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和腹黑少爷HE25 路途同行
“你要跟我一起走?”
当顾辞决定了要做这件事时, 他就知道这是一条道阻且长的险途,所以他没打算带任何人。
可是眼前的这小丫头知道他要走时几乎是完全没有犹豫的就要跟他走。
“嗯!”姜小曲点头:“少爷你等下我取个包裹跟你一起走!”
顾辞看着她返身回去屋中,没用两秒就挎着一个褐色的小包出来。
她早连包裹都提前打包好了。
姜小曲早就知道顾辞有计划想要离开家里。
她日日跟顾辞在一起, 把他所做的一切全都看在眼里,虽然他嘴上没跟说过, 但两人朝夕相处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她在发现顾辞有打包行李的迹象时就早早的也收拾好了包裹。
她明白顾辞,顾辞自然也明白她。
“我此行离开, 做得是不成功便成仁的打算。你跟着我,要吃很多苦。”
“我知道,出门做事哪有不辛苦的, 可是两个人一起总比一个人要轻松一些。”
“你当真想好了吗?”
“我想好了!”
顾辞看着她, 晴空远湛,笑如朗月入怀。
他对她说,“好,我带你一起走。”
姜小曲笑逐颜开的跟上顾辞身边,“嗯!”——
俩人是一大早光明正大坐着马车离开家的。顾辞早在前一晚就提前将马车在门口备好,行李也一并都放上了马车里,姜小曲就一个小包裹,到马车跟前打开帘子顺手就扔了进去, 旁人看见了也不会多想一点。不过她多跑了一趟,回去把顾辞的药都抱来给装上了车。
马车行出顾宅, 宅子里的下人们完全没往心里去, 少爷和他的贴身丫鬟一起出门这不很正常吗,谁都没当一回事。
姜小曲坐在车头熟练的赶车, 有些兴奋地问身后的顾辞:“少爷我们去哪啊?”直接出城吗!
顾辞撩开车帘露出一道缝对她说,“先去趟成衣店。”
“啊?你没带衣服啊?”
顾辞看着她,“早先没计划要带你, 如今既然带上了,自然要给你准备些路上的穿用,你不能穿丫鬟的衣裳。”
姜小曲立刻抖出自己包裹里的两套粗布短衣,“我有准备的别的衣裳。这是我当大丫鬟之前穿的,都是粗布短裳穿上一点不打眼。”
顾辞看着她的旧衣服摇头:“这种也不行。你要穿小厮的衣裳。”目光移到她的头发,“发型也要换成小厮的束发。”
他们这趟出门要远行,路上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女子在外行走到底不方便,换上男装会稍显得安全些。
他打量她的身形,小曲如今年岁不大,体态也没变化的太明显,穿上男装打扮打扮充个书童小厮问题不大。
姜小曲觉得顾辞考虑的有道理,牵动缰绳把马车往坊市内走去,马蹄踢踏踢踏,不多时就到了坊内成衣店。
她按照顾辞的要求在店里买了两套小厮的衣裳,买的稍微大一号,换好衣服后顾辞亲手给她束发髻,他甚至还给她修了修发际线!
当丫头时发际线圆润柔和,当小厮发际线就要修的平整有棱角一些。
修好发际线,顾辞捏着姜小曲的下颌端详片刻,随后举着刀又凑近来给她修眉毛。
姜小曲感受到刀片在眉毛上剐蹭发根,发出嚓嚓的声响,顾辞离得她很近,手指扳着她的脸活动,看一下,再修一下,呼吸时不时就落在她脸上。
“少爷,你手稳点,别都给我刮没了,那可就太丑了。”
顾辞神情专注,俊秀的脸上一派认真,“没事,丑点安全。”
“!”那你要这么说的话,要丑一起丑!
不过顾辞手还是稳的,给姜小曲修了一双漂亮的英眉。
他离远一些仔细端详姜小曲,从头到脚看过一遍,最后回到她的脸上,别说,修整一番后还真像个唇红齿白的小书童。
顾辞满意的收了工具,“不错,可以了。”
姜小曲找出铜镜来照镜子看自己的新形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顿时就感受到了视觉上的变化,惊讶地哇哦了一声。
经过修理的发际线让她原本圆柔的面部线条显现出了棱角,而眉毛的形状也中和了她五官的女气,总之她现在的样子一下显得中性了不少。
说不上哪里有变化,但就是感觉不一样了。
没想到顾辞还有这手艺!堪比微整形。
姜小曲满意地上下左右把自己欣赏了一遍,不错不错,她女扮男装还挺清秀耐看的嘛。
“绝了,这是不是就是易容术?”
“市井骗子和逃犯比较常用的骗术而已,常以对外貌进行稍加改变和修饰来行骗和逃避,我以前在卷宗上看见后稍加研究过。”
这样啊,学以致用,她冲顾辞投去赞赏的目光,“厉害。”
随后他们又在坊市内少量采购了一些用度,主要多备了些干粮,姜小曲买了个煎药的小锅。
眼看辰时过半,顾辞叫她驱车去坊尾的商路。
“我联络了一队今日出城的商队同行,我同他们说自己是外出游学的学子,你是我的书童小厮,此番我们是去外地游历学习的。记住了吗?”
“嗯嗯,我记住了。”
原来顾辞事先就已经联系好了商队一起走,姜小曲这才发现他真的准备的很周全。更深刻的感受到了他此行的决心。
找到预约好的商队,压商的掌柜笑容可掬的过来打招呼,并且再交待一下事宜:“顾公子,马上商队就要出发了,咱们出城不能走一道城门口,我们走商路,你从民路出去,然后在城门前稍等片刻,看到我们商队旗子出来你直接跟上便是,出了城后,你在我们中段跟着,省着落了路程,路上有事情尽管来找在下。”
顾辞,“多谢掌柜,我是第一次出门,有诸多不懂的地方,承蒙掌柜关照,若是有冒犯的地方,还望掌柜直言,不用客气。”
掌柜哈笑,对顾辞的态度很是客气和关照。像这种出门游学的子弟同商队同行是常有的事,而商队也愿意捎带这些学子,毕竟大多数能游学的人家里条件都不差,尤其从长安城里出去的读书人,多多结善缘,谁知道什么时候说不定就用上了呢?
两人先后客套几句,日头高升,商队已全都准备妥当,出发的时间到了。
巳时准,商队出城,顾辞他们驶着朴素的马车,在繁茂的人群车辆中,从另一侧的城门出去。
巍峨高耸的城门下,来往进出的车辆百姓络绎不绝,大家排着队,在城门守卫面前出示身份过所,
“过——”
“过——快点走别挡了路。”
姜小曲牵着缰绳,抬头看着深灰色的城墙洞壁从头顶越过,露出外面的炽烈骄阳与广袤天地。
马车内,顾辞同她一样昂头望着这一切。
当驶出城门的那一刻,他们的心中掀起澎湃波澜。
“少爷,我们去哪啊?”
“去幽州。”
第112章 和腹黑少爷HE26 (修)
九个月后——
“老板娘, 给我来半斤炒酿皮和半斤豌豆糕。”
“诶!姜小哥儿又来给你家少爷买吃食啦?”
姜小曲笑着递上自备的食盒,从棉袄里拿出铜板来,一张口一嘴哈气, “是的,你家的酿皮好吃, 我家少爷喜欢。”
老板娘被夸脸上的肉得意的挤在一起,“哎呀, 那我不是跟你吹哈,我们家做吃食在咱平康镇是出了名的有滋味儿,可一点不比幽州城里的味道差。”
姜小曲只管笑着点头, “那是。”
十二月的隆冬, 她穿着深色的棉袄棉裤,头上戴着羊皮帽,脸蛋和鼻尖被冻得微微发红,付完钱后就把两只手揣进袖口里取暖等着。
老板娘收了钱,把手里的羊皮暖手袋揣怀里,回头去锅灶边给姜小曲做酿皮,转头看到水池边刷碗干活的瘦弱女孩子笑脸顿时变得凶恶,骂骂咧咧道:“死丫头赶紧的给客人装豌豆糕, 没听见小哥说要来半斤吗,天天就知道偷懒!作死的冤家!”
被骂的女孩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赶紧站起来把手擦干净到笼屉那去装豌豆糕, 寒冬腊月的天,她就穿了一身薄薄的棉絮衣, 衣服还明显不合身露出半截手腕,一双手冻得肿胀通红。
食摊边有那么一两桌靠在火炉子边坐着吃饭的,听到老板娘骂人只是随意的撇去一眼也不多关注, 都见怪不怪了。
只有姜小曲微微皱着眉打量那个姑娘。
“小哥,你要的酿皮和豌豆糕。”
女孩子捧着打包好的吃食递来给姜小曲,声音怯怯的细若蚊蝇,姜小曲从她手中接过吃食,眼睛看见她肿胀的手指,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用凉水刷碗,手冻坏了怎么办啊?”姜小曲皱着眉说。
女子有些慌怕的往下薅衣袖,喉咙里嗫喏几个音节,似是很怕生,“唔没没事”看姜小曲接过吃食后立刻收了手藏到身后,快速的看她扯开嘴角笑了一下,然后生怕被婶娘发现她跟人说话偷懒,弯着背转身回去食摊后面继续忙碌。
姜小曲看了女孩子的背影一眼,叹一口气拎着吃食转身离开——
冬月里天寒地冻的,路边和四周的屋檐上都是没化的积雪,人们都在家里窝着不爱出门,街上没多少人。
姜小曲抱着食盒拐到了另外一家食肆,又买了一份别家的炒酿皮和豌豆糕,她吸了吸鼻子,眼睛仔细地看着脚下,防止别踩到冻冰再摔倒。
如今她和顾辞住在一个临近幽州城的一个小镇上,这镇子叫平康镇,地方不算大,但因为靠近幽州城和云麓书院,整体还算繁茂,时常会有一些在城里住不起的读书人到镇上租院子住,就比如他们。
如今距离他们离家已过了大半年。
最初他们打着游学的旗号从长安离开,那时刚入春,随商队出城后,走了大约五天时间来到幽州境内。
光是路上的辛苦让他们两个第一次出远门的人吃足了苦头。
城外的路可不比城内都是青石铺垫的平整大路,到了外面就全是大土道,越是远离大城路越窄越不平,马车行走在上面一颠就是一天,直捣的人头脑发昏食欲不振,然后吃一嘴沙土弄得口干舌燥。
他们只有两个人,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即便是顾辞准备的再周全,但他也都是纸上谈兵,从未真正的出过远门,真正走在路上时才明白什么叫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幸好他们同行的商队掌柜是个好人,里外帮着他们不少忙。
从出门后顾辞身上就存了一股韧劲,因为打着游学的旗号,在进入幽州境内他们就和商队分开了,以游历的方式途经沿途各大小乡村城镇,顾辞每经过一处都仔细观察当地的风土人情,深入民间了解,从当地人的习性、治安、经济发展、征兵赋税比率等一步步摸索幽州境域的状况。
很快顾辞便对幽州有了一个非常直观的了解,幽州境内整体风气剽悍,颇有些重武轻文,每年都有征兵屯粮,节度使沈颢在民间声威显赫,在幽州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顾辞把这些全看到心里,如此大约在两个月后,他们正式进入幽州城。
起初他们住在城中客栈,白日里姜小曲拉着马车里的顾辞满城闲看,然后到书坊和文会茶楼买些书和手抄卷。
待几日后差不多对幽州文人的现状有了一个大致了解之后,顾辞开始出门主动去接触幽州的读书人。
他腿上有疾只能以轮椅拐杖代步,但他气质清雅,品貌皆优,又腹有诗书笔墨,很快就与幽州的读书人交上了朋友。
随后他便时不时同人一起参加文会、引经据典辩论、踏青登高等等,逐渐开始融入了解幽州的文人圈子,随后经由人推荐,顺利进了幽州境内最著名的云麓书院深造。
也许是因为整体民风大胆的缘故,幽州文人间对皇家辛秘倒并不讳莫如深,文会辩论间时常能听到有关皇家的话题,顾辞发现幽州人对今上存有批判性,这让他心里隐隐觉出些异样的味道。
顾辞的耐心极好,从到了幽州之后他就一门心思奔研究学问和交朋友去,半点不提长安的事儿。
直到慢慢的姜小曲发现顾辞结识了不少幽州达官子弟,比如那位已故幽州刺史家的公子,又比如幽州节度使之孙沈烜——
“咔哒——”
姜小曲挎着食盒推开院门,“少爷我回来了。”
院里正屋的窗内映着两个人影,顾辞正在屋中与人在吃酒。
顾辞隔着窗看向外面,沈烜也是,
“你的那个小丫头回来了。”
姜小曲对外一直是小厮打扮,不熟悉的时候乍一看可能发现不了她是女孩儿,但接触多了就不难发现了,毕竟她只是为了方便扮了个小厮的样子,没有特别刻意的去扮男装。
姜小曲关了门小跑着过去给顾辞他们送吃食,路过门廊旁边的小屋,里面俩侍卫正围在小炉旁悠闲的取暖嗑瓜子。
她把正堂厚重的门帘撩开一道缝猫身进去,方一进到屋子里顿时就感觉到室内与室外的温差。
屋中的席面摆的是炕桌,桌上几碟菜色和清酒,热乎乎的暖炕上垫着软垫,两位身姿样貌具是上品的公子哥对面而坐,气氛融洽相处惬意。
她提着食盒动作麻利的把新买来的小菜吃食摆上桌,“少爷小侯爷请慢用。”随后躬身行礼低着头离开屋子去旁边的小灶屋里待着烤火,不打扰顾辞和沈烜。
桌上多了两道乡镇小食,刚买回来还热气腾腾的,顾辞抬手轻轻于沈烜面前让了一下,
“炒酿皮和豌豆糕,乡野小吃,味道还不错,小侯爷尝尝看。”
沈烜如言拾筷夹起一块炒酿皮,研究似的在眼前翻转着看,硬浓的眉毛微抬,脸上审视中有点嫌弃,嫌弃中又带出一些新奇,嫌弃做的难看,新奇是因为这种乡野之物他没见过也没吃过。
放到嘴里尝了尝,起初有些酸,但味道香浓丰富,细品之下确实尝出了有两分滋味。
“还行。”
他吃了一块尝尝味道就足了,转筷想去再尝尝那个豌豆糕,但一看之下筷子停住,眉宇间又露出了刚才的那种嫌弃。
乡野小食不讲究模样,这豌豆糕半个巴掌大的一块根本无从下筷。
这时一柄玉刀落在淡绿色的糕上,顾辞如拨弦般把豌豆糕切下小块。
沈烜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刚要夹起,结果眼看着顾辞把玉刀递到他面前,然后自己夹起他切下的那块。还对他说:“自切自食也颇有趣味,小侯爷也试试。”
“”一块破糕也要小爷我自己切,就没见过你这么不会巴结人的。
但沈烜还真就自己切了一块,然后加起来尝了,这次他撇着嘴嫌弃,“不好吃。”
顾辞给他倒了杯酒。
他闲适地端起,二人隔空碰了个盅,慢慢对饮。
两人吃着小食,偶而对杯饮酒,闲聊些幽州城里的事。气氛颇为惬意。
沈烜最近很得意这个叫顾辞的人。
二人虽相识不久,但他这人很有意思,虽然是个瘫子,但短短时间内他就成功融入了幽州的圈子,但有意思的是,不管是穷酸寒门还是官宦子弟,认识他的对他评价都不太好。这种不好不是说他人品不好,而是他们基本都被顾辞“欺负”过。
说不过,辩不过,论不过,偏偏他又很有道理的样子,让人逐渐开始怀疑自己,不自觉倒戈,又气又想不到该怎么反驳。然后就跟上了瘾似的,顾辞这人一下就被凸出来了。
沈烜就觉得这人特别有意思。
能短时间内融入幽州读书人的圈这说明他是个聪明人,而且会用他的聪明,这可比那些心比天高猫憎狗嫌的蠢货强多了。
然后他还能让自己变成特别的那一个,这就不单单只是普通的聪明能办到的了。
他因为觉得有趣接触了这人,两人的交集后顾辞对他有恭敬,但不谄媚,聊天时说话总能骚到他的痒处,该不给他面子时也不给,但时不时又会给他出些妙招。
这人简直太妙了,有趣还好用,所以沈烜最近真的很得意顾辞,甚至已经决定把他收到手下好好来用。
他今日是闲的无聊,最近天气冷书院放假,他左右无事便想到来找顾辞消遣。
沈烜看着面前的人,他这人腿不好,天一冷就一直猫在屋里不出去。
他突然想到了方才那个小丫头,嘴角一歪揶揄道,“我说你出门不带随从,不带护卫,反倒是只带一个小丫头,日日夜夜在身边看着”
沈烜嘬一口酒,话语里的意思十分露骨,“倒是玩得一手风花雪月。”
顾辞一顿,握着酒杯的手指倏然用了一下力,快的让人根本无法发现。
他像是被惊到了似的抬眼看向沈烜,随后露出很无奈的表情,“莫要打趣我了。”
他这难得一见的意外模样倒是把沈烜给逗得乐不可支,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趣事一般凑身来问:“我说你不会到现在还没尝过女人吧?”
