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归家
高铁提示前方到站的广播声刚刚响起, 聂云驰就从行李架上取下了自己的行李。
“小驰,前面还有一小段路,急什么?”陈行笑呵呵地打趣他, “就这么归心似箭?”
聂云驰敛着笑意说:“出来得越久,就越想回家。”
陈行还是捧着一个半旧的保温杯, 闻言道:“你们小年轻正是喜欢往外跑的年纪,说这话是记挂着家里养的猫吧?这养小猫小狗跟养小孩一样, 让人记挂又操心。”
听陈行这样讲, 聂云驰倒是没有反驳, 反而想了想, 笑着点点头。
临近到站的时候陈行问了声:“等会坐我的车走?”
“谢谢陈行,但不用了。”聂云驰颔首, 眉梢都带着点轻松,“有人来接。”
陈行听罢哈哈大笑, 摆摆手不再多言。
聂云驰一出站,就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冷冽, 北风卷过, 把在车厢里积攒的暖气瞬间从身上吹散。
他把空闲的手放进口袋,然后在人群中看到了李现青的身影。
李现青个子高,站在人群中很容易被看到。
他的头发似乎又留长了些, 染回了黑色, 但依旧打着自然卷, 蓬松地翘起来。
又戴了一条宽大的浅灰色双面围巾,聂云驰看得眼熟, 应该是自己衣柜中的某一条,裹住了他半张脸,只留出一双眼睛, 静静地望着出站口的方向。
等聂云驰走得近了,李现青眼睛一弯,似乎是笑了一下,但冬日的傍晚天色阴阴,让人有些看不清楚。
“冷不冷?”聂云驰站定后去看他。
“不冷。”李现青把双手从外套里拿出来,低低地去捧聂云驰的脸颊,“我的手都还是暖的。”
这样冷的天气里,说话的时候会呵出水雾,人在发白的雾气里,需要用力才能看清彼此的眼睛。
聂云驰勾起嘴角,把李现青的手从脸颊上拿下,转成十指相扣的姿势,往停车场走:“把头发染回来了?”
“对。”李现青低着头又往围巾里埋了埋,声音透过厚厚的绒线显得有些闷,“前两天闲着没事做,突然很想染回黑色,就去了。”
聂云驰看着李现青遮住耳朵的鬓发,听完刚想说什么,却又听到李现青补充了一句:“是金发更好看些吗?”
“都好看。”聂云驰笑了一下,两个人紧扣的双手在朔风中微微摆动,“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那会就是黑发。”
“感觉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不久,也就一年多。”
李现青眨眼的速度变得有些慢,他躲在围巾后面似乎想说什么,但半响过去,他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这趟高铁抵达的时间有些不合时宜,车刚开出高铁站,就遇到了下班高峰期,路过一个学校门口的时候更是被堵得动弹不得。
李现青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口袋,想拿一块巧克力,却发现里头空空如也。
大概是今天出门的时候赶时间,恍惚间忘记了。
聂云驰注意到他的动作,扫了一眼窗外动弹不得的车队,又看了眼右侧的临街的商铺,突然说了声:“应该还要堵一会,是不是饿了?”
李现青没脾气地松开方向盘,靠着椅背一动不动地盯着前面看不到尽头的尾灯:“再这样吃车尾气下去,不用吃就饱了。”
聂云驰揉了一下他被座椅蹭乱的头发,然后解开了安全带:“我下去买点东西。”
“你……”李现青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他下车大步往街道上去了。
不过二十米的距离,开着一家卖糖炒板栗的小店,店门口立着大大的红字招牌,很是显眼。
聂云驰站在一群刚放学的中学生里面,有些扎眼,他不知道和老板以及旁边的中学生说了什么,得以快速取到了一袋糖炒板栗,然后开始往回走。
月亮逐渐高悬,北风吹得更加嚣张。
破开风的时候,大衣的衣角被吹得翻飞,打在小腿上发出爽利的声音。
聂云驰带着一身寒气重新坐上车,一瞬间挤压住车里的暖气。
李现青抬手把空调调高半度,然后看着聂云驰用湿纸巾擦干净手,剥了一颗板栗递过来。
见李现青没动,他促狭着再往前递了递:“附件没有卖巧克力的,糖炒板栗行不行?”
李现青没有看那颗金黄饱满的板栗,反而去看聂云驰偏深的瞳孔,看他靠近眼睑处微微泛蓝的眼白。
然后凑过去咬住了那颗板栗。
“很甜。”李现青评价道。
于是聂云驰给自己剥了一个,说:“味道还行,这家店还有卖烤红薯,但是要等,今天时间不太够,下次买。”
说完又剥了一个给李现青。
聂云驰看着李现青垂眼吃板栗的样子,忽然说:“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感觉脸上瘦了。”
车队也在这个时候动了起来。
李现青在含住板栗的同时启动了车子。
他嚼着被糖烘炒得甜滋滋、热乎乎的板栗,在回答聂云驰的时候,突然把车窗摇下来一条缝隙:“没有的事情,你不在我也有好好吃饭。”
聂云驰显然不信他:“这可说不准。”
李现青有些无奈:“怎么不信我?”
