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这该死的小说剧情有点要往“不可抗力”的方向发展◎
卫校八人组挨了揍, 又挨了处分,自觉丢人现眼, 打死不愿意声张, 而苏佳穗得了孙女士的警告,也没有把那晚的壮举跟任何人提及。
可不知道谁吃饱了撑的,竟歪曲事实编造了一段故事, 说苏佳穗为着纪景, 同卫校的小女生争风吃醋,大庭广众下把人给打了, 不仅闹到派出所,还仗着自己家有钱全身而退, 让卫校的小女生背了黑锅。
这故事编的有鼻子有眼,短短两天时间就传遍了兴海高中,甚至有人跑去跟程向雪打听细节,把程向雪都整懵了,心想苏佳穗跟人打架她怎么不晓得。
苏佳穗不能挨个人解释, 倒是可以和她解释解释。
“就这么回事, 什么争风吃醋啊, 你也信。”
“我靠……我听她们说的,跟真的一样, 不信都不行。”
学校公园里到处都是黄色的小苦苣花, 苏佳穗捏了一朵在手上,一根一根的揪着花瓣, 直至一朵花揪的光秃秃了, 才笑着说:“挺神奇的。”
“啊?”程向雪不解的看着她:“神奇什么?”
女主角一闪亮登场, 她的人设就越来越趋近于嚣张跋扈的恶毒女配, 难道不神奇吗?
苏佳穗其实不在乎别人眼里她的样子, 只是,这该死的小说剧情有点要往“不可抗力”的方向发展,照这么下去,她真成仅次于纪汉华的第二反派了,关键纪汉华到底是纪景的生父,打断骨头连着筋,结局也仅仅是略显落魄的悔恨了一番,不像她,连带着家人一块凄凄惨惨戚戚。
“哎……”
“好端端的干嘛叹气?”程向雪大抵以为她是为那些流言蜚语烦恼,当即立下军令状:“屁大点事嘛,不至于,你给我三天时间,我准给你揪出在背后传闲话的人。”
“你怎么打听?”
“嗬,姐这人脉,我连你们班主任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裤衩子都知道。”
苏佳穗被程向雪逗笑,想了想说:“你好不好去帮我打听打听关于季沐恬的事。”
程向雪一拧眉:“季沐恬?你怀疑是她在背后传你闲话?”
“不,我是……”苏佳穗说不出合适的理由,干脆不说了:“反正你就悄咪咪的打听一下。”
苏佳穗开了口,程向雪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成,小事情,我看季沐恬最近跟那个尤念念玩得很好,尤念念嘛,行走的新闻联播。”
虽然季沐恬刚转学到兴海没多久,但由于外貌出众,成绩优异,身世可怜,外加开学第一天就闹出一段令人津津乐道的情感戏码,已经称得上是兴海的风云人物。
哪怕对高三生而言无比宝贵的课间休息,季沐恬身边也围绕了不少同学,颇有众星捧月的既视感。
苏佳穗望着不远处笑容温婉的季沐恬,终于下定决心,要把这个“不可抗力”从自己的美好世界里驱逐出去。
“对了。”程向雪忽然道:“你跟纪景咋回事?”
“啥咋回事?”
“我看这两天你俩都不咋说话啊。”
“有吗?”
“有吧,感觉怪怪的,今天早上我看他在你后面走,也没上前来搭话。”
“……我没注意,可能因为之前跟吴雅萍打架的事,我们都瞒着他,生气了吧。”
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程向雪打趣着说:“行啊,景哥出息啦,要揭竿起义啦。”
九月末的秋老虎将死不死,天气闷热,令人烦躁,大太阳底下,苏佳穗有点坐不住了,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道:“回教室做题了,火箭班这帮人冲的太猛,我现在连前十都费劲,国庆就不出来玩了。”
“嗯!那你加油!我国庆也得去参加集训,季沐恬的事等我都打听清楚了再告诉你。”
苏佳穗回教学楼,路过篮球场。
纪景正同一群高二生打比赛,很猛,很有冲劲,汗水浸湿后背一大片,薄薄的白衬衣贴在身上,说汗如雨下也不为过了。
苏佳穗在篮球场边驻足,有心叫纪景跟她一块回教室,不过纪景看了她一眼,又背过身运球,就差把不想理她几个字写在脸上。
搞毛线啊。
苏佳穗难以理解纪景的情绪,更难理解这种有话不直说的闷葫芦脾气,真是,有意见可以向组织提啊,可以和组织探讨啊,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为啥非要让人去猜呢。
有必要和纪景谈一谈了。
不过,得先把题做完。
余光瞥见苏佳穗离开的背影,纪景将球随手一抛:“累了,不打了。”
在边上目睹一切的陈旭笑眯眯走到他身旁:“怎么回事兄弟,长能耐了。”
“什么能耐?”
“敢把穗姐当空气的能耐啊,来,喝口水,缓一缓,歇一歇,好好跟我讲讲你是哪里来的勇气。”
纪景忍不住皱眉,斜睨着他:“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和苏佳穗打起来,好有热闹看?”
陈旭一本正经的摇头:“天地良心,还用辛苦您二老打起来?这已经算的上热闹了。”
操场响起悠扬的上课铃声,可谁也没有回教室的打算。
纪景躲进树荫里,一言不发的喝掉大半瓶水,把陈旭急得够呛:“快说啊,到底怎么啦?”
“生气了。”
“废话,我还不知道生气了。”
“是啊,我表现的这么明显,可她就跟没事人一样。”话说到这里,纪景很难再掩饰自己脸上的沮丧和低落:“她压根就没把我当她男朋友。”
“哦,你的意思是,想让穗姐来哄你啊?”陈旭嗤笑一声,毫不吝啬的幸灾乐祸:“人家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你这黄世仁手底下的杨白劳装什么关公耍大刀啊。”
“陈旭!”
“欸,你先别急,我是不是不止一次跟你说过,你不能老把苏佳穗当奶奶似的供着,不能老让苏佳穗骑在你脖子上拉屎,可你怎么说的,你乐意,千金难买你乐意啊,现在又抱怨个什么劲儿呢。”
纪景看着他,沉默良久,豁然起身:“对,我乐意。”
陈旭微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想给我两拳,合着又要宣誓。”
“我想明白了。”纪景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我就是把自己气死,苏佳穗该不开窍还是不开窍,她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学习上。”
“所以呢?”
“等呗,我等她上大学,等她考研究生,考硕士,考博士,考博士后,她这□□有学完的时候吧。”
“研究生和硕士是一回事……”
“你少管我!”
看纪景是真不高兴了,陈旭终于不再嬉皮笑脸:“兄弟,长路漫漫啊,万一有个不稳定因素进来横插一杠呢,你想守株待兔,那兔子又不是没长腿。”
“兔子有腿,我没有吗?。”纪景咬了咬牙,看向远处的职工宿舍:“今天放学后,你陪我去学校附近找房子。”
“找房子?做什么?”
“我听说高二篮球队的教练最近谈恋爱了,想从宿舍搬出去,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房子。”
“你想帮他找房子,空出宿舍,让江延过去住。”陈旭双臂抱怀,懒洋洋的倚在树上:“穗姐知道你在背后搞这些,肯定会不高兴的,控诉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是你之前让我从根上解决,釜底抽薪吗。”
“呃……我是提议过。”
“所以啊。”纪景轻拍他的肩膀,微微勾起嘴角:“我都听你的。”
“靠,你丫的,是不是想一朝事发都推到我头上!”陈旭像躲瘟疫似的一把推开肩上那只手,急得跳脚:“拿军师祭天啊,你是不是人!”
“等我和穗姐结婚那天,一定让你坐主桌。”
“呸!谁稀罕!”
任凭陈旭顽强抵抗,还是没能逃脱纪景这艘贼船,放学后,两人一同去了兴海高中附近的房产中介。
中介小哥一看他俩身上的校服就乐了:“同学,开学一个月才要找房子可不容易啊。”
“钱不是问题。”
“真不是钱的事,联校区的好房源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上一个萝卜走了,下一个萝卜正好挤进来,这会啊,就剩下合租房了,全是小单间,价钱还都不便宜,要想租大套间,得往白杨那边去,一是离海高比较远,二是环境比较差。”
白杨街道靠近职校和卫校,附近还有商业街和开发区,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安保也不好,警车和救护车成天到晚的来回窜,因此鲜少有海高的学生愿意在白杨租房子。
不过,一个浑身肌肉的大老爷们并没有这方面的顾虑,离商业街近反倒是好处。
“行。”陈旭代替纪景拍板做决定:“麻烦你带我们去看看,要是没问题,今晚就可以签合同。”
“那您二位稍等片刻,白杨那边出租出售的不少,但全权委托给我们中介的不多,我得先联系房东。”中介小哥一边查房源一边碎碎念:“这年头,赚点钱真不容易,一天顶多能有一两单,跑断腿了才勉强够一个伙食费,您二位可别看好房子绕过我直接跟房东签合同啊。”
陈旭笑道:“你放心,我们租下来之后还得委托你低价租给另一个人,你可以赚两次中介费。”
正如中介小哥所说,白杨一带几乎都是老旧小区,环境的确恶劣,没有风的夏日傍晚,空气里充斥着油烟味和泔水味,更别提楼道内部,昏暗,脏乱,到处是杂物。
纪景死活不进去,要陈旭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
开弓没有回头箭,何况都走到这了。陈旭扔下一句“我真他妈是欠你的”,不情不愿的跟中介小哥上了楼。
这居民楼从外面看着破旧,里面倒是还好,两室一厅的精装修,坐北朝南,家电齐全,隔音稍微差点,胜在远离街道,也算安静,除了价格有些贵,再没别的毛病。陈旭一点没有要为纪景省钱的意思,当即和房东敲定了这一套。
等他签完合同下楼来找纪景时,却见纪景身边站着个不停抹眼泪的小姑娘。
走近一看,居然是同班同学:“季沐恬?你怎么在这?”
季沐恬抽抽噎噎,难以开口。一旁的纪景言简意赅道:“她住在这小区,刚刚有个男的纠缠她。”
“纠缠?”陈旭皱着眉问:“你认识吗?”
季沐恬点点头,眼泪掉的更大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确实挺招人心疼:“那,那个人……是我以前的,高中同学,因为他,我才转学到兴海。”季沐恬抹掉脸上的眼泪,很勉强的说:“他被学校开除后,就和家里断绝了关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纪景眼底显露出几分嫌恶:“早知道我应该把他按地上捶一顿。”
陈旭真觉得纪景现在说话的口吻像极了苏佳穗,不由笑道:“你们啊,都不动脑子,就会打蛮架,既然季沐恬认识,那人又在联校区,想找到他不跟玩似的。”
“找到以后呢?”
“叫他哪来滚哪去呗。”
毕竟是一个班的,季沐恬遇到麻烦,他们不能坐视不管。陈旭记下那个人渣的名字,又从季沐恬以前的高中同学手里搞到照片,下发通缉令一样发到各个好友群:“搞定。”
“我看看。”纪景凑过去瞥了一眼,多是他和陈旭初三那年结交的狐朋狗友:“你跟这些人还联系着呢?”
“多个朋友多条路,这不就用上了。”陈旭收起手机,对季沐恬道:“这段时间你还是当心点,最好借住到别的同学家去。”
“嗯,我会的……谢谢你们。”
“客气什么,小事一桩,要我说,你一个女孩住这边真不安全,为什么不住宿舍呢。”
陈旭这话多少有点何不食肉糜。
季沐恬低下头,红着眼睛道:“住宿费太贵了。”
“这样啊,可是学校有贫困生补助吧,你向学校申请了吗? ”
“我……”
季沐恬一开口,又落下一对如豆子般大小的晶莹泪珠。
她的情况是有些特殊,父母过世后,她就被大伯收养,可大伯家里还有一对儿女,学习成绩并不如她,却有她时时比较着,大伯母不可能把小叔子留下的孤女供上大学,却叫自己的儿女高中肄业,于是豁出去砸钱,补课,复读,让两个孩子上最好的私立。
这样一来,经济方面必然紧张,但家里的条件又远远算不得贫困,季沐恬没有申请贫困生的资格,也不好意思再给大伯添麻烦,只能尽所能的省吃俭用,节衣缩食。
陈旭认真的听完了她的难处,心里有极大的热情要帮一帮她,陈旭还是很会动脑筋的,一下子就想到了纪景刚租好的房子,把纪景拉到一边,低声说:“两室一厅,够合租的,你回头问问那教练,看他女朋友愿不愿意。”
“不合适吧,人家想搬出来住,不就是图方便吗。”
“……也对。”
办法行不通,对一个自诩聪明周到的人而言无疑是打击,陈旭面露消极,而这股子消极在纪景看来实在暧昧。
纪景真以为陈旭对“小白裙”有意思,那么,即便女友和“小白裙”不对付,他此时此刻也得暂且遗忘到脑后了。
“要不,等教师宿舍空出来,先叫她去住。”
“那江延呢?”
事分轻重缓急,纪景觉得江延的问题还没有急到分秒必争的地步,可以暂时往后让一让,给陈旭一个献殷勤的机会。
总而言之:“不急。”
……
国庆节的七天小长假到高三生这里顿时缩水成三天,还是周五周六周末这倒霉催的三天。
按照平时劳逸结合的理念,苏佳穗本该珍惜为数不多的假期,痛痛快快玩三天。
不过,月底考试,她名次下滑严重,班级前十的地位岌岌可危,这种退步在火箭班很少见,把老师都给吓到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她要把心思放在学业上,显然对她为纪景争风吃醋的谣言略有耳闻。
苏佳穗挺烦的。
她在弱肉强食的新纪元时代长大,争强好胜已经成为一种本能,虽然一早就清楚自己没多少学习的天赋,但她是不甘心落后于人的,只能咬紧牙根在书本里下苦功夫。
可做题这玩意比拿刀砍变异兽难多了,尤其数学,完全称得上错综复杂,扑朔迷离,稍微一走神就成无字天书了。
苏佳穗一手杵着下巴,一手转着笔,看江延的眼神逐渐恍惚。
“你是不是累了。”江延笑着提议:“休息会吧。”
被当场抓了个现行,苏佳穗就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有分心,可要问她刚刚脑子里在想什么,她也说不出,所以越来越烦躁。
坐在斜对面的苏佳和递给她一罐可乐,状似不经意的问:“纪景这两天没来找你?”
这话听着真叫人不爽,好像她分心是因为纪景。
苏佳穗皱起眉,握着易拉罐上了二楼。
今天降温,外面下了点小雨,玻璃窗上雾蒙蒙的,挂着密密匝匝的水珠。苏佳穗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喝可乐,喝到见底才拿起手机。
纪景最后一条短信是昨天上午发来的,问她在做什么,她回答,写作业,之后就没有动静了。
再往上面翻,是纪景向她道歉,说他不该生她的气,说他只是一时间脑子没转过来弯,苏佳穗回复——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原谅你了。
没什么问题。
可苏佳穗仿佛被比数学更深奥神秘的问题缠绕住了,解题的思路在她脑海中穿梭,一会冒出来,一会又消失,她老是想抓住这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以至于不能专注于学习。
苏佳穗把易拉罐捏瘪,抬起手,精准的抛进垃圾桶里,随即低头给纪景发消息。
[干嘛呢?]
[在帮陈旭干活,差不多要弄完了]
[中午吃饭没?]
[饿死]
[来我家吃?]
纪景回复了一排转圈圈的小企鹅。
也就十来分钟的功夫,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地上都冒起了白烟,一辆出租车从院门外疾驰而过,又缓缓的倒退回来。
是纪景?这么快?
苏佳穗刚要拿伞出去接他,他顶着大雨飞快地跑进院里,T恤被淋湿,牛仔裤也溅上脏污的雨水。
“你傻啊。”
“嗯?”
纪景在门外蹭了蹭鞋底,确认干净了,抬眸看向苏佳穗,那双眼睛潮湿而又清亮,热忱而又雀跃。
苏佳穗一下子说不出话,只将没有打开的雨伞挂到墙上,侧过身让纪景进门,然后给他找了一双松软厚实的棉拖鞋。
纪景换上鞋,扫了眼客厅和厨房,压低声音问:“叔叔阿姨不在家啊?”
“趁着小长假回我爷爷家了,你从哪来的?”
“学校那边。”
纪景知道苏佳穗和季沐恬不对付,哪敢说他是去学校帮季沐恬办职工宿舍的事,自然而然的回避了这个话题,挥手跟江延和苏佳和打招呼。
可苏佳穗又问:“陈旭呢,怎么没跟你一块来。”
思及正与季沐恬单独相处的陈旭,纪景笑笑:“他啊,忙着呢。”
苏佳穗从纪景的笑意里嗅到些许不同寻常的味道:“你们俩憋什么坏呢?”
“我俩就不能是做好人好事吗?”
“看你那样子,不太像。”
“我是饿的,眼冒绿光了,能像好人吗。”
“过会才开饭,吃点饼干吧。”
零食都放在电视柜的抽屉里,苏佳穗弯腰翻找,长发从脸庞垂落,有些遮挡视线。
纪景顺手从茶几上拿了根铅笔,挽起她的头发,卷一卷戳一戳,只用几秒钟就盘好了一个松松散散的发髻:“欸,我看人家弄的很紧实啊。”
“你又从哪学的?”
“夜市,有卖簪子的。”
苏佳穗把饼干递给他,转身去卫生间照镜子。
纪景也跟过来,在苏佳穗背后举小镜子,一边调整角度,一边洋洋得意:“怎么样?是不是还挺好看。”
“你可能投错胎了,你上辈子准是个女的。”
“那你呢,上辈子是男的?手笨就说手笨得了,扯什么性别。”
苏佳穗看着镜子里的人,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看着他细密的睫毛,不由的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我说发红包的那些章节,居然没凑够五十个评论,哭了,你们视金钱如粪土啊
第22章
◎干脆分手算了◎
厨房一开火, 苏佳和就以抽油烟机声音太大为由头开溜了。
苏佳穗说他学习不怎么样,破事倒不少。
江延一边收拾餐桌上的东西一边给苏佳和开脱:“他今天表现不错, 等吃完饭再继续吧。”
“我看看他刚做的那套题。”
“在这。”
“哇, 后面的都这么难。”
“佳和一有进步就不上心,给他找一套难的,压制压制他的嚣张气焰。”
“没错, 就该这样。”
看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 聊的有来有回,纪景很想加入进去, 找点存在感,可这话题又实在无从下手, 不由轻叹了口气。
纪景是真心的难以接受苏佳穗和江延这样朝夕相处,也是真心觉得江延人还不错。
说什么给陈旭一个献殷勤的机会,借口而已,他没好意思跟陈旭坦白,自己事到临头有点打退堂鼓了。
暗地里动手脚让江延从苏家搬出去, 是没什么大不了, 江延并不受影响, 毕竟于高三生而言,走读比住校吃亏, 哪怕私家车接送, 每天也要耽误在路上半个多小时。
可纪景心里有数,他一旦那样做了, 暴露了, 只会有两个结果, 要么江延从此疏远他和苏佳穗, 要么江延和苏佳穗一块排挤他。
无论哪个结果都不是纪景所期望的。
“哎……”
“你干嘛呀, 老唉声叹气的。”
“我忧伤。”
“你有病。”
女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叫他去厨房拿碗筷。
说老实话,纪景非常不喜欢苏佳穗这种把他当儿子一样的态度,尤其苏佳穗对苏佳和陈旭也经常是这种态度,显得他这个男朋友很不特殊,更衬得江延很特殊。
苏佳穗为什么对江延那么有礼貌呢?
纪景数着筷子,用余光打量江延。论长相,他肯定比江延好看,论身高,他大概比江延高出一厘米,论家境,他有钱,江延父母双全,勉强打平。
江延能胜过他的,好像只有那颗非比寻常的脑子。
虽然拿自己的短处去跟人家的长处较劲挺蠢的,但纪景还是决定从明天开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
周一开学,班主任当堂宣布了月末考试的成绩,除了江延之外,其余同学的分数都不算太理想,因为这套题整体难度很深。
大家分数差,班主任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说:“凭你们这种状态,还想着过小长假吗?三天已经够不错了!”
苏佳穗趴在成绩单上,神情萎靡。
她早知道自己名次下滑,却没想到还有公开处刑的环节。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瞄了她一眼,放缓语气说:“当然了,一次月考不能决定一生,一道坎坷不会影响前进,与其回头看,不如大步流星的向前走。都把成绩单收起来吧,现在讲月考题。”
苏佳穗闻言,坐直身,很干脆的把成绩单揉成一团,塞进挂在书桌旁的垃圾袋里。
“逃避现实呢?”
“反正我是不好意思拿回家给我爸妈看。”
“有压力才会有动力。”林思淼妥帖的收起成绩单,咬牙切齿道:“我就不信了,我考不过江延。”
苏佳穗非常敬佩自己的同桌,不是什么人都能拥有这种勇攀高峰的精神:“你追他,我追你,我在生物链底层。”
或许是因为成绩出来了,林思淼紧绷的神经短暂放松,难得在课堂上叽叽喳喳说两句闲话:“大小姐,我每天晚上熬到凌晨两点,眼袋都快掉地上了,你呢,吃好喝好,享受青春,还有时间谈恋爱,做人不要太贪心。”
苏佳穗看着黑板,微微偏过头,目不斜视地说:“熬夜谁不会,你等着,下次月考我必卷土重来。”
林思淼轻笑了一声:“其实贪心也不要紧,我就怕你鸡飞蛋打,两头落空。”
“……您直言。”
“今天早上我在水房听见季沐恬和唐舒说,她搬到职工宿舍去了,是纪景帮忙办的,这事你知道吗?”
来了,那该死的“不可抗力”又来了。
苏佳穗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我挺想说自己知道的,谢谢你告诉我。”
“不用客气,人家故意当我面讲,就是希望我传达一下,我不能叫人家失望。”
“那就谢你为这事跟我上课开小差,不管怎么样,欠你一人情。”
“欠着吧,开小差到此为止,我得听课了。”
苏佳穗心里窝着火,已然听不下去,她想,是可忍孰不可忍了,这简直是逼着她往恶毒女配的道路上走。
到底没忍住,举了手:“老师,我想去厕所。”
后排的纪景原本在努力尝试着认真听课,虽然没听进去多少吧,但好歹注意力一直集中在班主任身上,可苏佳穗一开口,他就从那沉重的语调里捕捉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气味。哪里是要去厕所,分明是要去干架。
看着苏佳穗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教室,纪景坐不住了,紧跟着举手。
连着两次被打断,班主任面露不虞,对纪景可不像对苏佳穗那么客气:“你又要干嘛?”
“我,厕所。”
“憋着!你小姑娘啊!上厕所还得结伴!”
