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方式:舆论
宫本莉子焦头烂额。
事发突然, 朝日奈秋森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朝仓风斗的经纪人的言语间又含糊其辞,让人搞不明白对方的态度。
他们双方互相都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 但如何处理这场看似简单的危机,或许会带了巨大的影响。
“樱子小姐,我们还是觉得澄清比较重要。”
宫本莉子不认为这场重磅绯闻会给朝日奈秋森和朝仓风斗两人带来积极向好的公众印象, 在联系上朝日奈秋森之前, 她就笃定需要尽快解释。
电话对面的樱子小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她迟疑了很久, 才缓缓回复:“澄清,当然要澄清。但是我们还需要一些时间来讨论一下应该怎样澄清。宫本,我们希望你们那边暂时不要发布相关的澄清通告。”
宫本莉子交涉了许久, 对方对于澄清的时限却始终死咬着拖延, 而话语间更有着一种犹疑的感觉,似乎对方也在和某个角色进行不断的沟通却一直没有结果一样。
她暗骂一声,挂断了电话,再一次打入一直处于“……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状态的朝日奈秋森的号码。
电话响了许久, 在宫本莉子以为这次要从“已关机”变成“无人接听”时,朝日奈秋森接起了电话:“……莉子姐。”
甫一听见她的声音, 宫本莉子就知道, 她已经看见了网上爆出来的词条。
就在她回家后不久, 一点缓冲也没有的情况下, 网络上突然蹿出了一条【朝仓风斗朝日奈秋森同居】的词条, 并且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迅速向上, 直到爆红。
蹲守的狗仔配文是【不止一次】见到【两人同时出入该公寓】, 并且贴心地指出公寓的门牌上写明的【朝日奈】姓氏, 并且说出了【可见朝仓风斗这是得到了朝日奈家的认同】的结论。
偶像的恋情。
偶像失格。
这轮回一般的戏谑调侃, 终究是发生了。
宫本莉子稳住声线,问她:“你是什么想法?”
朝日奈秋森……朝日奈秋森的第一想法是——这真是一件荒谬的事情。
风斗出道这几年,竟然从来没有一个狗仔拍到过他出入日升公寓,更没有一个狗仔发现他的本姓是朝日奈就罢了,现在在她出道以后,那些行动力迟缓的狗仔就仿佛吃了特效药一样,能够立即马上迅速无比地超越光速找到她的住所,拍到她和风斗的“同居证据”。
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对方的业务能力是极好还是极其差劲。
她想找个地方坐一下,然后再和宫本莉子商量。但一转头,却发现自己的书桌上再一次凭空出现了透明的花瓶,以及其中一捧新鲜的花束。
她愣愣地看着房间书桌面上新鲜摆上的插花:“我……我想也许我们需要商量一下。”
她走上前,在花瓶的下方看到一封用胶棒整齐粘好,还未曾有人打开的信。
宫本莉子絮絮叨叨的话语还在电话中不断响起,她急匆匆阐述她的观点——尽快澄清,公布她和朝仓风斗,也就是朝日奈风斗同在一个户籍上、是确认的姐弟关系,将他们的绯闻今早扼杀在气球爆炸之前。
“电影的宣传期这样做真的没事吗?”
朝日奈秋森虽然觉得宫本莉子的建议确实有很高的可行性,但是她思索着正在进行的工作,第一时间意识到,这或许会对她的工作产生无法承受的负面影响。
她谨慎地认为:“莉子姐,我觉得还是要好好和风斗他们商量一下。”
宫本莉子也知道应该这样,但她已经和对方通过电话并且得到的回应几乎可以用模糊不清来形容。她的性子有些着急,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否定下,她愈发觉得他们应该先发制人。
朝日奈秋森的注意力已经被压在花瓶下的那封信件攫取,她下意识重复着电话中宫本莉子转述的信息:
“啊……他们的想法是稍微晚一些等他们和公司确认后再回复吗?”
“我觉得可以。”
“还是以当下的工作为重吧。莉子姐你也不用太担心,总是能澄清的,早晚而已。”
宫本莉子皱眉。
她当然想到了这一点,并且在打这通电话之前,她甚至已经只会过相关利益方,得到了虽然不算肯定,但确有偏向性的回复。
她原本以为最着急的人会是朝日奈秋森,但现在看来……她似乎并没有她所想的那样慌不择路,甚至反而还能转过来安慰她几句。
宫本莉子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有些奇怪。
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或许是朝日奈秋森性格中自带的面对突发事件的镇静——这并不是一个不好的特质。
她稍稍稳下心神,但她还是坚持她的看法,并且继续絮絮叨叨地想要说服朝日奈秋森,亲自去和风斗商量对策。
朝日奈秋森把手机开着扩音放在了一边,她正在拆封那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她的书桌上的信件。
信件上印着紫色的鸢尾花,信封上沾了一些不明显的花粉,绕着花瓶底虚虚印得有些弧度。她拨动花瓶中的插花,发现这花粉应该就是属于这一捧新鲜的、还带着刚刚喷淋上的水滴的花。
她也许知道这封信,和这瓶花,是从哪里来了。
——朝日奈祈织。
难道他又进了她的房间吗?
公寓内的房间当然能够锁门,但她回来之后,没待上多久就去绘麻的房间找她聊天吐露近日烦恼,自然在离开的时候没有重新锁门。
如果祈织想要进来,只需要轻轻拧开门锁就行,这倒也不是什么需要特殊□□的事情。
只是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在家中遇见过祈织了,甚至于碰见要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他们似乎格外忙碌,问起他们最近在做什么的时候,雅臣哥只会一脸欣慰地表示:“祈织啊,他最近正在积极配合治疗。”
除此以外,她没有得到任何详细的信息,就好像【朝日奈雅臣】这个NPC能够给她带来的限定信息,来来回回只有这一句。
她带着疑惑,撕开信封,抽出来其中快要被花瓶压出半圆的印记的信纸。
耳边还有宫本莉子的声音,她分出半分神来查看信上的内容,一目十行。
道歉。
祈织似乎是知道她其实不想和她碰面,于是采用这样的方式来和她道歉。他甚至特意提到,这封信是他拜托枣放在她的桌上。
——枣?
那或许前两天枣回来的时候,到她房间来的时候放上的吧?
“……你有在听我说的吗?”宫本莉子有些不满地问道。
朝日奈秋森:“嗯嗯,但是莉子姐,无论我们怎么着急,我们都应该和风斗他们口径一致啊,而风斗他现在不在家里,他已经又事出门了。”
“等他回来,我会和他商量的。”
宫本莉子觉得自己今天真是诸事不顺。
“算了,我再去和对方沟通一下。”她挂断了电话,抱着平板实时查看网络上的讯息,按了上行的电梯,准备找公关部的同事一起商量。
电话挂断,朝日奈秋森拖开桌前的椅子,继续查看信件内容。
除了对之前发生的事情的道歉外,祈织还感谢她对他的关心,告诉她,他已经在接受心理疏导和药物治疗,记忆闪回和幻觉的现象都有所减退,也在没有梦见和朝日奈秋森的那些不存在的未来场景了。
他说,间隔了多年,他终于在慢慢回归正轨,他非常感激她,感激她的包容与帮助。
他不奢求她对他错误行为的原谅,但如果她以后还有任何需要他帮助的事情,请她一定要和他说出,他会尽他自己最大的能力进行赎罪。
文字间情真意切的愧疚与懊悔,朝日奈秋森翻过后又折起,重新放回了信封内。
她拨弄着花瓶中的花束。
随机,她又摇摇头来让自己清醒一些。
她翻过信封的另一面,惊讶地发现这一面上竟然还松松垮垮地贴了一张便签纸。
【姐姐的房间竟然一点装饰都没有,真不像个合格的女生。从祈织哥那里抢了一瓶花,借你装饰一下,不用太感激我。】
嚣张到有些刻板印象的话,是朝日奈风斗的字迹。
透过便签的正面,她隐约还能看到有透过纸张的灰色痕迹。
她翻过便签,果然背面还写着一行字:
【淡紫色的信封……难道是某个兄弟给姐姐的情书?啧,真是受欢迎啊,姐姐。】
她用头发丝想一想,都能想象得出风斗在写下这行字的时候,是怎样的表情。
戏谑、挑衅还有不满和生气。
但他竟然没有擅自打开这封信,也没有在之后发信息质问她,更没有将这封信偷偷藏起来或者销毁——这和他一贯的做法并不相同。
朝日奈秋森觉得某种改变,正在这个家中悄然发生,又或者说,在她曾经的攻略对象中发生。
与祈织冰释前嫌的要,再次去争取角色的椿,收敛了一些嚣张的风斗,甚至是和昴的关系逐渐回温的枣。
他们似乎和之前她的认知中的他们,并不相同了。
故事在慢慢发生改变。
而她……
她的故事也因为无限的扩展,而生出了新的支线。
她打开邮箱,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将先前看到的那封邮件转发给宫本莉子。
和网络上铺天盖地被拍到的,和风斗同时或者前后出入日升公寓的照片不同,这张静静躺在她的私人邮箱收件箱的照片,是她和朝日奈枣,一同出入枣的公寓的照片。
而这封邮件的发件人……
是她的妈妈。
【秋森,妈妈知道你觉得妈妈的提议非常突然,但你要知道,你现在所在的这个家,对你未来的发展,阻碍大于助力。
而妈妈能够给你提供更好的资源。
妈妈希望你能够想清楚。
这封邮件附件的照片,妈妈已经买下,不会出现在公众的视野。
你如果转变了心意,记得来找妈妈。】
真是令人意外的设定。
朝日奈秋森这个人设的亲生母亲,竟然成为了海外某个知名的娱乐公司的总裁,成为了朝日奈秋森千方百计想要达成合作的资本方,其中的一员。
那天,她按照约定的时间和这突然出现的母亲见面后,发现对方只是和自己现实中的妈妈长相相似,两人气质截然相反。
她的妈妈温文尔雅,坚韧果断,但不会让人觉得有侵略性。
但她面前的……“母亲”,她虽然戴着笑容的面具,但锋芒毕露,只不过一眼,她就觉得对方已经将她看穿。
这样的感觉,她只在朝日奈美和的身上看到过三分,而她对面的女性,更甚。
她不太习惯这样的打量。
这场由亲情开始,以利益和发展为题的谈话,最终在一通催促的电话铃中结束。
她们甚至没有互相交换联系方式。
朝日奈秋森以为这场见面大约就到此结束的时候,她的邮箱中收到了来自她的“母亲”的一份签约合同。
对方提出的条件优厚,并且提出能够帮她解决一切因签约的行为而产生的违约金。唯一的强制要求是——她需要跟随“母亲”离开这个国家。
她拒绝了。
朝日奈秋森甚至有些怀疑,这次爆出的照片,又是否有她所谓的“母亲”在其中操纵?
如果是她的爆料,那意义是什么呢?
难道是逼迫她离开朝日奈家?
这并不成立。
她攥住手中的手机,脑中浆糊一般,想不出该要如何回复这封邮件。
她犹豫着要怎样处理这件事情,除了从工作角度上的担忧外,她更担心那个力量远超她的想象的,像一颗潜藏的地雷一样的母亲。
她……她该如何办呢?
她翻不出游戏攻略,看不到任务进度,甚至无法调出自己的主控界面。
她能够找谁帮忙呢?
【……无论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向我诉说……】
她沉默许久。
转身离开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空碗][饭饭][空碗][饭饭]是新的表情耶
第112章 方式:游戏
“喵~”
“喵喵?”
“喵。”
朝日奈枣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小猫在他的脚边转来转去, 又朝着门外的方向来回往返,试图提醒他,它们的碗里面已经没有猫粮了。
枣抬起头, 面色沉沉。
他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费劲地起身,踢开脚边叮呤当啷碰在一起的空空的啤酒瓶。
他机械地蹲在猫粮桶的边上, 重复舀粮的动作。
两只小猫乖乖蹲在碗前。
一勺、一勺、一勺。
直到不算小的粮碗已经要满出来的时候, 他才像是惊醒一样, 停下了放粮的动作。
年纪还小的“椿”的小脸都已经埋在了猫粮小山中, 枣不得不抓住它的后颈,把它提溜起来,然后再把多倒出来的猫粮重新倒回桶里。
再在“椿”的小碗中, 单独给它放上幼猫粮。
“……吃吧。”他摸了摸“梓”的脑袋, “吃吧。”
他转身想回到书房,但走到门口,看到房间内依旧亮着的电脑屏幕时,又踌躇着, 不愿意再继续上前。
逃避,掩耳盗铃。
他嘲讽地扯起嘴角, 自言自语:“朝日奈枣, 没想到你的承受能力这么低。”
他摇摇头, 晕眩的感觉慢慢上升。
上一次的时候不是已经告诉了自己, 秋森和风斗的绯闻对他来说其实是利大于弊吗?怎么现在更加发酵之后却连刷新词条的勇气都没有了?
是怕看到网友的祝福, 还是怕看到双方工作室的回应?
朝日奈枣、朝日奈枣!
你不是口口声声告诉群里的粉丝, 这绝对是狗仔造谣, 工作室一定会第一时间澄清, 那为什么到你自己这里却又在潜意识里面否定了这个结论?
你知道是假的, 你当然知道这是假的。
但你一次又一次地在她的工作室官方主页里面刷新,除了每一次刷新都会增加的首条帖子评赞数字外,你直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他们的回应,所以你害怕了是吗?
你明明可以直接打电话去问她,为什么不问呢?
你在恐惧,如果她这一次顺势而为的话,你的存在于她来说是不是会变成累赘,是吗?
哦,你也可以不打电话给她,你可以打电话给你有所交情的她的公司、她的经纪人,你为什么不打呢?
你同样害怕得到这样的结果。
你害怕他们如此一致,而你是其中叛徒一样的存在。
“你可真是胆小啊……”枣的手按在书房的门上,几次用力想要推开虚掩的门,最终却还是使不上力。
他转身回头,重重关上这道门,把他和所有外部的信息隔绝开来。
他关闭了所有的灯,让浓重的夜色裹紧他。
黑夜,寂静无声。
他的眼前漆黑,看不清东西,也不必看清任何东西。
只要过了今晚就好,或者过了明晚。
至少现在,他不愿意、不想要也快要不能够去思考任何的可能性。
*
朝日奈枣蜷缩在沙发上,他紧闭双眼想要通过睡眠来忘记看到的这一切和他脑中纷繁杂乱的各种灰黑色割裂的线团,但他越想要睡着,他的意识就愈发清醒。
“咔哒。”
是房门打开的声音。
他从阴影中抬头,走廊上打进来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明明是柔和的光线,他却依然觉得格外刺目。
“小枣?你怎么不开灯?”
朝日奈秋森打开了客厅的顶灯,光亮降临了这间房间。
朝日奈枣撑在地上借力站起,他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来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在这里休息一会,干脆把灯关掉了。”
“好吧。”朝日奈秋森换上拖鞋,走近的时候,闻到酒精的气味,她随口问到,“你喝酒了?”