“笃、”
顾辞放下酒杯,侧脸清高的偏向一处,“小侯爷莫要再拿这种事取笑我了。”
他越这样,沈烜笑得越是开怀,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他可真没想到,这顾辞在这事上竟然这般纯情。
笑声传到外面,灶坑前添柴的姜小曲疑惑地往正屋看了看,顾辞这是说什么了把沈烜乐成这样?
笑过之后沈烜胃口大开,吃了半面席,吃饱之后舒服的靠着炕枕,随后又嫌弃他住的这个地方。
“我早先就说过,让你去城里住,一应花销只管记我账上就是,你倒好,偏来这穷酸镇子上住。”
“镇上清静,我自己住挺好的。”
沈烜瞥来眼神,“我当你不在意别人呢。”
顾辞淡笑:“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在意,我又不是菩萨。”
沈烜爽朗大笑,“好,我就喜欢你这不虚伪的做派,是怎样就是怎样,才不做那矫情做作的样子。”
沈烜在顾辞这里聊得畅快,吃得舒服,还打趣了他这个雏,十足把这无聊的一天过得舒服了,
冬日天短,过了申时天就渐渐变暗下来,沈烜在顾辞这消遣了一下午,此时也该回去。
“好了。”他起身,“二十那日有个聚会,新上任的刺史公子要拜我幽州的码头了。”沈烜说这话的时候轻慢地笑了一声,表情中的漫不经心显示着他一点都没有把这位新来的刺史家看在眼里。
“咱们一同好好见见这张刺史家的公子是个什么人物。”
顾辞眸色深深的,脸上露出笑容,“好。”
他熟练的自己拉过拐杖撑身起来送沈烜出门,“我送小侯爷。”
厚重的门帘被掀开,那两个侍卫扔下手里的瓜子起身,一个去外面整车一个跟上沈烜身后。
姜小曲看到顾辞出来,顿时从灶间站起身,顾辞摆了下手,她便就在灶间里没动,眼睛看到他身上只穿着一件袍子眉心皱了起来。
他身上的寒病在冬天不能受凉的!要不晚上又该疼的睡不着觉了。
反倒是沈烜注意到了顾辞的动作,眼睛瞥向那灶间里的丫头,想到先前调笑顾辞的话,一时生趣,嘴角一歪,叫道:“诶。那小丫头。”
姜小曲抬头,“啊?”
沈烜,啪地弹来一个什么东西,划着抛物线朝她这边飞来,姜小曲下意识捧起胳膊脸往后躲,那东西咻一下掉进她怀里。
她低头一看是一块金灿灿的金子。
沈烜意味深长道:“晚上去给你和你家少爷屋子里多添两个火盆。”
顾辞听出了沈烜的意思,面无表情的握着拐杖。
姜小曲不知道沈烜的另一层意思,虽然觉着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收了人家的赏她身为一个下人就得谢赏,否则就是对人不敬要给顾辞拖后腿的,
她握着金子立刻面带惶恐的低头谢赏,“谢小侯爷赏!”
沈烜上了停在门外的华贵马车,临走之前他撩开窗帘,“顾辞,下次小爷带你去春风楼走一遭。”
顾辞眉心抽跳,抬起长指按了按额心:“不牢小侯爷费心了,小侯爷慢走。”
沈烜的笑声从马车里传来。
姜小曲隔着门后听到春风楼登时瞪大眼睛,
靠!这厮竟然想带顾辞去逛妓.院!——
目送沈烜的马车离去,顾辞的脸慢慢冷了下来。
门后姜小曲抱着狐氅披风跑过来给顾辞披上。如今大半年过去,顾辞的身形高了些,体格也结实了些,但身体还是受不得凉。
她关上院门,一边扶顾辞回屋,一边小声气愤道,“那沈烜不是好东西!竟然要带少爷去那种地方!”
顾辞,“”
沈烜开单独对他开这种玩笑他可以气定神闲,生气也让人看不出来,但这些让姜小曲听到他就格外的愤怒,此时他们身边也没有外人,顾辞冷着一张脸,加上方才沈烜又赏金子调弄她,他整张脸冷的比这冬日的天还冻人。
姜小曲发现顾辞持续冰冻的气场,低头一看他脸色铁青,一脸冰冻的威严,心道他这绝对是被沈烜的无礼给气到了!他最冰清玉洁了肯定受不了别人在这方面折辱,赶紧安慰顾辞,“别气别气,他要是真带你去那种地方,你你就装病!”
顾辞吐出一口气,侧头看到姜小曲干净的脸,心里的不悦渐渐平静下来,翘唇冲她淡笑一下,“我没事。不论他如何,我自有法子应对。”
对别人是虚与委蛇的笑,对她,则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姜小曲见他笑,自己也扬起嘴角,“没错,少爷你这么聪明肯定不会吃亏的嘿嘿。”
回到屋里,气温顿时温暖了起来。
沈烜来这半天,姜小曲忙前忙后到现在都没吃饭。顾辞和沈烜闲谈一下午,但实际上席面还有半成多没动,屋中又一直有小炉温着,饭菜都还是热乎的。
他坐在桌前,用筷子亲手把菜择出干净的部分来,然后招呼姜小曲:
“小曲,过来先吃饭。”
“诶。”
姜小曲去灶房拿来自己的碗跑回屋里,然后在顾辞对面坐下。
顾辞还给她留了好多饭菜,都是热乎的!
有一些菜色特别好的都是沈烜带来的。
姜小曲夹起一块酱牛肉吃的香甜,“还行他过来还不是空手过来的,少爷,别的不说,我发现沈烜目前对你的好感度越来越高了,你看他最近总来找你。”
顾辞神色淡淡的,
他用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接近沈烜,投其所好,与之成为朋友,他自然觉得与他相处舒服。
“我只是对症下药罢了。”
他来到幽州后卧薪尝胆,用最大的耐心来了解这个他从未来过的地方,多方揣测观察这幽州城的势力情况,幽州节度使沈颢手握重权,总揽这幽州一区的军、民、财、政在手,可谓之当之无愧的土皇帝,而沈烜作为嫡子嫡孙就是这幽州的小太子。
沈烜是幽州节度使沈颢之孙,自小百般宠爱于一身,霸道跋扈,身边多得是巴结他的人。
他本人性格颇为乖张,喜恶十分鲜明,多少还有些清高,对他看上眼的百般好,看不上眼的百般嫌弃。所以比他蠢,比他傲,比他笨的人别想接近他,他最烦的也是这几种特征的人。
沈烜又是个很喜欢反其道而行之的人,说白了就是他喜欢唱反调,这与他自小得到什么都易如反掌有关,所以他就喜欢那些与世俗常态不一样的。
他摸清了沈烜的秉性后就计划着一点点接近他。
顾辞看向自己的腿。
沈烜能对他另眼相看,除了他投其所好之外,另有很大一个加分项是因为他的残疾。
在世人眼中一个瘫子就是废物,但如果一个瘫子没成为废物,身残志坚,即便是瘫了也保持清高,再加上他确实有文采,又有意投其所好,沈烜自然而然就对他产生了兴趣。
如今他正得沈烜的意。
顾辞看向窗外淡青色的天空。
历时近一年,从春到冬,他把自己融入到这个发生一切的根源地。
既然找不到证据,那就把整个地掀起来,曝日之下,岂有完卵?
“对了少爷,我今日去买吃食的时候看到春桃身上又多了伤。这么冷的天,她那个婶娘就让她直接用冷水洗碗,她手肿的都不成样子了。”
姜小曲想到今天去买东西时见到春桃的样子忍不住皱起眉,这当婶娘的太不是人了,大冬天的让人光手用冷水洗碗筷,衣服只有那么薄一层,然后这样还打她!多少都是亲戚竟然这么对一个才十几岁的女孩,完全都不把人当人看的。真是想想就让人生气。
这个春桃是他们在幽州城里时多方打探下得知,之前曾跟在幽州刺史的小妾身边做事的丫鬟。
但是幽州刺史死后,他的那些小妾也相继发卖的发卖送人的送人,余下一些伺候的下人都打发走了。
他们想打探刺史府的事,但是在人家的地盘上顾辞行事万分谨慎,迂了好多回弯最后旁敲侧击摸出来一些细枝末节的发现,
这个春桃就是伺候刺史死之前待在身边的小妾的丫头。好巧不巧她从刺史府出来后就到了平康镇来住。
在春桃之前顾辞就刺史府的事打探过一些消息,有一些收获,但还不够,顾辞秉着宁可错过不能放过的道理,想从春桃那也了解一些情况,但春桃胆子很小,从不跟陌生人交流,一张口就躲,往往话都没问出来人就瑟瑟缩缩的要走,他们也就没有表露出来过想询问刺史府上的事,顾辞只是让她没事的时候多在春桃面前刷刷存在感,徐徐图之,看看有没有机会发现什么,没有发现也没关系,就当让日常交个朋友了。
因为这个她就总去春桃婶娘家的食摊买吃食,但是她家食肆的东西做的不太新鲜,顾辞吃过一次后就不再碰,也不让她吃,但为了能跟春桃多接触,她只能没事就去花花冤枉钱。想到这点姜小曲就对春桃的那个叔叔和婶娘升不起半点好感。
“少爷,你说春桃真的会知道什么吗?”姜小曲问。
顾辞给姜小曲夹了一筷肉,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姜小曲叹气,吃了顾辞夹给她的肉:“我明天要不去给春桃送点药膏吧,她的手再那么冻下去要废的。”
顾辞笑着看向身旁的小丫头:“好。”
第113章 和腹黑少爷HE27 关联(修)……
“刚蒸好的包子就让你偷去一个, 你这嘴馋的懒货给我站住!”
“婶娘我没有偷吃我真的没有。”
刘氏在院子里追着春桃打,春桃躬着细瘦的背躲刘氏的棍子。
大冬天地上滑,刘氏踩到一处凝成冰的硬雪脚下出溜一下差点没摔倒, 她惊叫一声,姿势滑稽的稳住壮实的身体, 后怕地拍了拍胸脯,抬头一找见春桃躲在柴垛子那, 脸上凶恶,正要举着棒子再去打人,这会儿她男人嘴里咬着只剩下一半的包子从前头回来, 见媳妇打侄女也没甚么表情, 不过周围邻居有看热闹的,他就意思意思地说了一句,
“行了行了,赶紧去把前头摊子收了去。”
春桃赶紧跑去前头收摊子。
吃包子的罪魁祸首找到了,但刘氏一点没有冤枉人的不好意思,反而更气的继续骂骂咧咧,“天天靠着我们家吃白食不知道干活儿,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 呸,就是个赔钱货!丧门星!”
春桃听到屋后婶娘的咒骂身子弯的更低, 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赶紧干活。
她一个人把摊位收拾好, 然后搬回院子里放好、洗碗、烧柴、清理院子,刘氏做好了饭端到屋子里他们一家人吃, 吃好后把脏碗筷放到水池子一丢,“把碗筷洗好了收起来!灶膛里的火灭了,别浪费柴。”说完白楞了院子里那黑瘦的人影一眼, 裹着棉衣进屋去休息,余下的活儿全交给春桃来做。
春桃忙完这些之后天已经黑的不成样子,她身体发虚的蹲在火灶边,到现在她连一口饭都还没吃,肚子饿的发紧。她抬头看了眼透着昏黄光晕的正屋,婶娘一家早就吃完了饭在暖烘烘的屋子里休息,春桃起身,在灶屋里四下找了找,留给她的一块糠饼子,拿在手里又冷又硬,她从尚有余温的锅底舀出来一碗热水,把饼子掰碎到温水里泡着吃。
春桃缩在灶膛后边,避着寒风,吃着泡囊的饼子,一双无神的眼睛透过棚顶的缝隙看向黑蓝夜空。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叔叔和婶娘这待多久,她明白他们觉得她是累赘,对她已经没多少耐心了,可如今她家就剩下她一个人了,除了这里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什么地方。
要不再卖身去给人家当奴婢?
春桃身体一抖,身体缩的更紧。
她想到之前在刺史府上做事遇见的那些明争暗斗,刺史大人有很多小老婆,下人们经常遭殃,要不是秀姨娘心善替她求情,只让她被打了一顿,她怕是早就被没命活着了。
还有秀姨娘交给她让帮忙保管的那包东西,后来刺史大人死了,听说秀姨娘也死了,他们都被赶了出来,想到这些春桃就怕的发抖。她把那包东西藏了起来,看都不敢看,她也不敢去别的地方,日日担心会不会有人来抓她。现在一年多过去,没人来抓她也没人来找她,她终于安心了一些,可她也怕了去大户人家给人当奴仆做事了,大户人家处处都是危险,进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
一阵寒风从头顶吹来,春桃冷得裹紧身上的薄棉衣,静悄悄地回去仓房取来她的破棉絮被裹紧自己,然后紧贴在灶膛边汲取余温。
她不想回去仓房睡,虽然仓房有一张小床,但仓房又冷又阴一丁点取暖的东西都没有,虽然灶房没有床她只能这么缩着,但贴着灶膛她能取暖。
春桃缩成一小团,现在天已经很晚了,可她脑袋里乱糟糟的一直睡不着,而就在这时她听到正屋那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今天张老癞来跟我说,想要了春桃。”
“真的?!他出多少钱?”
“啧你小点声——”
春桃猛地瞪大双眼惊恐地看向正屋,再后面的声音被压低成嗦嗦细语听不清楚,但能听到婶娘压抑不住喜悦的气音——
叔叔和婶娘要把她卖给张老癞!
那张老癞是镇上出了名的懒汉,吃喝嫖赌什么什么都干就是不干正事,他之前有过两个老婆都被他打跑了,现在他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了!
“那你明天去找他说说。”
“放心,行了小点声,别让那丫头听见了。”
“嘁,听见了她还能不愿意跑了怎地?她啥也没有哪都去不了,再说咱们家对她已经够不错了,还给她找婆家,高兴去吧。”
再之后正屋那里声音渐小,只留下春桃又气又怕浑身发抖。
如果张老癞出够钱叔叔和婶娘一定会卖了她的,她要是被卖给了张老癞,就要逼着伺候他,还要被他打,日子永远看不到头,那她不如现在就死了!
春桃恨得咬住拳头,怎么办她不能被卖给张老癞,如果卖了给他她还不如先一步把自己卖了给人当奴仆,累死累活也好过伺候一个无赖最后被打死强!
可是她该去找谁?难不成只能去幽州城里找人牙子吗?
这时一张白净秀气的小脸突然浮现在春桃眼前,她浑身一震,突然想到了姜小曲。
姜小曲和她的少爷是今年才来镇上住的,因为她家少爷要在附近那个山上的书院读书。
她知道姜小曲其实是个丫鬟,因为她总来摊上买吃的,又愿意跟她说话,被人看见了打趣过。后来有一次她在外面洗衣服时,姜小曲来跟她悄悄的解释说她其实是个女子,为了方便,她家少爷才让她平时在外做小厮打扮,她刚来镇上没什么朋友,觉得她面善所以便忍不住总跟她说话,叫她别误会。
春桃这才明白,并没有怪她,后来两人慢慢也见多了时不时就会聊几句。
基本都是姜小曲在说,她经常说她家少爷,说他多好,多聪明,从不打骂责罚下人,甚至还教她识字和道理,他们一家都在顾家做事,顾家是个好人家
慢慢的春桃就知道顾少爷是个宽厚人,待下人很好,其实这点从小曲就能看出来,她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也不瘦弱,气色也好,性格也好,一看就没挨过饿也没挨过打,日日都过得开心。
春桃的眼睛里冒出了光,她紧张的抱紧被子,顾少爷是个好人,她和小曲也、也相处的不错,要不明天她去求求小曲,让顾少爷把她买了当下人伺候吧?
她什么都能做,她不求别的,只要有口饭吃有地睡觉就满足了!
春桃心里开了一个大洞,某个想法一旦冒出来就如泄洪一般止也止不住。
她颤抖的抱紧自己,眼睛里忍不住冒出泪水,最后她下定了决心,既然已经都这样了,就算希望不大她也要去试一试,明日天一亮,她就去求人!——
冬夜寒冷,镇南的一处小院正屋里却是暖光柔柔。
屋子里的地上摆了两个火盆,火炕也烧的热乎乎的,姜小曲和顾辞两人一左一右在坐炕边上,顾辞在泡着脚看文卷,姜小曲在算账。
姜小曲困得直打哈欠,手里握着的账本和笔犯迷糊半天没算出账来。
顾辞看她困得不行,出声道:“困就先睡觉,账明日再算。”
“不行!”姜小曲揉了把眼睛支起身,瞪大眼睛提起精神,“今日事今日毕,就差一点就算完了。”
如今两人在外面,账还是姜小曲在管。
他们俩人离家,身上带的钱都是顾辞自己的,顾辞把他这些年存上的钱、还有一些稀罕物都当了换成银票带了出来,虽然数目足够他们在外花销几年了,但出门在外再多的银子都不嫌多,姜小曲自觉身兼财政大权的后勤重任,每日都好好算账,这样等顾辞哪里需要用银子或者出什么应急的事情时他们也好心里有数。
姜小曲打起精神有心把账算完,但屋子里实在是烧得暖和,热气一直往脑顶蹿,直烘得她眼前的数字转圈。
要说这人犯困的时候是真会困得头昏眼花,脑袋也转不动,明明很好算的东西停那半天也蹦不出个结果。
顾辞见姜小曲里倒歪斜的样子忍俊不禁,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伸过修长的手过去把账本拿到自己这边,
“你去铺床,剩下这些我给你算。”
那感情好!