要是换做两年前,当众被这样骂,纪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一准公然和班主任作对,摆个冷脸扭头就走。可两年时间,他脾气被磨软了,脑筋也活泛了,只起身走到讲台下方,垫着脚尖凑到班主任耳边,压低声音道:“穗姐要我去帮她买东西……”第一节课刚上课不久,苏佳穗就跑厕所,神情看起来又那么暴躁,不得不说,真挺像来大姨妈了,没带卫生巾,让纪景去帮忙买,想想也实在合情理。
班主任清了清嗓子,朝他一摆手:“去吧,去吧。”
计划通,纪景蛮高兴的,还觉得有点好笑,他不晓得自己怎么变成这样,兴许再不要脸些,连他家老头子和后妈他都可以和睦共处成相亲相爱一家人了。
出了教室,走到楼梯拐角,迎面碰上苏佳穗,纪景被苏佳穗那双冒着火气的大眼睛吓了一哆嗦:“你不,不去厕所了吗?”
“我在等你。”
“啊?”
“你跟我过来。”
教学楼有天台,在高一开学之初曾经是以纪景为首的坏学生根据地,他们不止一次在这讨论如何跟苏佳穗较劲。
那会纪景背负着卷毛的外号,是真讨厌苏佳穗,因为不用在女朋友身上花钱,出手也非常大方,只要让苏佳穗吃瘪,他必定重重有赏,所以天台上经常会出现小弟们围着他争先献计的滑稽场景。
只可惜后来被捣了老巢。苏佳穗极为阴险的在校外捡了一堆烟头,全扔在天台上了,还带着教导主任来抓他们现行,从那往后天台就成了他们的禁地。
难得故地重游,纪景本该感慨万千,可女友一副压着火的样子,让他心里犯嘀咕,有些忐忑的扯了扯苏佳穗的袖口:“你慢点走啊……我都跟不上了。”
纪景步子大,真想跟怎么会跟不上,他是打怵,不敢走太快。
苏佳穗回头睨了他一眼:“别怕,不至于杀人灭口。”
纪景握住栏杆,说什么不往里面走了:“干嘛啊,能不能给个痛快的。”
苏佳穗踩在台阶上,俯视着他:“听说你给季沐恬弄了一间职工宿舍。”
“……”
“有没有这回事!”
这么长时间以来,不仅纪景的脾气被磨软了,苏佳穗的脾气也好了不少,轻易是不动怒的,她冷不丁一发火,纪景心尖都一颤,感觉下一秒就要心脏病发了。
“有,是有,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你放屁!你昨天在我家从上午十一点待到下午六点半,整整七个半小时,你跟我讲没来得及?难道你是半夜跑到学校帮她办的!”
机关枪。
纪景觉得自己像是被机关枪打了一梭子子弹,还要千疮百孔的站在法庭正中央等待接受审判。
“你听我解释……”
“我没有说不听,只是你最好不要瞎编。”
“那个,季沐恬她家里……”
“她家里怎么回事不用你说,我很清楚。”
“你清楚?”
程向雪打探情报的能力非常出色,何况季沐恬那点事压根也没刻意遮掩,学校里不少同学都知道,前天晚上苏佳穗就从程向雪口中了解到了季沐恬的家庭情况和目前比较困难的处境,她本还想着给季沐恬一笔钱,资助她回老家省城上学。
季沐恬离开海高,小说剧情带来的“不可抗力”自然不攻自破。
可苏佳穗万万没想到,纪景直接帮季沐恬解决了困难。
“我现在问你,为什么瞒着我。”
“因为……你会不高兴。你可不可以别像审问犯人一样审问我。”
“你心虚,就在我身上找错误吗。”
“我心虚什么啊,我只是不想你像现在这样发脾气。”
“你知道我会发脾气为什么还这样做。”
纪景深吸了口气,尽可能的让自己保持平静,如同苏佳穗那般理智:“放假前一天,我和陈旭在白杨恰巧碰到季沐恬,当时有个男的骚扰她,我们是一个班的同学,我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欺负吧?那个男的被我赶跑之后,陈旭就说季沐恬一个女孩,自己住在这挺不安全的,正好,正好学校空出一间职工宿舍,我看陈旭挺想帮她的,就说跟学校申请一下,让她去住职工宿舍,所以昨天你找我,我才跟你讲在帮陈旭忙。”
恰巧,正好。
苏佳穗从来不信这两个词可以同时出现,但事件的主人公是纪景和季沐恬,似乎就情有可原了。
这大概便是那场让男女主怦然心动的浪漫邂逅,只是纪景的故事里冒出一个多余的陈旭。
苏佳穗盯着他的眼睛,不急不缓的问:“你说,那个男的被你赶跑了,陈旭当时不在,对吗?”
不知为何,纪景心慌的厉害,很想谎称陈旭当时也在,可苏佳穗的眼睛犹如警局审问室里那一束压迫感十足的灯光,他的谎话根本说不出口:“嗯……”
纪景和陈旭多数时间是形影不离的,好到就差穿一条裤子,偏偏季沐恬被人骚扰的那一小会功夫,陈旭不在,让纪景一人出演了英雄救美的桥段。
苏佳穗简直有点想笑了。
即便她相信纪景此刻只把季沐恬当成普通同学,也无法阻止小说里的剧情一幕幕的接二连三上演。
而小说终章,是她这个恶毒女配失去引以为傲的一切,譬如比女主优渥的家世,譬如跟她一起霸凌女主的朋友,譬如本该光辉灿烂的前程,她的人生将落魄到只剩嫉妒和仇恨,以此衬托女主原谅她所犯下的罪孽时那种无比珍贵的高尚品质。
妈的,什么垃圾小说啊,搞双向救赎的时候就不能救赎一下恶毒女配吗。
苏佳穗长久的沉默令纪景快要喘不上气,他觉得自己很像一只搁浅的鱼,迫切的想要回到水里:“陈旭在不在有什么区别呢?难道我一个人就不该帮季沐恬?是,我瞒着你是我不对,可你也不是什么事都告诉我啊,佳和被人欺负,程向雪知道,徐小涛知道,甚至连江延都知道!你和江延才认识多久!”
“你吼什么吼!”
“就许你对我发脾气!干嘛不许我吼!”纪景握拳,瞪大眼睛说:“我没吼,我在跟你讲道理。”
苏佳穗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这些年她偶尔会梦到小时候,印象最为深刻的那一天,是清早起来,保母为她穿上作训服,教官把她带到作训场,她手里握着一把尖而长的唐刀,几乎比她年幼的身体还高。
“砍下去。”
教官命令她杀掉眼前的变异兽,远处有人在撕心裂肺的抗议,认为这种行为会将幼童变成杀戮的工具,会让天赋过人的异能者成为没有良知的行尸走肉,会彻底毁掉新纪元的未来。
苏佳穗其实很清楚,那些抗议的人里有她素未谋面的父母,他们一直都在她身边,想尽一切办法,要让她过得好一点。
所以杀掉变异兽后,她被带回房间看了一小时动画片。
虽然荒谬可笑,但苏佳穗的童年托这些动画片的福,并不完全是血色。
她知道自己是幸运的,是被爱着的,是无际废土里的一棵好穗子,她渴望做一个天真纯粹的小孩,渴望在父母身边按部就班的慢慢长大。
而现在她拥有了梦想中的一切,开始恐惧失去。
这种恐惧像绳索一样束缚着苏佳穗的手脚。
眼前的纪景或许是她的救命稻草,又或许是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苏佳穗问“稻草”:“别讲道理了,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季沐恬啊。”
“那情况都跟老师说了,宿舍她也住进去了,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把她赶出来吗?再说这算什么事啊,同学之间帮个小忙怎么了?要按你这个计较法,我早该跟你吵一百回了,你都让江延住到你家里去了!”
“你老提江延做什么,现在是说季沐恬。”
“江延和季沐恬有什么区别?江延特殊?”
“你非揪着江延不放是吧?”苏佳穗咬了下牙,快被他气昏头:“我都想打你了。”
“好啊,你打啊,你又不是没打过!”纪景更是气急败坏,攥住苏佳穗的手腕,扯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挨。
“纪景!你撒泼啊!”
“谁撒泼?我都在这跟你说半天了,你根本就没听进去嘛!”
“我听进去了!是你一直在跟我吵!一直在东扯西扯!你了不起,你现在都敢跟我吵了!”
如果换在平时,苏佳穗情绪激动到这个份上,纪景一定偃旗息鼓,跪地认错也不在话下,可这些日子以来,他心里压抑了太多不安,汹涌的暗流突破了防线,席卷而来,势不可挡,已经不是他可以控制的:“好,我不东扯西扯,你就说季沐恬到底碍着你什么了!”
“她就是碍着我了!开学那天她莫名其妙的在食堂哭,所有人都以为我欺负她,我冤不冤啊!”
“八百年前的事你现在说,你这就不是东扯西扯?”
“好,我说现在的,你昨天帮她办的职工宿舍,今天一早我就知道了。”
“所以呢?”
“她这摆明了是给我添堵啊!纪景!你纯粹一个大傻子!彻头彻尾的蠢货!”
“……对,我是傻子,我是蠢货,那你干嘛还跟傻子蠢货谈恋爱!”纪景感觉浑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他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干脆分手算了!”
“分手”的余音尚在耳畔,可偌大的天台却瞬间陷入死寂,连争吵时急促的呼吸声都跟着消失了。
苏佳穗看着纪景,他微微仰着头,乌黑的瞳仁像是白瓷砚台里浓郁至极的一汪墨汁,那眼神是无辜的,软弱的,委屈的,甚至可怜兮兮的。
此时此刻,他应该是不想分手的。
可他还是斩钉截铁的把分手两个字说出口了。
就像剧情里那样,在一场浪漫的邂逅后,他为季沐恬心动,再也无法忍受为了和纪汉华置气随便找的女朋友,因此没有半点拖沓和犹豫的提出分手。
所以此时此刻她应该做什么,也像剧情那样,哭天抹泪的求着纪景不要分手吗?
苏佳穗做不到,更懒得和纪景吵下去。
她点点头,转身离开。
剩纪景一个人在天台,涌到头顶的血逐渐回归原位,逐渐冷透,冷到浑身发抖,冷到胃液翻滚。
八九点钟的阳光,温暖和煦,却令纪景头晕目眩,他扶着栏杆,极为缓慢的坐到地上。
像做了一场噩梦,惊醒后发觉一切都是真的,却迟迟不敢相信,苏佳穗就这样走了,一句话都不说的走了。
苏佳穗当然不会说什么,苏佳穗又不喜欢他。
由他提分手,她或许还会觉得一身轻松,毕竟当初是她先跑来表白。
时至今日,苏佳穗表白那天的记忆仍然清晰保留在纪景的脑海中。
是晚上八点场的电影,苏佳穗早早去等他,还买好了可乐和爆米花,那时苏佳穗的头发没这么长,只到耳朵下面一点,乌黑又柔顺,穿着一件乳白色的毛衣,上面只有粉色小兔子。
纪景见惯了苏佳穗在学校横行霸道,哪里见识过这种乖巧可爱的模样,心脏都停跳了一瞬。
“纪景!我等你好久。”
“约的八点。”
“可你应该比我早来。”
“哦,好……下次,我会更早来。”
那是一场颇为血腥的美国大片,小影院违规放映,播到一半商监管和警察就杀进了影院,虽然他们是来抓隔壁涉嫌违法的日本H片,顺便抓抓这边,但难免要查在场人员的身份证,未成年多半通知家长。
苏佳穗一边在嘴里念叨着糟糕糟糕,一边握住他的手往外跑。
外面下着大雪,四周昏昏暗暗,他记得自己手心很烫,心跳很快,两条腿都在发软。
苏佳穗停下脚步,转过身,费力地喘息,弯着眼睛笑。
“纪景,你要不要做我男朋友啊。”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我会对你很好的!”
再也不欺负他,对他很好,这两个不值钱的承诺在当时似乎有着极大诱惑,于是他点头,于是苏佳穗笑着扑过来,抱住他蹦蹦跳跳,开心的不得了。
明明那么开心,怎么会不喜欢他啊。
“我靠!你在这干嘛呢?”
“……”
纪景抬起头,看着陈旭模糊的身影,终于“哇”的哭出声。
陈旭赶紧关上天台那扇大铁门:“大哥,你是真不怕丢人啊。”
“苏佳穗要跟我分手——”
“嘘,小点……啊?”
纪景吸了吸鼻子,抹了把眼泪,哽咽着说:“苏佳穗跟我分手了……”
陈旭被震惊到无以复加,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因为什么?不会是因为那事吧?”
纪景点了一下头。
“靠!那她也太过分了,至不至于啊。”陈旭义愤填膺,试图把纪景从地上拉起来:“走,我带你去找她,把事情解释清楚。”
陈旭往上拽,纪景就使劲的往下坐。
“干嘛啊?”
“……我提的。”
“啊?”
“我,我们俩吵架,她骂我,我一时冲动……”
陈旭松开手,看纪景的眼神十分复杂,有惊骇,有无奈,还有一丝钦佩:“然后呢?”
纪景摇摇头,蜷起双腿,将脸埋进膝盖间:“没有然后了。”
“你能不能别整这一出啊,有点骨气行不行。”
“我已经足够有骨气了。”
纪景说的是实话,他要真一点骨气都没有,说完分手的下一秒就得跪下来向苏佳穗道歉。
作者有话说:
会吃醋会吵架会撒泼会嚎啕大哭但没什么骨气的校园文男主——纪景
PS:
求收藏接档文《丧偶十八年的父亲恋爱了》
喜欢看冷酷霸总为爱卑微的请进,喜欢看儿子跟小妈作对又不自觉黏着小妈的请进,喜欢看自己醋自己文学的请进,喜欢玛丽苏爽文的请进,话不多说,上文案!
我丧偶十八年的父亲恋爱了。
其实我并不反对他再婚,甚至很期盼他能找到一个关怀他体贴他的妻子。
毕竟我刚出生,母亲便因产后并发症去世了,这十八年间父亲如同苦行僧一般,不论多少莺莺燕燕向他扑来,他都不予理会。
对于一个极其富有且保养得宜的中年男人来说,这实在不容易,我时常为他与母亲坚贞不渝的爱情而感动。
可他恋爱了,对方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
*
陶欣和男友外出游玩时不幸遭遇泥石流,原本该当场死掉,不晓得为什么穿越到了十八年后。
十八年后,当弋?初喜欢钻到她怀里撒娇的男友已经功成名就,不仅化身霸道总裁,还有个活蹦乱跳的大儿子。
难搞哦。
她才二十出头,咋给人当后妈嘛。
再说,曾经的小男友如今都奔四了。
陶欣有意提分手,可她那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友未语泪先流。
阅读指南:
1.大儿子非男主亲生
2.女主视角第三人称
3.游戏人间热爱冒险大小姐X二十岁单纯质朴男大学生X三十八岁自卑敏感霸道总裁
第23章
◎完全是一帮穿着开裆裤玩打仗游戏的小屁孩◎
纪景和陈旭这兄弟情不是随便说说的, 纪景有时候把陈旭当弟弟,有时候也把他当哥哥, 所以一看到他就忍不出放声痛哭。
哭完, 心里没那么憋屈了,才闷声道:“我没想和她分手。”
“我当然知道你没想跟她分手,我又不傻。”
“……”
“一时冲动说的话, 能算数吗?回头找个台阶下就完了。”陈旭坐到纪景身旁, 拍拍他的肩膀:“问题是你俩刚才吵完了吗?”
纪景想了想:“好像没有。”
“那你得把这一页翻过去啊,说说吧, 刚吵到哪了。”
“季沐恬。”
“啊?不是因为江延?我以为,你想让江延搬出去的事叫她知道了。”
“那个……我都没敢提。”
“所以, 就单纯因为你把那间宿舍给季沐恬住了?”
“是,也不完全是,反正她说季沐恬碍着她了,问我打算怎么办,我, 我现在脑子里实在太乱。”
陈旭怔了怔, 扬起嘴角:“这有什么可乱的, 她和季沐恬摽上劲,就证明她还是在意你的, 不然她干嘛为了屁大点事和你吵。”
纪景闻言, 抬起头看向陈旭:“真的?”
“根据我的经验,穗姐明摆着是吃醋嘛。”
“经验?你有什么经验?”
“靠,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你有没有良心, 我在这帮你出谋划策, 你还质疑我?”
纪景忙摆手, 那双眼睛潮湿又明亮:“我不质疑。”
陈旭无奈的摇摇头:“为什么你年纪轻轻, 却能让我感受到岁月蹉跎。”
纪景对他的阴阳怪气充耳不闻,只站起身道:“那我现在去找她。”
“找她干嘛?”
“她不是问我打算怎么办吗,我就说,以后再也不理季沐恬。”
陈旭一把将纪景拉回来,看着纪景的眼睛,语重心长:“兄弟,你要想好了,一步退步步退,你已经退成苏佳穗的孙子了,再退你就得管她叫一声祖宗,祖宗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祖宗让你上炕,你不能下地,这样的日子不是一天两天,你丫是奔着一辈子过啊。”
“……”
“既然她在意你,她吃醋,你翻身的机会不就来了吗,难道你就没想过让她苏佳穗看一看你的脸色吗?”
“没想过。”纪景顿了顿说:“我也没想过火星撞地球的时候该往哪躲。”
“行,你当我刚刚是放屁,去吧,去给你祖宗磕头认错去吧。”
“……”
纪景内心是无比挣扎的,长年累月养成的奴性正迫切催促他去找苏佳穗认错,表明再也不理季沐恬的决心,可就这件事而言,他真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他原本和季沐恬就不是很熟嘛,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还有,他被苏佳穗扭头就走的行为伤害了,他仅存的那点可怜自尊不容许他就这么轻易的低头。
他不想做一辈子苏佳穗眼里的傻子,蠢货。
终于,纪景开口:“怎么翻身?”
陈旭托住下巴,沉思良久:“我估摸着她现在就吃准了你得先服软,根本不当回事,你这几天就先别搭理她,做足分手的姿态,渗着她。”
“万一渗过头了呢?”
“瞻前顾后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她是不把分手当回事,又不是不把你当回事,你怕个球啊。”
一听苏佳穗拿他当回事,纪景笑了,忽然兴致勃勃:“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哪知道,你当我是能掐会算的半仙啊。”陈旭瞪了他一眼说:“那不得走一步看一步吗。”
“你根本就没谱啊。”纪景的心像坐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直接沉到底了。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不就怕江延趁虚而入吗,其实江延很好解决,你信不信只要他知道你和苏佳穗分手了,保准会离苏佳穗远远的,他得避嫌啊。没有江延这个潜在危机,谁还有能耐做你的情敌?往最坏了想,就算渗过头,你也不过是个三拜九叩磕头认错,那苏佳穗的脾气你是清楚的,她能忍心对你下狠手吗?”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那你为什么还垂头丧气的?”
“我有吗?”
“请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照一照,就你这副霜打茄子样,还指望苏佳穗先跟你服软?”
“那你说我得什么样?”
“以前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
……
苏佳穗回到教室,明显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她,正沾沾自喜,等着看她笑话。
这让苏佳穗想到了那块掺杂剧毒的榛子酱夹心巧克力,外表看上去无害的东西,里面不定藏了多少坏水。
很烦。
可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
比起末日降临,这世界满目疮痍,起码如今她永远不会失去温暖的阳光、香甜的空气、干净清澈的水。
至于纪景,会成为她无疾而终的初恋,圆满的人生就该有这样一段无疾而终的初恋。
不过……
连着三节课纪景都没回教室,陈旭也跟着跑了,班主任来看了四五趟,脸色一次比一次阴沉,明摆着不打算轻饶这俩混小子。
纪汉华有事没事就打电话到学校询问纪景的近况,在外人看来是个即便事业忙碌也不忘关心儿子的好父亲,班主任要是真恼火了,多半会通知纪汉华,那么纪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一顿毒打。
苏佳穗一想到这里,就有点难受,很有意给纪景发消息让他赶紧滚回来。
可他们已经分手,如果剧情持续进展,纪景和季沐恬之间将要产生更多“恰巧”“正好”,两个人关系会越来越亲密,直至形影不离。
她这个前女友再往上凑,那不是纯粹给自己添堵吗?
中午放学的铃声响起,苏佳穗长舒了口气,收拾好桌上的试卷,叫江延一起去吃饭。开始江延没说话,要下楼梯的时候才忽然问:“他们俩去哪了?”
苏佳穗回头,没看见季沐恬那一伙形影不离的小姐妹,口吻顿时暴躁:“我哪知道,我又没拿绳牵着他俩。”
江延喉结微动,默默跟她拉开一点距离。
程向雪早等在教学楼门口,像好久没见到主人的宠物狗,一把抱住苏佳穗:“穗姐——想死我了——”
“你集训结束了?”
“嗯!我们老师让我抓紧文化课,那意思应该是保过了,嘿嘿,等我艺考结束请你们吃大餐。”程向雪冲着江延抛了个媚眼,而后视线兜转一圈,轻轻“欸”了一声:“陈旭和景哥呢?怎么就你自己?”
她问江延,江延也只能摇头。
“什么情况啊……”程向雪后知后觉的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你说什么情况?”苏佳穗伸了个懒腰,笑道:“我跟纪景分手了。”
“吓我一跳,原来是……”程向雪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苏佳穗:“你说啥?啥玩意啊?”
“你又不聋又不傻的,非要我重复一遍吗?”
“不是,为啥啊?咋的啦?”
“不为啥,没咋的。”
程向雪笑了,挽着苏佳穗的胳膊撒娇:“你就跟我透漏一下内情呗,满足满足我的好奇心。”
苏佳穗也笑了,很清楚程向雪压根不信她和纪景会真的分手:“小天鹅同学,你还是把好奇心转移到文化课上去吧,我和纪景的事,你权当不知道行吗。”
“你这不是难为我吗。”程向雪凑到苏佳穗耳边,小声问:“是不是跟你们班那个哭精有关系?”
苏佳穗前脚才让她打听季沐恬的事,后脚就和纪景分手了,不怪程向雪有此猜测。
“我要说有关系呢?”
“那我就让她在海高混不下去,挖墙角挖到我穗姐头上,这还得了。”
听听,这是什么炮灰发言啊。
苏佳穗可不能让她的小巴黎天鹅真成松花江大鹅:“心意领了,但跟任何人都没关系。哎,江延,你给佳和补课的时候多带一个大橙子呗,这俩人水平相当,你也就顺便的事,耽误不了太多时间,回头我和她妈妈说,补课费按月结。”
程向雪眼睛一亮,马上将季沐恬抛之脑后,凑到江延身边献殷勤:“小江老师,我保证认真听讲。”
江延抿唇,犹豫片刻,在程向雪期待的目光中微微颔首。
“你答应啦!耶!我现在就给我妈打电话!”或许是又燃起了对江延的三分钟热度,程向雪格外兴奋,她一边放肆大笑一边对苏佳穗说:“以后周末我都去你家住!”
苏佳穗一直很喜欢程向雪的笑声,豪爽,痛快,仿佛天塌下来都无所谓:“行啊,食宿费怎么算?”
“等入冬!我给阿姨整个貂!”
“什么?”
“整个貂啊,咋了?”
