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鸡笼地下皇1 行动开始(和前面连着,……
公冶明扒在冰凉的地面上, 肚子下压着仇怀瑾拿给他的软垫。
他的整个胸腔乃至肩膀紧贴着石地,侧着头,面向房门的方向。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门口, 而是全部集中在那只贴紧地面的耳朵上。
今天的声音不一样,流水隐约的白噪声中,夹杂着些许沉闷错乱的咚咚声。
这么重的脚步声, 肯定是他, 他来了!尽管来得比自己预想的早了些。
公冶明眼眸瞬间亮起,他只欣喜了一刻,很快就把这份喜悦藏进心底,屏息凝神, 又细细聆听了一阵。
再三确认后, 他在地上坐起,穿上散乱在床边的鞋。
他深吸一口气,抓起床边的刀,往外走去。
“这地方不太对吧?”虎大哥粗壮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石道里回荡。
他们一行人,一头一尾举着两只火把。火把的火光近处还算亮堂,照得每个人面目清晰可见。但越往远处,就越是昏黄黯淡, 环境也越发看不清楚, 黑乎乎地揉在一起。
石道很宽敞,容得下他们所有人并排而战。鸡兄不让他们并排走, 他令所有人两两一排,每排之间间隔一人的距离,说是这地道里定有机关,若并排走,中了暗箭, 一死死一窝。
被他这样一说,众人都不敢打头走最前面,白朝驹见一行人畏畏缩缩不敢往前,只好大着胆子说他走前面,却被狗老大拦了下来。
最终,大伙儿派了机关师鸡兄、和训狗师猴姑娘走在前面。其实走最前的不是他俩,而是猴姑娘的三只大狗。三只大狗先在前面探路,机关师则举着火把,一路小心观察,一行人走了许久。居然没触发任何一个机关,一路有惊无险地缓慢前行。
虎大哥见无人回应自己方才的质疑,又说道:“我们走了得有一个时辰了吧,我腿都累了,怎么还在这地方绕来绕去?”
“我们可不是在一个地方。”羊男子说道,“青龙、朱雀、白虎、玄武。你看着墙上的砖,我们从青龙进来的,现在已经走到了玄武,等这玄武走完,应当就到终点了。”
他边说着,声音也压低了下来。众人都知道,这地道终点没准有朝凤门的人,可不能大声喧哗,引起他们注意。
“那赶紧把家伙事准备好。”虎大哥也压低了声音,他回头看看众人。
白朝驹耸了耸肩膀,把背着的长剑取出,握在手中。他还背着柄刀,和一柄杆子很长的东西。这几样东西一起背着,确实有点分量,在地道里走了许久,他的肩膀也有些酸。
打头的鸡兄忽地停住了,他举着火把,一动不动。
“怎么不走了?”虎大哥问道。
“还真不对。”鸡兄指着墙边的石砖,“又是青龙。”
“又是青龙?”虎大哥忙凑上去。
他看了会儿,看不懂,就把羊男子拉过来,问道:“之前也是这个青龙?”
“是这个青龙。”羊男子确定道。
“你怎么带的路?”虎大哥一把揪住鸡兄的衣领,“怎么一圈又绕回来了?”
“我怎么知道啊?”鸡兄委屈地说道,“你都看到了,这里就这一条路,我就顺着走,一圈就绕回来了。”
“或许有什么藏在墙上的密道,咱们刚刚没发现,再仔细找找。”马男子说道,他先前自称戏法师,对用机关骗人的手法颇有研究。
“唉,那只能再走一趟了。”虎大哥愁眉苦脸地说道,“既然刚刚走过一遍,那大家一起小心留意,应当不会漏下了。”
“嗯,继续往前走吧。”白朝驹也说道,他举起手里的剑,用剑锋在脚边的地板上,刻了个“甲”字。
仇怀瑾坐在那间格外大的房间,端详着手里的刀。
那柄刀很漂亮,刃长二尺一寸,笔直修长,刀身起脊,没有槽,重心靠前。他端详着手里的刀,余光见一双脚走了进来。
那双脚走得很轻盈,脚面很正,没有外八或内八,脚跟先着地,在地上一转到脚尖的位置。
步子不错。仇怀瑾满意地点着头,这正是绝影步,他令阿凝打小就练的。
“怎么了?”仇怀瑾抬起头,看少年站在自己面前,怀里抱着柄刀。
“你若是无聊了,我这儿还有几本书,给你解解乏。你的手还没好,还不能练刀。”仇怀瑾说道。
公冶明蹲下身子,把刀放在地上,左手握住刀柄,抖了下,把刀刃从鞘里抽出一点。
“这刀怎么了?”仇怀瑾对他还挺有耐心,毕竟他知道,阿凝鲜少主动来找自己。
他本来还准备出去,找老和尚聊聊。
前几日的行动,那个秃驴令人意外的失手了,甚至连对手的脸都没见到,实在太不应该。他该不会吃斋念佛久了,连杀手的本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仇怀瑾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年,心想,阿凝的手要是没伤就好了。倘若派阿凝过去,事情肯定解决了。
就是杀人而已,越早出手,优势越大。大不了多杀几个,宁可错杀也别放过。这做杀手的,越老,心思就越杂,总是瞻前顾后,犹犹豫豫。殊不知杀人这事,越是犹豫,越容易马失前蹄。
“这柄刀,太重,我想换一把。”公冶明对他比划着。
“太重?”仇怀瑾拿起放在地上的刀,颠了颠,不算很重,正常份量而已。
“我发育得快,力量跟不上,想要轻点的。”公冶明比划着。
“行。”仇怀瑾点了点头,带他走进侧边的房间,房间墙壁上挂满了刀。
“你挑吧,挑个你喜欢的。”
说罢,他看着少年走进房间,一柄一柄地拿起墙上的刀,仔细地看着。
好久没有看着阿凝挑刀了,仇怀瑾想着。上次挑刀,还是他刚刚出师,要去执行第一次任务的时候吧,那时他十一岁。
石道里,一行人慢慢走着,边走边上下左右四处观察,唯恐漏了什么细节。
虎大哥眼尖地看到石壁上,一块石砖规整的镶嵌在石壁中,唯一不同的是,它周遭的缝隙偏大。
“这个是不是机关?”
“别乱碰!”鸡兄焦急地大喊道。
他话才出口,虎大哥已经伸手摁下了那块石砖。
嗖嗖的风声传来,数枚冷箭从四面八方射出,袭向石道中的众人。
“你猪脑啊!害死人怎么办?”鸡兄骂道。
“大家都是吃江湖饭的,没点本事,怎么吃这口饭?”虎大哥看了一圈,见众人各凭本事地躲避着暗箭,还真没有一人受伤。
鸡兄捡起一根箭,那箭格外的短,只有食指长,箭身极细,连尾羽都没有,想来是机关师偷工减料,只为了装装样子,吓人用的。
鸡兄手指稍稍用力,折断了这枚小箭,说道:“这么点大的小箭,风一吹就跑了,当然好躲。得亏你没放出什么毒气,什么滚石,什么土埋,什么水淹……”
“得了得了。”虎大哥自知理亏,方才的确是运气太好,才无一人身亡。
但他也拉不下道歉的脸,只能说道:“下次看到机关,交给你来检查,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鸡兄说道。
一行人陆续走了许久,一路走走停停,仔细查看,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石壁上的砖正好在朱雀和白虎之间。
鸡兄忽地停了下来,走到墙边,对着地上一块正方形的石砖凝视许久。
半晌,他喊众人退后数十步,让猴姑娘指挥三只大狗,一起踩在石砖上。那狗很大,三只加在一起,有一人多重。它们很听猴姑娘的指挥,但体型有些太大,狭小的石砖挤不下它们三个。
猴姑娘就令白色那只先扒在地上,随后,黄色那只扒在它身上,最后再扒上黑色那只。黄色的狗子刚一扒上,只听沉闷的“轰隆”声传来。
众人齐齐往出声的方向张望,黑暗中,隐约有块石砖凹陷下去,露出一个方形的洞口。
一定是暗门打开了,白朝驹心想着。众人屏息凝神,无一人敢发出声音,大家都知道,现在是离朝凤门越来越近了,倘若朝凤门的门主听到这响动,正面出来,不死几个人很难收场。
此时此刻,白朝驹不得不相信那个潜入朝凤门老巢的伙伴,相信他也听到了这里的动静,能替自己打掩护,拖住仇怀瑾。
他率先往前迈出一步,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洞口的方向,示意他先去下去。众人点了点头,狗老大神色担忧地看着他,做了个“小心”的口型。
白朝驹把手里的长剑插在腰带上,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洞口固定着一架铁梯子。他双手握住梯子,一点点往下爬去。爬了不久,他的脚就触碰到了地面。他弯下腰,伸手摸了摸,是同上层一样的石地。
他取出怀里的火折子,点亮。火折子的光不算亮,能模模糊糊地看清周遭的环境。
白朝驹举着火折子转了一圈,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一股阴冷的气息从他心底蔓延而天灵盖,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听底下并无动静,狗老大也大着胆子,顺着梯子爬下。他拿了只火把,落地后,把火把点燃。明亮的火光照着地下,他忍不住惊讶道:
“我勒个去,怎么又是青龙?咱们又回来了?”
第92章 鸡笼地下皇2 真有鬼打墙?
“怎么可能?”听他这话, 上面的人都沉不住气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地顺着梯子爬下来,想一看究竟。
三只火把照着地下更明亮了, 众人仔细看着墙上的石砖,上面确实雕刻着青龙,和他们开始见到的青龙墙砖一模一样。
“可我们明明是从梯子上下来的, 怎么可能回到原点啊?”猴姑娘难以置信道。
“这可是朝凤门关皇上的地方, 设计得复杂也正常。我先前倒斗,都是见到什么拿什么,你们现在要找个被关起来的人,肯定没这么简单, 没准这墓穴还被改造过。”猪兄说道。
“有一种可能, 我们行走的地道,是带斜度的。”马男子说道,“我们虽然是从青龙开始走,但地道很长,又七弯八绕的。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它的斜度我们难以察觉, 但我们走了这么久, 上下落差足够有一人多高。而这道暗门,只是条返回入口的捷径罢了。”
“不对。”狗大哥说道, “那照你这样说,它这墓穴,是往上建的?”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马男子说道,“墓是靠着鸡笼山建的,没准是就是把山体掏空建成的。再夸张点, 说不准这鸡笼山,也是人为堆砌的,目的就是为了隐藏这座地底的墓穴。”
“这也太夸张了。”狗老大感慨道,心里也在默默点头,“那既然这样,我们就回去,再往前走吧。”
“等等。”白朝驹说道,放在众人谈话间,他一只默默算着手里的册子。狗老大凑过去看,只看到他册子上横七竖八画着好多线段。
“哦,你还会算卦?”狗老大把他画的线段当成了八卦图。
“不是算卦。”白朝驹说道,“我方才,一直在记录自己行走的步数和方向,把行走步数和方向叠加起来,我们应当在起始点位往西二百七十步左右,不可能是原来的位置。”
“真的假的?”猴姑娘惊叹道。她本就不信马男子所说的回到原点的假设,但对这位少年顷刻间靠计算得出的结论的准确性,也表示质疑。
“我确信。”白朝驹说道,“诸位若想验证的话,可以顺着青龙的图案仔细查看,我方才在一块青龙砖下方地上,刻过个甲字,若没发现甲字,就说明我们在新的一层。”
“那咱们分两队左右看看,检查完毕后,回到梯子下集合。”猴姑娘说道。
众人自发地分散开了,不一会儿,就集合回来。果不其然,都没发现“甲”字。
“真是在第二层了。”白朝驹持剑,在地砖是刻下个“乙”字,“这设计墓穴的人,还真会玩心机,上下两层设计得一模一样。”
“没准还不止两层。”鸡兄说道,“我们继续前进吧。”
更深处的房间里,公冶明正在慢慢选着刀。
这墙上的刀有数十把,他来回走动,装作仔细看刀的样子,眼角的余光一直打量着仇怀瑾。
隐隐约约的,空气中传来“轰”的一声闷响。公冶明心头一惊,那人离这里越来越近了,但他怎么不知道偃旗息鼓,还发出这么大的动静,生怕惊动不了这里的人吗?