姜小曲一点推辞都没有,顿时把账本丢给顾辞转身到炕里面去铺床。
顾辞眼睛一扫,把支出和余额一对,没用一会儿就把账记好了。
记好之后他侧身把账本放到姜小曲平日放账本的地方,然后拿过干燥的帕子,弯身抱起腿自己给自己擦脚。
出门在外将近一年的时间,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事事都由人服侍的娇贵少爷。他学会自己做很多事,起初什么都有些难,但多做几次,多尝试几次,慢慢就都变简单了。
从他下定决心离开家的那一刻起,他就放下了很多原则,人一旦放下,许多事也就变得容易了起来。
顾辞给自己擦干净脚,姜小曲这会儿也铺好床了,从炕上下来给顾辞的洗脚水端出去倒掉,然后又盛半盆放在屋子中间。他们屋里烧的热,不放盆水人容易上火。
他们租的院子不大,只有正屋收拾了住人,其他两个小偏房冬天又冷又小,所以姜小曲都是跟顾辞睡在主屋的卧室,主卧里的炕大,烧起来暖烘烘的,睡两个人宽敞的很完全不用担心挤。当初租这个院子也是看中这屋里有个大炕,顾辞的腿冬天受不住冻,睡炕比睡床能好受很多。
这边姜小曲收拾好,回过头来,顾辞已经继续看他的那一摞文卷了,眉心平整,边看边整理,灯光在他脸上镀上一层金边。
姜小曲凑到一边,“都亥时了还看啊?”
“嗯。”顾辞低着头轻声说:“小曲,帮我把舆图拿来。”
“诶。”
顾辞展开舆图,对比舆图,他展开一张白纸提笔在纸上画下沙盘,通过最近和沈烜的接触,他知晓沈烜最近对他祖父旗下的统领将军朱易颇有不满。原因是沈烜想去军营中练一队兵,但又不想听从朱易的安排,然后这位朱将军大略是去他祖父节度使沈颢那告了一状,以至于沈烜被训斥怀恨在心。
他便给沈烜支了一招套了那朱将军一把,沈烜扳回一局心情舒畅,更器重他时说话间便透露出整个幽州兵备不小的事情。
如今太平年代并无战事,涿郡一带毗邻奚、契丹、高丽,军防边境之地备兵以防外敌无可厚非,但那朱易乃是在平州一带,频繁练兵有些不符常理,而沈烜最近一门心思想自己扯一面旗出来,他一个养尊处优的贵胄,练兵扯旗做什么?
根据他这将近一年在幽州的走访和接触了解,幽州这些年来的兵役一直不轻,幽州节度使报于朝廷的兵备是九万大军。
烛光下顾辞看着笔下画出的沙盘,眉心拧成一个结。
不止九万,光是朱易手下就有近两万,整个幽州绝不止九万兵。
他心口一悸,想起来父亲留下的卷宗和手卷上所记录的内容。
父亲在卷宗上标注的疑点有提到他走访幽州刺史一案时发现城税有异,但他回京查阅时却不曾找见幽州刺史生前有向朝廷提交过相关奏折。
文卷上标注了父亲的疑虑:渎职敛财?死因或有隐情。
灯光下顾辞的瞳孔微扩一瞬。父亲藏留下的卷宗和手卷他早已能倒背如流,他到幽州后也按照父亲的怀疑从民情入手,悄悄整理了几项幽州独有的短期征税的佐证,但这暂且只能证明是有地方官员伤民敛财,与他父亲的死找不到具体联系,但若是与军备联系上了呢?
顾辞猛地一震,若是幽州节度使察觉到父亲在秘密调查幽州,不想父亲查下去发现幽州军备有异样那三皇子一脉又是怎么回事?在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冥冥中似乎有一条线把所有事都串在一起了。
顾辞闭上双眼独自消化脑域中的惊天波浪。
半晌后他睁开眼睛,眼中一片深黑。他有条不紊的把卷宗和手卷整理好收起来,回身上塌,挪动到里面的被褥,掀开被子把双腿放平,拆下发髻。
见顾辞动作,姜小曲撑开双眼打了个哈欠,“看完了?要睡了吗?”
顾辞:“嗯。”
她去吹了灯,迫不及待爬上炕掀开自己那边被子钻进去,躺下后长长的舒了口气,“少爷我睡了”闭上眼没用一会儿人就睡着了。
顾辞看着身边的小丫头忍不住摇了摇头,伸手给她的被角压了压,用手心铺平整,然后慢慢躺下,闭眼。
证据,他需要证据——
半夜,刚睡着的顾辞被一阵哼哼唧唧的声音吵醒,他睁开眼侧头一看,一旁的姜小曲做梦不知梦了什么,哼哼唧唧的像是要哭那种,身体也不安稳的蜷起来,顾辞半撑起身探过去叫姜小曲:
“小曲?小曲?怎么了?”
姜小曲做梦梦到自己在胸口碎大石,胸口涨得疼死了,迷迷糊糊的她感觉自己被摇醒,睁开眼看到眼前顾辞的脸。
“嗯?”她嘴里含含糊糊的,意识还不清醒,胸口涨得疼,她就下意识的抬手揉,结果一下揉到里面的硬块,顿时疼的一激灵!
“哎呀哼哼哼!”她躬起胸口疼的直哼哼。
顾辞见状一惊,顿时紧张了起来,“小曲?你怎么了?你心口疼?”
不是姜小曲捂着胸口,刚才没清醒手下没轻重,靠疼死了!
顾辞见她不说话,又疼的紧,人紧张的不行,扒着姜小曲的肩低下头去看她的脸,“那你哪里痛?小曲?还受得住吗?”
姜小曲的一张小脸被他托起来,透着昏暗的月光他看到她眼角溢出来的泪花。
顾辞与姜小曲相处这么久,心里早就把她放在了不一样的位置。他贴着姜小曲的脸看到她疼的眼睛都湿润了,顿时心急,撑着手臂返身要去够衣服,“你等着我去叫郎中。”
“不不”姜小曲赶忙抬手抓住顾辞,“我没事不用叫大夫。”
“那你怎么了?”
姜小曲闭上嘴不想说
关键这也不好张口说啊!
这会儿那阵疼差不多缓过去了,姜小曲松口气,她拉着顾辞,软软的头发滑落身前,“我没事了少爷,躺下睡觉吧。”
什么没事?方才不是疼的要哭?
顾辞盯着姜小曲看,“你到底怎么了?为何不说?跟我你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见她别别扭扭的不开口顾辞急了,他想的比较远,难不成是白日里小曲不小心摔了骨头?还是她最近不舒服去偷偷看过大夫?心口疼绝不是什么好事,难不成她是得了什么绝症不想告诉他?
这一想就想出一身冷汗。
“我这就去叫大夫。”顾辞冷着脸掀开被子,爬着要下床,姜小曲赶紧去拦住他,顾辞往一旁躲,眼看他倔劲儿又上来了,姜小曲没法儿,只得无语的跟他说明,
“我真没事!我就是这里涨得疼真不用看大夫!”
姜小曲挺起微鼓的胸口来指给顾辞看。
薄薄的里衣被尖尖的撑起两个小团,领口露出白腻的肌肤。
顾辞一顿,黑润的眼睛盯着她微鼓的胸脯,脑袋像是顿时被撞了一下,表情没变化,但脸却腾地一下红了。只不过在黑夜的掩饰下没有表露出来。
他瞠目结舌,有些钝钝地看着她的胸口。
姜小曲缩起胸口环臂抱起来遮住,她说完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非要问问问,哼。
顾辞吸了一口气吐出来,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没事,你这是长大了。”
“”
不说还好,一说气氛顿时有点微妙。
姜小曲尴尬地撇开头,顾辞也觉出自己这话唐突,一时尬在原地,两人对着沉默了一会儿,姜小曲先回去被窝里,“睡觉吧。”
哦,顾辞就跟听话的机器人一样重新回去被窝躺好。
片刻后,顾辞似乎是心里建树好了,用带着安慰和关心的语气轻声问她,
“你最近都有涨得难受吗?要不明日还是去找郎中看看吧?看是否能缓解一二。”
他知道女子长大身形会渐渐出现变化,但不知道会疼,看小曲样子还疼的挺难受,
他以为女子长大身形变化是天性,疼得难受会不会还是有别的问题?
姜小曲皱鼻子:“这种事不用去找大夫看吧。”
因为发育长胸去看大夫?太羞耻了吧!她才不要。
“可你不是涨的难受?”
“都会这样的慢慢就好了。”
那不还是要熬着?
顾辞有些不忍。如今他们身边也没有姑姑嬷嬷这样的过来人可以请教,顾辞觉着有些对不起小曲,她这么小跟着他在外面,胸口疼身边连个能问的人都没有。
夜里静静的,
“你娘有没有教你长大了疼怎么办?”
哪有娘闲的没事教女儿这个的,都是遇上了才说的啊。
姜小曲叹气,伸出手盖到顾辞面上突然遮住了他的眼睛。
“我真的没事呀少爷,你不用这么担心,女孩子都是这样的,睡觉吧,明天还要做事呢。”
手心下的睫毛一下下的唰她的手心。
顾辞眼前温热,他微微张着嘴,几次呼吸,想说些什么,又想不出来,最后只是轻轻抬手拿下姜小曲的手放回她的被子里,
他侧着头看她,声音很轻的叮嘱,“你以后若是有哪里不舒服,不要瞒着我。”
姜小曲眨眨眼,突然对他展颜微笑:“嗯,放心吧少爷,我真有事一定会说的,我还没活够呢。”
顾辞抬手拍了下她的嘴:“口无遮拦。”
姜小曲噘了下嘴巴,给顾辞按下去压好被角,轻轻拍拍他的左肩,“睡吧少爷。”
说完她自己也躺回去,打了个哈欠,折腾这么一会儿困劲又上来了。
夜晚重新安静下来,姜小曲渐渐又睡着了。
顾辞睡不着。
他透着夜色侧过头去看姜小曲恬静的面容。
他看得很仔细,
这一年来,她的下巴尖了些,眉眼长开了些,鼻子也更秀挺了些;
手脚抽条,如今胸乳也长出来了。
顾辞的心里有一个很清晰的声音,
她长大了——
“笃笃笃!”
第二天清早,姜小曲起床,她才穿好衣服打着哈欠去外面准备点火烧热水,就听到院子外门突然被敲响。
声音急促但又克制着力度,传来颤抖的女声,“小曲,我是春桃,你在吗?”
姜小曲听出是春桃的声音,身后屋里顾辞听到敲门声也撩开帘子,二人对视一眼,姜小曲赶紧去开门,
门一打开露出春桃那张惊慌的脸,
“小曲!”
看到姜小曲,春桃的眼中露出惊喜和慌张,还有满满的无措和惶然,她天没亮就偷偷跑来他们门前等着,冻得面皮发紫,此刻见到人想也没想在门口就要跪下,姜小曲一惊之下赶紧把人扶住,“春桃你怎么了?!”
春桃面容凄苦的落下泪来,
“小曲,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求你的。”
姜小曲拉着春桃进来院子把门关上。
“先进来再说。”——
第114章 和腹黑少爷HE28 拯救春桃
春桃跟着姜小曲进了院子。
她在外面冻得太久, 身体都发僵了,此时又因为心中的打算整个人显得很惊惶。
外面这般冷,姜小曲摸到春桃的手凉的都发硬, 关上院门直接把春桃往屋里拉,“你先跟我进屋暖暖, 有什么事上屋里慢慢说。”
姜小曲撩开厚重的门帘把春桃带进屋里,暖烘的温度扑面而来, 顿时在春桃的身上略过一片绵密的刺痛。
她看到顾辞如玉人般端坐在屋中,顿时双腿一弯,想也没想就跪下对着顾辞给他磕头, “顾少爷求求你收了我当奴婢吧!我什么活儿都能做, 只求您给我一口饭一张席子就好,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春桃跪在地上把头磕的砰砰砰响,边磕头边求顾辞买了她,声音破碎的如同一把碎砂,姜小曲惊诧之下赶紧从一旁扯来一个垫子垫在春桃头下,“春桃!你先冷静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先同我们说明白,若是能帮忙少爷一定会帮你的。”
可是春桃还在不停的磕头, 她因为情绪太过紧绷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这时顾辞在上首开口,“春桃姑娘, 你先不要慌张, 慢慢同我说明发生什么了?”随后示意姜小曲扶住春桃的肩膀。
他的声音清晰地落进春桃耳朵里,那里面似乎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 就好似他这一开口,便就有人站在了前头顶起天地,肩膀从一旁被扶住, 春桃身体顺势一停,人从里到外哆嗦着,终于停了下来。
她磕的人恍惚,姜小曲干脆把垫子挪到她身下让她坐在地上缓解,然后去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春桃看到热水嘴唇干涩的抿起,姜小曲见她人还在抖,便小心的帮忙喂她喝水,春桃喝了几口热水,身体里慢慢被暖化,从里向外懈出一口浊气,她感激地看向姜小曲和顾辞,整个人重新跪趴在地上,终于磕磕绊绊的说了她这一大早来求人的原因。
她把叔叔婶娘想要把她“许”给张老癞的事说了出来,二人一听,顿时明白过来,她那个叔叔和婶娘这是打算把春桃卖给镇上的闲汉。
姜小曲听得一肚子气,“你们好歹是亲戚,这不是把你忘火坑里推吗,太过分了。”
春桃不敢说长辈的坏话,但她心里也难过凄苦,一时悲从中来,低头用破旧的棉袖擦眼泪啜泣:
“我我真的走投无路了,顾少爷,求您收了我吧,我不要钱,什么都不要,我能做很多活儿,只求您给我一条活路,我真的不想去跟那张老癞,他好赌还打人,我以后不是被他打死就是被他卖掉,我我真的没活路了,求求您!求求您!”
顾辞看着下首跪求他的可怜女子,他不说话春桃就不敢把头抬起来,姜小曲此时已经被春桃的可怜遭遇激发出强烈的同理心,她希冀的看向顾辞,虽没开口,但那眼神很明显在同他说,我们帮帮她吧。
顾辞的神色始终镇定,他看着春桃沉默思考了几秒后,开口,
“春桃,我可以收下你做仆婢。”
春桃顿时惊喜的抬起头,似是不太敢相信,“真、真的吗?”
“但你若是同我签了卖身契,我身为你的主家,对奴仆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诚实,决不能包藏祸心,你能做到吗?”
春桃心里一慌,但她天性胆子就小从不敢有坏心眼,立马磕头明志:“可以,我可以!”
顾辞深邃地看了她一眼,“那好。”
说罢他抬手推着轮椅到一旁的桌边,手持笔墨便写下一张卖身契,他轻轻把卖身契推到春桃面前,“你若是下定决心了,那我们现在便去衙门把这卖身契生效。”
“好!好!我、我们现在就去!”
顾辞领着春桃去找牙官签卖身契,走流程时顾辞让春桃说清自己的父母籍贯,还有之前是否在别人家做过事,春桃胆子小人老实,面对牙官和主家不敢撒谎,磕磕绊绊的把该说的都说了,最后春桃按上自己的手印,眼看着卖身契被顾辞叠起来收好,她竟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全。
“顾少爷,不对,少爷,奴婢一定会好好做事!”春桃激动的又想给顾辞下跪,顾辞叫姜小曲扶住她,姜小曲在一旁拉着春桃的手安慰说,“少爷不喜欢人跪他,你以后在我们这不用总跪人,这下你不用担心再给卖给那个张老癞了。”
春桃感激的点头,“嗯嗯!”
三人从衙门离开,如今春桃签了卖身契给顾辞当下人,心里头就有主儿了,路上有人看见春桃和他们在一起还有些纳闷,但春桃面对路人的目光再无一点惧怕和惶然,紧跟着顾辞和姜小曲的身后回去住的地方。
她一回去就开始四下找事情做,但顾辞却叫她进屋来,“春桃,我有些话要问你。”
见顾辞这样春桃尚雀跃的心瞬间降温,还多了丝惶恐,下意识跪下,“是少爷,您问的话奴婢一定如实回答。”
“春桃,方才我们去衙门公证时,你说你之前在亡故的州刺史家做过奴婢,是怎么回事?”