枣提起衣领嗅了嗅:“很明显吗?可能是晚饭的时候喝了一些,不小心打翻在身上了。”
他说谎了。
他没有打翻酒瓶。
这外溢的酒精味,是他看着电脑屏幕,一瓶又一瓶灌下的结果。
朝日奈秋森摇摇头:“还好,并没有非常明显。”
纷繁杂乱的念头堵在她的喉咙口,她分不出神去观察枣现在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她换上了连帽衫,戴上了口罩,确认了家门口没有狗仔在蹲守后,小跑了一段路离开吉祥寺,才打车直奔这里。
不知何时起,朝日奈枣的公寓于她而言也算是半座避风港。
她小跑上两步,扑倒在宽敞柔软的沙发上,发出沉重的一声叹息:“唉——”
朝日奈枣在她边上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他探过身去揉揉她的脑袋:“怎么突然过来了?才刚结束工作吗?”
他这里像是她工作后短暂休息的旅店,她只会在晚归的时候选择在这里暂时歇脚,而从不会将这里当成是她自己的家。
今天应该也是吧?可能是在这附近突然有什么紧急工作,刚刚才结束,于是干脆来到他这里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她又会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然后离开。
他们大概率连面都不会碰上。
朝日奈枣嘲讽地,无声扯了扯嘴角。
但在朝日奈秋森抬头的瞬间,他又收起了那副怨念的表情,重新挂上令她熟悉的温和神情。
朝日奈秋森翻了个身,她掏出压在她身底的抱枕,高高举起,然后捂在自己的脸上,闷声闷气道:“小枣啊小枣~我真的觉得好烦——呀!”
她揭下抱枕:“工作好烦,公关好烦,回家也好烦。”
工作不可避免会带来需要公关的问题,而回家……回家甚至会让问题变得更加严重。
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小枣小枣小枣小枣小枣!哇——为什么工作附带的问题会这么多啊?”
她委屈巴巴地蹭在他的身边:“我感觉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样做也不好、那样做也不对,我究竟要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呢?为什么会这么难?”
“好烦恼啊……难道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难道这就是工作的烦恼吗?小枣也会有这样的烦恼吗?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说得含含糊糊,但朝日奈枣能够明白她想要表达的东西。
公司给出的宣传方案的确是这样,但三个人的电影,公司怎么会只让她和风斗进行互动呢?说到底不过是她和风斗的互动让人觉得更加甜蜜、般配,所以一时间,似乎所有人都忽略了这部电影原本的男主角,其实才应该是官配。
在发现这一点后,所有的宣传都自然而然将他们两人捆绑,将铺天盖地的宣传倾倒在他们两人的身上,愈演愈烈。
作为男主角的前辈并不在意,他已婚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如果只需要两个小朋友的互动就能够带动电影的票房,对他来说不亚于摸着鱼就把钱挣到手,他再乐意不过。
于是在他的默认下,朝日奈秋森和朝仓风斗这对银屏上能成为【遗憾】的CP在现实的网络中爆火。
爆火带来的流量是风斗能够承接住的,但不是她——朝日奈秋森,能够消化得了的东西。
和流量偶像的恋情能够带来现象级的关注。
但也会带来核爆级的辱骂。
就算是同为顶级流量的女性艺人,在粘上顶流男星的粉红泡泡之前,也要掂量一下自己是否能够全身而退,更何况是几乎还算个素人的朝日奈秋森呢?
不明真相的路人嗑生嗑死,朝仓风斗的粉丝举起键盘和相机,战斗在前线。
“那我们不和风斗捆绑了。”枣的指尖绕着她的头发,他转着圈,把这一小撮头发捋顺。
不捆绑,真是轻易的一句建议。
无论是捆绑又或者是不捆绑,对于朝日奈秋森来说,只是被通知而已。
即使她在最初定下方案的时候死咬着说,她有正牌男友的存在,她不可能接受这个方案,也并不会改变多少现在的局面——最多只是让这场喧嚣来得稍晚一些。
对于她来说,她的同意,只是出于敬业。
她的职责所在,就是工作宣传。
她需要闪亮亮的业绩来帮她书写简历,帮她吸引到下一根橄榄枝。
只不过这其中,出于私心,她想要尝试一下这样的方案是否可行。
她想,她回到现实的以后,是否可以拷贝这样的方式,复制同样的成功呢?
她面无表情地颓废着:“说倒是简单啦!不行啊不行,这些都是工作,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呢?”
她掰着手指数着说:“刚才我还和莉子姐通了电话。”
思及接下来她想要说的内容,她偷偷瞥了一眼枣,见对方神色如常,她继续道:“莉子姐还问我怎么处理网上的爆料。”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枣,有些心虚道:“小枣……你看到那些爆料了吗?”
朝日奈枣指尖绕圈的动作顿了顿,他缓缓点头:“看到了,说你和风斗——同居、见家长,是官方背书的恋爱关系。”
他说得轻轻巧巧,仿佛这件事与他并无半分关系,甚至说到“恋爱关系”的时候,还抬头朝着朝日奈秋森轻笑了一声,似乎觉得这还怪有趣的。
朝日奈秋森扁扁嘴:“是吧,你也觉得超级荒谬吧!”
枣“嗯”了一声,旋即问道:“那宫本小姐给的解决方案是什么呢?”
迟迟不发出澄清通告,应该就是工作室的意思吧?
“她的意思的尽快澄清,但这对宣传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吧?”朝日奈秋森靠在他的身上,她懒洋洋地问,“小枣,你觉得呢?”
朝日奈枣的大脑宕机了一瞬间,他似乎有些搞不明白其中的逻辑关系。
宫本小姐的意思是想要澄清,那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澄清,是因为什么呢?是因为秋森并不想要澄清。
并不是工作室不想要澄清,而是秋森不想要澄清吗?
他觉得有些疑惑与矛盾:“为什么尽快澄清不好呢?”
网上铺天盖地的猜测,他想,于她而言这并不是一个向好的信号。
不算理智的看客们总是带着恶意去揣测事情的发生经过,他们的照片一经爆出,已经有无数种足够被举报一百次、一千次的诽谤漫天飞舞。
她之前还说希望对她的评价不要这么“凶狠”,但现在又留恋不舍……这不实的传闻?
她——究竟想要什么呢?
无数的猜测和念头滑过,枣混沌地抓紧了其中一尾。
她想要的,难道从始至终,都只是风斗吗?
朝日奈秋森抱着巨大的抱枕,把自己的下巴搁在抱枕上。
她摇摇头:“也不是不好,或者说,也不是完全不好。”
“澄清是最快地扫清网上对我的负面言论的办法,但是……怎样澄清,还需要和风斗他们公司进行协商。其实就算我们想要澄清,一时半会也没有办法写出一份完美的公关稿出来。”
“而且……”
她垂眸:“风斗一直以来都希望可以保护家里人的隐私,所以才没有把他的本姓说出。现在外界都只知道【朝日奈】是我的收养家庭的姓氏。如果现在爆出风斗的本姓是【朝日奈】,这对于家里来说也算是一场地震吧……椿哥和梓哥也是面向公众的工作种类,还有小昴,他也时不时需要出现在公众的面前。祈织哥未来也是想要成为模特……这件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是好是坏,我们暂时也没办法估计……”
她念叨着她的一部分顾虑,但在朝日奈枣的耳中,不过是她在为她自己想要的东西——流量、工作又或者是风斗,找到名为【朝日奈】的借口罢了。
固执的偏见一旦产生,就会迅速生根、蒂固,难以拔除。
她的声音从有条不紊变得逐渐嗡嗡作响,枣几乎要听不清她究竟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她在不间断地提到【风斗】、【风斗】、【风斗】……甚至在这其中,还有他同样不愿意听到的【椿】、【祈织】、【要】的名字在不断出现。
他的指尖不断捏拢,尖端处显现出供血不足带来的泛白。
“别提风斗了。”枣沉声道。
他的声音不太清晰,又离她太近,听上去瓮声瓮气反而无法分辨内容。
“什么?”她回问。
“我说——”枣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的表情已经凝固,他抬高声音,“别再提风斗了。”
“啊——嘶——”
他忘记了他的手中还缠绕了朝日奈秋森的头发,指尖向内回扣的时候,一股力道将她的头发拽脱了几根。
朝日奈秋森痛呼:“好痛!”
枣下意识想要向她道歉,但丢在茶几上的手机却忽然响起。
他的注意力被振动和铃声攫取,扫过去的时候,正正好好看到上面【风斗】的名字。
恐慌、害怕、愤怒和不知所措。
朝日奈风斗的名字像一贴解除封印的符纸,他害怕某一个瞬间,她就会想起她曾经喜欢风斗的心情,从而将他——朝日奈枣,彻底抛弃。
朝日奈秋森伸手要去够桌上的手机,却在还没有触碰到手机的时候,被枣一掌拍开。
她的手还伸在半空,但被拍开的手机却已经飞到了客厅的地面上。
好在,地面上还铺着柔软的地毯,为这次的撞击卸了一道力,不至于让手机摔得粉身碎骨。
但即便如此,手机的屏幕上也出现了几道深深的裂缝。
她不明所以:“小枣,你在干什么?你……你手滑了吗?”
她以为刚才他的动作是想要帮她拿起手机,却不小心脱手而导致手机飞出。
但情况看上去和她的设想有些出入。
朝日奈枣对那手机避如蛇蝎,他挡在她的面前,不让她去接通电话:“别接。”
朝日奈秋森推了推他:“说不定有急事呢?”
她想要从他没有挡住的地方站起,去地毯上捡回仍在振动的手机。
但无论她想要从哪里离开,枣都会立即在下一秒挡住她的去路。
几次三番。
“你到底怎么了?”
“别去接电话可以吗?”
朝日奈秋森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电话怎么了?你让一让,万一真的有什么急事呢?平时没事的时候,风斗是不会打电话给我的——”
“平时?平时你们也会这样通讯聊天吗?像我们一样吗?”
枣的声音不自觉地太高,到最后的时候,朝日奈秋森甚至已经觉得他是在无缘无故地朝自己怒吼。
这是她第一次被他这样大声地——指责。
一瞬间的愣怔过后,惊愕和不可置信浮上。
她大力地去推着眼前堵成墙一样的朝日奈枣:“你凶我干什么?我只是想去接电话!”
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如响尾蛇的操控笛一般。
“让开一点。”
她看不清手机上显示的来电名字,她着急是不是公司已经出具了解决方案,于是她挥开枣挡住他的手。
她的动作彻底撕裂了枣紧绷住想要清醒理智的弦。
下一秒,他拽住了她的手腕,从后方将她抱在怀里。
他压住她的胳膊:“不要去。”
他已经不在乎那通电话究竟是从谁的电话中打来,他现在唯一的念头是——“不能让她离开自己。”
他害怕弄伤她,于是只能用自己的胳膊和身体作为柔韧的“禁锢”来阻碍她的动作。
朝日奈秋森挣脱不能。
“你到底在干什么?”她质问,“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你放开我!”?
“能不能不要管那些电话?就今晚,可以吗?”
枣的声音从她的耳侧响起,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却能从他的声音中感知到他的颤抖与请求。
朝日奈秋森叹了口气。
他患得患失的模样让她忍不住心软下来。
她温声道:“只是接一个工作电话,以防有什么急事找我。这都响了两遍了,我就查看一下,好吗?”?
“如果不是工作电话呢?如果只是风斗的电话呢?”
朝日奈秋森不懂他话中的逻辑究竟是怎样,她一头雾水:“风斗的电话怎么了?他找我无非也是工作相关。就算和工作无关,他也是我们的弟弟啊!”
弟弟。
我们的弟弟。
朝日奈枣咬住牙齿不让自己脑中不断向外滋生的恶语从他的口中说出。他的舌尖滚过几片刀刃,说出口的时候被强行磨钝——却仍保留了将人伤害的特性:“弟弟?风斗,只是我的弟弟吧?”
“你的弟弟?”朝日奈秋森重复着他的话,她不敢相信他现在正在将她和朝日奈家进行切割,“你是什么意思?”
他的揣测与意味太过明显,明显到她都无法装出她不懂。
“你放开我。”她冷下脸,“别让我说第二遍。”
铃声停歇。
自知失言,朝日奈枣松开箍住她的手臂,转而将手掌搭在她的肩膀上,想用这样的方式来缓解他们之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凝滞的氛围。
朝日奈秋森转身面对他。
她毫不犹豫地挥去他落在她肩头的手。
“你是什么意思?”她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他眼眸深处,探索到他现在最真实的想法。
“我的意思……我不是——”
朝日奈枣用着一些无意义的连接词来拖延他思考的时间。
“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朝日奈秋森打断他的思考,“你怀疑我和风斗关系是吗?”
“你怀疑我和风斗之间——有超过家人的感情存在是吗?”
“是吗?!”
她不是什么好哄骗的单纯小女孩——或许她一开始的确是。
但五周目的经历后,她已经学会听懂他们口中半截的话,隐藏在后的含义。
枣手足无措:“我——我并不是这样想的。”
他看着眼前明显已经开始觉得恼怒的朝日奈秋森,在短短一句的辩解后,竟然哑然。
朝日奈秋森等着他的解释,却只等来了一长段的静默。
她失笑:“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看到网上的那些消息你会觉得不开心。”
“我也和你解释了,这些都是工作需要,而我和风斗其实除了工作见面以外,甚至在家里都碰不上面。”
“但是工作就是工作,我们都需要为了工作做出一定的让步,不是吗?”
她压下心头的烦躁,把那些说了无数遍的话语再一次、再一次地摊开在枣的面前。
她不想和枣去争辩这些事情,这些他们两个都无法操控的事情、他们总需要面对的事情。
枣却在沉默过后,突然开口道:“但你可以拒绝。”
朝日奈秋森简直不敢相信他说出的话。
就好像她刚才所说的一切都凭空消失了一样。
她的耐心在一点一点下降:“但如果我拒绝的话,我的工作进度将会推进非常缓慢。大家都是这样做的,这只是正常的工作流程。”
“这并不对。”
“他们没有恋人,难道你也没有吗?”
朝日奈秋森发出一声短促的疑惑:“哈?”
枣站在她的面前:“风斗喜欢你,你知道的。”
朝日奈秋森抓住自己的头发,胡乱搅了一通,仿佛这样就能让混乱的思绪向外消失。她摇着头,不理解地问:“为什么又要扯上风斗?”
“我的意思是——工作、工作、工作!”
“不管是谁,这都是工作,无论是风斗还是你,就算是椿还是祈织或者是谁,这些都只是不得不的工作——”
朝日奈枣忽然打断她:“我也是工作吗?是不得不吗?”
“什么?”
朝日奈秋森已经完全被他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纠缠住了,她感觉他和她好像并不在同一个频道。
“为什么不愿意和风斗解绑?只是因为工作吗?不澄清也是工作需要吗?还是说——你还喜欢风斗?”
她需要用尽全力去理解他所说的话。
什么叫做——还喜欢风斗?
【还】。
她曾经在他的面前表现出过她对风斗喜欢吗?
朝日奈秋森使劲从自己的回忆中捞出相关的片段。
——一无所获。
她只不止一次地,在这一周目拒绝过风斗,而从来没有在他的面前,又或者在任何人的面前,接受过风斗或者表现出过对风斗的喜欢。
她记得清清楚楚。
她和朝日奈风斗,早在四周目的时候,就已经结束。
她从不会回头去看任何一场未满的好感度,也不会向已经在时间线之外的人投去一瞥。
那枣——为什么会用【还】呢?