聂云驰还在给他剥板栗:“你之前就经常在吃饭上糊弄,我不放心你。”
李现青想了想,说:“你工作不专心。”
不专心吗?
聂云驰想,或许是这样。
他出差的地方在a城的北边,隔着几座山的屏障,气温要低上很多。
他回a城的前一天,那里下了一场小小的初雪。
一粒粒盐巴一样的雪落下来,不认真看的话还以为是夹着冰雹的雨,落在身上一下子就化开变成水滴,湿湿地黏住。
聂云驰撑着伞去看昏黄路灯下发白的雪粒,旁边的人在交谈着什么,但他听着就如同一阵风刮过。
他伸手接了几粒雪,想的却是:天这么冷,应该要回家了。
冷风拍打着那条缝隙,发出簌簌的声音。
李现青用食指关节擦了擦眼头。
“怎么了?”
“没事,被风吹迷眼了。”
“天气冷,你把车窗关上吧。”
聂云驰望着李现青安静的侧脸,倏然察觉到一些奇怪。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然发生了。
这种奇怪的感觉,在他回到家洗完澡,看到站在阳台上的李现青时达到了顶峰。
李现青手肘压在阳台的栏杆上,微微弯腰站着,双眼有些放空地去看市区灯火通明的夜晚,右手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但烟灰已经积攒了一些长度,发出猩红晦灭的光点。
听到聂云驰推门走来的声音,李现青有些仓促地抖落烟灰,咬在齿间渡出一口白雾。
走得近了,聂云驰细细端详着李现青,却发现他身上披着的是自己的外套。
他看向李现青,额头连着眉毛攒蹙起来:“很少见你主动抽烟。”
“很少,也不是没有。”李现青没有动,但望着远处万家灯火的眼睛也没有对焦。
聂云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神色,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青青,你在不开心。”
“你看烟猜出来的?”
“我看你的眼睛猜出来的。”
李现青咬着烟笑了一声,声音有些低,不像平日里的笑声可以轻扬着飘起来:“我的眼睛又不会说话,你怎么猜?”
聂云驰没有动:“只要一直看着一个人的眼睛,就能猜到了。”
“一直。你又能一直看多久?总有猜错的时候。”李现青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低着头说,“风吹得我有点头疼。”
然后对上聂云驰皱着的眉头,李现青直起身子,说:“不吹风了,我们回去吧。”
聂云驰跟在李现青身后,看他一路沉默着回到房间。
厚实的被子压在腿上,让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李现青低着头去把被子里的空气挤压出来,又把台灯的亮度调低。
等他做完这一切,旁边的聂云驰才开口,打破了房间里静谧的空气:“青青,你有事情瞒着我。”
李现青收回手的动作一顿,他侧过身子,对上聂云驰笃定的眼神。
他试图提起一个笑容,但是觉得有一点累,所以放弃了:“确实有件事要告诉你。”
聂云驰望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李现青的左手藏着被子里,控制不住地去掐右手的虎口:“今年放假早,我已经定了明天的机票回家,回巴布。”
闻言,聂云驰怔了一下,他把声音放轻了些:“这么快吗?”
李现青点点头,错开目光不去看他:“本来前几天就想回去了,但是我想总得等你回来,再见一面。”
万一是最后一面了呢?
他总要等到的。
聂云驰的目光落在李现青脸上,一动不动:“青青,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么?”
李现青否认道:“我回家不是很正常吗?放假了就是要回家的,而且今年的冬来得早,可能暴风雪会比前几年都来得快,大雪会封路,我得赶在大雪来之前回去帮忙。”
“真的只是这样吗?”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聂云驰看着他,又想起刚刚在阳台上听到的那一声笑,突然说:“这几天你接电话总是很快,但只说几句话便急着要挂掉。”
“那是因为我在期末周,很忙。”
“但你刚刚说前几天就想准备回巴布,所以那个时候你已经忙完了。”
李现青语塞。
他想了又想,觉得自己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又始终想不明白自己要说什么。
索性沉默着不去看聂云驰。
曾经隔着三千公里的距离也无话不谈的人,如今差着不到三十公分的距离,却想要去逃避。
李现青有时候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
他想说自己无所谓,但是没有人在听完徐闻兰的那些话后,还能心如止水。
在一遍遍回忆的过程中,他几乎快要被徐闻兰话里话外的轻蔑给淹死在语言的海浪里。
甚至回想得多了之后,他居然觉得徐闻兰说得不是完全没道理。
多可笑。
他想要当一个逃兵,却又舍不得聂云驰。
他试图不去介入这场关于身份地位的单方面审判,但他又无法做到洒脱离场。
他既想要自己的爱人,也想要自己的尊严。
他不过是想爱得体面些,却总难如愿。
这对于他,太残忍。
“你出差后,我见了一个人。又或者严谨来说,有一个人来见了我。”李现青转过头去和聂云驰对视,绿松石耳环藏匿在发间,晃动间若隐若现,“你知道是谁吗?”