春桃脸上惊慌,眼神闪烁哆哆嗦嗦,“奴奴婢是在、在刺史大人府上给六姨娘做过事,后来、后来刺史大人没了,姨娘们身边的下人都给赶了出来,奴婢就回来平康镇上投奔叔叔和婶娘一家。”
顾辞看着她,他的眼睛太黑,春桃根本不敢与之对视,弯身磕头,“少爷我没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
顾辞叫她起来,“你不用怕,我只是随口问问。”他神色淡然,似乎安慰春桃,颇有兴趣的闲问,“早先听说上一任刺史政务突出,是个不错的好官,你在他府上做事,许是比外人的见识更多一些,你同我说说,这刺史大人在府里是个怎么样的人?”——
另一边,刘氏一大早发现春桃不见了,她里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关键是一早上的活儿全扔着也都没干,她气得直骂街,“死丫头现在是越来越伺候不起了!一大早就跑出去偷懒,吃着闲饭当我们家的粮食都不花银子呢,有本事以后都别回来!”
这会儿有早上看见春桃同顾辞他们一起的人好信儿地过来问刘氏,
“刘家的,我一早上看见你家春桃跟着镇南边的那个瘸腿少爷去牙官那了,咋回事你家把春桃卖给他当丫头了?”
“啥?!”刘氏一惊,她怎么不知道!啥时候的事儿!那死丫头竟然敢把自己卖了?!银子呢!!
“好啊竟然骗人骗到我们家头上了!我这就去找他说理去!!”
刘氏气急败坏地跑去顾辞门前敲门找人,大门被砸的砰砰响,她在外头喊:“春桃!春桃你是不是在这!俺家春桃是不是被你们藏起来了!”
春桃在屋里正在同顾辞说她在刺史府上做事的经历,猛一听到外头婶娘的声音,下意识就怕的吞舌头,惊惶无措的躲到了姜小曲和顾辞的身后,姜小曲握住她的手安慰叫她别怕,顾辞神色冷肃地看向外面,“走,出去。”
被砸的院门打开,顾辞领着姜小曲端视门外,
“刘大娘,这般来砸我家大门是有何事?”
刘氏大嗓门,周围一些镇民听到声音凑在旁边看热闹,把人叫出来后看到春桃就跟在那瘫子少爷后面,顿时要过来抓人,“好啊!人果然是叫你们藏了去,你个死丫头给我回去!”
姜小曲立马挡住不让她靠近,瞪着眼一点都不怕:“你干嘛!春桃现在是我们顾家的婢女,你抓人做什么!”
“什么婢女!我是她婶娘,俺们春桃婆家都找好了,做什么婢女!我要带她回去!”
“已经签了卖身契,春桃现在就是我们顾家的!”
“银子呢!”刘氏伸手:“卖身的银子呢!想哄骗我家孩子卖身做奴,银子在哪呢!”
“银子自然是给春桃收着,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下刘氏来劲儿了,“大家伙看看!这就是外头来的大少爷,欺负我们乡下人不懂骗了人去给他做奴婢。可怜我们家春桃这傻姑娘什么都不懂!现在银子银子见不着,人给骗着签了卖身契,真是造孽啊!”
“一个瘫了身子的少爷,骗我们家姑娘到身边伺候,谁知道安的什么心呐!”
姜小曲一听顿时气焰上天,“你说什么呢!”
刘氏可不怕,“咋了!还不让老百姓说话怎么着,当你们是官差啊!”
姜小曲气得脸红,这时顾辞在身后冷冽的声音传入人群耳中:
“小曲,去找官差报案,说刘家食摊卖坏了的吃食给百姓,如今还想抢我家的仆婢在门前闹事。”
刘氏眼一瞪,厉声叫:“你说什么!我家卖的都是再新鲜不过的吃食,你睁眼说瞎话!”
顾辞清冷的眼睛注视着她,“前几日我的小厮在你食摊上买过一份发酸的炒酿皮,你刻意用醋和重料掩盖,如今天气冷,你贪图省力做得多,放久了不舍得丢就掺来卖给人吃食。”
这一说给刘氏说慌了,她惊慌地瞪着眼前这个瘫子,他句句都说在点上,就跟看见了似的,他们做吃食的,难免会偷工减料,放坏了不舍得扔就做重一点掩盖味道,但如今天气冷东西不容易坏的!这么一想她顿时又有了点底气,
“你放屁!你这不是好好的坐在这呢吗。”
“我若是吃死了,你当你还能站在这?”顾辞厉声,“小曲!去寻捕头来!”
刘氏伸手抓姜小曲,姜小曲眼疾手快躲开,“你要干什么!你还想打我!我这就去报官说你家卖坏了的吃食然后还打人!”
“你们!你们就仗着读书识字欺负我老实人!”眼看姜小曲真要去报官,刘氏到底是心里有鬼,气骂地先一步往家里跑,边走还边大嗓门威胁,“谁不会报官似的,我也去报官!就说你们骗人卖身做奴!让官老爷给咱平康镇的百姓做主!”
刘氏放了狠话威胁他们走掉,姜小曲拐了个弯跑回来看顾辞,“少爷,我还去报官吗?”
顾辞,“去,记得当初我教你那些沿街碰瓷的道理吗?”
懂了!这种擅耍无赖的就得动真格来治!
姜小曲去报案,刘氏猫儿在拐角见她当真往衙门跑,心里发慌,转头便跑回了家一顿收拾,把那些坏了的材料扔到泔水桶里。
姜小曲去找捕头报案,给了银子,捕头拿了钱便乐呵呵的走一趟,刘氏见衙差这么快就上门来,忍不住耍无赖哭诉,“冤枉啊大人!我们家凭良心做吃食,绝对不会做那偷工减料的事情,都是那人冤枉我们啊!”——
第115章 和腹黑少爷HE29 。
刘氏仗着自己是本地人, 先声夺人之后立马又反咬一口,“张捕头,你不来我也正要去找你呢。”
她对跟在捕快一起来的姜小曲指出粗硕的手指, “就他家的那个住在咱们镇上的瘫子少爷!不声不响把我们家春桃骗了去给他当丫鬟,我们家春桃都许好婆家了!如今让人骗了去, 我如何对得起我那死去的小叔和弟妹,张捕快你可得为咱们平康镇的百姓做主啊!”
姜小曲叫刘氏一口一个瘫子说得心里拱火, 瞪圆眼睛迎着刘氏的指弄气势一点也不软,
“我劝你这么大年纪嘴上积点德!我家少爷腿残但心明,不像有些人手脚健全但心全是黑的!春桃是自愿来我们家做事, 她做一分事便有一分工钱拿, 不像在你这个亲婶娘家里,什么活儿都丢给侄女做,一毛钱没有不说,还要忍饥挨冻,你不仅磋磨亲人还卖坏了的吃食给全镇上人吃,就没见过你这么坏的人!”
“你个外地小王八羔子满口喷粪,我撕了你那张嘴!”刘氏被姜小曲挤兑的脸皮狰狞,她蛮横惯了, 气急败坏就要过来打姜小曲!
姜小曲怎么可能站着让她打,一闪身就躲到了张捕头身后, “捕头大哥你看她打人!你得为我做主!”
张捕头被围的团团转, “诶诶!诶诶都行了啊!”
这时春桃和顾辞推着轮椅从围观的人群后赶来,顾辞见到刘氏追着要打姜小曲, 登时神色勃怒,双手快速滚动齿轮就冲过去,“小曲!到我身后来!”
姜小曲看到顾辞立马朝他跑过去。
刘氏还想追过来, 顾辞抵在前头,目光如剑,气势摄人,严厉地注视着刘氏声色俱厉道,“大周律法,当街行凶扰乱治安者,一律杖责十棍!刘氏妇人,你今日胆敢动她一根汗毛,我便要你好看!”
顾辞字字如鞭,又响又厉,刘氏壮硕的身形被他挞在原地,高举着手瞪着这个瘫子,愣是被他的气势压迫的不敢上前。
顾辞虽然年岁不大,又腿残,但此刻身上气势极其强硬刚正,不光是刘氏,不少周围围观的镇民们都被他那股子气势镇住了,好似他坐着的不是轮椅,而是衙门里的官椅,他们面对的也不是一个瘸了腿的公子,而是衙门里高堂之上的官老爷。
刘氏被他的气势压住,不敢上前真打人,但又落不下面子,“你吓唬谁呢你!”
顾辞冷哼一声,看向一旁的捕快高声道:“张捕头,你是我大周官律下选出的官差,我说的话大家可能不信,你的话总不该没人信,请问顾某方才说的律法是否属实?”
张捕头见问到他身上了,迎着周围百姓的目光清了清嗓子站直身,“咳,顾公子说的没错,律法上是这么规定的。”说完他对刘氏也凶了起来,“闹什么闹!再闹把你们全都抓回衙门!行了,我是随姜小哥报案来的,都说说怎么回事吧。”
平民百姓到底都是怕进衙门的,刘氏不敢再造次,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回头开始假模假样的跟周围镇民和张捕头哭委屈。
平康镇离幽州城近,一年到头也出不了什么大事,真有大案子就交给幽州城的官差办了,所以官差捕快们平日里处理的都是些邻里鸡毛的小事儿,一般能原地解决的就在原地解决,对刘氏这种撒泼哭闹很是习以为常。
顾辞不急着其他,转头先看姜小曲,一双眼睛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一圈,里头透着急切的担心:“打到你没?”
姜小曲摇头对他机灵的笑了一下:“没有,我躲着呢!”
“以后碰到这种恶人,我不在你身边你不要去激怒对方。”顾辞松口气后还是忍不住教训姜小曲,那刘氏那般壮硕的一个妇人,她一个小女孩,真被打了怎么办!
“哦!”姜小曲口应心不应,回想刘氏的一口一个瘫子心里的火就往上窜,下回碰上这种嘴巴臭的她还是不让!
顾辞身后还跟着春桃,春桃瑟缩地紧贴在他们身后,她平日里见人多都躲着的,何时经过这么大的阵仗,如今成为重心引了这么多人过来,连官差都出动了,她心里慌怕的厉害,握着顾辞轮椅推手的手控制不住的抖。
姜小曲见状,伸手握住她安慰,“没事的春桃,别怕,有少爷护着我们。”
春桃慌乱的点头,满心希望全都寄托在顾辞身上。
那边刘氏已经颠倒黑白的把姜小曲他们污蔑了一顿,“张捕头,还有咱平康镇的乡亲们,你们可得为我做主啊!”
在刘氏口中,顾辞这个外地人不安好心,把春桃骗了当奴婢不说还想欺负他们一整家,各种煽动情绪,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搞得围观镇民们纷纷用异样的眼光看顾辞他们。
然而面对众人的猜忌和打量,顾辞始终身姿比挺,气质堂正,他对姜小曲和春桃投去安抚的一眼,然后推动轮椅来到人群中央,面向张捕头,“不可听信刘氏一面之词,还请大人主持公道。”
这一句大人倒是把张捕头给叫飘了,平康镇离着幽州城近,周遭有权有势的人多的是,虽然他也是有官身的,但捕快官卑职轻,鲜少有人把他们也当大人,尤其这句大人还是从顾辞这么一个品貌堂堂的士子口中说出来的,由不得张捕头不飘飘然一下。
张捕头挎着没开刃的腰刀站在刘家食摊前,下意识对顾辞的态度好上几分,“顾公子,刘大娘说你拐骗了她家侄女的春桃卖身做奴,可有此事?”
顾辞,“绝无此事,”他从怀中拿出了春桃的卖身契,镇定道:“春桃是自愿来我家中做事,我二人是当着牙官的面签的卖身契,大人可去询问。”
张捕头看了卖身契,然后问春桃,“这是你自愿按的手印?顾公子可有胁迫你?如实说来不可撒谎。”
春桃连串的点头,“是、是我自愿的!没人拐骗我,是我自己要给少爷做事的。”
刘氏一听就火大,冲过来想拧春桃的耳朵,“你个没良心的死丫头!我家白养你了!”
春桃慌怕的抱起头,姜小曲一把抱着她往后躲开刘氏的粗手,“你还敢动手,当真是目无法纪,我看就应该锁你去衙门才对!”
张捕头在一旁吼,“不得放肆!再闹就全去衙门!”
喝住刘氏,张捕头举着手里的卖身契给周遭围观的人看,镇民们不管识字不识字全都伸脖子去瞧,别的不说,那红手印儿看得可是真真切切。
“刘大娘,这卖身契上写的很明确了,而且你家春桃自己也承认是自愿的,没人拐骗她,你说顾公子拐骗春桃不成立,不可再散播谣言了啊。”
刘氏不服气,“她说卖就卖了,感情那活该我们这时日白养她的呗?再说俺都给春桃说好人家了,她去给那瘫子少爷当奴婢,说好的婆家咋办?就没见过这么没有良心的女子,老天爷啊我这是被自家人坑死了哟!”
刘氏嘴巴一撇又开始哭天抢地耍无赖,口口声声骂春桃没良心,作势要把春桃要回去嫁人,春桃怕的死死攥住姜小曲的手哀求,“我不嫁,我不嫁。”
顾辞质问刘氏:“可有聘书?可有媒人作证?可有问过春桃的意愿?什么都没有,你不是春桃的生身父母,便做不得她的主。而春桃如今已卖身为我顾家家奴,一应婚配去向全有主家安排,你给春桃找的什么人家,我这个主家要先审视,若是好人家,我便亲自出礼金为春桃添一份嫁妆,若是那不好的人家,”顾辞脸色冷冽,“有我这个主家在,绝不会让春桃去火坑。”
这话让周围人听见,顿时觉得这顾少爷是个好人——
“顾少爷对春桃这不挺好的,还说给添嫁妆呢。”
“是的啊,这哪里像拐骗,春桃这孩子咱们都知道,命挺苦的,虽然卖身做奴不好听,但她就一个小女子又不能靠亲戚一辈子,去人家家里做事很正常吧。”
“所以刘家给春桃找的婆家是哪个啊?我咋没听说过?”
“我知道!好像是要说给张老癞!”
张老癞这个名字一出来,人群中恍然地一片哦声,风向瞬变,什么都不用说就明白了。
张老癞啊!刘家的这是打算把春桃卖了吧!那怪不得春桃先一步把自己卖了呢!
镇民们开始有人奚落刘氏了——
“刘家的这就是你不地道了啊,春桃一个黄花闺女,那张老癞都能当她爹了。”
“哎哟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人家,那不怪人春桃要跑去给人顾少爷当奴婢。”
“不是亲爹娘,好歹也是亲叔婶儿啊,你这”
刘氏被镇民们奚落的脸上挂不住,这事成了还好,不成先被抖出赖,而且当着大庭广众的面抖出来,她就免不了被乡亲奚落,实在是那张老癞不是啥好人,知道她把春桃许给了他,摆明了是她没给春桃找好人家。
张捕头一听是张老癞,脸上顿时也很瞧不上的嫌弃,他问刘氏:“你给春桃找的夫家是张老癞?”
刘氏一时说不出话来,承认吧就坐实了她对春桃不好,不承认吧她男人又口头答应张老癞了,只能哼哼哧哧地含糊说了一句,“有那个意思。”
“找媒婆了没有?过聘没有?”
“没有。”彩礼钱还没谈妥春桃就跑了!
一听什么都没有,张捕头不高兴地瞪眼,“啥都没有你这叫什么说好婆家。”
这时顾辞转头去问春桃,“春桃,你可愿与那张老癞结亲?”
春桃顿时慌怕地跪下哭求,“我不愿意!少爷求您别让婶娘把我说给张老癞,我真的不愿意,我宁可一辈子不成亲给您当牛做马也不要嫁给张老癞。”
姜小曲在一旁扶着哭求的春桃,大家伙见春桃这抗拒的凄苦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不就是被逼到绝路上没法儿了,然后干脆一咬牙把自己卖了求庇护。
哎,春桃是个可怜人,顾公子是个心善人,
唯独这刘家是个心黑的!自己亲侄女都这么坑!
如今全问明白了,压根就没有顾公子拐骗春桃一说,春桃的婚事也不做数,张捕头直接当众拍案,“行了,如今都弄明白了,刘大娘,人顾公子没有拐骗春桃,今后不可再乱说毁人清誉,否则执意给你告上衙门,那是要挨板子的。”
人没了钱也没了面子也没了,刘氏憋屈的眼框子发红,大腿一拍哭嚎,“造孽啊!真是造孽啊!俺们家养着春桃,给她吃给她住,这个没良心的说跑就跑了,好人没好报啊!!!”
刘氏又在哭闹,试图用撒泼掩盖闹剧,但顾辞却还没完,他冷着一张脸看向一旁的张捕头提醒道,“大人,如今春桃的事情解决,刘家食肆卖变质食物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张捕快叹一口气,心想这点银子拿的真不容易,打起精神来继续断官司,周围人一见事儿还没完,兴致勃勃地继续支棱起耳朵来围观。
“刘大娘,人家告你说你家的食肆卖变质的食物吃坏肚子了,可有此事?”
刘氏当即不哭也不嚎了,跳起来瞪顾辞,“放屁!绝对没有的事儿!他这是在故意冤枉我们!”
“你怎么证明人家是在冤枉你?”
