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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1章 清算3 你的仇,我也帮你报了


    自打从公主府回来, 公冶明一刻都没有歇下,在卫所里连轴转,又是喊人联系驿站, 又是叫人打磨好武器。


    为了再见他一面,白朝驹只能从紫禁城来到卫所。


    整整齐齐数十辆马匹排着卫所门前,还有几辆驴车。士兵们正提着大包小包往驴车上放, 见他过来, 慌忙停下手里的动作,对他行礼。


    “皇上万岁!”


    白朝驹头也不回,一门心思往公冶明的帐子走。


    公冶明着一身戎装,端详着桌上的地图。他的肩膀上披着那件雪貂皮, 白色的绒毛已不像初见时那般发亮, 虽然打理地很整洁,但依旧不可避免的有些泛黄。


    听到有人过来,他抬起头,有些惊讶,说道:“我正准备派人告诉你,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白朝驹微微笑了下,问道:“天寒地冻, 你要骑马出去?”


    “有人看到姚望舒正在前往龙门, 准备出关,得骑马才能追上他, 要是等他出了关,这辈子都难追了。”公冶明把地图收到随行的包里,站起了身。


    再过几日,就是新年,本来想着能同他过完这个新年……也罢。


    白朝驹看着候在院子里的士兵, 都已穿好盔甲,手里提着长枪短刀。


    “你别担心,这次我不是一个人,有一只全副武装的精锐助我,不会出事。”公冶明道。


    白朝驹点了点头,眼神却并不像往日那般明媚。


    看他这副担心的模样,公冶明眯起眼睛,笑道:“龙门关距京不过四百里,我一定在上元节前回来,和你放花灯。”


    “好。”白朝驹道,不知为何眼角有些湿润。


    他张开双臂,搂上公冶明的脖颈,把脸颊贴在他的耳畔。


    “我看你身上的雪貂都旧了,你不是喜欢黑色吗?我叫人做件黑的,送给你,你一定要回来。”


    “当然会回来。”公冶明信心满满道。


    距公主所说,姚望舒已经日暮途穷。所谓树倒猢狲散散,他仓皇出逃,身旁就跟了三个家丁。


    因为年岁已高,腿脚不便,随说是在逃亡,可姚望舒只愿意乘坐马车,连马都不愿意骑。


    这一路,他行得很慢,出逃半个月,才到翠云山上。


    车夫望着山坡下的城关,说道:“大人,咱们快到龙门关了。”


    姚望舒掀开车帘,探头往外看。


    从这里正好能将坡下的龙门关尽收眼底,城里一片祥和,家家户户都贴着红色对联,沉浸在过年的欢喜中。


    “既然是过年,就说咱们是来走亲戚的。”姚望舒道。


    “大人,咱们走的是什么亲戚?”车夫问道。


    “走什么亲戚还需要我来教你?”姚望舒冷声道,“上次给你的十两银锭,还没用完吧?”


    车夫不敢再说什么,连连点头说着“我知道了”,心里想的却是:这么大架马车,只给十两,哪怕是正月初一,士兵恐怕也不买账吧?


    车夫撵着马车,一点点地往坡下走。他也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树林中,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将军,人来了!”斥候一路狂奔着,往城内冲去。


    公冶明站在龙门关的城墙上,眺望着山道上缓缓驶来的马车。


    他策马狂奔数日,还未来得及休息,便又强撑着身子在城墙等着。


    “你这样活不长的。”周回春的话又在耳边回响。其实本来就活不长,现在已经活得很长很长了。


    公冶明扭头,对身旁的人道:“帮我取碗水。”


    “将军,你不会要服小杨将军给你的半晌还魂丹吧?”小兵猛然领悟了他的意思。


    “周大夫说了,那药的后劲太厉害,您不能服……”


    “去拿水!”公冶明呵斥道。


    他握紧了腰间的刀,刀已经沉重地吓人。若是不用药,恐怕根本没法挥砍出像样的速度,但对于这个人,他已经下定决心,要亲手将他送入坟墓。


    乾清宫前,汪庭走了过来。


    小太监认得他是公主的人,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汪先生有何吩咐?”


    “公主想请陛下去府里一坐,就是现在。”汪庭道。


    小太监微微瞪大眼睛,又问了遍:“是要请皇上到公主府里一坐?”


    “正是,劳烦公公将原话转告给陛下,陛下明白公主的意思。”汪庭道。


    小太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会转告给陛下。但陛下正在见一个很重要的人,还请汪先生稍等片刻。”


    汪庭抬眼往乾清宫里张望了下,只见一个背影唯唯诺诺地跪坐在地,看模样只是个平民。


    他忍不住问道:“陛下见的是什么人?难道比公主还重要?”


    “陛下见的是一名安定卫的士兵。”小太监如实答道。


    半个月前的腊月十八,一匹快马不远万里到达了嘉峪关外的安定卫。


    “曹荣兴,你要发达了!”尤启辰高兴地拍着曹荣兴的肩膀,“皇上亲笔写信,请你入朝觐见。”


    皇上要见我?皇上为何要见我?曹荣兴跪在雕着龙纹的金色地板上,难以置信地想着。


    “抬头,看我。”威严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曹荣兴颤颤巍巍地抬起头,不慎对上一张年轻的陌生脸,剑似的墨眉压着如星般的眼眸,瞳孔中隐约燃烧着火焰。


    那眼眸像是有一股神奇的魔力,曹荣兴的视线被牢牢吸在上面,动都不敢动。


    “我问你,两年前的冬天,你是不是跟着尤将军一起,守在龙勒山上。”


    “是。”曹荣兴答应着,声线开始不自觉地颤抖。他明白皇上为何独独召见自己了。


    在那个困苦的冬天,出于某种不知名的恐惧,他把一名不知从何而来的人用稻草捆起,像丢一具尸体那样,丢到了龙勒山的雪谷里。


    “你是不是把一个活人丢到了雪谷里?”白朝驹问道。


    曹荣兴全身上下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几次三番吐不出送到嘴边的字眼。


    白朝驹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我知道,你把他丢到雪谷里,是因为他杀了个人。”


    皇上竟连这都知道。曹荣兴打了个寒噤,内心的恐惧反倒有了些许缓解。


    既然皇上知道对方杀了个人,那应当能够理解自己的“抛尸”行为,毕竟那可是战场,他杀了个齐兵,我把他当作敌人,理所应当。


    “皇上圣明。”曹荣兴道,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白朝驹眼神一冷,继续道:“你可知道他为何要杀那个齐人?”


    “我……不知道。”曹荣兴道。


    白朝驹看向门外。正月的京城下着鹅毛大雪,乾清宫前的院子里覆着厚厚的积雪。


    “我看今年京城的雪,和两年前的龙勒山一样大啊。”


    曹荣兴浑身一震,牙齿开始打颤。皇上一定知道什么,可他是怎么知道的?关于那间山洞里发生的事,除了自己,根本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曹容兴小心地打量着皇上的神色,在做最后的心里斗争。


    “你要是不说的话……”白朝驹冷眼看着他,“来人,把他捆起来,丢到雪谷里!”