他笑了一下,觉得有些轻松:“她告诉我,她姓徐,是你的母亲。”——
作者有话说:我是甜文写手,真的真的[抱抱]
我想,或许很多时候,爱就是理智下的一点小任性
我知道你没错,我知道我没错,但我们在一起有错这种话,青青理智上觉得属于无稽之谈,但感性又觉得有一点点难过。
同样的,对驰哥来说,自己只是出了个差,回来后却发现家都要散了,真的是天都塌了[爆哭]
第52章 泪桥
李现青回到家的那天, 巴布城在早上刚刚下过一场冰雹。
太阳像一个发光的灯泡,高高挂着但是照不暖人。地上还能看到一些没融化的冰疙瘩,有小孩去捡起来玩, 也不怕冻手。
李现青在空荡荡的家里坐了一会,许是太久没住人, 即使升着火也感觉格外生冷,冻得他心里打颤。
想了想, 他决定去一趟“小城森林”, 去有家人在的地方汲取一些暖意。等到了之后却发现贡央到马厩检查情况去了, 只有乌日娜在。
乌日娜见他来了, 有些吃惊地说:“青崽,你怎么回来了?”
李现青摘下手套, 搓了搓冻得发红的脸:“学校放假了,我当然是要回家的, 不然还能去哪里呢?”
“之前贡央问你的时候不是说要晚一点才回来吗?我还以为你要在a城玩几天呢!突然看到你出现吓了我一跳。”乌日娜笑着给李现青冲了碗酥油茶。
李现青把自己裹得很严实,从位处陆地南段的a城猝然回到雪原上的巴布, 让他久违地感知到了巴布寒冬肃杀的冷意。
他接过乌日娜给自己冲的酥油茶, 喝了两口,缓了缓才说:“念了一学期书,a城已经很熟了, 没什么好玩的, 不如早些回家来。”
乌日娜坐下来, 打量了一下他,突然问道:“你和小驰吵架了?”
李现青握着碗的手差点一滑, 他稳住碗里摇晃的酥油茶,抬起头去看乌日娜,觉得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姑姑, 为什么要这样问?”
“难道不是吗?”乌日娜用宽厚的手掌缓慢地拍了拍李现青的脑袋,发出闷闷的声音,“不是和他吵架了,为什么急着要回家?”
李现青望着乌日娜与往日无异的慈爱目光,讷讷地说:“什么意思?”
“装听不懂啦?姑姑什么都知道。”乌日娜收回手,笑着看他,“你过生日那次他来家里吃饭,我就猜出来了。贡央和索日娜那两个孩子应该早早就知道了吧?还想着偏偏瞒着我吗?”
“没有……”李现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含糊着说,“我担心您接受不了。”
乌日娜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怎么会接受不了你呢?你这个孩子藏不好秘密,以前你和奕丹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有所察觉了,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种事情又不是有天地以来第一次,我也不是从来没听说过。”
李现青闻言立刻辩驳道:“我没有和他在一起过。”
乌日娜笑起来,她摸摸李现青脑袋上刚刚拍过的位置,问他:“知道了知道了。所以为什么一回来就皱着脸?真的和小驰吵架了?”
李现青顿住,垂下眼去看碗里的酥油茶,过了好一会才说:“没有吵架。就是我们需要一点独立的空间,彼此冷静一下,考虑清楚一些事情。”
说完像是觉得没有表达清楚,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们才没有吵架。”
乌日娜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心里也大致有了数,继续问道:“什么样的事情需要两个人分开去冷静?很严重吗?”
对于这个问题,李现青回答得有些迟疑:“就是,一些可能有些严重的问题吧。我也说不清楚,其实我也没有想明白,但我觉得先暂时分开来冷静一下,会更好一些。”
“为什么?”
“因为如果一直和他待在一起,我们都没有办法冷静下来去思考。”
“那听起来是有些严重了。”乌日娜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端着暖手,“可以和姑姑说说吗?”
李现青没有立刻接话,沉着眉,眼睛一眨不眨,好像陷入了回忆里。
那天晚上的a城,风刮得格外急,但厚实的玻璃将风声隔绝在外,房间里安静地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以及自己有些失律的心跳声。
聂云驰在听到李现青提到徐闻兰的那一刻,瞬间变了神色。
他皱着眉去看李现青,声音低下来:“抱歉,青青,这件事我事先并不知情。她,我母亲她对你说了什么?”
李现青没有马上回答聂云驰的问题,反而看着他突然说了句:“你的眼睛和她长得很像。”
听到这句话的聂云驰有些愣怔,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是很快,李现青就接着说到:“她说话很温和,温和到我自己都恍惚了一下,或许她真的是一个受害者。”
“但我觉得,我,又或者是我们还罪不至此。”
说完这句话后,李现青只觉得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稍微挪开一些,给自己换来了喘息的空间:“我不喜欢她和我说的话,又觉得可能对你来说那些话并非全无道理。你想知道吗?”