刘氏已经提前把坏了的酿皮倒掉,此时一点不怕,挺直腰板叫喧:“那他们怎么证明是我家的吃食吃坏了肚子!我家往外卖的全都是好的东西,半点不掺假,你们尽管找上屋里找!找出来坏的我这脑袋都给他!”
顾辞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一点不慌,他早就料到刘氏一定会先跑回来把坏掉的酿皮全都扔掉,但他也料定刘氏只会想到扔掉坏的酿皮,而没有扔掉其他。
“也不用费力去找,张捕头,直接去他家仓房中检查是否有发霉的豆子和谷米便可。”
刘氏一惊,转而便留下一头冷汗,完了!不是说吃坏了酿皮怎么连豆子和谷米也要检查!
刘氏神色慌张没有逃过顾辞和张捕头的眼睛。张捕头一见这也没用他费脑子,当下乐得吃现成了,听顾辞的话迈开步子便往仓房去,
“行,那便去仓房检查看看。”
张捕头迈步往仓房去,途中刘氏心虚的试图想拦,“别,这有啥好看的,都是好的东西,真的。”然而她越是这样表现就越证明有问题,周围还有一圈围观的镇民在,张捕头不可能让她拦住,人到底是进去了仓房。
最后也不费任何吹灰之力的从仓房里找出来发霉的豆子和谷米,有些被压在袋子里还没清出来,有些被洗掉霉菌放着晒干。
围观的镇民们哗然——
“找到了找到了!当真有发霉的豆子和谷米!”
“天啊刘家真的卖发了霉的吃食给我们!”
刘氏脑门直冒凉风,挣扎着疯狂找补:“没有没有!各位乡亲我绝对没有!这、这些我压在袋子底下我都没注意到!要是看见了我肯定就扔了!还有那些晒的我是打算我们自己吃的!再说我家开铺子这么多年,你们何曾见我家吃死过人,当真一个都没有啊!”
顾辞神色严厉,无情地扯下她的遮羞布,“简直荒唐!你觉得没有吃死人便不算过错?”
“你开门迎客,以食售人,入口之物最基本的一点就是要做到干净卫生。你好豆和坏豆都放在一起,即便是好的也会染上霉气,成年人体质好点可能感觉不明显,但如我体弱脾虚,食不净便会肠胃不耐,同我差不多的还有老人与小孩,肠胃皆脆弱,你把这样的吃食卖给我们吃,一无诚信二无良心,你还觉得自己没错吗!”
这一番训斥掷地有声,刘氏被说的心惊肉跳哑口无言,
周围人的神色也因而变得气愤严肃:
“就是啊!不能说没吃死过人就觉得这么做没问题,你但凡用心些好好储存谷豆也不至于大冬日的发霉,分明就是处处都不上心。就这还开门迎客,真是不要脸!”
“不想承认也没用,我们都看得真真切切,以后我再也不会在你家买吃食了。”
“还买卖什么啊,这种黑心人就不应该让他继续开,直接告到县老爷那里去给他们判罪!”
眼看形势把她一家都往火坑里推,刘氏真的慌了,这不像春桃那个赔钱货,丢了也就肉疼一下,这涉及到他们家赖以生存的营生,若是大家都不来他家吃食,那他们今后怎么生活!
她慌乱的向周围的镇民们祈求告罪:“当真没有用发霉的谷豆卖给大家啊,这、这怪我一时储存不当!就这一次!大家伙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我我这就把这发霉的豆子扔了去,大家伙消消火!”然而任由她再怎么找补,旁人也不再信她。
春桃怔怔地看着这天旋地转的场景。
她没想过最后会演变成是这样,然而看着婶娘如今,她心底竟然莫名升起一丝爽快?
春桃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赶紧扇走那丝情绪,垂着头站在顾辞和小曲身边,眼睛忽闪忽闪,心却不再慌怕了。
刘氏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她家男人从外头匆匆赶回来,眼见他一个没注意竟然闹成这般地步,不但到手的彩礼丢了,还直接坏了他家食肆的名声,如今邻里乡亲们瞧他都不是好眼神儿,还表示不会再在他家买吃食,甚至还叫喧要去县老爷那告状把食肆封掉,他脸上青红交错,气得当街就动手打刘氏,“你这个蠢妇!”
刘氏被打得嚎叫一声,反手也给了刘生根一下,眼看刘家两口子当街撕打起来,张捕头脑袋疼,直接把俩人都压回县衙,要打上县老爷跟前打去吧!
他们走后,镇民们轰地一声炸开锅了,从刘氏逼迫亲侄女卖给闲汉,逼得春桃不得不自贬卖身寻求生路、到刘家食肆用发霉的谷豆做吃食售卖,闹闹哄哄地开始在镇上传开——
而此时顾辞几人已经安全回家去了。
回去后春桃泣声跪地,对着顾辞真心实意的磕头,
“少爷,您对春桃的恩情,春桃这辈子无以报答。”
顾辞叫她起来,“你既已是我家家仆,我护着你们是应该的。”
春桃听到这番话,这一颗心全所未有的安定。
她破涕为笑,眼中透出从未见过的神采,心里万分庆幸自己做了这个决定。卖身为奴又怎么了,最起码少爷能给她一条活路,今后她不用怕没地方去,也不用怕再婶娘一家会把她卖掉了。
姜小曲见春桃的笑容里绽放出生机,替她高兴,“春桃,以后你就不用怕他们再欺负你了。”
春桃连连点头,“是,是。”
这时外头有人敲门——
“敢问是不是有位姓顾的公子住在这?”
这声音好生耳熟,顾辞和姜小曲对视,双双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而春桃已经麻利地跑去打开门,
院门打开,春桃对上一个穿着后棉袄的圆脸男子,“请问你是?”
明路看见眼前陌生的女子手一顿,眼前这女子眼眶便还沾着泪水明显才在哭呢,在日光下看着让他心口猛地一惊,他疑惑地盯着春桃,心想这是谁?难不成他找错地方了?
“明路!!”这时一声惊喜的声音从院里传来,姜小曲满脸惊喜的跑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明路看到姜小曲,又看到她后面推着轮椅走过来的少爷,
冬日暖阳下登时眼眶子飙红,
“少爷!!我可是见着您了!!”
第116章 和腹黑少爷HE30 暗线
明路竟然找过来了!
顾辞和姜小曲看到明路都十分意外和惊喜, “明路!你怎么找过来了?”
明路从长安到幽州一路上风尘仆仆按地址找过来,此刻见到人激动的想笑又想哭,“少爷!!夫人叫我来找你的!我可是见到您了!一走这么久您当初都没说带上我!!!”
看明路这小一年的时间比从前高了些, 也壮实了些,话语里的亲近却不曾变, 顾辞弯起唇角绽出笑容,“你自己来的?”
明路又激动又委屈, 气哼哼地,“还有一头驴!您可不知道我这一路上走的多不容易,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
嘴上虽抱怨着, 但神情可高兴着呢, 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明路牵着他那头驴进来,驴在院子里拴好,人进去暖和的屋里,把头上的厚皮帽和大棉袄卸下来,顿时一身轻松,春桃端来白开水给他,明路谢一声端着昂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
“啊——”喝的爽了, 明路就迫不及待地跟顾辞交待,“少爷, 夫人知道你过年不回去, 怕您身边不够人照顾就让我过来找您。”
顾辞当初离家时留了信,出门后每月也会往家中寄平安信, 此时听说是母亲叫明路来的,神情中担忧地关问道:“母亲身体可好?家中一切可还安稳?”
“都好都好,夫人除了想念少爷哪都挺好的, 家里也好。夫人还让我给少爷带东西来。”明路去把驴背上卸下来的两个筐子抱进来,“本来东西装了一马车呢!但是后来夫人说我一个人上路东西多了不好,最后就只给装了两筐。”
筐子里装的大多都是冬天的衣物鞋袜,上面的针脚和缝线一看便是母亲亲自作的,其中有一间的针脚他发现过密,伸手捏了捏发现里面果然有夹层,一定是母亲在里面给他缝了东西。但他没有着急打开,而是继续看别的,其余家中还给他寄了几卷书,一封家信,还有谢林舟和几个友人给他写的信也一并一起带来了。
“还有小曲爹娘也让我捎带了东西。”
姜小曲在一旁听到惊喜道,“还有我的呐?”
明路拎出一个酱蓝色的花布包裹递给姜小曲,“这都是姜叔姜婶儿叫我捎给你的!”
姜小曲高兴的接过来解开,里面给她带了一套厚棉袄,两双棉鞋,一包肉干,还给她塞了好几包糖!
这包裹虽然不大但分量拎起来也不轻巧,姜小曲又高兴又感激,“谢谢你明路,真是辛苦你了!”
明路嘿嘿笑,“我也就还好,主要还是那头驴辛苦。”
“你们都辛苦了!马上我就去给它弄顿好吃的。”
结果春桃在门边上听到立马勤快表示,“我去我去。”然后转身出去照顾院子里的功臣驴。
明路早先就注意到春桃这个陌生人,但一直没顾上问,这会儿见她出去喂驴正好顺势好奇的问姜小曲:“那是谁啊?”
“今天少爷新收的丫鬟,叫春桃。你俩正好全赶在一天一起来了。”
诶唷?明路摸摸头,今天刚收的?那还真是巧嘞。
在他们说话的这一会儿,顾辞已经打开母亲的家信细细看来,信中每一字都是母亲的关问爱护,一句不曾责问他的不辞而别,顾辞看的眼眶阵阵发红。他细看过后把信收好,稍显平复之后,拿起那件缝了夹层的衣服。
“小曲,给我拿剪刀来。”
“诶!”
姜小曲找来剪刀递给顾辞,顾辞剪开棉衣的夹层,从棉絮的里层中找出一块用绸缎包成片的物件,打开一看,是几张千两面额的银票,还有一张商号票据,上面的面额加起来竟然有上万两。
顾辞惊讶,母亲竟然给他送了这么多银子!
家中自出事后,办理父亲丧事、遣散下人、搬家处处都要花银子,虽然他家中尚且有些家底,但经这一遭也是伤了元气,如今母亲一下给他送来上万两,怕不是把半个家底都给他送来了!
一旁明路看到那几大张银票腿就软了,惊出一脑门子汗。
好家伙他这一路上只当自己带的是些衣物吃食,完全不知道还身怀巨款,这这这!万一路上出啥事丢了呢,再不济被水泡坏了呢!夫人心也太大了让他一个下人带这么些银子上路!
明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啪叽往椅子上一坐,苦着脸后怕道,“夫人这是要吓死我啊!”
“母亲就是怕吓到你,才没同你说。”顾辞轻声说,他郑重的把银票和票据叠好,随后交给姜小曲,“小曲,把这些收好。”
“!”姜小曲还没接手过这么大的巨款呢,她以为这么多钱顾辞肯定会单独收到一处,没成想还是交给她。她捧着一沓巨款郑重收到钱匣子里,心想以后她每天早晚都检查一遍,一毛钱都不能让它少!
忙活这一通,明路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顾辞见他面带疲色,想来这一路上辛苦的很,心里头对这自小在身边的忠仆心疼,“明路,这一路着实辛苦你了,你去换身衣服,再洗个热水澡,随后吃好饭去睡一觉,你先好好歇歇。”
明路也确实累了,此时见少爷安排就不再推辞,痛快地点头,“诶,我听少爷的。”
“我先去把偏房收拾出来。”姜小曲跑去隔壁的偏房收拾屋子,春桃在外面给驴子拌好豆粮,见状赶忙过来帮忙,明路自己也没闲着,跟着一起忙活,因为事先不知道明路要来没准备,不过三人一起收拾效率非常快,没用一会儿就把一间空屋子先收拾出来了。然后想到如今春桃也来了,干脆一顺手把另一间偏房也收拾了出来。
春桃做活儿特别麻利,什么都抢着干,收拾完屋子就去烧水,她如今刚到顾辞身边做事,一心要做好这个奴婢眼里全是活儿。
明路洗了个热水澡,人顿时松快好多,也清爽了,灶房那春桃端着煮好的热饭进屋,转手就把明路挂在架上的脏衣服抱出去要洗,明路见状脑袋上包着布赶紧过来不好意思道,“这个我自己洗就好了,咱都是下人,怎好什么都麻烦你,你忙活这么久快歇歇吧。”
春桃赶忙摇头,“没事没事,都是我应该做的。你快先吃饭吧,都是刚出锅的,衣服我很快就洗好了。”说完低着头抱着脏衣服转头出去洗。
“诶”
明路没叫住人,他瞧着春桃的背影转去消失在灶房后边,揉着湿发的脑袋心想,少爷新收的这个丫头好勤快啊,就是胆子怎么看起来很小的样子?
他压低嗓子叫姜小曲,“小曲,你来!我问你些事儿。”
姜小曲低头进来,“怎么了?你要问我什么?”
“那个,叫春桃的丫头,咱少爷是怎么收进来的啊?”
哦,原来是问春桃。姜小曲就在偏房里把春桃的经历和同刘氏发生的事给明路说了一遍——
此时,正屋里顾辞正在看谢林舟的信。
他越看,眉心越紧绷,看到最后已是一脸凝重。
谢林舟在信中写了些许朋友间关问叙旧的话,还有他这大半年在长安都是怎么过的,看似没什么具体内容,但字里行间却是把长安这大半年来的变化细数告诉了他。
而让顾辞凝重的是在信的最后谢林舟提到,今上微恙,已有数日不曾上朝。
当今圣上其实身体一直不算好,他早年尚是潜龙时曾受过创,身体伤了底子,导致体魄和子嗣都略有单薄,如今不惑之年一共才育有四子一女,最小的四皇子如今十岁,再后面十年后宫都不曾再有皇子皇女降生。
而今上因为身体底子弱所以时常会有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他身体不舒服时就会不上大朝,由丞相等人整理了当日朝堂上奏然后在紫宸殿开小朝会。
这在官员中都已是习惯的模式了,他们父亲都在朝中当官,所以他们自然也知道今上的这种习惯。
如今林舟在信中突然一提,那这背后的意思绝不是普通的不上大朝,很可能是小朝也不上。
今上虽然体弱但也不曾听说荒废政务。除非是真的病的有些严重
顾辞心里一紧,他出长安时今上还好好的,这一年不到,竟连朝都上不了了吗?是身体疾症?还是有意外发生?还是其他别的原因?
母亲的信中并未提到长安城中有何变故,明路此趟来也没有说京中有何异样。
这说明京中目前一切都安稳,但若是圣上长久不上朝,这安稳肯定不会太久。
顾辞心里有种强烈的不安。
京中形势会如何发展?
这跟幽州有关吗?——
幽州节度使沈府。
节度使沈颢已年过五十,身上却不见丝毫老态,身材健硕,龙精虎猛气势迫人,他看过手下的京中密信,粗犷的眉峰向上挑起:“病了?”
他放下这封,又拆开另一封,看过之后,笑着递给一旁的幕僚,脸上的表情十足玩味且又透着一股子轻蔑的狠劲儿,“这女人还真当我幽州十几万大军是她的后备仓呢。”
幕僚闻言也露出一脸轻笑,接过信件看起来。这信是京中刘贵妃传来的,信中言明圣上愈发病重,朝中已有意向皇帝催立储君,不日后京城势必要起动荡,她已安排好造势,必要时需幽州这边鼎力支持。
幕僚看过之后便起手把这封信烧了,看向上首的沈颢道:“侯爷,贵妃既然来信在催,想必是好戏就要上演。”
京中密探送来信报,当今圣上于今秋偶感风寒,起初只是小反应,但始终断断续续的好不利索,到了入冬愈发严重,如今已有一旬不曾上朝,朝中大臣们已经开始略感不妥了。
当今一直没有立下储君,他因为身体底子不好子嗣不丰,对每一个孩子都颇为关爱,但也容易把心都养大。
刘贵妃只是一个商户女,能做到贵妃就可见其野心不小。
商户本性逐利,刘家一族是本朝皇商,商路遍布全国,但商户到底是商户,空有钱财却无权势,多年来刘家一族一直在暗中四处收揽势力。
这些年,沈颢在幽州因为刘家的商路赚了不少钱养兵,但反过来他沈家也帮了他们不少忙,沈家出身显贵,坐镇幽州数十年,手握十几万大军,对一个皇帝的小老婆并没有敬畏之心,两方互惠互利还好,但是沈颢想到刘贵妃那信中趾高气昂的口吻,刚毅的脸庞露出冷漠的讥诮,还有眼中那熊熊燃烧的野心。
“且看看这戏怎么唱。她刘家想一步登天,我沈家也不是白做嫁衣的。”
沈颢让幕僚拟一封模棱两可的回信给京城送回去。随后便不再管,继续商讨起幽州境内的事宜。
“新来的刺史已经上任了,目前来看新刺史并无门庭。”
“再仔细探探。对了,之前死的那个,都处理干净了吗?”
