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橘小说 > 虐心甜宠 > 不见长安 > 213、第 213 章
    值得欣慰的是,端王当年因为被单谷雨下过药,从此之后对于入口的东西,就有一套堪称严苛的标准,他的小厨房拢共只有一个厨子和一个帮厨可以入内,外头还轮流有人把守。至于茶屋同样会让人仔细看守,所有的茶都是反锁在茶箱之中的,所有的茶壶碗碟使用前要用热水淋烫,用完清洗后同样要反锁,至于水也是要由三到四个人互相监督。茶师和两个厨子一样,是端王很信任的用了多年的茶师。


    而抓着端王府的下人们仔细审问,互相对应口供后,可发现品茗会的流程和往日一样,甚至更加严格,端王本人亲自盯着,所有的茶壶、茶碗他甚至亲手淋烫,茶叶也是他亲自挑选放在了品茗桌上。


    至于三位客人,更是从头到尾没有碰过任何茶壶,都只碰了自己的茶杯。


    说到此处,林存善看向认真盯着桌上两个茶壶的张小鲤,道:“这么推断下来,除了茶师之外,几乎没有人能下毒。但这茶师被打得不成人形了,不肯承认是自己下毒,更不知凶手是谁。”


    张小鲤道:“那茶师并未离开端王府?”


    林存善道:“嗯,一直没离开过。”


    “他应该确实不是凶手。”张小鲤道。


    林存善挑眉:“为何?”


    张小鲤道:“他若是凶手,在看到端王饮下普洱后,必知端王半个时辰后会死,足够他及时逃命。而若他是因为觉得逃不掉而放弃逃命,就证明他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要么呢饮毒自尽,要么呢,痛快承认自己是凶手。没必要既不逃,又不承认,且没攀咬任何人。”


    林存善道:“嗯,我也是这样认为。他太可能是凶手,却既没有逃走,也没有说出任何关键性的话——哪怕是为了诬陷某人也好啊,但他什么都没说,只一个劲儿说自己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张小鲤道:“你之前承认端王的死和你有一些关系,你倒是说说,到底有什么关系?”


    林存善沉吟了一会儿,道:“单谷雨之所以会陪同雅正去,是因为我们知晓,端王这品茗会,乃是鸿门宴,他想杀雅正。”


    张小鲤面露惊愕,林存善起身,拍了拍下摆,道:“走吧,去一趟鹰卫所?你和雅正还有单谷雨,也很久没见了吧?噢,还有池东清。”


    *


    再次来到鹰卫,张小鲤心境多少有些微妙。


    冯乐安因在瑶光寺护驾——虽然当时吕尘的银针压根没往皇上那射,但冯乐安当时舍身往死的态度令皇上颇为赞赏,加上知他对三皇子忠心耿耿却对三皇子的各种秘密知之甚少,显是个忠心耿耿、不惹事不问事之徒,故而鹰卫所如今由冯乐安暂代副指挥使一职,总指挥使则暂时空着。


    大的决策,实际上冯乐安还是会按皇上的意思询问林存善。


    也就是说,其实鹰卫所已基本落在了林存善手里,但冯乐安并不算林存善的人,林存善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病秧子,倒也对光明正大掌控鹰卫所没什么兴趣。


    但林存善既来了,冯乐安是很卖面子的,他知林存善是来办案,亲自带他们去客居,还不忘跟张小鲤打招呼:“张大人,好久不见啊,我还以为你不愿在惊鹊门里磋磨了呢,欸,我们鹰卫所正缺人,你有没有兴趣来啊?”


    从三皇子到冯乐安,他们想挖张小鲤这个墙角的念头倒是没变过,张小鲤没多搭理,冯乐安一脸遗憾,在客居外停了脚步,说按林存善的吩咐,被关押的人,除了池东清之外此刻都在中间的客居里。


    令张小鲤意外的是,一直没露面的钱叔居然就在客居附近。


    见了张小鲤和林存善,他颔首行礼,随即和其他鹰卫一同暂时离开,在附近巡逻。


    客居与从前别无二致,张小鲤入门时,莫天觉正坐在木桌旁捧着一卷卷宗研究,十分认真;单谷雨则倚在窗边,神色淡淡,盯着外头的景色发呆,一如既往美得惊人,比起外头扶疏的花木,她的侧脸倒更似风景。


    见林存善和张小鲤来了,屋内两人同时看了过来。


    莫天觉在张小鲤去阡陌村前就和张小鲤见过,也聊过,两人都对林存善、单谷雨的身世和盘算一无所知,算是同病相怜的局外人,聊也没聊出什么名堂,眼下见了张小鲤,莫天觉先开口:“小鲤,你阿姐有线索了没有?”


