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橘小说 > 虐心甜宠 > 不见长安 > 207、第 207 章
    听到张小鲤的名字,后头似乎传来一些响动,冯乐安实在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他们尚处在皇上喊昭华贱人的震惊中,何况方才砸门,皇上说的是,若能活捉最好,实在不行,死擒也可。


    张小鲤放声道:“在下张小鲤,被迷昏挟持至此,中途醒来,将她反制。冯大人,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我绝无冒犯公主之意……”


    张小鲤说着,一脸茫然,作势要放开昭华,冯乐安赶紧大喊道:“别放开她!”


    后头也传来端王的声音:“张小鲤在里头?!”


    冯乐安回头,那石门破的口略小,只能勉强通一人侧身而过,他回头,道:“是,张小鲤在里头,压着昭华公主……”


    其他的,张小鲤方才那么中气十足地对外大喊,大家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其实,张小鲤究竟是什么时候醒来,是个很敏感的事,瑶光殿方才几乎是被清场了,皇帝定然也不希望这些皇家秘辛被张小鲤知晓。若被发现她方才在里头听了个一清二楚,恐怕张小鲤的境地和昭华差不多危险。


    端王道:“让她压着昭华出来!”


    冯乐安退开一点,张小鲤推了推昭华,一边轻声道:“你大可以拉我下水,让外头的人知道我什么都听到了。但你也该明白,我现在是唯一会受你威胁之人,你若想求生,将来也只能靠我。”


    只是到那时,昭华就不能只是用一个不明所以的蕊娘下落吊着张小鲤,而是要交出实实在在的证据。


    昭华咬紧牙关,虽满目仇恨,但她到底是聪明人,一语不发,一步步往外挪动,张小鲤知她随时会暴起,索性解了自己的腰带,单手将她的两只手稍微捆了一下,防她逃,也防她突然求死。


    提心吊胆地出了甬道,外头灼人日光霎时洒入,张小鲤眯了眯眼,她没看站在一旁的端王、林存善等人,朝着皇帝所在的方向跪下。


    张小鲤道:“民女张小鲤,叩见皇上。”


    一旁的昭华几乎是被身后的鹰卫按着跪下的,她一语不发,只垂着头。


    两人头发里都是岩灰,夜行衣上也白一块灰一块,看着极为狼狈不堪,皇帝瞥了一眼昭华,就像是脏了眼睛一般挪开视线,看向殿外神色有些焦急的莫天觉。


    莫天觉也看到了张小鲤,他脸上的惊讶于焦急,证明他并没有想到,张小鲤会在此处。


    皇帝对莫天觉轻轻招了招手,莫天觉一撩衣袍,快步走入,在张小鲤身侧跪下:“皇上。”


    张小鲤不由得扭头看向莫天觉,莫天觉虽垂着头,余光却也在看张小鲤,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张小鲤冲他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毫发无损,莫天觉也松了口气。


    两人这番交换信息虽做得很快,但在殿内众目睽睽之下,其实多少有些显眼,端王轻轻挠了挠脖颈,看向一旁的林存善,他似乎有些站不稳,所以靠着柱子,阳光完全被阻隔在柱子之后,他整个人陷在阴影之中,瘦弱、虚浮得像贴在柱子上的浮雕,仿佛只需日一晒,风一吹,便会彻底无踪。


    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睁开,目光却只是很快地在张小鲤身上扫过,又看向了一旁——端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是瑶光殿内的佛像,佛像双眸低垂,神色庄重怜悯。


    “莫大人说,你以身为饵,却是来了此处。”皇帝道。


    张小鲤立刻道:“回皇上,是。我师……”


    她顿了一下,眼前又浮现那一团如山倾倒的身影,随即一闭眼,继续道:“不敢欺瞒皇上,吕尘是草民师父,他不愿因自己杀人而害死我,故而主动提出今日设法救出我。我将计就计,答应下来,不料却被打昏,再醒来时已在瑶光寺甬道之内。看守我之人还是寇月觅云,且并未注意到我已醒来。我将她二人打昏,下一刻,公主便莫名从外入内,还说什么要逃跑否则皇上不会放过她,我听着不对,便反挟了公主,再从内击石门,助冯大人将石门撞开。”


    她这些话说的多是真的,只隐瞒了自己一直清醒的事实,皇帝不语,显然也不打算现在追究张小鲤的事,他只是重新看向昭华,目光冰冷,像在看一具尸体。


    此刻,昭华狼狈不堪地跪在他的面前,头低垂着,双手在身后被反绑,露出纤细的脖颈,只需要皇帝一招手,鹰卫手中的钢刀就可以将它彻底斩断。


    而与之一同斩断的,将是这些年错误的父女之情,和昭华这些年对他这个父亲的背叛。


    他嘴唇轻颤,正要下令,昭华却蓦然抬头,那双明亮的眸子绽放出诡异的光华:“你不能杀我,若我死了,这天下就无人知晓阿染朵的下落了。”


    此言一出,皇帝本是冷意十足的脸颤动了一下,张小鲤的神色则出现了一瞬的空白——这句话,她是不是刚听过?