顿了顿,又说:“但是这些话不应该由我来转述。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就自己去问吧。”
聂云驰觉得自己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按住心中万千思绪,只握住李现青垂在被子上的手:“我会去问清楚,也会去和她讲清楚,这些我都会解决好,你信我。”
李现青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甚至尤嫌不够用力:“如果我不信你,我不会等你回来。”
他本来就是不属于这里的小鸟。
如果没有聂云驰这个锚点,他会头也不回地飞回草原。
但他也确实,把这个两个人一起待的地方,看成自己的家。
“我拒绝了你母亲的要求。”李现青嘴角上扬着,但是眼角却微微下垂,看起来有些难过,“我已经做好了决定,现在只是在等你的。但在这个期间,我想我们应该给彼此一点空间冷静下来,去考虑清楚。”
聂云驰听完却说:“为什么你觉得,面对一样的问题,我们两个的答案会不一样?”
他握着李现青的手微微用力:“你没有不信我,你只是没有完全相信我。”
李现青看着两个人握紧的手,居然得到了一点诡异的安全感:“你一直都是很理性的一个人,会做出最合理的选择的,对吗?”
聂云驰皱着眉头更紧了:“没有什么最合理,我只会选你。”
“你要想清楚。”李现青静静地望着聂云驰,说得很慢,“你要先听完那些话,再做决定。你一定要想清楚,只要你做好了决定,不管决定是什么样子,都请告诉我。”
说到这里李现青甚至还笑了一下,台灯的光有些暗,映衬得眼睛亮亮的,像含着水:“大不了就分手,我没有关系的。”
草原上狂猎的寒风暂时停了下来,但冷意还在静悄悄地扩散。
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橙红色的火焰蹿得很高,热浪掠过脸上,炙得人眼眶发涩。
听完这些后,乌日娜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她默不作声地看着蹲在地上伸出手烤火的李现青,良久,才把自己手里冷掉的茶水放回桌上。
李现青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炉火看得认真:“姑姑,其实不管他做出什么决定,我都能理解,真的。”
“青崽。”乌日娜唤了一声,声音轻柔地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一开始你瞒着我,也是怕我劝你放弃吗?”
“有一点吧。”李现青眼睛不留痕迹地弯了一下,“正在兴头上的时候,会害怕听到一切不好的话,所以就干脆统统避开,这样就一句都听不到了。”
但很显然,徐闻兰没有给他继续逃避下去的机会。
她不过简单地露个面,说几句话,就将李现青试图藏在世外桃源里的这段关系,直接搬回到世俗挑剔的眼光里,重新接受审判。
乌日娜垂眸,目光凝在李现青的发旋上:“那万一小驰真的听了他母亲的话,你也无所谓吗?”
这一次,李现青沉默了很久,久到乌日娜以为他也不清楚这个答案的时候,才很轻地说了一声:“有所谓。”
他跑得这么快,不就是想给自己营造一个新的缓冲带。
让自己在等待的过程中,不至于太狼狈。
乌日娜叹了口气,宽厚的手掌落到李现青头上,带着偏高的体温。
就像那天晚上聂云驰落在他眼角的手指。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能听到中央空调吹出暖风时的机器运作声。
聂云驰问他:“真的没关系还是假的没关系?”
李现青犟着一股气:“真的没关系。”
“可我有关系。”
聂云驰觉得自己应该是气糊涂了,不然怎么会笑?
李现青不说话了。
他心想,怎么就说到这些了呢?
本来不该这样的。
他知道是自己开错了头,所以他等着聂云驰接下来的质问。
可是聂云驰望着自己的眼睛,说的却是:
“那你为什么,要流眼泪呢?”
聂云驰握着他的肩膀,一字一句念得清清楚楚:“我们不会分手,那些话我都会去一五一十地问清楚。但是不管她都说了什么,我的回答都会和你一样。这一点,不会有任何改变。”
李现青觉得那双手好像透过自己颤抖的眼皮,直接伸进了他的胸膛,揉住了心脏。
他紧紧抱着聂云驰,试图去贴近两颗心的距离,用力到肋骨碰着肋骨,挨得人心疼。
“我说谎了。我也有关系,我们不要分手。”李现青说得很快,好像生怕这些话说不完整。
聂云驰感受着发疼的肋骨,却无端得到了心安:“好,不分手。”
壁炉的火还烧得猛烈。
乌日娜捋着李现青的头发,看他伏在自己的膝盖上,用手臂遮住湿润的眼睛,发出沉闷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姑姑,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本期bgm:“无心过问你的心里我的吻~”
第53章 梧桐
徐闻兰自年轻时起就住在梧桐湾, 一直到现在。
站在梧桐湾的高层往下望,可以看到一条完整的宝江,蜿蜒入海, 璀璨如珠。亦可以看到无数高楼共同构筑的夜幕,缀满繁星点点。
她刚刚结束一场跨洋电话会议, 正坐在书房里,靠在宽大的椅子上出神, 从这个角度可以完整地看到外面天空上挂着的月亮。
但徐闻兰不喜欢看月亮。
这间房子的结构在装修的时候被大改过, 客厅有整整一面墙被改成了酒柜, 甚至还有调酒的吧台。
虽然是学生时代的杰作, 但徐闻兰偶尔也会继续使用这面摆满了各式基酒的墙壁,比如现在, 她决定给自己调一杯教父。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徐闻兰正在剪雪茄。
刚好在厨房打扫的陈姨听到声音, 走出去开了门,回来后说:“徐律师, 是小聂先生回来了。”
徐闻兰没有抬头, 只专心地转着圈点燃茄脚。
直到听到走进的脚步声,她才慢条斯理地把雪茄搁在杯口,看了一眼来势汹汹的聂云驰, 语气淡然地说:“你不是知道密码吗?为什么还让陈姨给你开门。”
聂云驰看她的目光还算得上沉静, 但语气已经抑制不住地发生了起伏:“母亲, 您不知道我房子的密码,又为什么要私下前往呢?”