他端着刀的手一抖,手上的刀立刻滑落在地,发出“哗啦”的重响。
“怎么了?这么不小心。”仇怀瑾赶忙走上前来,捡起地上的刀。他仔细察看了下刀刃,确保方才掉到地上时,没有把刃摔裂了。
“手没划到吧?”仇怀瑾小心地把刀收好,挂回墙上。
公冶明摇了摇头,心想,应该是把刚刚的闷响盖过去了,仇怀瑾没有注意到。
“现在是第三层了吧?”狗老大爬下梯子。方才“轰”的闷响,正是第二层暗门的开启声。
他拿着火把,照着墙砖,又是同样的青龙纹。
白朝驹算了算记录的步数,说道:“对,这里应当是第三层没错。”
“不知道还有几层,造这地道的人,可真有耐心。”狗老大说道。
不过有了连续两层的经验,一行人加快了步伐,走到朱雀和白虎之间的转角处。鸡兄找到了那块触发暗门的方形石砖,伸手想要开启。
白朝驹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尽管前两层的通道,都是靠这块石砖开启的。但就在此时此刻,他隐约觉得,这石砖像是个麻痹敌人的陷阱。
“等等!”他赶忙阻止了鸡兄,“我们走远点,让猴姑娘的狗来开。”
鸡兄同他对视一眼,马上理解了他的顾虑,站起身来,让猴姑娘操作。
三只狗按指挥,有序地扒上石砖。一时间万籁寂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还真不对,这石砖是假的?可我刚刚明明……”鸡兄正要上前察看,白朝驹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一阵隐约的隆隆声传来,伴随着刺耳的刮擦声。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
他转头看去,见石道上空倒悬着一个巨大的物件,往这转角砸过来。
“快跑!”白朝驹大喊道,拉起吓呆在原地的鸡兄,飞快地往前跑去。
“跑过转角就安全了吧?”狗老大说道。
一行人有惊无险地站在转角处,看到那灰黑色的重物狠狠地砸近转角,头上数根尖锐的长刺,在石壁上凿出数个凹坑。
“不对,快跑!”白朝驹大喊道,他看到那重物并没有停下,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巨大力量驱使着它,它继续向转角处的众人继续碾压过来。
数枚砸入石壁的长刺狠狠刮擦着墙壁,发出类似指甲刮过的刺耳声响,指甲似乎将断未断,发出最后挣扎的哀嚎,听得叫人头皮发麻。
“他四个面上,都是尖刺!”狗老大方才贴得及近,看清了那鬼东西的样貌,“怪不得!怪不得这石道横平竖直的,刚好能把这鬼东西卡住,不论它哪个面对着咱们,只要被追上,就死定了!”
“这样跑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猴姑娘叫道,“人又不比机关,迟早要累的!被它追上就完蛋了!”
“我们不是有那个嘛!”羊男子说道。
“什么?迷香吗?”虎大哥问道。
“引火香!”白朝驹说道,“那东西会爆炸的!我们还有火把。”
引火香是他从朱雀门的册子上找到的。这东西名字起的很暧昧,一时间难以联想到是炸药,具体用途还是制香师羊男子发现的。他一说这东西能爆炸,白朝驹立刻想起来了,那夜临江楼着火前,有人偷偷往楼里灌了东西,一定就是这个。
“要怎么用?”狗老大问道。
“撒在走道里,引火就会炸。”白朝驹说道。
“那我们岂不是也要被炸到?”猴姑娘说道。
“不用撒在走道里。”鸡兄说道,“你们往上看,这机关是靠顶上的轨道滑动的,我们只要把轨道炸坏,它肯定会停下来。”
“取一包,丢到轨道上,能不能顶用?”白朝驹向羊男子问道,他应当是这里最懂行的了。
“值得试试。”羊男子说道。
“来吧来吧!”虎大哥等不住了,他已经撕了块麻布,把腰间的引火香抓了一把,裹在麻布里,他手掌大,这一握,大抵有姑娘家拳头大小。
“小子,我可往上丢了!火把扔准点。”他对白朝驹说道。
“大家先往前跑!跑越快越好。”白朝驹生怕自己火把扔着急了,误伤别人。
“我数三个数。”虎大哥攥紧了手里的麻布,“三、二、一!”
他抡起手臂,把麻布用力往上丢去。他的力气很大,麻布很快飞到临近天花板的位置,但这时,麻布没被扎紧的口子散开了,里面的引火香散落出来,在空中飘成一团。
就在此时,白朝驹也丢出了手里的火把,火焰刚擦到散出的引火香,立即发出一片刺眼的火光。伴随着轰隆的巨响,石道里顿时一片烟雾缭绕。
白朝驹丢出火把后,只管头也不回地往前跑,根本没敢回头看,听到轰隆的巨响时,他知道,引火香炸开了。
可那指甲刮擦石壁的刺耳声响还在继续,他只能继续往前快跑,跑过一处转角,他回头看去,见那块满是尖刺的重物再次狠狠地砸入石壁,丝毫没有停息的迹象。
接着,它又继续向着众人滑行过来。
“到底炸坏了吗?”狗老大边跑着,边焦急地问道。
“还在动啊!”虎大哥也慌了神,他轻功不算快,经过方才的停滞后,他已经是队伍的最后一名,那重物上的尖刺离他的后背越来越近。
“应当是坏了。”白朝驹说道,“方才它底部是悬空的,现在它已经贴着地面了。”
“那怎么还没停啊!”狗老大叫道。
“它再动会儿,会越来越慢的。”猴姑娘说道。
又跑过几个拐口,大部分人都已经跑得气喘吁吁,那刮擦墙壁的尖锐声,也一逐渐变弱,越来越远。
“等拐过这个弯,应当差不多了。”鸡兄说道。
白朝驹不知不觉跑在最前,他替众人举着火把,跑过拐口。隐隐约约地,拐口后的石道深处,站着个人影。
他忽地放慢脚步,握紧了腰间的长剑。
“那是什么?”狗老大跟了上来,他也看到了个站在幽黑石道深处的人形身影,“好像是个女人?”
“墓地里怎么可能有女人?是女鬼吧?”虎大哥说道。
这时,白朝驹看到女人手里握着什么东西,细细长长的,好像是根鞭子。
他警觉不妙,立刻伸手拦住众人。火把照着他脸上紧绷的微笑,他礼貌问道:
“狮姑娘,您怎么在这儿?”
第93章 鸡笼地下皇3 你还好吗?怎么身子这么……
墓道机关的巨大响动, 惊动了所有人。
不止是墓道里被迫逃命的众人,还有墓道更深处,正装模做样看刀的公冶明, 和站在一边的仇怀瑾。
公冶明被这响动吓了一大跳,他端着刀的手一抖,想要故技重施, 又立即觉察到这响动和刚刚不同。
方才只是短短的一下, 还能利用刀掉落在地的重音掩盖过去。这次响动持续不断,像有个巨大的物件在地上拖拉,只要耳朵不聋,都能听得到。
他侧过头, 看向仇怀瑾。现在危险的可不止那个误触机关的笨蛋, 还有他自己。
怎么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正巧有人闯入地道,误触了机关;又正巧他要挑刀,不小心把刀摔了。
仇怀瑾右眼微眯,看着着面前的爱徒。他仔仔细细上下打量,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猫腻。
但阿凝一如往常那般面无表情,眼神平静。那副早已麻木的面部神情,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仇怀瑾看了一会儿, 说道:“你在这儿慢慢挑, 不要乱跑,有人闯进来了, 为师去看看。”
他起疑了,公冶明想着。
倘若执意跟上,定要加重师父的疑心;可若是不跟上,那个笨蛋难逃一死。这里是朝凤门的暗道,没有人比身为门主的仇怀瑾更了解这里。
他默默看着仇怀瑾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握紧了手里的刀,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刚探出门,就看到仇怀瑾的身影停在走道里。
一女子站在他面前,是阮红花。
“有人闯进来了,我去看看。”阮红花说道,眼角余光瞟到了在门口露头的阿凝。
仇怀瑾点了点头,仿佛是注意到了阮红花那瞬间细微的视线变化,他猛地回过头,门框处已空无一人。
他眉头紧皱,对着那早已躲到门框后面的少年,语气冰冷地命令道:
“你就呆在里面,哪儿也不准去。”
伴随着他的话音,房门前的厚重石墙缓缓落下,发出一阵巨响,把满屋的刀和阿凝一起,结结实实地封了起来。
石门把所有光亮挡在外面,整个房间漆黑无比。
师父已经不信任我了,公冶明想着。
他依旧紧紧握着手里的刀,在石门落下的最后那刻,把刀刃抵入石门的夹缝中,企图争取最后一丝生机。
手腕被沉重的石板震得发麻,那石门闭合的瞬间,连带着他手里的刀也颤了下。他抬起还夹着竹板的右手,小心地顺着刀脊往上探。
指尖触摸到刀刃冰冷的断口,他的心彻底凉了。那石墙沉重且巨大,顷刻之间,就将他抵住门缝的刀刃撵成碎片。
他举起手,在石板上奋力拍打,企图用激烈的撞击声,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他的手掌拍得生疼,但外面没有任何回应。
他只能把耳朵贴在石壁上,倾听外面的动静。朝凤门的人受过训练,走路没有声音,但那个笨蛋不一样,肯定会发出声音的。
他细细听着,可他的心静不下来,听到得全是自己飞快地心跳声。
隐约地,石壁的夹缝里,飘来一股奇特的气味。他整个人从石壁上弹起,飞快地往后退去。
这是什么味道?难道是师父灌的毒气,要自己死在这密闭的房间里?
他扯下衣服的一角,捂着口鼻,可那股气味越来越浓,透过布片的缝隙,直往他鼻孔里钻。
他摸起墙上的新刀,用尽全身力气,往石壁上劈砍过去。
阮红花在石道里等着,她已经猜到闯进的人是谁了。
石道的另一头,果真出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身后还跟着一小帮人。
他笑着打招呼:“狮姑娘,您怎么在这儿?”
阮红花眉头一皱:“你当真是不要命了,还敢下来。”
她指了指白朝驹,让他一人过来,示意后面众人在原地别动。
“他没事吧。”猴姑娘看着被阮红花带走的少年,有些忧虑。
“总得有人当这个出头鸟,我们继续。”狗老大说道。
白朝驹跟着阮红花一路走,在地道里绕了好久。地道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随着他们越走越深,那股气味越来越浓烈,越发刺鼻。
“怎么有股奇怪的气味。”阮红花喃喃道。
“这不是你们用的香?”白朝驹一惊,“是不是出事了?”
阮红花很是警惕,她也担心,自己是不是同样被仇怀瑾怀疑了。她撕下衣角,把自己的鼻子捂上,再撕下另一块,帮白朝驹捂上。
“先去找黄巫医,问问这香味什么来头。”她说道。
俩人在石道里快步疾行,越往里走,气味越是浓烈,薄薄的布片完全挡不住。白朝驹闻了会儿,只觉得气味有些呛鼻子,但身上却没有任何不适之感。他转念一想,自己曾用金刚罗汉经解过毒,没准是少林功法的特效,才使他没有异样。
他悄悄打量着阮红花,见她神色紧绷,脸色发青,也看不出是身体难受,还是心情不好。不过她内力高深,应当能多撑会儿。
阮红花走进关着黄巫医的密室,见里面烟雾缭绕,白茫茫一片,那股古怪的气味,正是从这屋子里传来的。
“你难道……要和这里所有人同归于尽吗?”阮红花大惊,“早知道我就不该拦住阿凝,让你死了算了!”
