一星期,不断发烧,意识模糊不清。颜苁蓉因着照顾他的缘故, 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总算柯延臣没再发烧了, 只是精神一直不太好。
因订婚宴爆出的柯延臣私生活混乱, 公司声誉、资本信心、运营秩序全都一塌糊涂。臻品地产趁虚而入, 疯狂收割争抢柯氏的项目。柯青锋也从当日的暴怒中回过神来, 开始调查爆料人的真实身份。只是那人太过谨慎, 提前把监控掐了, 事情还在调查中。
柯青锋在商场里沉浮几十年,有一种独特的敏锐力,他感觉这件事和郁雾有些关系。他去问柯延臣, 柯延臣只缄默不语, 半晌后低低开口:“就当是我的报应。”
“混账!”柯青锋一个茶杯砸过去, 柯延臣闷不做声坐在餐椅上, 像个木头人甚至都不避让。
颜苁蓉在厨房瞧见这一幕, 急的放下才熬的中药, 跑过来检查柯延臣是否伤到了。
柯青锋背着手, 气的胸膛直颤抖, 指着颜苁蓉,“儿子都被你宠坏了!整个柯家都要被他弄垮!”没人搭理自己, 柯青锋气的转身回了书房。
*
隔日, 因公司事情太紧急,柯延臣开始去公司上班。
柯延臣助理张治见到柯延臣第一眼,差点没把他认出来。
往日里那个纨绔公子哥的桀骜散漫通通在他身上蜕皮。整个人瘦了一圈,很是沉默。
到底是哪儿不一样了?
张治想了好久,突然醒悟, 是没了那股精气神。
柯延臣咳一记,虚疲沙哑的声音把张治拉回现实。
“明天晚上约一下永昌的沈总。”
张治有心想开口劝一下,毕竟柯延臣这几天吃住全在公司,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很不好。但是他怎么都不听劝,张治只能把有些话又咽了下去。
“好。”
张治早上七点走进办公室,发现柯延臣居然正在办公。
看来又熬了一个通宵。
柯延臣注意到他来了,站起来活动肩膀,淡声吩咐他去买杯咖啡。
张治应了,转身出去了。
柯延臣双手插兜,从高高写字楼落地窗眺望出去,沉默盯着正在苏醒的南海市心脏城区。钢筋水泥浇筑而成的街道上满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
他视线很好,漫不经心落到楼下一女高中生身上。皮肤雪白,带一副黑框眼镜,高马尾,穿着誊桂中学的校服。
黑框眼镜。
——恍惚与梦中某个缥缈的身影对上。
猛然间,记忆长河中某个被遗忘的粒子尘埃归于旧位,他终于全都记起了起来。
只是小小一个缺口,往事像决堤洪流似的冲进他的大脑。他深深皱眉,痛苦呼吸着
青春期的女生比男生早熟,一样的年纪他还是什么都不懂。
多年后,茫然恍惚间,他才突然明白,原来当时她说的话是那个意思;原来少女的爱恋是那么卑微热烈;原来他今时今日得到的报应是他多年前的回旋镖
他才突然明白她在分手后的那个星期一,她对着他和夏听雪倔强说出的那一句“你真幼稚”,不是打篮球,打游戏,而是没有担当,轻易许诺,推卸责任,逃避问题。
多可笑,多荒谬。
他今时今日深深渴望的一切,竟是他曾经弃之如敝履的珍宝
柯延臣拿出手机,低垂眼睑,滑开屏幕。
【我全都记起来了。】
【我们今晚见一面吧。】
他眯着眼,静静俯视落地窗下像黏菌一样不断涌动的上班族人群。
八点三十,他收到短信。
郁雾:【好。】
他自嘲淡笑,收起手机,迈开长腿出了公司。
*
秋夜的雨总带着柔软的寒凉,一丝丝往人骨头缝里钻。
两旁梧桐树叶稀疏,茂密枝桠遮挡半边天。昏黄路灯在雨雾里泡成模糊的圆点,郁雾来到曦庭楼下时,柯延臣已经到了,发梢肩头潮湿,不知道等了多久。
在离他三步的距离,她停下。
目光交汇。
他穿的单薄,漆黑瞳孔有一种让人心悸的无措。
郁雾精致小脸写满担忧,用指腹温柔摸摸他的脸颊,柔声问:“怎么了,柯柯?”
“我不就是用你对我的办法,对付你了而已吗?”
“就算我滥情和别的男人上/床,你也会只爱着我。对不对?”
一种残忍到了尽头的温柔。
她在笑,他在窒息。
他嗓音低哑:“伸手,让我打你一下。”
郁雾愣了一下,“什么?”
“让我打你一下,我全都不计较了。”
郁雾讽刺勾起嘴角,“你真是天真的可笑,让人——”
柯延臣胸腔剧烈起伏,猛地一把抱住她,把她深深往怀里嵌。
两人交颈而拥,郁雾能感受到他微微颤抖的身躯。
他发出痛苦的低呜:“不要这样说。”
郁雾呼吸一僵,胸腔里挤满压抑。
“我那么真心实意的对你,为什么要骗我?”他低低呢喃,呼出的温热气息全拂在她耳侧。
冷风在吹,细雨飘飞。
郁雾感到深深的讽刺。
他装什么受害者?
郁雾尝试把他推开,被他手臂更深像滕蔓般缠紧。
她恶狠狠一口咬在他颈侧,力度之大,口腔里很快就传来了铁锈血腥味。即使这样,他也丝毫不松手,只更紧地楛住她。
“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他声音有些抖,放下了所有自尊,卑微挽留,“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放开。”她下死口他都不松口。她声音艰涩疲惫,闭眼,尝试咽下胸膛里翻腾汹涌的哽咽,可是她失败了。
她原来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可是此时此刻还是酸楚爬上鼻腔。她不知从哪爆发的力气,猛地推开他,嘭地一声将手里的信件车钥匙狠狠砸向他浓烈颓靡脸庞。
她声嘶力竭地吼叫:“是你先骗我的!是你说你爱我,是你说想谈一次不分手的恋爱!是你表现的可以为我对抗全世界的!”
“我是个傻子!我全都相信了!”
年少的嘲笑质疑如同翻涌的海浪扑面而来,压垮了郁雾所有坚强。
——那是压垮了整个青春的自卑。
雨丝更急地落下,彼此眼含碎光。
她饱满泪珠含在眼眶里荡漾,声音哽咽:“明明是你说你喜欢我,我才敢捧着一兜破碎的自尊,迎着那些疯狂的嫉妒嘲笑,勇敢走向你。”
“可是柯柯,”郁雾眼泪默默滚了又滚,倔强看着他,不肯泻出一丝呜咽,声音艰涩:“你怎么能,嫌我拿不出手。”
“那时候正值敏感青春期,别人随便一个眼神就足够让我乱想一天!而你们所有人都嘲笑贬低我,每个人都可以踩在我自尊之上。你知不知道宋蔓袁音联合全班欺负我?你知不知道学校男生半夜跑到我家来骚扰我?你知不知道他们骂我骚货贱人公交车?你知不知道我当时的彷徨无助?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有多难熬?”
“你明明都知道!你明明全都知道!你还亲自跑到我面前来踩我!你说我就是一烂货,让我和你同桌在一起!”
她泣不成声,泪水绵延不断,整个人破碎不堪,真真正正地将心里的怨恨委屈说出来,声音从喉咙里呜咽挤出来:“柯柯,我的勇敢全都变成了笑话。”
“为什么在背后说我是骚/货。”
“明明就是你先招惹我的。”
“如果喜欢,为什么不珍惜?”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骗我?”
“我一直都想当面问你,柯延臣为什么”
“为什么要玩弄真心?”
“为什么要玩弄真心!?”
边说边掉眼泪。
她曾经发誓不在他面前哭,可是此时此刻,还是失控了。
想到整个青春期的无助,想到他带给她的苦难仇恨,想到孤独悲哀的自己。那段漫长、愚蠢、绞痛的青春期,她一个没人爱的破小孩,怯懦、敏感、拧巴,不断崩溃,又不断自愈学会爱自己。
她坚强不起来。
她做不到
雨水打湿了她的肩膀,柯延臣发红的眼睛一眨不瞬地盯着她,向前一步,想伸手把她拉入怀里,她后退几步打掉他的手,倔强对峙。
两个人都湿了眼,却彼此倔强不肯退让一步。
冷风吹,街道两旁的梧桐树都在发抖,叶片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响,像什么东西在低声啜泣。
他们僵持在直线的两端,前几天那点仅剩的美好亲密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死含的泪水如同决堤洪水彻底失控,一颗颗接连不断重重砸下,全都烫在他心尖。
她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我算什么呢?”
柯延臣声调沙哑:“郁雾,我真的爱你。”
“你的爱,很廉价。”
柯延臣濒临绝望地嘶吼:“那年我才16,你要原谅我不懂爱!”
“你不是不懂,你当时就是太懂才会亲手绞杀我的天真!”
“不——”柯延臣黑瞳泛薄光,心脏就像是被活生生撕裂,无措低低道:“我当时不懂我当时真的不懂”
柯延臣从来没有这么绝望狼狈过,眉宇的傲骨一寸一寸全部塌陷。他肩膀松垮,声音哽咽,失去了平日里所有骄傲锋利,用近乎最卑微的方式,求她。
他深深埋头,声音不自主地颤抖哽咽:“对不起。”
冷冷细雨飘飞,像针扎似的扎在脸上。
他低低重复:“对不起。”
柯延臣这辈子姿态,从未这么低过。
风吹落叶,发出低低哗哗声。
这是梦中期盼的迟来道歉,郁雾眼里无半分快意,只感到深深的疲惫。
她深深埋着头,肩身松垮,嗓音哽咽着颤抖。
“我那么喜欢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可是柯柯,你为什么偏偏要拿走我的真心和勇气?”
“我知道你喜欢乖顺的菟丝花,可是,女孩也有昂扬的灵魂”
“也请你,允许女生有锋芒”
“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他打断她,漆黑深邃眼底压抑疯狂的偏执,倔强重复:“任何条件都可以,我可以不计较所有事情,只要我们在一起。”
自尊与骄傲不允许他展露卑微。但是他爱她,无可救药地爱她。
那股宁折勿弯的桀骜烈性脾气,在她面前,一文不值。
“我只要我们在一起。”他几乎控制不住失控的眼泪,无措地挽留。他瞳孔满是血丝,再一次低低重复:“我只要我们在一起,我求你。”
“我求你。”
初秋的雨水越来越大,整条道路都被濛濛烟雨笼罩着。两个人浑身湿透了,同样的狼狈不堪。
那一瞬间,郁雾盯着他极端狼狈下依然英俊的脸,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哭。
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只是沉默淌苦楚泪水。
彼此心知已经走到这段关系的最后一刻了,所有谎言欺骗,仇恨悲哀全都摆在明面上。
于是他们沉默。
也只能沉默。
用沉默粉饰伤疤,用沉默拖延时间,用沉默留住看对方的最后一眼
高中时期,她无数次奢望柯延臣可以回头来找她。希望柯延臣可以说他错了,说他愿意和她在一起。如果是那时的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午夜梦回,她无数次哭着从梦里醒来,悲呛地想他念他,只有深夜的眼泪陪着她。
他们站在细雨飘飞的秋夜里,相距不过一米的距离,这么近,却又隔着千山万壑的远。
原谅他,就是背叛当年流泪满面绝望无措的自己
“已经晚了。”她倔强转了转泛着水光的眼珠,“我问心无愧,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我们不要再有任何联系了。”
“不——”柯延臣伸出手拉住郁雾衣摆,死死不松手。他嘴唇发抖,濛泪赤红,“我们都忘记过去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可以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发誓,真的,你相信我,郁子,我——”
“你的誓言,和狗叫又有什么区别?”
一剑封喉。
柯延臣的所有声音都哽在喉咙间。
脊背像是被打断了筋骨一般,他痛得直不起来
她走了
雨势更大,哗哗作响。
柯延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下颌绷紧。半晌,他低低地泻出一声绝望呜咽。胸腔里翻腾汹涌着酸楚和痛苦,终于全都压制不住,嘭地一声爆炸。
——万籁俱寂。
他颓靡地闭上眼,泪珠掉到地面上,溅出小小的花朵。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灵魂被攫取,颤抖着跪了下来,爬向被丢在地面的手写信。他伸出颤抖的手,紧紧捏着那个信封,指尖都发白,隐隐作痛。手臂上蜿蜒延伸的筋脉鼓起,他整个人包括嘴皮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胸腔满是陌生又极度扭曲的撕裂感。
信封上是他手绘的郁雾最爱的泰迪小熊图案,正对着他笑。先用的铅笔,后用的中性笔,然后颜料笔填充。一笔一画勾勒的都是他真心的形状
他突然又闻到了一股腥臭淋漓的腐烂味道。眼前一黑,喉头泛腥,又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地面溅起无数朵花朵。
满天风雨,独他一人。
柔软潮湿的一场秋雨,细腻冰冷,像带毒的荆棘般狠狠扎进柯延臣心里。他感觉不是在下雨,明明是在下刀子,每一寸肌肤都如同凌迟。他紧紧抱着信封,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他骤然爆发了一场大哭。
哭的肝肠寸断撕心裂肺,哭尽半生苍凉。
划破心尖的深深绝望。
悔意狂奔,很多年过去,柯延臣却始终被困在这条萧瑟的梧桐街道。
*
那个入秋的残夏,晨曦明媚的阳光,做完第二节 大课间体操,柯延臣和同伴一起回到教室。
猝不及防撞见二楼少女隐晦又热烈的窥探,他抬头,眯了眯眼。
身侧的同伴阴笑一声开口:“别看了,她不会喜欢你的。”
柯延臣得意地勾起唇角,“要不要打个赌?”
他抬首在看,二楼已然没了少女的身影。
被少女称为“定情一眼”的真相,开始于一个廉价的赌约。
赌注,仅仅是一瓶可乐——
作者有话说:这是本文的高/潮爽点,我是先写下这章,才开始写整本书的。前前后后改了十几次,本来想写的是郁子冷漠决绝,看着垮掉的柯延臣内心快意淋漓。可是一动笔,就发现根本不可能完全保持理智的痛快。她当年那么坦诚的真心,被那样踩在脚下,所有的谩骂恶意潮湿了整个青春期。
我的心情也如同郁子,一如急骤的雨,酸涩潮湿。
柯延臣,为什么要辜负真心?