徐闻兰手上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 她先朝陈姨点点头,示意她今天可以提前离开了,然后才重新看向聂云驰:“出差刚回来?他比我想的能忍些, 居然拖到现在才告诉你。”
但她或许也不怎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只又问了句:“他怎么和你说的?”
“这话是我想问母亲的。”聂云驰走过去,隔着吧台和徐闻兰对视,“您究竟都和他说了些什么?”
徐闻兰听他这样问,居然笑了一声:“他让你自己来问我的?我还以为他不过是随便说说。”
聂云驰没有说话,但徐闻兰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会说什么,你不清楚吗?”徐闻兰端起酒杯,走到沙发上坐下,遥遥地冲聂云驰举杯,“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就像我知道你会出现在这里一样,你也应该猜得到我会对他说什么。你可以在他面前装不懂,但不要在我面前也装。”
聂云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徐闻兰,然后慢慢从吧台的暗处走过来,眉眼沉沉:“所以,母亲,我是在问您为什么要去说那些话。”
“很难理解吗?”徐闻兰冷笑道,“我想我应该有资格去见一眼自己儿子的恋爱对象吧?我不过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试图劝醒一个看不清楚形势的人。但是既然今天你出现在这里,那大概就是看不清形势的两个人。”
聂云驰落座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你不清楚。”徐闻兰打断他的话,“你如果清楚,就不会一意孤行地玩什么恋爱游戏,更不会为了他跑到这里来试图质问自己的母亲。”
徐闻兰顿了顿,像是回忆了一下那天的场景,评价道:“李现青是个聪明人,但是聪明得不够彻底,就会变成愚蠢。他始终没有明白自己和你不是一路人,所以还在坚持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们在一起才多久?能有多深的感情?”徐闻兰不屑道,“更别说爱情就是温室里的花,随便拿出来吹点风,淋点雨,一下子就会死掉。执着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毫无意义。”
聂云驰听完后表情没有太大变化:“您不用拿这样的说辞来奚落我们。感情深浅不是靠时间,我们一路走来从没在温室里待过,这更不是什么恋爱游戏。”
“不是恋爱游戏是什么?你不要告诉我你在来真的。”
“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您,我是认真的。”
“幼稚。我上次见他,可是给他开了个好条件,你猜他怎么说的?”
“他会拒绝你。”
徐闻兰抿了口酒,被辣得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他拒绝了这一次,不会接受下一次?有时候拒绝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拥有更多的筹码,好来加价。”
“我时常觉得您不做商人很可惜。”聂云驰看着徐闻兰背光下的面容,冷冷地说了声,“您把人当成商品,按斤足两地标好价格,开出条件。但您有没有想过,被您拿来当成商品估价的不是他,是我。”
两双相似的眼睛彼此对视着,却突然觉得陌生。
聂云驰感受到心头涌上一股熟悉的失望:“母亲,我是一个人,不是您可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商品。”
徐闻兰沉默片刻,将酒杯搁到桌子上,发出不小的声响:“你为什么要这么执拗?我和你父亲大可以给你更多更好的选择,你和他在一起能得到什么?”
听到这话,聂云驰自嘲地笑了一声:“一个选择好不好由做选择的人说了算。您说不懂我得到了什么,我亦不明白把我们分开,您又能得到什么?”
“我一直以为这些年来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但是现在看来可能您和父亲对我仍然有一些误解。”
聂云驰任徐闻兰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坚定且明确地说:“我不是随你们摆布的玩偶,也不要试图让我成为家族新的联姻吉祥物,小的时候就没有时间管教的儿子,到了这个年纪就更不可能。”
徐闻兰闭上眼睛,觉得有些疲惫:“你现在羽翼丰满了,觉得可以不受我和你父亲的影响了,所以才敢这样说不在乎。可你想过没有,这不值得。”
聂云驰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您不是我,怎么知道不值得?”
徐闻兰靠在椅背上,一向从容优雅的脸庞爬上了一丝倦意:“小驰,你是我的儿子。”
聂云驰不赞同地摇摇头:“母亲,他也是别人的儿子。如果那天被劈头盖脸丢下那样一堆话的人是我,您会是什么心情?”