    “我说!我说!”曹荣兴忙不迭开口道。


    他心知肚明,若是自己被丢进雪里,不出三日就会被活活冻死,不可能同那个人一样,撑到被人发现的时候。


    更何况,他几乎不可能被人发现,在这个陌生的京城,没有一个人认识他,更不可能大费周章地去雪谷找他。


    “那日他被康总旗捉住,绑到山洞里,康总旗故意说他是鞑靼,想……想……”曹荣兴说着,最后的字眼却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想什么?”白朝驹急切道。


    “想要……奸、污他……”曹荣兴道。


    “妈的!”白朝驹忍不住骂道。事到如今,他总算明白公冶明为什么会杀死那个人。


    他大抵是不知道那人贴到自己背后要做什么,而是出于杀手的直觉,产生强烈的危机。他发自本能地反抗,赶在被“杀死”前,率先反杀了那人,事情的经过大抵就是这样了。


    白朝驹浑身瘫软地靠在椅背上。


    事已至此,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那个笨蛋,还说自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恶人。这个世道,恶人也只能被十恶不赦的大恶人整治吧。


    “皇上,我已经说了,我把知道的都交代了,能不能不要杀我,不要把我扔到雪里……”曹荣兴苦苦哀求,拿脑袋磕着地板的龙纹,敲得梆梆作响。


    “来人。”白朝驹喊道,声线有些沙哑。


    “皇上,我已经全交代了……”曹荣兴的眼睛渗出泪花。他是真的怕了,害怕被丢在冰天雪地,害怕慢慢死去。


    白朝驹从龙椅上站起,一步一步,对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士兵走去。


    “你分明知道人被冻在雪地里会死,可你还是做了。”


    而且很不巧,我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把他打入大牢。”白朝驹挥了挥手,示意禁军把曹荣兴带走。


    乾清宫总算清净了,正如他的内心一样。


    白朝驹望着门外白茫茫的紫禁城,心里默念着:你的仇,我也替你报了。


    他想着想着,又情不自禁笑出来。


    那个傻子,一定到现在都不知道,害了自己的人究竟是谁吧?


    小太监的身影出现了门外,身旁站在汪庭。


    “皇上,公主想要见您。”


    “知道了。”白朝驹站起身,缓步往前走去。


    第252章 清算4 想好叫什么年号了吗?


    黑色的疾风席卷着银刃, 刺痛感从他的胸膛传来。


    古往今来,身败名裂者不在少数;而全身而退者,亦不在少数。


    姚望舒也想过, 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或许十多年前,京城的那个午后。


    那时,也有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 提着千两黄金, 摆在自己面前,名叫仇怀瑾。


    “如果我能坐上御前司指挥使的位置,这些金子就都是你的。”仇怀瑾道。


    彼时的姚望舒已经上了年纪。他辛劳一辈子,坐上武英阁大学士的位置, 也从未见过这么多金子。


    他的心跳得很快, 欣喜若狂。但他也很清楚,自己坐到这个位置,付出的努力远不止这些。


    他装作毫无在意的样子,说道:“太祖早就解散了御前司,且勒令所有子孙后代不准效仿。皇上以孝顺出名,要说服他重建御前司,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这些金子, 劳烦先生收回去吧。”


    仇怀瑾笑了起来。像他那样常年紧绷着面皮的人,笑起来的模样比不笑更加渗人, 尤其是他左眼,眼皮因为激动抖动着,顶着上方的肉瘤,更加诡异。


    姚望舒的背后升起一股恶寒,但他不敢移开视线, 深怕这样会暴露自己的胆怯。


    “仇先生做的什么营生?看模样赚了不少钱呐。”他故作轻松地笑道。


    仇怀瑾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他看着面前文文弱弱的老头,眼神冰凉。


    以我的本事,杀死这个老头,只要两根手指。但我还不能杀了他,想成为御前司指挥使,必需要他帮忙。


    仇怀瑾沉思许久,总算做出了让步,松口道:“姚大人若是嫌这些金子不够多,我还可以再加上些。”


    “可以再加多少?”姚望舒问道。


    “再加五百两。”仇怀瑾道。


    “五百两或许……”姚望舒露出为难的神情。


    仇怀瑾暗暗捏紧了拳头,前面这人的贪婪程度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虽说干自己这行,来钱确实很快,但这些钱不会平白无故送到自己手上。他不仅得靠本事吃饭,还有无数张嘴巴要养。


    “姚大人先将这些金子收下,等皇上重建御前司后,我还会为大人送来一千两黄金。”仇怀瑾道。


    他自觉已经做出最大让步,手头金子已经所剩无几,若要再凑一千两。他或许还得再找个对象开刀。


    “还有。”姚望舒还在继续加价,“你若当上了御前司指挥使,每月的营收,都得分我一半。”


    “每月的营收?”仇怀瑾问道。


    “仇先生不会不知道御前司是做什么的吧?”姚望舒笑了起来,“要查贪官污吏,自然少不了油水,仇先生不就是为了这些,才想坐上御前司指挥使的位置吗?”


    此人当真贪婪得很。不过也好,这样一来,为了日后的分成,他也会对此事上心。


    “那就这么说定了。”仇怀瑾把金子交到姚望舒手里。


    “且慢。”姚望舒忽然道,“既然仇先生答应了两千两黄金,那应当再多给些吧?”


    “再多给些?”仇怀瑾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姚望舒道:“此事风险极大,得有本钱,才好行事。”


    仇怀瑾深吸了口气,他并非不愿意给,而是他现在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金子。


    但他还是答应道:“明日午时,我会给你。”


    那天夜里,京城死了个人。


    死者名叫徐临辙,是当时首辅徐温的大儿子,亦是陆歌平的夫君。


    仇怀瑾没能从徐临撤手里取到足够多的金子,但神奇的是,姚望舒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因为徐温的悲痛辞官,让他坐上了首辅的位置,一切都变得格外顺利。


    但姚望舒没想到,仇怀瑾竟越过自己找到了皇上,称自己已将御前司组建完毕,全凭皇上差遣。


    姚望舒很不甘心,他不愿失去分一杯羹的机会,再三从中作梗,御前司一事一拖再拖。


    直到鞑靼来袭,喝西北风的边陲将士抵挡不住游牧铁骑的猛攻,鞑靼一路高歌猛进,直逼京城。


    陆铎亲自上阵,率京城三十六卫镇守天乾关,遂兵败被擒,恢复御前司一事就此彻底搁置。


    朝廷大乱,可这对于姚望舒来说,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他抓紧时间清理羽翼,又从皇子皇孙中挑选出一个极佳的对象,扶持他为新帝。


    仗着自己对新帝有恩,姚望舒开始为所欲为,将朝廷上下都换成自己的人,享受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待遇。


    可是有个叫李默的,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偏是顶着姚望舒的威风,同鞑靼谈成了协议,要将陆铎接回大齐。