提到已故的上任刺史,沈颢一阵气闷,那人有贪心有手腕,露一分财路他就心甘情愿的跟在他门下,他好不容易把他扶到刺史的位置上,双方一起把幽州控在手心,要钱有钱要兵有兵,结果那厮就败在一个好色上面,最后还死得那般不光彩,留一屁股细枝末节叫京城里来的刑官给发现了,要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至于铤而走险弄死那个刑狱官。好在京中有贵妃把控处理的还算干净,至今没有翻出风浪来。
京城的事他不担心,但前任刺史他了解,是个心思鬼通的人,他主要不放心他是否有遗留下什么,这种人活着的时候往往都会给自己留好几条后路,他就是死的太突然了,但正因为这样有些暗藏可能压根就没人发现。
“侯爷放心,已经处理干净了。”
“还是再谨慎些。”
“是。对了侯爷,之前死的那个刑狱官的儿子目前在云麓书院读书,同小公子走的颇近。”
沈颢抬眉,“可有不妥?”
“倒是不见,那个刑狱官死后,他家便败了,随后那个叫顾辞的少年便来了幽州游学,也没有隐姓埋名,日常也与长安家中有书信往来,都是报平安的,因为小公子的缘故,属下曾留意过他几分,好似是对京中颇有怨怼,所以才离京远走,并无门庭,本人倒是有几分聪颖,很是好学,似乎是有心想重振门楣,其余不见什么。”
听闻只是个半大的少年,估摸着是家败了在长安受排挤心里不忿,沈颢不甚在意。
“随便找个人盯着吧。”
“是。”——
第117章 和腹黑少爷HE31 春桃的秘密……
临近春节, 镇上开始添上过年的喜色。
姜小曲和明路早早去买了红灯笼挂在门前。有了春桃和明路一起,这个年准备的热闹了起来。
“挂正了吗?”
“我看看可以了!”
嘎吱、嘎吱——
一串踩在积雪上的脚步声靠近。一个背着箩筐的布衣男子走到对门开锁迈了进去。
半扇门没合严,留着一条巴掌宽的缝, 男人在院子里放下箩筐,随后拿起扫帚开始扫地上的浮雪。
昨夜下了一场小雪, 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对门的身影时不时的在门缝里晃过,唦啦唦啦的声音一下下很有节奏。
春桃不经意间抬眼和对门的男人目光有片刻的交错, 她惊得背过身去,赶紧提着凳子进院关门落栓。
姜小曲听到落栓声回头,“怎么了春桃?”
春桃心口砰砰跳个不停, 她想了想, 跑到姜小曲身边紧张地拉住她的手,纠结地小声道,“小曲,我我总觉得,对面新搬来的那人好、好像、好像总在看我们。”
姜小曲一听正色问,“为什么?”她看向门栓:“他刚才在门外看我们了?”
春桃紧张的攥紧手指,“我也说不好,我就是就是有那种感觉。”
虽然春桃说不出什么具体, 但姜小曲也上心了,她悄悄跑到大门前趴在门缝往外看去, 对门的男人出来了正在扫门口的积雪。
这人是三天前才搬过来的, 是个木匠,原先住他们对面的是一户本地人家, 前几天搬家走了,然后这人就搬了进来。
他就一个人住,因为刚搬来, 所以也没说过话关系不熟。
男人随意地扫了扫门前的雪,抬头往路边看看,好似不经意似的看过他们的门前,然后就拎着扫帚转身回到门里去,门也没关,搬来木头架子和锉刀开始修整木头。
姜小曲眉心微蹙起,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作祟,反正经春桃一说之后,她也觉得对面的人好像有点不对劲。
要不这大冷天的他蹲门口锉什么木头,去炉子跟前做活儿不好吗?
姜小曲从门后退回来,春桃一脸惊惶不安的样子,“他是不是还在外面盯我们这边?”
“他回家去了。”姜小曲拉着春桃到火炉边上,“春桃,你跟我说说,什么时候发现对面住户不对劲的?”
春桃坐在热乎乎的炉边上,手脚都并着,表现的纠结胆怯又慌张,“我我”
怎么说呢,自从少爷帮她摆脱了婶娘一家之后,她就在这住下了,婶娘一家最后被官老爷罚银子和劳役,这事儿在镇子上引起热议,她天生就是胆小敏感的人,而且心里还藏着事儿,她总担心自己给少爷他们惹麻烦,一直不太敢出门全身心都围在这小院里。
可能就是因为心里一直吊着,对面那人第一次出现往他们这看时她就发现了,那时候他还没住在对面呢。
结果没两天,这人突然搬到了他们对门去住。
春桃心里就咯噔一下。再之后她的神经就一直绷的很紧,只要那人稍微往这边看一眼她都格外敏感,次数越多,她就愈发的感觉不好。
少爷是个读书人,有学识有学问,还认识达官贵人,在镇上住了这么久都平平安安的。偏偏她才刚搬到少爷这没几天,就突然有人盯过来了!
想到这春桃就心口狂跳表现的极其不安,心里一直被压着的秘密涌上来。
她总觉着这人是奔她来的。
是、是因为秀姨娘的那个东西吗?
被人知道了吗!怎么办!她是不是给少爷他们惹祸了?
“笃笃——”
“谁把门插上了啊?”
这时门外传来明路的敲门声,春桃一抖,腾地站起来稀里糊涂地跑去开门。
门一打开,露出明路那张秀气的圆脸,“大白天的你们咋把门拴上了啊?”
他手里牵着驴进门,驴背上担着他在集市上买的年货,刚说完话就瞅见来开门的春桃一脸吓一跳的样子,给他弄得一愣,歪头探来瞧春桃的脸色。
“诶?”他惊讶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春桃更慌,“没、没有。”眼睛往他身后的对门瞟,赶紧把门关上。回过头来卸驴背上的年货。
姜小曲过去跟她一起,春桃却愈发心事重重的样子,支支吾吾也说不明白,姜小曲见状不再逼春桃,“没事春桃,你不用急,等你想好了再说就行。”
“诶,我、我去做事。”
春桃点着头满院子找事情忙,姜小曲见春桃有心事,她想了想,转头进屋去找顾辞。
屋中顾辞正埋身在一堆纸卷中写写算算,这几天他都在忙活这个。
“少爷,我跟你说件事!”
“嗯?”顾辞抬头,“怎么了?”
姜小曲凑过去跟他说悄悄话,“刚才春桃跟我说,感觉咱们对门新搬来的那人总在看我们,我刚才悄悄观察了一下,感觉那人确实有些不对劲。”
什么?顾辞眸子里的光聚成一点,正色道:“怎么个不对劲,你同我仔细说。”
姜小曲便把她方才偷偷观察对面以及她的感觉同顾辞细说了一遍,说完神情略显凝重,“少爷你说对面那人是不是真的来监视我们的?谁派他来的?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咱有什么让人怀疑的被发现了吗?”
他们自到幽州后一切全都谨慎行事,几乎是一丁点想要翻案的意思都没有露出,顾辞就是怕自己势单力薄,稍微露出点不妥来出师未捷又连累家人,做的所有事都是以小见大,用最笼统的法子来一点点推敲幽州形势。
这么长时间来也没出什么不妥的,这会儿突然冒出个行迹诡异之人
顾辞眉心蹙起,思忖片刻,当下便叫姜小曲备衣出门:“去城里,我们买些东西。”
家中得留人看家,春桃一人不行,顾辞叫明路留下一同看家,他和姜小曲出去。
“少爷,您想买什么啊?这么冷的天,要不我和小曲去吧,您别出去受冻了。”明路扶着顾辞出门时担心道。
顾辞暂且没有告诉明路他的打算,只做是闲来无数出门逛街,对明路叮嘱道:“许久不出门了,今日天气不错,正好我出去转转。明路,你同春桃在家中看家,还缺什么同小曲说,我们顺道一路买回来。”
“哦哦,倒是好像没什么缺的了。”
顾辞披着厚披风坐入马车,姜小曲也裹了一身暖和棉衣皮毛在车头驾马。
马车踢嗒踢嗒,走了个把时辰,二人从平康镇到幽州城中,入城后顾辞照例在各大书斋去转了一圈,买了些最新出的书卷,随后又去趟了药店和博古斋,如今在年底街上坊市货郎多得是,卖什么的都有,他们沿街闲逛又买了不少杂七杂八的小物件,最后在未时末回到平康镇家中。
回家后,顾辞叫他们整理年货,忙碌间,他拄着拐杖在院中房前认真寻看,目光湛湛,深邃的眸光扫过对街与墙角,心中飞速测算距离和角度。
“明路春桃,在这里挂个灯笼。”
“哦哦。”
“把柴垛都往右侧垒。”
“还有这边空出来,那里去贴上窗花。”
“是少爷。”
顾辞安排,他们就在院中房前忙碌,无形中把宅院暴露出来的一些可窥探的死角给遮挡住。
但他也没有全部都挡死,遮一半留一半。
随后顾辞拄拐回到屋中,他拉来轮椅坐在窗前,打开从博古斋买来的一对琉璃杯,拿在手中迎着光线细细转动欣赏,阳光在杯面上打出一线刺眼的光芒,他透过杯子面盯着窗外隔街灰扑扑的房檐,眸光沉静,侧脸利若刀裁——
同一时间,对门伪装成木匠的探子正在屋中对他们进行偷窥。
屋子的门窗都关着,一架三面支撑的高架梯立在屋中,男人正坐在上面举着望远镜,透过屋檐下的一个小口监视对面。
他手边有一个小本,上面详细记录了几时几刻,对面谁人都做了什么。
“诶?”
突然他正观察的这点被一个新挂上的红灯笼给挡住了。
这人皱着眉,换了个地方再看,对面住的那几人在院子里挂灯笼贴窗花,折腾年货,这几天就见他们置办年货,今天又出去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
探子看得直撇嘴,倒是挺能置办。
他正看着,结果这点又被挡住了。
探子打心里一惊,难不成他被发现了?
他皱眉沉思片刻,选了一处最隐蔽的点,心想若是这里再被遮住,他立马撤退。
随后他藏匿在这点谨慎观察,这一处倒是没有被遮住了,对面那几个仆人陆陆续续的忙碌,又有两个可探点被遮住,但是先前放灯笼那里又被挪开了。
探子心里直犯嘀咕,这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
难不成他们就是在整理院子而已?
对面今天这么一折腾,好观察的几处都给挡偏了,余下的点看不到正屋,只能看到那几个下人,可上面派他来是监视那个瘫子公子的,他看那几个下人做什么。
探子没办法,爬上最高一处,悄悄掀开一片小瓦探头看向对面主院,突然一道刺眼的光打过来,探子眯起眼,看到那个瘫子公子正在窗前举着一个琉璃杯研究,看完一个又换另一个,似乎是挺满意的,脸上露出浅笑——
顾辞用绸布仔细擦拭琉璃杯。
他脸上挂着浮于表面的笑,眼底却浸着摄人的幽深。
他把琉璃杯放回盒中小心扣上,“明路,过来研墨。”
“来了少爷!”
明路站在桌前研墨,顾辞沾着新鲜的墨汁写了一封赠贴,信中言如今年关将至,与仆人在城中置办年货偶遇一对精巧的杯子,现赠与友人,随后把帖子连同装有琉璃杯的盒子一并交给明路,道:“明路,你去城内走一趟,帮我把这送给沈小侯爷。”
“是少爷。”
明路穿上外衣,拿着包装好的礼盒和赠贴出去帮少爷送礼。
明路一出去,顾辞就叫姜小曲过来,小声在她耳边耳语,“你到门后的死角守着,看对面跟没跟出去。”
姜小曲眼睛一亮,“诶!”
她立马搬了小凳子到门口摘菜,怀里揣着汤婆子,一双明亮的眼睛透过门缝,打开直播器,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反侦察对面!
春桃有点慌地凑到姜小曲身边,手里抓起菜来择,无措地问小声问她,“小曲,你、你在干什么?”
姜小曲眼睛盯着外头,嘴里小声跟她说:“一会儿告诉你。”
因为全部注意力都在反侦察,姜小曲没有注意到春桃苍白的脸色。
春桃低下头也不敢多问,也不敢乱走,就贴着姜小曲身边飞快地择菜干活儿。
很快姜小曲就看到对面的木匠背着箩筐出门了,方向正是冲着明路离开的方向去的,前面明路的背影还没消失呢。
她赶紧回去告诉顾辞,“少爷,那人跟上明路了!”
顾辞凝眉,俊秀的脸上一派严肃。
他假意买年货收拾院子挡住几个可疑的视角,随后他便在窗前借以琉璃杯的反光等着,那人果不其然在发现其他视角看不见他之后,移到最明显那一处。
随后他叫明路出去送东西,他立马就跟了出去,到此已经非常明显那人就是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在看他平日做什么,联络什么人,有什么举动。
顾辞眼中眸色沉淀,看向她肯定道,“这人是来盯着我的。”
姜小曲心里一紧,但还没等她说什么,身后突然噗通一声,她和顾辞回头看到春桃一脸煞白地软在门口,噗通一下给顾辞跪下,惊慌失措道:“少、少爷,我我给你惹祸了。”
顾辞和姜小曲二人惊讶对视一眼,姜小曲赶紧去扶住春桃,顾辞转着轮椅过来,目光凝聚看向跪倒在地上的春桃问她:
“春桃,你为何这般说?”
春桃浑身哆嗦成筛子似的跪在地上,眼眶里急剧汇出泪珠,又恐慌又害怕又担心还有自责。
自从发现对面的人不对劲之后,她这几日就开始心里不安。
从离开刺史府她心里就始终压着一个秘密,这秘密让她一个胆子本就不大的小老百姓日日煎熬担惊受怕。
从前一直没人找上来,她就缩成一只鸵鸟,虽然也日日担忧但感觉不到危机就能蒙着眼继续过下去,甚至催眠自己当做什么都没有,而眼下突然冒出一个盯着他们的人,就像是平静的生活突然被打破,安全的环境突然出现一条毒蛇,担心的事一旦发生,她长久挤压的压力顿时就承受不住了。
“我我”
这段时间以来,不管少爷小曲还是新来的明路小哥,都对她很好,她吃得饱穿得暖,从没挨过一句责骂,少爷和小曲是她遇见过除了秀姨娘外对她最好的人。
她只希望这样的日子不要改变,可是方才在门口听到少爷说这人就是奔他们来的,她眼前登时一白,心想完了,这人一定就是奔她来的,她给少爷和小曲他们惹祸了!
眼泪哗一下滚出来,春桃终于扛不住内心的谴责和担忧,
在密封的屋子里,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她一直压在心底的秘密——
大约在两年前,她被一户人家买去给家里的姑娘当陪嫁伺候,然后没多久这个姑娘就被抬进刺史府成了刺史大人的第八个小妾秀姨娘。
她是跟着秀姨娘从娘家陪嫁过去的,跟刺史府里头的下人不一样,秀姨娘把她当自己人,对她很好,在偌大的刺史府两人几乎是相依为命的姐妹一般,将心比心她也一心向着秀姨娘好。
秀姨娘其实在刺史府过得并不开心。她青春貌美,正值年华,刺史大人虽然是大人,但也是五十的人了,当秀姨娘的爷爷都可以。当初她被刺史大人看上想纳进门就哭天抹泪的不愿意,但刺史大人官大权大,他们小门小户不敢得罪,只能咽下苦水送姑娘进门。
进门之后秀姨娘因为心里不情愿,对刺史大人很是不假辞色,导致刺史大人不悦,折磨她吃了不少苦头,这之后秀姨娘就学乖了,再面对刺史大人时表面应承,极尽讨好,不敢再惹他不开心。
因为是新纳妾,秀姨娘在刚入门那俩月很得刺史大人宠爱。
但刺史大人的宠爱对秀姨娘来说和折磨没什么区别,又因为她正得宠,惹得院子里其他的姨娘不高兴,明里暗里的耍些手段让她们不好过。
春桃那会儿就因为这挨过好几次打,最严重的一次差点被打死,两人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后来没多久刺史大人又纳了新的小妾,她们才算是能喘口气。
新姨娘和她们住在一个院子里,那段时间刺史大人不知遇到了什么不顺的事,脾气非常不好,她们住在隔壁总能听到新姨娘被折磨的惨叫声。吓得她和秀姨娘天天担惊受怕,就怕老爷想起来她们再过来连她们一起折磨。
有一天刺史大人又来了,他似是在外面受了气,还喝了酒,嘴里骂骂咧咧地骂人,先进的她们屋子,把秀姨娘好一顿折磨,折磨秀姨娘时拿出一个本子来扇她的脸,还要往她身下捅,狰狞地说什么要刨开她的肚子藏进去谁都找不见。那模样像是真的要把她开膛破肚一般。
秀姨娘被吓坏了,挣扎着要逃,惹得老爷发怒薅着秀姨娘的头往床柱上撞,撞得头破血流,然后似乎觉得碍眼,丢开秀姨娘又去了隔壁姨娘的房里,继续折磨新姨娘。
她当时在屋外头,老爷走后她赶紧进去看秀姨娘,帮她止血穿衣服,然后听到隔壁传来惨叫,两人吓得哭都不敢哭。
后来也不知过了几时,她们只听见隔壁姨娘的惨叫和老爷狰狞的吼声戛然而止,然后就是新姨娘惊恐无比的惨叫,
“救!救命——老爷!老爷!”——
春桃现在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依然会害怕的浑身发抖。
那仿佛是噩梦一样的死人脸烙印在她的记忆里,让她日日夜夜都做噩梦。
她泣不成声地给顾辞磕头,
“刺史大人的死真的不关我们的事,他就是突然死了,我和姨娘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们当时都不敢出门,真的不知道。”
姜小曲和顾辞听到春桃口中的真相,到最后眉心都凝成一团,他们只知晓春桃之前是刺史小妾身边服侍的下人,没成想真实的经过竟然如此曲折可怕,而那刺史竟然是如此人面兽心之人。
姜小曲在一旁伸手顺春桃的背心,“没事没事春桃,你别怕,刺史都死很久了,他的死肯定不关你的事,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顾辞也在上首出声安慰她:“我知道不管你的事春桃,别怕,如今你在我这里,不会有人害你的。”
春桃擦着眼泪点头,“谢谢少爷!谢谢少爷!”