“你这女人,怎么想法如此恶毒?”黄巫医苍老的声音从白茫茫的雾气传来,“你可有半点异样之感?老朽不过是焚香而已,哪知道香的效果这么好。”
“你这香,味道可真够难闻的。”白朝驹说道。
“我可不信你无缘无故在此处焚香。”阮红花说道。
“这香,认人,你们闻了没事,有的人就出事了。”黄巫医说着,就感觉身子一沉,整个人摔倒在地。
“别在这里打哑谜,快说清楚,不然我先废你胳膊,再废你的腿,看你能忍多久。”阮红花喝道,手拧着他的胳膊,暗暗用力。
“老朽不过想帮帮那位小友罢了。”黄巫医说道,“你们去看看,那个独眼龙肯定已经毒发倒地,搞不好都一命呜呼了。”
“你说真的?”阮红花松开了他。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黄巫医说道。
阮红花牵着俩人,往那间很大的房间走去。她想仇怀瑾应当看着阿凝,不会走得太远。
那间硕大的房间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连砸墙的声音也没有。
“你这骗子。”她一脚把黄巫医踢倒在地。
黄巫医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伏在地上,喃喃自语道:“不可能,这不可能,难道是那小友,没把毒下给他?”
白朝驹俯下身子,看到地上有着零星的血点,在靠近墙壁的位置。他伸手,点了下血迹,还是湿的,是新鲜的血。
“他应当中毒了,刺伤自己放血疗毒,才留下这些血迹。”白朝驹说道,“这地方全是香,他肯定不会呆在这里。而我们进来就一条路,没见到他,应当还有其他暗道。”
“我姑且信你。”阮红花松开了黄巫医。
“阿凝呢?阿凝在哪里?他没事吧?”白朝驹实在等不及了,他已知道仇怀瑾不在地下,迫不及待地问道。
阮红花伸手,摁下墙上的机关,一堵厚重的石壁缓缓升起,昏黄的灯火透进黑暗里,透着星光般闪烁的亮光。那是碎裂满地的刀刃,反射的烛光。
刀刃中间,一个黑衣少年站着,呆呆地看着门外众人。
不知是不是一月未见的关系,白朝驹看他似乎高了瘦了,面色也比先前更白,白得有些吓人,嘴唇也血色全无,脸上唯一的红,是那道横跨鼻梁的疤痕。
他面向白朝驹呆看了会儿,忽地猛冲过来,狠狠地撞在他的胸膛上,手臂紧紧捆着他的肩膀。
白朝驹被撞得晃了晃甚至,反射性地想伸手抱他,但他的手被已经捆住了,无法抬起,他只好用身体贴紧他的胸腔。隔着单薄的衣服,他能听到胸口传来的心跳声,一下下的,格外剧烈。
公冶明在心里预想了好几遍,等再次见到他时,应该说什么。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先为自己之前的蠢事道歉。
“对不起。”他说道。
“你还好吗?怎么身子这么冷?”白朝驹觉着他的体温不太正常,竟比自己还冷上几分,同先前滚烫的炽热全然不同,现在他仿佛被冷水泡过一般,尤其是俩人紧贴的胸口位置,冰得有些扎人。
公冶明松开了他,低头见到他被绳子捆住的双手,赶忙伸手帮他解开。
白朝驹看到他右手捆着的竹板,更是倒吸一口冷气:“你的手腕怎么伤着了?”
“没事的。”公冶明低着头,帮他解着捆绑,他右手的手指还能动,只是被竹板夹着,有些不太灵活。
“是你师父打的?”白朝驹问道。
公冶明点了点头。
“他怎么能这样?偏偏打你的手腕?”
“你也别太担心了。”黄巫医说道,“我给他看过,静养即可恢复。”
可以恢复,是能恢复几成?能恢复如初吗?白朝驹眉头紧锁。
仇怀瑾因为他不听话而罚他,打哪里不好,为何偏偏打他持刀的手腕?要是留下后遗症怎么办?他那么好的身手,就要打折扣了。
白朝驹看着公冶明的眼睛,他的眼帘低垂,眼神看起来分外温柔。
他已经解开了绳索,正拿手指摩挲白朝驹发红的手腕。
“我们先出去吧,离开这里。”白朝驹说道。
“不能走。”公冶明说道,“要救皇上,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第94章 鸡笼地下皇4 他凭什么算你师父
白朝驹想了想, 现在仇怀瑾因为体内的毒被香气逼出地下,的确是救出皇上最好的机会。
“所以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把仇怀瑾毒死, 再救出皇上?”他问道。
公冶明点了点头:“我大抵知道他把皇上关在哪里,就在他睡觉的那间屋里。”
“原来那里面关了个人。”阮红花恍然大悟道,“难怪有时候, 会传出点些奇怪的动静。”
白朝驹警惕地看着阮红花, 他知道她是朝凤门的人,和仇怀瑾应当走得很近,不确定她是不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阮红花看出了他的疑虑,爽快说道:“我和他不过肌肤之交, 借他的威名的罢了, 谈不上多深的交情。”
白朝驹点点头,转身回到石道里,把十二相的众人都请了下来。那里面有很多专业的人,能帮上不少忙。
猴姑娘让自己的狗左闻右闻,确定了里头真的有人。鸡兄又在屋里的石板摸索半天,最终找到了个狭窄的通风口,里面黑漆漆的, 甚是狭小。
羊男子提议用引火香把这里炸开, 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否决,唯恐伤了皇上龙体。
一筹莫展之际, 牛姑娘站了出来,说她可以钻进这狭小的通风口,去里面看看,应当更好打开。
“千万小心。”白朝驹对她嘱咐道,发觉自己也帮不上忙, 就站在门口,把屋里空间留给懂行的众人。
他侧头,看到公冶明默不作声地蹲在墙角里,低着头。
“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白朝驹走上前问道。从刚才见到他开始,他就感觉他脸色不好,白得太不健康,身子也莫名地发寒。
公冶明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有点难过。”
他是在难过?还在担心之前的事,怕我没原谅他?
白朝驹蹲到他身边,说道:“都过去那么久,我早就没把那事放在心上了。话说你还挺厉害,真的创造出了救皇上的机会。给仇老鬼下毒肯定很困难吧?像他那样的人,做了那么多坏事,疑心病很重的。”
公冶明说道:“我知道他喜欢亲我额头,就把毒涂在了额头上。”
白朝驹惊奇地看着他,看他样子呆呆的,居然还会耍心机,忍不住笑道:“那你师父肯定气坏了,这世上肯定没有人敢像你这样,堂而皇之地利用他的喜欢。”
“可我这样是不是不好?”公冶明抬起头,很真心地问他,“你说过,人不能害自己师父。他是我师父,我给他下毒,是不是大逆不道?”
“我说过这话?”白朝驹可不记得自己让他对仇老鬼手软。
“在我杀死闻秋生的时候,你说过,人不能杀了自己的老师……”
“这可不一样!”白朝驹立即打断了他,“仇老鬼对你又不好,他把你都害惨了,凭什么当你的师父?他怎么敢堂而皇之地自称是你的师父?”
他看着公冶明的眼睛,那双黑漆漆的眼眸直直地看着自己,眼底依旧不太明亮。
“他可不是你的师父。”白朝驹抓着他的肩膀,很认真地说道,“他是你的仇人,你毒他,一点错没有。”
公冶明还在迷茫,他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愧疚,可他找不到愧疚的源头。
他起先以为自己没按白朝驹说的话来,于是他说出来了。白朝驹并没有怪他,他应当放宽心了,可那股不舒服的感觉还在,像根倒刺一样扎着他。
难道是因为,他利用了仇怀瑾对自己的喜爱,去下得毒?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不得不承认,他的确依赖过仇怀瑾,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其他人可依赖。而仇怀瑾也有很多时候,待他很好。他很耐心地教他识字看书,教他各种各样的本事。他也一直在回应仇怀瑾的期待,一点点变成他想要的样子。
即使那感觉很奇怪,他经常得到师父的夸奖,但他并不觉得快乐。所以他才会偷偷找老鼠玩,那只叫小白的老鼠,小时候确实是白色的,后来不知为何越长越黑。
可他怎么会杀了那只老鼠?那只老鼠陪了他那么久。难道因为它是老鼠?是他从小养大的,唯一可以随意践踏的东西,他就动手杀了它?
他有些恍惚,恍惚间看到自己影子,和仇怀瑾的影子越靠越近,重叠在一起。
他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年。他知道他是个好人,见多识广,也很善良,他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的感觉,他也愿意带着自己。
“我不想变得和他一样。”他坚定地说道。
白朝驹看着他的眼眸,一片漆黑的深处,生出了些许渴求。
“你本来就和他不一样呀。”白朝驹说道。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他很认真地问道。
“我们先救出皇上。”白朝驹以为他还在难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的仇,我肯定会帮你报的。”
“好。”公冶明点了点头。
白朝驹用余光里看到,墙边多了个人,正对自己招手。
那人是身为戏法师的马男子,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带着揶揄的微笑。
“什么事?”白朝驹随他走到石道里。
“那孩子就是你说的,朝凤门的杀手?”马男子饶有兴致地问道。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白朝驹说道。
马男子点了点头,露出个阿谀奉承的笑容:“看不出来啊,你还真有点本事,能不能透露点给我?”
“你在说什么?”白朝驹皱起眉头。
“你肯定给他下了什么迷药吧?还是蛊虫?要不然,他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听你的话?我听说过,杀手都是很忠诚的,尤其是朝凤门的杀手。我看他年纪很轻,肯定是仇老鬼一手养大的。可他居然连自己的师父都能卖,一门心思听你的话,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能不能教我一手?我也想养个杀手玩玩。”
白朝驹怒道:“他不过是我的朋友罢了,朋友之间互帮互助有什么奇怪的?我们之间的关系,可没你想的这么复杂!”
“朋友?”马男子难以置信地笑了下。
看着少年转身离去的背影,他想着:不说就算了,朋友,谁信啊?看那小杀手对他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子,简直比狗还听话,他到底用了什么迷药?
白朝驹闷头在石道里走着,心想这都是什么妖魔鬼怪,满脑子净是些肮脏想法,迎面又遇上狗老大远远走来,手里还拽着个人。
“笑面小哥!我们几个刚刚去石道里搜了搜,居然还逮到个人,这肯定是朝凤门的杀手,送到官府,能换好几个钱。”
他说着,把手里五花大绑的少年往前一推,那少年正是魏莲。
白朝驹有些意外,他记得魏莲早就被官府带走,关在狱里,他居然逃了出来。
仔细想想,这也不算奇怪,仇怀瑾肯定认识不少官府的人,大抵是魏仲元去求他,迫使他不得不动用了一些力量。
“这人不能随便交给官府。”白朝驹说道,“等会儿交给郡主吧。”
“行,听你的。”狗老大应道,他已经把白朝驹当成了他们的头头。
“开了开了!”屋子里爆出一阵兴奋的喊叫。
白朝驹赶忙走过去看,见一堵石壁升了起来,露出里面极大的空间,面阔四间,进深有七间。装饰不算华丽,但与地底其他极其简陋的房间比起来,这间密室可谓富丽堂皇。
里面被仔细划分各个区域,正面是书房,再往里似乎是寝房。一男子身着朴素布衣,端坐在桌前,身侧站立着两名仆人。
他坐得极其端正,连石门打开这样大的动静,也未能将他惊扰,他只是微微抬头,看了门外众人一眼,继续专注在书案上,持笔写着什么。
“这是万岁爷?”虎大哥率先按捺不住,但他不敢大声嚷嚷,只敢凑到白朝驹耳边,用气声问道。
也不知他是体格过于健硕,还是地下太过寂静的关系,他的气声声音极大,在场人都听到了他的话。
白朝驹偷偷打量着伏案写字的人许久,想从他面容上,找到几处和陆歌平相似的地方。但皇室妻妾成群,不知他们是不是一个妈生的,看模样哪里都对不上。
他气质倒是与众不同,哪怕只穿着布衣,也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然自若,白朝驹想,他应当就是陆铎。
“我看他好像不太像。”又一个轻微的气声传来,说话的是马男子,“该不会是骗子吧?”