    张小鲤摇头,莫天觉轻叹口气。


    单谷雨缓缓走到张小鲤面前,眼神不似之前盯着窗外那般空洞,轻声道:“小鲤,你瘦了这么多。”


    张小鲤笑了笑,道:“是啊,还黑了,挺像黑竹竿的吧?”


    单谷雨摇头,道:“芳菲阁有调制好的面膏,一会儿找人给你送去,多抹一抹就好了。”


    张小鲤知道单谷雨是想展露好意,可她越是这样,张小鲤便越觉生疏,她点点头,道:“林存善同我说,端王要杀莫大人?”


    单谷雨颔首,道:“嗯。所以我陪同而去,毕竟我毒术尚可。莫大人负责确定我们喝的是同样的茶,而我负责盯着茶是否被下毒。”


    张小鲤听了单谷雨的话,盯了单谷雨一会儿,单谷雨回望张小鲤,张小鲤却又看向莫天觉,道:“那,茶中味道是否有古怪?”


    莫天觉道:“说老实话,第一壶龙井我尝着有些不对,但单姑娘如常地喝了,我便也喝了,试试证明确实无毒。我不常品茗,或许是尝错味道。”


    张小鲤闻言,垂眸想了一会儿,突然全想明白了,她有点啼笑皆非地看了一眼单谷雨,又看向林存善,林存善眯了眯眼,正要开口询问,张小鲤却又转开了话题:“莫大人,你可知端王为何要杀你?”


    莫天觉叹了口气,道:“原因,我现在也不知。自从采文出事之后,我便对身边人的言行举止十分注意,一周前我发现汲勤行踪诡异,于是上了心,找到了睿亲王借了霍大人跟踪汲勤,最终发现汲勤和端王的人有所往来。汲勤出身贫苦,唯有老母在身侧相陪,我曾让他将母亲接来莫府同住,但他母亲不肯,认为自己不懂规矩会牵连汲勤,汲勤便也没有强求,于是再让霍大人去查,果然发现汲勤母亲不在住所。”


    张小鲤摇头:“从前采文是妹妹,如今汲勤又是母亲,这些人为何总要对别人的亲人下手。”


    莫天觉道:“我将汲勤拦下,稍加询问,汲勤出于恐惧和愧疚,交代了一切——端王抓了他的母亲,要挟他时刻监视我,并将我每天做了什么,仔细上报。而其中最重要的,是藏书阁,我每天在藏书阁进了什么书房、看了什么,他都必须记下告诉端王。这令我十分疑惑,端王因着睿亲王的原因,对我心怀芥蒂,我完全可以理解,可为何他如此在意藏书阁?”


    张小鲤思索道:“除非,藏书阁里有什么东西,是他不希望你,乃至其他人发现的东西……”


    莫天觉颔首:“我也是这样认为。自从瑶光寺发生那些事后,皇上认为见血太多,实乃大不敬,便要整体扩修瑶光寺。而要扩修瑶光寺,规矩不少。当初瑶光寺第一次扩修,是五十年前先皇景帝的意思,此事你可知晓?”