    只是从蕊娘变成了阿染朵?


    昭华盯着皇帝的脸,毫无惧色,继续道:“你真正的、唯一的女儿,除了我,没人知晓她的下落——噢,我不知道你们此刻打算如何对付我手下那群人,如果她们都被弄死了,那可能阿染朵也在其中,当然,也可能不在……您可以赌。”


    皇帝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昭华,似在思考是真是假,张小鲤不知单谷雨的打算,所以忍住没有往单谷雨那边看。


    一旁的端王却似乎无法忍耐,好笑道:“昭华,你为了活命,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皇叔这般笃定我是撒谎,莫非,你知阿染朵在何处?”昭华丝毫不恼,反看向端王,眸光流转,又似有若无扫过站在极后方的单谷雨。


    只一眼,便足以让知情人知晓,昭华知晓单谷雨的身份。


    张小鲤心中愕然片刻,很快反应过来,必是自己曾在阿姐面前露馅,而阿姐那时一心一意为昭华做事,自然不会对昭华隐瞒单谷雨的身份。


    而如今谁人不知单谷雨乃端王新宠,虽未曾给予名分,但始终常伴身侧——此事,恐怕连皇上都略知一二。


    端王并非不知,自己乃阿染朵的皇叔,若他胆敢说出单谷雨正是阿染朵,只怕虽然昭华会一命呜呼,但他也必受牵连。


    眼下昭华已没有什么可失去,可端王却截然相反,三位皇子先后离去,还有个皇子在不贞不忠的皇后肚子里,端王是最可能继位的人。他又怎可能为了指出昭华在撒谎,而说出阿染朵就是单谷雨?


    甚至,眼下这简直算是端王被昭华给要挟了。


    端王神色晦暗不定,与昭华对视的片刻之间,两人之间竟似重拾这些年叔叔与侄女的默契,他沉声道:“我是不知,但你如何会知?”


    昭华应答如流:“鞑密人在我们大闵本就备受刁难,鞑密女子除了做妾为妓,更是几乎毫无出路,我的芳菲阁内,收留许多鞑密女子。至于我是如何发现其中一人是逃出生天的阿染朵嘛,就是个很长的故事了……”


    她说得如此有理有据,有头有尾,让人再无反驳余地。


    端王故作迟疑地看向皇帝,一副他知道阿染朵很重要,不敢轻举妄动的模样。


    他这样,无疑是在推波助澜,要皇帝暂时先不对昭华下手。


    果然,皇帝冰冷地看着昭华半晌,道:“先将她关押——”


    “——微臣知道,阿染朵在何处。”


    一旁角落之中,突传来一道若游丝的声音,那声音实在太轻,轻得让人几乎都以为自己是一瞬间出现了幻听。


    但,不是幻觉,众人下意识朝着那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林存善不知何时站直了身子,原本毫无血色的面孔上因为他竭力站直,而泛出一丝不自然的红晕,倒像是不过说这么两句话,做这么几个动作,便用尽了全力一般。


    张小鲤心中突然猛地一跳,一种怪异的恐惧之感攫住了她,那并非是她常有的,某种生死关头的直觉恐惧,而是面对某种难以抵抗的未知之物的悚然。


    林存善缓缓走到殿中皇帝面前,薄如纸翼的身形飘忽地跪下,声音还是那么轻,所吐出的字却似是天外陨石,令人惊惧地砸落——


    “微臣,正是阿染朵。”


    这话实在荒谬,荒谬到全场静了半晌,无人接话,无人知道该怎么接话。


    而林存善见没人应答,不见半点慌张,只用有些奇异的语调吐出了三个音节,听着与阿染朵极为相似,他解释道:“此为鞑密语中‘阿染朵’的发音,意为聪慧平安,因读音和性别的错认,最后一个字被定为花朵之朵,实则是‘大为铃,小为铎’之铎,因微臣父母相遇之地,在鞑密边城的一所破庙之内,庙檐衔铜铎,风起时,铜铎作响,家母云,铎响而四目交接之际,此生而定,故而,我名阿染铎。”


    林存善的语气平和,尾音带着一丝温柔,似在说一桩浪漫而古早的故事,却足以让皇帝动容,他似也被林存善的娓娓道来带回那间破庙,那是个飘雪的黄昏,他疲惫而狼狈,身负重伤,与亲兵走散,却遇见庙中那裹着貂衣的异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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