“像不像哪是你能乱说的?”狗老大立刻制止道,“笑面小哥,你快快带头行礼呀!”
他没见过皇上,不知道该怎么行礼才算妥帖。
白朝驹也拿捏不准,毕竟他也没见过皇上,而且他不知道,面前这位被废了皇上,到底还算不算皇上。
他提起衣摆,决心跪拜再说。众人学他的样子,跟着一起跪到在地。
“草民奉平阳郡主之令,带众义士前来营救陛下。”他说道。
“嗯。”桌前的人微微笑了下,“她也只是个小小的郡主了,我也不是陛下了。你这称呼,我可担当不起。”
他说着,站起了身。
“既然你们都进到这里了,我就跟你们出去吧,也不要辜负我妹妹的一片苦心。”
他坦然道,眉间却无半点喜悦之情。
第95章 鸡笼地下皇5 兄妹相逢犹按剑
猴姑娘让狗嗅了嗅仇怀瑾留下的血迹。嗅了片刻, 狗子们就顺着气味的方向,往外走去。
不消一会儿,众人在幽深角落里发现了隐蔽的暗门。在鸡兄的帮助下, 一行人打开暗门,顺着暗道一路往上。
这条暗道虽然狭小,但很是笔直, 走了一会儿, 就到了出口处。
出口外竟是处瀑布,迎面而来就是哗啦啦的水声,这里像是个微型的水帘洞,藏在硕大的瀑布背后, 从外面看, 根本发现不了。
“大伙儿小心,外面是悬崖。”率先走出去的鸡兄说道,他凑到外面看了看,洞外是光滑的石壁,几乎与地面垂直,有数丈高。石壁表面被迅急的水流冲刷磨平,几乎没有任何的落脚处。
“笑面小哥, 这儿就属你轻功最好, 你能顺着石壁走下去不?”狗老大对白朝驹问道。
白朝驹看着那光滑到反光的石壁,还有湍急的水流, 暗自心惊。也不是不能走,但他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我可以试试。”他说道。
“那你背着皇上下去。”狗老大对他说道,“咱们剩下的,皮糙肉厚,直接跳下去就行, 反正下面是水池,摔不死的。”
白朝驹预感他要说这话,但还是瞪大了眼,保护皇上的重任,顷刻间就落在了自己一人肩上,不论换谁都会紧张。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对陆铎低头行礼:“得罪了。”随后,小心地把他驮在背上,用胳膊挽住他的双脚。
他一点点走到悬崖边,屏息凝神地往下看,悬崖很高,看得他有些头脑发昏。他定了定神,观察片刻,锁定了几块勉强能落脚的石头,规划出一条可行的道路。
然后,他挽紧了背后的皇上,气沉丹田,心一横,还没来得及走出去,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率先从他身边滑过,扑通一声跳进湖里。
这又是哪个性子急的?白朝驹心想着,他也顾不及那么多了,眼下得把皇上安全送回地面,才是最重要的。他按照方才规划好的路线,往下迈去。
大抵是功力日益增长的缘故,他感觉自己的步伐分外扎实。这些石块湿滑无比,更别说他背上还驮着个人,一下下踩上去,竟也四平八稳。
但越是往下走,水流也愈发湍急,每走一步,都得格外小心谨慎。白朝驹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脚下,忽然觉得一双手,托住了自己的腰。
白朝驹看着脚底,往下还有数丈更加光滑的悬崖峭壁,他才爬到半空的位置,怎么会凭空多出双手来。
他微微侧头,往腰部看去,那是双很白的手,骨节分明,手指纤长有力,右手的腕上还缠着竹板,竹板上缠绕的布条全湿透了。
“你这是……从下面爬上来了?”白朝驹惊讶道。
“我帮你探了路。”公冶明拍了拍他的侧腰,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白朝驹跟着他一点点往下,看他一直在自己下方的位置,像是在以防万一,时刻准备接住自己。
白朝驹心想,这个人,手还没好利索呢,就想着要护自己了,万一自己真摔下去,那可是两个人的重量,他肯定接不住。
越是这样想着,他就越发的打起十二分精神,格外小心谨慎起来。
有惊无险地爬了许久,他的脚总算探到了地面,终于可以俯下身,把陆铎放在地上。等他再站起来,只感觉自己双腿发软,全身上下虚脱那般抽干了力气,满头满脸都是汗水。
“接下来怎么办?”狗老大走了过来,他方才跳到湖里,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模样比白朝驹更加狼狈。
“去池塘边,找高大人他们。”白朝驹说道。
“找高大人?”听到这话,鸡兄打起了退堂鼓,“那我可不去了,先告辞。”
“唉唉,你可别跑啊。”白朝驹赶忙拦住他,“你不想要功劳了?”
“我听说你们几个人签过契约,我又没签契约,怎么拿功劳。”鸡兄说着,还是想跑。
“那张契约,是为了不在场的人行方便用的。你既然在场,就随咱们一起去。”白朝驹说道。
“那我也不敢去,高大人肯定会抓我。”鸡兄说道。
“无妨,你又没真杀人。”白朝驹笑道,“况且郡主也在,到时候,你就说自己是郡主的人,都是误会一场,高大人不会为难你的。”
“那行吧,只能听你的了。”鸡兄见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去就不礼貌了,赶忙满面笑容地答应下来。
“看你这美滋滋的模样,得亏笑面小哥讲义气。”狗老大忍不住说道。
“我可是大功臣。”鸡兄趾高气昂起来,“要没有我,你们怎么可能打得开那扇门?”
“要没有我,你们根本找不到那地方。”猴姑娘说道。
“还得是猴姑娘的狗厉害。”狗老大说道,“要不是她,咱们还没这么容易出来呢。”
“光靠狗有什么用?要不是我,你们根本进不去……”
一行人吵吵嚷嚷的,往池塘的方向走去。
那里是朝凤门豢养众多杀手的地方,在池塘深处的山洞往里走,就如桃源谷一样,别有洞天。
而此时此刻,那口小池塘映满了血色,池塘边尸横遍野。
得益于白朝驹先前提供的位置,高风晚带着众多官兵,全副武装地包围了这里。厮杀之际,他见到了另一只队伍,从山上赶来,为首的是名女子,她穿着飒爽的男装,头饰却格外绚丽,彰显着她不凡的身份。
“高大人,带兵剿匪辛苦了。”她说道,声音宛若琵琶铮铮,透亮中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气息。
“敢问姑娘是?”高风晚对她作揖行礼,他不认得她,但直觉她身份不太简单。
“在下平阳郡主,陆歌平,前来助高大人一臂之力。”陆歌平笑道。
“多谢郡主。”高风晚想起来了,先前那个白衣少年所带的路引,就是平阳郡主给的,她应当是为了那少年而来。
“正如郡主所见,此处的匪寇已被清剿完毕。”高风晚指着洞穴处,那里正有一列官兵从洞里走出,撵着一大群俘虏。
“这些都是投降的人,拒不投降的,都已经被杀了,还有不少人是自杀的。”高风晚指着地上的尸体,示意道。
陆歌平连连点头,她在众多官兵中寻找着那个身影。
先前白朝驹写信给她,自称同高风晚一起,怎么这会儿,却看不到他人。
陆歌平在官兵中看了许久,没见到白朝驹,倒是见到另一个眼熟的身影。
“王捕快?你怎么也来了?”她问道。
王钺立刻放下手里的俘虏,走上前来,对她行礼:“在下为捉拿魏莲而来,魏莲也是被朝凤门的人带走了。”
“你还真是辛苦,当捕快挺不容易啊。”陆歌平微微叹了口气。
这时,山坡上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郡主,高大人,我把人都带来了!”
白朝驹招着手,他也注意到了站在陆歌平身边的王钺,惊喜道:“王大哥?你怎么也在?真是巧了,我刚刚在地下抓到个人,应当就是王大哥在找的人。”
他说着,示意狗老大把魏莲推过来。
狗老大走到他身边,小声道:“你方才不是说,不能随便把人交给官府。”
白朝驹点了点头,说道:“王捕快,你要的人我确实帮你找来了的,郡主会代你交差的。”
王钺看他的意思,似乎要把这人留下,说道:“我信得过郡主,此人交与处州也无妨,只要郡主一封信替我说清楚,我也不必再管这档子麻烦事了。”
陆歌平对他微微颔首,把这事应了下来。她今日心情的确很不错,因为在人群中,她见到了那名许久未见的瘦削男子。
她快步走上前去,露出个温婉的笑:“兄长,真是十年未见了。”
“我看你,过得还算不错?”男子微微眯起眼睛,冷漠许久的脸上,也露出一抹难得的笑意。
“兄长既已获救,不如就由我的人,护送兄长回京吧。”陆歌平笑道。
“你的人,可不是官府的人吧。”陆铎忽地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冷冷笑道。
高风晚见这位陌生男子突然靠近郡主,心生不妙,赶忙走过来:“郡主,请问这位是?”
陆歌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陆铎率先对着高风晚问道:“你是何官职?”
“在下长安典史。”高风晚说道。
“典史,不错。”陆铎点了点头,典史是个芝麻小官,又在长安,不可能和京城的人扯上太多联系。
“我跟着你走。”他对高风晚说道。
白朝驹看到陆歌平站在原地,她没有阻拦,目送着陆铎和高风晚走了,从头到尾,脸上一直带着笑容。
这是怎么回事?白朝驹感觉不太对劲。
事情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以为,郡主既然是皇上的妹妹,俩人应当很亲近才对。可现在看来,陆铎似乎对她格外小心,处处提防着她。哪怕自己是因她获救,都不肯对她道谢。
“好了,事情暂且告一段落。”陆歌平笑着走过来,拍了拍白朝驹的肩膀,“大伙肯定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郡主,那救出万岁爷的事……”狗老大依依不舍地问道。
“会赏你们的。”陆歌平昂起了头,“不管怎样,我可是他的亲妹妹。”
“郡主,那我和高大人的误会……”鸡兄也凑上来说道。
“什么误会?”陆歌平问道。
“啊,郡主,这事等下我同你慢慢说。”白朝驹笑道,随后对着众人挥了挥手,“大家先回去歇息吧。”
他忽地又想起什么,快步上前去,拦住了一名头发花白的男子。
“黄巫医,我还有相当重要的事请你帮忙。”
“是那位小友身上,蛊王的事吧。”黄巫医早有预料。
“巫医果然料事如神啊。”白朝驹笑道,“我知道你会解蛊,所以还得拜托你,帮忙把他身上的蛊王解了。”
黄巫医顿了顿,略带犹豫地开口道:“要我说,这蛊王,还是不解算了。”
“为什么?”
黄巫医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黑衣少年。
白朝驹明白了他的意思,小声说道:“我给您找个客栈,您先歇着,晚上,我一人来找您。”
第96章 鸡笼地下皇6 你说过,只有夫妻才可以……
九月的夜晚来得很早, 初更刚过,夜色已是漆黑一片,
此时不算太晚, 家家户户还亮着烛火。十里长街边上的久安客栈,灯火通明。西侧厢房二楼的走道上,一白衣少年快步走着, 他走到人字二号房前, 轻轻叩响了房门。
黄巫医坐在屋内,看着手里的药方。听到叩门声,他起身,打开了房门。
“深夜打扰巫医了。”白朝驹笑道, 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荷包, 放在巫医手里,“一点薄礼。”
黄巫医把荷包推还了他。
白朝驹见他有几分傲骨,又说道:“黄姑娘的下落,我已经让郡主派人打听了,相信不久就有消息。”
“多谢了。”黄巫医点了点头,脸上总算浮出几分笑容。
“那就麻烦巫医说说蛊王的事吧。”白朝驹说道,神情格外认真。
“这蛊王, 我确实能解。”黄巫医说道, “你也应当知道,蛊虫这种东西, 并非善物。月虫又称蛊中之王,毒性也是最烈的,就算是解了蛊,也会落下病根,需要终身服药调理。若是种在身上, 反倒驱赶其他杂虫,也算个优点。”
此话字字诛心,白朝驹知道蛊王不是好东西,也见过它发作时的惨状。可他毕竟是个外行,还对其抱有幻想,觉得只要解了蛊,就会变好。
听到巫医将实情一五一十地说出,他的呼吸忽然哽塞,心头的大石头越压越沉,沉得他像溺水的人,几乎喘不上气。
“那……”他犹豫着问道,“那若是不解,他能活多久?”