今天只有一章~
第72章 旧物 【虐柯】郁雾要永远和柯延臣在一……
淅淅沥沥接连下了几天的雨, 天空阴沉。空气里总悬着层化不开的湿冷水汽,吸进鼻腔带着点凉丝丝的黏。
柯延臣订婚宴私生活混乱的事引起了激烈讨论,一度还上了微博热搜, 南海市更是充满各种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 沸腾度持续飙升。
尽管柯家不断辟谣, 但是当你攥着清白递给全世界看, 他们面上迎合, 背地里也只是增添新的笑料而已。
柯延臣没理会那些流言。
他身体依然不太好, 还在咳。出门时颜苁蓉强迫他脱掉风衣, 换了一件羊绒大衣。
柯延臣沉默接受了。
颜苁蓉看着儿子这幅恹恹的样子,在心底无声叹气
柯延臣踏出门,发现已经在飘细雨。
地面湿漉漉, 混着淡淡泥土腥味, 鼻腔里满是甩不掉的潮湿黏腻感。
司机撑着伞, 伞面混着滴答雨声, 柯延臣上了车
片刻后, 司机轻声提醒:“少爷, 到了。”
柯延臣掀开眼帘, 淡淡嗯了声, 下了车。
他站在一家失恋博物馆前,抬头看。
这是他在郁雾微博里找到的关于他的痕迹。
他虚疲咳一记, 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家失恋博物馆很特殊, 对于一部分只希望特定观众展览的物品,存放在特定的房间里。
也规定一个人一次只能打开一间房间。
柯延臣踏进展馆,略略参观。今天人很少,三三两两的散在四处。
大致走了一圈,路过几间特定房间, 然后脚步微顿,停在摆着白色山茶花的一间房间前。
山茶花,又叫断头花。山茶花凋零是连同花萼整朵掉落。
很决绝,像她。
他呼叫工作人员给他打开了房门
打开门,视线中出现一间方正小屋。或许是平时很少人来,打开门的一瞬间有灰尘颗粒漂浮,惨白的光从房间高处洒进来。
柯延臣踏入房间。
工作人员嘎吱一声关门离开。
柯延臣敛眉,看向几个盖着透明玻璃的展品。
第一个,是一堆洗干净的玻璃牛奶瓶。
第二个,是T家一款手链。
第三个,是一颗签有詹姆斯英文名的篮球。
第四个,是他曾经写给郁雾的信。
他上前一步,认真读了一遍,紧绷的脸部线条抽动,然后笑了。
最后一行:柯延臣要永远和郁雾在一起。
落款:你的柯柯。
下面有一行娟秀的字迹:郁雾要永远和柯延臣在一起
他咽下喉咙漫上来的哽咽,继续往下看。
第五个,是她的日记-
柯延臣-
今天你又换了一身潮牌,真帅。帅到我眼睛一刻也离不开你-
今天你居然把校服给我遮挡裤子的血迹。我没能当面给你说一声谢谢。
但是我想说,我真的真的非常感谢你-
你们胆子真大,居然敢捉弄教导处主任!我没想到你居然会为了我回来,接受惩罚。
谢谢你-
今天,我们好像对视了一眼。只一眼,我一整天都压抑不住悸动的心跳-
柯延臣,柯延臣,柯延臣,柯延臣!!!-
你居然会抽烟!-
我好像喜欢你。
好吧,去掉这个“好像”-
你居然喜欢我!这这这!我我我!
永不分手的热恋,你和我。
柯延臣,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其实其实,我早就喜欢你好久了。
你是天上住着的人儿,我想是地上的一颗小草。
我从来没想过你居然会注意到我。
那些鲜牛奶,很好喝,我全都洗干净瓶子,好好收集了起来-
今天你为我和周晋打架,我非常内疚。
到医院去找你,也没能找到你。
我很担心你-
柯延臣,我满脑子都是你!
根本无法静下心写作业!-
你脸上有淤青的模样,也很帅。
在你面前,我真的超花痴-
我没想到,为了我一个怀疑,你居然会跑到我家楼下来。
你还抱了我。
你的怀抱好温暖。
你还触碰了我的唇瓣。
你知不知道!我一晚上都没睡着!半夜起来写日记!
讨厌死你啦柯延臣!
骗你的!
我喜欢死你啦!
柯延臣,我们一定要好好在一起,一辈子-
你最近好像很忙。
可是我很想你。
哪怕只是远远看你一眼,我会开心一整天。
吉灵薇说你没把我介绍给你朋友们。
我在想,是我想要的太多了吗?-
柯柯,我收到你写给我的信啦!
原来,你对我,对我们的未来有这么多计划。
原来,你说的一辈子,不只是说说而已-
我最近和吉灵薇闹矛盾了,我很纠结,真的是我不好吗?-
柯柯,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
学校舆论判了我死刑。
那些言论,光是略微一看,就感觉心脏无法呼吸。
一个人的日子终究还是漫长又孤独,我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
我在脑中无数次回忆关于我们的故事。
我却始终觉得,我好像没有做错。
她们笑我没见识,没见过世面,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后来我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所谓世面,不过是世界的一面。
我觉得,任何人都没资格嘲笑真心-
柯柯,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学校里那些谣言。
他们说,是你说的。
是你说,我是骚货。
我不愿意相信。
我知道你嫌我拿不出手,但是我觉得你嘴里说不出这么恶毒的话。
你明明,很尊重女生-
莫名奇妙有男生加我,问我多少钱一次,还给我发很恶心的照片。
晚上还有男生来敲我家门,我很害怕。
一个人瑟缩在床上,埋进被子里不敢发出声音。
要是你在就好了,我就不会害怕了-
在学校,他们都自发和我保持距离。
我没有朋友了。
像单打独斗的女战士。
我在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想,才发现你喜欢的只是我表面看起来的乖巧。
但偏偏,我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温柔可意的菟丝花。
可是柯柯,难道女孩就不能有锋芒吗?-
做梦,又梦到了我误会你和宋蔓的关系,你晚上冲到我家楼下的那一晚。
那是我们最心意相贴,最为甜蜜的一次了。
可是现在光是想想,我就想哭。
因为你并不爱我。
所以,那也都是假的吗?-
今天回家收拾东西,看着那个写着詹姆斯签名的篮球,有些犯难,不知道怎么处理。
本来是你生日打算送给你的。
得知你喜欢詹姆斯,我路过一家卖篮球的,老板说他费了好大劲才弄到的詹姆斯篮球,价格是一千五百。
我没钱,于是开始不吃晚饭省钱。可是省钱还是不够,我犹豫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卖了从小跟着我的金锁。
那是我家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刚好卖了一千三百,攒够了钱,我立刻冲到店里买了下来。
礼物还没送出去,我们就再无可能了。
后来听我们班上男生说,一千块根本买不到詹姆斯签名的篮球,我是被骗了。
我暗暗庆幸,还好没送出去。
要是送出去,被你朋友们发现,肯定要笑话你-
今天下了很大的暴雨,晚自习我出来时学校已经很黑了。
我习惯了多呆在教室,减少回寝室的尴尬时间。
意外的,我看见你在走廊,还没走。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见到你挺拔的背影,我也能轻易认出你来。
你站在疏淡的光里,我站在黑暗里。
我纠结了一下,最后用伞敲了敲墙壁,沉默着放下了伞,然后冲进了雨里。
视线很暗,你应该没有看到我。
希望你今天没有淋雨。
柯柯,即使你觉得我的存在是你的黑历史,即使你厌弃我,我也不愿意看你淋雨。
你不会明白我卑微而又炽热的真心。
我曾想把我全世界的热烈都送给你。
只是可惜,没那个机会了-
昨晚又梦到了你,梦到我们即将分别,你抱着我不撒手,温热的呼吸全都喷洒在我脖颈。我也紧紧抱着你,感受你有力的心跳,心都要化了。我对你撒娇说我也不想离开你呀。
你把我往怀里嵌,像只大狗狗蹭了蹭我脖颈,这一瞬间的我们心跳同频,破口而出的岩浆穿透胸腔浇筑在一起。
我知道你并不属于我,所以我贪婪地拥抱着你。
柯柯,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每一秒都是贪婪的餍足,真舍不得和你分开。
梦醒了,我却摸到了一脸蜿蜒的泪水。
真是奇怪,梦里的我们明明那么甜蜜,梦外的我为什么会哭呢?-
柯柯,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么残忍-
我曾以为真心最可贵。
现在才发现,真心,廉价到一文不值-
今天在食堂又看到了你,还有你身旁的夏听雪。
她好像手臂受伤了,我看到你敛眉,小心翼翼撕开创口贴给她贴上。
动作温柔的不像话。
她注意到我的视线,那双秋水盈盈的眼睛看了我一眼,然后一直盯着我。
我收回视线,默默低头盯着脚尖走。
再次抬头,只有你冷脸迎面冲我而来。
我一时慌乱,忘了收回眼,就那样愣愣看着你。
你一眼都没丢给我。
擦肩而过,我扭头继续看你。
看着你挺拔的背影,我满心复杂的餍足,同时默默地想:柯延臣,你是否还会记得,你曾经践踏了一个女孩的真心?
把我扔掉,像处理避之不及的垃圾一样-
周五放学,看到你们一群人站在校门口。
你一身崭新炫酷的潮牌,单单只是站在那里,藏不住的轻狂桀骜,那张攻击性的浓颜极有冲击力。
我低头看了看我自己灰扑扑校服,还有不到五十的帆布鞋,无端端又想起那天在体育馆,我身穿校服,被你们一群人耻笑,你当时冷漠的眼神,以及你丢下的冷冰冰不认识三个字。
明明,已经过去好久了。
每每想到那时的窘迫,具象化的哽咽刺痛瞬间将我冲击到失语。
心脏一滞,好久好久都无法呼吸-
即使你这样对我,可是只要在学校遇见你,我仍然克制不住我悸动的心跳。
我犯贱-
学校里遇见你,我从来不敢看你。
梦里梦见你,我会哭湿整只枕头。
要是你能抱抱我,我会很乖-
她们说,是你说我是骚货。
我没信。
我不信你是这样的人。
哪怕我知道她们欺负我,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我甚至厌弃自己,我告诉自己,是我对你有了不该有的奢望,所以这是我应受的反噬,我认了。
直到今天你来1班找我,说你同桌喜欢我,说我不是公交车吗,说你同桌也是个烂人,破锅就配破锅盖
我才明白,原来你就是那样凉薄无情的人。
我才明白,你嘴里也能说出那么恶毒的话语。
你明明知道,学校里的关于我的谣言都是因你而起。
却还要来我面前,踩着已经碎成一地玻璃渣的自尊,羞辱我。
你好狠。
我恨你-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用学习麻痹自己,都忘记了想你。
我以为我已经把你忘记了,也忘记了你带给我的伤痛。
可是,写下这段话的我,眼泪不受控地砸下。
原来,你只是在我心底更加隐蔽地藏了起来。
我好恨你-
我恨你-
恨你-
恨你-
原来,事情都已经过去快两年了。
今天晚上睡不着,我突然好想好想你。
我找到你的账号,给你发了几条消息,得到了几个红色感叹号。
我大概是疯了。
当时的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哪怕只是一丁点?-
做梦梦见你,你心情不好。
我不太会安慰人,也不太会撒娇。
我站在你旁边,轻声细语叫你别想那些事了。
你冷冷看过来,叫我不要管你。
我无措地哭了,才想起来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定定看我一会儿,把我紧紧拥入怀里,说女孩子要柔软一些,那样你就会爱我了。
那一刻,我甚至恨我的坚强,恨我反击别人的咄咄逼人,恨我自己不是你喜欢的菟丝花。
我哭着说我会改变的,求求你不要走。
你还是推开了我,你说,你不喜欢我。然后转身,走向前方的夏听雪。
我执拗抓着你的衣角不放,狼狈地泪流满面。
你侧额看过来,眼神冷漠,里面有着淡淡的厌恶。
几乎是瞬间,击溃了我所有的虚张声势。
我不明白。
为什么只有我没放下,为什么你可以那么轻易就走了出来?
为什么,骗我?-
你一定不喜欢我。
因为如果真的喜欢,不会那么快走出来。
真正的喜欢,是放不下,是不能舍弃-
高中结束了,你已奔向你的锦绣前程,可我甚至没有勇气走出这场季节性雨季-
今天我收到了相距千里东宁市的录取通知书,我决定离开这座城市,开启我全新的人生。
我变得很坚强了,起码不会在晚上痛哭了。
直到过了这么久,当时刮骨的羞耻与疼痛仍然遗留我心。
时至今日,我仍然很想亲口问你一句:柯延臣,为什么要玩弄真心?
我也仍然很可惜,为我少女时期悍然无畏,却又碎成一地玻璃渣的真心与勇气。
可能成长的蜕变,总是布满伤痕与泪水,谎言与失约。
亲爱的柯柯,关于你的记录,就到此为止吧!