她喃喃道:“我——和风斗?”
“我……喜欢风斗?”她发出嗤笑的声音,“怎么可能?”
朝日奈枣却像是陷入了某个时刻的回忆一样,执拗地望着她:“他年轻、鲜活,充满少年气,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而我呢?寡言少语、无趣又刻板,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是最没意思的,不是吗?”
“兄弟之中,就算是要哥,也占了一个会哄得你开心,更别说幽默有趣的椿哥。”
“我怎样去想,都想不出你究竟会喜欢我的哪一点。”
朝日奈秋森听着愈发觉得有些违和。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她推他去坐在沙发上,帮他找着借口:“你是不是晚上喝多了?你好好休息吧。”
她不想再与他争辩,她想去地毯上去拿她落在那里的手机。
朝日奈枣以为她想要离开,他随机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向他的方向一扯。
朝日奈秋森被他拉到沙发上。
她皱眉:“枣。”
朝日奈枣觉得他的思维像是浸在了一桶浆糊之中,难以转动。他埋首在她的肩头,双手抵在她的手臂:“不要走,不要走。”
他低声重复着:“不要走,不要和风斗离开,不要和风斗走,不要和要哥走,不要离开……不要离开我……”
可能是酒精作祟,大概是酒精作祟。
他胡言乱语着,吐露着令朝日奈秋森胆战心惊的名字。
如果只是风斗,那还可以用【绯闻】来作为导火索。
那被他不断重复的椿哥和要哥呢?
还有偶尔会提到一句的祈织呢?
为什么其他人的名字不会出现在枣的话语中,只有这几个名字一直在被小声重复?
朝日奈秋森僵在原地。
她问:“你……知道些什么?”
她无法再让自己忽视那几乎已经摆在她面前的答案。
她曾经无数次冒出过这样的离奇想法,但又在下一秒将这个念头抹去。
那些无法解释的默契似乎有了完美的解答。
朝日奈枣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只是她的一场攻略游戏。
他知道她和要、椿之间的事情,于是会对他们之间的相处格外警觉。
他知道祈织曾经对她做过不好的事情,于是才会在她提出那个不算确定的“跟踪”后立马想到是祈织。
他知道她喜欢风斗这样充满生命力的少年气,于是——
等等。
他、为什么、会知道、她、喜欢、什么、类型?
这些信息,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攻略对象说过。
如果说,他得知自己喜欢什么口味饭菜、惯用什么品牌的消耗品、偏好那种香调的香氛……这些都是从日常观察中得出,那她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呢?
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包括绘麻。
从未。
除了……
朝日奈秋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颤抖着声音喊出了那一声:“doki?”
熟悉的命令响起,朝日奈枣昏昏沉沉地,回应道:“玩家……34……726?”
第113章 方式:揣测
朝日奈秋森保持着半蹲的姿势, 一动不动。
她浑身的血液仿佛凝结,躯体无法对外界的刺激做出任何反应,她只能死死地盯着沉睡过去的朝日奈枣, 想要从他的脸上、他的身体中,看出究竟是哪里属于银蓝色的机械。
她强迫自己伸出手,去推动已经在轻轻打鼾的枣。但她只是指尖触碰到对方, 就像是被巨大而强烈的电流击中一样, 浑身猛地颤抖。
她吞咽着口水, 在这狭窄的厅堂之中缓慢行走。
她的□□无法穿透坚硬的墙壁, 她抚摸躺在地上的小猫能够感受到温热的云朵般的触感,她打开水龙头也能够感受到水流从指尖蹿过的凉意……
明明这一切都是真实,明明连朝日奈枣的身体都充满了温度。
为什么他会是doki呢?
doki, 难道不是游戏内置的智能系统吗?
她以为它应该是, 并且实际上也以这样的态度对待它——毫无戒心、从不保留。
谁会对一个进行过智能化训练的虚拟系统产生戒心呢?
她唯一担心过的只是会不会有涉及隐私的事情在数据传输的过程中被泄露。但转念想到,进入数据时代的几十年来,公民的隐私已经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身份卡信息和虹膜信息都已经在登入的时候对游戏进行了授权, 如果有泄露的风险,在这一步就已经早早被饭卖出去。
在人力资源相当昂贵的现在, 她从未想过, 躲藏在面板之后的, 竟然会是一个真正具有思考能力的人类。
不——他怎样算作是人类呢?
他只是一团虚拟的数据而已, 一团按照固定的被触发剧情向前挪动的命运体。
朝日奈秋森瘫坐在了地上。
他怎么会只是数据呢??这里——怎么会只是一场游戏呢?
是她产生了无端的妄想, 试图在游戏中寻找真切的爱情, 所以才会将他视为自己的锚点。
她在最初的时候, 就不该抱着“寻找真正的爱”这样的目的进入一个以攻略为圣旨的游戏。
是她的错, 是她的错, 是她的错……
但她只是玩了一个游戏,她甚至全款购买了这个游戏,她又何错之有?
凭什么现在,是她被瞒在一面惊天巨鼓中?!
她忍不住去想,在这个所谓的游戏世界中,朝日奈枣究竟是怎样成为doki的。
他就是设定卡中描述的【朝日奈家的七男】,这毋庸置疑。
他在这个世界有完整的成长线,有自己的亲缘关系和千丝万缕的社会生存轨迹,就算这里的时间线搅乱在了一起,那在每一次的回档重置时,为什么独独跳过了他呢?
他和她难道存在于同一维度?
这样想来,他能够成为doki,与她在游戏外产生对话,似乎也是合理——合理个梅林的臭裤衩子!
朝日奈秋森蹲在沙发前,她像是第一次见到朝日奈枣一样,用一种十分陌生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正睡在沙发上的枣。
她抖了抖掉落在地上的毛毯,好心地为他盖上,直到覆盖过他的鼻尖、额头和发顶。
就好像这里躺着的是毫无生气的冰冷机器人,而她是在为机器人盖上防尘布。
也许是在睡梦中觉得有些闷,枣别过脸,将盖在脸上的毛毯向下拽了拽。
毛毯将将盖到了肩膀。
——为什么他会是doki?
五周目,朝日奈秋森数不清有多少次希望doki能够陪在她的身边——至少能够偶尔给她一些回应,让她感受到她与自己来时的世界还有一丝联系。
而现在,枣几乎是亲手打碎了她的这份妄想。
原来,她进入游戏开始,就再也没有和现实世界有过联系,除了登出的那一刻。
她拧住眉头,深深的川字印在她的额间,有化不开的愁绪。
她和doki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甚至可以说相处甚欢。
他又为什么要隐瞒他的身份呢?
还是说他们过往那些交心的谈话,不过是他蓄谋下的探查?
她无法想象,如果这一切都是他蓄意伪装出来的,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想要什么?他该有多么可怕,才会从始至终都不露出一丝马脚——直到今天。
她太过疑惑,这份疑惑甚至压过了最初的震惊。
夜色深重,除开窗隙间传来的马路上汽车驶过的破风声,再无其他声响。
她蹑手蹑脚地离开客厅,想要到其他房间去寻找一些她过去未曾发现的,能称得上是【线索】的东西。
这里的一切都和往常一样,除了有些凌乱外,连日常用品都没有进行过添置。
朝日奈枣的房间里,被子被踢到了一边,反常地没有整齐叠起来。
朝日奈秋森抖动厚厚的被子,只从里面发现一只熟睡的小小猫“椿”。
“椿”被她的动作惊醒,它眯着眼抬头,看到是曾经见过的熟悉人影时,它翻了个身,肚皮朝着朝日奈秋森,身体舒展成长长一条,伸了个懒腰,之后又团成了一团,闭上眼。
朝日奈秋森还攥着沉重的被子,她再抖动,又会吵醒刚刚睡去的小猫。
小猫有什么错呢?
小猫只是想要睡觉。
她犹豫半晌,确认被子里并没有什么写着【任务是xxxxx】的绝密信笺或是字条后,将被子整齐叠好,放在了小猫的身侧。
“椿”感受到身边的变化,它闭着眼翻了个身,把小脑袋搁在了叠好的被子上看上去颇为舒坦。
朝日奈秋森伸出手指去戳了戳它的脑袋,它也毫无反应。
与“猫科动物在睡眠中也极为警觉”这句箴言,完全相反。
也许就是因为这过于真实的动物反应,才让她一点一点减弱存在于游戏的感知,一点一点加深她对这个世界的羁绊。
她狠心地将“椿”推醒,捧起这小小一只猫,把它放在里叠好的被子最远的地方,不让它舒服地靠着软垫睡觉。
“椿”:“……?”
她搜寻了整个主卧,除了发现枣把卧室的熏香改成了她偏好的柑橘香以外,没有任何意料之外的东西出现——甚至连未曾见过的小飞虫,都没有发现一只。
什么也没有。
没有她假想中的任务卡,没有存在于虚空之中的任意门,也没有回家的钥匙——更没有阻挡她前行的无形屏障。
一切都正常得和她人生数万天中随意拉扯出来的其中一天,毫无区别。
她折返去书房寻找。
黑黢黢的房间,她没想过要打开一盏灯。
黑暗给她带来不应该的安全感,仿佛置身于黑暗之中,她才能够躲避某种不知名的窥探。
“叮叮当当”一阵易拉罐坍塌的声音,咕噜噜地滚到墙边又停下来。
朝日奈秋森提心吊胆,她收回踢出去的脚尖,站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格外缓慢。
她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正在注视她,这样无法确认的侵略感让她的头皮都发紧。
她缓缓转过身。
身后空荡荡一片。
视线向下,只有蹲在门口,睁着眼正在看他的“梓”。
她和蹲在门前的“梓”四目相对。
“梓”被她的脚步声吵醒,于是循着声音来看看发生了些什么。它张大嘴打了个哈欠,然后开始用舌苔的倒刺疏离胸前乱糟糟的毛发。
“……小橘?”
“……小梓?”
听到朝日奈秋森小声地喊着它的新名字,“梓”懒洋洋地抬头,斜觑一眼面前这明显有些紧张的人类。
它抬起尾巴,翘得高高,走进了书房,一跃跳上椅子,转了半圈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团成了一团,不再搭理房内另外的生物。
朝日奈秋森站在原地好一会,直到再次听见客厅中传来轻微的、偶尔发出的鼾声时,她在将提起的心再次落下。
她微微伏在桌前,从排放整齐的书架中寻找着能够发现的,也许是类似于日记或者邀请函一样的存在。
解谜游戏不都是这样?
在主人家的书房中,能够发现最多的文字资料——日记。
她的手肘碰到桌面上随意放着的鼠标,昏暗的屏幕在下一秒亮起。
处于昏暗的环境太久,她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她才能勉强睁眼,去看这亮起的屏幕。
锁屏的界面需要输入密码。
试探或者笃定,她输入了所谓的【朝日奈秋森】的生日。
解锁成功。
长长的带鱼屏上,堆满了打开的页面,有的可以直接看到内容,有的仍需要加载一会。但无一例外,这些页面的内容,都与她相关。
——甚至还登录着她的粉丝后援会的群聊界面。
她点进群聊人员,赫然发现,朝日奈枣竟然就是这个群聊的群主。
她屏住呼吸,将所有的页面全部点开,不放过任何一个用户的后台。
她的粉丝、她的粉丝站、她的反黑组。
她的后援会、她的应援群、她最初的四处蹦跶着向人安利她的粉丝主页。
……
她无法想象,从来不会参与这样的追星行为的朝日奈枣,究竟在背后做了多少的功课,才能将粉圈的应援流程学得如此透彻。
他为她做到了这样——他为什么要为她做到这样?
他从未提及过一星半点。
就像他从未告诉过她,他的真实身份。
他的隐瞒,是一根纤细的鱼刺,卡在喉咙口。
呼吸之间,无法触动,但一旦吞咽,就是椎刺的疼痛。
不愿触碰、难以拔除。
她点下“睡眠”的命令,让书房重归熟悉的黑暗。
她蹲坐在沙发前,借着月光,仔仔细细地观察熟睡的朝日奈枣。
他应该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告诉她这个真相,但他为什么从未提及?
明示或是暗示。
是因为对她的信任还不足够支撑他说出他的二重身份吗?
是因为他还想要继续观察她的攻略行为吗?
朝日奈秋森提出一个又一个猜测,又一个又一个将其放入待定的区域。
那些存在于细节的关心,在她背后默不作声的关注,这些究竟是出于他的本心——还是出于第三方的胁迫呢?
就像她现在处于这个游戏世界一样。
无奈、被迫、恐惧与痛恨。
她难以用纯粹的理智去思考这一件事,她一旦想到她所处的境地,就会忍不住用恶意来揣测他的初衷。
他究竟是逃避对她言明的后果,还是单纯是蓄意的隐瞒?
他明明知道一切,却从不表现出来,伪装得天衣无缝,站在高高的上帝视角,来看她对他献殷勤。
他当时的心中是怎样的想法呢?
觉得可笑?觉得滑稽?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跳梁小丑吗?
他怎样看待她的行为、她的感情、她最后真真切切对他的喜欢?
小美人鱼的泡沫终将消散在照亮大海的黎明第一束光中。
晨曦照进。
朝日奈秋森无法抑制地颤抖。
她很难不去揣测,现在发生的一切,是否与他有关。
她是被困在这里的,那他呢?
他是不是也被困在了某个地方?
如果说,这里确实是他的家,那游戏的界面,是不是就是曾经困住他的牢笼?
她该为他挣脱束缚感到高兴,但她此时此刻却无法生出半点雀跃的心情。
五周目、五周目、五周目。
她无法逃离的五周目,是他的家。
那她呢?她的家呢?
升起的太阳将黑幕揭开。
朝日奈枣感受到惊扰的光线,他迷蒙着睁开眼。
腰酸背痛。
不正确的睡姿使他肢体僵硬,转换姿势的时候感到一阵阵的酸痛。
“你醒了。”
他转过头。
朝日奈秋森正蹲在他的身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揉了揉眼,确认这并不是幻觉。
他抬手想要去牵住她的手腕,却被她灵活地闪躲。
枣:“……我睡着了吗?你已经睡醒了?”
朝日奈秋森摇摇头。
“我没有睡。”
枣皱眉:“抱歉,是我昨晚喝多了,都没顾得上你……”
朝日奈秋森歪着头,看着他翕动的嘴唇向外吐着令她觉得熟悉又陌生的语句。
“……怎么了?”枣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支撑着坐起,“怎么这么看着我?”
朝日奈秋森用他从未见过的眼神盯着他看,仿佛在看一堆无机物一般。
她说:“doki。”
“我要登出游戏。”
【作者有话要说】
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
来不及写完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114章 方式:质问
“什么?”朝日奈枣似乎没有听懂她在说些什么。
蹲太久, 朝日奈秋森站起的时候感觉的小腿血液流通不畅,有些麻木。
她向后一倾,坐在了地毯上。
她抱起膝盖, 团成一团,抬头看向枣,直到他快要经受不住她直白的目光时, 才冷不丁喊道:“doki。”
枣掀开被子的动作一滞, 手中的被角被他捏得紧紧。
他面不改色, 只是那装作的疑惑的表情, 终究是裂开了一道缝隙。
枣:“谁?”