顾辞见春桃情绪稍微降下来一点了,才继续问:“后来呢?”
春桃吸着气,“后、后来”
后来那段日子的记忆浑浑噩噩的,她就记得当时她和秀姨娘怕的不行,然后夫人过来了,然后老爷的尸体就被抬走了,她们都被关了起来。
夫人回来审问她们怎么回事,两人当真什么都没做哭诉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夫人当时还想把她们都打死呢,但是被拦下了,说是老爷刚死再传出去死了小妾对名声不好。
再后来京城里来了大官,因为是死在新姨娘屋里的,她们也没有被叫去问话。然后府里开始办老爷的丧事什么的,她因为被嫌晦气被赶了出去。
再之后她听说秀姨娘死了,直接吓破了胆跑回平康镇,瑟瑟缩缩地在婶娘家里做活儿。
“那你为何说给我惹祸了?”
春桃抬眼看向顾辞,纠着手指轻声说:“当、当时老爷来姨娘屋里,落下了一本册子,姨娘当时被关了起来,就把册子藏到了我身上,她悄悄跟我说那东西好像能救命,让我藏起来,我不识字也看不懂是什么,后来我被赶出府,一直在外面等秀姨娘,结果听说秀姨娘死了,我、我吓坏了,就跑回平康镇,把那册子藏起来了。”
说到秀姨娘的死,春桃又难受的落下泪来,她当初在外面等秀姨娘,结果等来的是秀姨娘的死讯,她一直很后悔,若是自己当初一被赶出府时就拿着册子去交给官府,是不是就能救秀姨娘了。
顾辞仿佛是耳边炸开一道惊雷,他震惊地看着春桃问,“什么册子?你藏到哪里了?”
春桃像是怕人听到,抿着泪,眼神闪烁看向四周,“我我藏到我爹的坟里了。”
他们真没想到,春桃如此胆小的一个人,竟然藏着这么大一个秘密!
第118章 和腹黑少爷HE32 钓鱼
顾辞的脑内一片滚烫。
他真没想到, 春桃如此胆小的一个人,竟然藏着这么大一个秘密!
这意外冲击的他颅内沸腾,手心蓦然攥紧。
而春桃终于得以吐出一直压在心底的巨石, 她恐慌,她害怕, 她惊惧,但在这诸多的负面情绪中, 她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这让她整个人从骨子里往外的颤抖不止。
这秘密压在她心里实在太久太久了,不敢说不敢提,从前她一个人, 不知道能倚靠谁, 而现在有了顾辞,她就像看到了曙光。
“少爷,少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隐瞒你,我、我当时也没办法,没人教我该怎么做,我什么都不懂,也不敢跟人说, 也不敢给别人,我”春桃哭着不停地给顾辞磕头:“少爷, 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给你们惹祸了, 那人、那人是来害我的吗——”
春桃一朝倾诉出来,就像是长久堵塞的大坝一朝决堤, 情绪止不住,几乎是在崩溃式的在宣泄,到后面嘴里胡言乱语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姜小曲在一旁眼看着春桃在眼前崩溃, 这种崩溃旁人的安抚已经是完全不能起作用的了,她手足无措地看向顾辞,担心问他:“怎么办啊?”
顾辞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他摇摇头,叫姜小曲不用管春桃,“让她发泄吧。把情绪都发泄出来就好了。”
春桃只是个普通人,这东西压的她太久,如今能宣泄出来对她是好事。
两人由着春桃把积压许久的负面情绪都宣泄出来,差不多过了一刻钟,春桃哭声渐止,人有些脱力地瘫倒,姜小曲忙拿来湿润的棉布帮她擦擦脸,又喂她喝了一杯水。
春桃缓过恍惚劲儿后理智回归,回想自己方才疯子似的行径一阵忐忑,赶紧重新跪好跟顾辞告罪:“少爷奴婢方才失态,请、请少爷责罚!”
“春桃。”顾辞叫她,春桃微微抬起眼睛,看到顾辞俊秀的脸上写着从容和安定。
“冷静些,有我在不用慌。”
这句话仿佛是有魔力,春桃下意识地点头,一瞬间踏实了许多。
“是的少爷,有您在,我、奴婢不慌。不慌!”
此刻顾辞的身上慢慢渗透出一股力量,他看着姜小曲和春桃安排叮嘱,“方才春桃说的话,过了这一刻,你们就全藏在心底,一个字都不要提,该干什么照常干。有我在不会让大家出事。”
随后他单独看向春桃问,“春桃,我需要你把藏起来的册子给我,可以吗?”
春桃立即点头,“可以可以,少爷要我肯定给少爷!”那东西对她来说就如催命符一样让人不安,她巴不得有谁要她赶紧给出去呢,之前是没人做主她自己又没主见不知该怎么办,如今顾辞主动要,她恨不得现在就去挖出来交给他!
“少爷您现在就要吗,要不我现在就去。”
“不急。”顾辞阻止春桃。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
按耐住激动和迫切,在心底反反复复的告诉自己。
不能急,一定不能急——
没多久后明路从外面回来,顾辞单独把他叫来屋中跟他说有人在监视他们。
明路一惊,但到底是跟顾辞身边久了,惊吓之后立马气愤道:“谁啊?咱要去报官吗?”
“不用,你们听我安排。”
今后几日顾辞把大家都安排好,一切如常按兵不动,姜小曲和明路他不担心,他们两人跟他身边长早已有默契,只要他安排都能办好,春桃心理素质差点,但没关系让她只在院子里待着就是,有他坐镇,春桃只要有人在前头牵着她就能安心表现好。
对面的人一直在监视他们。
而在对方监视他们的时候,顾辞也在反监视对方。
他要彻底确定下来对方要监视的对象是只有他,还是也包括春桃。
这里面所隐含的差距巨大。
先前他不知道春桃的秘密,以为对面是奔他来的。若是只监视他,那他大略能猜出是怎么一回事,并且还能验证一个事实。
他最近和沈烜走得近,像沈烜这样的人身边是一直有谋士在后把控细节的,从他和沈烜接触开始,他的身份背景肯定就被调查清楚了。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隐姓埋名,小心把真正的目的牢牢隐藏一丁点不露。
而沈颢作为沈烜祖父,以他对沈烜的喜爱程度,沈烜身边的事或早或晚都会传到节度使沈颢耳中。
他身上唯一会让他们关注起疑的一点就是——他父亲是已故刑部侍郎顾钟庭。
寻查断案有一句铁律:凡有接触,必留痕迹。
但凡他们因为他爹的事对他有任何一点动作,就在间接的证明他们与他爹的死有关系!
不心虚监视他做什么?
这就是他在找的证据!
只要出现一丁点端倪,他就能顺着线一点点摸索下去。
所以当他听到小曲来跟他说感觉对面住的人不对劲时,他激动振奋,如此快速有条不紊的安排行动,因为这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突破口!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春桃竟然还藏了这么大的一个秘密。
春桃手中竟然有一本已故刺史的册子!
虽然他还没有看到实物,但他已经预感到那册子绝对不简单,可能比他用九个月时间发现的所有都要贵重。
如果探子是奔着春桃,或者既奔春桃又奔他而来,那事情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之前对方肯定不知道春桃手中有东西。若不然她不可能离开刺史府一年多到现在还安然无恙。对方连他爹这等朝廷命官都敢下手,春桃一个草民绝活不到现在。
所以在这之前他们都不知道春桃手里有东西。可能现在也不知道。
而他把春桃收来做丫鬟后突然出现人盯着他们。
那最坏的可能就是他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暴露,背后的人已经明确确定他前来幽州的目的不纯。
如今对他们监视怕是在暗探他是否藏有什么证据,待发现后统统消灭,连同他们主仆四人的性命一起!
天色湛湛,顾辞攥着手中笔尖稳稳写下一行字帖。
希望不是最坏的那一个。
但如果就是最坏的那一个
他划下最后一笔,
薄如柳叶的唇冰冷的抿起。
身系他们四人的性命,他不能手软。
“小曲。”
“诶!”
他放下笔,回头看向姜小曲,“数钱。”
“是。”
姜小曲抱出钱匣子,然后在窗口能看到一半的地方开始大大方方地算账数银子。
银子是数给对面探子看的。
因为这几日反监视他们发现,对面那探子是个手脚不太干净的人。
这种人最致命的一个弱点就是贪财。
白花花的银子一下下闪烁着迷人的光彩。
他们在反其道而行,引对方上钩,先下手为强!——
那日探子一路悄悄跟着明路到城中,见他去沈侯府送礼,然后又跟着回去平康镇。
今后的几日他提防着几个心眼,因为对面那日的突然举动让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发现了,若是被发现自然是他办事不利,回去禀报肯定少不得一番责罚。虽说这趟差事没什么油水,但探子也不想平白泡汤一趟,万一是他多虑了对面人其实没有发现呢?况且大年根儿底下家家户户正常都拾到院子。
抱着侥幸和谨慎的心态,探子窥视的动作愈发隐秘。
在今后的几天,他见对面把院子彻底收拾了一遍,然后在四周墙沿和房顶几处做下铁钉陷阱来防贼用。
临近年底了小偷多,很多人家都会这样来防贼。
除此之外那主仆四人除了日常吃喝行走外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瘫子少爷就是日日看书看书看书,几个仆人就是做事休息,实在没事做的时候那瘫子少爷就给他们发纸写大字。
简直就是一院子书呆子。
探子终于放心了。
他一放心行动也就松散了不少,百无聊赖地盯对门时心里忍不住腹诽自己怪倒霉的在大年根底下摊上这么一个无聊的差事。
真不知道一个瘫子有什么好盯的。
简陋的屋子里,探子一个人坐在高架梯上监视对面。
冷风顺着房檐上的孔洞钻进来,没一会儿就吹得他身上冷飕飕地冒凉气。
因为观察点的位置高挨不找炉子,房顶一圈又透风,探子苦哈哈地透过长筒镜看到对面主仆四个在暖和的屋子里涮锅子吃。
眼看着人家的小厮逮了片手掌心那么厚的肉香喷喷地塞到嘴里,探子呼出一口凉气,对比太强烈导致他心里极其不平衡。
“妈的,天天不是吃就是喝,倒是会享受!”
探子被对面主仆弄得心里不平衡。人家好吃好喝他在这吃冷空气,越看越生气,暗啐一声从梯子上爬下来到炉边烤火。
探子拿来桌上的油纸包放在炉子上烤热乎,打开后是干硬的烧饼,在炉边就着温热的温度喝热水吃烧饼。
然后找出小本子来梳理这几日观察的细节报告。记录的这些每一旬向上报一次。
看到某一条时他一顿,心里开始犯痒痒。
那是他看到对面的一个丫头在数钱算账,具体他没看清,但绝对有不少银子,这从他们的日常花销也能看出来。
“一个瘫子领三个没啥用的下人”
探子摩擦着纸片,越看越觉得眼热。
这大冬天的他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回头也拿不到多少报酬,要不
他本就不是什么手脚干净的人,见了大财实在难止心痒。
妈的。
要不干脆去偷点银子!——
第119章 和腹黑少爷HE33 争分夺秒
夜深人静, 镇子里的打更人都睡下了。
一户木质的柴门悄悄地打开一道缝——
探子往四边空无一人的街道瞅了瞅,随后拎着一个板凳从门里出来,悄无声息地跑到对面宅院的墙下。
那日心里种下贪念后探子就开始捉摸着过来偷银子, 他暗搓搓观察准备了好几天,正好今天他见这边四人晚上吃饭时用了些酒水, 一个个吃饱喝足早早睡下,他心里一动, 决定就在今晚下手!
探子悄么声地攀上墙头,这块墙角也是他事先踩好点的作案地点,前两天他偷偷地把快墙沿上的铁钉弄掉了, 这院子里的人并没有发现。
他怀里还藏着准备好的迷烟, 等会儿进了院到窗下吹一管,保管这四人昏的跟死猪一样打雷都吵不醒。
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即将到手,探子心里一阵火热!
他站在墙角下的阴影里,贼眉鼠眼又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定空无一人,放下板凳,踩上凳子无声地在墙外冒出一个头打量院内。
墙后的院子里黑黢黢静悄悄的,似乎还能听到小屋里人在睡觉的呼吸声——
黑夜里, 一道黑影攀上墙头,鞋面擦蹭在墙面上发出唦唦地声响。
墙角边藏在杂物堆阴影里的姜小曲听到声响, 浑身紧绷, 秉吸抿唇,攥紧手里的绳子——
探子根本不知道此刻就在他脚下有一串的机关陷阱正等着他, 而这院子里的四个人一个都没睡,全部潜伏在各个角落里守株待兔!
姜小曲大气不敢喘,全部注意力都在听头顶上的动静, 从他们反监视对方开始,就在一步步的计划着引对方上钩,做的准备一点不比这贼探子少。
她是第一棒,墙下的地面里埋着一段绳子,只等这贼下来的瞬间她拉起绳子,一张大网便会瞬间拔地而起将这贼裹进去,为了精准和力度,她这两天可是没少练习跑步。
第二棒是顾辞。
人就在她对面的死角里等着。
还有明路和春桃也各就各位。
他们四人在彼此都看不见的黑暗里蓄势待发,就等把这探子一举拿下。
时间一秒接过一秒,墙头上的贼终于爬上来了,他蹲在墙面上调整好姿势,鞋面与墙沿摩擦出轻微地声响,慢慢把屁股调转过来撅着往下滑。
姜小曲抬眼看着那道黑影,此时二人的距离只有不超过两米,安静的夜色里她能十分清晰地听到探子鼻腔里发出的呼吸声。
探子翻过墙头顺势滑下来,脚尖与地面剩下最后半尺,他松开双手——
“噗、”
双脚轻声落地,荡起一层薄薄的灰尘,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隐在黑暗中的姜小曲猛地拉起绳索如同一头小蛮牛一样向后跑去!
霎时间一张大网从脚下腾起,贼探子半点反应不及噗通一下栽向后倒,就在同一时间顾辞在藏匿的角落里发射弹弓飞出一物啪地打在探子脸上——
探子只觉有什么东西在脸上炸开,口鼻里霎时间吸入大量粉末,不等他咳嗽,
另一处口鼻都蒙着纱布的明路已举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蹿出来,一脸怂狠地对着探子的脑袋哐当就是一大闷棍!
“梆!”
快准稳狠!这一下都敲出了回音!
探子双眼一翻,从头到尾,从落地到被敲晕,前后不超过三秒钟,噗通一声昏了过去。
这前后几秒钟的时间又惊险又刺激,夜里穿插着粗重的喘息声,画面出现定格。
明路牢牢攥着棍子,脸上的表情又怂又狠。
远处拉绳子的姜小曲手心一阵火辣辣的发麻,瞪大眼睛看着躺在地上那一团,还在使劲拉绳子。
“唦唦——”
顾辞从暗角中撑着拐杖走出来打破了这静止。他双眼深沉地盯着昏倒的探子,确定他是真不是真的彻底昏了。
看到少爷,明路手一松,胳膊粗的棍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的狠完全没了全变成怂,哆哆嗦嗦地跑到顾辞身后,“少少少爷!”
姜小曲把绳子绑到柱子上然后也跑回顾辞身边,“少爷!”
这时抱着一个铜锣的春桃也从另一处跑了出来,“少少少爷!”面露惊恐地跑到后面排排躲,顾辞给她安排的任务是报警,一旦他们三人制不住这探子,春桃就敲响铜锣大声喊叫引邻居们来保命。
黑暗中四个人抱团在一起看着那空地上一动不动的黑影。
周遭邻居都很安静,这里短暂的动静一点都没有传到外面去。
顾辞最镇定,他往探子脸上打的粉末是迷药,他看清楚了自己打的很准这探子吸了不少进去,就算不被明路敲晕这会儿也该被药迷晕了。
但他也不敢托大,他盯着那人,压低声音说:“小曲,去找根长棍子来戳戳他。往脸上戳。”
“是!”