江延还是没听明白,他以为程向雪要给孙女士一整只雕。
苏佳穗看穿他的困惑,解释道:“意思是买一件貂皮大衣,就东北人常穿的那种。”
江延终于反应过来,轻笑了一声:“啊,原来是这样……”
他那带着点笑意的柔和语调又让程向雪小鹿乱撞了,程向雪双手捧着脸颊,娇羞的在苏佳穗肩膀上蹭来蹭去,哼哼唧唧:“哎呀,小江老师真的好帅哦,人家好喜欢——”
苏佳穗不由握紧拳头,恶狠狠的威胁:“你再这样我打你了。”
然而余光瞥见江延,他眼睫低垂,嘴角微扬,竟然是在笑。
……
那三个人在操场上,像是很开心。
纪景站在天台,尽收眼底,快要把牙齿咬碎。
陈旭肚子咕咕叫了半天,纪景就是不挪窝,他有些无可奈何地说:“大哥,你还要抑郁多久啊,还能不能去吃饭了?”
“你看他们,你看他们。”
“我不瞎,关键看了又能怎么样呢?写一篇苏佳穗观察日记?”
纪景很沮丧的低下头,已经不是霜打的茄子了,是蔫吧茄子。蔫吧茄子说:“她一点都不受影响。”
“麻烦你收一收这副深闺怨妇的嘴脸,苏佳穗你还不了解,任何事在穿衣吃饭面前都不叫个事!讲真,这点你不服不行。”
“我服,我早就服了。”
纪景记得高一那会,好像是因为体育课他不换运动服,害班级被扣分,身为纪律委员的苏佳穗来找他算账,他们俩在操场上吵得不可开交,连年级主任和教导主任都惊动了,全跑来劝架,是真怕他们俩打起来引发集体斗殴。
可谁劝架也不如中午放学铃管用,一听到放学铃,苏佳穗赶忙说:“我得吃饭去了,不然会低血糖。”
纪景被晾在那,又生气又想笑,心想这人是饿死鬼投胎转世吧,干脆以后不要叫她“事妈”,叫她“饿死鬼”更合适些。
虽然这样想过,但纪景到底未曾叫出口,毕竟绰号里带个“死”字,实在不吉利,苏佳穗只是事多,爱较真,脾气暴躁,人却不是坏人。
苏佳穗啊……
纪景无力的伏在栏杆上,长叹了口气。
“差不多得了,走吧。”
“去哪?”
“上战场,战斗要打响了。”
“你想让我跟穗姐比谁更洒脱吗?”
“那不然?你怎么也得露一面啊,别让她以为你是躲在墙角哭呢。”
陈旭一直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他。
纪景心情和脚步一样沉重:“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陈旭不以为然:“这事落我身上,我才不会像你这么没出息。”
纪景很想把自己的军师拖出去暴揍一顿,但身体毫无力气,未必能打得过。
上刑场似的来到食堂,纪景一眼就看到了苏佳穗,她坐在窗边,正埋头啃排骨,双脚并拢着,脚尖晃晃悠悠,那叫一个快乐似神仙。
“你就当没看见她。”陈旭怕纪景露怯,小声提醒。
其实不用提醒,纪景脸冷的像一块冰,已经没有露怯的余地。
“你去打饭吧,我不想动,也不想吃排骨。”
“妈的,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以后你结婚我得坐你爸那位置上。”
“我会感谢你这些年的含辛茹苦。”
陈旭拿纪景没办法,谁让纪景对亲爹没半点感情,即便让他来当这个爹也不会觉得吃亏:“你以后可他妈得好好孝顺我。”
陈旭端着托盘,任劳不任怨的去打饭了,留纪景一个人坐在那里生闷气。
殊不知苏佳穗早注意到他们俩,从对面的仪容镜上,把他俩的一举一动看得一清二楚。
“欸,那不纪景吗。”程向雪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我瞅他情绪不高啊,又摆大少爷谱了。”
纪景只要不高兴,就基本丧失了自理能力,连鞋带散开都懒得系,程向雪原来当他是贵公子脾气,两眼冒红心,崇拜的不得了,现在看他就实在太丧。
可苏佳穗很清楚纪景为什么会这样,他从小跟爷爷在一起生活,虽然衣食无忧,但心事无人可诉,受委屈了,难过了,只能独自窝在一个小角落里慢慢消化。
幸好还有陈旭陪着他。
小说里,陈旭是纪景的头号跟班,也是头号助攻,是男女主爱情的见证人。
苏佳穗扭头看向正在排队打饭的陈旭。知道的,他把纪景当儿子,不知道的,他还真像纪景忠心耿耿的跟班小弟。
苏佳穗没忍住笑出声,视线稍稍偏移,正和纪景撞上。
纪景脸色难看极了,阴沉沉的,仿佛头顶乌云,随时会落下一道闪电。不过他那长相,即便甩出一张生人勿进的冷脸,也是很招人喜欢的,周围的高一女生无不暗暗偷瞄他。
帅哥嘛,赏心悦目,谁不愿意看。
苏佳穗收回视线,对程向雪道:“你别闲着没事去逗他啊,他现在不属于正常人类的范畴,容易扑过来咬你一口。”
“我看他是想咬你一口,你俩到底咋回事啊,反目成仇了?”
“反目成仇……你还挺会说。”
“哎呀,我真的好奇死了,你就告诉我吧,不然我肯定憋不住去问纪景。”
“那你去问他吧,我也好奇他会怎么回答你。”
程向雪猛地站起身,又缓缓坐下。
苏佳穗笑道:“干嘛,锻炼身体呢?”
程向雪面不改色,用手指戳戳一旁的江延:“小江老师,你去问,我看你根骨奇佳,完全有本事深入敌营。”
江延很会抓重点:“敌营?”
“你咋这么没眼力价呢,没瞧见这菜刀砍电线,一路火花带闪电啊,两军交战,阵营一目了然啦,难道你不是穗姐一伙的?”
“是,是吧,但我不明白……”
“那你就瞅瞅陈旭,他分明都看到咱们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明摆着是跟纪景一条心,要和穗姐划清界限,我是坚决站在穗姐这边的,当然不能低下我高贵的头颅,主动去跟他们搭上线。”
“所以?”
“所以你去,完成两个任务,第一,取得敌人信任,获得第一手情报,第二,打入敌人内部,随时传递军情。”程向雪说完,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事情不太对头,必须尽早摆平,否则真有可能跟那边老死不相往来,你滴,大大滴明白?”
江延偏了下头,没吭声。
程向雪眉梢一挑,夹着嗓子往江延身上贴:“小江老师,拜托嘛,你就满足一下人家的好奇心嘛。”
程向雪的台湾腔杀伤力极强,苏佳穗嘴里含着一大口白米饭,作势要往她脸上喷。
于江延而言算双重攻击了,江延终于坐不住,端着托盘站起身,奔向所谓的敌方阵营。
程向雪咧嘴一笑,问苏佳穗:“这位壮士会不会一去不复返啊?”
“一去不复返也是让你吓的。”
“哼哼,你就说我这招高不高,派一个卧底过去,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你的眼睛。”见苏佳穗不说话,程向雪表情忽然凝重:“穗姐,你不会是真下决心要分手了吧?”
“是纪景先跟我提的分手。”苏佳穗靠在椅背上,揉了揉肚子,非常心满意足地说:“虽然他多半是一时气话,但我想好了,这一年我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至于恋爱,等上了大学再谈也不迟。”
“可,可是……纪景呢?就这样了?”
“所以说你搞卧底这步棋走得很好啊,我两只耳朵可以不闻窗外事,两只眼睛多少还是得往外看一看。”
程向雪瞠目结舌:“现在轮到我不明白了,你们搞啥飞机啊。”
苏佳穗看着她,眉眼弯弯道:“这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让人难以理解的事,就好像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烤串比我烤串更好吃。”
……
江延投身敌营,并未受到优待。
毕竟明眼人都知道他和苏佳穗是一伙的,绝对不敢公然叛变,这么明目张胆的跑过来,准是不怀好意。
“老实交代,你有什么目的。”陈旭摩拳擦掌:“别逼我大刑伺候。”
江延看他们,完全是看一帮穿着开裆裤玩打仗游戏的小屁孩,无可奈何的放下托盘:“能不能让我先吃饭。”
威逼不成,自然利诱,陈旭给他夹了一只鸡腿:“你吃,你吃。”
纪景倒是一句话没说,就那么眼巴巴的看着他,明明很想听他说点什么,偏又刻意绷着脸,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江延被他看的吃不下去了:“我没什么目的,是程向雪好奇你们分手的原因,非要让我来问问。”
“苏佳穗没说?”
“没,只说分手了。”
卧底表现的很坦诚,但守口如瓶,挖不出半点有用的信息。
陈旭是个鬼精鬼精却不把心思放在正地方的人,笃定江延没有老实交代,当即下了决断:“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江延:“刘备和张飞也不把我当自己人,你看,我一走她们俩就聊上了。”
纪景歪头一看,还真是,聊得热火朝天:“那你什么想法?”
江延轻轻叹了口气:“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想知道你们这打仗游戏要玩到什么时候。”战斗刚打响,他就已经吃不消了。
“当然是打到取得胜利。”陈旭一本正经道:“曹操输给刘备,失了汉中,我们不能做曹操,你要是愿意,我们三个就是桃园结义的三兄弟。”
言下之意,江延再回苏佳穗那边,依旧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间谍本来就够不好当的了,何况是双面间谍,一个不小心,两头得罪人。江延不吃这套,插科打诨:“那你应该改姓司马。”
纪景实在忍无可忍:“你们能不能严肃点啊,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陈旭和江延一齐看向他,等着他这个正经人说正经话。
纪景憋了半天,小声道:“不管曹汉,我个人还是主张和平解决问题,麻烦你……委婉的帮我传达一下。”
“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分手,我回去没法跟程向雪交代。”
“你跟她有什么好交代的?”
“……”
“就是,你一无所获的回去,她们才能信你没有被我们腐蚀,还是一张纯洁的白纸。”
江延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很像幼稚园老师。
小江老师。
真他妈的不好当。
作者有话说:
就算出现修罗场,也不会太虐的,主基调还是轻松日常流小甜文哈哈哈哈哈
第24章
◎原来没病找病是纪实文学◎
如果没有江延, 这场分手战役至多是没有硝烟的冷战,毕竟双方人数一致, 勉强也算旗鼓相当, 势均力敌。
可江延莫名其妙被卷进漩涡,不仅打破了微妙的平衡,还成了“曹汉”之间的传声筒。
在校期间, 江延是纪景陈旭这一伙的, 一回到家,江延就是苏佳穗程向雪那一伙的。
江延很不能理解, 明明哪边都在怀疑他的纯洁性,偏偏又非要他去做这个卧底。他当然不愿意看到几个小孩搞分裂, 弄出一副势如水火的阵仗,因此就不得不花费大把精力在中间周旋,试图调停两边争端。
他跟苏佳穗说:“纪景是不想跟你分手的,只不过碍于面子,不好意思主动低头, 你要不给他个台阶下吧, 看他也怪可怜。”
苏佳穗对此表示:“哦, 他没告诉你是他先跟我提的分手?”
被分手的人还要先低头,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江延转过脸斥责纪景:“你隐瞒军情, 陷我于不义, 我不能帮你了,想和好自己去认错。”
纪景对此表示:“人活一张脸, 树活一张皮, 她那样骂我, 我难道就一声不吭的忍着吗, 何况每次都是我认错, 每次都是我舔着脸到处找台阶下,她就不能,哪怕一次,主动给我个台阶下吗?太欺负人了!”
确实,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就不许纪景有点自尊心吗。
然而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任凭江延绞尽脑汁,也没能让其中一方率先举起白旗。
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事态逐渐升级。
苏佳穗和纪景分手满一星期,班里绝大多数同学都察觉到了不对劲,虽然这俩人平时互动也不算太多,但能看出来是友好相处,可这一个星期……完全称得上“故态萌发”,仿佛回到高一刚开学那阵,只要视线交集就冒出一连串无声的脏话。
很明显,是感情破裂的征兆。
不过说到底,人家小情侣的私生活,好坏与旁人无关,有那心明眼亮的也不会上赶着去讨嫌。
可两个人的事一旦变成三个人的事,值得探讨的素材就大大增加了。
周二早自习,尤念念人来疯似的跑进教室,兴冲冲地问同样刚进教室的季沐恬:“恬恬,我看到你从职工宿舍那边过来的,你是不是搬去职工宿舍了?”
最早来教室的一波学生基本都是住宿生,闻言纷纷看向季沐恬,见季沐恬含羞带愧的一点头,眼珠子简直要惊掉了。
学生宿舍条件再好,也是四人寝,早晚洗漱上厕所都得排着队,过十二点就要熄灯,说话不能太大声,起夜不能开灯,跟拥有独立卫浴以及各种电器的职工宿舍压根没法比。
可职工宿舍非常有限,连寻常实习教师都很难申请到,季沐恬没有父母,家境更是一般,怎么突然间就搬进了职工宿舍。
这不由让人联想到纪景和苏佳穗最近的异常。
尤念念嬉笑着问:“如果我没猜错,是纪景帮你弄到的吧。”
季沐恬涨红脸,支支吾吾地辩解:“是,是我向学校申请的……”
“少来啦,我们学校宿舍那么紧张,据我所知就有好几个老师排着队呢,怎么你一申请就住进去了?”
“因为……有些特殊情况……”
兴海是省内一流的重点高中,又主张全面发展,入学竞争极其激烈,但凡能考上兴海,家长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孩子送来,故而每年新生中有一多半来自外地,需要租房或住宿。
相较于在外租房,住宿其实花费更大,不过学生宿舍有二十四小时值班的宿管,衣食住行乃至学习都不必家长费心,省去了父母抛家舍业来陪读这一项,各届家长无不削尖了脑袋,想尽各种办法求得一个住宿名额。
这当中的难处住宿生是最清楚的,眼下季沐恬一句轻描淡写的“特殊情况”,就占据了一间比学生宿舍好上百倍的职工宿舍。涉及自身利益,班里一众住宿生都有些心怀不满。
坐在季沐恬后面的曹宇忍不住开口:“那你倒说说是什么特殊情况,我还有特殊情况呢,你总归没有我特殊吧?”
曹宇的父亲瘫痪在床多年,母亲为了照顾丈夫,无法外出工作,只能在家做一些手工活换取微薄的收入,当初曹宇入学,曹宇的母亲拿着低保证明和残疾证明找校领导苦苦哀求好久,才让学校破例免收了住宿费和学杂费,这两年曹宇一直是靠着为数不多的贫困补助维持基本生活,甚至校服都是高一那会苏佳穗组织班里同学一件件帮他凑齐的。
季沐恬要是真的有困难,曹宇不会多说半个字,可季沐恬穿着合体的校服,皮肤白皙透亮,长发乌黑柔顺,怎么看也不像受过苦的人。
恐怕只有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才会觉得她可怜!
“我……”面对曹宇的质问,季沐恬霎时红了眼眶,豆大的泪珠在眼睛里摇晃:“抱歉,但我真的不方便说……”
“如果是按规章制度办事,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对啊,你到底是特殊情况还是搞特殊啊?”
“我记得职工宿舍好像是免费的,你凭什么能享受职工福利呀?”
能上火箭班的学生,就没有只会死读书的,你一言我一语,一句跟着一句,即便情绪不强烈,也显出几分咄咄逼人。
季沐恬既慌张又无措,整个人一动不动的僵在那里。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咚咚”的两声响,是纪景,他皱着眉头,收回悬在半空的手:“吵什么。”
站在一旁的陈旭弯着眼睛笑:“不就宿舍这点事吗,她正常走的申请程序,学校正常办理,有问题吗?就算是有问题,你们可以去找校领导啊。”
一直冷眼旁观的徐小涛忽然问:“你怎么知道她是正常走的程序?”
“我陪她一块办的。”陈旭朝徐小涛一挑眉:“不行啊?”
尤念念见状道:“恬恬,你也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同学之间帮个忙有什么不好意思讲的呀,害大家误会。”
众人心知肚明,在职工宿舍这件事上,真正有话语权的是纪景,如果纪景铁了心要维护季沐恬,就是闹到校领导那去也是白费力气,更何况,即便季沐恬从职工宿舍里搬出来,也没有人能替代她搬进去。
损人不利己就罢了,还会得罪纪景和陈旭。
思及此处,都闭口不言,唯独徐小涛重重的哼了一声,不是好眼色的瞪着纪景。
纪景紧抿着唇,像是被惹恼了,却很快别过脸,避开徐小涛的视线。
“都堵在门口干嘛,门神啊。”
“我靠!”
苏佳穗突然冒出来,把陈旭吓得一哆嗦,习惯性的回击:“你走路怎么没声。”
苏佳穗斜睨了他一眼:“闪开,别挡着我。”
分明是两个人挡在门口,可纪景就像空气一样被无视了。
无视……
纪景一阵心紧,鼻子跟着发酸,已经感受到了不断上涌的泪意。
这下别说是陈旭,纪景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苏佳穗连小手指都没动一下,他就委屈成这个样子?他怎么就那么没出息?
也难怪,苏佳穗总是骂他傻子。
这样一想,纪景又把泪意憋回去了,他望向季沐恬,声音有些喑哑道:“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说。”
季沐恬很不安的站起身,跟着纪景到走廊。
透过教室的窗户,能完全看清楚这俩人的一举一动。
“什么情况?”清华悍匪林思淼都没有心思学习了,推了推苏佳穗:“你退位让贤了?”
苏佳穗在书包里翻找作业本:“我不喜欢你这个成语。”
“你不看一眼?真有定力啊。”
“这个热闹太多人看了,不差我一个。”
“拜托,你是主角。”
“跟你比我肯定是主角。”
苏佳穗颇有种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油盐不进的云淡风轻,林思淼真诚的佩服她,随即扭过头去继续看热闹。
走廊上,纪景倚着柱子,面朝操场,而季沐恬侧身站在他旁边,低头扯弄衣角。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宿舍这事别告诉任何人是我帮你办的。”
“我,我没……”
“那苏佳穗怎么上周一早晨就知道了?”纪景强忍着火气,把声音压得很低:“你耍我是不是?”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能信守承诺……我告诉了唐舒。”季沐恬愈发用力的扯着衣角:“可能,我跟她说的时候,不小心被人听见了。”
纪景有一肚子难听的话整装待发,可他自小接受的教育到底不允许他和一个女生计较:“算了,我不管你是不小心还是故意,如果再有人问你,你就说是因为特殊情况临时借住职工宿舍,临时借住,能懂吗?”
“能……”
“能就能,你哭什么?泪失禁啊?”
“对,对不起。”
纪景趴在栏杆上,深吸了口气,终于理解苏佳穗为何不待见季沐恬了。
“我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大麻烦,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
“大姐,你现在是在给自己添麻烦,你把我当傻子可以,别把苏佳穗当傻子,她要真想让你不痛快,你两天就能把这一辈子的眼泪流干。”
纪景说完,转身回了教室,很不意外的接收到一束束审视的目光。
除了苏佳穗。
胸口像是被打穿了一个洞,空荡,空虚,很疲惫。
纪景缓慢走向自己的座位,路过曹宇,徐小涛,还有几个叫不上来名字的女同学,都无一例外的朝他翻白眼,显然在他身上按了个始乱终弃的罪名。
且不说那几个女同学,曹宇……曹宇身上那件大两号的衬衫是苏佳穗从他身上硬扒下来的,凭什么就念着苏佳穗一个人的人情啊,还有徐小涛,当初徐小涛在台球厅和宋石打架,也是他第一时间去帮忙,怎么他和苏佳穗一有矛盾,都不问缘由不讲道理的站在苏佳穗那边?
当然,最让纪景难过的是苏佳穗一直无视他,这种无视彻底杜绝了出现“台阶”的可能性,令纪景产生些许骑虎难下的恐慌感。
他靠在椅背上,凛着脸摆弄手机,刻意做出一副无所顾忌,很从容的姿态。
可内心依旧隐隐作乱,不得已要请教军师。
[现在怎么办……她完全不理我]
[慌啥,这才几天啊,她之前有一次不是半个月没理你]
陈旭说的那次,是去年夏天,他对苏佳穗短裙加吊带的超清凉打扮发表了一些不应该有的意见,苏佳穗指着他的鼻子,把他骂的狗血淋头,然后小半个月没有搭理他。
当时是怎么和好的来着?
对了,他重感冒,发烧到三十九度。
苏佳穗很容易心软,再生气也不忍心真的丢开他不管。
纪景萌生了一点狡黠的想法,急忙向陈旭分享。
[有什么病是很痛苦,但外表看不出来的?]
[阑尾炎吧,怎么,你要使苦肉计博同情?]
陈旭非常了解他。
[我怕再这样下去,没法收场……]
[波及范围是有点广,可阑尾炎也不行啊,一旦被戳穿,她会真的拖你去割阑尾]
纪景摸了下阑尾的位置,确信他健健康康的阑尾不甘愿为爱情牺牲。
[那胃炎呢?]
[救命,我的重点是被戳穿!跟你哪发炎有什么关系!]
[你不好直说!]
[还要我怎么直!]
纪景犹豫了,确实怕被戳穿后苏佳穗从他身上割走点什么,那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太划算。
可他身体好的不得了,两三年才生一次病,苦肉计是半夜下饭馆的急茬活,必须要上点特殊手段。
[我去医院泡一天怎么样,说不定能捡个流感病毒]
[……原来没病找病是纪实文学]
[好,既然全票通过,那我下午就请假去医院]
正如陈旭了解纪景,纪景同样了解陈旭,往往他不反对,就是赞同的意思。
[我刚刚突然有个疑惑]
[什么疑惑?]
[我和苏佳穗一块掉水里你先救谁?]
这个问题成功把纪景难住了。陈旭对他而言,不仅仅是同学,朋友,更是兄弟,真正如手足一般,比家人还要亲近的兄弟,如果内心有一个可以衡量感情的天平,把陈旭和苏佳穗放上去,应该是同等重量的。
纪景认真的想了一会,回复陈旭。
[先救她,但我马上回头救你]
[这不是平静的小河沟,是汹涌的大洪水,你救她,我就被冲走了]
[那我生个儿子叫纪陈旭,纪念陈旭的意思]
这条消息一发出去,纪景自己都觉得很好笑,他转过头去看陈旭的反应,陈旭果然一脸无语。
不过当天下午纪景没能去成医院,因为程向雪不知道从谁嘴里听说了有关季沐恬的“宿舍事件”,其中可能还掺杂着三角恋的谣言,总之程向雪像个被点燃的爆竹,气势汹汹的来篮球场找他们算账。
“你跟季沐恬到底怎么一回事!”
“没事啊。”
纪景往她身后看:“苏佳穗呢?你们没在一起吃午饭?”
江延道:“好像是去十一中找佳和了。”
自从出了卫校的事,苏佳穗每周都会往十一中跑一趟,跟苏佳和以及十一中比较有名的几个刺头一块吃顿饭,名义上是联络感情,实际上是打点关系,万一苏佳和再被欺负,好歹有人救个急,报个信。
“你怎么没和她一起去?”