    张小鲤道:“隐约有印象,说是景帝那时刚登基,龙体抱恙,去瑶光寺参拜后,就日渐健朗,于是下旨扩修瑶光寺。”


    “正是。”莫天觉道,“景帝比如今的圣上更信神佛,当初扩修瑶光寺时,也安排了不少玄机。而当年的师傅大多已离世,这回圣上为了不影响当年景帝的排布,要我们仔细翻阅当年瑶光寺修建情况,所以看了不少早年卷宗。皇上更特意下令,我可自行查阅‘乾为天’中景帝相关的所有卷宗,而在此之前,我是无权翻阅从前卷宗,只许往里存放卷宗的。”


    “又是瑶光寺。”张小鲤蹙眉,“可昭华想必早就将瑶光寺研究了个彻底,若瑶光寺有什么秘密是不方便为外人知的,昭华岂不是早该知晓?以她的性子,当时必要拉端王下水,没道理什么都不说。”


    莫天觉道:“是啊,我和睿亲王都想不通。便让汲勤继续照常汇报,自己则更多地待在藏书阁内,一边让霍大人准备救汲勤母亲之事。直至三天前,我开始看这个。”


    莫天觉伸手点了点桌上方才他在翻阅的一本很厚的卷宗,上书《景帝起居注之十》。


    “汲勤将此事告知端王后,端王便说不可再耽搁,随即就派人下了帖子,要我们去端王府品茗论诗。我知这是一场鸿门宴,却也非去不可。”莫天觉说到此处,有些疑惑,“茶壶中的半时散,显然是冲着我甚至我们三个来的,只是谁也没料到,最终出事的是端王——此事我同样没有想明白,端王下毒,为何反而会毒死自己?”


    张小鲤看着那《景帝起居注之十》,道:“这册先帝起居注里,大概是先帝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的内容?”


    莫天觉道:“这是最后一册了,是先帝去世前的内容,较为敏感,若非这次皇上亲允,本不可随意查看。小鲤,你可知圣上与废帝之间的事?”


    张小鲤犹豫道:“知道一些,民间不怕死的老聊,我师父那时偶尔也说一点。”


    先帝景帝有三位皇子,当今圣上是太子,端王是老三,中间还有个老二,就是圣上视之为眼中钉的康王。圣上之母乃皇后,奈何去世得早,后康王母妃得宠,便同端王一起构陷圣上,圣上险些被关入幽囚居,仓皇中出逃,流落至鞑密。


    康王则被封为新的太子,洋洋自得,把持朝纲。圣上流落鞑密后不到一年,在莫世涛的抽丝剥茧下,景帝就发现自己冤枉了原太子,一切都是康王和其母妃作祟,然而景帝此时旧疾复发,几乎口不能言,朝纲几乎被康王母子掌握。


    最后,景帝甚至被送至瑶光寺“修养”,在某次康王来瑶光寺“看望”景帝后,景帝突然驾崩离世,众人都揣测,恐怕是康王残暴至极,竟然弑父。康王却不知安抚民心自证清白,反而迫不及待一脸狂喜地登基称帝。


    他并无太多能力,为人残暴,又有弑父之嫌,自是民心所不向。


    这皇帝只当了没一个月,当今圣上便带着士兵打回长安,端王与莫世涛、何太傅等人与之里应外合,将康王打了个落花流水,随即当今圣上登基,一直至今。


    而康王那一个月的“皇帝”自然无人承认,最多称为废帝。


    莫天觉拿起那起居注,道:“这起居注,是最薄的一册,因为当时的史官恐怕以为,景帝尚年轻,还有许多日子可以记载,谁料……景帝死前三个月,便被废帝送至瑶光寺‘修养’,说是修养,其实就是被彻底架空,而若有谁胆敢去用政务“烦扰”景帝,自然也会下场凄惨。”


    “根据起居注记载,只有何太傅、龚太师为首的一批官员仍认为康王一日不登基,这家国天下的主人便仍是景帝,他们不顾一切地数次去瑶光寺联络圣上。这两位元老名望颇深,康王一时不敢贸然对他们下杀手,但同样,何太傅等人自也知太明目张胆和康王对着干并非长久之计。”莫天觉说及此处,嘴角露出了个怀念的笑,“我父亲便为他们想了个法子,说是当时不过十二岁的端王想念父亲,太师教过三位皇子,当时正是端王的老师,由他带着端王去瑶光寺,合情合理,也算暂时堵住康王的嘴。不过最后,在康王来看望景帝后,景帝还是猝然驾崩。”


    张小鲤见他说到这里就停了,有些茫然:“没了?”


    “既是景帝起居注,写到景帝死了,自然不会再写下去。”莫天觉道。


    张小鲤眨眨眼:“那这里面,和端王有关系的,无非是他曾去看望景帝,那时他也才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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