“不超过三十。”黄巫医说道。
不超过三十?这也太薄命了。难怪他说什么,不能和自己同年同月同日死。
白朝驹鼻尖有些发酸,赶忙又问道:“那解了蛊呢?解了蛊能活多久?”
“得看他的福气了。”巫医说道,“若是好好吃药调理,应当和常人差不太多。”
“得把蛊解了,一定要解了!”白朝驹说道。
“可是这蛊,没这么好解。”黄巫医说道。
“您尽管说,要什么珍惜药材,我都去寻来。求郡主帮忙,或者求其他人帮忙,我都会去求,总有办法找齐的。”白朝驹说道。
“药材不算难找,寻常药馆都能买到,但最关键的那样东西,很是麻烦。”黄巫医说道。
“是什么?”白朝驹问道。
“蛊王种下时,需用种蛊之人的血做引子,解蛊时,同样需要种蛊之人的血来解。”黄巫医说道。
种蛊之人的血?白朝驹沉默了,公冶明是在朝凤门被种的蛊,那种蛊人,不就是仇怀瑾吗?
“得要仇怀瑾的血。”他说道。
黄巫医点了点头:“他戒心极重,根本不好靠近。”
白朝驹突然站起身来,这下力道极大,差点把椅子也撂倒在地,他指着黄巫医,大声道:
“先前在地下时,你怎么不说?那里还留着几滴仇怀瑾的血!”
“我看过了,那血不行。杂质太多,也不新鲜,用不了的。要是能用,我早就用了。”黄巫医说道。
白朝驹只好懊恼地坐下:“我要是早点到地下就好了,偏偏差了这么一会儿,让仇怀瑾跑了。”
“取血我倒是有办法。”黄巫医说着,从怀里取出个琉璃小瓶,“这是我下午在长安集市里买到的大蝇,能吸血存在腹中。你若真要取仇怀瑾的血,不妨试试此物。只是现在,他在暗我们在明,你多加小心。”
“多谢巫医。”白朝驹连连点头,收下了琉璃小瓶。
他同巫医道别,从二楼走出,走过院子,去往东侧厢房。天字一号二号是郡主给他们俩留的,说这几日他们肯定累坏了,得好好休息休息。
白朝驹正想走进天字一号,犹豫片刻,又挪开步伐,扣响了隔壁天字二号的房门。
“你应当还没睡吧。”白朝驹看屋里没有烛火,不确定公冶明是不是还在。
敲了片刻,他没听到声音,正想离去,只听哗啦一声,门拉开了。
公冶明站在门口,他披了件单衣,里面是睡觉的亵衣,长长的头发没有梳起,乱糟糟地披着,眼神比往日里迷茫数倍,看模样刚从床上起来。
“抱歉啊。”白朝驹尴尬一笑,“我吵醒你了,你接着睡吧。”
他想着明日再同他说取血的事,转身要走,只见一道明晃晃的刀刃,横在自己面前。
“我去!你怎么睡觉还带刀?”白朝驹硬生生地被刀刃拦了下来,他看刀刃一点点地逼近自己,不得不往侧边退去,就这样,一点点退进房间里。
公冶明用脚把门合上,堵在他面前,拴上了锁。
“又要一起睡?”白朝驹笑道。
公冶明点了点头。
今夜月色很是明亮,加上时辰尚早,客栈的灯笼还亮着,廊道里的,屋檐下的,亮着近十盏灯笼。
哪怕屋里没有点灯,也很亮堂,连脸上的头发丝都看得清清楚楚。
公冶明站在床边,指着里面,看着白朝驹,意思让他先进去。
白朝驹看了看床,又看了看他的右手,手上的竹板已经取下了,但依旧缠着绷带。
“我不能睡里面,我睡相不好,喜欢翻身,会压到你右手,你睡里面。”
“不,我睡外面。”公冶明说道。
“你怎么非要睡外面?”白朝驹笑道,“我都进来了,又不会睡了一半跑了。”
他看公冶明还是不肯,执意拉着他的手,要他先进去,又说道:“那这样,我们把枕头掉个方向,这样你睡外面,我也压不到你的手了。”
“不好。”公冶明说道。
白朝驹以为他没理解,很耐心地解释道:“你不是喜欢睡外侧嘛,把枕头换一头,你还是睡外侧,但是左手靠着我,我也不会压到你了呀。”
“不行。”公冶明说道。
“怎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白朝驹皱起眉头,“我不管你了,你自己睡。”
说罢,他转身要走,感觉公冶明拉住了自己的胳膊。他停下脚步,见公冶明垂着头,老老实实地爬进床铺里。
白朝驹坐在床边,脱下袜履外衣,正想躺下,一侧头,看到公冶明依旧坐在床上,也不睡下,长长的头发垂在被褥上。
“你怎么啦?”白朝驹侧躺在床上,支着胳膊看他,见他依旧一动不动地垂着头。
不会就这样生气了吧?白朝驹心想着,伸手去撩他头发,想看看他有没有皱眉。
手刚刚伸出去,公冶明把头侧了侧,看向墙壁的方向。
“你真生气了?”白朝驹问道。
“没有生气,你先睡。”公冶明说道,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听不太出他的情绪,
怎么回事?白朝驹奇怪了,他也坐起身来,这一下动静,公冶明把头垂地更低了,后脑的头发悉数从肩膀上滑落,把他的脸挡的严严实实。
他这是……不想让我看到他的脸吗?
白朝驹记起来了,公冶明面中那道疤是不对称的,靠左些,左脸上大抵有两寸长,而右脸上只有半寸。
他大抵是觉得左脸的疤太显眼,不想用左脸对着自己。
应当是这样了。白朝驹细细回想着,先前俩人一起的时候,公冶明都只站在他左边,用右脸对他;吃饭也是,只坐在他的左边。
原来睡觉也是。白朝驹还当他喜欢睡外面,原来只是想睡在自己左侧,让疤痕少露出点罢了。
难怪方才白朝驹提议调转枕头,他怎么都不肯。因为白朝驹不想压他的右手,这样一来,他就没法把右脸对着他了。
“你……”白朝驹伸出手,撩起他头发,他的头发看着有些毛躁,摸起来却分外顺滑。
“你该不会是……觉得自己左边的脸不好看吧?”
“没有。”公冶明立即反驳道,“我又不是那么在意外貌的人。”
他说着,耳朵一下子全红了,连带着脸颊也一点点发红起来。白朝驹心想,他肯定是被自己说中了。
“我又不是没见过。”白朝驹笑道。
他随口说了句实话,想着宽慰下他,没必要这样畏畏缩缩。不料公冶明一个劲地往后退,退到墙角,退无可退了,仍旧是垂着头。
“那你为什么非要看!”公冶明整张脸全红了,一直红到脖子根。
他知道白朝驹就在自己面前,只要一抬眼,就会对上那双又亮又深邃的眼睛,还有挺拔的眉毛,带着笑意的嘴角。他长得太好看了,就连皮肤也很好,光洁无瑕,令他无法直视。
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至少他的视线里,不能出现别的东西。他伸手,想把面前的人推远一点,哪料手臂却被一把捉住。
白朝驹俯下了身子。
公冶明还想躲,可他右侧和后方都就是墙壁,根本躲无可躲。他只觉得左眼下方一股瘙痒,有个柔软的东西贴了过来,轻轻地蹭了下。
白朝驹的双手分别握着他的小臂,他俩贴地太近,看着眼前人闪躲的模样,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竟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在他疤痕的位置,落下一个吻。
公冶明终于抬起眼眸,看向他,瞳仁微微震颤。
白朝驹看到,他那双可爱的圆眼睛,因为瘙痒微眯着,眼角自然地往上翘起,形成一道曼妙的弧度,形似桃花,意外得有些撩人。
而他脸上的疤痕,像是树的枯枝,衬得桃花样的眼睛更加勾人,连带着整副面容都滋长出独特的神韵。
白朝驹一瞬间看呆了,好半天才说出话来:
“你……真的很好看。”
那双撩人眼睛的主人显然还是懵的。
他不确定白朝驹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夸赞自己。总之方才那一下,让他紧张的内心舒缓下来,他有勇气直视他了。
更何况他是亲上来的,他居然主动亲上来了。
公冶明整理了下思绪,略带欣喜地开口:“你说过,只有夫妻才可以亲。”
白朝驹笑道:“对啊,我想让你不要妄自菲薄嘛,以后肯定娶到很好的姑娘。”
娶到很好的姑娘?他怎么改口了?
公冶明看他一脸笑嘻嘻的样子,好像先前说的只是玩笑话,根本没放在心上。
原来只有我当真了吗,他又垂下了头,慢慢躺下,缩到被子里,背对着他。
“唉,你不会又生气了吧?”明亮有磁性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我没有生气。”公冶明说道,他只是感觉心里空荡荡的,想一个人待会儿。
他感觉一双手环在了自己身上,是白朝驹从后面抱住了他。
“不要这么小气呀,你也亲过我了,我亲一下又怎么了。”白朝驹轻声说道。
亲是可以亲,只是你亲了又说这种话,根本不是诚心的,公冶明想着。
第97章 鸡笼地下皇7 这杀手不太专业
夜色越发深了, 打更的号子过了二更。
公冶明睡不着,他看着墙板发呆,看到自己的影子一点点暗下去。客栈的小二把走道的灯笼一盏盏熄灭, 屋檐上的灯笼也暗了下来。
只有一轮明月照得墙壁透着寒光,冷冷清清。
公冶明感觉搭在腰身的手臂放了下来,身后的呼吸声也越来越匀称。
他轻轻翻过身来, 面向着他。
白朝驹早就睡着了, 月光从他背后照来,透过散乱的发丝,落在耳廓和侧脸上,勾出棱角分明的轮廓。一大丛不听话的头发丝, 胡乱翘着, 在月光下晶莹透亮。
他不说话的时候还挺可爱的,公冶明想着。
也不是不说话,不说那句话就好了。
他悄悄凑近过去,想将他看得更仔细些。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可这人老把娶妻生子挂在嘴边,迟早有一天,他会离开自己的吧。
也不一定, 或许是自己先离开他。
公冶明想着, 伸手摸了摸自己后颈的位置,有轻微的异样感, 是蛊王扎在那里,深入脊骨。
他把身子往上挪了挪,探长脖颈,在白朝驹额头上,落下个吻。
白朝驹依旧睡得很沉, 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公冶明能感到,自己空洞许久的内心,总算传来一阵满足,尽管只有一点。
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地弯起嘴角。深洞般的瞳仁里钻出一股贪婪,宛如毒蛇出洞,但毒蛇只在洞口探了下脑袋,又立刻缩了回去。
不能有再多的非分之举了,不然会失去他的。
他轻轻合上双眼,阻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白朝驹是惊醒过来的。
他在睡梦中,嗅到一丝不妙的气息,一睁眼,就看到公冶明的身体横在自己的正上方,右腿跨过自己的腰,左腿的膝盖顶在自己腹前。
他左手握着柄刀,刃上沾着点点血霜。
白朝驹眼角的余光扫到,有个黑影,从窗口翻了出去。
“有杀手?”他小声惊呼。
公冶明小心地把跨在他身上的腿收回来,收起手里的刀。
“不像个专业的杀手。”他说道。
“不像专业的?”白朝驹疑惑道,“不是朝凤门的?”