“现在是我问你!”
“我不都回答你了吗,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那我咋听说……”
“三人成虎,谣言可畏,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纪景打断程向雪,连用了四个成语,有那么些许洋洋得意的味道。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讲,程向雪就是苏佳穗的代言人,如果苏佳穗是真心实意的要跟他分手,程向雪不会是这种愤慨的态度。
纪景那颗惴惴不安的小心脏一下子踏实好多,手里的篮球也不再是发泄怨气的工具,被他托举到指尖飞快地旋转:“反正在这件事上,我绝对是清清白白,你不能往我身上泼脏水。”
“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巴掌拍不响!”拽词嘛,谁不会啊,程向雪瞪圆了眼珠道:“谣言谣言,怎么不谣别人就谣你啊,怎么不谣陈旭,怎么不谣江延呢?”
陈旭也笑了,看程向雪的眼神完全是在看苏佳穗的猪队友:“这话是谁让你问的?苏佳穗吗?”
程向雪猛地一愣,再开口时就没方才那么流利了:“跟,跟穗姐有什么关系,我就是,听说了,所以……”
“所以什么?”
程向雪脑筋到底活泛,她微微一扬头,轻哼了一声道:“现在外边都传,你是因为季沐恬才甩了穗姐,穗姐不要面子的呀,所以你必须得解释清楚,你和穗姐分手,纯粹是你俩个人原因。”
纪景丢开篮球,一把揪紧程向雪的后领,程向雪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连声惊呼:“哎哎哎——”
江延几乎下意识的握住纪景的手腕:“你做什么?”
“跟她聊会,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我跟你没啥好聊的!江延!你快让他撒开我——”
纪景的反问让江延不由一晃神,就这一晃神的功夫,程向雪被纪景连拖带拽的拎走了,从篮球场一直拎到小卖部。
“喝饮料吗,我请你。”
“不喝!你有话不会好好说啊!干嘛揪我脖领子!”
“我怕你跑。”
“我不跑,你赶紧松手。”
纪景松开手的瞬间,程向雪一道闪电似的蹿了出去。
但很快又被逮住。
“程向雪,你怎么回事?说话能不能有个准?”
“哼,你今天才认识我啊。”
“所以我搞不明白,你原来不是站在我这边的吗?”
遥想当年,纪景和苏佳穗还互相看不顺眼那会,程向雪也曾为纪景鞍前马后,一门心思和苏佳穗作对,可是突然有一天,程向雪就叛变了,头也不回的投入苏佳穗的怀抱,转过脸来一门心思和纪景作对。
“你也说了是原来,还不许我我我年少无知啊!”
“那是什么让你一夜长大?”
程向雪不好意思说。她那会是以初中同学的名义帮着纪景和苏佳穗作对,时至今日,除了苏佳穗没人知道她曾经暗恋过纪景,程向雪老早打定主意要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
至于为何叛变……主要是当初她和苏佳穗同桌,为了纪景,没少找苏佳穗的茬。
那一天苏佳穗似乎忍无可忍,看她的眼神很像要把她大卸八块,程向雪破天荒的有些怂了,刚要往回找补,苏佳穗却忽然说:“别再惹我,你让我不痛快,我就让纪景更不痛快。”
苏佳穗确实有让纪景更不痛快的本事,因此程向雪第一时间想的是维护纪景:“一人做事一人当,跟纪景有什么关系。”
苏佳穗看着她笑:“因为你还挺可爱的,我不忍心下手。”
呜呜呜呜救命——
程向雪至今想起这句话都觉得心里冒甜水,恨不得立马把苏佳穗搂到怀里猛亲两口。
“你管得着嘛,反正我现在是穗姐的人了,你休想用糖衣炮弹拉拢腐蚀我!”
“你有毛病啊。”纪景气得直咬牙:“我俩真分手了你能捡着什么便宜吗?”
“拜托,你搞搞清楚,是你先提的分手啊。”
“我那不是一时冲动吗!”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跟穗姐说去啊。”
“我——”
“你不服,你不甘心,你想不争不馒头争口气。”程向雪咧开嘴,露出一排齐整整的小白牙:“那你就硬挺着呗。”
“……没有商量的余地?”
“没有!坚决没有!”
“好啊,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我现在就去告诉江姨,你想和江延早恋,咱们谁都别想好!”
“哎!不带你这样的,闹着玩抠眼珠子是吧?”
程向雪这个人其实是很自私的,只不过她的自私并非“自我”,而是“自己这一伙”,通俗些讲,对自己人爱得掏心掏肺毫无底线,对旁人则眼里不容半点沙子。
纪景没好气地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因为苏佳穗和纪景闹掰,程向雪在学校里几乎见不着江延,实在很珍惜每周末和江延那短短一天的相处,倘若江姨知道她是奔着江延去的……
程向雪清了清嗓子:“你要这么说,倒是可以挤出一点余地,就一点啊,我可不是那种见色忘义的人。”
“一点足够了,非常足够。”
“哼哼,你这只秋后的蚂蚱,再蹦跶也没用。”
“什么意思?”
“穗姐这阵学习可努力了,人家是奔着协和去的,你知道协和去年的分数线是多少吗?累死你也考不上,等穗姐上了大学,你怎么办?”
哪怕嘴上再不让份,吵到互相抠对方眼珠子,也到底是朋友。程向雪考虑的比较长远,而她的话不偏不倚戳中了纪景的心窝子。
纪景这几天偷偷摸摸的,有在尝试好好学习。
进步可以说微乎其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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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他把外套给了苏佳穗◎
为着程向雪一句话, 纪景不打算去医院没病找病了。
他下午请了假,跑到一家在本地很是出名的教育机构, 报班, 补课,准备从零开始,然后一鸣惊人, 让苏佳穗对他刮目相看。
补习班老师得知他是兴海高中的学生也很惊讶, 说你们那不是系统教学吗,怎么这会来临时突击。
纪景拿一摞现金放在桌上, 要求全日制一对一辅导。
补习班老师恍然大悟,原来是浪子回头啊。
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 何况浪子同学出手又这么大方。纪景当即成了教育机构的VIP客户,有专门的负责人为他制定学习计划,还给他单独安排了一间教室。
陈旭来找他的时候,他正埋头算题。
“嗬——够奋发图强的啊,欸?什么鬼?高一的题?”
“你少阴阳怪气。 ”
“我哪有, 你能这么奋发图强, 我深感欣慰。”
“用你欣慰, 别打扰我。”
“行,我不打扰你, 学到几点啊?奶奶说晚上叫你一块去吃饭, 看你这几天气色不好,想给你补一补。”
纪景胡乱的抓了一把头发, 抬起那张气色很不好的脸, 有气无力地说:“今天那个补习班老师给我算了一笔账, 从现在开始追进度, 光是数理化, 每天就要上十个小时的课,一天最少还得写三套题,写题,讲题,怎么也要四个小时,一直到高考。”
“……”陈旭沉默了一瞬,笑道:“十四个小时而已,咱班那些好学生不都这样吗。”
纪景从桌堂里抽出一张试卷:“这是我今天下午做的。”
“英语啊,呦呵,八十多分呢,真不赖啊。”
“高考满分七百五,协和去年最低录取分数线是六百九十二,也就是说,我所有科目加起来,扣分不能超过五十八。”纪景夺过试卷,咬牙切齿:“现在单英语这一项,我就扣了将近七十分。”
虽然陈旭心里也觉得纪景要跟苏佳穗考同一所大学是痴人说梦,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打击纪景:“区区六百九十二,这就把你难住了?英语,我平时都没看你听过课,随随便便一考就八十多,这证明咱脑子好使啊,再说你本来就挺有语言天赋的,日语都说的那么利落,英语算个屁。”
“所以,我每天还要多加两个小时学英语。”
“那,这也才十六个小时啊,你还有八小时吃饭睡觉上厕所,绰绰……绰绰有余。”
“就算是绰绰有余吧,一周,一个月,我或许勉强能坚持下来,可离高考还有好几个月。”
“干嘛?出师未捷身先死?有什么坚持不下来的啊。”陈旭认真道:“你得这么想,前几年你在玩的时候,人家都在闷头学习,凭什么你轻轻松松的,一点苦不吃、一点罪不受、一点困难没遇到,就后来者居上了,考上全国最好的医科大学了,这不现实。”
“你觉得我考协和现实?”
“听你这意思,打算退而求其次?”
纪景摇了摇头:“其实我自己也清楚,今天退而求次,明天还会退而求其次,一次再次,最后就不知道次哪去了。”
陈旭闻言不由笑道:“那你在这丧什么?”
纪景想了一下,没说话,又拿起笔继续做题。
“这才对嘛,眼是懒蛋,手是好汉,别往远了想,能坚持一天是一天。”陈旭说着,看了眼时间:“我先回去了,你晚上记得上我家吃饭。”
“我估计会很晚。”
“没事,剩菜剩饭凑活吃一口呗,你就好好学,哥给你做后勤。”
他这话真就让纪景不那么丧了。
事实上,纪景恐惧的并非一日复一日的十六小时,而是无人问津的十六个小时。
……
老苏坐在车里,吸着烟,向车窗外张望,已经快要九点半了,高三的教学楼还灯火通明,校门口才陆陆续续的有学生往外走。
妈的,这帮小孩可真拼命,就不能都放轻松点吗?害得他闺女也得天天点灯熬油的往死里学,真是的,这样你争我抢有什么好处,题越来越难,分数线越来越高,简直离了大谱!
老苏很郁闷的把烟蒂塞进车载烟灰缸,转而拿起手机,打算致电孙女士,让她再添一道营养丰富的荤菜,可电话还没拨出去,就看见宝贝大闺女慢悠悠的出了校门。
一个苏佳穗,一个江延,并着肩往外走。
没有纪景,老苏想,邪了,整整一周都不见纪景这小子,事出反常必有妖,肯定有鬼。
苏佳穗拉开车门,朝老苏抱怨:“爸,我长痘痘了。”
“长痘了!”高三的学生,连发梢分叉都得严阵以待,何况小姑娘脸上长痘痘呢,老苏如临大敌,忙问:“哪呢?我看看。”
苏佳穗指着眉心一颗红肿的青春痘说:“又疼又痒的。”
“哎呦,真不小,没事没事,回去抹点药就好了,你这几天可别吃辣的,也别吃腥的甜的,好像乳制品也不能吃。”
“……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确实,大好青春,玩不能痛痛快快的玩,吃要是再不能痛痛快快的吃,活着还能有什么意思。
老苏理解闺女,故而小心开导:“吃点清淡的呗,总比脸上留疤好吧,那都不漂亮了。”
苏佳穗贪玩,贪吃,更爱美,怎么能容许自己脸上留几个疤痕,于是长叹了口气,认命的照起镜子。
老苏打着方向盘,一边看车况一边貌似漫不经心地问:“欸,纪景最近没跟你们一块上晚自习啊?”
“啪——”
苏佳穗很暴力的扣上遮光板:“别提他。”
老苏强忍着内心的窃喜,满脸担忧与关切道:“怎么了?吵架了?”
“都说了别提他!”
“好好好,不提,不提。”
因为纪汉华,老苏顶看不惯纪景,可以说巴不得他们俩吵架分手,只是,转念一想,闺女这么不爽,好端端的都长痘了,真是对纪景挺上心的,万一为着纪景把学习给耽误了,那可太得不偿失了。
难啊,生儿育女图什么,都是讨债鬼。
回到家里,一桌子丰盛饭菜。孙女士把汤盛好,又拉开两把椅子:“快,洗洗手吃饭,饿坏了吧,今天怎么这么晚呢?”
孙女士是在问苏佳穗,可苏佳穗早饿了,要低血糖了,眼睛里只有吃的,江延便回答说:“老师今天多讲了两道竞赛题。 ”
“这老师可比你们做学生的还辛苦,对了,竞赛成绩好,是不是能保送啊?”
“差不多,一般省内一等奖,学校会组织参加自主招生考试,如果进省队,基本就可以保送名校了。”
“怪不得呢,我看你们天天琢磨竞赛题。”
老苏抿了口酒,语重心长地说:“这年头多少平时成绩好的学生顶不住高考压力,在最紧要的关头失误了,有机会保送还是得尽可能争取,今年清北的冬令营你们俩一定要报名,我听说冬令营表现好的学生,能直接推荐给学校招生办,保送几率更大。”
江姨不懂什么竞赛什么冬令营的,她只知道雇主两口子是一心一意为孩子的前程考虑,跟着走一准不会出错,便赶忙问道:“报名这个冬令营要多少钱呀?我们好提早预备出来。”
老苏一怔,随即笑道:“我还真没打听报名要不要钱,估计是不要钱,顶多交些食宿费,有个三两千的也就够了,具体情况到时候那个报名表上会有的。”
一听三两千,江姨心里踏实多了。毕竟她哥嫂如今都在厂子上班,不仅供吃供住,有五险一金,每个月还会按时发放薪水,比朝不保夕又爱拖欠工资的工地可好太多,日子眼看一天比一天顺当,稳当,手头上也就没那么紧张了,三两千是不难拿出来的,再不必像从前似的,一要用到什么钱就得找亲戚们东拼西凑,借了还,还了借,没完没了。
而这一切都要感谢老苏和孙女士一家。
思及此处,江姨忽然回房间,拿出两件雪白雪白的毛衣。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孙女士道:“这个是我嫂子,江延他妈给佳和佳穗织的毛衣,昨儿个上午送来的,我一忙就给忙忘了,也不知道大小合不合适,俩孩子能不能穿。”
“呀。”孙女士一脸惊喜:“这是自己织的啊,真好看,你要不说我还以为是在店里买的呢。”
“我们老家都是自己打毛衣,样式肯定不如店里好看,但穿着还算舒服。”
“可不是嘛,这纯羊毛的吧,摸起来软乎乎的,过阵子天冷了正好穿。”
两件毛衣对孙女士而言自然算不上好东西,可孙女士这样说,江家人的一番心意就算没有白费。江姨心明眼亮,知道她一个给人家做帮佣的不配这份客气,人家真正看重的是她侄子。
“穗穗,来。”孙女士比较了一下两件毛衣的大小,扭头对苏佳穗道:“快穿上试试。”
苏佳穗恋恋不舍的放下碗筷,拿湿巾擦了擦手,直接把毛衣套在了衬衫外边:“行吗?”
“行!”孙女士很夸张道:“正正合适!小江,你妈妈手可真巧啊。”
老苏是没见过江延妈妈的,不过单看这件毛衣,也能想到那是个勤快细心又识大体的贤妻良母,有这样的贤妻良母,才会有江延这样懂事的儿子。
老苏拢着手点烟,刹那间心里转出一百八十个弯,他想,血肉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纪景那个混球爹再混球也是纪景的亲爹,日后总归要来往,万一他闺女和纪景真结了婚,多半要跟混球公公打的昏天黑地,没劲,没劲透了。
换做江延呢?凭他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江延一家人品性都不差,且都懂得感恩,他闺女脾气是暴躁了点,可做人做事通情达理,倘若江延成了他女婿,那小两口保管一辈子和和美美,相敬如宾。
最重要的是,纪景和他年轻的时候太像了,当年多亏他岳丈慧眼识珠,才有他和孙女士今天的幸福生活,老苏以为,他也应该像岳丈那样,为闺女选个能相伴一生的好男人。
“嗯,是挺好看。”老苏转完一百八十个弯,自然而然的开口道:“小江的爸妈在厂子里上班还适应吧?”
江姨忙道:“适应,那活说难也不难,三五天就上手了。”
“那就行,其实这个活啊,哪都不错,唯一一点不好就是长白班,假期还少,一个月就放那么一天假,明明离的这么近,也没空来看看孩子。”
“哎,谁说不是呢。”
江延上学同样是早出晚归,周末还得给苏佳和补课,根本没时间去厂子探望父母,一家三口近在咫尺,却没什么机会见面。
老苏看了眼江延,笑道:“要不等小江爸妈放假,请他们来家里吃饭吧。”
江姨摆手道:“这怎么好意思,小江借住在这已经很打扰你们了。”
“不打扰不打扰。”孙女士握住江姨的手,那叫一个真情实感:“其实我早就想请小江爸妈来家里吃饭了,算是感谢吧,多亏了小江,这月初考试,佳和进步了十多名呢,照这样下去,考个一本是没问题的,你是知道的呀,我和他爸都盘算着送佳和出国留学了。”
“那小江住在这,又在这吃饭,苏总还天天接送他放学,帮帮佳和不是应该的吗。”
“多双筷子的事,顺道的事,这怎么能放在一起比呢。”
老苏清了清嗓子,以一家之主的口吻道:“你就不要再推辞啦,总之,一定要请小江爸妈来家里吃顿饭。”
话说到这份上,就不是客气了,人家真心实意的邀请,江姨不好再拒绝,于是半羞半愧的应了下来。
……
周三,周四,周五。
纪景整整三天没来学校,于很关注“三角恋”动向的吃瓜群众而言,这更证明了苏佳穗和纪景感情破裂的事实。
毕竟从前有苏佳穗这“事妈”从早到晚紧盯着,纪景不得不安分守己的来上学,现如今俩人分了手,纪景便恢复了自由身,自然是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
季沐恬看着教室角落无人的桌椅,不自觉咬了咬唇:“唐唐……”
“怎么了?”唐舒这几天心情很好,总是笑盈盈的。
“你说……纪景不来学校,是不是因为,宿舍的事。”
“不会吧,一间职工宿舍而已,对纪景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就踏踏实实的住着,别想太多。”
“可,那天我们在水房里说话,不知道被谁听见了,还告诉了苏佳穗,他们俩个好像因为这件事才……不,是因为我,都怪我。”季沐恬微微蹙着眉,眼睛水润润的,那样柔弱又可怜,任谁看了都会产生保护欲。
唐舒当然不会告诉季沐恬,那天在水房她其实看见了林思淼,她是故意装作很惊讶,很大声地让林思淼听到那些话,她非常清楚,以苏佳穗的脾气或许能容忍纪景帮助季沐恬,但绝不能容忍她这份故意。
也正如她所料,苏佳穗和纪景闹翻了,纪景终于又能做回原来的纪景。
唐舒几乎是得意地说:“怎么能怪你呀,要怪也该怪那个赵诚,要不是他一直纠缠你,哪里会出这些事,你不要太自责了。”
“可我总该做点什么吧,要不,我去跟苏佳穗解释一下。”
“你打算怎么解释?跑到苏佳穗跟前说你和纪景是清白的?那人家要说不是因为你呢,显得你多自作多情啊。”
季沐恬顿时没了主意。
唐舒瞥了眼后排的空桌椅,压低声音道:“真正误会你的人是纪景,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跟他解释吧。”
“他也不算误会我……我答应过不跟别人说的。”
“你是怕我担心才跟我说的,又不是故意要让苏佳穗知道,现在纪景以为他帮了你,你反手把他给卖了,他准要气死,也许是因为生你气才不来学校的。”
“他都不在学校,我怎么跟他解释啊……”
“发短信啊,我有他的手机号,你诚恳点跟他道歉,把事情说清楚,他会原谅你的。”
被人误解的滋味不好受,如果能解释清楚自然最好。季沐恬用充满感激的眼神看着唐舒:“唐唐,谢谢你。”
唐舒笑笑:“我们是朋友啊。”
趁着课间,季沐恬编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发给纪景,态度真诚,言辞恳切,并承认了自己的确有些泪失禁,所以那天在走廊上没能把话讲清楚,只要纪景能原谅她,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短信发出去不一会就上课了。
唐舒比季沐恬更着急,隔两三分钟便问一次:“纪景回你了吗?”
季沐恬偷偷拿出手机看,结果都是摇头。
一直到午饭时间,终于收到纪景的回复。
“唐唐,他回我啦。”
“说什么?我看看!”
唐舒夺过手机,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你什么都不做就算帮我了]
“他这算原谅我了吗?”季沐恬忐忑不安地问。
“嗯……应该算吧,他这个人,看着好像不可一世,对谁都冷冷淡淡的,但脾气特别好,不会跟你计较的。”
“你为什么这么了解他?”
“我跟他是初中同学啊,我认识他的时候,苏佳穗还不知道在哪呢。”
季沐恬笑着问:“那你们以前关系应该很好吧,不然你也不会这么了解他。”
“这个嘛。”唐舒迟疑了一瞬道:“还行吧,他以前就不太爱搭理人,我算是我们班女生当中为数不多能和他说上话的。你知道吗,纪景每次打球,球场旁边都围着好多女生,可他就只喝我买的水,那些女生嫉妒的呀,眼睛都红了,其实是纪景让我帮他买水。”
“还有这样的事,都没有听你提起过。”
“没什么好提的,万一让苏佳穗知道,我不惨了,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
“嗯!我保证不会告诉别人!”
十八岁的纪景像一颗闪闪发光的钻石,走到哪里都会备受瞩目,即便季沐恬这种看起来天真稚嫩的女生,也会不自觉的关注他。
唐舒很享受自己讲述与纪景曾经的那些故事时,季沐恬眼里依稀可见的羡慕。
事实上,她也不算说谎,她的确帮纪景买过水,的确被一整个篮球场的女生嫉妒过,虽然只有那一次。
唐舒的目光略过季沐恬,看向远处的苏佳穗,嘴角的笑意不断扩大。
纪景和苏佳穗分手了,终于分手了。
唐舒知道自己配不上纪景,可她不希望纪景属于任何人,尤其是苏佳穗那样的人。
至今唐舒还清晰的记得,高一那年的圣诞节,她将自己辛苦织了一个月的围巾偷偷放进纪景的桌堂里,老天眷顾她,那天刚好突然降温,下了好大的雪,她想纪景一定会系上她亲手织的围巾。
可纪景因为徐小涛跟人打架了,带着伤回来。
苏佳穗骂纪景废物,窝囊,没出息,居然被人打成这个样子,随后就把班里的男同学都叫到一块,商量着打回去,给徐小涛和纪景报仇雪恨。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天气越来越冷。
在他们出发之前,纪景从桌堂里拿出她织的围巾,随手丢给了苏佳穗。
“干嘛啊?”