    这怎么能行?一个朝廷,怎么可以有两个皇上?陆铎回来,简直是个放不下的烫手山芋。


    姚望舒只好花重金买通护送皇上的队伍,叫他们将陆铎送到他指定的地方,名为安抚,实为软禁。


    哪知道仇怀瑾比他更加疯狂,先他一步劫走陆铎。


    事情看起来没什么两样,陆铎还是被软禁了起来,朝廷上下,还是只有一个皇上。


    可问题是,陆铎并不在自己手里,姚望舒只好再度找上仇怀瑾。


    “姚大人想接先帝回京,我可以理解。可先帝住在我那儿,过得也不差。”仇怀瑾笑着抿了口茶。


    “既然要先帝回京,就叫现在的皇上退位吧!不然一个朝廷两个皇上,也怪尴尬的。”


    “当皇上又不是儿戏,怎么可能说让位就让位?”姚望舒呵呵笑着,“我不会亏待先帝,皇上也愿意给先帝一个太上皇的位置,在紫禁城里好吃好喝供着。”


    “既然如此,就请姚大人准备两千两黄金吧。”仇怀瑾道。


    “你说什么?”姚望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没有想到,这回攻守易势,狮子大开口的竟是面前这人。


    “护送先帝回京,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姚大人应当比我更清楚吧。”仇怀瑾道。


    简直岂有此理!姚望舒握紧了拳头,却还是好言好语道:“此事容我再想想。”


    “姚大人别想太久,毕竟皇上在我这儿。”仇怀瑾冷冷道。


    那就是个被废了的皇上,能值这么多钱?


    姚望舒脑筋一转,决心把皇上的事搁置一旁,直接拉拢面前这人:“仇先生,有话好商量。姚某最近在处州开了个赌场,不知仇先生有没有兴趣,来分一杯羹。”


    “说来听听吧。”仇怀瑾道。


    后来俩人交往甚是紧密,一人出力,一人出钱,谋了不少不义之财。


    姚望舒总算尝到“御前司”办事的甜头,将京城内外打扫得颇为干净。


    姚望舒此生都没见过仇怀瑾的刀法。但看着面前一身黑衣的年轻人,莫名觉得有几分像他。


    若是仇老弟还在世的话,我也不至于输的如此凄惨吧。


    姚望舒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将领,刺痛淹没了他的身体。


    他感觉自己飞到了空中,转眼间又坠向地面,滚了几滚,裹满血霜。


    “结束了。”公冶明看着姚望舒的头颅,宣布着胜利的喜讯。


    他忽然感觉眼前一黑,刀率先从手中滑脱,在地弹跳几下。


    “将军!”士兵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接住了他。


    紫禁城里飘起了细雪,这日是大年初一。


    新年伊始,人们都在辞旧迎新,白朝驹也没到,这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大扫除做得不错。”陆歌平笑着,把他请进屋里。那张四四方方的桌子上,端放着一壶热酒。


    “是公主教导有方。”白朝驹应答着,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陆歌平从架子上取下一只精致的酒杯,放到桌子正中的热酒旁。


    “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完成,你也该做答应我的事了。”


    “可否再缓几日?”白朝驹问道,他惦记着正月十五同公冶明的约定。


    “你想缓几日?”陆歌平问道。


    白朝驹注视着她的眼眸,那双桃花状的眼眸微微眯起,已然带着几分帝王的威严。


    不行,不能再拖。帝王生性多疑,倘若被她知道自己是为了谁在拖延日子,或许会节外生枝。


    “不,不必再缓了。”白朝驹伸手,将热酒倒入杯中。酒杯不大,壶里的酒也不多,恰巧能够全部倒入杯中。


    “多谢公主,助我青史留名。”他说着,端起酒杯,正要饮下。


    “且慢!”陆歌平忽然大声道。


    白朝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你还没给自己想年号呢。”陆歌平道。


    “年号?”白朝驹自嘲地笑了下,“我这样只当了几个月的皇上,还需要年号吗?”


    “当然需要。你看,今日是正月初一,正是新的一年,应当用你的年号,你可得好好想一个。”陆歌平一脸正色道。


    白朝驹放下手里的酒杯,端坐桌前,思索良久。


    半晌,他开口道:“就叫明霄吧。”


    “明霄?是哪个明?哪个霄?”陆歌平问道。


    “明,日月交辉也。霄,摩天赤气也。明霄,意为迎日月之气,享天下太平。”白朝驹道。


    陆歌平点了点头,笑道:“好,那就依你意思,今年便是明霄元年。”


    白朝驹端起酒杯,认真注视着面前的女子。


    “公主的救命之恩,鄙人没齿难忘。能助公主登基,我死而无憾。”


    说罢,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明霄元年,正月初一,明霄帝驾崩,享年二十三岁。


    第253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上 挖坟


    昏迷了不知多久, 公冶明总算睁开了眼睛。他环顾了下四周,窗外是高高的城墙,还有白雪皑皑的山峰。


    我怎么还在龙门关里?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 还能不能赶上正月十五同白朝驹的约定,他用胳膊撑着身子,一点点在床上坐起。


    桌上摊着本黄历, 上头拿笔划过几道, 最后划的那道,是正月初七。


    才睡了七日,还有七日,回京, 来得及。公冶明暗自高兴着, 窗外传来了零零散散的鞭炮声。


    “喂!要玩到别处玩去!这里有病人,不能放炮!”一个粗嗓子怒喝道。


    孩童们嬉笑着,跑远了。


    “这些臭小子,到处瞎跑,要是吵醒将军可不好。”


    “吵醒将军也未尝不好,将军醒了,就可以回京了。”


    “那事还是先别告诉将军。周大夫说了, 将军得静养, 半晌还魂丹的后劲大得很,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后遗症。”


    “可是皇上和将军关系那么好, 之前将军回京,皇上甚至亲自来接,若是不让将军回京见陛下最后一面,岂不得遗憾终身。”


    “瞎说什么呢!都过去了这么多天,皇上早就安葬了……”


    二人正聊得起劲, “吱呀”的声响从一旁传来。


    屋子的门开了道缝,一人站在门口,左手扶着墙上对联的红纸,乌黑的眼眸瞪得巨大。


    “你们说什么?”公冶明大声道,粗糙的声音像是含着砂砾的风,刺地两名士兵面颊发红。


    士兵没想到这位病人会在这时候醒来,齐齐愣住。


    一人忙露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淡笑,解释道:“我们正闲聊呢,是不是聊得太大声,吵到将军休息了?”


    “我都听到了!”公冶明气急道,扶着墙壁,一步步往士兵跟前走来。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们说了,陛下已经安葬。”


    士兵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眼神闪躲,面露怯色。


    谎话已被戳破,也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俩人不约而同地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道:


    “将军,我们不是刻意瞒您,皇上驾崩实在突然,周大夫嘱咐咱们,得让您多休息一阵……”


    “你俩起来,好好说话。”公冶明呵斥道。


    见将军情绪姑且稳定,也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两名士兵站起了身,但是心里依旧忐忑,不敢正眼瞧他。


    “皇上是什么时候驾崩的?”公冶明继续道。


    “就在正月初一。”士兵道。


    “可知道为何驾崩?”