倘若他日有缘再见,我想,那也一定不会因为爱情
又哭又笑。
潮湿黏腻感蔓延全身,苦楚眼泪不断往下淌。
那些汹涌翻腾的悲鸣重重冲垮了他。
绞住脖子般撕扯他,吞噬他。
心脏就像是被划了一道口子,哗哗哗流出腥臭淋漓的鲜血。
原来——
原来,我们都曾献祭真心。
那么坦诚,那么炙热,那么用力,那么勇敢,那么不知所谓,去爱过彼此。
多傻。
多可爱。
他年少轻狂,总以为一生会有数不清的冒险,以为会遇见无数为他疯狂的燃烧真心。
所以他肆意挥霍,玩弄感情。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被他荒废的年少时光,竟是他荒唐一生中遇见的唯一诚挚真心。
日光惨淡的房间里,他瘫软在地,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
脑子嗡鸣,不断重复。
郁雾要永远和柯延臣在一起。
郁雾要永远和柯延臣在一起。
郁雾要永远和柯延臣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这几天更新有点晚,因为是每天现写的。[爆哭]
慢慢开始收尾。
后面还会有柯延臣的番外。
第73章 结束 【虐柯】用真心。
柯延臣状态越来越差, 颜苁蓉拜托叶仁带柯延臣出去透透气。
叶仁带柯延臣去了相对安静的清吧。
蓝调光线漫在柯延臣深邃英挺五官上,他垂着眼睑,面对昔日好友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沉默。
叶仁嘴都说干了, 柯延臣也只闷着头不要命地喝酒。
叶仁拦住柯延臣手腕, 夺走玻璃杯, “好了, 别喝了。”他往柯延臣嘴里塞烟, 用手拢着火点燃, “抽一根, 别喝酒。”
柯延臣眼梢下垂,还是习惯性去摸自己的打火机,才想起自己最爱的打火机在她那里。他身体僵硬几秒后, 突兀湿了眼睛, 几乎不可自控地掉眼泪。
叶仁一脸莫名, 脸上也带了不忍, “哎呀你这这, 不就是分手了, 再找一个就行”
柯延臣把烟扔到一旁, 无力垂下头, 好久好久,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当时不懂。”
勇气和真心是不可再生资源, 只有用力爱过的人才懂。
十六岁的他, 不懂责任,不懂担当,不懂珍惜,也不懂爱情。
他甚至不能共情十年前的自己。
他不甘心
叶仁扶着烂醉如泥的柯延臣回到家,脸上满是歉意。
颜苁蓉是个温和大度的女人, 没有责怪叶仁,还安慰他,让他早点回家。
颜苁蓉安置好了柯延臣,一个人走到别墅庭院里,阒然无声的夜里,她拨通了郁雾的电话,深表歉意希望郁雾能开解柯延臣。
四周静谧,颜苁蓉挂断电话,又忧心忡忡去查看柯延臣情况,在心底无声叹气。
*
郁雾约柯延臣在第一次相亲见面时的那家咖啡店。
玻璃窗上凝着一层薄雾,窗外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
店内暖意融融,混着烘焙咖啡豆的焦香,暖气源源不断从头顶出风口顺着领口钻进来,把身体都熨热了。于是郁雾脱下红格围巾,放在身旁。
身前传来细微声响,她抬头,是柯延臣到了。
头顶复古吊灯里漫出暖光,木质桌椅上洒下柔和的光斑。耳朵里是邻座客人低声交谈的絮语,咖啡机运作的咕嘟声和杯碟碰撞的清脆声响。
两个人都没说话,竟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柯延臣整个状态依然很颓靡,没有平日里公子哥的张狂桀骜和散漫痞气。白皙明净的英俊脸庞看起来很平静,漆黑幽深瞳孔压抑着情绪,有一种人在那里静静疯了的感觉。
郁雾低头手捧咖啡杯,掌心被暖得发烫,指腹轻轻摩擦杯壁,她缓缓开口。
“听说你们柯氏最近不太好?”
“不是什么大事。”柯延臣抬起眼帘,看她一眼,不动声色移开视线。这些分开的日子,他几乎想她想的要疯了。可是当真的见到她,他却不敢看她。背叛爱人的痛苦像附骨之疽一样椎心泣血,时时刻刻提醒他的自私卑鄙。
郁雾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会挺过去的。你身边还有那么多支持你的人,你的父母朋友都是你的助力。没有什么跨不过的坎。”
柯延臣蓦地红了眼,抬起薄薄眼皮,“那你呢?”
郁雾不解:“什么?”
柯延臣声音微微哽咽:“你当时又是怎么熬过去的?”
《杀死一只知更鸟》里有这样一句 :“你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来走去,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可真当你走过他的路时,你连路过都觉得难过。有时候你所看到的,并非事情真相,你了解的不过是浮在水面上的冰山一角。”
他一个成年男人,尚且无法接受被最亲密的人背叛捅心窝的事实。那时的她,身边没有亲人,又是怎样熬过来的?
郁雾唇角泛起一丝苦笑,低头不说话。
柯延臣瞳孔泛起湿意,态度诚恳,声音沙哑艰涩。
“我还没得到你的原谅。”
“当时年轻不懂事,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真心对你道歉,对不起。”
郁雾轻轻自嘲笑,低头用指腹慢慢摩擦杯壁,袅袅烟雾徐徐上升,在她眉宇间散开。秋日阳光宁静温柔,撒在脸颊,形成淡淡的光晕。她轻轻眨眼,带动额间发梢与细密睫毛轻轻触碰,鼻翼轻轻开阖,呼吸着。
“我不原谅。”
郁雾深吸一口气,眼神淡漠温柔,平静看着柯延臣。
“这个世界永远没有感同身受。无论怎样弥补,我再也无法建立你拿走的勇气和真心。”
“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悔过。”
“但是,我不原谅。”
柯延臣不应声,心内的情绪涌得越来越厉害,他死死抿唇压着哽咽。像是再也压不住,他克制低吼出声:“我无异于死过一回了!你为什么还要一直纠结过去?我只是不想让仇恨始终隔绝在我们之间,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明明你先喜欢的人是我——”
“因为我曾爱过你。”郁雾轻轻回,低垂眼睫,轻轻呼出一口气。
爱之切,恨之深,做不到大度
那一刻,柯延臣几乎克制不住要哭出来。他沉沉呼吸着,克制着。
郁雾细密睫毛轻轻颤动,头顶暖风呼呼吹乱额间发丝。她抿唇,一边拨头发,一边看向窗外方向。
“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决定报仇?”
“不是你在篮球馆当众说不认识我,也不是你在背后造谣说我骚货,更不是我一次次看到你和夏听雪甜蜜的互动。”
“那些事情,会让我面目全非的心再次流血,却仍然无法阻止对你的偷偷奢望。”
“我知道你是个烂人,但我克制不住。”
“是我们第一次相亲时,我发现你完全忘记了我。”
“我才突然惊觉,原来你真的,没有一丁点儿良心。”
“但凡你心底有一丝愧疚,就不会完全忘记我。”
在柯延臣没反应过来时,她平静添一句:“你欠我的。”
郁雾转过脸,毫不保留地咄咄逼视他。
“今天的一切,都是你欠我的。”
一字一句,戳人心窝。
愧疚感彻彻底底吞噬了他,心中的欲望是欲壑难填的无底洞。
柯延臣咽下喉咙的刺痛,扭过脸不敢看她。
“所以我想补偿。”他哑着嗓子说。
“这样的你,拿什么给我幸福?你确定你真的长大了吗?”
柯延臣再也克制不住汹涌的情绪,眼尾泪水不受控制滚下两颗,他倔强擦去,死死含着。线型眼弧连接着湿漉漉脆弱的长睫,越来越多眼泪聚集,他无声滚动喉结,又狠狠擦去。
他们曾经那么接近爱情。
——是他亲手毁了这一切。
柯延臣侧额看过来,眼眶一片濛泪赤红,黑熠熠的瞳孔一错不错盯着她,伸出颤抖的手,试探着轻轻盖住郁雾的。相触的一瞬间,他的心都在颤抖。
“给我个机会,让我补偿。”
“怎么补偿?”
柯延臣漆黑瞳孔真挚湿润,尾音颤抖带哽咽。
“用真心,可以吗?”
郁雾淡漠与他对视着。
即便他坐在她面前崩溃落泪,她也没有任何共情。
他从来不会知道,她在过去十年辗转反侧,沁湿整只枕头的苦楚泪水。
郁雾慢慢抽出自己的手,将红格围巾搭在臂弯,站起身来。
“柯延臣,时至今日,我不想掺和任何和你有关的事。”
“今天是阿姨拜托我来劝你。是否能走出来,还是得靠自己。”
“我不原谅你,也不恨你——”
“你怎么能不恨我!”桌上的玻璃杯被柯延臣砰的一声巨响砸落在地,他站立着,喘息着,发出绝望的怒吼:“你怎么能不恨我!”
巨大的声响吸引了四周客人的瞩目,而柯延臣仍然一意孤行,死死盯着郁雾,有一种至死方休的倔强。
“不要让我觉得你是被抽走脊椎的软体动物。”
柯延臣面部线条扭曲,眼尾红成一片,死死咬牙不肯泻出一声呜咽。
“如果我现在去死,你会不会一生铭记我爱你的决心。”
郁雾只是安静凝视着他,像无声而淡漠的回答。
她离开了。
柯延臣无力坐回座位,颓靡绝望闭上眼,带着低低泣音重复:“你怎么能不恨我。”
*
郁雾一个人走出咖啡店,围着红格围巾,双手插兜,走在深秋梧桐大道,脚下发出沙沙的脆响。
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往日那些阴郁的情绪一点一点从身体抽离出去。
就这样慢慢地走,不必思考,不必焦虑。
街道静谧,吹来的风裹着恰到好处的凉意,拂过脸颊吹乱发丝。
她拨了拨头发,蹲下身,捡起一片梧桐叶,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原来,秋天都快要过去了。
以前她最讨厌秋天。
现在才发现,秋天,其实是一年最好的季节。
柯延臣的存在对郁雾来说无异于曼陀罗。
十年苦恋,他在她生命中有着无法割舍的意义。
她舍不得他,但依然坦然而平静地斩断了这段关系,同时也为自己放下这段深入骨髓的仇恨感到愉悦。
理性战胜了感性,就是这种感觉。
那些年少时以为一辈子摆脱不了的桎梏枷锁,此时此刻,云淡风轻——
作者有话说:“你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来走去,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可真当你走过他的路时,你连路过都觉得难过。有时候你所看到的,并非事情真相,你了解的不过是浮在水面上的冰山一角。”出自《杀死一只知更鸟》
第74章 异国 跟我回家吗?
柯延臣事件的余波仍在南海市中持续发酵, 舆论热度居高不下。尽管柯青锋斥巨资启动危机公关,试图平息风波挽回声誉,但柯氏集团的经营仍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加速崩塌。
品牌信任度骤降, 业务合作接连遇阻, 颓势已难逆转。
臻品地产趁势发起攻势, 项目拓展速度、市场份额抢占亦或是合作资源吸纳, 均呈现高歌猛进之势, 步步紧逼之下, 将柯氏的生存空间压缩至极致, 使其陷入难以喘息的被动局面。
为缓解现金流危机,柯青锋不得不暗中处置几套房产。不知为何这一消息意外泄露,非但未能稳定局面, 反而向外界传递出 “柯氏资金链已濒临断裂” 的负面信号, 直接导致核心合作伙伴信心彻底瓦解, 合作解约函纷至沓来。
柯氏集团如同四面漏风的筛子, 内部体系漏洞百出, 外部压力层层叠加, 整体运营已濒临崩溃边缘, 随时可能彻底坍塌
柯延臣一连几天在公司处理烂摊子, 本就身体不好,长时间高压下更是头痛欲裂。他吩咐助理张治去买药, 张治应声出去, 片刻后又敲门进来,表情讳莫如深道:“柯总,丞总来了。”
柯延臣正在捏太阳穴的指尖一顿,缓缓抬眼看向张治,皱眉问:“哪个丞总?”
张治抿唇回答:“丞熠。”
柯延臣眉头皱的更深, “他来干什么?”
张治:“说是关于西阙项目。”
柯延臣敛眉,示意让他进来
丞熠闲庭信步走进来,一进门就带来千军压迫感。姿态散漫观察柯延臣的办公室,像是终于尽兴,才脸上似笑非笑,缓缓将西阙项目转让文件放柯延臣桌前。
柯延臣视线锐利,嘲讽勾起唇角,“怎么?丞总想把西阙项目转让给我?”
丞熠直接承认:“是。”
“如果我没记错,当初购入价格是一百零一亿,现在地皮价格翻了几倍,丞总未免太高看我。”
“西阙项目,我不会做,也只会卖给你。价格是抵押柯家的所有资产,包括房产、商业地产、股票和存单。”
柯延臣突然回过味来了,眯着眼,突兀问:“你想干什么?”
丞熠眼神漆黑,面容平静毫无波澜,腔调疏离缓缓开口:“比起阴谋,我更喜欢玩阳谋。”
阳谋是基于规则、利益、人性或大势,以透明化的方式布局,让对手即便看穿计谋本质,也因自身诉求而 “不得不主动入套” 的策略。
丞熠双手插兜,视线看向落地窗外写字楼玻璃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我可以告诉你西阙项目有一个大雷,我知道会怎么引爆,但是我不会告诉你。知道这个雷的人,也只有包括我在内的两人。我可以保证这个秘密绝对守口如瓶。一旦你接收西阙项目,阻止这颗雷引爆,柯氏不但起死回生,甚至规模还能呈几何翻倍。”
他缓缓看过来,一脸笃定,“我赌你绝对入局。”
柯延臣冷眼盯着丞熠,“西阙项目是你早早就为我下的套子吧?”
丞熠神情寡冷颔首,坦然承认。
“臻品地产背后也是你吧?”
丞熠漆黑瞳孔写着淡淡嘲讽,“算有点脑子。”
柯延臣磕了一支烟,两颊鼓动,吐出一口烟来,“你豪掷一百零一亿买下西阙项目,然后成立臻品地产蚕食柯氏,全都是为了柯氏不得不全部赌进西阙项目这一天吧?”
丞熠沉默盯着他,算是默认了。
柯延臣垂下眼睑冷笑一声,片刻后,眼底野心沸腾燃烧,“我同意。”
他语气阴狠又开口:“但我也告诉你,别以为你能顺利追到郁子。你们之间也有一颗雷。”
丞熠冷冷盯着他。
柯延臣脊背懒散往后靠,自嘲地笑:“现在我总算想起了被遗忘的那段高中记忆,包括所有细节。”
“你们绝对不会在一起的。”
丞熠不想和他废话,敲敲桌面,柯延臣抬眼看过来,他漫不经心又气势凛然撂下一句:“你才是那个绝对。”
转身大步离开。
*
郁雾打算出国散心,听说柯家现在岌岌可危的状态,她打算弥补柯青锋和颜苁蓉一笔钱。她嫌自己卡上的余额不够有诚意,打开叶红棉给她的那张卡,看到那数不清的数字,沉默了下。
她得承认,叶红棉自从还清家里的欠款后,对她的确很大方,可以说把挣得十分之七都给她了。
她拜托熟人把银行卡转交给颜苁蓉,去爱尔兰之前回家吃了一次饭。
彼此心底都有歉意,所以整体氛围还算温馨,叶红棉也不强迫她做什么事了,甚至还偷偷背着她抹眼泪。
郁雾找到机会问郁建庭:“我妈怎么了?哭什么?”
郁建庭苦涩地笑:“你妈觉得你遭遇的坎坷太多,心疼你。”
郁雾有点心酸,当天晚上没有回曦庭。
*
郁雾出国的前一晚,收到了熟人送回来的银行卡,以及颜苁蓉的一句“女孩子自己多留点钱”。于是她没再纠结。
次日,郁雾收拾好行李,和朋友家人打了招呼,上了飞机。
一上飞机,她就找空姐要了毛毯,塞上耳机戴上眼罩睡了过去。
所以,当飞机半夜十二点降落醒来时,郁雾看到身侧挺拔的男人,脑子嗡的一下忘记思考。
有段日子不见了。
男人身上依然是她熟悉的雪松香,此时此刻留给她俊冷优越的侧脸,垂着眼梢盯着手机。手背筋脉凸起冷沁的线弧,勾的人心里痒痒的。
飞机机械女声混着电流的滋滋声在播报,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轻而急的声响,拉链拉开的哗啦声,行李箱滚轮的咕噜声全都混在一起。
郁雾仿佛离这片嘈杂背景音很遥远,只有眼前男人印在她瞳孔里,形成一种特定的微妙氛围。
熟悉的气息带出亲密的回忆,此时的疏离淡漠却让郁雾心脏微微发涩。
空姐走过来提醒,丞熠撩起眼皮,站起来,往外走。
一眼没看到她
他是否注意到她呢?