难得的片刻沉默之后,徐闻兰只说了一句:“你是我的儿子,所以我只希望你能得到最好的一切。”
聂云驰静静看着自己的母亲,突然发现她已经不再年轻了。
不管再怎么花费昂贵的金钱来进行保养,皱纹依旧不可控地在她脸上出现,岁月在她的鬓角留下白发零星的痕迹,跟记忆里那个永远保持得体优雅的女人出现了片刻的失真。
聂云驰起身走到徐闻兰面前,然后蹲下来握住了她森*晚*整*理垂在膝盖上的手,从小到大,这都是属于他们之间难得的,达成共识的温情举动。
他看着母亲的眼睛,告诉她:“如果您是这样想的,那请您祝福我吧,因为我已经得到了最好的。所以我希望,能够得到您的祝福,毕竟您是我的母亲,我们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徐闻兰望着聂云驰,手微微用力,把他拉起来,坐到自己旁边。
她听到聂云驰说:“小的时候,父亲告诫过我,说人不能太贪心,我已经有了很多别人没有的东西,不能奢求再一再二再三。所以我现在只有这一个请求。”
徐闻兰没有说话。
她在想,上一次小驰请求自己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大概是很多很多年以前,或许还是很小的时候,毕竟他自从长大以后就越来越独立,离自己也越来越远。
徐闻兰又想起当年自己和聂松庭结婚的时候,婚宴上的宾客衣冠楚楚,香槟塔堆得快碰到房顶,所有人都说他们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是当之无愧的天作之合。
至于他们两个彼此之间有没有感情,至于他们在一起之前分别和哪个不知名的“某某某”之间有过什么,都不重要。
她对聂松庭没有什么感情,连带着不知道怎么和聂云驰相处。
等她好不容易适应了,才发现已经错过很长一段的时间。
徐闻兰静默地看着聂云驰,她的儿子已经长到自己需要仰视的年纪。
他跟这个家里的人很像,从小就冷淡好胜,甚至有些孤僻。
但是他又和这个家里的人很不像,以前他说自己养了一只猫,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认定是昂贵的纯种,可她那天去他家里,只看到一只普通的三花猫。
对此,她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担忧。
“你就这样喜欢他?”徐闻兰终于开口,但这一次她说话轻慢了许多。
许是察觉到了她态度的软化,聂云驰的声音也低了下来:“是,很喜欢。”
“非他不可?”
“非他不可。”
徐闻兰沉吟片刻,又说:“但你们都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和机会再看看别人,万一有更好的,错过了不会觉得可惜吗?”
聂云驰坚定地摇摇头,甚至笑了一下:“不会。”
“不会觉得可惜?”
“不会有更好的了。”
徐闻兰笑了一声,她示意聂云驰把桌子上的酒杯递给自己。
她慢条斯理地饮过几口,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刚刚在书房看到的月亮。
然后又想起门打开时,自己第一眼看到的李现青。
月亮尽照有情人。
罢了,罢了。
聂云驰离开梧桐湾的时候,月亮正在天上挂得高高的。
他拧开车载广播,听起了天气预报。
a城明天又是个雨天。
但聂云驰没有关掉广播,他等了很久,等到播音员从南边念到北边,又从东边念到西边。
终于在某一个平淡掠过的城市后面,他听到了那座边境小城的名字。
巴布,晴转大雪,-13至-20摄氏度——
作者有话说:咪,要下雪了,你好不好?
我很想你
————《聂先生手信》
第54章 绿松
天越来越冷了。
巴布的风里像藏着刀子, 刮过人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将行人吹得睁不开发涩的眼睛。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大雪来临前的征兆。
李现青不愿在这种天气里出门, 只想窝在家里烤火。
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他突发奇想地在手腕上喷了一些香水。
扩散了大半天后, 本来已经变淡的香味,被温暖的炉火一烤, 又懒洋洋地升腾起来。
他闻着后调里香根草和鸢尾的清苦, 给自己新开了一罐蜂蜜杏仁。
这下空气里又变回甜滋滋的味道了。
李现青面无表情地咀嚼着杏仁, 透过骨传导在耳朵里听见“咯吱咯吱”的碾压声。
放在膝盖上的手机依旧安静的熄着屏, 一片漆黑,没有新消息推送的痕迹。
他想起那天聂云驰送自己去机场的时候。
他们彼此沉默着, 手却牵得很紧。
这份久违的沉默从前一天晚上李现青蹲在行李箱前收拾东西的时候,就开始在两个人之间控制不住的蔓延。
聂云驰坐在床沿, 给自己点了一支烟,静静地看着李现青将东西一件件收拾好放进箱子里。
随着他的动作, 这个房间里属于李现青的痕迹在逐渐消失, 仿佛从未有过来访。
聂云驰忍了又忍,最终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一样,还是开口对李现青说:“青青, 留一点东西吧, 又不是不回来了。”
闻言, 李现青叠衣服的手顿了一下,他抬头看了一眼聂云驰, 没有回答,却默默地把已经放进箱子里的衣服又拿了两件出来重新挂进了衣柜。