    “听说是突发旧疾,一下子就没了。”士兵道。


    “这不可能。”公冶明笃定道。


    白朝驹没有旧疾,俩人分别之际,他也没有半点生病的迹象,怎么可能突发旧疾?他只能是被人害死的。


    “可太医院的太医都说了,皇上全身上下都没有外伤,就是突然间……”士兵摊了摊手,表示自己这回没有撒谎。


    “那现在登基的是何人?”公冶明问道。


    “是平阳公主。就在皇上驾崩后的第三日,公主她已经登基。”士兵道。


    果真是那个女人!公冶明握紧了拳头。


    为何当初你要拦我?倘若我杀了她,你就不会死了!


    士兵胆战心惊地看着面前的人。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瞬间变得血红,他的嘴唇依旧苍白,但面中却有了赤色,像是快要走火入魔。


    方才得知皇上驾崩,他也没有像现在这般愤怒,反倒是公主登基,彻彻底底激怒了他。


    公冶明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接连喘了几口粗气,面上的潮红总算褪下。


    他强压住内心的怒火,下令道:“备马。”


    “将军,您要骑马回京?”士兵担忧地看着他。


    龙门关到京城不过五百里路,中途经过几个驿站,换几匹快马,隔日就能回京。


    他们不是担心公冶明回不到京城,而是担心他大病初愈的身子,经不住一路颠簸。


    “我不回京,还能去哪里?”公冶明反问道。


    “将军,要不是还是坐马车回去,一路上能更舒坦些……”士兵小心翼翼地建议着。


    公冶明叹了口气,故人已经不在,自己着急这一天两天,又有何用?不如养好身子,从长计议……


    “也罢。”他松口道,“快备马车,送我回京。”


    马车在山路上悠悠晃晃,一路上,公冶明想了许多。


    从临江楼第一眼初见开始,到龙椅上的相依结束。


    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鬼魅般的影子,在那天突然出现在白朝驹的世界里,也会在未来的一天消失在他的世界里,无声无息,像是从未来过一样。


    可时至今日他才发现,鬼魅般的那个影子是他,是他在那天突然闯进了自己的生命,给了自己关于热爱的一切理由,又突然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要是早知道结局如此,还会选择靠近他吗?他不禁问自己。


    胸口的刺痛像潮水一般将他淹没,他不知所措,甚至连能够抓紧的稻草也没有,只有眼泪能替他回答。


    “将军,京城到了。”士兵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公冶明擦了擦眼泪,哑声道:“你们几个,每人去拿一把铲子,日落前,在这里集合。”


    天寿山是大齐的帝王陵,已经埋了五位帝王,都在红墙之内。


    守陵人守在陵墓周围,日以继夜地种树,数万株松柏将陵墓装点得郁郁葱葱。


    夜色已深,两个守陵人扛着锄头,走在下山的小路上。


    “新葬的那个皇上,叫什么?”


    “明霄帝,听说还很年轻,才二十出头。”


    “二十出头就死了?命真薄啊。”


    俩人正感慨着明霄帝之死,两双手从背后伸了过来,一左一右蒙住他们的口鼻,叫他们不能大喊。


    守陵人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地扑腾双腿,想要挣扎,只见一柄银亮的刀,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更多蒙面人从树林中走出。他们整齐划一地穿着黑衣,蒙着脸,腰间配着一般长刀,肩上扛着一柄铁铲。


    这些人在山道两侧站定,一左一右列成两排,将道路中间的位置空开。他们列队的动作井然有序,像是训练过无数次一般。


    一个瘦高的人影出现在了人群尽头。他同样穿着一身黑色,脸上蒙着块黑布,露出一双格外秀气的双眼。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两手空空,既没有配刀,也没拿铲子。


    守陵人心里有了定论,此人一定是这帮盗墓贼的老大。


    那老大缓步走近过来,在二人面前站定,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把皇上葬在哪儿了?”


    “大人,这山上到处都是葬的皇上。”一人笑着,想着装疯卖傻地糊弄过去,脑后便传来呵声。


    “老实回答将……大人的话!”蒙人说着,手里的刀刃往守陵人的脖颈上刮了一下。火辣辣的刺痛瞬间传来,激得守陵人浑身一个哆嗦。


    那刀刃不是普通刀刃,上头沾了盐粒,沾在伤口上,痛的钻心。


    “要是不好好交代皇上的去处,我就让他们把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刮下来。”嘶哑的声音传来,伴随着恶毒的话语,宛若阎罗在世。


    守陵人成天在陵墓边上打转,练就一身胆大的本领,本不害怕鬼魂。


    但他也从未听过这样吓人的声音。一股恶寒从脊背袭来,他不禁在想,这人或许是真的阎罗,带着阴曹地府的鬼兵,来索皇上的魂了,自己若是不按他说的做,恐怕要下地狱去。


    “大大大人说的是哪位皇上?”守陵人老老实实问道,舌头不自觉地打颤。


    “是正月初一驾崩的那个皇上。”沙哑的声音道。


    “大大大人沿着小路往东走两百步,明霄帝就葬在那里,那上头的柏树都是新栽的,土很松。”


    擒着衣襟的手动了下,守陵人被蒙面人拉扯着,站在队伍最前,往他所说的方向走去。


    夜色越来越深,山上满是高耸入云的松柏,茂密的枝叶包裹着行进的众人,铺天盖地,连月光都透不进来。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走着,走了一阵,总算看到了月光。


    正如守陵人说的一样,这里是片新栽的柏林,树还是树苗,脚下的土地也很松软。


    “明霄帝就葬在这里。”守陵人道。


    公冶明环顾四周,他不懂什么风水,也不知道守陵人有没有撒谎。


    但他的心跳得很快,他有种说不上来的预感,觉得自己离白朝驹很近了。


    “放了他们吧,就是这儿。”他对挟持着两个守陵人的士兵道。


    “老大,放他们走的话,会不会暴露咱们的身份啊?”士兵问道。


    “把他们平安送到山下。”公冶明下令道。


    士兵点了点头,拿刀背抵着守陵人的后颈,赶着他们往山下走去。


    其余人纷纷举起铲子,按照公冶明的指示,在山上挖了起来。


    这里刚被松过土,挖起来还算轻松,但要挖到墓地里,还是得费不少功夫。


    天寒地冻的腊月,众人挖出了热汗,只有一人站在寒风中冻得发抖。


    公冶明缩着脖子,依着一颗干瘦的松树,给自己避寒。


    “要不把貂皮披上?”一个黑色的包裹掉到他的面前。


    公冶明伸手捡起,感慨道:“多谢,得亏你记得帮我带上。”


    解开包裹,他忽然愣住了。包裹里是一件黑色的貂皮,正是白朝驹答应送给他。


    他慌忙抬头张望着四周,除了那些正在挖坟的士兵,树林里空空荡荡,什么人影都没有。


    第254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下 就算我不在,你也……


    树林中, 四双眼睛正在暗中观察。


    “这帮人什么来头?哪有这样倒斗的?”一个矮个子道。


    “二哥别笑他们,咱们一开始做这行的时候,不也这样吗?”个头娇小的女子道。


    “那个笑面小哥, 他到底是什么人?真的是皇上?”另一个瘦高男子道。


    “咱们仨才把他从皇陵里把他盗出来,他要不是皇上,能被葬在皇陵里?”