“外,外面很冷啊。”
苏佳穗瞪他一眼,又把那条围巾像垃圾一样扔了回去:“你是傻子吗,系着这玩意去打架,不如直接在家上吊。”
围巾落在纪景脚下,纪景并没有低头,而是脱掉了自己的外套,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外面真的很冷。”
他把外套给了苏佳穗。
寒风刺骨的圣诞节,纪景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
苏佳穗并不关心纪景会不会冷,会不会感冒,她穿着纪景的外套,理直气壮的对纪景发号施令。
这样自私蛮横的苏佳穗,怎么配和那样柔软善良的纪景在一起。
从他们在一起的那天开始,唐舒就笃定他们一定会分手,分手只是时间问题。
可苏佳穗和纪景像两颗在掌心揉搓了上百年的核桃,终日围绕着对方旋转,逐渐磨去棱角,逐渐光滑圆润,如玉如瓷,难舍难分。
唐舒等得太久了,已经等不下去。
看到季沐恬的第一眼,唐舒就知道,这个长相不输于苏佳穗的转学生,将会成为苏佳穗和纪景分手的导火索。
或许这一次老天爷真的眷顾她,出了职工宿舍这档子事,难以置信的顺利。
果然还是要有一张漂亮的脸,才会受到纪景的特殊对待。
唐舒遗憾自己没有出众的相貌,永远没资格站在纪景身边。
作者有话说:
唐舒和季沐恬没太多剧情,快下线了,以及,男主属于是神经敏感,因为从小和爷爷住在乡下,也没有什么朋友,天天抄写红楼梦,能不敏感吗,当然,现在的说法是小作精哈哈哈哈,他后面会稍微成长一丢丢,也就是心理素质强大了,脸皮更厚了(不要过多期待他成为什么大男主,我这只有大女主,笑死)
第26章
◎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随着智能手机兴起, 互联网飞速发展,在不知道对面是人还是狗的网络时代, 蝴蝶扇动翅膀分分钟就能变成亚马逊平原的飓风。
程向雪一边吃饭一边把手机递给苏佳穗:“你看你看, 这些人可真够无聊的,一点破事都快编出八十集连续剧了。”
“这什么啊?”
“姐姐,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咱们学校一个八卦小群, 之前关于你跟卫校小女生争风吃醋的谣言就是从这群里流出来的。”
“所以?”
“所以我好不容易潜伏到群里,就是为了把造谣那人抓出来。”
哦, 这事啊。
苏佳穗忍不住笑:“高考结束就分道扬镳了,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呗。”
“那能行吗!”程向雪义正言辞道:“不能助长这种不正之风!”
“那你潜伏出什么成果了?”
“呃……暂时还没有, 这群里的人用的都是小号。不过你放心,我早晚能抓住狐狸的尾巴!”
说话这会功夫,程向雪的手机还在响个不停。
苏佳穗扫了一眼,发现他们正在讨论纪景的去向,有人说昨天晚上看到纪景出现在酒吧附近, 紧接着就有人附和说纪景在酒吧跟人打架, 把酒吧都给砸了, 赔了好大一笔钱。
“这有人信?他们知道酒吧大门朝哪边开吗?”
“这世道,谁管你真假, 他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行啊橙子, 现在都能说出这么深刻又富含哲理的话了。”
程向雪一扬头,骄傲的像只小天鹅:“那你看—— 受我穗姐熏陶嘛。”
苏佳穗咧着嘴乐, 倒是一点没耽误吃饭, 一大勺汤汁满满的卤肉饭, 拌着咸鸭蛋黄, 点缀了一块沾满红油的萝卜咸菜, 一勺子直接把整个口腔都填满了,咀嚼的却很顺利,连嘴角都是干干净净的。
程向雪盯着她,如同欣赏一场优雅又酣畅的芭蕾舞,由衷地说:“看你吃饭真是一种享受。”
苏佳穗略有些含混不清:“我太饿了。”
“可你已经吃完一大碗了。”
“没吃饱。”
坐在后面的陈旭终于按捺不住,扭过身来:“苏佳穗,你就真一点都不好奇纪景干嘛去了吗?”
苏佳穗没回头看他,像不是跟他说话一样说道:“我好奇也不能让你知道啊,你摆明了想勾起我的好奇心,叫我上赶着追在你屁股后面求着你告诉我,那我能上这个当吗。”
在苏佳穗这种“有啥说啥”的直白之下,任何小心机都无所遁形。陈旭窘了一瞬,又很快调整好状态:“不用你上赶着,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群里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所以呢?你想说他因为跟我分手,自暴自弃了,破罐子破摔了,让我怀着一颗愧疚之心去负荆请罪,拜托他不要跟我分手,拜托他好好学习。”苏佳穗说着说着把自己给逗笑了:“是不是太离谱?”
陈旭被苏佳穗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气到手发抖,在他看来,苏佳穗不仅没把纪景当回事,更没把他们之间的友情当回事,仿佛她和纪景的恋爱关系一瓦解,她和他们,就要形同陌路。
这令陈旭倍感憋闷:“谁要你负荆请罪?你好歹,好歹……”
苏佳穗回过头看他,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明烈的骄傲,如同艳阳之下波光粼粼的海面,一碧千里,找不见半点阴霾:“好歹什么?”
陈旭心脏莫名缩紧了一瞬,像被人攥在手心里揉捏,下意识的,他避开了苏佳穗的视线。
糟糕,很糟糕。
陈旭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他不该回避,只有心虚理亏的人才会回避。可因为这下意识的举动,他不由自乱阵脚,简直提不起勇气再像平时那样和苏佳穗斗嘴了。
没办法,只好用愤怒掩盖慌张无措:“爱是什么是什么!真奇怪,关我屁事!”
“陈旭同学,你悟了。”苏佳穗拍拍他的肩膀,放缓了语气,反倒来哄他:“从上个月开始,纪景已经年满十八岁,算得上成年人吧,既然是成年人,就得对自己负责,你,我,橙子,小江,咱们都得对自己负责,亲爹亲妈还有尽不到义务的呢,谁也不能老管着谁。”
陈旭并不能完全理解苏佳穗的意思,但苏佳穗自己是清楚的。
她和纪景闹到这一步,只说是狗日的剧情在作怪,那未免把自己洗脱的太干净。她受剧情的影响,过于苛责纪景,而纪景,或许也是忍耐了很久她的坏脾气,才有天台上的一时冲动。
分手不算坏事,长虫的稻谷不算坏稻谷,放弃耕地选择四处流浪的人也没错,只是得对自己负责。
苏佳穗这样想着,扭过头去,用汤匙一点一点把盘子里的饭粒刮到一处。吃饱,不剩饭,好好学习,就算没逃过剧情,家里真的破产,她也可以让爸妈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没什么大不了。
“穗姐……”
“嗯?”
程向雪看着陈旭大步离开的背影,又看向认真吃饭的苏佳穗,轻声问道:“你,真不打算管纪景了?”
苏佳穗抬眸,抿唇微笑:“干嘛,你也试探我。”
“啥,啥啊?”程向雪操着一口地道的东北话,装茫然无辜。
苏佳穗不紧不慢的喝着汤:“少闲扯淡了,我借纪景一对熊心豹胆,你看他敢不敢跑去酒吧跟人打架。”
“……你知道他去哪了?”
“不知道。”
程向雪问了和陈旭同样的问题:“那你真的不好奇?”
“嗯……”苏佳穗想了想说:“好奇。不过纪景我还是了解的,他可能做蠢事,但不会做坏事,跟你恰恰相反。”
“怎么扯上我啊,我什么时候做过坏事嘛。”程向雪略有些底气不足:“就,就算做过,也是以前,年少无知啊。”
“你最好没有撺掇徐小涛他们去针对季沐恬。”
“谁说的?徐小涛跟你说的?”
“你要不在背后撺掇,徐小涛怎么敢。”
程向雪终于收起她的茫然无辜,眼角眉梢尽是理所当然的恶性,偏她又生了一张稚嫩幼态的娃娃脸,一字一句带着些许天真的残忍:“我就是看不惯她怎么了,一天到晚的装可怜博同情,好像别人都欺负她似的,咱既然摊上这个罪名了,干嘛不坐实了,哼哼,她就偷着乐吧,这是我没在你们班,不然我让她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苏佳穗喝掉最后一口蛋花汤,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我跟纪景的事,本来和季沐恬没一毛钱关系,你撺掇徐小涛去找她麻烦,不是变相告诉所有人,因为她纪景才跟我分手,我呢,没胆子找纪景算账,只能领着几个虾兵蟹将去难为一个小姑娘,你知不知道他们背地里怎么笑话我的?搞得我很没面子,我都不想上学了。”
“……”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错了……”
程向雪聪明,热情,开朗,心思细腻,又极其通晓人情世故,只要她想讨好的人,就没有不喜欢她的,所以她又是极其自负的。
苏佳穗从来不跟她讲什么明辨是非的大道理,知道她压根听不进去,只有让程向雪彻底认清,做这件事不仅没有好处,反而还有损失,她才会老老实实的罢手。
其实这样一想,程向雪暗地里指使人去为难季沐恬,虽然是符合剧情的,但实在不能一股脑的全赖剧情,毕竟程向雪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并非受了剧情的控制突然间性情大变。
苏佳穗默默坐直身,不等整理桌上的餐具,程向雪就抢着帮她收了,一脸谄媚的朝她笑。
“以后做事能跟我商量一下不?”
“能!必须能啊!以后你让我干啥我干啥,你不让我干啥我坚决不干啥!”
苏佳穗说的没错,程向雪和纪景恰恰相反,她会做坏事,却不会做蠢事,她很明白苏佳穗是真心对她好,真心为她考虑,也明白苏佳穗是那种一辈子都会不遗余力帮助她的朋友,所以她甘愿放下自己那份巴黎小天鹅的骄傲,用双手把苏佳穗捧成她说一不二的女王。
“女王”点点头,捏了一把她的脸颊,这就是原谅她的意思了。
程向雪不由长舒了口气,一溜烟把餐盘送去洗碗池,然后又一溜烟跑回来:“报告!”
“请讲。”
“狐狸尾巴还抓吗?”
“狐狸尾巴?啊……”苏佳穗摇摇头:“费那个事干嘛,你就好好的把文化课成绩提上去,比什么都强。”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打算去买两瓶酸奶喝。
出了食堂就是校内超市,好巧不巧的,季沐恬也在超市里,程向雪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放过她,可不能看见她,一看见她就瞪圆了眼珠子,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
季沐恬哪里受得了这个,顿时又有热泪盈眶的趋势。
唐舒作为季沐恬的好闺蜜,马上挡到她身前,竟毫不露怯的和程向雪叫上板了,这可是犯了程向雪的大忌讳,毕竟在程向雪的东北老家,眼神的杀伤力不亚于一句脏话,如果说“你愁啥”是挑战书,“瞅你咋的”就是生死状了。
“你敢瞪我?活腻歪了是吧?”
“是你们先招惹恬恬的!”
唐舒嘴上义正言辞,可眼神却充满了挑衅的意味,好像笃定程向雪不敢把她怎么样,这对程向雪而言无疑是一种火上浇油的刺激。
苏佳穗握住程向雪的手腕,轻轻一摇晃,处于盛怒之中的程向雪猛地回过神,自己在心里头惊了一下。
她和唐舒满打满算也做过两年同学,但对唐舒一直没什么印象,好像每班都会有这么一个沉默寡言且独来独往的“透明人”。现在这个透明人忽然跳出来给了她一棒槌,她猝不及防的,生生被打迷糊了,居然差点中了这么低级的圈套。
程向雪暗骂自己傻逼,看唐舒的眼神也变了味道,她想骂唐舒,不仅仅是“傻逼”,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国骂大礼包,可苏佳穗还没表态,她不能把几分钟前说出口的话囫囵个的咽回去,只好咬着牙忍耐。
“我们?”苏佳穗终于开口了,她面无表情的盯着唐舒,压迫感十足:“我什么时候招惹她了?”
“你……”唐舒大抵也是有一肚子话要反击,嘴唇不住的张合,甚至颤抖,可喉咙却像是被苏佳穗一脚踩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对我有意见,有不满,拿到明面上来,可以找老师,校领导,甚至我爸妈给你们评理,尤其是你季沐恬,别一见到我就畏畏缩缩的,说不到两句话先掉两串眼泪,还七八点钟的太阳呢,像什么样子。”
“……”
季沐恬已经忘记哭了,怔怔的看着苏佳穗。
苏佳穗仿佛法外开恩,虽然眼神还是冷冰冰的,但语气有所缓和:“行了,你回去好好反省一下,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谁能斗得过她穗姐啊!
程向雪完全被苏佳穗这一番长官式训话迷住了,连季沐恬和唐舒那么灰头土脸的离开她都没心情嘲笑,一把抱住苏佳穗的手臂说:“穗姐,你太帅了,你就是我的偶像!”
苏佳穗像个慈祥的长辈,拍了拍她的头,然后拖着她去货架上拿酸奶。
……
一放学,陈旭就匆匆杀到补习班。
“小景,咱别犟了,别遭这个罪了,赶紧举白旗吧,迅速撤出战斗,打扫战场。”
“你不让我……”
“当我放屁行吗,苏佳穗根本就是吃定了你,你整不过她,一百个你捆一块都整不过她。”
纪景低下头,笔尖在草稿纸上划来划去,沉默了半晌说:“我不。”
陈旭微微睁大眼:“什么意思?你不会是认真了吧?”
“我本来也没有开玩笑。”
“可,可……谁那天口口声声说主张和平解决问题?你再这么耗下去,就不怎么和平了。”
纪景垂着眼睫,草稿纸上的线条越来越乱:“这几天,我一个人待在这小房间里,想了很多从前没想过的事,苏佳穗她……确实没开窍,所以可能,误以为自己有点喜欢我,但我心里清楚,她对我的感情,跟对苏佳和差不了多少。”
陈旭敲了敲桌子:“打住,你这是胡思乱想,我们还是研究研究怎么下这个台阶吧,不瞒你说,这两天我在学校也快难受死了,徐小涛这帮人,完全跟苏佳穗一条心,我跟他们说话他们都不搭理我,合起伙来排挤我。”
“……”
“就这么定了,晚点我给苏佳穗打电话,就说你学习学的走火入魔,觉不好好睡,饭不好好吃,身体都快要垮掉,她是嘴比刀子硬,心比豆腐软的人,明天准带着一堆慰问品来探望你。你嘛,也别犯轴,讲两句软话,这事就过去了。”
明知道陈旭是一番好意,纪景却忽然火大,转过头来紧盯着陈旭道:“因为我起早贪黑的学习,所以她原谅我,你自己说,这难道不是对苏佳和那一套吗?”
“她不是没开窍吗,不是没长出那根筋吗,这你不早就知道吗。”
“可等她开窍了,长出那根筋了,才发现自己不喜欢我,到那个时候怎么办?”
“我不懂你在想什么。”
“也许,也许我跟她之间应该换一种相处方式,有点距离感的相处方式。”
“距离感?”
“你之前说,苏佳穗她……根本不把我当男人看待,确实,她在我面前不知道什么是害羞,我跟她谈了将近两年的恋爱,就没见她脸红过。”
“这回我听明白了。”陈旭深吸了口气:“你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可问题在于,你不能保证拉开距离的结果是“小别胜新婚”还是“人走茶凉”啊。”
一听到“人走茶凉”,纪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又闷又难受:“所以我才烦。”
陈旭看他也挺来气的,成天到晚琢磨这种事,心思还能放在学习上吗。不过生气归生气,该解开的心结也要想办法解开,陈旭绷着脸说:“我看你是在这小房间里憋的,憋到钻牛角尖了,你非得跟她分手才能拉开距离吗?你可以占着茅坑……”
“谁是茅坑?”纪景一脸不满意的看着他的军师:“你注意用词。”
“你丫的,你和苏佳穗真他妈的绝配,可千万白头到老,不要出去祸害别人。”陈旭骂完,稍稍解气:“我刚说到哪了?哦,对,反正你俩现在都憋足了劲学习,平时也没机会见面,你完全可以占着男朋友的位置跟她拉开距离,这样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手握主动权,即便有不法分子挖你墙角,你也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她啊。”
纪景眼睛其实挺大的,属于典型的单眼皮大眼睛,只是老那么一副睡不醒的样子,眼睛老那么半睁不睁,此刻,陈旭说完这番话后,他终于一点一点的睁开了,在天花板灯光的映射下,瞳孔又黑又亮。
军师翘起二郎腿,为自己的神机妙算而得意。
……
苏佳穗接到陈旭电话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她刚做了六组负重深蹲,说话还有点喘。
“你干嘛?”
“咳……”
陈旭清了一下嗓子,像是难以启齿。
苏佳穗正以一个不是很舒服的姿势拉伸大腿,干脆把手机丢到瑜伽垫上,开了免提:“有屁快放,我忙着呢。”
陈旭睨了眼纪景,那表情像是在说“你怎么就瞎了眼看上她”。
纪景没注意到,他已经好几天没听见苏佳穗的声音,他很想苏佳穗,可苏佳穗似乎不受影响,单单听声音,都能感受到那蓬勃的朝气。
这个时间,苏佳穗应该在健身。
“我就是想跟你聊一聊纪景的事。”
“纪景的事,关你屁事,这不你今天在食堂说的原话吗。”
“……”
“哦,你忘了是吧。”
“我在和你说正经的!”
“好好,你说。”
陈旭拍拍胸口,尽量语气平和,把纪景的近况进行艺术加工后说与她听,末了还补了一句:“现在也只有你能劝得动他。”
苏佳穗轻笑了一声,好像满不在乎:“他废寝忘食的学习,这有什么可劝的。”
“可他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
“班主任不常说,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你——”陈旭都不忍心看纪景了:“你多少关心他一下。”
“不要绕弯子了,你不就是想让我俩和好吗。”苏佳穗又冒出那该死的直白劲儿,她干干脆脆地说:“告诉你,别想,别费事,学生就该好好学习,闲着没事干啊,谈什么恋爱。”
纪景抿着唇,拿起手机,刚要开口,电话那端忽然传来老苏的声音。
“穗穗,方便进来吗?哎呦,锻炼身体呢。”
“老坐着,我怕屁股塌。”
苏佳穗仿佛没有隐私,说什么都不知道避讳人,电话也没挂断。
“是得锻炼锻炼,身体健康比学习成绩更重要。”
“爸,你有事啊?”
“那个……后天不周末吗,正好小江他爸爸妈妈放假,要到家里吃晚饭,估计下午就得来。”老苏有些吞吞吐吐,跟苏佳穗商量说:“到时候你态度热情点啊,别让人家爸妈觉得拘束。”
“这还用你交代我,你也太小瞧自己女儿了吧。”
“行,爸爸不打扰你了,你继续锻炼……对了,你和纪景那小子是不是分手了?”
“谁跟你说的?”
“真分了啊。”老苏忽然压低声音:“分的好,不是爸背后讲他坏话,那小子就是个花瓶,除了好看没别的优点,关键在于他的家庭,一箩筐上不得台面的事,再有钱你爸我也看不上,那话怎么讲的,从根上就不正。”
陈旭把电话挂了。
因为纪景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
“小景,你别往心里去,苏佳穗她爸也不是冲你……真行,又哭,有点出息!分手就分手,谁怕谁啊,你听听她爸说那话,一整个恶婆婆,你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吗!”
陈旭故意像知心小姐妹似的劝说纪景,想逗他笑。
可纪景一言不发,只是有泪珠一颗一颗从他眼睛里掉出来,砸在手背上,碎成八瓣,是伤心到极致的眼泪,他在为自己和苏佳穗无比渺茫的未来伤心。
陈旭拍拍他的肩膀,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陈旭一看来电显示,气坏了,决心豁出去了,不顾什么长辈不长辈的了,要狠狠谴责一下老苏这种背后编排人的行为。
他接起电话,苏佳穗先一步开口:“纪景在哪报的补习班来着?”
“卓越啊。”
“你们俩傻子,也不知道打听打听,卓越出了名的爱拖课时,八小时讲完的课能拖到十二个小时,换到博帆去。”
苏佳穗没有废话,说完博帆的具体地址就挂了,根本不给陈旭声讨老苏的机会。
陈旭扭头看向纪景,他已经收起眼泪,好家伙,又雨过天晴了。
作者有话说:
纪景:超容易满足
第27章
◎命里缺奶奶五行缺祖宗◎
纪景去补习班这件事, 苏佳穗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正如她所说的那样, 纪景会做蠢事, 却不会做坏事。
离高考不剩几个月,全年组倒数第五名要向全国顶尖医科大学冲刺,任谁看来都是一件愚蠢到不能再愚蠢的事, 可纪景真的会不遗余力的去完成。
所以苏佳穗对老苏那番话很不满意, 像在学校教训季沐恬似的把老苏训了一顿。
在这个家里,苏佳穗的地位本来就比老苏高, 何况她还有理有据,老苏十分臊得慌, 一回合不到就夹着尾巴开溜了。
终究是亲生父亲,苏佳穗不能追在老苏屁股后面“痛打落水狗”,可是越想越不爽,纪景怎么了?干嘛就把人说成那副不值钱的样,什么花瓶, 什么根不正, 未免也太瞧不起纪景了。
于是苏佳穗憋着一股气重新拨通了陈旭的电话。
电话打完, 苏佳穗才后知后觉的有点不是滋味。
她在瑜伽垫上用力压着腿,想着老苏口中纪景那个不着调的家庭, 心里酸酸涩涩, 像一颗没熟透的西红柿。
在外人看来,纪景是有钱人家风光无限的大少爷, 可苏佳穗清楚, 他就是个用荆棘把自己包裹起来的小屁孩。
纪瑞之去世那会, 纪景才十五岁。突然间失去唯一的亲人, 不仅得不到任何安慰, 还要面对陌生的环境,心口不一的后母,骄纵任性的弟弟,当时的纪景,能依靠的只有同样陌生的父亲。
他也尝试过向纪汉华靠拢,学着看人脸色,学着乖巧懂事,学着做一个让父亲感到欣慰的纪景。
但这对纪汉华而言,无疑是抢夺财产的信号。纪瑞之和宋山晴留给纪景的财产实在不是一笔小数目,即便暂时装在纪汉华的口袋里,也成了纪汉华身上的一块肉,纪景要割下这块肉,吃到自己的肚子里,足以让纪汉华无比痛恨。
十五岁的纪景根本想不通,他只是不小心摔碎了玻璃杯,他也被吓了一跳,他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纪汉华的巴掌就落在了他的脸上。
十五岁的纪景从椅子上跌落,摔得很痛,脸更痛,他看着余怒未消的父亲,看着故作担忧的后母,看着幸灾乐祸的弟弟,终于明白这里不是他的家。
再怎么委屈,再怎么难过,没人会在意,要忍着不哭。
所以纪景紧裹着荆棘,宁肯刺痛自己,也不让旁人靠近。
直到苏佳穗闯进那座漂亮的花园洋房,像大闹天宫的孙悟空,拎起红酒瓶往纪汉华脑袋上砸。
苏佳穗记得,她对纪景说:“有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听到她这样说,纪景一下子红了眼眶,神情简直像个走失了好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然后抱住她的手臂,把脸埋进她的肩膀,一面默默流泪,一面蹭来蹭去,试图用她的衬衫擦干泪水,但泪水打湿她的衬衫,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她的心脏。
纪景……
苏佳穗揉揉眼睛,长舒了口气,从瑜伽垫上爬起来,打算去洗个澡,睡觉前还能再做两套题。
……
周末下午两点,江延的爸妈拎着一大堆水果和土特产来家里做客。
夫妻俩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虽然穿着陈旧老气,面染风霜痕迹,但从头到脚都非常干净,和江延刚来的时候一样,质朴又羞涩。
孙女士照旧表现的极其热情,一口一声大哥大嫂,一边给大哥倒茶,一边给大嫂拿水果,好像这真是她的亲大哥亲大嫂。
不过,一般家里招待客人都是孙女士负主要责任,老苏就在一旁做个陪衬,今天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他一反常态的比孙女士还上心,完全可以称得上屈尊降贵。
苏佳和看到他爸给“大哥”点烟,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要知道,老苏现在最恨的就是给人家点烟。
“姐,什么情况啊……好怪。”
“我也觉得,有点怪。”
看到龙凤胎站在那里咬耳朵,老苏赶忙说:“佳和,穗穗,快过来跟叔叔阿姨打个招呼。”
大人之间的寒暄无非就是贬低自己家孩子,夸赞别人家孩子,然后对方再用差不多的话术贬低夸赞回来。
龙凤胎被贬低的是学习,被夸赞的是长相,江延被夸赞的是学习,被贬低的是性格。
“大哥”“大嫂”说:“我们家江延怕生,胆子又小,见到人都不敢讲话的。”
姐弟俩有用眼神沟通的本事,苏佳和看向苏佳穗,瞪了下眼珠:他们说的是江延吗?