“他身手不差。”公冶明说道,“但刺杀的手法,不太专业。”
白朝驹抬眼看着他,大抵是他现在只能左手持刀,实力打了点折扣,才把那杀手放跑了。
但即便是他打折扣的实力,对付个普通杀手依旧绰绰有余。那杀手的身手确实不差,竟能从他刀下逃走。
不是专业的杀手,身手又不差,那会是谁?为何前来暗杀?
“黄巫医!”白朝驹警觉道,“杀手肯定是为皇上来的,也会去找巫医!”
他说着,一个挺身翻下床,从窗口跃了出去。
黄巫医可千万不能死了,倘若他死了,公冶明的蛊也没法解了,这是白朝驹最无法接受的事,他不想他连三十岁到活不到。
他刚落地,就听到西侧厢房传来一阵惨叫,正是二楼的位置。
那杀手动作这么快?白朝驹急了,他也不再绕路从楼梯上去,直接飞身跃起,借着顶梁的柱子,他双手攀住房檐,一个飞身上了二楼。这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气呵成,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来不及回味,三步并作两步地闯进黄巫医的房间,又看到那个黑影从窗口翻了出去。
“巫医!”他大喊着,四处张望,没见到人影。
另一个身影从他身边掠过,是公冶明,他手里握着柄刀,也从窗口翻了出去,去追那个黑影。
“我在……”有虚弱的声音传来。
白朝驹往出声的方向寻去,见一只手,颤巍巍地从碎成木片的床底伸出来。
“巫医?你还好吗?”他慌忙扒开大块的木片,抬起坍塌的床板,把底下的人救出来。
巫医坐倒在地上,脸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你受伤了!”白朝驹惊道,看到他肩膀上全是血。
黄巫医呲牙咧嘴地说道:“得亏我躲得快,只被他砍到了肩膀。”
“我先帮你包起来。”白朝驹说着,撕下块布片,手忙个不停。
“这地方暴露了,不能再待了,我带你去找十二相的人,他们应当还在老地方,那里更安全。”他边说着,已经把黄巫医的肩膀包上了,随后蹲下身子,把黄巫医背在身上。
“还有个蛇先生,他说自己是妙手回春的神医,肯定能帮你治得好好的。”
白朝驹赶到那个隐蔽的洞口时,东方既白,他依照先前鸡兄的手法和路径,快步走进密道深处。
蛇男子果真在此地,睡得正香。
“快起来救人!”白朝驹拍着他的面颊,把他喊起来,又俯下身,把背着的黄巫医平放在床上。
黄巫医因为失血而嘴唇发白,眼睛半睁半闭,还有些意识在。
“怎……怎么了?”蛇男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见身边多了个血糊刺啦的人。
“快把他治好!不然,救皇上的奖赏,你可别想要了!”白朝驹威胁道。
“治治!我当然治!”蛇男子一个激灵地起来,打开床边的药箱,顿了顿,对白朝驹说道,“你去弄几只火烛过来,快,替我照亮些。”
公冶明一路随着黑影,追到山脚下。那黑影轻功也很扎实,跑得很快。
公冶明的绝影步属步法,胜在脚步鬼魅,悄无声息。这步法潜入和打架厉害,在小空间里更能发挥,真跑起来不算太快。
另一类轻功属行法,譬如白朝驹的渡海踏波步,专注于速度,跑起来更快,方才若是换他来追,没准就追上这黑影了。
其实还有第三类轻功:旱地拔葱。这类功法单分一类,蹦得极高。但其他方面不尽人意,因此练的人极少。
那黑影习的介于步法和行法之间,在步法中算跑得快的,公冶明看到,俩人间的距离被一点点拉开。
这可不行,不能让真他跑了。公冶明从怀里摸出柄匕首,也不犹豫,直接对黑影的后背飞去。
匕首飞得很准,笔直朝着黑影后背的方向。千钧一发之际,黑影敏锐地觉察到了危险靠近。他一个急侧身,匕首擦着他衣襟飞过,狠狠钉入不远处的树干上,没至手柄。
公冶明总算见到了黑影的正面。他的脸蒙得严实,只露出双眼睛。但那双眼睛,还有周遭黝黑的皮肤,看得有些眼熟。
“王钺?”他问道。
黑影甩了下手,也丢出什么暗器,公冶明赶忙闪到身侧的树后躲避。
有个东西落到了路中央,炸了下,焚出一片白烟。等白烟散去,那个黑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白朝驹看着蛇兄把黄巫医的伤口清理好,缝了几针,再拿草药包好。
“静养几日,会慢慢恢复的。”蛇兄说道,“所以那人为什么要杀他?他可是朝凤门的药师,懂很多蛊虫秘技,更应当留着活口吧?”
白朝驹若有所思道:“也许是那人并不在意这些蛊虫,他们看不上眼。”
“为什么看不上眼?”蛇兄笑道,“他们不知道这东西多方便吗?朝凤门就是靠一手蛊王,控制成百上千的杀手听令于他们。因为蛊王每月都要解药,没有解药,就会惨死过去,过程痛苦难耐,听说比凌迟还痛。被种蛊王的人,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不一死了之,要不跟着种蛊人死心塌地,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后者。这世上,简直没有比蛊王更好的控制手段了。”
白朝驹摇了摇头,说道:“当然有比蛊王更好的手段。”
“那你说说?”蛇兄笑道。他心想,这少年大抵没见过世面,要说什么情义那种无关痛痒的东西来,真是不知江湖险恶。
“利用蛊王,被种蛊者确实会无比顺从,但这种顺从,对他们而言是一种下策,并非他们本意,只是被威胁着听从命令罢了。被种蛊者会将种蛊人视作神一般的存在,但他们也知道,自始至终,迫害他们的就是神本身罢了。哪怕顺从,他们同样面临死亡的威胁,只是威胁程度的轻重不同罢了。”
白朝驹说着,心里不自觉想起那个人,心情也格外沉重。
“倘若一个人,无时无刻不在承受死亡威胁,他会对一切都失去感觉,变得越来越麻木,他也不会将自己视作是一个人,只是件唯命是从的工具罢了。”
“那又如何呢?”蛇兄说道,“这样是绝对的服从,是掌权者最希望看到的。”
“非也。”白朝驹很坚决地否定道,“既然如此好用,皇上为何不用这东西治国呢?”
“皇上可未必知道蛊王吧。”蛇兄说道。
“皇上可未必不知道蛊王。”白朝驹说道,“当年皇上失踪时,朝凤门就介入其中,买通了我师父身边的家奴。事成之后,又送给家奴很好的官位。他们能把手伸这么长,不可能没想过通过别人把蛊王献给皇上。”
“那你说说,皇上为什么不要蛊王?”蛇兄问道。
“因为不论是治国,还是立业,所需的不止是忠诚的人,更要能人。若是依靠蛊王,尽管拥有众多忠诚的手下,但能决定、能思考的,只有你自己一人罢了。哪怕你贵为皇上,只靠一个人,是治理不了整个大齐的。蛊王,实则是固步自封之计。”白朝驹说道。
“有点道理。”蛇兄若有所思。
“古人有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皇上有文武百官治国,为的是大齐的安定。所以我以为,一致的目标利益,才是拿捏人最好的手段。”白朝驹说道。
“还真是。”蛇兄忽地狡黠一笑,“譬如我们,就是因为一致的利益,才走到一起的。”
听他说这事,白朝驹笑道:“其实我的目的,不止是找到皇上。”
“你也想杀了仇老鬼?”蛇兄笑道,“昨日那个,和我们一同从地道里出来的,脸上有道疤的少年,我看和你关系很近,他也被种了蛊王?难怪你这么了解蛊王,你是想替他报仇吧?”
白朝驹坚定道:“我一定要帮他把蛊王解了。那你呢?你又是与仇老鬼是什么恩怨?”
“我要为我师父报仇。”蛇兄收敛了笑容,一脸严肃。
“你师父?”
“不错,仇老鬼那招绝影步,就是从我师父身上夺走的!”蛇兄说道。
第98章 鸡笼地下皇8 原来都是来报仇的……
“你是盗圣的徒弟?那你不就是现任的盗圣?”白朝驹惊讶道, “我竟没想到,如此名号的人物,就在自己身边。”
“称不上什么名号。”蛇兄笑道, “我就是个贼,只会偷鸡摸狗。那姓仇的,武学造诣远在我之上, 我知道自己没机会打过他, 所以才学医,找机会给他下毒。”
“原来如此。”白朝驹笑道,“难怪你自称妙手回春,妙手和回春, 各论各的, 你也没骗我们。”
“我称不上盗圣,我只从师父地方学了无形手,未能学成绝影步。”蛇兄说道。
“怎会这样?”白朝驹问道。
“师父刚成为盗圣那年,不过二十出头,就被仇老鬼虏走。那仇老鬼自诩仁义,只取绝影步,不取无形手。说什么盗门不需要绝影步, 也没不要再往下传承, 直接将我师父的双腿废了。”蛇兄说着,语气也越发低落下去。
“就连师父的师父, 我的师公,当时他还金盆洗手,正要退隐江湖,也突然暴毙。”
“……他果真不是人。”白朝驹愤愤道,他情绪太激动, 竟没注意到,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那人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脸颊凌厉如刀刻,嘴唇抿成一道细线,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屋内两人。
白朝驹猛然站起身来,不自觉身体紧绷。
站在门前的人正是花神男子,也是刻意混入十二相的。白朝驹先前就对他颇为警惕,但在过程中,他相当配合,并没有做出奇怪的举动,这让白朝驹的警惕松懈下来。
如今,正当二人交谈仇怀瑾种种恶行之时,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好似就在等白朝驹松懈的时刻。
白朝驹心里浮出十二分恐慌,他强行摁下眼中的惊恐,挤出个还算温和的笑,说道:
“花神先生,我们方才说话声有些大,应该没吵到您吧?”
花神抿成细线的嘴唇拉扯了下,露出个冷峻的笑。
“我受一名姑娘之托而来。她也想取仇老鬼的命。”他声音低沉。
“你竟也为了仇老鬼而来?”白朝驹惊道,他也未曾想到,找仇怀瑾复仇的人竟这样多,还都扎堆在了一起。
“可您先前称自己是种花的……啊,我明白了,先生说的种花,不会是种血花吧?”白朝驹笑道。
“确实如此。”花神点了点头,“正如你所见,我也是个杀手,但不是朝凤门那种杀手。”
“我大抵明白了。”白朝驹点了点头,“我知道仇怀瑾功夫高深,但我们有这么多人,应当同他有一战之力。况且还有他的徒弟在,他对仇怀瑾的出招肯定很了解……”
他说着,忽然想起来,公冶明不知道自己在此处密室,他现在找不到自己,正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外头到处乱转呢。
“我得赶快去找他。”白朝驹站起身,往外冲去。
白朝驹回去时,正巧遇上公冶明站在那家客栈里,等厨房的包子出笼。
“别等了。”白朝驹说道,“这里不安全,你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等一会儿。”公冶明说道。
白朝驹看他眼睛死死盯着包子,大抵是真馋了。他环顾下四周,看着还算安全,就对厨房说道:“那给我也来十个包子。”
“你吃这么多?”公冶明侧过头看着他。
“当然不是我一个人吃。”白朝驹说道。
不一会儿,厨房热腾腾的包子出笼了,俩人拿着包好的包子,往山脚的暗室赶去。
蛇兄坐在屋内,迎面就闻到扑鼻的肉香。
“正巧,我肚子也饿了。”他笑道,看着白朝驹拿着包子从门口进来,身后多了个少年。
“这位便是你的杀手朋友吗?”花神问道。
“啊……对。”白朝驹犹豫了下,想说小老鼠已经不是杀手了。但他又想到,这里的人都不用真名,干脆就叫杀手算了,听着唬人些,反正公冶明自己也不介意这些,他好像没啥特别介意的。
“那咱们商量商量计划吧。”蛇兄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取出纸笔。
“昨夜那个杀手,好像是王大哥。”公冶明说道。
“王大哥?”蛇兄一脸疑惑。
“你是说王钺?”白朝驹惊道。
“我没追上他,只是稍稍看到了他的脸。”公冶明说道,“他消失在了鸡笼山南面,不远处的山坡有座寺庙。”
寺庙?白朝驹想起来了,说道:“还真有个做杀手的和尚,那日我在船上遇到过,也是朝凤门的人。”
“照你这样说,那昨夜偷袭你们的杀手,不还是朝凤门的人?”蛇兄笑道,“难怪他要取巫医的命,仇老鬼肯定知道蛊王的制法,留他无用啊哈哈哈。”
他佐证了自己的想法,笑得很是开心。
“朝凤门?”公冶明沉默了,摇了摇头,“怎么会?朝凤门难道没杀手了?为何要派他?”
