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橘小说 > 虐心甜宠 > 不见长安 > 224、第 224 章
    张小鲤走出池府,天已经全黑了,不过雪也停了。四周挂着大红灯笼,还有小儿在燃爆竹,到处火树银花的,张小鲤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意识到,这其实是自己第一次一个人过节。最早的时候有家人,后面有师父,再后来再不济也有林存善。


    林存善,林存善……


    想到这个名字,张小鲤就觉得头痛欲裂。去年这时候,林存善还是个傻子,但两人多少有点相依为命的意思,那时候将将来到京城,张小鲤在客栈里买了一大碗水饺,端回房间和林存善分着吃了。


    现在回想起来,林存善还吃到了里头藏着的一枚铜钱,林存善那时候很郁闷,捂着嘴说牙齿疼,张小鲤羡慕嫉妒,说你这傻子吃到铜钱有什么意义,难道你还能大富大贵?


    真有意思,何止是大富大贵呢。


    张小鲤又在街上晃悠了几圈,没多久,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跟上了她,张小鲤心道来得比自己想得慢一点,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钱叔老而弥坚,居然坐在车夫的位置,见张小鲤回头,对她微微颔首,道:“张大人上车?”


    张小鲤颔首,轻松地上了马车,然而掀开车帘,却见里头坐着个面色苍白,裹着一身素白大氅的林存善。


    难怪来得慢,合着不是派马车接自己入宫,是林存善亲自来了。


    *


    马车一路驶入皇宫,又换了歩辇,最后在暖阁停下。


    汪公公就守在暖阁外,见两人归来,连忙上前,将一个暖烘烘的手捧香炉递给林存善,轻声道:“陛下回来了……参见张大人。”


    他曾是先帝身边最忠心的公公,在林存善得势后,也极有眼色地几乎是立刻投奔了林存善。若没有他,林存善也不会这么轻松接手那么多事宜。


    故而,林存善登基后,自还是让汪公公当了身边的掌印大太监。


    林存善说张小鲤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巧就巧在,林存善体恤下人,前几日还放他们归家了一趟,所以他最爱的那个大厨,今早才将将回宫,今晚才正好做了一桌好菜。


    显然他是记得张小鲤喜欢吃宫中佳肴的,虽然张小鲤也就在迎春宴上吃过一回,但菜品精致,回味无穷,张小鲤后来还念叨过来回。


    暖阁外居然连个侍卫也没有,林存善说是自己讨厌被人围着,感觉像在被监视,故而平常外头也就钱叔和汪公公,御林军巡逻则只能围着暖阁巡,不得轻易入院。


    林存善并不铺张,他食量本就小,一桌子也就做了十来个菜,每份也都不多。


    暖阁里还有人在等着,是单谷雨。


    在宫内时,单谷雨便是明妃,哦,如今已是明太妃。


    她的打扮,到底是比以前要富丽一些,但改变最大的,还是她脸上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淡漠和疏离已几乎不见,更多的是一种从容。


    看见张小鲤,单谷雨轻轻一笑,道:“陛下派人来请我,说若赶趟,今夜能同你一起吃饭,算是补一次年夜饭,我还担心会不会错过。”


    张小鲤也是一笑,道:“你是太妃,与皇上一同用膳,这合礼数吗?”


    单谷雨扬唇,道:“皇上本就不为礼数所困,何况这三更半夜,他周围跟着的人也少,谁会知道,谁敢知道?”


    这倒也是,林存善的胡来,也有胡来的好处。


    三人在桌边坐下,单谷雨问了些莲绽书院的事,张小鲤一一回答了,单谷雨看向林存善,道:“对了,陛下,方才钱侍卫怎么离开了?”


    一般来说,林存善无论身在何处,屋外总有汪公公与钱叔。


    林存善用筷子指了指张小鲤,道:“她发现莫天觉的死有异常,我让钱叔去查了。”


    单谷雨意外地看了一会儿张小鲤:“和谁有关?”


    张小鲤认真地道:“莫大人为人刚直,不喜结党营私,又是陛下宠臣,定是极招人妒恨。偏生他也没什么架子,周围连几个守卫都没有,我想,他就算不是这次出事,将来也容易出事,和莫天痕打听了一下他最近的一些事,有了一点发现。”


    单谷雨意外道:“陛下亲自去调查过,似乎也都一无所获。”


    林存善好笑道:“你这话说的……我身份不同,莫天痕也不敢多说,自是不如小鲤查案来的轻巧缜密了。”


    张小鲤也看着单谷雨,道:“单姐姐为何这样问?”