朝日奈秋森望着他,像是要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他的底层代码。
她眨了眨眼:“是谁呢?”
只是在某个时刻随口提起过的一个不太显眼的名字,在很久之后提起, 他却能直接地定位到, 这个绝对不该是名字的称呼,是属于一个人。
她微微向上弯起的嘴角,在枣的注视下,一点一点抚平。
她的声音毫无情绪波动:“是你吗?”
枣:“你在说些什么呢, 怎么会是我呢?”
她想了很多的回答。
如果他用莫名其妙的表情说出:“啊?”
或者干脆利落地问她:“睡迷糊了?”
她都会选择相信他一次。
在面对离谱的指控时,下意识的反应大多是对整体指控内容的存在, 而不是用这样云淡风轻表情, 淡然地说出针对性地否定。
他佯装自然地表情是那样违和。
朝日奈秋森向后靠在茶几上, 她额间的碎发松松散散地落在脸颊两侧, 刘海耷拉下来盖住了眼睛。
她不出声, 只是这样歪着头, 像看到新奇的【物品】一样看着枣。
朝日奈枣收回眼神, 他僵硬地盯着某一个固定点, 来安置他不敢四处游散的眼神, 手下迟缓地整理着毛毯。
沉默。
朝日奈秋森只是看他,看着他不移动一丝一毫的眼神落脚处,直到一声“喵”打破了仿若冻结的时间。
枣:“我去加猫粮。”
木偶剧的提线终于拉动。
朝日奈秋森坐在地上,她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她困惑地发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她很想说“这是不可饶恕的欺骗”,但在此之前,她想要听听他的陈述和理由。
“骗你?你在说什么呢?”枣没有转身,他依旧背对着朝日奈秋森,让她无法看见他现在略显狼狈的神情,“我永远不会骗你的。”
永远,真是虚无缥缈的词语。
谁会相信未曾发生的事情呢?
朝日奈秋森短促的“呵”一声,她饶有兴致地提出:“你看,你现在就在骗我。”
枣舀起一勺猫粮放入碗中。
“你现在是在思考,怎样欺骗我才能让这件事情掩盖过去吗?朝日奈枣?”朝日奈秋森扶着茶几站起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猫碗前的枣,咧开嘴角,问他,“还是应该喊你doki呢?我亲爱的客服先生?”
她想了想:“倒是有趣,没想到客服先生也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勺猫粮稳稳当当地落入碗中。
枣平静地关上粮桶,又在另一个小桶中盛出少一些的粮。
“为什么不回答我呢?”
枣转头,面露不解:“我有些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他不知道这究竟因为宿醉,还是因为她的质问,他的太阳穴突突地泛着疼。
“Doki……不是你的好朋友吗?你之前说过。”他放缓语速,让凝滞的思维有一个加载的时间,“怎么又和我扯上了关系呢?还有什么客服……我实在搞不明白。”
枣体贴地问她:“你是不是没睡好,有些头晕?再去房间睡一会吧,好吗?”
“不承认吗?”朝日奈秋森叹了口气。
她掰着手指,一件件一桩桩地细数给他听:“这一整晚啊,我都在想——小枣,你怎么会是doki呢?”
如果她录下了那句带着醉意的呢喃,她就会在现在,在他的面前用最大的音量播放出来。她真想看看,在铁证的面前,他还会怎样死咬着不松口。
但可惜……她从没想着防备他,更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两个之间,也需要一支随时开启的录音笔。
她说:“Doki是我的好朋友,是我的助手,是我的任务播报员,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它怎么会是小枣呢?真的很荒谬啊,是吧?”
“是——”枣下意识想要应下这一句。
朝日奈秋森笑眯眯地看着他,眼底是结成冰的凉意,她接过话:“是——?当然——不是。”
她想通了许多之前只觉得有些奇怪的小小细节:
“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小枣,在小昴的生日聚会上,小枣也从——来——没有出现过。”
“但是这一次,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改变,小枣就自己出现了!”
她语调轻快:“真是奇妙啊,从未见过的人,突然自己出现了。就在我回到家的时候,这时间点真是卡的相当好。”
枣辩解称:“这有什么关联吗?小昴的生日,我是他的哥哥,我当然会出现啊。之前……是你来到朝日奈家以后吗?你忘了我们见过面的,只是后来我忙于工作,很少回家,所以我们不常见面而已。”
朝日奈秋森拍了一下手掌:“当然,我们当然见过,在我还没有来到之前,我们可是见过面的。”
“那时候,我——七迁?总之还没有改名叫朝日奈的七迁,她曾经和你见过一面,是吗?”
“但我可没有。”
她开始毫不掩饰自己外来者的身份,她将她经历过的五周目摆放在枣的面前,和他开诚布公。
她指了指自己,又将指尖转向对准了枣:“我,和你,从未见过。”
“哦不不不——真要这么严格算起的话,我早就和你见面了,在我喊出你的名字的时候,不是吗?doki酱?”
朝日奈枣知道无论他今天如何假装无知、反驳、拒绝,她都已经认定了他的身份。
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样被扒掉这一层马甲。
睡前迷迷糊糊时候的记忆他已经检索不出,只能凭借朝日奈秋森急转直下的态度推测,大约是那时候他说出了些不该说的东西——但一定没有直白地表述,他,朝日奈枣就是陪伴她整整四周目的,所谓的doki。
一直以来,无论是否出于他自己的意愿,他都无法说出他的第二层身份,甚至直到现在,一旦他动了想要将他所知道的所有一切都告诉秋森的念头,那种诡异的、无形的窥探与隔绝感就会再一次出现。
隐隐约约。
就像在虚空之中,有一只眼睛,其实一直在盯着这个世界。
盯着这个世界,是否有脱离轨道的存在。
——但朝日奈秋森似乎是个例外。
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提着那不属于这里的名字,也可以直白地将他和doki联系起来,大剌剌地讲出口,没有一丝阻碍。
他曾经冲动地想要向她陈情,但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沉默。
沉默是他的回答。
沉默是他的答案。
因为疑惑、困顿和不解,朝日奈秋森的脸蛋都快要皱成一团。
她一夜未眠,本就不太清醒的大脑,现在更是迟钝到全凭着一腔的冲动在与枣进行对话。
她问:“为什么要欺骗我?”
枣的眼神躲闪,他极力避免直视她质问的目光。他胆怯、懦弱,他不敢面对她的逼问。
“为什么要隐瞒?”
“为什么不承认?”
“直到现在你都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吗?!”
朝日奈秋森步步紧逼:“我只是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告诉我。”
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的尖端已经抵在了朝日奈枣的后脑勺,他却依旧牙关紧咬。
朝日奈秋森向前两步,站在他的正正对面,逼迫他看着自己:“你看着我,回答我。你告诉我啊!”
她只是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竟然是这样困难。
“我的要去很过分吗?”
无论是怎样的苦衷,告诉她。
告诉她,她才能够找到理由来原谅她——让她听听,这将会是一个多么破绽百出又令人震撼的理由吧。
枣只能疲惫而无力地望向她:“我不能说。”
“不能?”朝日奈秋森冷笑,“还是不愿意?”
她对他的信任在这一刻已经跌入了谷底,就算他所说的【不能】是出于某种强制性的、无法言明的缘故——她不再相信了。
她能做到的事情,他凭什么不能?
无非是念头转过几圈,再回到舌尖的时候,又悻悻撤回,然后用一句【我不能】来搪塞过去。
她不接受这样毫无根据的答案,她反对、她痛斥,她饱含尝到“背叛”的苦涩的咸湿,一字一顿:“你究竟知道多少?”
朝日奈枣垂眸:“……就像你说的,从最开始的时候。”
“所以,你其实什么都知道。”朝日奈秋森闭上眼,她希望眼前的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包括她、包括枣、包括这个游戏。
她向后退了几步:“于是你一直像看杂技表演一样,看着我攻略你的兄弟们。”
“是怎样的感觉呢?看到我失败的时候,你很畅快吧?”
“你的兄弟们真是心如磐石,坚不可摧啊……无论我做出多少退让,付出多少,他们总是将自己完整保留,从来不会向我敞开心扉。”
“你很满意吧?”
枣伸手要去够她,想把她拉回到自己的范围内,但却被她狠狠拍开。
“我没有。”他捂住被拍落的手,火辣辣的疼痛——她用尽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气。
她从未如此生气过。
他的语气愈发沉稳,朝日奈秋森的情绪越发激动。
凭什么全知的人是他?
凭什么他可以观察她的攻略,然后还能全身而退?
凭什么他能躲在屏幕之后?
凭什么他在拥有了这一切的特殊权利之后,还能回到他原本的世界,还能接近她、监视她、诱导她、蛊惑她?!
她喃喃道:“你可真是……自始至终都贯彻对我的欺骗。”
朝日奈枣其实早就无法稳住心神,他现在所能维持的体面,已经到达了极限。
他强壮的镇定下,是不安和恐惧的浪潮,一趟高过一趟。
他害怕她的揣测——既害怕她猜出了一切的答案,又害怕她不知道这一切的答案。
他害怕去传递一个拥抱——他想要用一个拥抱来将他的心情传递给她,告诉她,他真实存在的真心,但他却连接近她都无法做到。
他迈不开走近她的双腿,而执着地向她递去的手又被她无情挥落。
她是不是不再需要他了?
她是不是开始讨厌他了?
她是不是即将抛弃他了?
厌弃、厌弃、厌弃!
她的眼神在传达这样的厌弃!
——还是她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
“你真的喜欢我吗?”朝日奈秋森的声音在发颤,她在作出一个她自己都无法承受的假设,“还是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你所表现出的一切都是因为——因为你知道这一切,所以这是你的报复吗?”
她自言自语:“是啊,你什么都知道。”
“你知道我的任务、知道我的来历,你知道我最终还是要离开,你怎么还会选择喜欢我呢?你不会喜欢我。”
“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大胆的想法滚落在嘴边:“难道……你只是在执行你的任务吗?”
如果枣也是在执行任务呢?
那无论是他突然对她的接近,还是那无端响起又与她无关的任务播报,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仰起头,是笑着却比哭还难看,她定义他的行为:“你从来都没喜欢过我。”
真是狼狈。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感觉越写越多了(挠头.jpg
嘿嘿,端午节在外旅游,存稿奉上~
日更大约是有些困难(移目
会在节后kukuku给大家补上的!(拍胸脯保证!
溜走溜走oooo~~~~[可怜]
第115章 方式:结束
“你怎么会喜欢我呢?在知道一切后, 你还有什么理由喜欢我呢?”
朝日奈秋森找不出任何理由来说服自己,她并不是在询问着枣,她只是在向内寻求一个她所能够认定的答案。
连她自己都无法喜欢这样的自己, 朝日奈枣又怎么会喜欢呢?
她一遍一遍否认他们之间存在的温情,一针一针刺入枣的指尖。
朝日奈枣觉得荒谬。
他沉甸甸的真心只差亲手剖出奉上,她现在却口口声声断定, 他并不喜欢她。
她甚至没有看向他, 而是自顾自地在那里说出自己的推断, 全然不去询问他的答案——他所付出的爱。
诚然, 他最初冒起的念头是想要接近她、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但这个念头在真正见到她的时候就烟消云散。
他怎么会忍心用这样的阴暗心思,成为黏在她的身后的一只螨虫呢?
他想要的是站在她身边的阳光下, 能够光明正大地陪伴着她。
而不是存在于一方无法逃脱的空间, 只能通过偶尔的召唤来等待她的声音。
他爱她,所以显得笨拙。[1]
她也许无法得知,在意识到他的兄弟们想起那些曾经与她的回忆时,他内心裂开的巨大恐慌。
他与她朝夕相处, 但这一切都无法向她诉说。
他像是拥有表达障碍、像是发不出声的哑巴。
他找不到自己能够胜出的地方,只能傻傻地学习着一切能够表达出感情的方式, 潜藏在他们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来悄悄告诉她, 他的心意。
他甚至不敢大胆而热烈地表述, 只怕他突兀的行为会让她反感。
他观察、忍耐、学习如何与她沟通、相处。
这一切看起来是顺利的, 是自然而然的, 是共同奔赴的。
她看到了他, 她向他走来, 他们终于互诉衷肠。
——但这一切都被她否定。
是脆弱不堪的。
他艰难地开口:“你感受不到我的喜欢吗?”
喜欢为什么是这样的摇摇欲坠?只因为一件隐瞒, 就能够崩塌。
朝日奈秋森的两颊早已被泪水浸润,她眼前一片模糊,只能死死摁下颤抖的哭腔:“感受?你想要我感受到些什么呢?”
“感受你的欺骗吗?感受你像小丑一样看我的眼光吗?!”
她会想起两人的相处,都会下意识地感受到无端向她刺来的嘲讽。他是这牙膏看待她的吗?他真的是这样观察她吗?她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臆想,她只觉得痛苦与背叛。
“没事,没事,没事的。”她想要摆摆手,让自己变得洒脱一点,却被不断落下的泪水打断动作,“我理解,我理解,大家都只是为了各自的目的罢了。”
朝日奈枣怒极反笑,他抓住她的手腕,用另一只手的拇指指腹强行帮她拭去眼前的泪水,让她看着自己:“目的?你问我目的?”
这个词汇触动到了他的神经,那些不安与怀疑潮水般同来,他站在离岸流的前段,浪花袭来,他被带入不见底的深蓝的恐惧中。
“我对你的感情从没有任何的目的,但你呢?”
“目的——不过是以己度人吧?”
朝日奈秋森连辩解的力气都不愿意去花费,她干脆地结果这柄弯刀,狠狠扎下:“是,我的目的是什么,你,我,我们不都心知肚明吗?”
“甚至于,这个任务还是经由你进行的发布。”
“与其说这是我的任务,表达成——这是你颁布的任务更为贴切吧?”
枣:“我从来没有——”发布过什么任务,也无法发布能够让你被留在这里的人物。
他解释的话语被极速抽成真空,传递到朝日奈秋森的耳中,只有前半段什么也听不出的话。
哑然。
枣的喉咙口像是被一团水汽堵住,他能够呼吸,却无法发出声音,甚至连张嘴的动作都变得极其困难。
和之前的感觉相同,虚空之中的眼睛在缓缓转动,即将要注视到他。
他内心无端的恐惧与惊愕淹没他的头顶,层层寒意、岑岑汗珠,松松垮垮围在颈间的围巾更像是将他框在这三分地之间的锁链。
朝日奈秋森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小幅度地颤动,他没有发出声音。
他的眉头紧锁,眼神盯在她面庞的某一点,苦大仇深。
“直到现在你都无法坦诚吗?”朝日奈秋森拨开挡在脸前的头发,她发出苦笑,“真是好笑。”
她深呼吸,想要将心口的烦闷吹散,但不过是徒劳。
“这一切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话语在他的唇齿间来回碰撞,在那令人恐惧的眼神挪开时,仅有这一句穿过层层的束缚抵达空间。
他重复着、重复着:“事情并不是这样的,我并不是故意想要隐瞒,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的……“?
朝日奈秋森看着他:“你认为这是隐瞒吗?”