“但王钺怎么会是朝凤门的人?”白朝驹也感到难以置信,“兴许是你看错了。”
“我有八成把握。”公冶明说道。
“姑且信你的话。”白朝驹说道,“先前高风晚带官兵去清剿朝凤门,把里面的人全扫空了,他们暂且没有可用之人,是有可能的。但倘若王钺是朝凤门的人,皇上就肯定又被朝凤门接回去了。”
“皇上又被朝凤门接回去了?”蛇兄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那我们岂不是,全白干了?”
白朝驹接着说道:“少林的内经有解毒的奇效,倘若仇怀瑾中了毒,去那里找和尚解毒也不无可能。而且,你既然追到了寺庙底下,没准他们真把老巢挪到了那里。”
花神沉声道:“这像个陷阱。”
“得先去找高大人和郡主确认此事。”白朝驹说着,拍了拍公冶明的肩膀,“你知道朝凤门还剩哪些人吗?”
“师父,红姐姐,我只知道这俩人。”公冶明说道,“按你说的,其他杀手或许都被高风晚剿了。但我们得快点行动,不能给他们请援兵的时间。”
“红姐姐、就是狮姑娘吧,她是不是使鞭子的?”白朝驹问道。
“是她。”公冶明点了点头。
“再加上老和尚,和王钺。”白朝驹算到,“还行,就算还有杂兵,把高大人的人和郡主的人一并算上,应当能同他们一战。”
“我又想到一个人。”公冶明说道。
“是谁?”白朝驹当他是想到了什么援军,面露喜色。
“魏仲元,他没准还带了从重明会撤离的私军。”公冶明说道,“这样就说的通了,师父敢劫走皇上,却派不出像样的杀手。”
“那我们更得抓紧行动了。”白朝驹说道,“倘若被私军劫着皇上逃走,日后就更麻烦了,我立刻去通知郡主,你们谁去找高大人?”
公冶明连连摇头,他先前对高风晚毫不客气地动手,自然不敢去找高大人。
“我也不敢去。”蛇兄坦言道,他是贼,肯定不想见官家的人。
花神也摇了摇头,他是杀手,自然也不愿意同官人打交道。
关键白朝驹自己也不想去,他先前被高风晚捉走,又越狱逃跑,他也不愿再面对高风晚。算来算去,那还是袭击比越狱的罪状小些。
“你去。”他对公冶明说道。
“我……”公冶明欲言又止。
“只是带句话的事,顺便和他道个歉。”白朝驹对他眨了眨眼。
“好。”公冶明答应了。
白朝驹心里暗喜,他答应地比自己想象得还快,本来还打算再开点条件的,现在一看,都多余了。
就在几个时辰前,夜色深沉,陆歌平同高风晚一同坐在县衙里,商讨着白日里发生的事。
高风晚提起茶壶,把郡主方才喝空的茶杯满上,劝道:“说一千道一万,此事还得郡主直接说服陛下才是。”
“我真是未曾想到,他竟会将天乾关之变归咎于我。”陆歌平揉着额头。
“郡主因此事被连累才退居处州,在下也明白,难免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高风晚劝道。
“我自然是劝过他,若非要亲自驻守天乾关,就留下公冶将军驻守新州,哪知道……罢了,不提此事了,他现在在哪儿?”陆歌平笑道。
“我将他请到了花厅后头的上房里,不远,就在签押房东侧……”
高风晚正说着,就见一小吏急急忙忙地从门口闯进来。
“大人!不好了!”小吏焦急地喊着,又看到陆歌平,见是个生面孔,一时局促,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直接说。”高风晚命令道。
“大人白日带回来的那个男人,被个蒙面人劫走了!”小吏焦急道。
“什么?”高风晚猛地站了起来,他未曾告诉底下的人,那人是陆铎,只命令他们必须保护他。小吏说的白日带回来的男人,就只能是陆铎了,他竟又被人劫走了。
“看守的兄弟们快死完了,小的……小的只是个杂役,不会功夫,看情况不妙,就赶快跑过来通知大人,请大人恕罪!”小吏说道,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
“快快,别磕头了。”高风晚说道,“你快帮我喊人,把衙门里还在的人,全喊过来。”
“是是。”小吏连声应着,往外跑去。
“此地危险,郡主不宜久留,在下请银姑娘护送郡主回去,她是我师姐,很靠得住。”高风晚对陆歌平说道。
“不必,我就待在此地。”陆歌平不动声色道,“等你把他带回来。”
第99章 鸡笼底下皇9 不必担心我的手……
高风晚折损惨重, 夜里衙门的人本就不算多,先前折损了一波,跟着他追去的, 只剩十来人。
这十来个训练有素的官兵,追到城外,竟遇到一大群埋伏在那的贼寇, 黑压压的, 少说也有百人。十来个官兵根本敌不过对方黑压压的人群,他们边战边退,死伤惨重。最终退回城内的,竟只剩高风晚一人。
高风晚在城墙下喘了好久, 终于一瘸一拐地, 往衙门方向走去。他的左腿似乎折了,每走一步都刺痛无比。
离衙门不过一里路的距离,他走得格外艰难。好在这时候,天才蒙蒙亮,街上的人不多,大家都没注意到他狼狈的惨样。
他正这样想着,低着头, 一手扶着墙, 挪过一个巷口,眼前走出一个黑衣少年, 站定在他面前。高风晚抬起头,本以为这少年要对自己伸出援手,正想道谢,当他看到少年的面容时,不由心头一惊。
这少年他见过的, 第一次狠狠打飞了他的剑,还踢了他一脚;第二次直接当着他的面,把嫌疑人掳走了。他现在忽然出现在这里,高风晚自然而然心生畏惧,不禁想,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倘若他要取自己的命,自己也没什么反抗的能力。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少年扑通一声跪下了,老老实实对自己磕起头来。
“你这是做什么?”高风晚疑惑道。
“在下先前对高大人多次不敬,请高大人饶恕。”公冶明说道。
“你到底要做什么?”高风晚看他这没头没脑的举动,算是怕了他了。
“在下想请高大人带人,救出陛下。”公冶明说道。
高风晚看他一脸真挚,不像撒谎的样子,仔细思考片刻,问道:“所以你也是郡主的人?”
公冶明连连点头。
陆歌平怎么一天到晚净找些奇奇怪怪的人?高风晚看少年还跪在地上,又要磕起头来,无奈道:“我正要回衙门见郡主,你扶我回去吧。”
“我可以抱着大人过去。”公冶明伸出手。
高风晚听他荒谬的说法,怒道:“抱像什么样子?我是男子,又是官,岂有被你随便抱的道理?你若真有心,背我过去吧。”
“好。”公冶明立即转了个身,背对着他蹲下。
白朝驹也在城中转了许久,他找到先前郡主身边的人,打听到郡主还在县衙,就急忙往县衙赶去。
他刚进县衙,正巧看到公冶明背着高风晚进来。
白朝驹对高大人行了礼,之后三人也不说话,默默走到招阁,陆歌平还在里面等着。
白朝驹看着公冶明把高风晚小心放在椅子上,一副低眉顺眼、点头哈腰的样子,微微皱起眉头。
这事不适合他,白朝驹想着。他还是挺怀念他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模样,也许不能称之为狂妄,应当是率性吧。
下次还是别让他做这种事了,他心想。
“我去给大人找郎中。”公冶明说道,起身往外走。
“你别动。”陆歌平叫住了他,抬高音量,说道,“这衙门里,没有其他做事的人了吗?”
她瞟到门口轮班的衙役回过头看,看着自己,就对他斥责道:“你们高大人腿断了,都不上心吗?还在这里发呆,也不去请郎中?”
“是是。”衙役不敢怠慢,赶忙去寻郎中了。
“找把椅子坐下。”陆歌平对还傻站着的俩人说道。
俩人把昨夜遇袭的事情,还有追查到的线索,都与陆歌平一一讲来。四人都各自说了遍自己遇到的事,在此期间,高风晚的腿也被包扎好了。
“按高大人方才所说,朝凤门的杀手已经被官府俘走,但城外又埋伏了一大群人,兴许还真和三个月前,重明会撤走的那帮私军对上了。”白朝驹说道。
“既然如此,他们剩余的人数比我们想象地多得多。”陆歌平眉头紧皱,“我这边确实还有两百人,不算多,勉强可以牵制他们。不知高大人还有多少人?”
高风晚连连摇头:“我先前喊来的增援,带着俘虏刚刚撤走。而衙门的人遭遇昨夜的偷袭,损伤惨重,没几个能动的了。”
“还是有机会的。”陆歌平说道,“我们不需要打赢他们。救出皇上就行。就像他们昨夜那样,也是以少胜多,打我们措手不及。”
“可他们现在必定在防备我们。”高风晚说道,“不如等几日,等周边卫所派的增援过来。”
“再等几日,兴许他们就带着皇上撤走,换个地方藏起来了。”陆歌平说道。
“好像也有可能。”白朝驹喃喃道。
“有可能什么?”陆歌平问道。
“有可能让他们措手不及。”白朝驹拍了拍公冶明的肩膀,“既然重明会的人也在,那魏仲元也一定,我们是不是可以挑起昧火鞭和他的矛盾。”
公冶明点了点头:“我可以去找红姐姐,请她帮我们。”
“若是有内应,带走皇上就容易很多。”陆歌平说道,“但也得做好应战的准备,我想那些人里,最难缠的还是仇老鬼。”
“郡主说的是,我也担心仇老鬼。”白朝驹说道,“昧火鞭善心尚存,就算不能拉拢,她兴许也不会针对咱们。那个和尚功力挺高,但应当不及仇老鬼,加上他做事异常小心谨慎,或许能请十二相众人故技重施,把他吓走。至于魏仲元,我们有他的哥哥魏伯长在,干脆安排他们兄弟俩叙叙旧。这样一来,麻烦的只有仇老鬼。”
“还有王钺。”公冶明补充道。
白朝驹微微叹了口气,说道:“王捕快,就让我去劝劝他吧。就算劝不动,我应当也能同他一战。”
“可以。”陆歌平说道,“那仇怀瑾该如何应对?十二相中有什么高手吗?”
“有个花神先生,他说自己也要取仇老鬼的命,兴许可以。”白朝驹说道。
“我来。”公冶明说道。
“你不能上。”白朝驹说道。
“我一定得上。”公冶明说道,“倘若对付不了仇怀瑾,我们计策都得落空。”
“那你的手怎么办?”白朝驹一把抓起他右手的胳膊,举给陆歌平看,“郡主,你看他的手,伤都还没好呢!”
“你有几成把握。”陆歌平对公冶明问道。
“郡主!”白朝驹看她非但不帮自己劝他,还在推波助澜,一时焦急万分。
“五至六成。”公冶明说道。
“有这么高?你吹牛吧?”白朝驹惊讶地看着他。
“我没有吹牛。”公冶明很认真地看着白朝驹,“首先,你不用太担心我的手,我的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不就是还没好全吗?”白朝驹焦急道。
公冶明微微摇了摇头:“你知道我的心法吗?”