郁雾默默跟着他的背影走。
才走了没几步,他突然转身,郁雾差点撞他挺拔脊背上,紧急刹车,不解看向他。
“去哪?”
郁雾报了酒店名字,丞熠淡漠哦一声继续往前走,又停下,递给她手机。
是关于最近中国人夜间乘坐网约车被残害的新闻。
郁雾抿唇,丞熠又腔调疏离开口:“我有司机,送你一程。”
郁雾有点纠结。
丞熠斜睨着她,隐隐透露出一股强势的邪劲儿。
逼得郁雾感觉自己不得不答应。
“好。”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小忙而已
车内相对无言。
大雪笼罩整座城市,纷纷扬扬洒下大地。
两人在后座两端,偶尔视线一碰撞,立刻各自分开。脑内闪过异样电流,空气紧的让人喘不过气。
不敢看他。
于是郁雾视线一直看向窗外。
丞熠注意力也一直在窗外,扭头时脖颈连着筋脉,线条流畅。
到了目的地,郁雾垂下眼睫,淡淡道谢。
丞熠视线看向窗外,一眼都没撂给她,也没有和她道别的意思。
郁雾下了车,司机殷勤下车给她拿行李。她道谢,随后踩着雪,向着酒店璀璨大堂走去。
“郁子。”
身后传来低沉迷人的男人声音。
她回头。
雪花如同零星的碎絮缓缓飘下,酒店门口那盏复古路灯晕开暖黄的光,温柔覆盖在男人宽阔的肩身上,投下修长而孤直的影子。高挺的眉骨落下一片阴影,面容平静,眼瞳深黑专注,站在那就让人极有安全感。他手上拿着要递给她的东西,待她走近了,才发现是那个原本应该头身分离的泰迪小熊。
风裹着雪沫掠过耳际,带来远处偶尔传来的鸣笛声。
“你哪儿来的?”她缓吐出一团白雾,在路灯下散成细碎的雪粒,顿了一下,又疑惑,“是你缝好的?”
丞熠漆黑深邃瞳孔一动不动注视着她,腔调平静,“你觉得可能吗?”
他这样的眼神看的郁雾心脏不自然地跳动。郁雾拿过泰迪小熊,瓮声瓮气说了句谢谢。
“嗯,进去吧。”
“好,你们也早点回去。”
郁雾转身,朝着酒店漫出来的暖光玻璃门走去。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踩出咯吱声,雪地里留下一行清晰的脚印,又被落雪渐渐覆盖。
郁雾没回头。
某种强烈的情绪在胸膛里横冲直撞,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像心跳般归于平静的沉寂,缓慢起伏着。
他们之间,仅此而已了。郁雾告诉自己
郁雾没想到这么倒霉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头上。
酒店前台告知她,因为系统故障,她订好的房间已经有人入住,已经双倍退还房钱,还告知酒店已满客,没有多余房间了。
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郁雾身心俱疲,和前台说了几句,前台建议她再去找找附近的酒店。
郁雾不想再争,一个人异国他乡,她现在需要马上找到一家安全的酒店
“丞总,车子轮胎没问题。”司机是个中国人,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不明白老板为什么也站在雪地里挨冻,硬说轮胎有问题让他检查。
“嗯,再检查一圈。”丞熠淡声吩咐。
司机又绕着车子转了一圈,仔仔细细检查
郁雾从酒店大堂出来,意外发现丞熠还没走。
“你们还没走?”说完这句,雪花顺着发丝滑到衣领里,瞬间融化,带来一丝极轻的凉意。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丞熠挺拔矜贵身姿立在那里,掀起眼帘,视线落在她缩起的脖颈处,淡淡嗯一声,音调无波澜:“轮胎出了点问题。”
又皱眉问:“你怎么出来了?”
郁雾有点郁闷,把情况解释了一下。
“跟我回家吗?”
郁雾心脏重重一跳,呼吸也沉了下去,觑他一眼,又飞快移开视线。
而丞熠还等着她。
雪花落得轻缓,每一片都带着湿气,沾在她睫毛上便化作细水珠。她低垂眼睫眨眼,水雾模糊了视线。
“你想让我去吗?”她声音细细小小。
“重要是你想不想去。”他缓缓回。
郁雾抬起头,撞入他幽深的视线里,鬼使神差的,她喃了句好
司机送到后就离开了。
地暖把屋子烘的热乎乎的,宽阔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屋里太热了,郁雾脱了白色羽绒服,里面穿的一件淡粉收腰长裙,饱满身材一览无遗。
丞熠也脱下羊绒大衣,只留一件黑色高领羊绒毛衣,凸显出立体的五官折叠度,和优越的下颌线,英俊的让人窒息。
只一眼,郁雾就移开视线,不正常呼吸着。
不敢看他。
阒然无声的夜里,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收紧晦涩的空气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某种昭然若揭的可能性。
只是呆在同一空间,仅仅是对视一眼,没有任何过界言语或肢体接触,她却感觉口干舌燥。
太暧昧了。
恨不能立刻揉进他身体里。
郁雾被自己这个突然冒出的喧嚣渴望吓了一大跳,连忙低下头掩盖自己的神情。
郁雾低着头坐在沙发上,眼前一双骨肉匀称的手递过来一杯温水,郁雾咽了咽唾沫,伸手去接。
肌肤触碰。
他身体好热。
温热触感强势窜进心尖,心脏微妙地停了一拍,郁雾呼吸一沉,几乎是立刻想要收回手。而丞熠,像是试探,又或者是带着某种坚定的决心,探出细长的指尖,轻轻在她手背一滑,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慢慢往下,沉沉往下一按,包裹住了她整只手,再也挣脱不开。
不该这样的啊。
她清楚自己在助纣为虐地放纵他的出格。可是真当他包裹桎梏住她的手,她还是控住不住几乎要尖叫出声,呼吸沉沉慌乱抬起头,撞入丞熠深黑晦涩的瞳孔里。
所剩无几的理智,好像要擦枪走火——
作者有话说: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呢[熊猫头][熊猫头]
第75章 心痒 我想在上面。
他的手还覆盖着她的。
太微妙, 太暧昧了。
她呼吸沉沉试图挣脱,却被他抓的更紧。
丞熠深黑瞳孔直勾勾盯着她,里面藏着火一般的热情。指尖顺着她手臂, 慢慢往上移, 桎梏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他掌心使力, 迫使两个人距离拉进, 呼吸交织, 几乎把她烫化。
空气中只剩下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狭窄空间里,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彼此都是那样的渴, 深深拥抱交缠在一起。开始撕衣服,慌乱、急切、热烈绞在一起,那一瞬间彼此都涌现无比强烈的复杂情绪。
久违的口口刺进来, 郁雾差点背过气去, 直克制不住尖叫一声。
丞熠刚刚咬她肩头那两下太狠了, 把人逼得颤着嗓子哭出来。
太久没亲近, 这对郁雾来说太困难了。她实在受不了了, 呜咽着哀求他。
丞熠没给她时间, 惩罚似的强硬掠夺, 狂风暴雨般把她的身子揉的软如棉絮。
——他早就想把她弄哭了。
一阵疾风骤雨, 肆意狂澜。
结束时,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平复喘气, 像两条滑溜溜的鱼沾了胶一样黏着, 不留一丝空隙,却又浑身畅快舒服。
郁雾太累了,闭着眼睛就想睡觉,完全没有注意到黑暗中男人湿润的眼眶。
*
次日,天还没亮, 郁雾是在亲密的抚摸亲吻中唤醒的。
这样亲密的纠缠让郁雾恍惚以为还在从前,她一边发出哼哼拒绝声,一边忍不住凑上去求宠爱。唇刚要碰到他的,他却偏过了头,让她扑了个空。
下一刻,灯啪嗒一声打开,屋内大亮。
郁雾眼睫颤动,被灯光刺激到,不舒服地眯着眼。
丞熠头发微凌,漆黑深邃的瞳孔直直望着她。下一刻,就很有含义地,微微一笑。
他早晨刚醒来的样子带一丝懒,这个表情特贱,特混蛋,又特别招人。
脑子骤然清醒。
郁雾扯过被子,一头埋进去。
被子被男人一扯,露出一双剔透无措的眼睛。
丞熠被她这个无辜眼神一撞,简直把控不住自己,心底龌龊的想恶狠狠欺负她,想让她这双干净的眼睛哭出来。
他喉结滚动,下颌紧绷,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探出指尖摸摸她头发。
“想做?”嗓音简直沙哑的不像话。
硬要把话说的这么直白,把她的羞耻心拿到明面上审判。
这时候,哪怕就是想,也绝对不能说出口。
“不想!”
“刚刚想亲我?”
“没有!”
丞熠翻身把郁雾压住,沉沉注视着她。
郁雾其实很不舒服,他压着她,太重了。心脏激烈跳动着,脑子缺氧呼吸不过来。
“说我是倒贴的鸭子?还让我去检查hpv?嗯?”
郁雾简直想死。
这货简直太记仇了,这个时候还提她当时口不择言说的气话。
她回避他的眼神,不敢看他。
他捏着她双颊,逼迫她与他视线交汇。
郁雾咽了咽唾沫,鼻翼中隐隐能嗅到昨晚他们交缠过的浓烈证据,脸颊也开始烫起来
这样微妙长久的对视,彰显着野蛮直白的性暗示。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他们彼此放任自流。
郁雾热的厉害,整个人又燥又痒,不着痕迹看了眼他潋滟的唇瓣。
有点想亲,啄一下也行。
他会像刚刚那样偏头躲开吗?
“我可以付你钱。”她脑子发昏,说出这么一句没头脑的话。
丞熠掐她腰,直掐的郁雾倒吸气,连忙求饶:“我错了。”
丞熠有些生气地瞪着她。
郁雾发现自己现在竟然真的完全不怕他。她感觉丞熠像小狗,小狗生气也会这样,等待主人的安抚。
于是郁雾试探着啄了他一下。
他没躲开,瞳孔里带一点无措的茫然,又带一点可怜的期待。
郁雾翻身把他压倒,说出一句石破天惊,让丞熠头皮兴奋的直颤栗的话。
“小一,我想在上面。”
丞熠呼吸急促嗯了一声,掐住她的腰,迫使她靠近他直挺的鼻梁,然后沉沉往下一按。
很明显,他理解错意思了。
他以吻缄口,吻得肆无忌惮。
但是,郁雾很喜欢。
她的心急促跳动着,身体的每个毛孔都陷入深深欢愉,整个房间都是黏糊糊的声音。
*
郁雾从淋浴间出来,丞熠正穿上大衣往外走,挺拔身形随意往那一站,就是成熟男人的英俊风范。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吃饱了的原因,眉眼带一股邪气的餍足,简直帅的犯规。
“饭和车钥匙在桌子上。外面的车你随便选,我上班去了。”
郁雾:“?”
还要上班?
似是想起什么,丞熠脚尖一顿,一脸的皮笑肉不笑侧额看过来。
“记得付钱。”
得,郁雾明白了,还在和她划清界限呢。
她懒得搭理他,自顾自坐到餐桌前,开始用起三明治
郁雾穿戴好衣服,随手在桌上琳琅满目的车钥匙中拿了一个。才一出门,一股冷风逼人地往脸上吹。
她驱车去了都柏林城堡。
今天天气晴朗,雪终于停了。路边屋顶上还残留着一层薄薄的积雪,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泽。街道上,消融的雪水在路面汇成一片片小水洼,行人步履匆匆,偶尔脚步落下,溅起小小的水花。
或许是因为在异国他乡,或许是她不再被某些事困扰,此时此刻是卸下包袱从未有过的轻松愉快。
郁雾踩在古老的石板路上,拿出手机给都柏林城堡拍照。灰色的石墙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看起来恢弘大气。
她跟着稀疏的游客队伍走进正门,一个人没有目的地的闲逛,随意欣赏着墙上悬挂的华服贵族肖像画,极其复古有腔调的古董家具等等。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中午,郁雾在城堡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眺望,安静感受时光沉淀下来的厚重。窗外的风吹来一阵湿冷气息,偶尔有游客的低语萦绕在耳边,很快又归于宁静。
她很享受这一刻的宁静祥和,没有压力,没有烦恼,放空一切
又静静站了一会,郁雾找了当地一家餐厅,随意点了汉堡、玉米片和牛排垫肚子。
此时正是饭点,空气里萦绕着肉香与酒香,杯沿碰撞的脆响混在周围的谈笑声里。
菜还没上来,郁雾拿出手机,没有看到他的消息。
混杂着一种她都说不清的隐隐低落情绪。
心有点痒。
他吃饭了吗?
她纠结一会,恰巧菜也上来了,她拍照发给他,顺便问:【吃饭了吗?】
于是开始等。
时间无限拉长的五分钟后,他回她:【关你什么事?】
郁雾:“”
可以,真有你的,丞熠。
郁雾自嘲一笑,低头食不知味开始吃牛排。
味同嚼蜡。
手机叮一声响,他又发来消息。
【生气了?】
郁雾不打算回他,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手机又响,她克制不住自己,又去看。
【我故意的。】
这个杀千刀的混蛋!
郁雾恨不得把他拉入黑名单里去,沉沉呼吸着,最后息屏,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下午,郁雾去圣殿酒吧区逛,买了些当地纪念品。
等她开车回到家时,发现丞熠已经到家了,正在开放式厨房里煎牛排。
他背影欣长,腰身精窄。一身居家打扮,白色羊绒毛衣给人一种温暖的慵懒感。挽起一截袖子,露出筋脉冷沁的细腻肌理。一只手漫不经心给牛排翻面,一只手插着兜,姿态不羁。
听到声响,他斜斜散漫睨过来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不再看她。
郁雾故意把门砰地一摔,冷着脸拎着东西进了卧室。把门一关,她躺在床上,生出一种远离他此生不见的想法。
他真的能把人气的仰倒!