这是更恶劣的行为。
“你明明可以向以往一样,我们不再碰面,我们不会产生这么多交集。”她抵住他的靠近,“但你呢?你故意靠近,就像现在一样。假装一切如常,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但其实你在偷偷窃笑吧?或者是嘲笑?嘲笑我的无知,嘲笑我的天真,嘲笑我竟然!真的会!喜欢上你!”
枣抓住她因为情绪激动而胡乱挥舞的手:“你冷静点,你冷静点!”
他口口声声让她平静下来,但他逐渐抬高的声音,显示出他同样不够理智的心情。
“你要怎样才会相信我对你的感情是真实的?我做的难道还不够吗?”
“我不介意你的来历,不介意你的目的——我甚至不介意你的过往,我只希望能够和你好好在一起,这难道还不够吗?”?
朝日奈秋森像被点燃的炮竹,她几乎是在尖叫、呐喊和控诉,她无法让自己相信这样的话竟然是从朝日奈枣的口中说出。
她语速极快,连她自己都未曾思考过这些话:“我的过往?我的来历?我的目的?你怎么敢提到这些?”
“我只是和所有人一样,我只是玩一个游戏,我只是想要体验一下丰富的感情——我没有任何错误!”
“我做出了让步、妥协,但你们呢?你、和你的兄弟们,薄情、吝啬、病态,口口声声地诉说着爱我、爱我,但实际上确是永远将自己高高置于顶端。”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甚至比他们更加过分、更加恶毒!”
无形的,重重的一锤击打在枣的身上。
他能够想到,她可能会以最大恶意来揣测他们,但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竟然会说他“恶毒”。
他的大脑嗡嗡作响。
“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被囚禁在这里,囚禁在这个我只想逃离的地方!”
寒意从脚底到天灵盖。
朝日奈枣觉得自己站在了冰天雪地之中,僵硬,无法动弹。
这里于她而言是痛苦的,是不堪的,是想要逃离的。
他忍不住发抖、战栗,忍不住去想,如果他没有离开那个地方,没有回到自己的身体中,是不是她就能够回去,就能够拥有她想要的生活?
他该死的,是他该死。
无论他是否存在于这个世界,世界都会继续运行,那何必让他存在?
只要她一声令下,他将奉献出他的一切——包括自由。
成全她。
朝日奈枣只有扶住边上的沙发时,才能堪堪维持住站立的姿势。
牙槽紧紧相抵,他无法同时进行呼吸与说话,他只能放弃其中之一,告诉她:“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忍不住发问:“你想要我怎样做,你才觉得满意?”
爱欲与理智是矛盾的。他清楚地知道她想要的结局是他所不愿意面对,他不可能因此放手,他也不会放手。
这话在朝日奈秋森听来无异于是威胁与挑衅。
她该暴跳如雷,但她在短暂的血气上涌过后,奇异地觉得平静下来。
她想要什么,她怎样才会觉得满意?她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如果在最初,她一定会斩钉截铁地告诉他——登出游戏。
但现在……
她在思考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竟然会出现不该有的犹豫。
原来她已经做出了许多,她曾经以为她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无论是因为顾忌他而更改的工作行程,还是一时兴起挑战自我为他洗手作羹汤——虽然结果有些微妙……但这一切都是她自发自愿为他做出的改变。
无形之中,她已经深陷于此。
朝日奈秋森突然觉得恐慌。
她怎么能够陷入这一滩虚妄的泥淖?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逐渐淡忘了世界的分界线,不再时时刻刻记得在世界的另一端殷殷等待她的家人,将她到这里来的初心忘了个精光。
她应该与这里,自始至终保持距离。
枣看到她不住地摇头。
她纠结而痛苦。
沉默,然后毅然决然的转身。
他心慌极了,顾不得追问,箭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腕:“你去哪?!”
“你要离开这里?你要离开我吗?!”
朝日奈秋森不能再放任自己继续留在这里,她已经知道,枣不会将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他为什么不会,这不再重要,只要结果是【不会】,她都应该尽早离去。
留在这里,除了徒增争吵,毫无意义。
她死命挣扎来挣脱枣的拉扯:“走,我当然要走,这里不是我的家,我留在这里干什么?你放开我,你不要拉着我!你放开我!!”
“你现在一走了之又算什么?”朝日奈枣无比急迫,“不可以。”
他能够意识到,此时此刻,如果他就这样放他离开,这将是他们之间关系无法再愈合的一道深深海沟。
朝日奈秋森越是挣扎,他手中的力道越是紧缩。
他将她扯入怀里,紧紧抱住,不让她离开:“我不会让你离开。即使你不爱我,我也不会放手,永远不会。”
“我……”朝日奈秋森停下挣扎,她皱眉喃喃重复,“你放不放我离开,同我爱不爱你又有怎样的关系呢?”
“你不信任我的感情,我怀疑你的动机。”
“我们真是绝配。”
“两个骗子。”
她忽然在有限的怀抱空隙中转过身,面对着枣,抱住了他。
这是一个出乎枣的意料的拥抱。
在枣近乎绝望的时候,这个拥抱如久旱甘霖般来到。
他愣愣地,像一个木头桩子一样站在原地。
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那激昂的情绪被一瞬间浇灭。
“……秋森。”
久久。
朝日奈秋森埋在他的肩头。
她拍拍他的后背,示意他松开。
“怎么了?”
朝日奈秋森脱开他的怀抱,站在离他一臂距离的地方。
她的眼睛有些红肿,因为这个拥挤的怀抱,她的头发蹭得乱糟糟,像是刚刚才睡醒起床一样。
她扬起笑,喊他:“枣。”
她的反应太过反常,朝日奈枣一瞬间意识到她的想法,他央求:“不要——不要说,求你——求你——”
“抱歉。”
朝日奈秋森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就像你说的,我不喜欢你。”
“之前所有的一切,我都不再追究,希望你也是一样。”
“我们之间。”
“到此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嘿嘿~起飞前改完ovo[星星眼]
第十二卷 朝日奈枣:现实尽头
第116章 方式:决定
朝日奈枣摇头:“不不不, 你说的不是真的,你只是在说气话。我刚才说的那些也不是真的,是我的错, 是我说错了,你没有不喜欢我啊,你喜欢我, 我能够感受到, 我可以——”
朝日奈秋森捡起自己的手机, 她拍拍上面的灰尘。
枣再一次想要去牵她, 但他递出的手在她有如实质的拒绝的目光下,难以向前一寸。
“再见。”
开门、关门。
她连回眸的一瞥都不愿意留给他。
门扉外,太阳已经挂在头顶, 叽叽喳喳的鸟群在树木之间跳跃。
结束了。
朝日奈枣迈不开步子。
他抬手, 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掌心。
然后——
“啪”。
给了自己清清脆脆、不留余力的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痛,这不是梦。
恐慌。
巨大的恐慌和落差降临。
他夺门而出,死命地按着电梯向下的按钮。
早高峰,电梯停留在上层迟迟不向下挪动。
朝日奈枣恨不得能够拥有飞跃的能够, 一脚迈出栏杆就能抵达底层。
他看着停留在某个楼层始终不变化的电梯显示,转身向着疏散楼梯跑去。
楼梯向下, 他几级一跃, 好几次都差点直接滚落摔倒, 但凭借着自己足够强大的反射神经堪堪稳住了身形。
他急速奔跑下楼, 抵达一层的时候,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电梯内的业主只感觉一阵风旋过, 楼道门打开又缓缓关闭。
追上她、追上她、追上她——
太迟了。
站在十字路口, 他来回踱步、绕圈, 在人群中寻找, 却一无所获。
离开,远比相遇要简单太多。
*
朝日奈秋森坐在贴着单向膜的车内。
隔着一层车窗,她望着在十字路口焦急张望,来回踱步的朝日奈枣,掌心贴在车窗上,贴在她视线中的枣的脸上,直接微微泛白。
想要触摸,却只能压抑。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副驾驶位置上,戴着墨镜的短发利落女性问道。
朝日奈秋森摇头:“不了。”
朝日奈美和转过头来,她面露犹豫:“小秋森,你真的想好了吗?”
短发女性挑眉,她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明显不舍的朝日奈美和,又转回头去,不在意的模样。
但墨镜下,她的眼神频频落在后视镜上。
哪怕在她的这个角度,其实并不能看到朝日奈秋森的表情。
“嗯。”朝日奈秋森点头,缓慢但坚定,“这些年来,真的很谢谢美和阿姨。”
话语未竟,但双方都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答案。
朝日奈美和轻声叹气:“这些年,我也没有做到一个养母的责任……罢了,这样对于小秋森来说,应该会是更好的。”
她踩下油门。
这一天本来不该到来——至少会晚些到来,但世事难料。
朝日奈秋森分神望着窗外快速掠过的街景。
枣的公寓附近这些建筑,她闭上眼也能一一对应分辨出。在她还在剧团实习的时候,夜归的她坐在枣的车上,看向窗外,所见就是这些林立的建筑——商场、剧场、购物中心、美术馆……她以前还兴致勃勃的点着它们,问小枣,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有空啊,也要来好好逛逛这些地方。
只可惜,她很快就忙了起来。
还没等到歇息的时候,她就要离开了。
离开不是一件坏事,但出乎意料的离开时间,带来让她难以承受的伤感。
朝日奈秋森揩去眼角的湿润。
她弯起嘴角,固定在一个不会出错的角度。
这不算一件坏事。
“……秋森?”
“秋森!”
朝日奈秋森:“嗯?怎么了?”
朝日奈美和抬眼,从镜子中看向后坐的朝日奈秋森:“手续上我们都已经办好了,关于……关于时间和欢送会,你有什么想法吗?
“这些……我也不是非常熟悉。”朝日奈秋森犹豫一会,“如果可以的话,欢送会可以不要吗?”
她在没有通知其他兄弟们和绘麻的情况下,擅自作出了离开的决定。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想好应该怎样向他们言明。
“诶?但是——”
“可以。”
中森虹在朝日奈美和之前答应下来:“如果你觉得不需要的话,可以。”
“虹小姐,这未免有些太草率了吧……家里的小朋友们肯定是希望给秋森一个完美的道别仪式啊……”朝日奈美和有些不太认同。
中森虹——离婚后就改回了原姓的,朝日奈秋森这个人设的母亲,她摘下墨镜:“但是道别太伤感了一点,不是吗?秋森不想要的话……算了吧,美和。”
朝日奈美和一愣。
汽车驶入日升公寓的停车库,外面的阳光被缓缓落下的隔离们关在另一边。
朝日奈秋森收回一直看向外边的目光。她低声道:“嗯。道别这件事情,对于我来说,有些困难。”
“而且……也并不是以后不会相见,只是暂时要离开一段时间。”她耸耸肩,想让气氛松快一些,“我以后可是还会经常回来看美和阿姨呢!就希望美和阿姨不要觉得我很麻烦就好啦!”
朝日奈美和嗔怪:“当然不会,怎么可能会嫌我们最可爱的小秋森麻烦呢?”
她举手投降:“好啦好啦!那就简单一些。至少……至少离开的时候,让他们送送你吧。”
朝日奈秋森沉默一瞬,随机点头:“嗯。”
打开车门前,中森虹随口提起:“关于搬家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在记着刚才话头被打断的事情,朝日奈美和迅速接道:“这些不着急吧?反正回去的时间还没定,小秋森住在这里也很熟悉,搬家的事情不急。”
中森虹抿唇:“秋森,你觉得呢?”
看着两位“母亲”有些幼稚的争执,朝日奈秋森忽然觉得她在偷走属于这个人设的“家人的爱”。但这样的在意太过久违,她已经许久不曾体验这样简单而纯粹的,来自“母亲”的在意体现了。
这样的感受明明对于她来说是唾手可得的东西,但现在被“囚禁”在这里的她,只能偷偷舔舐属于他人的糖精。
想要离开,想要离开,想要立即离开。
她不想离开美和,她想要离开朝日奈。
“我……我想和……”
那句简单的称呼在舌尖滚动、滚落,又在看到对方神似的熟悉下颌弧度的时候重新落到舌尖:“我想和妈妈多待一会。”
朝日奈美和一愣,她得体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朝日奈秋森赶忙解释:“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不用解释。”朝日奈美和眼神温和,她转过头,身子转向后方,“我能理解的。”
她够过身子,探过来去摸着朝日奈秋森的脸蛋。
“不知不觉啊,你都长这么大了。”她感慨,“我还记得,我们刚见面的时候啊,你还是矮矮的一个小朋友,脸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
“现在真是长大了,真好。”她看向中森虹,哼了一声,带着故作的不满,“不像有些人啊,可是错过了你这么可爱的时候。幸亏我还有影像留存,这些年小秋森的照片我可是全都收拾得好好的。有些人啊,还不快点感谢我?”
知道美和是在用这样说笑的方式来减轻朝日奈秋森的愧疚,中森虹配合地挑眉:“还挺意外,真是非常感谢。那请问这些照片,是否可以以供一阅,让我这个可怜的,错过孩子成长的母亲,看一看我的宝贝这些年的成长记录呢?”
“勉为其难。”朝日奈美和打开车门,“跟我来吧。”
她嘟囔着:“这照片放哪里了来着……”
她有自己的单独住处,那些朝日奈秋森照片,她也只知道有这样的存在,但主要摄影师一直都是作为实际大家长的雅臣和右京,偶尔还有心血来潮的光。要问起这本相册收纳在哪里……啊,真是有些想不起来。
“在客厅的电视柜里面,和录像带放在一起。”朝日奈秋森跟在两人身后,听见美和的小声嘀咕,她幽幽然给出答案,“这些东西雅臣哥都收在一起了。”
朝日奈美和:“当然,在电视柜。我当然知道,这些都是我教给雅臣这小子的。”
中森虹摇摇头,她拿着墨镜,和朝日奈秋森交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在发现女儿改姓为朝日奈后,中森虹就找到了朝日奈美和。
两人生硬而客套地聊了几句后,发现对方都比自己想象中要好相处太多,于是干脆开诚布公。
一个想要带走,一个想要留下。
来来回回后,两人突然意识到,已经成年的朝日奈秋森才是最终做下决定的人。
“……小秋森也没有答应你吧?她还是想要留在朝日奈家呢。”
“她只是暂时没有作出决定,等到她知道,和我离开会给她带来多大的助力以后,她一定会改变想法。”
虽然有些“夹枪带棒”,但中森虹对朝日奈美和的感官太过良好,以至于现在发现对方在处理家庭事务与关系上竟然是如此随意的时候,她还有些震惊。
“……美和小姐,是个怎样的人?”中森虹落后两步,走在朝日奈秋森的边上,小声问她。
朝日奈秋森思考一会:“美和阿姨……她平时很忙,我和她的相处并不是非常多。她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善良、大方,还很前卫和开明。”
看和朝日奈美和的背影,她喃喃:“我很喜欢美和阿姨。”
中森虹看着她带着些许落寞的神情,忽然有些羡慕,什么都没听到的朝日奈美和。但她随即又笑着摇了摇头。
是她错过了朝日奈秋森的这些年,也怪不得谁。
不过……
如果秋森和美和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接触和相处,那她之前的拒绝,现在的不舍和愧疚……
“妈妈?你怎么回来了?”
朝日奈梓今天休息,他睡了个懒觉,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踱步到厨房去觅食。
他走向正蹲在电视柜前翻找东西的朝日奈美和:“在找什么呢?”