    “倒是你, 究竟给他灌了什么东西?咱们方才看他明明都死透了, 怎么又活过来?他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别不会是粽子吧?”被称为二哥的矮个子对那名瘦高男子问道。


    “他当然是活人!我要能有这种起死回生的本事,早就是名扬江湖的神医了,还犯得着去偷、去盗吗?”瘦高男子道。


    “你喜欢去偷、去盗,不因为是盗圣的徒弟吗?”姑娘笑着打趣他。


    瘦高男子一下子急了眼, 不服气道:“去你丫的, 你们三个盗墓贼,专偷死人的东西,不也是贼吗?有什么好说我的。”


    “三妹,别把话题扯远了。”另一年长男子拍了拍姑娘的肩膀,对瘦高男子道,“蛇兄,你既然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那笑面小鬼能活过来, 又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死了没?”


    “这事说来也蹊跷,那日他把两贴药交到我的手里, 特地嘱咐我,说第一贴药会叫他死去,第二贴药又会让他活过来。”


    “你们可不知道吧?我可在公主府的房梁上待了整整三天三夜,就为了替换那壶毒酒,这笔买卖能成, 都是我的功劳!”蛇兄得意洋洋道。


    “你也别把功劳都拦到自己头上,要不是咱们仨潜入皇陵,你一个小贼,怎么偷出这些?”


    姑娘拍了拍身后的木车,车上堆满了黑色的麻袋,里头装得鼓鼓囊囊。这都是给皇上陪葬的稀世珍宝,至少能值千两黄金。


    “三妹,别这样说,若不是他暗中调换了公主的毒酒,笑面小哥早就活不成了。”年长男子道。


    “咱们还要等多久?”矮个子哈欠连天。


    “笑面小哥说,他要去给那帮人的老大送个东西,应当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姑娘道。


    “这个臭小子,才刚刚起死回生,不应当小心点儿吗?怎么还抛头露面的,去见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瘦高男子疑惑道。


    “我倒是看那人的身形有点眼熟。”姑娘的眼眸滴溜溜地转着,在回想从哪里见过那些人的头领。


    想了好一会儿,她忽地瞪大眼睛,激动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年杀了仇老鬼的那个朝凤门的小杀手?就是笑面小哥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救的那人,那帮人的头领,好像就是他。”


    士兵们还在专心致志地挖着泥土,公冶明则裹紧身上的貂皮,默不作声地离开了他们。


    他在寒风中漫无目的地四处行走,想找到方才把貂皮递给自己的人。


    没走几步,周围又是高耸入云的松柏,将夜幕中的山林遮蔽得一片漆黑。


    他感觉自己有些体力不支了,但依旧不愿意坐下歇会儿,只是把脸上的面罩扯下,深吸着冰冷的空气,人自己清醒过来。


    风中飘来了悠扬的歌声。


    “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


    公冶明顷刻间打起了精神。这是白朝驹从前唱过的童谣,他记得这段旋律。


    一定是他,真的是他!


    原来他不是不愿意见我,而是方才那里人多眼杂,他不方便见我,故意引我过来。


    公冶明顺着歌声往前走,走到了一处上坡路。


    若是曾经,他早就说一不二地冲了上去。可现在,长途跋涉的他已是体力不支,才往坡上走了几步,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止步不前。


    “你快出来。”


    他只好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想以此叫白朝驹出来。


    山风忽得大了,席卷着在他耳边呼啸而过,别说他的声音,就连那支童谣也被狂风吹散,听不到了。


    “快出来,见见我。”公冶明再度呐喊。


    他顿了顿,又补上三字:“白哥哥。”


    树干的轮廓动了下。


    公冶明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漆黑一片的树林中,终于现出了一个人影,由远及近,逐渐显露出熟悉的模样。


    白朝驹顶着一头乱发,脸上挂着笑。


    见他终于出现,公冶明心头格外喜悦,可嘴角却止不住地往下垮去,眉头皱皱巴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以为你死了,真的以为你死了……”


    “我这不是还活着呢。”白朝驹抱住他的肩膀。


    温热触感从衣襟透出,传到自己的胸口,公冶明终于确信,白朝驹没有死,正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我就知道,那个女人不是好人,是她逼死了你,叫你当不成皇上……”


    “说什么傻话呢!”白朝驹笑道,“大齐本的皇上本就姓陆,我一个无名之辈,怎么可能当得了皇上?”


    “是你不让我杀了她,如果我杀了她,皇上就是你的……”公冶明此时格外委屈。


    “我确实不想让你杀了她。”白朝驹认真看着他的眼眸,“比起当皇上,我更不想做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我的命是公主救的,我不能放任你杀了她。”


    “可她只是在利用你啊。”公冶明道。


    “这怎么算利用?我们都愿意扳倒姚党,给朝廷上下重新洗牌。如果这也算利用,那也是咱们在相互利用,你觉得我在利用你吗?”白朝驹道。


    公冶明摇了摇头,说道:“你没有利用我,因为我心甘情愿愿意帮你。可是公主利用了你,所以她也利用了我。”


    “不能这样说。”白朝驹慌忙制止他,“你已经是大齐的将军了,等你回京,公主一定会给你升官加爵。这不是在利用你,你是在替大齐做事,你以后也得一心一意跟随她……”


    “这些事我知道。”公冶明打断他道,“可我更想替你做事。其实我们还有机会,你也可以再当皇上,我手里还有兵,我们可以从新再来……”


    “我当不当皇上,有那么重要吗?”白朝驹慌忙打断他,不敢听他再说下去。


    “当然重要。”公冶明嘴唇颤抖着,眼睛红得厉害,“我不想看你做了这么多事,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哪是一场空呀,我也做算过皇上了,咱们不是还坐在龙椅上了吗?”白朝驹笑道。


    公冶明摇着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虽然白朝驹说得没错,但他心里觉得,这样子当的皇上,和真正的皇上不一样。


    “其实我早就和公主约定好了。”白朝驹伸出手,给他擦着眼泪,动作很轻很缓,小心地避开他上的脸上的疤痕。


    “我本想叫你在江南等我,等我登基,自然会恢复你的官职。如此一来,或许我要十年才能上京,或许永远都去不了京城。


    “得亏你没有放弃,带着那么厉害的队伍回来,帮了我们大忙。归德一战打得很辛苦吧,杨均他都告诉我了,说你现在的身子,连刀都握不住。这么危险的事,我怎么可能和你一起从头再来一遍?”


    听到他把自己的状况原原本本说出来,公冶明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他只能用气声在白朝驹耳边道:


    “是我连累了你……”


    “当然不是,是我已经不想当皇上了。”白朝驹伸出手,捧着他的脸颊,在他嘴唇上轻点了下。


    “你回京后,要好好听公主的话,她已答应过我,会给你安排个闲职,你要安心修养,养好身子,等你把身子养好,我再回来看你。”白朝驹道。


    “你要……走了?”公冶明不敢确信。


    “我当然得走。”白朝驹笑道,“我当着公主的面喝了毒酒,怎么能再出现在她面前?”