“我当然知道。”白朝驹说道,“武林心法多数是混元功,而你的心法是二元功。二元功分阴阳两气,阳为盾,阴为矛。阳的那股护住全身筋脉,阴的那股对外进攻。所以你武器上的血会凝结成冰,我见到你不久,就知道你的心法了。”
公冶明点了点头,说道:“大多数人只知道,二元功存在天生的弱势,它的气分阴阳两股,而外发的只有阴的那股,所以力道上弱于别人。但它的真正厉害之处,就在于护住全身筋脉的股阳气,就算我的手断了,也可以用这股阳气护住我的手,令它活动自如。”
白朝驹愣住了,他其实也没想到,二元功竟是这样用的。毕竟正常人受了伤会好好修养,手断了还要上战场的,那是疯子中的疯子。
“所以你不必担心我的手。”公冶明说道。
“不对。”白朝驹说道,“那你这样,岂不是一直在消耗内力?你的内力能支撑多久?你若是支撑不住,又会被蛊王反噬了……”
“打一架的时间还是有的。”公冶明说道,“而且我很清楚,仇老鬼也和你一样,不知道二元功真正的用途。他看我的手没好,肯定会轻视我,这是我们的机会。”
“这好像有点勉强。”白朝驹说道。
“我还没说完。”公冶明突然对他眯起眼笑了下,“还有另一个关键点。他确实对我的刀法了如指掌,但他并不知道,我还会用枪。”
“这……”白朝驹还想反驳,但他已经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他被公冶明说服了。
“可行。”陆歌平说道。
“如果红姐姐愿意帮我,胜算还能更高些。”公冶明说道。
“好。”白朝驹也答应了下来,“那我们先尝试说服红姐姐。”
“那这样。”陆歌平说道,“倘若你们能说服红姐姐,就让她帮你们正面应战,直接拿下仇怀瑾;于此同时,我的人潜入保护皇上,等仇怀瑾被结果后,对方群龙无首,我们即可大获全胜,这样最稳妥。倘若说服不了红姐姐,你就尽量牵制仇怀瑾,为救出皇上争取时间。”
“倘若说服不了,也只能正面应战仇怀瑾。”公冶明说道。
“你有病啊?这么喜欢送死?”白朝驹说道。
“不是送死。”公冶明说道,“你们不了解他,只有正面应战,全力以赴对他,我们才有赢的机会。牵扯只会把我们的主动权送给他,让他把我们挨个拿下。”
“好。”陆歌平说道,“倘若红姐姐不愿帮你,我们的人全力以赴帮你。”
第100章 鸡笼地下皇10 也不算意料之外……
骊山下的小道上, 两名少年并肩走着。
白朝驹故意走在小道靠左的位置,正如他所料,不论道路右侧的空间如何大, 公冶明只走在他左侧,把右脸对着他。
“你……”
“方才……”
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同时开口了。
白朝驹本想打趣下他,没料到他也想同自己说话。
“你说。”白朝驹比了个请的手势。
“方才你说的花神, 本领如何?”公冶明问道。
果真是正事, 白朝驹心想着,也对,不是正事他怎么可能突然开口。
“咱们等下问问他。”白朝驹笑道。
“不。”公冶明说道,“你直接约他出来, 我来探探他的底。”
“也行。”白朝驹应道, 心想既然要请人帮忙,那帮忙的人的本领高低肯定要探查清楚。
知道他本领不错,白朝驹还是不放心地嘱咐道:“你小心,别伤着手。”
“把他约到这里。”公冶明挑了块还算空旷的山地。
此时秋风萧瑟,山地上满是金黄的落叶,铺了厚厚一层。
白朝驹带着花神沿着小道走来,还没走到那块空地, 就见树上掠下个人。
兵不厌诈是吧, 我也差点被你骗了,白朝驹心里暗笑。他知道这一下不是冲自己来的, 微微侧身避开。
只听“铮”的一声,花神反应倒是很快,翻出袖间的短刀,架住了公冶明自上而下的一击。
白朝驹再侧头看去,俩人已经各自退开数步远。公冶明左手持着一柄横刀, 刀尖指地垂在胸前。花神双手握两柄短刀,一前一后一上一下,腰背微躬,双眼盯着突如其来的袭击人。
“冒犯了。”公冶明收起刀,对他拱手行礼。
“我朋友有些唐突。”白朝驹生怕花神记恨此事,赶忙走上前要再说几句好话,却见花神笑道:
“这位兄弟,一定是仇老鬼的得意弟子吧。方才若是出十成功力,我已经是具尸体了。”
他那招这么厉害?白朝驹听心惊,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
“过奖了。”公冶明面不改色道,“在下有要事请兄台帮忙。”
“是打败仇老鬼的事吧,我也正为此事前来。”花神说道。
公冶明点了点头,走到他面前,说道:“我想请兄台伺机给我递枪。”
“你还会用枪?”花神笑道,“常言道一寸强一寸长,若用枪打仇老鬼的刀,我们优势能大得多。你说的是什么时机?”
白朝驹在不远处看着,只见公冶明伸出了胳膊,胳膊被花神的背影挡住,看不出他伸手做了什么。
公冶明不紧不慢说道:“我嗓子不好,喊不了大声,等打起来,怕你更听不清,麻烦兄台看我手势行事。”
“当然,我眼神好得很。”花神爽快答应道。
“怎么不让我帮你?我眼神也好得很。”白朝驹上前问道。
公冶明认真看着他,说道:“你得保护皇上,不能分心。”
他应当是怕仇老鬼伤到我,白朝驹心想,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没把握能从仇怀瑾手下全身而退。
“好,我一定护住皇上。”白朝驹答应道。
秋风习习,阳光正好。
金黄的树叶洋洋洒洒地从枝头落下,落到屋檐的瓦片上,落到泥土地错杂的脚印上,落到石桌的茶盘上。
鸡笼山南侧的小庙前,院子里的石桌旁,围坐着四人:一个胡须花白的和尚,一个左眼带着眼罩的阴沉男人,一个穿着朴素却坐姿挺拔的瘦削男人,和一个弓着背、满面愁容的中年男子。
阮红花站在庙侧,她正在替这位前任皇上收拾杂物,耳边传来那些人交谈声。
“宁靖应当在派人过来了。”有个和缓的声音说道,“仇爱卿把我从衙门带出来,下一步作何打算?听闻你还中毒了?是大意了?还是将计就计?”
“仇门主的毒,老衲已经解得差不多了。”一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道。
“微臣是遭那忘恩负义的孽徒暗算了。”一个格外低沉的声音,声音中隐约压着怒火。
“你的孽徒,已经是宁靖的人了。”和缓的声音道,“我也没想到,她竟会找这么多江湖人士帮忙,她从前,还是看不上这些人的。”
阮红花还在听着,忽地觉察到一阵不寻常的风声,从自己后面刮来。
她回头一瞧,见围墙外的大树后,一上一下探着两个脑袋。
这俩人怎么又来了?胆子真是够大的。她心想着,看了看院子里聊天的众人,他们完全没注意自己。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衣物,悄无声息地往围墙外走去。
一切正如预料那般进行着,说服阮红花的过程出奇的顺利。
白朝驹本想趁阮红花加入四人对话时,放出黄巫医给的大蝇,先取来仇怀瑾的血。大蝇才飞近,就被仇怀瑾发现,一掌拍死了。
仇怀瑾拍死了大蝇,四人也不坐着聊天了,纷纷站起身来。老和尚随着魏仲元一起往庙里走去,仇怀瑾则带着皇上往山下走。
白朝驹见不远处的山林里,飘出一缕白烟,那是他们行动的信号。
直到此时,事情还在有条不紊地按计划进行。
阮红花按他们约定的那样,在潜伏着的众人涌出包围皇上的那刻,用鞭子拦了下仇怀瑾,以防他拉着陆铎同归于尽。她看到阿凝默不作声地站在了自己声旁。
仇怀瑾脸色阴沉地看着拦住自己的俩人,倘若是这俩人同时打他,他没把握能赢。
而仇怀瑾身边也出现了一个面露愁容的中年男子,正是魏仲元。
白朝驹护着陆铎,远远瞧见了这一变故,心想:坏了,魏伯长怕不是顷刻间就被自己的亲弟弟给杀了。
“阿凝,你去杀了魏仲元,替我给秋生报仇。”阮红花对公冶明命令道。
她见公冶明还想说什么,仇怀瑾就持刀向他攻来,她赶忙甩出银鞭,铰住仇怀瑾手里的长刀,大声喝道:“快去!”
她看到了阿凝的右手还没好全,多少也有点自己的责任,而仇怀瑾一定先要他的命。至于魏仲元,显然比仇怀瑾更好对付些,就算他打不过,也应当能留条小命。
她一人可对付不了仇老鬼,白朝驹想着。
就在这时,他见到王钺领着一帮人走近过来,手里持着柄长枪。这长枪不是官府的样式,倒同魏莲先前所用的诡枪有几分相像。
白朝驹见到这枪,也明白了。公冶明没看错,昨夜袭击自己的人,就是王钺。
“王捕快,你为何要与朝凤门的人为伍?”白朝驹不解道,“你不是一路在追魏莲吗?劫走魏莲的人,就是朝凤门!”
“我当然知道魏莲是朝凤门劫走的。”王钺应道,他此时眉头紧锁,眼神中暗含一股杀气,与往日随和的模样全然不同,仿佛走火入魔那般。
他挥了下手,身后众人端起了手里的弓弩,满天箭矢向着白朝驹等人飞射过来。
“红姐姐,我们各报各仇。”公冶明对阮红花说道,“你替秋生报仇,我替自己报仇。”
“你怎么打得过你师父?”阮红花焦急道。
“我有把握。”公冶明说道。
此话一出,仇怀瑾都咧嘴笑了下,他意外地收起手里的刀,对着公冶明站定,冷冷说道:“我还真没想到,你竟是这等狂徒。”
接着,他看向阮红花,说道:“你要替秋生报仇就去报,不必来护着他。这孽徒,我定要亲自教训他。”
阮红花眉头紧皱地看着剑拔弩张的俩人,也是,他们师徒间的恩怨,确实不该由自己再来插手。
她看向魏仲元,挥出手里的银鞭,掀起大片落叶。
当落叶再度落下时,山腰的一小片空地上,只剩下师徒二人面对面站着。
萧瑟的秋风止了片刻,地上落叶也不再沙沙作响,只是安静且平和地躺着。等到来年春天,它们就会化作上好的养料。
但树是不会死的,死去的只是叶子而已。
那人呢?我们中的谁,还能等到来年春天?谁又会在春天来临前,化成上好的养料?
公冶明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他稍稍动了下右手的手腕,阵阵刺痛感传来。
男人举起了手里的刀,他没有动,只是默默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他以为自己会出离愤怒,可愤怒之余,心里却是无尽落寞。
他还真一直在骗我。
我养了他整整十年,一点点把他带大,尽心尽力地教他本事,就连字也教他识了。他却根本没信过我,就连能说话了,也不告诉我。
现今,他还对我拔剑相向。
哦,对,他方才说着报仇什么的,是在说自己家人的事吗?可我不是早就告诉他了吗?他爷爷拥立错了人,是反贼,是逆臣,皇上早就想诛他九族了。
我只不过是,代皇上执行死罪而已。这有什么?
我迟早是御前司指挥使,要不是中途出了意外,皇上战败被俘,我现在就已经是指挥使了,等到那时候,你爷爷还是得死。
说到底,还是我替皇上求的情,说你天资非凡,年龄尚幼,又不记事,可留一命,从小培养,日后能为皇上所用。
你的命,是我给你求来的!你凭什么复仇?凭什么拿刀指着我?又凭什么欺瞒我?
“你究竟是什么时候能说话的?”仇怀瑾还是问道。
这重要吗?
这重要吗?公冶明握紧了手里的刀。
“出招!”
他听到低沉又震慑的声音,是仇怀瑾在呵斥他。
“出招!不打先手,你以为自己还有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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