至少也假装说一句“你回来了”这样的客套话啊。
正胡思乱想着,门被敲响,门外传来他的低沉嗓音。
“吃饭没?”
郁雾尽量平静回他,“吃了。”
门外没声响了
郁雾休息了会,洗了澡,穿上他的蓝色男士浴袍。才擦完脸,口有点渴,于是她去客厅喝水。
她才从冰箱里拿一瓶冰水润嗓子,丞熠就从客卧淋浴间出来,腰间围着一条浴巾,颗颗饱满的水滴从他发梢和精壮腹肌滑下。
郁雾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的,又来色/诱?
丞熠两步就走近了,漆黑瞳孔静而沉,万分自然捏捏她的脸,“傻了?”
鼻翼下满是他身上特有的浓郁冷香,余光扫到他英挺的鼻梁,某些沸腾记忆袭来,小腹一阵阵抽搐发抖,冰水都镇不住她的燥热难耐。
她不自然咽下口中冰水,往左边移动两步,与他拉开距离。她心跳实在太快了,不得不又喝一大口冰水压一压。
丞熠夺过她手里的冰水,啧一声:“又喝冰的。”
“关你什么事?”郁雾用他中午的话回他。
丞熠一脸看透她小心思的表情睨着她,语气笃定,腔调慵懒说了一个肯定句:“还在生气。”
“没有,你想多了。”
“哦。”语调拖得长长的。
他冷邃眉眼微皱,微微张口又闭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直等的人抓心挠肝,最后他只是淡淡道:“早点睡,我先去睡了。”
然后他去了客卧,咔哒一声关了门。
站在原地的郁雾:“?”
昨天的激烈已经勾起了郁雾深深的欲望渴求,刚刚他还洗了澡不穿衣服出来勾引人,然后就要这样分房睡?——
作者有话说:两个人都在等对方低头和好,所以就这样拉扯[狗头]
第76章 委屈 时时刻刻需要小一。
郁雾一个人站在光线疏淡的客厅陷入凌乱, 怎么也压不下沸腾的喧嚣。
她又转身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水,咕噜咕噜全喝下去,又缓了好一会儿, 才压下那股燥意。
她回了丞熠的卧室爬上/床, 才躺下没多久, 丞熠打来视频通话。
有病吧?
郁雾直接拒绝。
他又来。
郁雾再次拒绝, 发消息:【神经病。】
他回:【晚安。】
郁雾呼吸有点沉, 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半晌, 才有点恋恋不舍放下手机。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总绷着一根神经,感觉那扇门随时会被他推开,然后被卷入他温暖的怀抱
第二天一大早, 他进屋去衣帽间找衣服。动静很小, 郁雾还是嫌烦, 用被子遮住脑袋, 争分夺秒地睡觉。
——其实根本无法睡着。
不一会, 他轻柔但掷地有声的脚步声靠近床头, 停了下来。
郁雾浑身上下一整个绷紧, 很微妙地呼吸着。
“今天打算去哪?”低醇迷人的嗓音回荡在整个房间。
“城里随便逛逛。”郁雾瓮声瓮气回答。
“中午一起吃饭?”
郁雾垂下眼睫, 轻声说不用了。
他扯开被子,露出她干净小脸, 嗓音低沉含笑, “到时我来接你。”说完,他又不容拒绝烙下一枚灼热的吻,转身离开。
咔哒一声门被关上,郁雾心跳扑通扑通地跳。看了眼时间,才六点半。
这下她也没了继续睡觉的心思, 干脆起来洗漱吃早饭
她去客厅时,丞熠已经离开,冰箱里有他留下的早餐。
郁雾用微波炉打热,用完饭,换了衣服,一个人在市区漫无目的地闲逛。
清晨七点的都柏林还浸在靛蓝色的雾霭里,石板路被昨夜的细雨润得发亮,街角的报刊亭亮着暖黄的灯,橱窗里已经开始布置圣诞节的喜庆饰品。
走了一会儿,感觉有点累了,郁雾随手推开一扇咖啡店大门,迎面袭来咖啡独特香气。她双手捧着一杯热咖啡,看着窗外缓缓驶过的红色双层巴士和行色匆匆的行人,放空发呆。
手机铃声响,她接起。
“我来接你。”低沉男性嗓音磨进耳朵里,没等她出声,他挂了。
莫名的喜悦冲撞放空思绪,她低头喝咖啡,嘴角不受控的轻微翘起
郁雾等了没一会儿他就到了。
他今天打扮的挺人模人样,一眼看去英挺逼人。车停靠在街道旁,人散漫靠坐在驾驶位,降下车窗,挑着好看的眼尾,与她隔着咖啡店玻璃对视。
郁雾露出标准的微笑,不动如山,意思很明显:你下车来接我。
丞熠似笑非笑睨她一眼,懒洋洋磕出一支烟,手搭在窗沿,姿态矜贵,眼皮微掀打量她。看似放松,却又无一不展示此时此刻的强势与压迫。
这货的车和脸实在太招眼,过往的行人都在看他,就连走远了还会扭着身子又看几眼。
两人对峙着。
最后是郁雾实在沉不住气了,她是真饿了。
她上了车,气的瞪了他一眼。
丞熠唇角上翘,浑身上下一股松弛的痞劲儿,点燃引擎发动了车子。
车内有一股淡淡的烟味,不太呛鼻。但郁雾还是挑刺皱皱鼻子,抱怨说:“烦人。”
又烦又让人欲罢不能。
他侧额睨过来一眼,把四扇玻璃窗全部降下
丞熠带郁雾去了镶着黄铜雕花门框的乔治亚式餐厅。
餐厅亮着暖融融黄铜壁灯,身着炭灰色定制西装的侍者微笑着上前带他们去餐位。
两人一起并肩走向餐位,手背不经意间擦过,带来一阵酥麻的电流。
好像随时会扣住。
那种轻微的痒,像蚂蚁在心口啃咬,不可抑制的泛滥成灾。
郁雾侧额看向身侧挺拔的他,几乎克制不住悸动的心跳
到了餐位,郁雾用温热的柠檬香草毛巾擦拭指尖,随后脱下大衣,露出里面及其贴合身体曲线的长裙。
果然,丞熠视线掠过那截窄软的腰,眼光一暗,喉结微动,又不动声色移开。
氤氲暖光拂过两人精致眉眼,餐厅角落的钢琴师弹奏着舒缓的爱尔兰民谣,悠扬的旋律与餐具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整个人都沉浸在慵懒氛围内。
丞熠将手里切好的牛排与郁雾那份相换,才开始又处理自己那份。
郁雾觑他垂下眼睫时优越的骨相,喝一口柠檬水,问:“你怎么会在爱尔兰?”
丞熠掀起眼弧,又很快耸垂下去,淡淡道:“爱尔兰企业税率是欧盟最低之一,这儿有分公司。”
“哦。”郁雾吃一口牛排,缓慢地嚼,装作不经意问:“你下午去上班吗?”
“你想我去吗?”他直勾勾看过来。
不想,想让你陪陪我。郁雾把问题又抛回去:“你有空吗?”
丞熠嗯一声,“我上班时,很想你。”
耳畔的喧嚣好像离她远去,此时此刻她只能听见自己如雷鼓动的心跳声,呼吸有点急,她克制着。
他视线直接野蛮,不容置喙缓缓说出一个肯定句,“你也在想我。”
舒缓钢琴曲在脑子里流淌,她抿唇默认,又鼓起勇气问:“你心里,怎么想的?”说完,克制不住地用叉子轻微戳着盘里的牛排。
丞熠很微妙地勾了勾唇角,不回答,低头喝一口酒,一副欠揍的混不吝混蛋模样,透露出明晃晃的两个字。
——你猜。
郁雾低下头懊恼。
不该心急去问他的
吃完饭,丞熠没走,陪着她漫无目的地闲逛。
两人先是一前一后走着,后来慢慢并肩一起。两个人话很少,互相都在较劲。
走在热闹的街道,手背再次不经意擦过,郁雾觉得有点冷,正想把手放进兜里,被他一把十指相扣。
她心尖一抖,整颗心都被他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差点呼吸不过来。
冷风迎面袭来,微卷长发在风中飞扬。她侧额看向他面容平静的俊冷侧脸,努力克制自己。
又来,又来。
似是而非地撩拨她。
这些撩人的手段哪儿学的?
两个人不说话,手却扣的特别紧,又无比默契地并肩走
冰激凌店内。
丞熠去洗手间了,郁雾坐在餐位上小口小口吃着冰激凌。
一位当地人走过来,用英语夸郁雾长得漂亮,询问能不能有她的联系方式。
正巧丞熠缓缓走过来撞见这一幕,似笑非笑坐了下来。
当地外国人问这位男士是你男朋友吗?
丞熠用特别低磁的英语回:不,我是她表哥。
郁雾:“”
郁雾瞪丞熠一眼,他甚至还开始慢条斯理吃起冰激凌。郁雾都要气炸了,憋着一口气当着丞熠的面,笑意盈盈给了自己的SNS账号。
丞熠别有用意瞥她一眼,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在逗趣儿
从冰激凌店内出来没在牵手。
路过一家小酒馆,郁雾直接推门走进去,喝了几杯Jameson,她看向身侧的男人,闷闷地说:“我不喜欢我们俩这种相处模式。”
总是让她感觉若即若离,好像要抓住的下一秒,却只会扑空。
丞熠漆黑瞳孔静而沉,指腹在啤酒杯滑过,腔调懒散,淡淡嗯了声。
郁雾更气他总是这副气定神闲不为所动的态度,闷着头喝酒。
回到家时,郁雾已经醉了。她无力趴在沙发上,视线失焦濛濛地眨眼,睫毛卷密,眼珠子润着湿气,一脸无辜带着委屈。
“讨厌你。”
丞熠先还可以平静睨着她,注意到她越来越湿润的的眼眶,呼吸略微不稳,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好半晌,他声音又闷又哑。
“是你每次推开我。”
沉闷潮热的呼吸拂她脸上,她撞入他漆黑深邃的瞳孔里,迷蒙眨眨眼,顿了下。
丞熠缓下一口气,骨头里渗出的焦渴每日每夜都在折磨他。他探出指尖,温柔摸摸她的脸颊安抚,重复:“是你先推开我。”
嗓音低沉嘶哑,带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丞熠给郁雾洗了澡,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他抿唇,漆黑瞳孔直直望着她。自从他们接触开始,一旦郁雾开始退缩,他总是被抛弃被扔下。那种捧着一腔滚烫真心被摔得稀烂的绝望痛苦,他不想再承受。
真心不应该廉价。
他坐在床沿,脸颊贴着郁雾掌心,忍不住亲昵蹭了蹭。
“你要多摸摸我。”他一个人自言自语。
郁雾懵懵睁开眼,心尖被丞熠这副卑微乞怜的样子弄的一阵尖细的涩疼,她指腹缓缓拂过他细腻的皮肤肌理,缓慢地安抚他,声音软糯:“小一,你要乖一点。”
丞熠闷闷嗯了声,眼尾泛红,一片潋滟水色,又呼吸急促蹭她掌心,感觉怎么也不够。黑暗中,他低磁声音缓慢磨进她耳朵里。
“要亲我,拥抱我,像我爱你那样爱我。”
“说你喜欢小一,爱小一,离不开小一。时时刻刻需要我缠着我,我很吃这套。”
郁雾这个时候已经神志不清。
她心中有着千丝万缕无法诉说的言语,最后只能脑子昏沉低低重复:“我喜欢小一,离不开小一。”
一记使力,郁雾猛地扬起身子搂住他,呜咽似的突兀地哽咽出声。
被释放的欲望再也掩饰不住丞熠骨子里卑劣的嫉妒渴求,他支起上半身,劲健的背肌鼓起,深深掌握主宰她的欲望。他不理睬她的哀求,听她不稳的压抑潮靡呼吸声,额头抵着她的,说他这段时间多难受,说他有多委屈,说他看见她和那人出双入对自己嫉妒的发疯,日日生不如死。
郁雾在这阵疾风骤雨中找不到自我,漂浮着听不懂他的絮语,被他逼得直哭,呜咽着嘴里说不出一句混沌话。
丞熠沉沉呼吸,稍缓停下,亲亲她额头,耐心的一句一句教她,让她说小一好乖,最喜欢小一又被她顺从的态度熨烫的心口发暖,他夸她好乖,好可爱,好爱她
最后只剩激烈无声,想要说的,说不出口的,全都在滚烫抵死角斗中互诉衷肠。
郁雾全身虚软,细腻脖颈满是粘腻细汗,被潮热呼吸缓缓地蹭。意识沉入深渊前,脖颈有冰凉的陌生液体,还听到一句模模糊糊的委屈呓语。
“不能再推开小一。”
那天晚上,即使郁雾脑子一团浆糊,也把这句话记得特别清楚。她主动把手臂圈在他精窄的腰间,把他抱的很紧。两个人依偎着取暖,心脏贴着缓缓跳动,一直到很晚很晚——
作者有话说:好喜欢男人哭[猫头][猫头]
第77章 日出 不要再把我推开。
郁雾这一觉睡得很沉, 感觉像是被烤炉烘着。全身乏力却又被熨帖的舒舒服服,完全不想醒来。
直到闹钟不识趣地响起,郁雾嘤咛一声, 往男人怀里钻。
男人长臂一伸, 关了闹钟, 嗓音低哑问她:“是不是要去看日出?”