    “她知道你我二人兄弟相称,关系甚好,倘若我没有死透,你也会一起遭殃的!我先出去避避风头,等她把这事淡忘了,再来找你。”


    “何时再来找我?”公冶明问道。


    白朝驹仔细想了想,说道:“得十年吧。”


    “十年!?”公冶明瞪大了眼睛。


    “对,十年!”白朝驹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十年里,你一定要养好身子,好好在公主身边做事,一直等我回来。”


    “可不可以不离开这么久?”公冶明恳求道。


    白朝驹愣只思考了一瞬,立刻否决道:“得要这么久。”


    公冶明怔怔看着他。


    十年,真的太久了,他都不敢想象,以自己现在的身体,还能不能再活十年这么久……


    他嘴角嗫嚅着,还是没能说出心底的话,只是道:“那你也要好好的。”


    说罢,他已经泣不成声,视线一片湿滑,什么都看不清。


    白朝驹温和的声音又在耳边传来:“别担心了,你手下有这么多人,他们都很会照顾你。就算我不在,你也能过得很好。”


    说罢,他在公冶明的额头轻点了下,将他抱在自己的臂弯里许久,最后,又在他的脸颊上亲吻了下。


    他终于狠下心,不再看他,转身往山上走去。


    山上四人已经等了他许久,正是傩面十二相中的鸡、牛、猪、蛇四人。


    “启程,下山。”他对那四人道。


    “笑面小哥,你哭了?”牛姑娘小声道。


    “晚上风大,沙子吹眼睛里了。”


    白朝驹故作不在意地一笑,指着满载着赃物的车。


    “别看我了,还是看好咱们的车吧,咱们从墓里搬了这么多金银财宝出来,能卖一大笔钱吧。”


    第255章 这座楼的金主是谁? 京城新开了座酒楼……


    开年的躁动过后, 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祥和,只是城东的一座大宅空空荡荡,许久都没能卖出去。


    那里曾是红极一时的大齐首辅姚望舒的府邸, 在繁华且拥挤的京城,占地一百余亩,几乎和整个紫禁城一样大。


    姚望舒死后, 整个姚府被抄, 姚家所有家产充公,大宅也被顺天府收缴,挂价公示,静待别人卖下。


    可这一百余亩的宅邸实在太大, 要价居高不下, 大齐上下的商人都前来问价,但无一人能买得起。


    县令只好下令,把姚府的围墙拆了,将里头各个院落分隔开来,依次出售,买得起的人终于多了起来。


    而姚府靠街边的院落,更是位置极佳的商铺。姚府四面都靠街, 北靠文福街、南靠武陵街、东靠华秀街、西靠静安街, 都是京城顶顶繁华的街道。


    其中东向的屋子,院落格局最大, 也最适合改成大铺,哪怕价格偏高,商人们依旧为此争破了脑袋,甚至在街上大打出手。


    经过几次流血斗殴事件后,县令只好将其中最热门的几间屋子以唱卖的方式进行出售, 价高者得。


    唱卖会定在明霄元年的六月初三,在城中的韵南茶楼举行,从辰时开始,持续整整五个时辰,到宵禁时分才结束。


    一名商人以全场最高的价格,拍走了华秀街上位置最好的一间大院。没人知道这名商人叫什么,只知道他是头一次出现在京商的圈子中,之后也没有再次出现。


    两个月后,正是一年一度的中秋,花好月正圆。


    公冶明坐在京营的幄帐中,细细翻看桌上的文书。夜色已深,京营里的将士们大多已各自回家过节,只有他一人,驻守在空空荡荡的京营中。


    “将军。”一个年轻的士兵掀开公冶明的幄帐。


    他名叫卫九,别人都叫他九哥,是个土生土长的京城小伙,对城里各个角落都很熟悉,头脑也灵活。


    “进来吧。”公冶明道。


    卫九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双手背在身后。


    看他一脸喜悦,公冶明问道:“我嘱咐你去查的事,有眉目了?”


    “那道没有。”卫九道。


    眼看着自家老大的眼神冷了下去,他慌忙找补道:“将军,今日可是中秋,您也别太操心什么盗墓贼的事了,这事连皇上也不在意,顺天府都查不出个所以然,咱们神枢营是皇上卫队,服侍好皇上就行,不用太操心天寿山上的事……吧?”


    卫九说着,抬眼小心打量公冶明的脸色,那张清秀的脸冰冰冷冷,看起来凶巴巴的,但他心里清楚,将军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公冶明放下手里的文书,注视着卫九,缓缓道:“你是真的查不出来,还是不想去查?”


    内心的想法被拆穿,卫九心虚地挠着头,小声道:“我只是个兵,查人对我来说,太难了……”


    “倘若你能将盗墓贼的头子抓到,我赏你二十两银子,如何?”公冶明说道。


    “二十两?”卫九瞪大了眼睛,有这么一笔钱,足够他的京城潇洒快活许久。


    他打量了会儿公冶明身上洗得发旧的粗麻布衣,不敢确信道:“将军,您真能拿得出这么多银子?”


    公冶明冷冷看了他一眼,说道:“不信就算了,神枢营这么多人,想要这二十两银子的人多得很。”


    “我信,我当然信!”卫九赶忙道,生怕公冶明把这赚钱的机会送给别人。


    “那你好好去办。”公冶明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将军,查盗墓贼的事情要紧,但您也别累坏了身子。今日可是中秋,我特地给您带来了好饭好菜。”


    卫九从背后掏出一个准备已久的饭盒,举到公冶明跟前,他刻意登门拜访,就是为了这事。


    “放着吧。”公冶明用眼睛指了指桌上。


    “将军,这可是我从得意楼打包来的,全京城最好的淮扬菜……”卫九还在忙不迭地给自己邀功。


    “知道了,饭我会吃的。你去把盗墓贼的事办好,比送这送那的好一万倍。”公冶明道。


    “一定办好,一定办好。”卫九连连点头,从幄帐里出去了。


    公冶明又翻了会儿文书,这文书是从顺天府要来的,记录这几个月来京城各色各样大小案件,足足有数千页。


    他感觉有些烦乱,去找盗墓贼不过一个噱头,他真正关心的是白朝驹在哪里。


    陆歌平给他一个神枢营指挥使的位置,将他从外地调到京城,算是升官,却也是将他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管。