然后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让人煎熬。
李现青把箱子合起,拉链发出嗖的一声, 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刺耳。
聂云驰垂眼,将一些烟灰抖落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
李现青看着收拾好了的行李箱,沉默了一会,然后站起身,走到聂云驰身前,低着头去看他深邃的眼睛。
从这个角度看,聂云驰的眼睛不太像弓弦了。
在他靠近的瞬间,聂云驰下意识把夹着烟的手移开,避免烫到李现青的衣服。
李现青却微微俯身,从聂云驰手上直接把烟夺走,摁灭在烟灰缸里。
然后对聂云驰说:“小心把床单烫坏了。”
这话聂云驰听得耳熟,于是他淡淡地笑了一下,仰起头去和李现青对视:“你总是很关心床单。”
李现青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后退两步,和聂云驰并排坐在床沿。
聂云驰顺势牵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他亦没有拒绝。
聂云驰看着那根歪歪扭扭栽在烟灰缸里的烟:“明天我送你去机场。”
李现青看着地板点点头:“好。”
关灯的时候,李现青侧脸压在枕头上,去看随着灯光的熄灭,瞬间隐没在黑暗中的聂云驰的身影。
身边传来被子调整时发出的窸窣声。
李现青听到属于聂云驰的呼吸声,随着下压的洗衣液的味道,落在自己身边。
他眨了眨眼睛。
夜已经深了,却还没有人入睡。
李现青在抱住聂云驰的瞬间,就得到了对方的回应。
他们埋首在彼此的肩上,在谁也看不清谁的黑夜,露出自己脆弱的后颈。
李现青闭上眼睛的时候,很轻地说:“哥哥,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好好睡觉。”
聂云驰收紧了手臂,但没有回答。
于是李现青又说:“你答应过我的。”
“嗯。”这下聂云驰回答了,他幅度很小地点点头,头发蹭过李现青的鼻子。
李现青觉得鼻子被蹭得有些酸,于是又往聂云驰的方向靠得近了些。
聂云驰无声地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去感知爱人温热的身躯。
至此,一夜无话,不知有梦。
第二天是个阴天,天空盖着一层厚厚的铅灰色。
现在距离航班起飞还有一段时间。
聂云驰伸手整理了一下李现青脖子上的围巾:“落地后记得多加件衣服再出去,巴布要冷得太多了。”
“我知道的。”李现青说话的时候呼出一团白雾,在空中化开。
聂云驰松开围巾的锁边,又替李现青把垂下来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这边的事情,我都会解决好的。”
李现青问他:“我回去后,你会联系我吗?”
闻言聂云驰却是笑了一下:“可以吗?”
李现青想了想,说:“如果要联系我的话,带着你的答案来吧。”
聂云驰点点头:“好,我会的。”
说完停了停,又补充道:“我会尽快的。”
李现青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地说:“没关系,我会等你。”
话说到这里,就该走了。
李现青定定地看了会聂云驰,垂下眼准备离开,却被聂云驰叫住。
“青青,”聂云驰喊起他的名字,眼睛在冬日的薄雾里看不分明,“你放心。”
李现青似乎笑了一下,但围巾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聂云驰看不清那对酒窝是否有在他脸颊上出现。
壁炉里的柴火烧出清脆的“噼啪”声,火焰跳跃着蹿高了几下。
李现青回过神,合上了蜂蜜杏仁的罐子。
外面的天开始黑了,在呼啸的北风中,街道里传来小孩子的惊呼声:“下雪了!下雪了!”
李现青低头又看了一眼手机,依旧没有消息。
他沉默着叹了一口气,心想:聂云驰,你快点快点理理我吧。
小孩子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听起来似乎是雪变大了。
于是大人的声音开始出现,呵斥着跑出家门的小孩赶快回家。
风里卷着的雪花越来越多,这是暴风雪来临的前兆。
没有人会在这种天气里出门。
所以第一次听到叩门声的时候,李现青以为是风的拍打声。
但当有规律的叩门声第二次响起的时候,李现青才惊觉是有人在敲门。
可是谁会在这种天气来找自己?
李现青随手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穿好,快步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外面呼啸的风声就混着粗粝的雪粒,毫不留情地卷进屋内,外面天黑得厉害,路灯微弱的光线几乎快成了摆设。
李现青背对着室内温暖的气流和明亮的灯光,看到了一个本来应该远在三千公里之外的人。
朔风吹乱了那个人鸦羽一样的头发,湿湿的雪粒粘在眉毛上,细碎而成型的雪花则是挂在浓密的睫毛上,最外层的黑色羽绒服亦不可避免地落满了雪点,零零星星的散落开来。
恍惚间望去,站在昏暗的夜色里竟好像一个雪人。
李现青几乎是瞬间愣怔在原地,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像灵魂都被狂风吹离了躯体。
直到浑身落满白雪的聂云驰拉下一点围巾,露出一张完整的脸,朝他笑了一下:“被吓到了?”