郁雾清醒一瞬, 又往他怀里蹭, 咕哝:“不想动。”
丞熠总有办法让她瞬间了无睡意。
在她脑子一团浆糊时, 被他双手箍住不许她动, 瞬间带给她无声汹涌的热情。
郁雾实在太累,连声都发不出,所有尖叫全都吞咽进嗓子里。
酒醒后脑子还有点疼, 闪过昨晚两具汗湿身体互相较劲的颤抖, 神经末梢都在焦灼着沸腾。
郁雾离不开丞熠。她喜欢他带给她血液沸腾的瘾, 喜欢他强势霸道的碾压, 更喜欢他温柔的夸奖抚摸。
一旦沾染, 彻底陷入失控深渊, 腐蚀她所有理智。
丞熠感受到她温顺的配合, 一直在耳边低喘着夸她好乖, 好可爱
郁雾被丞熠冲洗干净身体,裹上了厚厚羽绒服和围巾, 又把她抱着上了车。
郁雾在车上一直在睡, 直到丞熠停下车,亲亲她脸颊,温声问她要不要下车。
有他在,她总是很安心。
郁雾迷迷糊糊问几点了,得知差不多日出要出来了, 才费劲睁开黏在一起的眼皮,和丞熠一起向着沙滩走去。
凌晨五点半的邓莱里沙滩,还浸在冬夜未散的寒气里。两人并肩坐在沙滩上,视线停留在远处墨蓝的天幕,默默消化内心情绪,不说话。
冷风裹着海洋的湿咸凉意,把长发吹乱,钻入脖颈的空隙,惹得郁雾忍不住又缩了缩脖子。
丞熠散漫侧额看过来,取下自己的围巾,给郁雾一圈一圈围上。
“我有围巾。”郁雾发出小小抗议声,挣扎着要把他的围巾还给他。
丞熠不容置喙淡淡瞥她一眼,郁雾悻悻作罢。
远处的灯塔在雾里明明灭灭,郁雾困倦眨眨眼,脑袋靠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身侧响起男人低沉嗓音。
“以前我觉得爱情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东西。”
郁雾侧额看他,抿唇。
视线交汇,丞熠无所谓笑笑,拉起她的手,十指紧扣。他低着头,继续说:“最开始与你产生关联,我并不认为那是爱。我以为只是你比较特殊,仅此而已。”
没等郁雾想明白他话里的深意,他默了一两秒,又缓缓开口。
“你知道怎么分辨爱意的深浅吗?”
郁雾清浅呼吸着,另一只手在兜里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扣着,不解摇头。
“靠分开的痛感。”丞熠薄薄眼睑向下压,自嘲一笑,一字一句:“离开你,我真的生不如死。”
呼吸瞬间一顿。
冷风还在吹着,灌入口腔,顺着喉管直冲肺里去。她心跳如鼓,下颌往围巾里埋得更深。
两个人都不说话,陷入一段弧形的寂静。
郁雾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迟钝的状态,半晌,她恍然抬眼,认认真真问他:“我性格敏感拧巴,还报复心重,你真的可以接受吗?”
在看透了我的阴暗面,你真的会爱上这样卑劣的我吗?
丞熠极其缓慢的呼吸,唇线拉长,眼角眉梢满是深情温柔。
“我认识的郁雾,是世界上最天真的傻子。一点廉价的手段,就可以让她肝脑涂地牺牲自己。摔倒后不敢再上路的胆小鬼,有一颗全世界最纯粹的心。”
“我知道,”他认真凝视着她,“我知道你总是用假面掩盖真心。”
在他这样灼热的目光下,郁雾心口挤满酸涩,差点哭出来,不敢看他。
原来她什么都不用解释。
她吸吸鼻子,努力克制自己几乎夺眶而出的眼泪,眼睫看向海平线尽头浮起的一抹浅金。无论怎么都压不住心中颉熬的酸胀,喉咙满是哽咽,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于是她沉默。
用沉默掩饰脆弱,用沉默留住短暂的、近乎不真实的幸福。
橘红太阳边缘终于跃出海面,灰蒙蒙的整个沙滩突然亮了起来。橘红色的光铺在海面上,像给海浪镶了层金边,每一次波浪涌动,都带着细碎的金光在海面跳跃。
冷风还在吹,海浪在响,根根头发丝在飘。她却仿佛感受不到一丝冷意,心口一股热流源源不断通往四肢百骸,千头万绪覆盖沸腾的喧嚣。
时间无限拉长的每一秒陪伴等待,都在彰显此时此刻的真实。
她说不出话来。
原来真的有人能看懂她
太阳整个已经完全越过海面,晨光漫过整个沙滩,全身上下都开始微微发烫。
她安安静静抿唇,唇角上翘,侧额看向他,提醒:“太阳升——”
唇齿就是在这时被撬开的。
丞熠扣着她的后颈,温柔地吮吸。男人和女人沉重呼吸交织,空气渐渐稀薄,湿黏的气息无孔不入。
身侧的细沙被晒得微微发烫,灯塔的光也渐渐淡去,只有海浪还在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沙滩,把晨光揉成细碎的金片。
半晌,丞熠眉眼用指腹轻轻擦去郁雾唇瓣上的暧昧水光,声音嘶哑落嗓。
“是我离不开你。”
“郁子,不要再把我推开。”
撞入丞熠深黑瞳孔内,眼泪还是不受控滑了下来。
海风不再带着刺骨的凉意,裹着阳光的温度,头发在飞扬,郁雾含着滚烫的热泪,一把紧紧抱住丞熠。
她说好。
心跳激烈跳动着。
她说,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
回家的车上,两个人每每对视,眼角都在飞扬。
下了车,才关上门,两个人急切热烈吻在一起,恨不得下一秒在彼此身体里爆炸。
云雨渐歇,早晨的清透阳光撒进卧室,郁雾躺在他怀里,呼吸交错,身体很累,眼皮很沉。她亲亲他脖颈,嗓音绵软:“我现在就把昨天关注我SNS那个人移除。”
丞熠强调懒散哦一声。
郁雾拿出手机,半天找不到那人,扭头去看丞熠,才看到他唇角戏谑的笑。原来他早就偷偷做了手脚。
“你又偷偷碰我手机!”郁雾气的瞌睡全无,一个翻身要掐他脖子。
丞熠一点没有做坏事的心虚,一脸理所应当,狭长餍足的眼弧微微上撩,轻轻松松桎梏她的双手,慢悠悠回:“反正也要移除。”
郁雾翻身留给他背影,气鼓鼓道:“懒得和你计较,我要睡觉!”
腰身被他手臂圈的很紧,他凑过来,亲亲她耳垂,喷洒热气:“可是我想再来一次。”
没等郁雾反抗,他已经撬开唇齿,凶蛮地攻城略地,带给她新一轮的惊涛骇浪
下午,丞熠公司有事,郁雾跟着去看看他办公环境。
到了他办公室,郁雾正欣赏着低调雅致的环境,他接了电话,用英语回着那边,然后用中文对郁雾叮嘱:“我要去开会,你先坐一会。”
郁雾乖乖应好,他摸摸郁雾头发。有人敲门,门口站满了来看老板女朋友的员工们,脸上带笑,一片热闹。
被这么多人围观,郁雾脸顿时一红,又很快压了下去,大大方方对着众人微笑,视线扫过一大胡子男人手里的咖啡,顿了一下,又很快收回。
他们离开了,办公室安静了下来。
郁雾坐在沙发上,想着要不要出去买杯咖啡,门又被敲响,助理拿着一杯意式卡布奇诺出现,笑着说是丞总吩咐的。
送别助理,郁雾忍不住拿出手机对着咖啡拍了张照。
刚刚那么吵嚷热闹的氛围,丞熠被人缠着恭喜打趣,居然还能注意到她那轻飘飘的一眼。
心烫了一下。
他才离开,她又开始想他了,抓心挠肝的。
没什么能比这更让人煎熬的。
郁雾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想着待会晚上吃什么。
过了一个多小时,郁雾甚至想迫切冲到他面前去看看他时,他回来了。
他一边走一边问郁雾饿不饿,问她想不想吃中餐。
“想吃你做的。”郁雾嗓音不自觉带点撒娇。
丞熠眼梢下压,放下东西,拉着郁雾往外走
专属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
丞熠低头回着手机上消息。
郁雾鼻翼下满是他身上清隽迷人的冷香,挤压的饱满情绪彻底到达顶点,她忍不住踮脚,亲了亲他脸颊。
丞熠侧额看过来,薄薄的内褶微弯,唇角漾出了个浅窝,“今早没喂饱你?”
早上乌泱泱的激烈冲上脑仁,郁雾耳朵滚烫,根本不敢看他。
偏偏丞熠来了兴致欺负她,把她圈在怀里,紧密相贴不留空隙,硬要她给出个答案。
心脏酥麻,郁雾紧张的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应该够了。”
他上下审视她,腔调玩味:“应该?”
“小一!”郁雾踩他一脚,正好电梯叮一声开门,她快步走出去。
丞熠双手插兜,唇角挂淡笑,闲庭信步跟着走出去
剩下几天,两人仿佛回到了从前,甚至还要比从前更亲密。
丞熠带她看遍了都柏林风景,郁雾的假期也到了末尾。
离开前的最后一晚,两个人窝在家里看文艺电影。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冷风凛冽,室内空气潮热,呼吸游离。
昏暗房间里灯光忽明忽灭,郁雾靠在丞熠宽阔可靠的肩膀上,小声商量未来。
丞熠说他打算把一些业务慢慢转移回国,以后就在国内发展了。
郁雾打趣他,“小一这么喜欢我呀?”
本来以为他会冷哼一声回避,没想到听到了缓慢坚定的一声嗯。
郁雾跨坐在他腿上,双手圈着他脖子,笑盈盈又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丞熠漆黑瞳孔微敛,慢慢回:“应该是高中。”
郁雾脸上一楞,“高中?”
“那个时候,我和柯延臣是同桌,他还替我找过你。”
郁雾的脸,顿时非常难看,怎么也遮挡不住。
心在下沉,一直往下落,像落不到底。
第78章 冷静 先冷静。
电影没看完, 郁雾借口自己累了,先去睡了。
丞熠注意到郁雾兴致不高,没有过多说什么。他收拾完毕, 小心翼翼上了床, 尽量不吵醒她, 然后圈住她细腰, 又忍不住凑上去吻了吻她后颈。温热呼吸游离在她后颈到耳朵处, 灼热的胸膛紧贴她平滑细腻后背。
郁雾其实还没睡着。
但她一句话都没说。
心里想着事, 一夜没有合眼
第二天两人回国的飞机上, 郁雾一坐下就带着眼罩休息。身旁的丞熠淡淡睨她单薄身形一眼,没有过多打扰,只喊来空姐给她拿了毛毯披上。
一路无话。
下了飞机, 南海市天气不好, 黑云沉沉压下来, 像是随时要下雨。
司机在机场接到人, 先送郁雾回曦庭。
车内, 郁雾视线一直停留在窗外, 脸上没什么表情, 和丞熠也没眼神对视。
到了曦庭, 丞熠把郁雾行李拿到屋内,临走时交代她好好休息, 不要多想。
他可以多给她一点时间考虑
郁雾呆呆望着他, 脑子里很多想法。
如果丞熠就是柯延臣口中那个喜欢玩破鞋的烂人,他高中在背后是否和柯延臣一起取笑侮辱她?
郁雾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可是这些念头像雨后春笋源源不断冒出来。她甚至可以想象出他们一群人,对着她评头论足哈哈大笑的丑恶嘴脸。
“丞熠。”她喊他。
丞熠站在门口微抬眉骨,呼吸一沉, 眼神漆黑平常平静落在她脸上,沉默等待着郁雾的审判。
郁雾深呼吸一口气,眼神平静,声音有些涩。
“我想问你,高中时期,你当时有没有在背后和柯延臣一起羞辱取笑过我?”
感官仿佛一瞬间全消失了,丞熠觉得这个问题真是可笑极了。他喉咙滚了滚,扯了扯嘴角反问:“你觉得呢?”
“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丞熠很失望。
心头发寒,唇边不由自主地涌起自嘲讥讽的笑意,笑自己为了这可笑的爱情卑微到没有自我,笑自己的愚不可及不可救药。
到头来,她还是不愿意给予他应有的信任。肩身慢慢垮下去,脸上没表情,漆黑冷邃眼睫慢慢抬起,声音低哑,带着苍白的落寞。
“所以,到现在你还是不能完全信任我。”
郁雾愣愣看着他,耳边一道雷声低吼着劈下,激的她手心攥紧。
丞熠低垂狭长眼弧,睫毛拓下淡淡阴翳,隐隐透露出一种让人心悸的脆弱感。
“你又要把我推开?”
“这是第五次。”
周遭沉默了几秒。
或许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半晌,郁雾凝视着丞熠深不见底的漆黑眉眼,艰涩开口。
“丞熠,我们先冷静冷静吧。”
话音落下,外面轰的一声下起瓢泼大雨。
走廊很安静。
过道窗子没关,冷风带来湿润水汽,丞熠全身僵硬,喉咙间有股腥气翻涌起来,吞咽间全是苦涩。好半晌,他极淡地牵了下嘴角。
凌厉冷静的漆黑瞳孔里像有千言万语,又像什么都没有,只是那样沉默看着她而已。
他发出一声低呜:“你以为我真的没有自尊吗?”
这句话轻飘飘的话语如同千钧般重重砸在郁雾心尖,直疼的她喘不过气来。眼眶骤然湿润,几乎立刻哭出来,她头一偏死死忍住了脆弱的眼泪和呜咽
窗外再次传来几声轰隆的雷鸣,外面黑压压一片。
两人一起侧额看向窗外。
郁雾轻声说:“我去给你拿把伞。”人转身就去找伞。
回来时,丞熠人已经不在了。
郁雾透过窗户看向窗外暴雨倾盆,树桠狂摆,心境滞涩淡漠。
说不清什么感受。
只是在内心感叹命运的反复无常。
所以说,她怎么可能拥有真爱?
*
丞熠一个人走在雨里。
暴烈的雨声也遮盖不住狂乱不止的心跳。
又是这样的暴雨天,上一次还是高中时期,他和柯延臣打了架,被美国的学校录取,临走之前,他跑到郁雾家去见她最后一面。
柯延臣被他打的肋骨断裂住院,而他自己也落下了重伤。
那个时候的他,不明白郁雾怎么会那么厌恶他,还骂他恶心腌臜。
在暴雨中,他等了一整夜。
也没有等到她。
破碎的情绪被涂抹在漆黑的雨幕里,正如现在,一模一样。
哗啦啦的暴雨将他浇的湿透了,丞熠顶着雨,将司机赶下车,油门踩到底
暴雨中,一辆商务奔驰急速驰骋,猛地停在了柯氏门口。
丞熠直接下车,车门也没关,一边走一边活动手腕。
柯延臣这招,就很绝。
就他妈很绝
“先生,没有预约你不能进去——”
“先生,柯总不会见你的,先生——”
前台小妹哪里能拦住失控的丞熠,柯延臣听到门外嘈杂的声音,打开了门,皱着眉看着全身湿透了,全身带着一股锋利戾气的丞熠。
“丞熠?”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丞熠一拳头狠狠撂倒在地。
四周的职员们发出一片尖叫声,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柯延臣顶了顶腮,喉咙传来一阵腥甜,他咽了下去,缓缓站起来。
“你发什么疯?”