“找一找秋森的相册。”
家庭成员太多,厚厚的相册堆满了电视柜,她一本一本拿出来翻找,只能翻到零星的,带到朝日奈秋森的合照。至于那本传说中的单人相册,她都快将电视柜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
她托腮思考:“奇怪,不是说雅臣把相册都收在电视柜里面吗?”
“应该在边上这个柜子里面。”梓坐在地上,打开另一侧的柜子,“之前整理的时候,光哥的相册实在太多,放进去都堆满了。所以风斗、秋森、侑介和小弥的照片都另外放置了。”
“啊,找到了,这两本都是。”
朝日奈美和翻开一本:“是,就是这本。中森小姐,快来看!”
直到陌生的名字出现,朝日奈梓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偌大的客厅内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他起身,拍拍落在身上的灰尘,礼貌地和对方打招呼:“抱歉抱歉,是母亲的朋友吗?您好,我是朝日奈梓。”
“你好。”三兄弟中,她最关心的当然是作为女儿男友的朝日奈枣,但乍一眼看到长得几乎完全一致的,三胞胎中的哥哥,她觉得颇为有趣,“美和小姐和我提起过,你是枣的哥哥,对吗?基因真是奇妙,你们长得很像。”
“小枣?”
怎么会突然提到小枣呢?梓觉得有些奇怪。
朝日奈美和:“差点忘了介绍。”
她指了指中森虹,又指了指她边上的朝日奈秋森。
“这是小秋森的妈妈。”
朝日奈梓觉得自己大概是幻听了:“什么?小秋森的母亲不是——妈妈你吗?”
中森虹将脸侧的碎发拨到耳后:“很高兴见到你,梓。”
“我是秋森的,亲生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也不算突如其来的决定叭,对于妹来说也只是提前找到了一个机会(卜是
第117章 方式:蓄谋
“抱歉, 我……好像没有理解,您说您是——”
朝日奈梓的大脑快要短路。
当然,他当然知道秋森似乎还有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母亲的存在。对方没有出席她父亲的葬礼, 没有在她长久的人生中闪现过任何一次——对方难道不应该早就忘记自己曾经有一个女儿了吗?
现在——出现?
“——您是秋森的母亲?”他觉得荒谬而滑稽,“亲生母亲?”
他的质疑与疑惑明明白白地涵盖在这句疑问中,甚至显得有些不太礼貌。
中森虹显而易见地听出了他话中毫不遮掩的负面情绪。在来到这里之前, 她就做好了会被用不算友好的态度对待的准备, 所以在面对梓的皱眉时, 她内心只有“果然是这样的反应”的了然。
她点头:“是的。”
朝日奈梓去看仍在翻找着其他相册的朝日奈美和:“妈妈?”
“就是这样啊, 中森女士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朝日奈美和头都没抬。
她既没有为中森虹说话,也没有指责梓无礼的质问。她放任家里的小孩表露出明显的反感,同意他们对此提出异议——如果能够因此将秋森留在日升公寓, 那就再好不过。
“梓哥。”一旁保持沉默的朝日奈秋森抿唇, 她踌躇道,“抱歉之前一直没和你们说……”
比起朝日奈美和,她才是第一个知情的人。
她的恋爱计划按部就班,本以为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 偶有波澜但终归两方会有一个人作出妥协,慢慢累积的好感终究会在某一天到达百分百, 而她可以得以离开。
但这个稳扎稳打的计划, 在中森虹的那封邮件出现的时候, 被打碎了一道裂缝。
无论是与她的妈妈神似的中森虹, 还是对方能够为她带来的助力, 其实都不足以让她最终作出离开的决定。
朝日奈秋森虽然经常会沉浸在游戏世界中, 分不清虚拟与现实, 但在某个时刻, 她总会突然惊醒——她终究是要离开的, 尤其是在与枣的相处中。
在她最为平静的时候,在她感受到汹涌爱意的时候,在他们畅想未来的时候……她总会突然惊醒、失重,像是一脚踩空。
她忽然想到,她每一次的失败,是不是都是源于她的妥协与无底线的退让?
她总是热烈、积极,将她所有的一切感情放大,然后呈现在对方的面前。她几乎在燃烧她的其余感情来供养一份所谓的“爱意”。
但是——
无论对谁太过热情,都增加了不被珍惜的概率。【1】
她反复思考、回忆、复盘。
将她曾经的行为与对方的反应不断在脑中重新演绎。
一旦她表现出非对方不可的的模样,他们之间的主动权就会慢慢从她这里移交到对方的手中。她的手中看似握着风筝的鱼线,但这根细线,摇摇欲坠。
朝日奈秋森摇了摇头,她想,她有开始犯错了。
她开始为了枣改变自己的行为,为了枣作出工作的变动,这些其实本质上也是她热烈的回应的体现,和之前又有什么差别呢?
枣会不会觉得,他也已经胜券在握?
朝日奈秋森不想用这样的心思来揣测枣的想法,但数次的失败让她无法不将枣也想像成相同的性格。
他的哥哥是这样,他的弟弟是这样,他……应该不会不同。
而现在,恰恰好有一个机会摆在她的面前。
一个完美的理由,一场无可指摘的离开。
但到底有所风险。
如果她就这样离开,枣究竟是追上前,还是干脆利落地将她抛弃呢?
她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却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直到今天。
是有冲动的成分在,或者说,绝大部分是冲动的因素。
她实在是太过震惊又太过生气和伤心。被最最亲密的存在背叛,是她有生以来的头一遭。她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只知道离开和分开,是最直截了当的处理方式。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于是她在朝日奈枣睡着的时候,给中森虹发去了讯息。
只是没想到,一同前来的,竟然还有朝日奈美和。
在看到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冲出来寻找她的枣后,那被摁下去的念头又重新蠢蠢欲动了起来。
风险?是存在着风险。
但他们已经保持这样的相处模式这样久,她都没有任何离开的迹象,那之后呢?保不成会一直这样,那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家?
风险一定伴随着回报。
过分?她的行为是有些过分。
但枣难道就不吗?他隐瞒他的身份接近她、监视她,伪装成完美的爱人,将她和这个世界捏成一团。他难道不过分吗?
他或许不是这样的初心,但对于她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
对于朝日奈秋森来说,他最好是抱着这样的阴暗心思来接近她,观察她,爱上她。
只有这样,她才能欺骗自己,她的行为是正确的。
她需要离开,她应该离开,她必须离开。
她急迫地渴求一个打破现状的契机。
“……其实我和妈妈联系起来已经有段时间了,而我今天回来,也是为了收拾行李。”她顿了顿,看着梓的眼睛,无比认真地告诉他,“我准备和妈妈一同离开了。”
这就是她的契机。
她无法分清自己的心与理智,她只能紧盯着她最初的目标,死死抓牢不放手。只有这,是她唯一能够确定的正确。
朝日奈梓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你要离开?和——抱歉,我并不是怀疑您的身份,中森女士。只是这太过突然了,我真的一点准备都没有,这太突然了。”
“而且,你是自愿的吗?”梓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他问,“你真的愿意吗?”
朝日奈美和终于停下了她虚假的翻找行为,出声暂停了梓的问话:“梓!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是你不应该用这样的态度和长辈说话。”
台阶递到了梓的脚下,中森虹只是微微笑着说道:“没关系,我也能够理解他。毕竟是一起生活了许多年的【养妹】,突然要离开这个家庭,和她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亲生母亲离开,却是有些难以接受。”
只不过她虽然这样说着理解,但温和的语气下,话语却从不委婉:“但离开的决定,是秋森定下的。”
“之前的那么多年,因为种种原因,我确实错过了她的成长。”
“不过还好,还有补救的机会。”
中森虹看像朝日奈秋森的眼神中带着不作伪的愧疚。
离婚的时候,她本以为跟着父亲,不用四处漂泊移居,对于秋森来说是更好的选择。
却没想到造化弄人。
她该早些问问清楚,而不是在听闻前夫即将组建新的家庭,她的女儿对继母也感官良好的消息后,就逼着自己不再去打听老家的消息。
“是这样吗?”梓只想要知道朝日奈秋森的回答,他执拗地问,“是这样吗?”
朝日奈秋森沉默许久,才缓缓点头:“是。”
朝日奈梓不敢相信,不过几日之间,他们之间的联系纽带就要崩断。他设想着各种的方法,想到一个,快点想一个,想一个能让她留下来的方法啊!
“枣,枣,对,枣知道吗?”他急忙道,“小枣知道吗?”
听到这个带有另外身份的名字,中森虹难得地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她和朝日奈梓一样,看像今天格外沉默的朝日奈秋森。
老实说,她也没有想到,带走秋森的计划进展会这样的顺利。
原本只是打听到她的领养家庭条件优渥,家庭成员和睦,而她也和这个家庭的成员们相处融洽。那时候她就觉得有些棘手。
在发现秋森和她的继兄枣的感情后,中森虹更是一时间觉得这真是天意弄人。她的过错太多,以至于连一个重修关系的机会都没有吗?
但事情的发展……却奇异地比她最开始的设想还要顺利。
为什么呢?
她也觉得好奇。
秋森和朝日奈枣,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本来不愿意离开的秋森,突然坚定地转变了态度呢?
朝日奈秋森:“梓哥,我和枣之间的事情,和我离开并不冲突。”
她冷静地阐述:“我只是离开朝日奈家,并不是以后就不和你们相见了。我想要和……和母亲,一起生活,也并不意味着美和阿姨不是我的妈妈了。”
“这和过去并没有什么区别,我们还是可以经常见面,家庭聚会……如果你们还希望我参加的话,那我还是要挤进来哦。”
她打了个俏皮的比方,缓和凝重的气氛。
但对于她和枣之间是否对这件事情达成共识——她闭口不谈。
梓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在朝日奈秋森的描述下,他下意识地认为,她作出的改变只是搬去和她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起居住,至于其他——日升公寓的房间、他们的聚会、他们的沟通和交流,全然不会改变。
“那我先去收拾东西啦!晚些时候我会和大家讲的,梓哥你也不要太——担心我啦!我和我的……妈妈一起生活,那再正常不过了,不是吗?”
朝日奈秋森需要作出一些心理建设,才能自然地喊出【妈妈】这样的称呼。
“还有欢送会什么的,千万!千万!不要!”
“就当我成为了公寓的走读生好啦!”
只是这一趟走读,会变得有些遥远。
*
坐在离开的飞机上,朝日奈秋森看像舷窗外逐渐变小的建筑、道路、岛屿和国家,待到再也看不见任何与这片陆地相关的景象时候,她拉下了遮光板。
她说谎了。
她没有亲口告诉其他人,她要离开的消息。
整个朝日奈家,只有碰巧撞见的梓,和住在她隔壁的绘麻,知道她的离开。
朝日奈绘麻是唯一一个来机场送她的家人,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她的离开,是离开这个国家的人。
办理手续竟然是这样快速,这一切完成就像是有一双手在身后推动,让进度以一种令人震惊的速度前进。
她来不及做好更完备的准备,甚至来不及收拾好她自己的心情。
但她留下了一条名为【朝日奈绘麻】的线索。
“……我其实大概能够知道你的想法,但我却是无法理解。”朝日奈绘麻的脑袋上坐着双手抱臂在胸前,一看就十分严肃的松鼠朱利,她说,“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你放心。”
最后一个拥抱,属于朝日奈秋森和朝日奈绘麻。
她喃喃:“我走了。希望下次见面,不要太久。”
她留下了这条线索,等待着是否有鱼会咬住这道直钩。
【作者有话要说】
【1】太宰治,人间失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竟然忘记还有榜单字数没写完!!!!!!赶……没赶到字数……[爆哭][爆哭][爆哭]
预计下周可以正文完结?
立一个小小的flag
第118章 方式:反转
朝日奈枣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早早回到日升公寓。
这一天,他心神不宁。
晨起的争吵时不时浮现在他的脑中,他想了无数个办法来解释, 又一个又一个自行推翻。
他总觉得有什么他无法控制的事情即将发生,心慌、心悸,但却被堆成小山的工作牵绊住。好在, 他未曾听见任何异常的播报——至少证明他还有解释的机会。
但无论他怎样敲响她的房门, 里面都没有任何的回应。
“秋森?秋森?”
“你开开门好吗?”
“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当面解释。”
“……”
直到他开始觉得奇怪。
就算她不想开门, 至少房间内会有活动的细小声响。踱步声、呼吸声, 或者愤怒吼他让他滚的呵斥……
但什么都没有。
她不在家?她会去哪?
朝日奈枣试探性地按下了门把手。
本来应该锁住的门扉,这会却轻飘飘地,随着他的推动打开。
房间内的陈设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唯一的不同是, 床上、沙发上、桌子上,都盖上了一层防尘的白布,就像他做下决定离开公寓外宿的时候一样。
直到此时,他的内心还存留一丝丝的侥幸——万一她是想要搬到他的家里呢?
他犹豫着上前, 打开了她的衣柜。
空空如也。
意料之外,又预料之中。
枣迟疑又急迫地点开了家中的监控, 平常用来查看小猫状态地监控, 现在成为他的一根救命稻草。
他着急想要点开监控, 看到朝日奈秋森现在已经抵达了他的家中, 又害怕点开监控后, 发现她压根没有出现。
连接中的那几秒, 度日如年。
客厅的监控, 没有。
书房的监控, 没有。
主卧的监控, 没有。
他的手指慢慢移动到次卧的监控页面上。
之前因为朝日奈秋森短暂地会住在这间房间,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将监控的角度停留在一个什么都看不到的视觉盲区角度。他点着转动监控,一点一点让监控重新能够看到整个房间。
监控已经达到了能够旋转角度的极限。
没有。
他不断在几个监控之间来回,查看当下的监控,查看过去的监控记录。但是无一例外,从他离开家后,只有小猫的活动记录,再无任何人类的活动迹象。
——她会去哪里?
——她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去了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朝日奈枣几乎是呼吸停滞。
不,不可能。
他生锈的脑子迟缓地转动,这不可能。
先不说是否存在着一道属于她离开时候的播报,而他又是否能够听见。从房间的状态来看,她不可能在离开之前还大费周章地给家具盖上防尘布。
还好,还好。
只要她还在这个世界,他们之间就还有斡旋的余地。
她应该只是一气之下准备搬离公寓而已,最坏的情况不过如此。
他现在就去找她,现在就去。
他要把这一切,所有他能够说出的一切都告诉她。
“秋森、秋森……对,找到她,告诉她,告诉她我——”朝日奈枣喃喃自语,但即将说出“就是doki”这一句的时候,那种喉咙被扼住的感觉再再再一次出现。
这一次,那种虚空之中被注视的感觉有所改变。
朝日奈枣的额上不断冒出冷汗,那种注视的感觉,变成了【找到】和【盯住】。
——他被发现了。
他强迫自己将【想要说出】的念头咽回,在脑中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直到他将他的念头完全从脑中抹去的时候,那注视的眼神,才在最后一瞥后从他的身上挪开。
他正要送一口气,那眼神又恶作剧一般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短暂停留几秒后,才缓缓挪开。
——他又被发现了。
惊惧之余,朝日奈枣觉得他似乎抓住了真相的一片衣角。
【又】。
这双眼睛在过去一定曾经发现过他,而他却忘记了。
他僵直身体,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只能在脑中快速地作出思考。
他不知道这样眼神是属于什么样的存在,但他过去一定也被他发现过,并且他与这样的存在大概率发生过某种对抗,而这种对抗导致的结果就是——他忘记了他曾经也遇见过这样的存在。
这样熟悉的感觉,像是刻在他的记忆深处,他笃定这一切曾经发生过,并且对他造成过很坏的影响。
那会是怎样的影响呢?