    他走不出这偌大的京城,也只能在这里查找白朝驹的下落,可哪个盗墓贼会在当地销赃呢?这根本是一无所获。


    淡淡的饭菜香味飘到鼻尖,他也确实饿了,于是将文书堆到桌子一旁,把饭盒端到面前。


    饭盒被装点得十分精致,上头扎着缎带,带子下压着张纸,纸上盖了三个印章,分别是“粉蒸狮子头”、“文思豆腐羹”和“扬州炒饭”。刻字是蝇头小楷,字迹很是娟秀。


    公冶明将纸片放在一旁,解开捆住饭盒的缎带,才发现这带子也是特制的,上头用银线绣着“得意楼”三字,似是刻意彰显自己的招牌。


    什么得意楼,也不知道是京城哪个酒囊饭袋的家伙开的。说是京城最好的淮扬菜,大抵还比不上我在临江楼吃过的剩饭剩菜……


    公冶明想着,掀开了食盒的盖子,一股腾腾升起的热气直扑他的面庞。


    食盒中间端正只瓷碗,碗中央盛放着个白里透粉的肉丸子,丸子一半没在汤中,汤是清的,没有油花,上头缀着几棵枸杞,香味扑鼻。


    他拿起筷子,想将丸子夹起,稍一用力,丸子就碎成两块,清汤上浮出一层薄油。


    他只好换了勺子来舀,放入口中一抿,肉香四溢,带着些许马蹄的脆爽。


    这菜做得倒是不错。公冶明点了点头,对这家闻所未闻的得意楼有了改观。


    他将狮子头放在桌上,掀开下一层食盒,盒中端正放着一盘扬州炒饭,绿色葱段点缀在上,金包银的饭粒中夹杂豌豆,笋丁、花菇丁、鸡肉丁、火腿丁,迎面而来是浓郁的饭香。


    公冶明用勺子舀起一口,放入嘴中。米饭油润润的,粒粒分明,带着鸡汤的香气。


    不愧是京城最好的淮扬菜,像这样好吃的炒饭,他只在临江楼吃过。


    他忽地想到了什么,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往幄帐外走去。


    “我就说这家的淮扬菜好吃吧。”卫九眉开眼笑地对其他人炫耀着,“将军才吃过一回,就请咱们下馆子来了。”


    这日是八月十六,中秋的后一日,按理说不是逢年过节,客人会少一些。


    可得意楼的生意依旧欣荣,座无虚席,甚至酒楼门口还排着长队。


    得意楼的门头和临江楼完全不同,装修甚是豪华,但公冶明将菜单扫了一遍,还是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点了几个招牌菜,把菜单归还给店小二,说道:“我想去你们家后厨看看。”


    “客官大可放心,咱们家后厨干净地很,食材都是今日清晨采买的,不然做不出这样好的口味。后厨烟熏雾缭,客官还是不要去了吧。”店小二道。


    “我得去后厨看看。”公冶明执意道。


    店小二打量着屋子里十来个大汉,清一色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再推托一句,这些人就会立刻扑上来,把自己撕个粉碎。


    他只好满面笑容地看着面前这个清瘦的年轻人,说道:“客官请随我来。”


    公冶明跟在店小二身后,在得意楼的走道来回穿梭,迎面遇上不少端着酒菜的伙计,清一色都是陌生的脸庞。


    他心里不免打起了鼓,或许只是自己想得太多,大齐人杰地灵,能做一手好淮扬菜的厨子不少。


    临江楼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厨子,未必会背井离乡,来到京城这样大的酒楼,就算他到了京城,也未必和白朝驹有关。


    “客官,后厨就在这里。”店小二带着他走到后院。


    后院是备菜的地方,院子里的阴凉处摆着各式各样的蔬菜,几人坐在凳子上,埋头在盆里洗菜,地上全是水渍。


    公冶明往炊烟袅袅的灶房走去,身后传来店小二的声音:“客官,地面湿滑,小心脚下啊。”


    他走到灶房门口,还没进去,便听到一阵呵斥。


    “说了切丁,怎么切的丝呢?越忙越出错,真是越忙越出错!”


    声音有些耳熟。


    隔着炽热的火气,公冶明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正在灶台前忙碌。


    他试探着喊了声:“徐大哥?”


    “别催了别催了!”徐闻头也不回道,“马上就好了!”


    店小二站在院子里,看着从灶房回来的年轻人,他迎上前去,好奇问道:


    “客官,您和咱家的厨子认识?”


    “或许认识。”公冶明道。


    或许认识?这是什么说法。店小二正在疑惑,年轻人沙哑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你们家掌柜,是不是姓白?”


    “不是哦,咱家掌柜的姓叶。”店小二道。


    姓叶,那没错了,一定是他了。


    “客官,那你应当是认错人了。”店小二又道。


    公冶明没有否认,但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竟浮现出丝丝缕缕的笑意,像是初冬最明媚的阳光。


    第256章 抓到你了 咱俩凑在一块儿,也算个名利……


    “将军, 这事不妥吧?”卫九站在幄帐里,一脸为难地看着自己的老大。


    “何处不妥?”公冶明抬眼看向他。


    “您说得意楼的叶掌柜和徐大厨是盗墓贼一伙儿的,可人家县令早就问过他们了, 皇陵失窃的时候,他俩还在建州呢,这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啊。”卫九为难道。


    “而且得意楼的名声这么好, 咱们要是自作主张, 把他俩抓了,又找不出证据来,百姓们会说官府办事不利啊。”


    “我只是说,他俩和盗墓贼有关, 我可没说他俩就是盗墓贼。”公冶明纠正道。


    “可是将军, 没有证据表明他俩和盗墓贼有关啊。”卫九一脸为难地看着他,深怕他哪里吃错了药,得了癔症,在那里指鹿为马。


    “你若是能将他们俩人好好审问审问,肯定能得知盗墓贼的下落。”公冶明道。


    “审问审问?将军的意思是,我还是得把他们俩抓起来?”卫九不敢确信道。


    公冶明忖思片刻,问道:“你会扮鬼吗?”


    八月十七的夜里, 得意楼发出了两声惨绝人寰的惊叫声, 前一声在二楼的掌柜卧室里,后一声在后院的厨房里。


    叶求金和徐闻俩人瑟瑟发抖地站在院子里, 萧萧秋风吹着他们手脚冰凉。


    在他们的面前,站着个无头男子,穿着一身满是血污的黄袍,黄袍上隐约露出一些龙纹。


    “快说,盖酒楼的钱是谁给你们的, 要是不说,我把你们的魂带回地府……”幽幽的声音从“无头男子”的胸膛传出。


    徐闻还有几分镇静在,对着“无头男子”颤颤巍巍地开口道:“你你你是什么人?”


    “你敢问朕是谁?”“无头男子”提高了音调,“朕乃大齐第六位帝王,陆濯!”


    听到陆濯的大名,叶求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皇上的宝贝不是鄙人偷出来的,鄙人只见到了银子,没碰那些东西呀!”