“高中的时候,我们俩做同桌。”丞熠径直打断他,紧咬牙齿接:“你知道我喜欢郁雾,你说你帮我追她。”
柯延臣滚了滚喉咙。
“你当时给郁雾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柯延臣冷笑着挑眉,眼神漆黑而狠,也不打算装了,要打他就奉陪。戾气在胸腔翻涌,面上混不吝地笑。
“是,我承认,我当时使了一些心机,在她心里,你就是和我是一样的烂人。”
“因为就算我和她当时没有任何关系,她曾经也是我的女人,她只能是我的所有物——”
嘭!
两人疯狂扭打在了一起,四周乱成一片。
柯延臣被丞熠按在身下,那张英俊的脸被揍的血肉模糊,他吐出一滩殷红的血,牙齿上也沾着血,眼神有着偏执的阴鸷,绝望的快活。
“我告诉你,丞熠,郁雾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她恨我,同样也恨你。她对你的讨厌,不会比我少。我埋下的那根刺,只会时时刻刻膈应你们。就算她调查,我也只会咬死了你在背后侮辱她!”
“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休想得到!”
丞熠脸上一片凶蛮扭曲的狠厉阴毒,肌肉暴起,拳到之处可以听到骨头的“咔咔”声,直接把柯延臣揍昏了过去。
四周一片骚乱。
最后保安来了,和男员工们一起强行拉开了丞熠。
他全身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柯延臣的,挣脱保安,擦了擦嘴角,一个人又往雨里走去。
那个挺拔的身影,在黑压压的磅礴大雨中,怎么看怎么孤寂落寞。
像被暴雨拍进泥里,残破的单薄感。
*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沾在窗玻璃上洇出淡淡的水痕。清晨推开窗,湿冷寒气顺着衣领往骨子里钻。
郁雾已经上了几天班,今天是周末。
昝雅在电话那边劝郁雾去医院看丞熠,“两个人都是下了死手,丞熠淋了雨还感冒了,这几天天天发烧,今天才好点,你真不去看看?”
郁雾视线淡漠看着楼下光秃秃梧桐树桠在雨中摇晃,呼吸着,不说话。
“我待会儿和舒越桥一起去看丞熠。”
“郁子,我听说,丞熠打算以后不回国了。”
心脏骤然一紧,郁雾呼吸也仿佛停滞了。好半晌,她才发出声音。
“我还是不去了。”
“你们到底怎么了?回国前还在给我说你们和好了,怎么一下子成这样了?”
“我想好好静一静,雅雅。”
昝雅长长叹了一口气,“郁子,我今晚上来你家陪你。”
“好。”
当天下午,郁雾其实还是去了丞熠在的医院。
阴雨天,医院里进出的行人裹紧了大衣羽绒服,速度飞快钻进车里。
她穿着长款羽绒服,围巾绕着脖子缠了两圈,只露出一双双被冻得发红的湿润眼睛。
又飘起了雨。
她迎着冰冷潮湿的雨丝,仰头看向丞熠那扇窗户。
她知道自己又推开他,伤他心了。
但是高中时期那场嘲笑始终是她心中迈不过的坎。
她无法想象丞熠参与其中对着她评头论足,鄙夷轻蔑的丑恶嘴脸。
这是一根扎在心间的刺,是一种信仰的崩塌。
他对她越好,就越是尖锐的讽刺。完全无法想象,如今深爱我的人就是当初那场狂欢霸凌的参与者。
事情太过久远,她根本无法追求真相。
她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
日子流水一般滑过,柯延臣开始启动西阙项目,占据了南海市一个星期的新闻头条,并且持续不断爆出欣欣向荣的市场前景消息。
因为西阙项目的巨大潜在价值更是吸引了众多投资者,直接盘活了柯氏原本奄奄一息的现金流。
郁雾并没有主动搜寻柯延臣的消息,但是这类信息总会出现在她身边各个缝隙角落。
郁氏最近的项目做的都很好,又涨了工资,她原本想请昝雅吃饭,她说今天不行,建议改天她请客,又说起丞熠真的要离开了。
“丞熠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你真的不去?”
“我不去了。”郁雾卷密睫毛颤动,轻声问:“他的伤,好了没?”
“没怎么好,上次去看他,连饭都不怎么吃,整个人恹恹的。倒是很难见到他这么苍白脆弱的模样。听说是他执意要提前出院,以后南海市的Note科技全部交给了舒越桥。”
“他这个人,倒是很随意,那么大的产业,说给别人就给了。”
“哎,郁子,你在听吗?”
郁雾轻轻“嗯”了一声。
“心情不好?”
“嗯。”
“因为丞熠?”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郁雾叹气,“其实我知道,是我自己的问题。但又好像不只是我的问题。”
“要不要又出去玩一趟?这次我陪你?”
“不用了,上次请假太长了,家里还有很多事情呢。”
昝雅点头,“也是,不过郁子,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要是需要我,一个电话我就来。”
郁雾点头应下。
*
机场。
丞熠脸上淤青未消,神色寡淡,个高腿长,一身休闲大衣慵懒随性,相当恣意显眼,处处透露一副生人勿进的气场。抬脚走进贵宾室时,随意一掀眼帘——
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裹得严严实实带着鸭舌帽的女人。
是熟人。
下一秒,带着鸭舌帽的女人已经隐身在熙攘的人潮中。
丞熠脚下一顿,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然后一点儿都不留情,走进了VIP贵宾室。
带着鸭舌帽的女人探头又望了望,再也没有看到自己期待的那个身影,不由得有些失望。
这大概是这辈子最后一面了。
突兀地,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男人。
紧绷的弦猛地被掐断,女人内心一阵惶恐,咬着唇,眼泪大颗大颗涌出。
丝毫不顾及形象的无声崩溃大哭。
男人有些无措,蹲下身,拿出纸巾,一点一点擦拭女人的眼泪,嘴里无措安慰:“别哭”
行色匆匆的旅客们或投来好奇的目光,或驻足观看。
女人眼泪流得汹涌,一度连哽咽都发不出。
男人无奈,只得一把把女人横抱起来,回到了车上。
*
次日下午,郁雾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对面是一个女人,自称是丞熠的母亲,想见她一面。
郁雾按时赴约,出门时天气还是雾蒙蒙的阴天。
坐落于南海市CBD核心商圈大厦第三十三层,这间茶室堪称城市高空的清雅秘境。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天际线,室内却以温润水墨意境勾勒出静谧氛围,每一处陈设皆透着低调的精致,从茶器的甄选到香氛的营造,都将高级感融入清雅肌理,在繁华之上开辟出一方可品茗静心的雅致天地。
丞熠的母亲时木栖,与柯延臣母亲颜苁蓉很不一样。
时木栖个子更高,一头利落的微卷短发,目光自信从容,搭上立挺的淡棕色职业西装,一整个女强人类型。第一眼给人非常凌厉不好惹的感觉,但是当她微笑释放善意,又给人一种大方得体的舒适感。
时木栖笑着递给郁雾菜单,叫她随便点。
郁雾随意点了一杯茶,将菜单递给服务员,抬眼注意到时木栖温柔专注凝视着她。
郁雾不好意思笑笑,开门见山,“不知道阿姨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时木栖微笑,端起茶,动作间露出腕间优雅的女士手表,她不紧不慢小酌一口,“其实我们早该认识了。”
郁雾不解轻轻眨眼。
时木栖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推给郁雾,“小一拜托管家把他书房桌子上的东西烧了,我恰好撞见,觉得或许你可以看一下这个。”
郁雾指腹轻轻抚摸笔记本外壳时,时木栖拎包站起来,“关于西阙项目,小一一直不让我和老丞碰。后来详细调查一番,发现另有玄机。我可以告诉你,西阙项目引进的圣奥斯瓦尔德联合大学马上要到了。”
“到时,柯氏将一败涂地,再无崛起的可能。”
“没有要逼你做决定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知道真相。”时木栖眨眨眼,唇角含笑,转身利落走了——
作者有话说:其实我很纠结写下这一章,我不想他们再闹脾气了,只想甜下去
但是提前埋了很多坑,又不得不这样写
会很快在一起的,我保证
最近写作状态不太好,老是卡,暂时改成隔日更,不过如果我写出来了会提前更[紫心][紫心]
关于这章中一些没写清楚的地方,比如丞熠高中的暗恋以及机场那个女人,会写番外
第79章 告白 一百零一亿,买你十年意难平。……
茶室很静谧, 窗外天空被一张灰蒙蒙的巨网罩住,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空气湿冷,楼下行人裹着围巾步履匆匆。风是懒的, 偶尔卷过几片枯叶, 又拖沓地停在街角。
郁雾一个人静静坐了会, 把杯里的茶喝的见底, 眼睫颤动收回视线, 开始慢慢翻阅丞熠的笔记本。
是日记-
转校了, 烦-
不喜欢这个学校的人。
……-
遇见一个有点特别的女孩, 打扫公共区卫生拿着扫把也能睡着,特蠢-
学校大门口又遇见她了,笑的特别傻。
看久了发现, 皮肤有点白, 个子也挺高-
周末和敖子野在一起玩, 吵着哭着要和我一个学校, 神经病。没想到舒越桥更迅速, 直接偷偷拜托他姑办手续了。
不愧是铁哥们-
母亲和父亲还是不愿意让我转回去, 我要开始用手段了-
手续全部办好, 只等一个时机。临门一脚被母亲发现了, 操-
在学校里又遇见她了,她看起来有点不开心-
新同桌不错, 姓柯, 城南柯家的-
今天下暴雨,去实验室的路上遇见她了,在雨里一个人捡散成一地的练习册。
她低垂着眉眼,看不出神情。
鬼使神差的,我扔了伞去帮她。
身后的柯延臣喊我, 我没应声。
柯延臣撑着伞走近,给我撑伞,我注意到她把唇抿的更紧,头埋的更低。
练习册全部捡起,她埋着头低低含了一声谢谢。
柯延臣直接拉着我走了。
我准备请假回家换衣服,临走前柯延臣不经意间问我是不是喜欢刚刚那女孩。
我否认了。
我不会喜欢任何人。
爱情只是蒙骗青春期小女孩的愚蠢谎言-
又在学校里碰见她几次,每次都低着头。
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其实,她以前笑起来,挺好看的-
上课的时候,我居然会走神。
她到底怎么了-
柯延臣注意到我那几次对她的视线停留,说帮我去打探情况。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同意了。
我只是想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柯延臣回来,一脸讳莫如深,激起我的好奇心。
他摇头叫我别惦记了,说那女孩恶心我,觉得我腌臜。
我不明白。
柯延臣却不愿多说-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几天,我想不明白我哪里做错。
更想不明白的是,我为什么要因为这种与我毫不相关的人感到困扰-
晚上睡不着,我尝试去加她的联系方式,被拒绝。
不懂,我居然心里更加烦闷-
美国那边申请到学校了-
在学校听到关于她的一些不堪入耳的谣言,当我去了解一番才知道出自柯延臣之口。
我瞬间气到失去理智,抄起凳子冲着柯延臣面门砸下去。
第一次这么生气-
要转学去美国了,我想见她一面。
雨下了一夜,直到天亮也没等到她。
这样也好-
我好像,有点牵挂她。
只有一点点。
也可能是我的幻觉-
还是不愿意加我企鹅,找到了她的微博。其实我也不明白自己的动机,但是看到她照片上在笑,我也会开心-
原本以为出国能摆脱这种奇怪的情绪,原来还是不能。
反而更加浓厚。
有点奇怪-
回国陪父亲参加饭局,意外发现西阙项目的一个巨大漏洞。
超过百分之七十的土地存在严重污染。
默不作声把信托基金里的钱取出,和朋友们借了一部分,用了些手段,以一百零一亿的价格拿到西阙项目。
以我的名义。
连我父母也不能碰。
夜里我在想,这样是否值得。只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她也不会知道我的付出-
去东宁市逛了一圈。
她的学校挺不错-
出国,准备创立Note科技-
臻品地产成立,开始做局,砸钱狙击柯氏-
她回南海市了。
昝雅说,她又遇见柯延臣了-
她发了一条最新微博:还是十年意难平。
柯氏会毁灭。
一百零一亿,买你十年意难平-
她和柯延臣好像要在一起了。
我决定回国了-
几年不见,她更漂亮了。
完全盛放的状态,没有以前的那种胆怯了-
逗一下就会生气,有点好玩-
还是不够聪明,不保管好车钥匙,还敢半夜住男人家-
还敢和柯延臣约会,蠢-
明明想要不敢说出来,咬着唇纠结。
好可爱-
还想阉我,傻子-
她身边总是有很多苍蝇-
告诉了她我的小名,喜欢她叫我小一-
我决定做一件蠢事,让全世界知道我的决心-
原来我是小三-
不喜欢她和那人在一起-
讨厌她,恨她-
其实只要她回头,我会很好哄-
她好像,真的不要我了-
明明咬牙切齿恨她,看到她哭还是心软。
傻子-
其实她很勇敢,一个人完成了复仇-
她说不会再推开我-
又骗我。
不会再有以后了
眼泪滑下。
原来他全都知道。
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背负了青春期压垮肩膀的恶意
丞熠从未亲口说过“我爱你”三个字。
此时,一本手写笔记,没有任何强烈感情倾向的千言万语,无声无息,却促成了这场隐晦汹涌的告白。
原来世界上,不止她一个长情的傻瓜
她不知道,在这个欲望野蛮滋长的时代,他是怎么坚守等待的。
要多深刻的爱,值得他这么多日夜的无望付出
眼泪不受控地更加汹涌下滑,郁雾埋头悲怆哽一声,东边的云层像被巨斧劈开一道裂缝,一缕金红色的光正从那道缝隙里渗出来,斜斜的阳光透过玻璃洒满郁雾全身。
太阳出来了。
彻底破开了一连半个月的阴雨天,楼下街道又热闹起来——
作者有话说:正文写到他们俩和好,大概还有一两章
番外会写求婚以及婚后日常[黄心][黄心]
第80章 勇敢 我决定倾尽所有追寻幸福,祝我好……
圣奥斯瓦尔德联合大学宣布正式入驻西阙项目的消息, 像一颗巨石投入南海市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再次把柯氏推向舆论焦点的顶峰。
这座在国际教育界声名赫赫的学府, 其每一次布局都牵动着城市发展的神经, 更何况是落子备受瞩目、即将打造成全国新经济中心的西阙项目。圣奥斯瓦尔德联合大学入驻的消息一经公布, 不仅让周边房价在三天内飙升了近两成, 更让柯氏集团的股价迎来了久违的涨停, 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着 “国际名校+超级商圈” 的黄金组合将如何改写南海市经济格局。
这场狂欢的热度还未焐热一周, 网络上突然炸开了一条惊雷。圣奥斯瓦尔德联合大学官网发布了一份长达37页的土地调查报告, 报告结尾一行加粗的结论刺得人眼睛生疼:西阙项目70%地块土壤样本中,重金属与挥发性有机物含量超出国家标准50倍,存在严重化学污染, 不适宜开展教育及居住建设。报告附带的土壤剖面图和实验室检测数据, 像一把把精准的手术刀, 剖开了柯氏集团此前宣称 “土地完全达标” 的谎言。
消息发布后的第一个小时, 舆论直接顶峰爆炸, 柯氏集团总部的电话被轮番轰炸。购房者带着购房合同涌到售楼处要求退房, 合作银行紧急冻结了后续贷款, 政府相关部门的调查组更是直接进驻了项目工地。因西阙项目红极一时的柯延臣再次跌落谷底, 之前的私生活不检点丑闻再次被爆出来,各种小道消息乱飞。
短短两天, 柯氏这家曾跻身全市房企TOP3的巨头, 股价断崖式下跌,旗下在建项目全部停工。半个月后,柯氏最终申请破产清算,在一片唏嘘中轰然倒塌。
*
郁雾听凌姐告诉她柯氏破产清算时,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丞熠日记里那句“一百零一亿, 买你十年意难平”。心里不由自主地开始盘算,他到底花了多少钱整垮柯氏?