失忆?仅仅是失忆的程度似乎还不够严重。
死亡。
这空旷的房间明明冷透了,他此时此刻却在不断冒汗。
他会死,会复活,会忘记,会想要找到真相,会被再次发现,会死,会复活,会忘记……往复循环。
他也许已经经历了数次?直到遇见了朝日奈秋森?
这个念头甫一升起,就在他的脑中亮了绿灯。
他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这是正确的,但却潜意识地认为这就是真实的一部分。
找到她、找到她,他一定要找到她。
他现在就要去找她。
朝日奈枣顾不得思考其他,他夺门而出,连等待电梯的时间都来不及等待,而转到楼梯小跑下楼,想要去开车寻找她。
但——他要去哪里找她呢?
他拨下她的电话,却只得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不断发送信息,但却没有任何回音。
他要去哪里找她?
快想、快点想,朝日奈枣,快点想出来,你要去哪里找到她!!!
你想啊——!!!
他站在楼梯口,手指死死嵌在栏杆上。
他想要下楼,快一点下楼,奔跑着去寻找他——
却不知道方向。
她会去哪里?她会去哪里呢?她会去哪里啊!!
“小枣?你怎么回来了?”朝日奈梓恰恰好路过,他诧异,现在这个时间点,枣怎么会出现在家里?他这个时候,难道不该在机场给秋森送机吗?又或者他回来得比较快?那绘麻呢?
他想到这里,顺口就问道:“你怎么先回来了?绘麻没和你一起吗?”
枣:“绘麻?”
他怎么会和绘麻在一起?
梓:“你没去送秋森吗?”
“送……秋森?”枣迟疑着,“她要去哪?”
比他更惊讶的是梓:“她没告诉你吗?她和我说她会告诉大家?她没有说她要离开吗?”
梓提出要去给秋森送机,但被她拒绝。
她说,去的人太多未免有些太张扬了,有小枣和绘麻来送我就够了。
她竟然连小枣都没有告诉吗?
“你们之间,是出现什么问题了吗?”梓皱眉,“她突然和她的妈妈一起离开了,会是因为……”
枣打断他:“她的妈妈?她的妈妈不是美和吗?哪里又出现一个妈妈?!”
这一切都让他觉得过分陌生,什么【妈妈】什么【离开】,这都是什么?
听到枣的问题,梓反应过来,枣对秋森离开这件事情,甚至是对于秋森的亲生妈妈已经找到了她的事情,一无所知。
秋森和枣之间……
梓叹了口气:“她的亲生妈妈找回来了。秋森……她和她的妈妈一起离开了。至于她究竟去了哪里……我只知道,他们去了S市。”
S市。
怎么会是S市?
她才回来没多久,就又回到了S市。
就仿佛这个世界,只有这个小岛国家和S市两片地图。
“我去找她,我去找她。”枣说着就准备驱车前往机场。
梓在他的身后喊道:“你有签证吗!”
枣头也不回:“我有!”
但下一秒,他的脚步忽然停下。
他迷茫而无助地转头看向梓:“梓哥,我的签证过期了。”
他说:“怎么办?我没办法去找她,我找不到她了,怎么办?梓哥,我该怎么办?”
梓不知道。
如果不是他偶然撞见了她们回来,他猜想,大概连他都不会被通知。
美和……明显也尊重秋森的意愿,只要秋森不想要他们知道,美和一定会帮着她,对他们含糊其辞。或许,询问美和并不是一个最佳的选择。
他想起,秋森说小枣和绘麻会去送她,但小枣并不知道这一切,那绘麻会知道吗?
朝日奈梓觉得,如果有一个人知道这一切,除了朝日奈美和,那剩下一个人,一定是朝日奈绘麻。
他只能拍拍枣的肩膀,低声道:“或许,你可以去问问绘麻。”
他不知道枣和秋森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作为兄长,他一定是希望他们之间可以和好。
至于其他人——
椿摇摇头。
*
落地S市的时候已经是夜间,摆渡车接驳的时候,冷风蹿进脖子。
真冷啊。
朝日奈秋森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最上。
中森虹的声音乘着冷风轻飘飘地吹过来:“后悔吗?”
后悔?
她大约唯一后悔的一次,就是五周目重新进入游戏这一次吧。
朝日奈秋森没有回答,只是又戴上了帽子,走向摆渡车:“走吧。”
中森虹拢了拢外套,叹了口气,还是紧随其后。
“明天,带你看看你妈妈。”回程的车上,中森虹开着车,随随便便地丢下让朝日奈秋森怀疑自己幻听的话。
“……什么?”朝日奈秋森的眼皮跳了两下,“我还有第三个妈妈?”
“不,你只有一个妈妈。而我呢……是个冒牌货。”中森虹趁着红灯的间隙转头朝她笑了一笑,“如果非要说,我大概是你的小姨?我们看上去也有些像吧?”
朝日奈秋森觉得这个世界简直是一个巨大的谎言,她所遇见的事情,竟然全都是假的。
她将手放在车门上:“你在骗我?”
似乎在说,如果眼前这个女人还在骗她,那无论这辆车开得有多快,她下一秒就要打开车门,然后跳车。
中森虹吓了一跳,她赶忙把车门全部紧锁:“别——别别,别冲动!我也只是受人之托。你妈妈没办法来,所以才拜托我去找你回来。”
“明天,明天!明天你就能知道一切了。只要一晚上,你就再等一等,好不好?”
她的声音里还透着一点胆战心惊的后怕:“你可千万别做傻事,不然我可没办法和你妈妈交代啊……”
朝日奈秋森不想听她胡扯,她作出向内拉扯门锁的动作:“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中森虹面露难色:“但现在已经很晚了……”
朝日奈秋森不管她说了什么,自顾自地拉扯着门锁,在发现这扇门真的被她锁住后,她手动去掰开门上的锁扣按钮。
“好了好了!我带你去!”
眼看拗不过她,中森虹实在没有办法。她调转车头,在中控屏幕上下滑了一串地址,找到其中一个,点进导航。
朝日奈秋森这才慢慢松开手。
只是当她扫到屏幕中的目的地时,她的眉头再一次紧紧皱起:“你确定目的地在这个地方吗?”
中森虹抬眼瞧她一眼:“我确定。”
朝日奈秋森的心沉了沉。
不太熟悉S市的人或许只会以为这是一片小小的山头,或者是一个山间农舍的名字。
但她不一样,S市这块地图,虽然与她生活的S市有着些微的差别,但总体上保持着极高的一致性。
她知道这个地方不是什么度假村,不是什么郊区山林。
——这是一片墓地。
【作者有话要说】
会有点狗血酱紫,但是逻辑上捏会更圆满一点。
至于虐不虐……
对于妹宝来说只是回家路上的一个小插曲叭[猫爪]
第119章 方式:真相
真是荒谬啊。
打着【亲生母亲】旗号来接她的中森虹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甚至和她没有半分血缘关系。她借着和她相似的外貌,欺骗她、获得她的信任,再通过一系列的操作——她猜想, 其中大约有一些与美和之间的合作,美和或许早早就知道这一切——将她千里迢迢带回S市。
最后将她带到这块墓碑前。
她看着墓碑上那两张灰色的相片,痛苦与惊骇并存。
熟悉, 这似乎就是她的父亲与母亲, 但这两张相片太过年轻了, 她已经忘记了她爸爸和妈妈这么年轻的时候是怎样的样貌。
她爸爸老秋, 前两年光荣退休,在家养养乌龟养养鸟,闲时就去周围的湖边看看人家钓鱼, 但老秋自己上手钓的时候, 要不是空军,要不就只能掉起指甲盖大的小鱼——小小夸张,大大写实。
而她的妈妈林女士——是的,她的名字中的森, 其中就包含着林女士的姓氏。林女士早在她上大学前就退休在家,她混迹在老年大学的各种课程班中, 交了一大批好友, 日子比老秋过得还要充实快乐。
他们这个年纪, 华发已生, 皱纹攀上眼角, 万不可能是照片中这样的年轻模样。这照片……这时候, 她哥哥可能才刚上小学吧?
“你在搞什么东西?”她盯着墓碑上的照片, 冷声问。
中森虹——或者应该称她为林虹。
她徒手抹去落在碑上的几片落叶, 拍了拍手心的灰尘:“虽然非常遗憾, 但是——这是你的亲生父母。”
如果仅仅是母亲,朝日奈秋森还能在脑中将故事圆上,但……
她张了张嘴:“父母?”
她的人设卡中明明白白写好,她的父亲的姓氏是七迁,而她的父亲,出生在小岛的北部,冬季常常积雪的小镇。
又怎么会是墓碑上这个,长得和年轻的老秋一样的人呢?
她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也不敢接受。
“别开玩笑了,也别生成别人的照片了。”她转身离开,“没意思。”
林虹没有拉她回来,而是快走几步跟在她的身后,和她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但始终跟随着她。
她讲的故事太过狗血。
朝日奈秋森闭上耳朵,但那些话总是能从四面八方钻进来,让她听见。
无非是什么小孩走丢,父母寻找,心力交瘁,一次意外。
意外,和她出现在这里一样,是相同的意外。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关闭五感。
她忘了自己正在下山,眼前一黑的时候,脚下踏步踩空,竟然直直地向前趄去。
林虹眼疾手快拉住她的衣服,但一个人的重量不是一件衣服就能轻易扯回。被朝日奈秋森带着,连带着她都摔得头昏眼花。
好在已经到了平台,她摔下的时候撤了一把这个不怕死的小姑娘,给她当了回垫子。
不然,这小姑娘要是在这山上出了点事情,她爸妈不得连夜给她召了去算账?
林虹不由抬高声音斥责:“你真不想活了?山路都敢闭眼走!”
朝日奈秋森滚到一边。
摔下的时候她下意识支撑了一下,又是冬天,穿着厚厚的外套,除了掌心有些磨破,羽绒服外套磨破了,在漫天飞着羽绒,她并无大碍。
她木然地回道:“谢谢。”
谢谢这个骗子垫在她的身下保护她。
林虹泄了气,讷讷:“……不用。你好好就行了……别谢我。”
漏了绒的羽绒服很快就不再保暖。
坐在车里,朝日奈秋森脱了外套,小口抿着刚从自动贩卖机里面拿出来,还是滚烫的热饮,让自己冰凉的体温回暖。
“说说你吧,你又是谁呢?”她低头看着易拉罐开口,小声问。
林虹将车座向后倒下,懒洋洋地躺在驾驶位上:“我啊……我是你妈妈资助的穷学生而已。恰恰好呢,和你妈妈一个姓,又长得有点像。所以,你叫我声小姨,不算过分吧?”
林虹的故事就更短了。
穷困潦倒的学生,碰上了一个好心的资助人,而她恰恰好和资助人长得很像。资助人差点以为她们俩有什么血缘关系,还大费周章做了检测——没有关系。
资助人有一个女儿,但在很小的时候就走丢,或者被拐卖,谁知道呢?在找到前,这一切都是有可能。于是资助人一家,一直在寻找女儿,同时做着力所能及的慈善行为,试图用善意感动上苍,让他们的女儿回来。
可惜,他们没等到这一天。
而林虹呢?她一直牢牢地记着资助人的愿望,她每天睡前都会打开资助人留下的,和女儿的合照。百遍,千遍,直到看到朝日奈秋森出现在荧幕上。
——找到了。
“就是这样。”林虹将空瓶丢进车里的垃圾袋中,“之前,我没有和你说……是顾虑到你可能不会相信。而且,老实说,我也没什么证据来证明这一切。但我知道,就是你,一定是你,在看到你的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
“后来我找到朝日奈美和,和她确认过,你是七迁家的养女的时候,我就百分百确认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巧合,你怎么会叫【秋森】,又长得一样,年龄一致呢?巧合——就是证据!”
“嗯。”朝日奈秋森短促地应了一声,她在这一长串的故事中,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存在想要询问,“那我哥哥呢?”
林虹下意识跟着重复了一遍:“哥哥?”
“你哪来的哥哥?你是独生女。”
朝日奈秋森转过头看她:“我是——独生女?你确定吗?”
林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她一再回想:“你是独生女,没错。你的家里,还有你的独生子女证,你当然是独生女。”
“哈,”朝日奈秋森突兀地笑出了声,她越笑越大声,直到笑得眼泪从眼角流下,“我竟然是独生女,哥哥,你说好不好笑。”
“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
她擦去眼角溢出的几滴泪水:“走吧。”
“你不是说,要帮我成为巨星吗?林女士?”她说,“这话还算数吧?”
林虹挑眉:“当然。”
朝日奈秋森看向车窗外。
陌生的路灯在黑黢黢的夜中点亮一条笔直的路。
她不知道这条路最终回通向哪里,但她已经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了。
真是极具欺骗性,甚至连她都差点被骗过去了。
但好在她多问了一句。
朝日奈秋森手中不断点开、关闭着手机屏幕。
绘麻啊绘麻……
拜托了,别让她等太久。
而朝日奈绘麻呢?
她看着早早就等待在客厅的朝日奈枣,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临行前,她询问秋森,她和枣哥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狠心到立马就要离开这个国家,甚至不愿意将这件事情告诉其他家人——至少他们应该得知这一切,不是吗?
“但无论是哪一个朝日奈知道,他都会告诉枣,不是吗?”朝日奈秋森说,“所以,我只能寻找一个和我一样的同盟。”
为什么呢?既要远离,又渴望靠近?这样矛盾,这不是她认识中的朝日奈秋森。
“人不会珍惜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感情也是。”
她是这样回答。
但绘麻觉得,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她的眼中有迷茫和彷徨,或许连秋森自己都不确定她这样做是否正确。
那她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有一个更加机亟待得到的目的吊在眼前,胜过这段感情——又或者说,她对于这段感情的期待,远不止于此。
“她有给你具体的住址吗?或者通信方式,任何可以找到她的方式,有吗?”朝日奈枣急不可耐,他无法端正地坐着,于是在客厅中,绕着绘麻来回踱步。
一圈又一圈,先晕倒的是站在头顶的朱利。它眼中出现重叠的甜甜圈,一个眨眼的功夫,就从绘麻的脑袋上掉了下来——幸亏绘麻眼疾手快接住了它。
“哦朱利!小心一点。”她有些担心地叮嘱了一句,把朱利放在了平整的沙发上。看着面色焦急的枣,她沉默一会:“抱歉枣哥,我不知道。”
她虽然说着“不知道”,但枣却觉得,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并不像不知情,反而像是被朝日奈秋森嘱咐过,不要告知其他人一样。
枣:“是她不希望你告诉我吗?”
绘麻:“可是……枣哥,我真的不知道。”
绘麻真的不知道吗?