    徐闻虽然心里也怕得要死,但还是拼命拉着叶求金的衣袖,小声道:“可别咱们的恩人供出来……”


    “恩人!?”“无头男子”震怒道。


    仿佛是感受到“天子”的怒意,嗖嗖的破空声传来,数枚箭矢落在俩人周围的空地上,噼里啪啦宛如下雨一般。


    徐闻浑身一个哆嗦,腿不自觉地发软,也随着叶掌柜的一起,扑通跪倒在地,嘴里忙不迭道:


    “皇上饶命,是白小哥劫的坟,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我可以饶你们一命。”“无头男子”幽幽道,“只要你们带我见到这位白小哥。”


    “当然,当然!皇上随我们来!”俩人忙不迭地答应着,全然没有想过这位神通广大从地府归来的“皇上”为何只能找到自己,却找不到白朝驹身在何处。


    等这一群全副武装的黑衣人把一间其貌不扬的京城旧宅包围时,白朝驹已经来不及逃了。他只能在数百只弓弩的包围下,乖乖带上镣铐。


    一左一右两杆银枪架住白朝驹的胳膊,押着他从屋里走出。


    此时卫九正忙着脱下身上的伪装。他给自己做了个木质的肩垫,带在头上,把整件衣服抬过头顶,假装没有头的样子。而这件黄色的衣服,是他问和尚要来的,上头的龙纹也是他自己画的,这东西得赶紧烧了,可不能让别人看见。


    “九哥,盗墓贼擒住了,带去哪里?”士兵对卫九说道。


    “还能带去哪里?像这种胆大包天的小贼,连皇上的坟都敢盗,当然是押入大牢,等秋后问斩吧!”卫九大手一挥,命那些人把盗墓贼带走,心里美滋滋的。


    将军果然有本事,顺天府都抓不到的盗墓小贼,被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线索。事已成,这二十两银子,我赚得也太轻松了。


    次日的天一亮,卫九兴高采烈地走进神枢营里,对公冶明报告这个喜讯。


    公冶明脸上一喜,赶忙道:“快把他带来见我。”


    “我们已经把他关在顺天府的大牢里了。”卫九道。


    公冶明脸上笑忽地僵住了,惊讶道:“你把他关进了顺天府大牢?”


    “咱们神枢营也没有牢房,像他这样敢盗皇陵的要犯,只能关到顺天府的大牢……”


    卫九说着说着,声音弱了下去。他感到将军的神色有些不对,没有要犯落网的喜悦,反倒有一股浓浓的担忧。


    “快带我去顺天府的大牢。”公冶明道。


    白朝驹躺在大牢的地上,架着二郎腿,双手垫在脑袋底下。


    神枢营的士兵搜查地并不细致,没有发现他藏在牙缝里的钥匙。他把钥匙攥在手心里,冥思苦想了一晚上,犹豫着要不要逃跑。


    是小老鼠的人找到我吗?那个装神弄鬼的手法,真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可昨夜我没有瞧见他的人,扮鬼那人说话的声音也不像他。


    大牢外传来一声的“咔哒”声,白朝驹猛地坐起身,隔着铁栏杆探头探脑地往外看,想确认是否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地牢阴暗幽深的走道上,俩人一前一后走来。


    一人提着灯笼,在面前引路。另一个跟在他身后,脚步无声无息。


    “将军,人在这儿。”狱卒将灯笼放在关押白朝驹的牢门前。


    公冶明在牢外站定,看着坐在地上的人。


    白朝驹还穿着身亵衣,一头桀骜不驯的头发披散在肩上。他乖巧地盘腿坐在地上,抬着小脸,眯起眼睛,一脸尬笑。


    半年不见,公冶明的气色好了不少,虽然面色还三分病态,但已然有了做将军的威严。他穿着一身黑衣,面无表情地站在牢门外头,这让白朝驹心跳得很快。


    “你会救我出去的,对吧?”


    他有些不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心里也清楚,十年再见的话,确实说得有些重了。


    他本意是想让公冶明好好修养身子,从长计议,不能随便耍小性子。为此他刻意在京城找了住所,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等时机成熟就去见他。哪料这样一来,反倒叫公冶明更快一步找到自己。


    他不会找自己算账吧?故意让自己受些牢狱之苦,长长记性。


    但不管怎么说,我偷的可是给自己陪葬的东西,自己偷自己,这都不能叫偷吧?他对着公冶明挤眉弄眼,想令他明白自己的苦衷。


    公冶明疑惑地抬起了眉头,看了一会儿,总觉得不明所以,低头对狱卒道:“你们抓错人了,这是我哥哥,把他放出来。”


    “你哥哥是不是……?”狱卒欲言又止。


    “他脑子不太好,见谅。”公冶明道。


    白朝驹敢怒不敢言,只能吹胡子瞪眼,发出无声的怒吼。


    “将军,人可以放,但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一下。”


    狱卒取出一本册子,翻了几页,对公冶明道:“可否请将军告知此人姓名?我需要登记在册。”


    “姓名?”这话把公冶明问住了。


    叫白朝驹肯定是行不通的,白朝驹曾经就是顺天府的典史,早在两年前被姚望舒的手下追杀致死,死得明明白白,不可能死而复生。


    叫陆濯更是不可能,陆濯已经被葬在了天寿山上的皇陵里,举国上下无人不知。


    那他现在应当叫什么?


    公冶明不确信地回过头,对白朝驹投去求助的目光。


    白朝驹明白他的意思,但又不好直接出声,只能用口型给他提示自己现在的姓名。


    开头是个明显的“白”字,公冶明看懂了。后头的字,只见白朝驹把嘴缩小,微微撅起,好像是个“玉”的音。


    公冶明了然地点了点头,对狱卒说道:“他叫白驴。”


    你才叫白驴!白朝驹心里叫骂着,脸上只能赔笑,看着狱卒拿钥匙打开了拴门的铁索,又将自己的手铐脚镣一一解开。


    “将军,都解开了。”狱卒道。


    公冶明走到门口,伸出手,将披头散发的人从地上拉起,往地牢外头走。


    俩人一言不发地走了许久,走到一处无人巷子,白朝驹终于忍不住了,按住公冶明的肩膀,凑到他耳边抱怨。


    “你这个笨蛋,怎么看的口型?你才叫白驴!”


    “说的不就是个驴字吗?”公冶明面不改色地反问着,甚至模仿他的口型。


    “我说的是,白、玉、霄!”


    白朝驹叹了口气,解释道:“你不是最喜欢梅花吗?梅花别称不就是玉霄神吗?白梅花就是白玉霄啊,这不是很容易就能想到吗?”


    “我不知道啊。”公冶明道。


    “你真的……笨死了!”白朝驹气得在原地抓耳挠腮。


    公冶明幽幽道:“你说我是笨蛋,那你这个被笨蛋逮住的盗墓贼,岂不是笨上加笨?”


    “我可不是盗墓贼。”白朝驹理直气壮道,“我只是拿了些给自己陪葬的明器,怎么能叫盗?”


    “你这个拿墓贼。”


    “也不能叫贼。”


    “那些明器,你究竟卖了多少钱?”


    “几百两吧。”


    “才几百两?”


    “是金子。”


    公冶明瞪大了眼睛,喃喃道:“难怪你都不想当皇上了,这笔买卖,还真挺赚的。”


    唉怎么说呢……


    忙活了半天,到头来连个真名都留不下,俗话说自古忠孝两难全,依我看,名利也是两难全啊。


    不过也好,现在我有了利,你有了名,咱俩凑在一块儿,也算个名利双收吧。


    白朝驹眯着眼睛,故作轻快地笑道:“我都跟你说了,这可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等我再攒些钱,一定把整条华秀街都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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