凌姐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难得带上了几分唏嘘,抬起头来直直看向郁雾,别有用意地敲打道:“臻品地产背后的主人,也是丞家。”
郁雾垂下眼睫,乖乖抿唇点头。她知道凌姐话里的意思是,柯氏破产是丞家故意为之,不要去招惹丞家。
走出凌姐办公室,回到自己的位置,心里乱糟糟的,一直没办法静下心来工作。
这段时间一直状态不太好,脑子里总会想起丞熠最后离开时凌厉沉默的漆黑瞳孔。每每想起,大脑皮层都会被刺痛
下班后,郁雾穿好大衣,围上围巾,一个人穿梭在熙攘的繁华街道中。
快过年了,街道满是喜庆。
她正一个人走着,商场对面烟花在天空突然炸开,金红色的光瀑瞬间铺满夜空。街上的人们纷纷举起手机拍照,欢呼声顺着风滚下来,落在郁雾耳边。她抬头望了眼,烟花的余烬在天幕上慢慢淡去,像从未出现过。
天又黑了下去。
玻璃幕墙反射的霓虹在她剔莹瞳孔上跳动,暖风口的热气一遍遍吹过来,却总也吹不散她眼底的雾。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像商场门口那个被困在玻璃里的摆件,任周围的喧嚣在外面撞出再大的声响,也传不进心里半分。
她低头往围巾里埋,漫无目的走在街上,在一家男装品牌店门口看到一个挺拔宽阔的背影,刹那间呼吸一顿,压抑的无法呼吸。
前面那个男人转过头来,郁雾看清了他的脸,希翼落空,顿时心间一阵麻木尖细的刺痛。
不是他。
已经有快两个月没见到他了。
他现在在干嘛?会按时吃饭吗?
他那样的冷性子,也会像她那样伤心流泪吗?
他会不会对她完全失望,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他现在,好不好?
晚上本来不想吃饭,想到丞熠之前在爱尔兰说她瘦了,于是随便进了家餐厅吃了晚饭。
回到家,发现郁建庭和夏红棉在客厅,桌面有一大桌家常菜。
“爸,妈?”郁雾一边换鞋一边喊人。
“诶,郁子,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我们都要出门找人了。”郁建庭接过郁雾手里的包,又温和问她最近工作生活怎么样。
郁雾一一答了,坐在沙发上,夏红棉不自然递给过来一杯温水,眼神没看她。
郁雾垂着眼接过,小声说:“想喝冰的。”
夏红棉瞪她一眼,从沙发上站起来,冰箱里取出冰块倒入杯中,没好气递给她抱怨:“我看你年纪大了怎么办,到时候体寒有你受的!”
郁雾抿唇笑着接过,小小声:“到时候就喝热的。”
叶红棉嫌弃冷哼一声,又问她吃饭没,郁雾说吃过了,本来以为叶红棉要拿她体重说事,逼她再吃点,结果叶红棉只是嫌弃打量她几眼,和郁建庭上桌开始吃饭。
郁雾窝在沙发上,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过年的打算。看他们俩吃的香,受到影响,她也拿了双筷子上桌吃了几口,气氛温馨。
吃完饭收拾完,郁建庭和叶红棉要离开了。
叶红棉还指着桌上的纸袋子唠叨:“买了几件羊绒毛衣和大衣,已经洗过了可以直接穿。还有几双厚袜子,寒从脚起,一定要注意。平时还是少喝些冰的,多吃点饭。还有,”她顿了下,偏头不自然说:“过年还是在家多住几天吧?以前一年到头都在东宁市,过年也就在家呆三天,大年初三就走,哪有你这样的”
“好了!”郁建庭皱眉打断她,“孩子愿意待多久就待多久,走了。”
叶红棉对着郁建庭啧一声,转身。
“妈——”
叶红棉转过身来,怀里多了一具纤薄身影抱着她,鼻腔里也满是馥郁的甜香。
“要不住下吧?”郁雾鼓起勇气,闷闷地问。
叶红棉眼眶都红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拍拍郁雾背,“下次吧,我和你爸在这也没睡衣。下次一定。”
“嗯。”郁雾抿着唇分开身体,眼神有点怯怯的,“那,你们早点休息。”
郁建庭在一边笑呵呵的,扶了扶眼镜直点头。
*
夜深了,房间一片黑暗沉寂,郁雾在床上还没睡着。
和父母关系缓和让她开心了会,然后像一束光慢慢灰暗下去,怎么也亮不起来。
心跳在沉闷地跳动,胸膛里气短胸闷,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缺氧的窒疼感时不时让她喘不上气来。
脑子里突然想起丞熠说过的,靠分开的痛感分辨爱意的深浅。
这些年,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单打独斗,原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一直都被一双手温柔地托住。
她猛地坐起身来,开了床头暖光,胸腔起伏大口大口呼吸,然后做了决定。
——她要去找丞熠。
就是这么一个瞬间,她全都想通了。
打开房间主灯,拿出行李箱就开始收拾东西。
保暖的羽绒服、厚实的羊绒袜、围巾手套全都拿上。又想起最近项目多,可能要在那边办公,又去杂物间找要拿的东西。一通乱找,杂物间被她弄得一通混乱。
一通收拾,才突然反应过来不知道丞熠在哪个国家。
她拿出手机踌躇着要不要打给他时,不小心碰到身后的笔记本,本子落在地上散开,那一页的最后一行写着:【我决定不再相信任何真心,祝我好运。】
是高中写下的。
她眨眨眼,愣了一下,又很快抿唇笑起来,眼中涌起热泪。拿起桌子上的笔,在这行字的下面一字一句写下:【我决定倾尽所有追寻幸福,祝我好运。】
一切云开雾散。
或许生活本就很简单。
开心就笑,难过就哭,摔倒了拍拍灰尘,站起来继续向前走。
没必要一直活在过去的痛苦中,用别人的错误薄情惩罚自己,纠结拧巴把身边人全都推远。
渴望纯粹真实的“被爱”是她前几十年人生里认为能抵抗痛苦的唯一方式。
事实上,她不需要任何救命稻草,自己才是个体主观的主人。
她再也不要被动的等人去爱她,然后去分辨对方的爱意是否真诚。也不用担心对方给予的爱情会持续多久。她不要再困在套子里,她要去做一个给予爱的人,而不是等待施舍的人。只为自己的情绪负责,喜欢就去追求,不喜欢随时放弃,她只用在乎自己本心当时的感受
郁雾拨通了丞熠的电话。
无限拉长的嘟了几十秒后,那边响起低沉悦耳的男性嗓音。
“喂?”
郁雾呼吸开始急促,她极力克制着,脑子一热直接说:“我想来找你。”
那边顿了顿,才淡漠“哦”了声。
这一声“哦”让郁雾冷静不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眨眨眼,指尖捏紧了手机,慢慢说:“我看到了你的日记。”
那边传来一声清晰的冷笑,“所以你是在可怜我?”
“不是!不是可怜,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想通了很多事情,是我想试着勇敢——”
丞熠径直冷漠打断她,“我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话落,电话挂了。
郁雾茫然盯着渐渐息屏的手机屏幕,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想了想,既然还不知道他在哪,于是给昝雅发消息拜托她查一下,然后关灯上了床。
小一,真够傲的。
她唇角含着笑,慢慢闭上眼睛,开始期待明天。
*
次日中午,昝雅给了郁雾地址,又打来一通电话问她要地址干嘛。
郁雾说了自己的意图。
昝雅在那边激动的啊啊叫,直为她开心,还说下班找她请她吃饭
郁雾下了班,才走出公司大楼,就被昝雅扑倒。
“啊啊啊啊!郁子郁子!你也太勇敢了!太不一样了!你已经成了全新的你!”
郁雾心情也很好,一边抿唇笑着应和,一边带着昝雅走向她车旁,笑呵呵的:“我都饿了,边吃边说。”
两人吃的火锅。
郁雾满足地吃了一片麻辣牛肉,辣的又连忙喝一口奶茶,稍微平复下来,开口道:“我买了星期五的机票,最多能在那边呆五天,这边事情多,走不开。”
昝雅上下审视她,那双澄澈的圆眼睛满是欣赏,啧啧称奇:“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而且还是一个人追到国外去,我感觉特别新奇,特别感叹。郁子你看手机,我给你发了很多追男攻略!”
郁雾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愉悦期待,“其实我也有点害怕,但是我想勇敢一次。”
“打算做到什么程度?要是丞熠说狠话怎么办?那家伙要是不见你又怎么办?哎呀,我都开始替你有点紧张害怕了。”
郁雾端起奶茶和她碰杯,肆意地笑:“我不留退路,疯狂且无度。”
昝雅哈哈大笑,拿起杯子和她碰杯,“敬炙热勇敢的灵魂!”
两个人又聊了很久,最后昝雅和郁雾回了家,洗了澡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凌晨才睡着。
昝雅睡着后,郁雾给丞熠发了张自己机票的截图。
【我周五八点的飞机。今天和雅雅聊了很多,现在她才入睡。小一,我很开心,也特别特别想你。】
做完这些,郁雾轻手轻脚放下手机,盖上被子闭上了眼。一闭上眼,脑子里不可控制地想起和丞熠的点点滴滴。
好想抱抱他
*
周四下班,郁雾去商场给丞熠买礼物。
认真说起来,丞熠送她的东西实在太多。
大从家电,小到耳钉,他每次直接带回家,也不问她喜不喜欢。他品味很好,每次也特别贴合郁雾的个人风格。
而郁雾只送过他一套睡衣。
郁雾买了很多。去西装店给了尺寸定制了三套西装,又去买了两件大衣,买了领带袖扣等等,最后东西多到她根本拎不动,店员帮忙放进车后备箱。
她对着后备箱拍了一张照,想发给他,顿了一下,又停下了。
还是现场给他当做惊喜吧。
他还没回消息。
郁雾忍不住又发消息。
【要按时吃饭。】
过了会,又发一条。
【想见你。】
*
终于熬到周五,郁雾处理交接完全部工作,提前十分钟下班。
她走到公司楼下,打开车门时,一丝冷风撩起微卷的细细发丝,低头上车的那一瞬间,视线被马路对面男人挺拔的身影吸引住。
男人个高腿长,眉眼极俊,散漫倚靠在一辆破破烂烂的奥迪RS车门旁,姿态矜贵慵懒。恣意又平静俯视来来往往的众生,漆黑深邃眉眼一如往常寡冷,散漫站在那里就气势凛然,耀眼夺目。
楼下下班族人来人往从郁雾身旁穿过,她直愣愣立在原地。
仿若一记铁锤重重敲击心尖,胸口的震颤和涟漪密密麻麻地漫开。
前排司机探过头来,试探着喊:“郁小姐?”
“我想,我不用去机场了。”郁雾关上车门,向着马路对面飞奔而去。
步伐越来越近,画面越来越清晰,心跳越来越激烈。耳蜗里满是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丞熠和她就半米的距离。
他默着张脸,敛着眼皮,淡淡望着她。
周遭车水马龙,一片喧嚣,唯独他们两人在一片特定空间内。
明明只是两个月没见,拥抱亲吻仿佛是上辈子的事,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萦绕心头。
呼吸在颤,喉咙干紧发涩,几次张口说不出话来,只滚烫的眼泪源源不断往下汹涌滑下。
总是这样。
总是他承诺的那样,他可以一个人向她走九十九步。可这次,她连那一步都还没完全迈出,他就替她全部走完了。
郁雾盯着他清隽干净的眉眼,说不出话来。心口暖的发烫,真的,好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他瞳孔黑亮专注,幽深又带着别样的柔和,仅仅只是站在他身旁却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热意。
最后是丞熠先开的口。
他眼皮微掀,平静睨着她,腔调散漫淡漠:“你欠我的车钱还没还。”
周遭庞杂混沌,他低沉傲慢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
郁雾笑,用指尖擦去滚烫的热泪,几次张口说不出话来,只是哭。
丞熠深深凝视着她,无声的汹涌,探出指尖擦去她的泪。
得知郁雾是看了他的日记回头找他,其实他是不屑的。男人如果要通过博取同情来感化一个女人,是最低贱让人看不起的。
——可是他真的离不开她
郁雾的眼泪越发汹涌,怎么都止不住,她仰头轻轻吻住了他。
柔软温热唇瓣贴在一起,丞熠愣了一秒后立刻勾着她脖颈,夺取主权。
他温柔吮她的唇,气息相融,渐渐失控。
好久好久,两人分开。牢牢十指紧扣,视线紧紧黏在对方身上。
明明是冬日,冷风席卷,身体里却横冲直撞一股沸腾的喧嚣,顺着心口渡入眼里。
丞熠唇角微勾,弧度慢慢扩大。
郁雾也笑,泪珠子不断往下滑。
远处人声喧嚣,皆在耳边静止消弭,溢出来的热烈渴望几乎要把两个人都溺毙。
画面静止,长焦镜头慢慢推远,永远定格在这一瞬间
在满载而归的遗憾与错过里,穿过层层迷雾,我终于,握住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二十六岁,我终于找到真爱
【正文完结】
2025.9.9
满松萝——
作者有话说:来晚了点,抱歉[粉心][粉心]
后续本文会改名:杀死我的意难平
或者你们觉得哪个文名好一点呀?
【www.daj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