姜小曲找来一根最长的棍子,试探地去戳探子,对方始终一动不动,最后他们大着胆子凑过去,那人无知无觉躺在网兜里,戳鼻子戳眼睛都没反应,看来是真的晕了。
为了保险起见,顾辞从怀里拿出剩下的迷药来叫明路去掰开那人的嘴喂上。
明路怂戳戳地,拿着药跟碰病毒似的,姜小曲看得着急一把把迷药拿过来自己去喂。
顾辞在一旁下意识一惊,伸手要拦:“小曲!”
见顾辞担心,姜小曲镇定道:“没事少爷,他都昏死了,我们快点不要耽误时间,还有好多事要做呢!”说完她就去掰开探子的嘴巴把迷药倒了进去。
这一包猛药下去,今天晚上就是天崩地裂这人都醒不了了。
顾辞喘口气重新迅速镇定下来,没错,小曲说的对,不能耽误时间。
“找绳子来把人绑起来,快点。”
他们在家中找出麻绳人把探子五花大绑捆了起来,绑人的时候顾辞亲自给探子搜了身。
从他身上搜出来了给他们准备的迷药,他转手交给姜小曲叫她收到一旁做证物,然后再细翻,从探子的心口内层的夹袄里翻出一张如意当铺的字据。
顾辞看到如意二字瞳孔猛地一缩,
如意当铺?如意楼?
他心中记下这个名字,看过之后重新把字据给探子塞好,再仔细搜身,确定再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东西后,他们把探子绑好然后拖到什么都没有的偏房里去。怕人冻死,姜小曲还搬了个火盆过来。
此时五更天,天黑的如墨水一般。
顾辞让春桃和明路在假看着昏迷的探子,“不要声张,等我们回来。”
两人凑在一起压低嗓子点头,“是少爷!”
顾辞叫上姜小曲,两人轻轻打开院门,穿过无人的街道,直奔对面探子的家中。
夜深露重,冬日的深夜连虫鸣都没有。
黑暗中有一种压迫神经的紧迫感。
他们打开探子的屋子,迎着暗淡的月光看见狭小的屋内十分空旷。只有一张床。桌椅,以及一个一人多高的架梯。
顾辞看向这高梯,探子日日就是用这来监视他们的。
身后亮起一道微弱的星火,姜小曲捏着一个手指粗细的火折子挨着顾辞,他们不敢点灯怕引来注意,只敢用一点火星来照亮视线。
幸好这探子住的屋子不大,而这探子也是个心大的,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屋里还有他的工具都没收拾,晚上吃的剩饭还留在桌上,一个暗蓝色的小本就那么明晃晃地放在一旁。
顾辞快步过去拿起小本,迎着微弱的月光和星火,看清楚了上面的字迹,这上面记录的都是他们日常几时几刻做什么,简明规律,顾辞一目十行,通过记录的格式和纸片缺痕,迅速推算出探子是一旬向上报告一次,监视的内容就是日常活动,目标以他为主,半点不曾关注春桃,只以丫鬟一二来代称。
他心里顿时安稳一半,这人就是冲着他来的,看来事情还不至于到最坏的那一个。
顾辞快速看过本子上记录的内容,转身把本子放回去。
随后在屋中又小心翻找一番,再无其他发现。二人悄无声息的来,悄无声息的离开,仿佛是一道略过黑夜的影子。
回去后,顾辞让点上灯,他们开始收拾东西。
“天亮后我们去报官,随后我们离开幽州,回老家过年。”
待寅时,天色介于一种暗淡的青蓝,他看向明路和春桃:
“按照我们计划的,你们两个现在要马上去把藏在春桃爹坟里的册子取回来。”
“能做到吗?”
明路和春桃吞了吞口水,虽然事先少爷就同他们说过要做什么,但没有少爷跟在身边还是会慌!
顾辞握住二人的手,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闪烁着深邃的光芒,“别慌,我们要离开幽州回老家过年了,春桃在走之前想去祭拜一下父母,你是陪她去的。天亮之前回来,明白吗?”
“明白!”
明路和春桃转头去拎起事先准备好的工具出门,趁着夜色上山去挖坟。
天还没亮,走在路上两人忍不住互相挎着手臂,哆哆嗦嗦互相打气,
“没事,现在是过年,我们就当是去给你爹上坟,只不过走的早了点!”
“没、没错,我现在找到了好主家,有饭吃有钱拿,这么好的事应该去跟我爹说一声,我们是去告诉他好消息的。”
“嗯嗯对!你爹知道了一定高兴,我们快点走。”
“好!好!”
许是有人陪着,春桃害怕中又有种冲劲儿,拉着明路,“那我们快些。少爷叫我们天亮回去!”
两人顺利找到春桃爹的坟,春桃不知在路上做了什么心理建树,找到她爹的坟之后二话不说拎起小锄就挖,边挖脸上边荡出一种兴奋碎碎念道:“爹,我终于能把这要命的东西托出去了,你也可以安心,不用在土里帮我看着了。”
反而明路心惊肉跳,他长这么大可从没给人挖过坟!
再一听春桃的碎碎念,吓得他只觉是不是周围真有个老丈在旁边看着!
他哭丧着脸看春桃:“你能不能别吓人!”
春桃抿唇,抬眼冲他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他看着暗色下春桃的侧脸,心想果然女人的外表都是骗子,这女人平日看着又胆小又柔弱,大晚上挖起坟头却是一点不含糊!
“老丈对不住对不住。”明路对春桃爹的坟拜拜,随后抡起锄头来,开始挖!
冬天土都冻上了,两人哼哧哼哧废了好大劲。
天色将明,两人出了一身的汗,终于挖到了一个小木盒子。
看到东西还在,春桃惊喜地扫开浮土,“就是这个!”
谢天谢地,她把东西埋起来后就在她爹的忌日来扫过墓一次,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野狗刨去,谢天谢地东西没有丢!
明路这会儿已经没有一丁点害怕的感觉,累的脑门直冒热气,能想到把东西藏到自己爹的坟头里,还给挖这么深,他都不知道春桃一个人是怎么做到的。
“你可真行!”
木盒取出来,春桃放到身后的筐底压实。随后两人重新把春桃爹的坟填好。
挖的时候不容易,填就容易多了。
春桃在她爹坟前认真地磕了三个响头,低声诉说,这回是真的在同她爹交待好事了,“爹,女儿不是故意惊扰您。女儿如今找了个好东家,要随少爷回乡过年,以后每年我都给您烧纸钱,跟您说好消息。”
春桃露出笑容,她把背筐里的烧纸拿出洒下,又给她爹烧了点元宝。
明路又在后面对春桃爹的坟拜拜,“老丈对不住对不住,您老泉下有知别怪罪,我也给您烧纸钱!”
祭拜一番后,两人趁着微亮的天色回去镇中。
第120章 和腹黑少爷HE34 离开
这是一部账本。
一本记录了幽州节度使、幽州刺史、以及贵妃刘氏一族合谋敛财伤民、蓄养兵力、私吞赈银等等罪证的账本。
里面甚至还记录了节度使与刺史助刘氏一族私自与边境别国交易的佐证!
顾辞合上书册, 被这惊天的发现冲击的头脑一片清凉。
他面前姜小曲三人全部专注地盯着他,见他这表情不由惊问:
“怎么了少爷?”
“有什么不对吗?”
顾辞看向三人,双眸黑亮, 喉结上下滚动,震骇之下冲上一股狂喜, 蓦然绽放出一抹初阳般的笑容。
苍天有眼!
他就知道这些魑魅魍魉终有一日会暴露在青天之下无所遁形!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他终于找到能将这些猖狂于世的腐烂毒瘤拔除的证据了!
见到顾辞的笑容姜小曲心下一定, 不禁激动的也神色放光。一定是好事!
“小曲!去寻张捕头来,说我们昨日捉了一个入室偷窃的贼人,让他来领走。”
“明路春桃, 去偏房把那贼人提出来扔到院子里, 捕头把人带走后我们立刻就走!”
“是少爷!”
姜小曲立马戴上帽子跑去衙门口寻张捕头。
如今年根底下正是事多的时候,不是走亲戚打起来了,就是邻里间又起龃龉了,除此之外也是小偷拐子猖獗的时候,天天都有人来报案,越是到年底这类事越多。
姜小曲寻到张捕头时他刚上衙,此时天才蒙蒙亮就有镇民百姓围着他讨公道,
“今早我看见挂在墙下的腊肉少了一整条!一定就是隔壁老王偷的!”
“张捕头前日集市我被偷了半吊钱, 你们抓到小偷没?我那钱还能不能找回来了?”
张捕头被镇民们围的生无可恋,姜小曲挤进去, 抓住张捕头:“张捕头!昨日夜里有一小贼摸进我家中行窃被我们擒住了!你快跟我去领人吧!”
什么?!入室行窃被擒住了!这不是捡现成的功绩吗!
张捕头顿时精神一振, 跨上腰刀跟姜小曲便走,“走走走去你家拿贼!”
周围镇民一听去拿贼, 好奇心上来兴奋地也一起跟了上去。
很快张捕头一行人来到顾辞他们的宅院,进门便看到一个五花大绑的黑衣男子躺在院中,顾公子和他的几个仆人都在, 见到他立马空出地方指着那贼人指控:
“张捕头,这人昨夜偷摸闯入我家中不知是要行什么坏事,幸好家中仆从机警从后面敲了他一棍子,我们把贼人擒住后也不敢擅自乱动,天一亮马上就去衙门找你了。”
张捕头一听,顿时摆出威严,凶巴巴地朝探子走过去踢他,“何方小贼,起来别给我装死!”
探子被他踢了两脚还没醒,身后探头围观的百姓们碎语,“不会是敲死了吧?”
这一说给明路吓得脸白,忙去看顾辞,他敲人的时候挺使劲儿的不会真死了吧?
顾辞用眼神安抚他别露怯,“明路,去给张捕头拎一瓢水来。”明路忙去舀一瓢水,张捕头半蹲在贼人身前探了探鼻息,随后接过水来毫不犹豫地泼了上去。
大冬天一瓢凉水当头泼来,探子一个激灵被泼醒。
躺在地上迷迷瞪瞪地转动眼珠子搞不清楚情况,张捕头啪啪拍了他两巴掌,凶恶道:“醒了没!你姓甚名谁?哪里人!昨夜潜入这家想做什么!”
探子一惊,捂着胀痛的后脑呐呐狡辩,“我、我没”
“还狡辩!难不成是人家把你绑到家中然后又自己去报官的吗!”张捕头瞧见探子胸前衣襟鼓囊,伸手一扒拉,藏着的迷药管掉了出来。
他瞪着虎眼拿起迷药管戳到探子鼻孔下凶问:“这迷药哪来的!”
探子被他吓的神色惊恐,这时外头有镇民叫嚷:“张捕头,在西面墙那外头有个板凳!”
然后还有人瞧探子的脸认出了他是对门新搬来的木匠,大惊道:“哎呀这人不就是住在顾公子家对面的那个新搬来的木匠?我之前还想找他做活儿呢结果他不接,当时我就觉这人不务正业,没成想手脚还不干净!”
镇民们七一嘴八一嘴,群众的热情是强大的,张捕头就地在案发现场和去对面都勘察了一圈,作案痕迹太明显,人证物证聚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出几分钟就把这案子“破了”:
“证据确凿,你这小贼好大的胆子,起来跟我回衙门!”
探子百口莫辩的被捕头拎起来,他到这会儿都还没明白怎么自己眼一闭一睁,银子没偷到反而还成了阶下囚。
这趟差事出得容易,案子和贼人轻松拿下这可是算功绩的,张捕头拎着贼人的脖领,对顾辞和颜悦色道,“顾公子受惊了,我这就把这贼人捉回去,劳烦顾公子一起随我回趟衙门做记录,还有家中可少了什么,可有人受伤,都一并报上,衙门会给公子做主的。”
顾辞,“多谢张捕头,我这就跟你一起去。”
随后乌泱泱一行人拎着贼人回去衙门,顾辞几人跟着一起去衙门报案做记录。
探子心里有鬼,虽然稀里糊涂的被敲了一闷棍,但为了防止另一层身份暴露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进衙门后供认不讳,承认自己是见财眼开想去偷钱。
因为贼人承认的爽快,顾辞家中又没有遭什么实质性损失,判案后一方压入大牢,而顾辞等人在衙门做完记录后很快就被笑盈盈地送了出来,还表彰他们一家临危不乱处事英勇为民除害。
一路配合着外界把这场行窃报官演完,四人回到家中,顾辞立刻叫明路栓马,
“收拾好东西我们马上走。”
他把账本藏于胸前,头脑紧迫,双目湛湛如电。
他们必须要趁对方没反应过来之前赶快离开幽州,昨日的动作瞒不了太久,那探子虽愚笨,但他上面的人可不傻。
按照记录本上的时间推测,两日后就是他去如意当铺旬报的日子,待那边发现探子没有按旬上报情况定然会找他,然后就会知晓他被擒的经过,从而对他们产生怀疑。
若是他手中什么都没有还好说,但老天派春桃来他身边送了一份大礼!
这册子八成就是已故刺史专门给自己留的后路,里面清楚明白血淋淋地记录着幽州的罪证,牵扯甚大,只要一拿出来势必会掀起腥风血雨!
别的不说单通敌行商一条就会把节度使与贵妃一党直接掀翻,如此重要的物证在手,他绝不能在幽州久留,这东西在他手中迟早会被发现,那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们全都活不了。
不管是为了活命还是保存证据,他们都必须马上走!
几人片刻不耽搁,装好行囊上马车,不到半个时辰,主仆四人落锁离开平康镇。
车轮吱呦吱呦,姜小曲赶着马车,顾辞坐在车上,车下明路赶着驴车,春桃坐在车板上,几人步伐飞快一路绝尘离去。
“少爷,我们怎么走?”
“直接去城外驿站寻商队。”——
三天之后,如意当铺的接头人发现平康镇的探子已经比正常旬报的日子晚了一天还没有出现,觉出不对前去平康镇找人,结果竟得知人被捉去县城大牢了!
他忙回去上报到上面,上面派人一番操作后到牢里把人提出来,进而得知始末,如实写了一份报告一路递交到刺史府的幕僚手中。
幕僚看到文卷时,日子已经又过了两日。
入室行窃?
失手被擒?
他越看眉心越皱,“把那探子带来,我亲自询问。”
探子被带到幕僚面前,瑟瑟缩缩地把经过说了一遍,他到此时还觉得是自己阴沟翻船,幕僚却愈听愈觉得不对。
“你说你一入院就被他们敲晕了?当时什么时辰?”
“大大概四更了,大人恕罪!小人一时财迷心窍办砸了差事,请、请大人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将功补过!绝不会再有下次了!”
幕僚耳中聒噪,厉声训斥:“你四更天潜入他们院中马上就被敲晕就没觉得不对吗?谁人家四更天了不睡觉专门在墙底下等你?分明就是早有准备!你给我如实把那几日的情况细数说来!”
探子一惊,立马把当晚被擒以及他之前盯梢准备的经过全部细说一遍。幕僚听罢愈发肯定顾辞怕是早就发现自己被盯,随后做了这么一出戏。
他沉思片刻,一页页细看探子之前对顾辞监视的细报,随后问一旁的暗探头目:“顾辞那边现如今什么情况?后面有没有继续派人去盯?”
头目回答:“禀大人,属下正要同您说,那顾辞已于五日前离开平康镇回乡过年。”
什么?!走了?
五日前那就是说刚擒了探子当天就走了?
幕僚心觉不对,走的这般急?
他站起身,眉心凝结,怎么想都不对,“备车去平康镇,我要亲自去看看。另外命人到镇中百姓中询问看看顾辞他们走之前可都做了什么。”
随后幕僚备车前往平康镇,到探子家和顾辞住的院子都看了一遍。
走得很干净,可以留下的就留下了,不该留下的全带走了。
他走进屋中,看到窗前的长桌和方椅,上面放着一些没有带走的书卷。
他走过去坐在椅子上,把书都翻一遍,大都是幽州的风土人情和民间闲书。
这位顾公子对幽州民情很是关注
他目光望着窗外,似乎是觉出了什么,沉默地拿出一根精美的长筒镜对准右眼朝对面看去。
这时派去镇上打探的人跑来报告:“大人,问到了!那顾辞走之前只上衙门交了贼,随后大概不到一两个时辰主仆四人就驾车离去。不过有人说好像看到他家的两个仆人一早去山上祭坟了,属下派人去查看,那坟头是一李姓老汉的墓,顾辞手下新收的婢女李春桃是这墓主的女儿。”
幕僚顿时起身:“领路,我要去看那坟。”
来到春桃爹的坟前,幕僚一番查看,坟前有香烛残迹,土是新翻的,被重新挖过,他指着坟头:“给我挖开!再派人去查这个李老汉和李春桃。”
一直到两个时辰后,坟被挖了,人也查清楚了,幕僚看到卷抄上的一句——
“老汉有一女叫李春桃,之前在刺史府做过婢女。”
刺史府上做过事的婢女!
幕僚心里咯噔一声,一种强烈不好的预感将他包围,脑中飞快把几条线串联起来,
刺史府——婢女春桃——刑部尚书——顾辞!
“不好!这顾辞有问题!派人!马上派人去追,不能让他出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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