苏佳穗抿嘴:嗯……或许。
江延确实不太跟陌生人讲话,对熟人话也不多,他习惯把话都攒在肚子里,撮其要删其繁,等到关键时刻抽冷子似的蹦出那么一句,叫人听完能在嗓子眼沤一口陈年老血。
不过看他爸妈如此真诚,不像客套,倒是证明江延是个极其孝顺的人,再蔫坏也没坏到爸妈身上去。
聊了会天,孙女士便张罗着准备晚饭,“大嫂”赶紧进厨房帮忙,替孙女士和江姨打下手,这三个能言善道的女人一离开,“大哥”愈发拘谨了,好像不知道该跟老苏说什么。
老苏主动找话题:“老家那边今年收成还不错吧。”
“大哥”点头:“挺好的。”
老苏又道:“家里边是有地?”
“大哥”又点头:“有地,都卖出去了,一年卖个一两千块。”
老苏笑着说:“那你家地还挺多的,我家的一年才卖八百,留那么一两亩我父亲自己种着。”
老苏到底是生意人,有生意人的道行,三言两语就拉近了和“大哥”的距离,打开了“大哥”的话匣子,“大哥”也紧跟着提起自己过世的父亲,继而提到曾大病一场的岳母,他们家现阶段处境困难,就是为了给岳母治病。
“大哥”说:“钱没了还能再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老苏深以为然,看“大哥”的眼神也非常钦佩,毕竟“大哥”是下有小的穷苦人,通常穷苦人下有小就顾不得上有老了,何况这“老”还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岳母,倾其所有且负债累累的为岳母治病,真是孝顺仁义。
没钱能白手起家,没文化也能寒门出贵子,可品行这东西不能凭空长出来,要靠耳濡目染,要靠潜移默化,是唯一可以代代相传的。
老苏铁了心,无论如何要让江延做他的女婿,要跟“大哥”“大嫂”结亲家。只是,他暂时做不了苏佳穗的主,更做不了江延的主,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虽是有从长计议的打算,但老苏心里俨然把“大哥”“大嫂”当成亲家,真心实意的为亲家考虑:“等小江上了大学,你们肩上的担子就轻了,不用老这么辛苦,有机会可以寻摸着做个小买卖。”
“上大学也是要钱的啊。”
“欸!凭小江的成绩,上大学还用钱,单单奖学金就够开销了。”
“大哥”听了这话不由欣慰,用力握了握儿子的手。
这天晚饭吃得很早,老苏拉着“大哥”喝了将近一瓶茅台,两个人酒量相当,简直像久别重逢的故友,都十分尽兴,一直到九点多孙女士才开车把夫妻俩送回去。
孙女士回到家时,老苏还没睡,美滋滋的在房间里哼歌,一首抒情的粤语歌,被他哼的歪七扭八,没有一句在调上。
孙女士关上房门,笑了一天的脸沉下来,扯了扯老苏的睡衣:“你怎么回事?”
“我怎么了?”
“你打什么算盘?”
“我能打什么算盘?”
“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啊?”
喝醉酒的人都爱说车轱辘话,孙女士又生气又想笑,干脆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你是不是相中小江了?啊?”
老苏咧嘴一笑:“知我者莫若我媳妇儿。”
孙女士使劲一戳他:“你这是乱点鸳鸯谱,穗穗跟小江压根不般配。”
“哪里不般配?啊,你说,哪里不般配?你是不是看小江家里条件不好就嫌弃他,我告诉你,你短视,小江这孩子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你才短视,你当你那宝贝闺女什么人,插上对翅膀她敢往外太空飞,所以找女婿就不能再找上进的了,得找小景那样的……”
一提纪景老苏就不高兴了,捂住耳朵往被窝里钻:“我不听我不听——”
孙女士拿丈夫没辙,他有时候就像个毛头小子似的,认准一件事不撞南墙不回头,孙女士和他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太了解他的脾气了,越不让他做的事,他越要做,可感情这种事,别说你老苏,王母娘娘也插手不了啊。
孙女士拍了一下老苏的脑袋,说:“洗澡去,一身酒味,臭死人。”
……
转眼十一月初,天气渐冷,学生们都统一换上了秋冬制服。
兴海高中对学生衣着要求很严苛,尺寸必须合体,衣服下摆要正正好好卡在腰上,不能遮住屁股,夏天穿裙子还不明显,穿上长裤,苏佳穗勤于锻炼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
程向雪一看到她,就色眯眯的凑过来,揉捏她的小翘臀:“真不赖呀穗姐,这小腚儿,这大长腿儿,可馋死我了。”
“你走开。”
“嘻嘻,心情不错啊,我听说月底考试你年级第五?”
“准确的说,是和曹宇并列第五。”
程向雪马上举起手来给她鼓掌:“可以可以,有希望进军前三!”
苏佳穗自觉希望不大,一个江延稳坐第一,一个林思淼玩命的学,还有一个自带女主光环的季沐恬,永远是班级前三名:“不奢求太多,我能维持现在这个位置,再把分数往上提一提就很满足了。”
“你要对自己有自信!这样!今天不吃食堂了!我请客,咱们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行啊,我想吃大兴路那家的重庆火锅。”
“莫得问题!”程向雪晃晃手机,问她:“可不可以叫上江延?”
“叫上呗。”
“那都叫江延了,不好不叫陈旭吧。”
“叫呗。”
“那,那也不差纪景了吧……”
苏佳穗停下脚步,看着程向雪。
“你还不想理纪景啊?我听陈旭说他最近学习可认真了,陈旭把月考试卷拿过去给他写,他考了三百多分呢。”
“语文一百二,英语九十八。”
程向雪瞪圆眼珠:“你知道!”
苏佳穗点点头,笑道:“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以前不也在博帆补课吗,纪景去接过我几次,辅导老师认得他是我男朋友,他第一天去就给我打电话了。”
“啊……怪不得呢,你对纪景不闻不问的,我还以为你跟他彻底吹了,合着尽在掌握呀。”
“不闻不问做不到,尽在掌握也不至于,他一天天跟小白菜地里黄似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看着确实挺可怜。”
程向雪试探着问:“所以,要叫他出来吃饭吗?”
苏佳穗说:“你请客,随你便。”
不反对就是同意!
程向雪先给纪景发了条短信,然后喊上一脚已经踏进食堂的陈旭和江延,四人打车直奔大兴路的重庆火锅。
工作日的中午,火锅店没几桌顾客,程向雪选了窗边的位置,然后拍拍身侧的椅子,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对江延道:“小江老师,小江老师,你坐我这里。”
江延真的不太想和程向雪坐在一起,因为程向雪喜欢笑,一笑起来,身体就软了,总是东倒西歪,偶尔还会把脑袋枕在他肩上。
“小江老师——快点嘛——”
程向雪的热情让人难以抵挡,关键是,她从来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拖长的声调,像惦记上唐僧的女妖精,店里顾客和服务员都忍不住往这边看。
江延顶不住压力,只好坐下,程向雪这才心满意足的点菜。
苏佳穗和陈旭坐在对面,虽然这场战斗有停火的迹象,但气氛并不算融洽,两个人讲话都夹枪带棒的。
“你这次考试全班倒数第一,奶奶没说什么吧?”
“能说什么啊,让我跟小景一块补课去,我说我坐不住,别浪费钱了。”
“英语多少要学学的,国际通用语言嘛,您将来做大买卖总归用得到。”
“少阴阳怪气。”
“你心虚才觉得我阴阳怪气。”
“哼。”
“哼啥,你是猪吗。”
好不容易凑到一块吃顿饭,江延真怕他们又吵起来,于是另起了一个话题:“纪景这么长时间没来学校,是跟老师请假了吗?”
陈旭其实也不想和苏佳穗斗嘴,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既然江延这么问了,他干脆不理苏佳穗:“没,不过老李应该知道他在外边补课,我看博帆不少咱们学校的学生。”
苏佳穗偏过头:“季沐恬在那吗?”
这一句话把陈旭问来劲了:“真不怪纪景说,你老提季沐恬干嘛啊,他要是跟季沐恬有半点暧昧,我脑袋剁下来给你当球踢行不?”
“你这么激动干嘛,我随便问问,真的。”
“有你这么随便的吗?”
苏佳穗可以对天发誓,她纯粹好奇,纪景如今不来学校上课,季沐恬又是外省的住宿生,几乎不出学校大门,两个人完全不会发生任何交集,那小说剧情还能进展的下去吗?所以一听陈旭说博帆有海高的学生,她就以为季沐恬也会在博帆补课。
不过她突然提及季沐恬,确实挺像故意挑事,苏佳穗笑笑,很大度的退了一步:“我错了,我不该这么随便。”
陈旭怔住,盯着苏佳穗,一团横冲直撞要从喉咙里涌出去的怒火戛然停在了心口。
程向雪很有眼色的接过江延未完成的使命:“纪景他爸那边什么反应啊?”
陈旭慢慢的收回视线:“年底不是有一个山地车越野赛吗,他爸以为纪景旷课出去练车了,他那个后妈真是,巴不得纪景高考落榜,私底下还给了纪景一大笔钱,让他去搞骑行俱乐部,反正只要心思不用在学习上,怎么都成。”
“一大笔钱是多少钱?”
“说出来都恶心,五十二万。”
“啧啧,真下血本了,那今天该让纪景请客才对啊,是吧穗姐。”
苏佳穗敲了敲玻璃窗,示意他们看路边:“说曹操曹操到。”
十八岁的男孩子,漂亮又挺拔,穿着棒球服,浅蓝色的牛仔裤,骑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山地自行车,停在路边等红灯,一条长腿支撑着地面,自行车稍稍倾斜,画面就像杂志海报一样,并且没有杂志海报那么刻意。
他仿佛天生会发光,走到哪里都能引人瞩目。
苏佳穗忽然想到老苏骂纪景是花瓶,别说,你还真别说,要把这么一个花瓶摆在家里,是挺赏心悦目的。
红灯变绿灯。
纪景骑着车从马路对面过来,透过玻璃窗看到他们,抿着嘴笑了笑,有点害羞的扭过头。
苏佳穗喝了口饮料,心想这是跟她服软了,都用上美人计了。
火锅店的门被推开,服务员的声音略显亢奋:“你好!欢迎光临,请问几位?”纪景的声音则很软,像没吃饱饭:“我找人……”
他走过来,服务员紧跟在后面,加了椅子和餐具,又问程向雪:“还需要点餐吗?”
程向雪仰头看纪景,眼睛笑成两道缝隙:“景哥,听闻你最近收获了一笔不义之财,穗姐很想宰你一顿,就别让我请客了呗。”
纪景摸了下鼻尖,转过身问服务员:“你们这可以办会员吗?”
“可以的,活动期间预存一千元有九折优惠。”
“那麻烦你,帮我预存五千。”
服务员面露惊愕,但很快反应过来,递给纪景一张便签纸:“请您留一下手机号码。”
纪景写好,拿给服务员。
“您贵姓?”
“程,程门立雪的程。”
程向雪闻言不由惊叹一声:“哇塞,五千块钱够我吃一年了,你这是什么糖衣炮.弹。”转而又对苏佳穗说:“穗姐,放心啊,糖衣咱吃,炮.弹咱给他吐出去。”
苏佳穗食指敲了敲桌子:“你不是早把炮.弹咽下去了吗。”
五千块钱,完全是程向雪攒局的辛苦费。虽然知道程向雪不是为了钱,但她先吃炮.弹后吃糖衣的愚蠢行为还是令苏佳穗感到不满。
“咳……我上个厕所。”
程向雪顶不住压力落荒而逃了,没有程向雪活跃气氛,四周的空气顿时凝固。
陈旭感觉有人踢自己的鞋尖,应该是希望他能打破僵局,可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平时他敢跟苏佳穗斗嘴,那是因为他清楚苏佳穗在同他闹着玩,一旦苏佳穗真摆起大家长式的威严,他就像被502胶水黏住喉咙似的,一点声都发不出来了。
服务员过来上菜,大抵也觉得气氛诡异,说话都有点夹着嗓子:“请问……需要本店的特色蘸料吗?”
菜都上来了,锅都沸腾的冒泡了,还没人去调蘸料。
江延给陈旭使了个眼色,陈旭心领神会:“小江,走,弄蘸料去。”
“好,好。”江延答应的简直迫不及待。
他俩一走,桌上就剩苏佳穗和纪景,沉默到连呼吸声都消失。
纪景秉着呼吸,摊开掌心,在牛仔裤上蹭了蹭,牛仔裤瞬间洇湿了一小片。
靠!怎么出这么多汗?
纪景被自己吓一跳,随即站起身,抽了两张面巾纸握在手里。
“那个……”他尝试开口,可声音微乎其微。
苏佳穗看向他,心里还是很不落忍,因为纪景瘦了很多,脸色也有一些憔悴:“你说什么?”
“我,我说……我去给你调蘸料吧。”
“去吧。”
他没提分手的事,也没提要和好,只是像平时出来吃火锅那样,给苏佳穗调好了蘸料,涮肉,剥虾,倒饮料,服务的非常周到,并且在服务苏佳穗的同时找回了往日的从容。
更可怕的是,纪景很清醒自己在做什么。
他甚至在心里骂自己。
贱啊!造孽啊!哪来这么大奴性!命里缺奶奶五行缺祖宗吗!
可苏佳穗一说要吃虾滑,他就条件反射似的站起身:“我来我来,我来弄。”
作者有话说:
纪景根本不用担心穗姐开窍了会不喜欢他,穗姐能怜爱他一辈子hhhh
第28章
◎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虽然纪景和苏佳穗没有因为一顿火锅重归于好, 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反正程向雪是这么认为的。
即便出了火锅店大门,纪景和苏佳穗还是谁也没有理谁, 可隔天早上, 程向雪在校门口看见了纪景,他来上学了。
“景哥,你怎么搞的。”程向雪上下打量他, 问:“一宿没睡吗?”
纪景反问:“很明显?”
“岂止是明显, 你眼睛底下都青了,跟让人梆梆怼两拳似的。”
“……”
“得注意休息啊,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纪景没再说什么,慢悠悠的进了教学楼。
程向雪忍不住笑了一下, 心想这货八成是来装可怜博同情的,挺好,明智之举,她穗姐就吃这一套。
看到许久未露面的纪景,火箭班的同学都不算太惊讶, 毕竟在纪大少爷那不仅可以名正言顺的说“学校是我家”, 还可以说“学校是我家的”, 自然他高兴来就来,不高兴来就不来。
“景哥!早啊!”坐在最后一排的高子明非常殷勤的跟纪景打招呼。
“早。”纪景只是随口敷衍。
高子明习惯了纪景的冷淡, 倒是不在意, 狗腿子似的凑上来:“我听说你最近搞了一个骑行俱乐部,投进去四十多万呢。”
高子明的声音不算小, 足以传遍教室, 话音刚落, 班里就响起一阵惊呼。四十万, 对一般学生而言称得上天文数字。
“你从哪听说的?”
“当然是你爸跟我爸说的, 啧啧,不得不承认,你那后妈对你是真好啊,几十万眼睛都不眨一下,你爸因为这事都气坏了。”
高子明的父亲在纪汉华手底下讨生活,高子明能进火箭班也是靠的这一层关系,又因纪汉华在人前总是伪装出一副望子成龙的严父形象,让高子明误以为纪景是纪家当之无愧的大少爷,平时就免不得巴结纪景,可以说是纪景的头号小弟:“我爸上周也给我买了一辆山地车,得空带我去你那俱乐部玩玩呗。”
“早自习,你能不能安静点。”
纪景皱着眉,语气不善,他倒也不是冲高子明。
马慧能拿出那么一笔钱让他去办骑行俱乐部,明摆着是纪汉华在背后授意,这夫妻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就差敲锣打鼓的让全世界知道他纪景是个挥金如土的纨绔子弟了。
高子明意识到纪景心情不好,讪讪的回到了座位上,他跟陈旭是同桌,小声问陈旭:“景哥怎么了?”
陈旭正低头摆弄手机,随口说道:“不爱来上学呗。”
“那他今天来做什么的?”
“好问题,我也想知道。”
陈旭给纪景连发了两条短信,纪景看见了,没回复,趴在桌上睡了一整个早自习。
课间,陈旭凑过去,把他叫醒:“大哥,你这么趴着睡觉不难受啊?”
纪景睡眼惺忪的摇摇头,视线掠过陈旭,落在苏佳穗身上。苏佳穗最近真的很用功,课间都不挪窝,手不离笔,笔不离手,好像天塌下来也不能影响她。
“喂,你到底来干嘛的?”
“我失眠。”
“合着在学校睡得香?”
“嗯。”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纪景头一歪,枕在书上,瞬间陷入了梦乡。
陈旭对此感到惊奇不已,很想叫苏佳穗过来欣赏一下。
从这天开始,纪景时不时的就到学校睡一上午,中午放学铃响后总能瞧见他脸颊挂着被书压出的红印,头发乱糟糟的往外走,班主任看到了也不理会,好像完全放弃了这个学生。
事实上班主任老李是继陈旭之后第二个得知苏佳穗和纪景分手一事的,毕竟俩人分手那天,纪景和陈旭逃了整整三节课,回来的时候纪景看苏佳穗的眼神跟要吃人一样,显然是被甩了一张飞机票。
老李教书育人多年,神经可以说相当敏锐,班里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三角恋”自然也被他看在眼里。
其实老李不认为纪景那个熊样有能耐见异思迁,可恋爱中的少男少女,并不能时刻保持理智,说实在话,老李挺怕苏佳穗失去理智的。
苏佳穗在老师们心目中一直是很特殊的存在,各年级的老师常凑到一块闲聊,提及苏佳穗都说这小姑娘性格太矛盾了,言行举止完全是个大姐大的派头,那些所谓的坏学生在她面前跟小羊羔似的温顺,偏偏她责任心和正义感又很强烈,极其热爱管闲事,但凡哪个班有搞校园暴力的,和老师对着干的,被孤立排挤的,找她解决准没错。
这样一个具有号召力和权威性的学生,万一生出什么歪念头,那就要出大问题了。
老李很清楚一旦苏佳穗针对季沐恬,季沐恬绝对会迎来人生的至暗时刻,如果这至暗时刻遍布高三一整年,那季沐恬一生都将毁在这一旦上。
因此老李第一时间找苏佳穗到办公室谈话。在谈话前,老李设想了一百种可能性,但万万没想到,苏佳穗只是笑盈盈的说她和纪景闹着玩呢,并且嘱咐老李不要把纪景在学校的事告诉纪汉华。
老李不是那种动不动请家长的班主任,可学生在学校出现问题,家长是有知情权的,何况开学之前纪汉华还再三交代纪景犯错一定告诉他。
老李本来打算拒绝苏佳穗这种不合理的要求,可苏佳穗又说,要是告家长能解决问题,以后有事就都告家长吧。
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然而对付那些叛逆的学生,找家长只会激化矛盾,真不如苏佳穗过去恐吓一番来的高效且有力度。
在这种威胁之下,老李最终还是选择了屈服。
他赌气的想,不管纪景了,再也不管了,随便,以后纪景爱干啥就干啥,让苏佳穗管好了。
十一月末,月考结束。
博帆的辅导老师给老李打来电话,说纪景这个月进步很大,总分已经超过四百了。
奶奶的,管的还挺好。
老李美滋滋的挂了电话。
……
十二月初,艺术生陆陆续续的开始报名统考了,北京舞蹈学院的考试时间在次年一月份,程向雪对这所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势在必得,根本没有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程向雪的文化课目前勉强过关,眼下她爸妈就担心艺考不过,干脆请了一个月的假带她去北京参加专业的一对一培训。
没有程向雪这个饭搭子,苏佳穗只能天天跟陈旭和江延一起吃食堂。
“穗姐,我给你占了位置!”
“谢啦小涛。”
“客气——”
苏佳穗坐到徐小涛和曹宇对面,边上还剩一把椅子,陈旭顺手把江延按到椅子上:“你先吃,我等曹宇吃完。”
曹宇吃饭总是狼吞虎咽,基本上五分钟就可以解决战斗,搞的苏佳穗也有点着急,可又吃不过他:“你就不能慢点吗!”
徐小涛乐呵呵的给曹宇夹了一块炸鸡翅:“穗姐,你是没看过他吃泡面,真他妈跟下水道似的,一口一碗面就没了。”
曹宇被这样说,也不生气。他原来其实是很敏感的孩子,贫穷两个字仿佛烙印在脸上,很怕别人盯着他看,走路总低着头,溜着墙根,午饭经常买两个馒头外加一袋咸菜躲起来偷偷吃。
苏佳穗独断专行的认为他太不合群,即便进入社会也无法融入集体,那还怎么赚大钱,怎么让他爸妈过上好日子,所以苏佳穗硬拉着他往人堆里扎,跟他说话更是毫不避讳,以至于贫穷的烙印连带着曹宇一张脸,都成了块破抹布,被苏佳穗和班里同学反反复复的撕来扯去。
那段时间曹宇是真讨厌苏佳穗,恨不得苏佳穗立刻从学校里消失。可日子长了,脱敏治疗起了作用,哪怕被人恶意讥讽,曹宇心里都掀不起一丝波澜,脸皮磨炼的比城墙还厚。
穷就穷呗,穷又不是犯罪。
“吃这么快对身体不好啊。”苏佳穗皱着眉,攥住曹宇的手腕:“你咽下去再吃。”
脸皮比城墙还厚的曹宇微微红了脸,含着一口饭,细嚼慢咽。
除了苏佳穗,任谁都能看出来曹宇的心思,他私底下也不否认自己喜欢苏佳穗。
喜欢就喜欢呗,喜欢苏佳穗的人多了,他算老几啊。
陈旭双臂抱怀靠在墙上,看曹宇越嚼越慢,磨了两下牙:“你们故意针对我吧。”
苏佳穗支出一条腿,拍了拍膝盖:“喏,坐这吃。”
“你以为我不敢坐?”
“谁不让你坐了?”
“我真坐了!”