    问得又多又细致。


    单谷雨犹豫片刻,还是道:“小鲤,莫大人一直在调查蕊娘的下落,接着他就死了。我想,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怀疑这两者有所关联。”


    张小鲤道:“嗯,我的确怀疑,但我问过汲勤和莫天痕,又去了池东清府上,感觉调查下来,没有太多问题……其实单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我认为这件事是圣上所为。”


    她说着,瞧了一眼林存善。


    林存善慢条斯理地夹了一根青菜送入嘴里,仍是一副事不关己且问心无愧的模样。


    单谷雨见她挑明了,也颔首,道:“是。”


    “我还没那么傻。”张小鲤苦笑,“陛下如今是什么身份,他要一个人死,何须这般大费周折?何况,假设陛下不愿让莫大人再调查我阿姐的事,那便意味着,阿姐的生死也和陛下有关……也就是说,陛下要先杀了阿姐,又怕我怪他,所以不惜把还在调查此事的莫大人也斩草除根了。”


    林存善轻笑了一声,单谷雨也被张小鲤说得觉得有点好笑,张小鲤耸肩道:“这是多么大费周章又不合情理的一件事。其实我知道阿姐如果出事,和陛下送去的那方手帕有关,但我和陛下早就说开,此事不能完全怪他。再者,陛下要瞒我,有一万种办法,何必牺牲最得力的助手莫大人?”


    单谷雨听她这样说,显然松了口气,赞许道:“小鲤思路清晰,倒是我多虑了。”


    张小鲤无所谓地笑了笑,接着好奇地拿起一旁的酒盏,道:“还备酒了?”


    林存善道:“接风洗尘,无酒不欢嘛。”


    张小鲤给自己斟了一壶酒,猛地喝了一口,却被辣得一个激灵,咳了好几声,勉勉强强才咽了下去,困惑道:“怎的这么烈,这是什么酒?”


    林存善有些意外,道:“不过是寻常梨花酿,连我这破身子都能喝上两口……你在外头混迹数月,反倒娇气了?”


    说罢,他很自然地拿起张小鲤刚才喝过的酒杯,一饮而尽。


    单谷雨不太赞同地道:“皇上,您的身子……”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林存善摆摆手,“小酌,无妨。”


    随即,林存善疑惑道:“是比寻常味重一些,但也不至于如你那般夸张吧?”


    张小鲤已稍微缓过劲,脸色咳得通红,喘了几口气,才道:“是吗?我也不知怎么回事。”


    林存善摇摇头,张小鲤又问起单谷雨关于芳菲阁的事,单谷雨猜到张小鲤会对此感兴趣,与她说了芳菲阁眼下和莲绽书院两相结合,不少女子境地稍好。当然,毕竟人多而位置少,归根结底能帮上的忙还是太少,不过这种事,说到也只能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她俩聊的热络,一旁的林存善又安静下来。


    张小鲤说完自己在莲绽书院的见闻,道:“无论如何,有改变便是好事。”


    她说着,又不由自主地咳了一声,单谷雨正关切地要问,却悚然地发现,一旁的林存善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嘴角溢出了一丝诡异的血迹。


    是熟悉的黑紫色血迹。


    林存善眉头紧蹙,显是痛苦不堪,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单谷雨猛地站起来,道:“陛下?!”


    她不可置信地扫过桌上的菜品和酒。


    “这不可能,所有的菜我都检查过……”


    单谷雨向来沉着冷静,少有眼下这么失态的时刻,而更可怕的是,前一刻仿佛还是没事人一般的张小鲤,也仿佛终于强撑不下去了一般,呕出一口黑紫色的血。


    单谷雨瞪大了双眼,随即看向林存善手边的那个酒杯。


    她瞬间明白了,明白了张小鲤是怎么下毒的,单谷雨浑身发抖,随即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甚至没有张口叫人,因为最好的医师便是自己。


    单谷雨伸手,欲为林存善探脉,张小鲤显然服的毒远少于林存善,且她本就体强太多,虽已开始吐血,手脚发抖,却竟仍还有余力来阻挡单谷雨。


    她不让单谷雨给林存善诊脉,挡在了林存善身前,而林存善倒在地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眼看就快要不行了,单谷雨双眼通红,一半是恨一半是痛苦,拽着张小鲤的手肘,试图把她拨开,一边对外大吼:“来人!汪公公!”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寂阒。


    是了,林存善喜静,御林军巡逻亦隔了距离,汪公公往日倒是会守在门口,但在接张小鲤来用膳时,汪公公也被遣走了。


    眼下外头竟很可能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单谷雨若想要喊人,至少得把大门打开,对着外头吼一声,巡逻的御林军才可能听见。


    然而单谷雨很清楚,张小鲤一定会阻止自己,等她耗尽张小鲤的力气,得以脱身的时候,林存善恐怕已是回天乏术。


    电光火石间,单谷雨冷静下来,咬牙道:“小鲤,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求你了,让我医治你,让我医治陛下……”


    单谷雨被张小鲤拦着,两人手臂交织,她在冷静下来后,顺势地按住张小鲤的脉搏,随即一怔,道:“是结罗草……你下了结罗草……”


    没错,张小鲤下的,正是当初莫天觉服过的结罗草。


    结罗草与断魂极为相似,都会使人口吐黑紫之血,但结罗草并非见血封喉,至少还有转圜余地,单谷雨竟因此而在仓皇与痛苦中生出一丝庆幸来。毕竟,如果这是断魂,恐怕林存善此刻已彻底魂归西天,不但他,张小鲤此刻只怕也是一命呜呼了。


    毒性不断发作,张小鲤显然越来越痛苦,她喘着粗气,唇间还不断渗着血沫,似乎连说半个字都难,却挤出一抹快意的笑,道:“这般,也算是……为阿姐和莫大人复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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