枣喃喃自语,眼神慢慢从绘麻的身上移开:“那我该怎么找到她?我该去哪里找到她?”
“难道……我只有在梦里才能找到她了吗?……”
难道这一切,最终都将归于一场冗长而重复的梦境吗?
朝日奈枣从这场【梦】中脱离,现在陷入梦境的,是沉睡中的朝日奈秋森。
这一整天太过劳累,在沾上枕头的瞬间,她就失去了对现实的感知,沉沉睡去。
她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
或许有一部分的原因要归功于游戏仓的助眠设置,几周目的游戏中,她进入睡眠时,少有梦境,总是能得到足够的休息。
但现在,她睁开眼,几乎在瞬间确定了自己正在一场陌生的梦境中。
她的面前是无数道门——或者称之为,游戏屏幕。她的四面八方是稀疏着盯住她的息屏游戏屏幕,远近、前后,望不到尽头。
而她的手掌正抵在门边的按钮上,圆圈中,一个大写的【A】顶在其中。
—[X]—
[Y]—[A]
—[B]—
她用力按下这个对于她来说明显大得过分的按钮。
一瞬间,所有的屏幕亮了起来。
她望向离她最近的亮光,深深地深深地,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吸入着方屏幕中。
【游戏加载中。】
【作者有话要说】
[害怕]
第120章 真相:漏洞
这样的梦境, 朝日奈秋森在回到S市后几乎天天都能梦见。只要她陷入深眠,再次睁眼的时候,她一定会出现在游戏屏幕的包围圈中。
但无论她按下眼前哪一个按钮, 按亮哪一块屏幕,所有的屏幕上都会显示【游戏加载中】的字样。但同样,无论她等待多久, 等到陀螺仪不再旋转, 等到梦境崩塌消散, 屏幕上依旧是【游戏加载中】。
真是见鬼。
简直就是鬼打墙。
陀螺仪停下, 朝日奈秋森再一次从梦中醒来。
她任由自己沉浸在困意中,重新闭眼后再次陷入浅眠,但却回不到那奇怪的圆台上。
她认命般睁开眼。
自从开始做这样的梦以后, 她就总觉得怎么都睡不够, 每一天早上都觉得昏昏沉沉,和之前清爽的清醒感完全不同。
可能是换了环境,换了公司,工作和学业都有点太累了。
她把落在眼前的头发拨到耳侧, 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板上。
林虹的公寓很大, 上下两层。
她专门把面积略小一些的二楼完整收拾出来, 给朝日奈秋森使用, 美其名曰, 给她一些隐私空间。
但朝日奈秋森知道, 她是怕她自己经常晚归, 吵到早早睡觉的自己。
她从善如流接下这份善意。
作为回报, 她偶尔会在起早的时候, 去楼下买早餐时也给林虹带上一份。
两个人的生活轨迹看似重叠, 但因为不同的作息和工作学习状态,一周见不上面也是时常有的。
朝日奈秋森的解约事宜还需要处理一段时间,她将需要签的文件都交给林虹,自己则是去准备下一学期转学所需要的考试和相关手续。
隆冬,学期末。
她需要赶在春季入学截止前把语言成绩考出来,再参加院校的转学申请考试。
这对她来说不算困难,更何况还有林虹从中找人给她背书写推荐信,让这一切流程一简再简。
她本来懒懒散散觉得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这学上不上都一样。
“怎么可以不上学?没有学历,你怎么去见你爸妈?!”林虹听她这样一提,气得差点要把她带到坟前负荆请罪。
朝日奈秋森眨巴眨巴眼睛,听她这样一说,一个不太孝的念头滚过心头,但面上还是改了口,乖乖去准备入学考试。
今早是她能够约到了最早的语言考试日期,考场就在离家不远的U大。
昨晚上,她临时做了两套卷子熟悉题型,一早,揣了证件和两支笔就散步到了考场。
看着如临大敌,在考试前还在紧急看着重要考点的同考场考生,她歪歪头,竟然觉得这样有些“作弊”的感觉也不算差。
早早写完卷子,等这里铃声响起交卷后,她抬手看了看时间,思考着等一会要去那里吃午饭。
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她沉迷于异常的补觉。偶尔清醒的时候,她会动用快要生锈的大脑思考接下来需要怎样做。
但总是思考到一半又觉得困意袭来,于是迷蒙着眼,扶着墙又回到房间睡觉。
这次考试,也是她难得的一次出门。
U大附近她还算熟悉,不用看导航,大约摸能知道哪一个方向有商圈。
她把手机从教室门口的手机袋中掏出,随手放在口袋里,晃晃悠悠,带着一点用脑过度的不清醒,向学校外的侧门走去。
朝日奈秋森有几个中学时期就交好的同学,他们中学之后升学进入了S市知名的几所大学,她得空的时候,会到他们的学校附近来聚餐,对于U大的侧门和近道,她不说是如数家珍,但至少略知一二。
冬日暖阳洒下,有活着的气息,她意外觉得连日沉闷的情绪也散开许多。
“……你好!”
她脚步一顿,堪堪停在眼前突然跑上前的男生身前。
“?”她略略向后退了一步,想要转弯绕开离开。
男生应该是犹豫了很久才小跑过来,他还在小口喘气。见她要走,他赶忙问:“同学!请问可以交换你的联系方式吗?”
这熟悉的展开绊住了朝日奈秋森的动作。
她本准备快步走开的脚步慢了下来。她侧头微微打量了对方一番,在看到雷同的格子衫后,她突然福至心灵:“是有什么事吗?工作合作之类的吗?”
男生听她的回话,愣在了当场,几秒后才连连摆手:“不不,不是的……我、我,我只是看到同学你……觉得、觉得,你很特别,想要和你认识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
他腼腆地挠了挠头,脸上起了红晕,但眼神却依然执拗地看着朝日奈秋森。
——不是支线任务触发啊。
说不上是遗憾还是怎样的情绪,朝日奈秋森一下兴致缺缺。
“可以——交换联系方式吗?”
男生见她沉默没有回答,又鼓起勇气问了一遍。
朝日奈秋森耸了耸肩,又从口袋中拿出手机。
正当男生表情雀跃起来,以为她要答应他的请求的时候,她抬头抱歉一笑:“不好意思。”
男生半抬的嘴角一瞬间有些僵硬,但很快他就重新扬起笑:“没关系没关系!是我唐突了!那——可以问一下,同学你是什么学院吗?”
应该是怕问到专业的定位太过准确,她会再次拒绝,男生甚至再退了一步。
朝日奈秋森:“抱歉,我只是来考试的。”
她指了指考试引导牌:“这场考试。”
“再见。”她摆摆手,不再回答男生接下来的问题,径直离开。
“……HSK?”
男生叹了口气:“只是借口吧?明明中文这么好……”
搭讪失败,心情郁闷,男生垂头丧气地离开。
但一转身,被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面色不霁地盯着他的黑衣男性吓了一跳。
他拍拍胸口,小声自言自语吐槽着离开:“站桩呢,一声不吭的……怪吓人。真是个怪人。”
朝日奈枣定定地看着朝日奈秋森离去的方向,放在口袋中的手,握拳又松开。
没关系,她不愿意见他没有关系。
他可以来找到她。
朝日奈秋森若有所感地向后看去,扫视四周,只有陆陆续续离开的学生,刚才那被人注视的感觉似乎是她不太清醒才产生的幻觉。
她转过头,皱皱眉,又展开眉头。
不会吧……绘麻可还没和她说任何进展,肯定不是枣。
小枣现在不该知道她的行踪。
更何况……小枣就算能够知道她的精确定位,他的签证也不会下来这么快……错觉错觉,都是错觉。
最近那奇怪的梦给她带来的影响还是有些大。
她还是快一点去想办法证实她的猜想吧。
她深吸一口气,闻到了随着风飘来的烤肉香。
吃饭吃饭!吃完饭再去干正事。
趁着时间还早,她要抓紧时间。
落地那天,林虹带她去的墓地,离这里可是有段距离。
她加快速度扒拉两口:“老板,结账!”
*
开墓这事,朝日奈秋森从前别说做了,想都没想过。
但现在,她站在写着她父母名字的墓碑前,憋着一股劲,手指摩擦着要卡进那一小点点的豁口,试图找到一个能够发力的支点,来掀开墓碑前沉重的大理石板子。
陵园墓地建造的时候,大概也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来“盗墓”。一旦盖上,还就是力图严丝合缝,最好连空气都不要透进去。
朝日奈秋森废了很大的功夫,直到手指上条条被深深压出的红痕,指甲盖差点劈裂的时候,她手臂一软,一点力都发不出来,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惯性下,她仰头向后倒去。
即使有意识做了防护,后脑勺还是磕到了下一个台阶的碑上。
“嘶——”她捂着脑袋一骨碌爬起,朝着后边的墓碑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撞到您了。”
手腕酸酸麻麻,她意识到凭借她自己的手部力量,大概很难顺利移开这块沉重的石头。
她左右环顾,搜索着是否有什么工具可以借用。
不是清明前后,来扫墓的人半天也见不到一个。又是现代公墓,没什么陪葬品,祭拜用品最新鲜的不过是墓主人爱吃的东西。白斩鸡、小笼包……或者甜甜圈也行。
但这些东西吸引不来带着工具的“盗墓贼”,只能吸引闻着味地山间小小野兽和成群结队的蚂蚁。
朝日奈秋森前后逛了两圈都没找到趁手的工具。
她思考许久,突然蹬蹬蹬跑下了山,在墓园安保亭附近的焚烧炉边,偷偷摸摸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拨弄燃烧物的铁钳子。
趁没人注意,她拿起钳子回到墓前,在地上磨尖钳子,一点一点撬开墓前的石头盖。
盖子真沉啊,就像是真的有两个人坐在这块长方形的盖子上,不让她打开一样。
但——不可能。
“呼——”
她借着钳子钻开的缝,把落在地上的树枝卡了进去,又费劲地抬高石板,待搁到地面上后,终于能够借力推开这沉沉的、蒙着灰的板子。
“人死了以后,这被子盖得还真沉。”
她小声念叨一句,一鼓作气,把板子向前猛地一推。
沙土灰尘因为突如其来的摩擦借着风扬起,土腥气暴露在空中,呛得朝日奈秋森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她挥开眼前的灰尘,定睛向下看去。
一如她的猜想。
这是一块空墓。
“我就知道——空的。哈!”
“连样子都不做一下吗?比如放两个装着面粉的骨灰盒?”
她摇摇头,面无表情地说出调侃似的话。
那天林虹带她来的时候,她是真的信了这一切就是这个世界运行的命运。或许真的也有一个秋森,她的身世如林虹所说的一样,而她则是短暂地占据了平行时空中,“秋森”的一段人生。
或许每一周目都是某一个平行时空,她进入的并不是一个游戏,而是另一个世界?
但这样的猜想在问及“不存在的哥哥”时候被她否定。
从她的视角来看,这条故事线中,她就是主角。她的行为带来一系列的改变,带来“被寻找回故土”的一条可能命运。但在她出生前,故事线不应该被改动。
她的哥哥的存在为什么被无缘无故抹去了呢?
从这一刻开始,她怀疑这一块地图,是基于她早前写进游戏中的设定生成——包括那仅差一个字的小区名字。
她想起来,在购买游戏时,她填写了详细的地址,但其中的小区名字却因为输入错误有了一字之差。S市的地址,大部分情况下,只需要街道和弄堂牌号就能精准定位投递,因此,连快递员都没有提出这一个小小的错误。
——但这被游戏敏锐捕捉。
而独生子女……
只是她当天和哥哥有了一点小矛盾以后,小小的、恶狠狠地、在无人知道的地方的一个“报复”行为。
“我的亲哥啊亲哥,幸亏那天咱俩吵了两句。不然在生成家庭关系沙盘的时候,我也不会写独生啊……”
从她踏上这块土地开始,或者说,从她来到这片地图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在有意无意地让她相信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命运线,这是她存在的某一个时空,是她需要永远存在的地方。
祭拜、父母的遗愿、发展路线、未来展望——
是谁,又或者说,是什么东西,在希望她永远被困在这里呢?
是永远显示【游戏加载中】的那块屏幕吗?
朝日奈秋森直觉觉得,这一切都和那诡异重复的梦境脱不开关系。
朝日奈要、椿、祈织和风斗想起的回忆都是从梦中起,梦境和这场游戏的bug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既然要他们能从梦中得知其他周目发生过的事情,那是否意味着,知道更多信息、经历更多周目、拥有更多身份的枣,同样也会从梦境中得知曾经的过去呢?
他得知的过去,是在初始周目之前吗?
他会知道些什么?
那些事情,会是促成他成为doki的原因吗?
梦境、过去、身份。
那些有些屏幕,与她的过去、她的身份,难道也有着直接的关系?
朝日奈秋森不自觉地吞咽。
明明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阳光也直洒在她的身上,但她现在却觉得无比寒冷。
有一方黑帘子,罩在了她的记忆上,锁住了她应该得知的真相。
“叮。”
短促的邮箱提示音响了一声。
她僵着手指点开邮件。
是先前参与建模的游戏,现在出了正式版之前的试玩版。合作方殷勤地发来了邀请码,邀请她成为第一批内测用户。
久久。
待她手腕的酸涩褪去,她甩甩手,将手机放入口袋中。把作案工具带上,就这样放任着墓前一片狼藉,向山下走去。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甚至小跑了起来。
小小的跳动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目光中。
树后,朝日奈枣缓步走出。
他站在写着陌生的名字的墓碑前,沉默地看向墓中。
“……不是应该是空的吗?”
他站在树后,为了不被发现,他连目光都不敢向她投去。
屏息凝神的时候,听觉就变得格外灵敏。
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听见她说,这是一座空墓。
但现在呢?
两个方形的,崭新的骨灰盒,整齐排列在墓中。
违和。
违和。
他不该做出这样的动作,就像朝日奈秋森不该来到这里打开这块石板一样。他颤抖着手,掀开了其中的一个骨灰盒。
细密雪白的粉末,没有任何包裹地,直接被放在了盒子中。
他伸出手指撵了一搓,放到鼻尖下,轻嗅。
“……小麦……的香气?”
【比如放两个装着面粉的骨灰盒?】
于是放了两个装着面粉的骨灰盒。
朝日奈枣沉默地盖上了盖子,又将石板推回原位。
他再一次抬起头看向斜上方的太阳的时候,除了直视强光的刺痛外,他似乎还看见了一块一块似乎在被不断修补的——漏洞。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s市、u校、盗墓方式、入学考试、家庭住址等等的设定,全部都是虚构。(瞎写一通就素…[爆哭][爆哭]
陀螺仪设定来自盗梦空间,陀螺仪旋转,就还是在梦里。
关于妹宝的身份…这个是开文前就在大纲里面写好的…只不过写的时候细化了一些逻辑问题,结果细化细化…越来越悬疑了…搞得好像被绑架了一样[害怕][害怕]没有啊没有啊!妹是自愿的啊[爆哭][爆哭](这里还要细化一下[奶茶][奶茶]
最开始明明是一个命运交织的甜文…细化细化就成了反抗命运的同盟(啊不是[爆哭][爆哭]
总之…我快点写完!我一定会努力的![爆哭][爆哭][爆哭]
【www.daj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