“坐呀。”
旁边的学生吃完了,不走,全呲着牙坐在那看热闹。
陈旭气得不行,呼吸都不顺畅,真想一狠心就坐到苏佳穗腿上。
“陈旭……”不远处有人唤他的名字,是季沐恬:“这边,有空位……”
怎么偏偏是季沐恬。
陈旭抿了下唇,好像陷入一种前狼后虎的窘迫境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然而当他对上苏佳穗略有些玩味的视线,心里就莫名火大,他是看苏佳穗和季沐恬不对付,才刻意疏远季沐恬,结果苏佳穗还这么不留情面的把他架在这,让他下不来台。
“拜拜了您。”陈旭竭力让嘴角上扬,佯装很轻松的样子,端起餐盘坐到季沐恬对面去。
纪景不在学校的这段时间,像这样的场景江延已经司空见惯,他觉得苏佳穗和陈旭真是玩不到一块去,属于典型的气场不和,要是没有纪景,这两人根本做不成朋友。
陈旭也是,明明斗不过苏佳穗,还总是不厌其烦的想挑战一下,每每挑战到最后都是自己把自己气得够呛,何必呢。
幸而他俩吵架从来不认真,用不上半小时就忘到脑后了。
这一天是周末,苏佳穗难得睡个懒觉,可有人砰砰砰的砸她房门,把她吵醒了。
“姐!姐!”苏佳和的声音很尖利,异常急躁。
苏佳穗睁开眼睛,见窗外还灰蒙蒙的,天还没亮呢,心里不由一惊,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跑去开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苏佳和神情凝重,把手机递给他:“纪景。”
苏佳穗接过手机放到耳边,只听纪景哑声说:“你收拾一下,来小旭家,昨天半夜奶奶脑出血,没抢救过来。”
苏佳穗心里狠狠的打了个冷颤。
“他二叔二婶在这……我……”
“好了,你不要说了,我待会就过去。”
“嗯。”
苏佳穗挂断电话,一边往房间里走一边对苏佳和道:“你去叫爸起来,让他赶紧换衣服,跟我去一趟陈旭家,还有,告诉江延一声。”
得知陈旭奶奶去世了,老苏也吓了一跳,连声说可惜可惜,多好一个老人。都是学生家长,孩子们高一开学时就打过照面,因为这两年苏佳穗和陈旭纪景玩得好,老太太还总让纪景送些新鲜的瓜果蔬菜过来,老苏惦念着这份人情,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要去葬礼上祭拜一番。
换好衣服,老苏开车带着苏佳穗和江延来到陈旭家,一进院又吓一跳,老人躺在临时搭的硬板床上,就盖着块白布摆在正厅里,别说是葬礼了,连根香烛也没有。
陈旭的二叔站在门口,不晓得给谁打电话,情绪很激动,满嘴都是房子和钱。
老苏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心说你们家住着小将军楼,是他妈的穷疯了吗。可毕竟是别人家,家里还有逝者,老苏压着火快步走过去,道了声节哀。
“你谁啊?”
“我是小旭同学的家长,这是我女儿苏佳穗。”
“哦,同学的家长,你们过两天再来吧,得停灵三天才出殡呢。”
老苏深吸了口气问:“你家老太太是要和老爷子合葬吧,没提前预备棺材吗?”
陈旭的二叔急了:“谁能想到这么突然!”他电话没挂断,也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惹得陈旭的二叔破口大骂:“你上嘴皮碰下嘴皮说的倒是轻巧,还要最好的棺木,那么孝顺你先把钱打过来啊!老太太留下的东西都他妈是你家的,回头要我赡养,还要我办丧事!你可真是当大哥的!”
“你好意思说是给小旭的!难道小旭不是你儿子?你少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
老苏听明白了,不是钱的问题。这兄弟俩显然都没到缺钱给老太太办丧事的地步,只是,老太太早交代过遗产要留给孙子,总在身边孝敬的老二一分钱没捞着,自然心有不甘,无论如何要让老大拿钱办丧事,老大那边也说自己没拿老太太一分钱,这丧事无论如何应该兄弟二人平摊。
两边都寸步不让,所以陷入了僵局。
苏佳穗抬起头,见陈旭面无表情的站在楼梯拐角,心里很为他难过,终于忍不住开口:“吵什么!不就是棺材吗!我家有!”
老苏诧异的看了眼苏佳穗,但很快和她同一阵线:“对,对,我家有,棺材,寿衣,都是现成的,去年我丈母娘生病,买来冲喜用的,不敢说是最好,可绝对够老太太走的体面,我现在打电话叫人送来,半个小时就能到,你看,咱总不能让老太太就这么躺在这,是吧?”
见陈旭的二叔略有些犹疑,老苏又道:“钱的事不用计较,你愿意给多少就给多少,不给我们家也不挑,权当是小旭给他奶奶尽孝了。”
终归是自己的亲妈,再不甘心也是有限的,陈旭的二叔收起手机,向老苏道了谢,可紧接着又说:“我大哥今天中午的机票,要晚上才能到,这钱您找他要就行。”
苏佳穗真想左右开弓甩他十几个耳光,但现下最紧要的是处理奶奶的后事,不管怎么说,葬礼要依照着风俗办得体面,除了棺木和寿衣,还有灵堂、遗像、孝衫等等一系列的东西要预备。
正如陈旭的二叔所说,老太太走得太突然了,让人措手不及,陈家的各路亲友一时半刻还到不了,这些事一两个人又办不成。
趁着老苏找人送棺材的功夫,苏佳穗给孙女士发了条短信,让孙女士直接联系一家殡丧公司,最好是追悼会和丧宴全包圆的一条龙服务,省得陈家兄弟俩在这件事上再起冲突。
一切安排妥当,苏佳穗领着江延给老太太鞠了一躬,随后上了楼。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陈旭不知道去哪了,苏佳穗推开陈旭的房门,纪景正穿着条平角内裤在他房间里翻箱倒柜。
“你干嘛呢?”
“啊……我,我找身衣服。”纪景躲到衣柜门后面:“我昨天半夜,穿睡衣过来的。”
“你家就在隔壁那条街,怎么不回去换。”苏佳穗说完,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此时此刻,纪景是不会把陈旭一个人丢在家里的:“你回去换吧,我爸也来了,在楼下呢。”
“好,我马上回来。”纪景一边说一边飞快地穿上睡衣,他这么一穿上,苏佳穗就知道他为什么着急忙慌的要换衣服了。
那是一件毛绒绒的小棕熊睡衣,后面有兜帽,带着一对熊耳朵,确实不太适合参加葬礼。
“对了。”纪景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压低声音道:“陈旭他二婶在奶奶房间里,可能是找遗嘱之类的……”
遗嘱,存折,金银首饰,这些身外之物对陈旭二婶而言,远比老太太的葬礼重要百倍。
当然,对陈旭也同样重要,不管是奶奶的遗物,还是他未来的生活。
苏佳穗点了点头:“我会处理的,你赶快换好衣服回来。”
苏佳穗一来,纪景就找到了主心骨,他要做的只有听从安排。
江延也习惯了被苏佳穗指挥,小声问道:“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找找陈旭。”苏佳穗推开书房的门,弯腰往书桌底下看:“藏哪去了,真是的。”
“他现在一定很难受,你让着他点。”
“用你说!”
“那我不说了……”
江延转过身往三楼走,三楼只有一扇门,紧闭着,推不开,江延用力晃了晃门把手,像是被反锁了:“陈旭?你在里面吗?”
苏佳穗从江延背后冒出来:“你这不废话吗。陈旭,把门打开,你躲什么啊?”
门里面没有一点声音,虽然知道陈旭不至于上吊跳楼,但这么安静,还是让江延心里有些慌乱:“陈旭,你……”他是准备劝一劝陈旭,安慰安慰陈旭的。
可苏佳穗一把扒开他,抬起脚对准门把手,重重一脚踹下去,只听“嘭”的一声响,那老旧的门锁便从糟烂的门框里飞了出去。
阁楼很暗,堆积许多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
陈旭坐在墙角,怔怔的盯着地板。
苏佳穗走到他面前,想了想说:“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哭一场吧,哭出来就舒服了。”
陈旭微微抬起头,神情木然:“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奶奶算你唯一的亲人,奶奶走了,你差不多是个孤儿了。”
“……”
这是来安慰人的吗?江延在后面听的心惊肉跳,不由扯了扯苏佳穗的衣服,暗示她言辞委婉些。
苏佳穗并不理会,依旧说道:“可你今年十八岁了,不是八岁,也不是八十岁,你愿不愿意接受,都得接受这个现实,快点起来,先把奶奶的葬礼办完,之后你再慢慢的伤心。”
“……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安静的待会啊!”
“逃避可耻!尤其在这种情况下,你更不能逃避,奶奶还在那破木板上躺着呢!”
陈旭的喉咙,又一次被502胶水黏住了,并且像是塞进去一块石头,堵的他说不出话,喘不上气,越来越疼,越来越涨,他看着苏佳穗,不知不觉红了眼圈。
苏佳穗叹了口气,缓缓蹲下身,几乎是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跪在陈旭面前:“我跟你道歉,我收回那句话,你不是孤儿,从今往后,我,纪景,小江,橙子,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话音未落,陈旭的眼泪就掉下来了,那样急的泪水,简直像两条清澈的小河。
苏佳穗把手缩到袖子里,攥着袖口,一下一下的帮他擦拭,动作很温柔。
陈旭积压许久的情绪在这一瞬全部爆发,他忽然将苏佳穗搂到怀里,紧紧地抱住,如同即将溺亡在大海中的人抱住一根浮木,终于得以喘息。
苏佳穗任由他抱着,轻轻拍打他的背,哄孩子一样说:“好了好了……”
哭出来的确比强忍着要好很多。
江延松了口气,紧接着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过头,见纪景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外。
作者有话说:
兄弟反目预警!(我胡说的)
第29章
◎纪景抽抽噎噎的向她伸出双臂◎
苏佳穗原本就身材高挑, 四肢修长,再加上平日里言行举止总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哪怕站在一堆壮汉中间, 也不会显得小鸟依人。
可她此刻跪在地上,被陈旭双臂环绕着搂在怀里,看上去竟然很纤细单薄。
纪景知道陈旭这会需要一个心灵支柱, 也知道苏佳穗在安慰陈旭, 可未免……抱得太紧了。
他都没这么抱过。
这个念头在纪景脑海中转瞬即逝,他把手里的黑色夹克衫递给江延:“天冷, 穿上点。”
江延没有深色外套,只穿着一件不薄不厚的长袖, 丝毫不能抵御十二月份早晨的寒凉。
“谢谢。”江延接过夹克衫,心想纪景有时候细腻的简直不像个男孩,喜欢在某些事上总粗枝大叶的苏佳穗,注定要受一辈子委屈。
听到纪景的声音,陈旭如梦初醒, 非常快的收回了手, 非常, 简直像做贼心虚。
所幸没人察觉他的异样。苏佳穗又拿袖口蹭了一把他的眼泪:“哭够了,就打起精神, 还有好多事要你做。”
“嗯……”
“先去洗洗脸。”
苏佳穗爬起身, 顺手把陈旭从地上拉起来:“不管怎么样,必须要好好吃饭, 好好睡觉, 否则你撑不住这三天的。”
“嗯。”
“那好。”苏佳穗的视线在纪景和江延之间晃了一晃:“小江, 你跟我下楼弄点早餐。”
陈旭家厨房的食材很丰富, 几乎是应有尽有, 可以看出老太太为了换着花样的给孙子做饭,没少费心思。打开冰箱,里面还有新鲜的土鸡蛋,水果,各式各样用玻璃罐子装着的咸菜。
苏佳穗决定熬粥,煮鸡蛋,暂时不去碰那些咸菜。
厨房一开火,老太太房里的二婶就循着动静出来了,看到苏佳穗,很客气:“是穗穗啊,难为你这么一大早就赶来,要做什么,我帮你吧。”
苏佳穗和陈旭的二婶之前见过两次,都是在老太太的生日宴上,苏佳穗以纪景女朋友的身份出席,纪景对她那叫一个言听计从。
二婶太清楚纪景的身家了,所以对苏佳穗也高看一眼。
“二婶。”苏佳穗同样很客气:“你家小妹妹怎么没来?”
“她还小,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还得分心照顾她,就没带她来。”
“那你忙什么呢?”
二婶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一旁的江延也小心翼翼的咽口水。江延是越来越服气苏佳穗,她太生猛了,太敢说了,这种理直气壮的我行我素实在令人羡慕。
但二婶毕竟是“宅斗”的一把好手,嘴上功夫一流,不至于因为苏佳穗一句话就败下阵来:“他们老陈家往前倒个十几二十年,在这地界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亲朋故友往少算还几百号人呢,得一一通知到呀,再说,家里总归要收拾收拾,不然明后天来参加葬礼的都到了,人多眼杂的,万一弄丢什么,好说不好听啊。”
苏佳穗把鸡蛋扔进锅里,扣上盖子,扭头看二婶,她不笑,神情淡淡的,一双乌黑的眼珠仿佛能击穿人心:“都收拾好了吗?”
“你看你这孩子,跟审问人似的。”二婶倒是笑了,手撑着橱柜,以一副过来人口吻道:“别怪二婶多嘴,你这脾气,真要改改,小姑娘不能太要强,也就是纪景好性,受得了,要换一个,那得总吵架。”
不怪陈旭爱阴阳怪气,碰上这种一句话一百个弯弯绕绕的软刀子,不学一学阴阳怪气的本事,就只有自己把自己怄死的份。
可她碰上苏佳穗,算碰上天敌了。
正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上千个弯弯绕绕在“直白”二字面前都无异于废话。
苏佳穗道:“审问,那是警察要做的事,奶奶房间里的东西要少一样,二婶就得去见警察了。”
二婶笑容凝固,彻底黑脸,颇有几分气急败坏:“你什么意思啊,这是我们老陈家,我在自己家里头,还轮得到你一个姓苏的指手画脚!”
老苏在门口,听到“姓苏的”,赶忙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二婶没见过老苏,可父女俩的长相摆在那,她冷哼一声道:“你们非亲非故的,能在老太太过世后第一时间赶来,我们心里是感激的,可也不能什么话都说吧,我好歹算是长辈,怎么就不懂得尊重人呢,在我自己家里,把我看成贼了!天底下有没有这样的道理?”
苏佳穗还是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语调:“有句话不叫家贼难防吗。”
“你!”二婶转过身瞪着老苏:“你听没听见,你们家到底是怎么教育孩子的,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
虽然平日里老苏很娇惯闺女,但也有分寸和底线,这种场合,逝者为大,苏佳穗明摆着故意激怒陈旭的二婶,已经把那所谓的长辈逼红眼了,真要不管不顾的吵起来,对老太太和陈旭都不好。
老苏不得不替苏佳穗低头:“小孩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回去我一定好好说她。”
“说我什么?”
“你闭……”老苏本想吼一嗓子,可看着闺女的脸,愣是没吼出来,短暂一顿后,威严全失,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改成哀求的调调了:“快闭嘴吧……”
“好呀,怪不得。”二婶占了理,自然寸步不让:“要么说子不教父之过,原来你们家就是这样惯着孩子的。”
这话就说得老苏不太高兴了,他一个外人考虑逝者为大,想着先退一步,你身为老太太的儿媳妇,怎么还得理不饶人,没完没了呢。老苏绷起脸,语气也不善了:“那你要我怎么办,当着老太太面打她一顿?我们好歹是来帮忙给老太太办后事的,孩子深一句浅一句的,就算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做长辈的就不能容忍容忍?”
“谁求着你们来帮忙了?谁知道你们安着什么心啊?”
老苏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硬是被气的涨红了脸:“好,好,你们这种不知好赖的人家!我们还不稀罕帮呢!穗穗!咱们走!”
“爸,我们是为陈旭来的,又不是为她,干嘛要走。”
“……”
见苏佳穗一句话就让老苏哑火了,二婶冷笑一声:“行啊,你们不走,我走。”她说完,挎起包包,走到厨房门口,对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陈旭道:“你可真是有个了不得的同学,既然她要在这当家做主,就别怪我这做二婶的不伸手,反正这些年孝顺老太太的义务我们也尽到了,老太太的葬礼,一分钱都别指望我们拿!以后再有事,也别来找我们!”
陈旭眼睛还红着,声音异常干涩,他一字一句,十分艰难地说:“这些年,奶奶的退休金,一多半都给了二叔。”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你说给了就给了?”二婶拧着肩,用力撞开陈旭,快步向外走去。
“你站住!”苏佳穗皱着眉道:“纪景,拦住她。”
纪景其实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他对苏佳穗的命令总是条件反射一样执行,长腿一迈,结结实实的挡在了二婶的身前。
一旁观望半响的二叔这时也开口了:“你们这是做什么?陈旭,你奶奶尸骨未寒,你就你同学在家里这样放肆!”
苏佳穗握着预备捞鸡蛋的漏勺,大步流星的走到纪景身旁,冷冷的盯着二婶:“你想出这个门可以,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什么东西!你少胡说八道!怎么,跑到我家里来抢劫了!”
话说到这份上,再没有不明白的。
陈旭看着全然失态的二婶,默默垂下眼。
“好好跟你说话你不听是吧?”苏佳穗提着漏勺,开始挽袖子了。
“你还想动手啊!你——”二婶大概突然间想到之前苏佳穗冲到纪景家里,拿红酒瓶砸纪汉华脑瓜子的事,叫嚣的气焰一下子灭了大半,下意识的往丈夫身后躲。
老苏在后面都要看乐了,他闺女怎么跟活阎王似的,行,真行,这年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手里拎着漏勺也战无不胜的。
“赶紧,拿出来。”
“你,你别太过分了。”
陈旭的二叔面对苏佳穗同样打怵,实在是苏佳穗的眼神太可怕,看他都不像看活物:“再这样,我可报警!”
“你敢报警吗?奶奶的遗嘱里未必没有留给你们任何遗产,可你们要是藏匿侵吞遗产,就真的是一分钱都得不到。”
“……”
“当着奶奶的面,我不想动手,但别以为我是不敢动手,反正东西不拿出来,这个门你走不出去,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在场不仅有能文能武的苏佳穗,还有老苏,以及三个身高一米八五的大小伙子。
试试看?得多没自知之明才敢这么试。
二叔看了眼妻子。
“我,我没拿!”
“没拿你还跟火上房一样干嘛!”
二叔发火,不是为妻子偷拿老太太遗物,而是气她让苏佳穗一诈就漏了马脚,那副心虚的样子,傻子都能看出有端倪。
到这时候,嘴硬只会更丢脸。
二婶面色铁青,在众人的注视下,终于打开身上的挂包,掏出一个又一个首饰盒。
苏佳穗朝陈旭招手:“你过来看看。”
老苏也跟着凑上前,见那首饰盒里的物件,眼睛都直了,心说老陈家这家底是够厚啊,难怪这夫妻俩要争要抢,光一对老坑的翡翠玉镯恐怕就价值百万了,何况耳坠项链什么的,林林总总加一块,倒真不逊色这栋小将军楼。
照这份家底,字画古董怕是也不能少了,想来不会全都留给陈旭,依着遗嘱,老大老二多半可以分着几样好东西,所以这老二才不敢报警。
啧啧啧。
老苏心里痛快,对自家闺女也十分佩服,说句难听的,倘若这些珠宝首饰今天真被老二媳妇拿走了,那就无异于石沉大海,报警,打官司,闹到天王老子跟前都找不回来,就算找回来,珠宝首饰这玩意,能以假乱真的多了,谁能保证镯子还是这对镯子?
逝者为大,那得活人有良心。
“都点清楚了?”
“嗯。”
“好,这些东西暂时交给陈旭保管,等宣布遗嘱的时候再拿出来,如果少一样,错一样,全算他的。”苏佳穗看着那夫妻俩:“有异议吗?”
二叔微微摇头。
二婶胸口上下起伏,显然对苏佳穗不满到极点:“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当然可以,但我想,你更愿意留下来送奶奶最后一程。”苏佳穗说完,拎着漏勺回到厨房,问已经看傻眼的江延:“鸡蛋好了没有,我快要低血糖。”
这些年老太太对二叔二婶不薄,正如陈旭所说,退休金一多半都贴补在他们身上,他们偶尔来看老太太,也是坐等着吃喝,不曾真的完完整整伺候过一天老人。
如今老太太去世了,只有停灵三天,是最后在家的日子。
二婶再怎么市侩,再怎么势利,却也不好意思抬脚就走,可闹成这样,她更没脸留下。
就在这时,老苏的电话响了:“到啦,行行行,我出去迎迎你。寿衣和棺材已经到了,赶紧给老太太收拾收拾,把寿衣换好。”
老苏后面这句话是对二婶说的,换寿衣这件事,真就是非二婶莫属。
二婶理了理衣领,转身去卫生间打水,准备给老太太梳头。
约莫十来分钟的功夫,殡丧公司也来了几辆车,专业人士动作快,效率高,没一会就搭起灵堂,摆好香火和贡品,花圈、挽联、扎彩、火盆、孝衫,凡是葬礼所需都一应俱全。
看着身穿寿衣,平平整整躺在棺材里的老太太,二叔后知后觉的伤心起来,趴在棺材边上又哭又嚎:“妈!儿子不孝啊!儿子对不起你!”
这份伤心里,带着愧疚,二婶也禁不住落下两行热泪,夫妻俩哭的昏天黑地,好像老太太前脚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你怎么不哭了。”
“我不想哭。”
陈旭偏过头看着苏佳穗,她眼睛里也湿漉漉的,可她就不是那种会哭的人,眼泪只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转,却怎么都掉不下来。
反倒是纪景,一边抽抽噎噎,一边稀里哗啦,比他这个亲孙子更像亲孙子。
“给。”苏佳穗递给他一枚剥好的鸡蛋:“江延把粥煮糊了,凑合吃吧。”
“谢谢……”
“你这么客气,我真不习惯。”
“那,替我谢谢叔叔。”
陈旭看向忙里忙外一刻也没停过的老苏,轻声道:“要是我爸不给你们钱……”
“他会给的,就算现在不给,以后也会给的。”
“……”
殡丧公司的人捧着一摞孝衫走过来,问:“差不多该把孝衫穿上了,你们都是老人家里的小辈吗?”
陈旭道:“我是。”
纪景吸吸鼻子:“我也是。”
苏佳穗摆摆手,她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在人世,这会给陈旭的奶奶披麻戴孝是要被老苏掐死的。
纪景没这个顾虑,和陈旭一块穿好孝衫,这下哭的更理直气壮了,并且有越哭越悲痛欲绝的趋势,搞的殡葬公司那些人都以为他是老太太直系亲属,有需要直系亲属走的仪式都先来找他。
苏佳穗实在看不下去,把他从地上拎起来,硬拖到二楼陈旭的房间。
“你,你干嘛啊……”
“我还想问你要干嘛。”
纪景坐在床上,眼皮红肿,脸色略显苍白,低着头小声啜泣,整个人别提多楚楚可怜。
苏佳穗不自觉咬了咬嘴唇,放缓语气说:“现在是需要你安慰陈旭的时候,你怎么还哭起来没完了。”
“……我想,想爷爷,我真的好想他。”
原来是触景生情。
苏佳穗抬起手,轻轻梳理纪景的头发,纪景发丝很硬,不好打理,稍微长点就乱糟糟的:“你该去剪剪头发了。”
纪景抬眸看她,眼角通红,睫毛上挂着泪珠,潮湿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倒影。
为什么当初选择和纪景早恋呢?
苏佳穗从来想到一件事,要做,就立即去做,不会仔细琢磨个中缘由,可此刻却莫名其妙的产生疑惑。
她努力回忆着那个契机。
似乎是寒假后的某一天傍晚,她去河边散步。那条河是这座城市的一道分界线,河岸这边是河滨别墅区,有花园,有钓鱼台,有成片的路灯,而河岸那边是地产商拆不起的旧棚户区,破旧不堪,脏乱不堪,像无人居住的荒村。
当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只剩黯淡的余光,苏佳穗听到有人撕心裂肺的喊救命,往河面上一看,有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正在河水中奋力挣扎。
那条河实在很宽,河水又很冷,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从岸边游过去显然来不及救援,跨河大桥上挤满了人,却都是束手无策。
十六岁的少年骑着自行车,像一道光,从人群中疾驰而过,他就停在小女孩上方,没有丝毫犹豫的一头从桥上扎下去。
太阳落山了,河对岸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可苏佳穗听到一阵仿佛穿破云霄的欢呼声。
那之后,人群渐渐散去。
纪景浑身湿漉漉的,瑟瑟发抖的回来找他的自行车,找不到,不晓得被谁骑走了,他气的狠狠踢了一脚桥墩,然后湿漉漉的,瑟瑟发抖的,一瘸一拐的到路边打车。
又可怜又好笑。
“你不能,也抱我一下吗……”
“嗯?”
纪景抽抽噎噎的向她伸出双臂。
没办法了。
苏佳穗俯身抱住纪景,这是迟来的安慰。她想安慰那个失去亲人却只能独自面对的纪景,她想安慰那个打着冷颤沮丧又气愤的纪景:“好点没?”
不知道为什么,纪景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度汹涌,简直哭的刹不住车了。
就这样,要真跟季沐恬凑到一块,俩人还不得天天对着哭。
苏佳穗推开他,随他去哭。
但心里多少明白,纪景哭这一场,是为奶奶的死伤心,也是发泄这段时间积攒的压力,他哭到最后,完全哭累了,像个孩子似的缩在床沿边上,闭紧双眼,一边抽泣,一边沉沉的睡去。
苏佳穗无奈的摇摇头,随手脱掉他的皮鞋,又拖过一床被子压在他身上。
江延长在了厨房里,像是陈旭家请来的厨师,做完早饭,接着做午饭,一个人忙的团团乱转,把厨房弄的如同战场。
苏佳穗下楼看到他在那切土豆丝,比看到纪景嚎啕大哭还诧异:“你又干嘛呢?”
“我炒菜啊。”江延非常认真的问:“看不出来吗?”
“……那倒是能看出来。”
“姑姑说,办丧事,最少要有八个菜,殡丧公司的人说这个他们不负责,我也帮不上什么别的忙,炒菜还是可以的。”
江延确实有点厨艺,今早把粥熬糊,完全是看苏佳穗和二婶吵架看傻眼了,忘记锅里煮着粥。
“嗯……那你先凑合整一顿吧,晚点会有他们家的亲戚来吊唁,到时候人手就够了。”
“纪景呢?”
“他啊。”苏佳穗还是想给纪景留点面子:“晚上他得陪着陈旭守灵,我让他先睡一觉。”
老苏从外边走进来,看到江延也一怔,转瞬便笑了:“你还真要做八个菜啊,哎呦,别切着手,等会让他二婶进来弄吧。”
“没事,我会切。”
“我看看,切的还挺细呢。”
其实老苏早想好要找饭店炒了菜送到家里,不过,江延在厨房里这个画面还是蛮有魅力的嘛。老苏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穗穗,你倒是给小江打个下手啊,他一个人哪能忙得过来,你帮他择择菜。”
“好——”苏佳穗抻长了声答应,随即走到厨房,蹲在垃圾桶旁边择韭菜。
一个择韭菜,一个切土豆丝,这完全是新婚小夫妻在一块做饭嘛。
老苏越看越满意,要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拿相机拍照留念。
“爸,你笑什么呢?”
“我笑了吗?”
“你不仅笑了,而且你笑的很变态,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江延深以为然,就是不好意思说。
他偶尔觉得老苏看他的眼神特别像看一块五花肉,但又有点似曾相识。
大概是,程向雪也经常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你们就当老苏在嗑cp吧哈哈哈哈哈
第30章
◎从今往后我们抚养他◎
从中午开始, 陈家的亲戚陆陆续续的赶来了。
这些亲戚原本是要来帮忙操办老太太葬礼,可到地方一看, 已经万事俱备了, 就没有一处能挑的出毛病,都不由夸赞老二和老二媳妇孝顺能干,比远在外地的老大要强上太多。
陈旭的二叔二婶含羞带愧的接受了亲戚们的夸赞, 转过脸就给老苏转了一半的丧葬费。
老苏没什么好推辞的, 他又不需要这夫妻俩欠他人情,纯粹是帮自家闺女交朋友。
晚上七点多, 陈旭的父亲回来了,还带着陈旭的后妈和弟弟妹妹。从前老太太在的时候, 总不让后妈进门,连同后妈的一对儿女也不待见,虽然中秋节那会稍稍缓和,但亲戚朋友都不太认得这位老大的新媳妇和新儿女。
陈旭的父亲在老太太棺材前哭过一场,就忙着向众人介绍妻儿了, 和陈旭竟然只是点头打了个照面, 还没有对亲戚态度热络。
苏佳穗咬牙切齿, 原本晚上是要跟老苏回家的,这下也不打算走了, 她不忍心看陈旭太受冷落, 多个人在身边总归是好的。
苏佳穗不走,那江延务必留下——老苏。
“爸, 你开车注意安全, 路上慢点。”
“你也好好的啊, 不许跟人打架。”
“我打什么架, 放心吧。”
放心?老苏真不放心, 要不是陈家来守灵的亲戚太多,晚上没地方睡觉,他都想留在这了,毕竟陈旭那个爹和纪景那个爹是半斤八两的混球,万一起了冲突,好家伙,少说得有两个人到黄泉路上跟老太太作伴去。
老苏忧心忡忡的走了。
苏佳穗看着逐渐远去的车尾灯,很为纪景松了口气,纪景这一下午,跟杰瑞躲汤姆似的,时时刻刻绷紧一根弦,她都替纪景累得慌。
没有老苏乌眼鸡一样盯着纪景,纪景终于敢离开墙根独立行走了。
亲戚们在屋子里吃饭,喝茶,聊天,折元宝,灵堂只留了陈旭和他二叔看香烛。纪景跪到陈旭身旁,往火盆里放了一把纸钱:“你不去睡会?”
陈旭摇摇头:“我还不困。”
名义上,纪景是老太太的干孙子,按照风俗是能顶亲孙子用的:“不困也不能总在这守着,你去歇会,我替你。”
见陈旭一声不吭,坐在椅子上吸烟的二叔不由笑了声,对纪景道:“你得叫苏佳穗来劝,她说话好使。”
人对自己的名字会格外敏感些,苏佳穗走进来问:“谁叫我?”
二叔马上变得和陈旭一样沉默,显然他是真怕了苏佳穗。
“你在外边做什么?”
“晚上风大,挽联都要被吹跑了,我拿胶带粘一下。”苏佳穗说完,看向陈旭:“你不去睡觉吗?”
“我……待会去睡。”
“也行,现在不太够住的,要么错开睡,要么就得坐一宿。二叔,你先去睡吧,毕竟你也熬一整天了。”
苏佳穗突如其来的关心让二叔受宠若惊,赶忙把烟掐了,站起身道:“好好,今天真是辛苦你了穗穗。”
“跟你们比不算辛苦。”这话要是旁人说,那是客套,可从苏佳穗嘴里冒出来,就格外的真诚。
二叔心里一酸,佝偻着背出了灵堂,跟清早拿着手机吵架那会比,竟活生生老了许多。
苏佳穗理好灵堂的帘子,挡住阵阵寒凉的晚风,又弯腰拾了一摞纸钱,对折,压平,拍拍陈旭的肩膀:“起来,垫着点,地上硬,跪久了你膝盖受不了。”
其实陈旭并非跪在地上,灵堂里铺着地毯,只是不够软和,亲戚们应个景,跪会就走,不觉得难受,可陈旭已经跪了将近两个小时,简直像在惩罚自己。
苏佳穗很清楚他心里有个过不去的坎儿。这些年奶奶一直盼着他好好学习,将来能有稳定的工作,能顺顺当当的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为此,奶奶总期望活得久一些,用或许微不足道的人脉和退休金更多的帮帮他。
但陈旭一样都没来得及完成,让奶奶带着遗憾和担忧离开了人世。
苏佳穗没办法安慰他,只能让他稍微舒服点。
“你……”陈旭喉结微动,小声说:“你去休息吧。”
“这才八点,我平时都凌晨一点才睡。”
“我最近凌晨三点睡。”
“谁问你了?”
纪景摸摸鼻尖,低下头,解开孝带,又重新系好,再解开,再系好,他老这样没事找事做,以此缓解尴尬。
没一会,江延也过来了,怀里还捧着一袋折元宝的锡箔纸。
“欸,你怎么不跟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一起折了?”
“她们总问我奇怪的问题。”
得是多奇怪的问题,才能让江延这么好脾气的人脸上露出隐隐约约的怒意啊。
苏佳穗盘膝坐到他身旁,拿了张锡箔纸:“怎么叠的,你教教我。”
“先这样,再这样……然后在这里吹一口气,叫它鼓起来,看,折好了。”
“啊——还挺简单的。她们问你什么奇怪的问题?”
江延斜睨了苏佳穗一眼,拽着小板凳往另一侧转了转身,用并不强烈的肢体语言表示强烈不满。
好奇心,求知欲,如同滔滔江水,冲破了苏佳穗的道德底线。苏佳穗只好无奈地说:“你不告诉我,她们肯定愿意告诉我。”
说完,作势站起来。
江延绷不住了,急急恼恼道:“问我有没有割过那什么行了吧!”
话音未落,灵堂里的四人不约而同的都笑了,江延自己一边笑一边红脸,把手里的元宝折的乱七八糟,不得不拆开重新折一次。
那么一袋子锡箔纸,他一个人不晓得要弄到什么时候,苏佳穗不再开玩笑,认真的跟着他学,很快纪景也硬拉着陈旭凑到跟前,四个人围成一圈,默默折元宝。
而灯火通明的小将军楼里,他们四个正是热议话题。
“到底小孩子,不懂事,也不看看什么场合,找一帮同学过来,哎……这老太太一走,更没人管他了。”
“要么怎么说是小孩子,做事就欠考虑,不过小旭这几个同学还蛮稳当的,不像那种咋咋呼呼的招人烦。”
“那总归不是自己家里人啊,就怕什么呢,老太太留下这么大一笔家业,他小小年纪的,万一给败祸了,以后怎么办,何况,那边不是还有个亲妈。”
“小旭满十八岁了没?”
“满十八岁又怎样,没长大呢,还是要有个人看着些,要我说啊,老大和老大媳妇干脆搬回来,好歹孩子不至于孤零零的一个人守在这么大个房子里,一家人到什么时候都是在一块的好。”
“可我看,小旭和他爸也不亲呀。”
“不常相处,处一处就好了,血脉相连哪有不亲的。”
说来道去,无非是怕陈旭“胳膊肘向外拐”,把老陈家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家业都拱手送到外姓人的腰包里。
既然是陈家的亲戚,自然要为陈家考虑,再者,守灵这么无聊,折元宝这么枯燥,总归得找点事情做吧。七大姑八大姨都非比寻常的热心,一时就把老大夫妻俩叫到饭厅,苦口婆心的讲起道理。
殊不知老大夫妻俩正有此意。他们在南方,虽然生活富裕,但经济条件还没到“不差钱”的地步,房子,两室一厅,如今勉勉强强还能凑合,将来一对儿女长大了就住不开了,事业,没什么发展空间,基本是赚死工资,还得保证儿女的教育,维持成功人士的体面。
这样一来,回老家反而是最好的选择,二层的小将军楼,自带前后两个院子,完全够一家人居住,事业上也能尝试着更进一步,关键老家有老家的人脉资源,儿女上学的问题很好解决。
现在又有一个这么理直气壮的借口,陈父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可面上还是犹犹豫豫,仿佛自己在外边打拼这么多年,成果硕大,非常难以割舍。
直至七大姑八大姨三打四劝,他才勉为其难的做出牺牲,答应放弃一切,回来照顾陈旭。
从来不负责的人突然愿意负起责任,一下就成了举世无双的好父亲,连带着那一声不吭的后妈,也成了温顺贤良又深明大义的好后妈。亲戚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夸赞,都盼着这一家人往后和和睦睦的过日子。
二叔二婶冷眼在边上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你们倒是问问小旭愿不愿意。”
“老太太不在了,他爸回来照顾他,多好的事,能有什么不愿意的,再说他一个小孩子,还能什么都由着他?”
“都怪我从前做的不够多,让小旭跟我生疏了。”陈父叹了口气道:“以后日子还长,我慢慢弥补。”
听这话茬,是想要一锤子定音,强买强卖了。二婶想到外头的苏佳穗,忍不住哼笑一声:“既然人这么齐,干嘛不把小旭叫进来问问呢?也听听他怎么说的,反正老太太生前交代过无数次,这房子是要留给小旭的,我们家不跟孩子争,可要是有人不顾孩子的意愿,非得厚着脸皮往这房子里住,那当儿子的不好把爹撵出去,我们却不能坐视不理。”
二叔闻言抿了下嘴,想笑,憋住了。他这会又觉得妻子很聪明,起码学习能力很强,把苏佳穗直来直去那一套全学会了。
真是,就该这样!横竖这房子跟他们没关系,与其好处和好名声都让那两口子占了,不如干干脆脆撕破脸,大家一块丢人!一块吃亏!公平!
见老二媳妇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亲戚们就不好再和稀泥了,年长的姑奶奶斟酌着道:“老太太走了,剩你们哥俩,应当是相互扶持的,不过这年头都是各过各的日子,眼前这场官司是要说道清楚,古往今来老人不在了,都得有着一遭,说道归说道,别真动气伤了哥兄弟的情分。”
兄弟俩很给面子的点头答应。
“那行,去把小旭叫进来吧。”
姑奶奶发话,自然有跑腿的,跑腿的跑出去,又很快跑回来,对着一众亲戚摇了摇头。
“这孩子,还请不动他。”
“他这一大天都守在灵堂里,也是想多陪陪老太太。”
姑奶奶扶着桌站起身:“既然叫不动他,那我们过去吧,都是自家人,没什么避讳的,当着他奶奶的面,说话倒方便些。”
众人出了门,到了院里,姑奶奶领着老大两口子和老二两口子进了灵堂,剩下的都站在外边。
“小旭,姑奶明个就回去了,只能在这留一晚,想跟你说几句实在话,你别不耐烦听。”不等陈旭表态,她便自顾自道:“你看,你今年高三,转过年就高考了,以前有你奶奶照顾着你的衣食住行,或许你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你奶奶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往后可怎么过呢,上一天学回来连口热乎饭都没有。”
“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话是这样说,可家里没个大人哪行啊,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叫他把那边的工作辞了,房子卖了,搬回来跟你一起过,以后就由他负担你上学的生活费。”
姑奶奶有一箩筐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归根结底,她只有一个目的,她哥哥留下的这栋小将军楼,最后必须在陈家人手里,陈旭姓陈,可陈旭年纪小,有一定几率走上歧途,败光家业,还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杀回来打感情牌的亲妈,姑奶奶着实不能放心。
因此她话里话外就是要让老大两口子搬进来住。
陈旭是年纪小,可他在这一群心眼比蚂蚁窝还密的亲戚当中周旋了十八年,早学会听话听音,锣鼓听声:“姑奶,我不是小孩了,该懂得道理我都懂,我爸妈离婚十三年,这十三年我总共跟他见过六次,说过十句话,跟我妈见过两次,打过五通电话,总共加起来不到八分钟。”
“……”
“我记得姑奶家里养狗,你每天跟狗见面说话的次数都不止这些吧?”
“可他到底是你亲爸,他也承认以前疏忽你了,你为什么不能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呢?”姑奶奶仍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何况你还得上学呢,吃的穿的哪样不要钱?”
“咳。”纪景抬手掩唇,清了清嗓子,很小声道:“我有钱。”
姑奶奶马上调转锋头,做出一副杀鸡儆猴的架势:“这是我们陈家的家务事,有你插嘴的份吗?”
苏佳穗不清楚陈旭心里是否愿意跟他爸一起生活,所以只是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纪景掺和进去,原也不对,可这姑奶奶像教训自己孙子似的教训纪景,她就怪窝火的:“家务事?据我所知自从陈旭的爸妈离婚,陈旭就没有得到过一分钱的抚养费,整整十三年,怎么没有人站出来问他上学要不要钱,吃的穿的要不要钱。”
“那是因为有老太太抚养他。”
“对嘛,从今往后我们抚养他,我们真金白银拿钱了,有没有资格说话?你要是想堵住我们的嘴,你也可以拿钱啊,好歹陈旭叫你一声姑奶,你来负担他的生活开销更合情合理呀。”
苏佳穗一开口,纪景也有底气了,重重附和道:“就是!陈旭娶老婆,生孩子,他孩子结婚,我全包了,所以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陈旭的二叔二婶都绷直了嘴角,都在憋笑。
他妈的!原来做个旁观者这么爽!
姑奶奶被苏佳穗和纪景气得手直哆嗦,但也不耽误她拉大旗作虎皮:“你们,你们懂什么叫亲情,再多的钱,也买不来家人!”
提及亲情,提及家人,苏佳穗和纪景就不好多说什么了,他们终归是没办法替陈旭做决定。
姑奶奶再度望向陈旭:“小旭,姑奶不会害你的,到什么时候,有家人在才算有个家,不然你只能守着个冷冰冰的空房子。”
陈旭忽然笑了:“姑奶,你说的很对,我这些年缺失太多亲情了,太需要家人的陪伴了,这样吧,让我爸拖家带口的住进来,也让我妈拖家带口的住进来,那我从今往后不仅是父母双全,还多了好几个弟弟妹妹,我们这一大家子在一起生活,一定能其乐融融,热热闹闹。”
灵堂外好几个定力差的小辈没憋住,此起彼伏的笑出了声。
这笑声更是让姑奶奶一张老脸挂不住:“你——”
姑奶奶的儿子,陈旭要叫小叔的,终于看不下去:“妈,你操这份闲心干嘛,走吧走吧,我们不蹚这趟浑水。”
姑奶奶被儿子强行搀扶走了,显然结果已定,再没有热闹可看,亲戚们又各自散去,继续吃饭,喝茶,聊天,折元宝,只是比方才多了些谈资。
而兄弟俩留在了灵堂,在老太太的遗像前,再度为丧葬费的事争执起来。
“这些年都是我在妈身边孝敬,你管过一天吗?现在妈没了,你一分钱都不想拿,你还有没有良心?”
“这些年妈的退休金不是都给了你?给过我一分一毫吗?”
“妈难道没替你养儿子?”
“你看他从头到脚哪里像我儿子?”
纪景揽着陈旭的肩膀,江延抵着陈旭的腰,硬是把他带离灵堂。
苏佳穗落后一步,她绕过争执不休的兄弟俩,将老太太的遗像转到另一边去。
刺耳的话不要听,难堪的场面不要看,那么世界就还是很美好的。
二楼陈旭的房间此刻被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霸占着,两个孩子正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抓到什么玩什么,把陈旭的房间搞的一团糟。
陈旭的后妈见他们上了楼,过来说:“家里实在没有落脚的地方,晚上就让他们在这屋里睡吧,晨晨,月月,乖一点,快睡觉。”
苏佳穗笑道:“你放心去忙吧,我哄他们两个睡。”
后妈也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门一关,苏佳穗霎时变了脸,瞪大眼睛指着两个小孩:“给我闭嘴!躺下!”
她那样子是真吓人,别说孩子了,纪景都害怕,俩小孩甚至不敢哭闹,叽里咕噜的钻进了被子里,只露着两颗脑袋在外边,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小孩子装睡装不了太久,十分钟不到就真睡着了。
床上没了位置,只好打地铺,苏佳穗横在他们三个头顶,勉勉强强可以挤得下。
挤得下,却睡不着。
纪景枕着胳膊,沉默了一会,忽然道:“小旭,你连这些年跟你爸说过多少句话都记得,肯定还是想和他一起生活的吧?”
陈旭侧着身,背对着他:“哦,我胡扯的,反正他又不记得。”
“靠,我还以为你说真的。”
“谢谢你这么相信我,也谢谢你们俩想抚养我的一番美意。”
苏佳穗笑了一声,惹得纪景反应很大:“我是说真的,没有开玩笑。”
“心领了,但不至于。”
“反正你有需要就跟我说。”
江延翻了个身,仰头问苏佳穗:“你请假了吗?”
苏佳穗:“没呢,老苏应该会给我们请假的。”
陈旭:“明天来吊唁的人应该会很多,要不你们还是回学校上课去吧,我这里,也没有什么事可吵了。”
苏佳穗坐起来,抖了抖纪景的西装外套,上面全都是烧纸钱时落的纸灰:“你这话说的,难道我们是来吵架的吗?”
“就是。”纪景下意识的附和。
“你就是什么就是。”苏佳穗把他的外套丢过去:“自己盖吧。”
“我又怎么了……”
“陈旭,你的睡衣呢,借我换一下。”
纪景猛地坐起身,压到江延的手,江延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干嘛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纪景草草道歉,继而看向苏佳穗:“换什么睡衣啊。”
“这样我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
“……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当然是我的牛仔裤太紧了。”
虽然苏佳穗在骂人,但纪景知道她并没有生气,于是大胆提出意见:“那我把我的脱给你。”
苏佳穗是迟钝,却也不傻,看得出纪景不想让她穿陈旭的睡衣:“哼。”
“哼什么啊。”
“……”
苏佳穗还真不晓得自己哼什么,就是觉得纪景挺无聊的:“行啊,你脱吧。”
纪景抬手解开衬衫扣子,一颗,两颗,耳朵越来越红,解到一半停了手:“你能别这么一直盯着我吗……”
他皮肤雪白,肩膀平直,又有漂亮的锁骨,衬衫半敞,即便害羞到眼神闪烁,也很有成熟男人的味道。
不愧是男主角。
可除了优越的外表,复杂的家庭,纪景身上实在没有什么男主角特质了。
一整个笨蛋小熊,掏蜂窝会被蜜蜂叮得满头大包那种。
作者有话说:
这一趴终于要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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