李现青被他这一声拉回了现实,他几乎是急促地将他拉进屋内,然后紧紧地把房门关上。
暴乱的风雪被隔绝在这一扇窄窄的红门外。
李现青着急忙慌地用双手去捂热聂云驰被冻得发红的脸颊,又去拂开他发梢眉尾的雪粒——被室内的暖气一烘,一下子便融化开来,湿漉漉地滴下水。
“你怎么来了?”李现青有些无措地望着聂云驰,“你怎么现在这个天气来?你知不知道再晚一点,暴风雪就要到了。”
出乎意料的,聂云驰还在看着他笑,被雪沾湿的睫毛垂下来:“我知道,我出机场的时候,包车师傅说暴风雪快来了,要是再晚一点就不接来巴布的单子了。”
李现青望着一脸无所谓的聂云驰,眉头不受控制地皱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变得颤抖:“你不要命了,这个天气你为什么还要赶过来?万一来的路上暴风雪就到了怎么办?你一个南方人,见过几次暴风雪?你懂怎么在大雪里应急吗?万一被困在路上了怎么办?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会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万一出了什么事情……”
可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中。
是聂云驰在他说话的间隙,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开,然后用怀里藏了一路的暖意,抱住了他。
“……我会有多害怕。”
李现青埋在这一份寒意未尽的温暖里,颤抖着把话说完。
“我知道,我知道的,青青。”聂云驰轻轻拍着李现青因为惊惧而颤抖的脊背,柔声说道,“可是我等不了那么久,暴风雪一来就要封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我得来见你。”
“你何必这么着急?”
“我说过我会尽快。”
李现青从他怀里退出来,眉头依然拧在一起地去看他:“我也说过我会等你的。”
聂云驰知道自己一路冒着狂风骤雪,现在的样子属实算不上体面,甚至还有一些狼狈。
他从前总想着,爱是体面,是从容不迫,是举重若轻。
可是等自己真的爱了才明白,爱是自苦,是惶恐不安,是丢盔卸甲。
爱是再多体面也掩盖不住的奔波狼狈。
而越是狼狈,就越能把真心看得真切。
能风轻云淡地去展示的真心,算什么真心?
聂云驰他从外衣口袋里把冻得通红的手伸出来,掌心朝上地缓缓松开有些冻僵了的手指,露出里面躺着的一只绿松石耳环。
长长的耳环用银线把几颗绿松石串起来,中间包着一颗看起来有点像珊瑚的红色珠子,在室内明亮的光线下呈现出古朴的质感。
这是他亲手从李现青的右耳上摘下来的那只绿松石耳环。
李现青眉眼低低地看着那只耳环,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青青。”他望着李现青的眼睛,声音有些沉,像中提琴的弦声,带着微不可查的颤鸣,“你还要它吗?”
他望着李现青,脑海中突然闪过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家。
所以他又问道:“你还要我吗?”——
作者有话说:文案回收完成[墨镜]
第55章 暴雪
李现青很难形容看到那只耳环出现在聂云驰掌心的时候, 自己是什么感觉。
他只恍惚间突然想起,徐闻兰走后自己一个人带着杏仁在聂云驰的房子里待了好几天,然后在等待聂云驰回家的某一天, 他决定出门把头发染回黑色。
等坐在理发店里的时候,他一度想把头发剪短。
但当理发师的剪刀停在他耳边时, 他在镜子里看见雪亮的银光投射在他的脸颊上,像将落未落的月亮, 像日照雪山, 像眼泪。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叫停。
理发师顿住落剪的动作, 玩笑着问他是不是后悔了?
李现青记得当时自己说的是——
“我舍不得。”
李现青的眼睛亮亮的, 闪着温润的光。
他把目光从那只绿松石耳环上移开,重新落到聂云驰脸上, 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我舍不得。”
他怎么可能不要聂云驰?
随着话音落下,聂云驰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感觉身上沾染的风雪寒气正在逐渐褪去。
然后在下一秒,李现青几乎毫不犹豫地重新紧紧抱住他, 如同飞鸟投林。
聂云驰缓缓地收拢臂膀, 感受到隔着肋骨共享的心跳声。
他侧过头,吻过李现青的耳朵。
李现青瑟缩了一下,头埋在聂云驰的颈窝里, 说话的说话声音仿佛顺着骨头震动到了耳膜:“冷不冷?”
“不冷。”聂云驰心情很好地笑了一声, 然后又亲了一下李现青的耳朵:“我一路跑着过来的。”
沉默须臾, 李现青从聂云驰怀里抬起头去看他,近乎无奈地说了声:“傻子。”
聂云驰听了笑着靠过去, 用额头去碰李现青的额头。
风声越来越大,夹带着粗盐般的雪粒席卷过整片草原。
巴布城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将门窗紧闭, 待在属于自己的安全屋里,等待这场暴风雪的结束。
二楼阳台上的绿植一早就全都被李现青移到了走廊里面,包括那几盆看不出开花模样的杜鹃。
聂云驰脱掉了厚实的外套,盘膝坐在厚实的地毯上,看着李现青从卫生间端出一盆热水,然后用浸泡后的热毛巾去擦拭他冻得发红的脸。
李现青小心翼翼地去擦聂云驰湿漉的睫毛,心里在想,这个人到底迎着风雪走了多久?
会在路上迷失方向吗?
暴风雪即将来临,大家都闭门不出,如果迷路了,甚至都找不到一个人问方向。
聂云驰任李现青在自己脸上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李现青收起毛巾,对上聂云驰的目光,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怎么看起来真的变傻了?”
聂云驰从喉咙深处溢出一道笑声:“要是真的变成傻子了,你还要吗?”
“谁会要一个傻子?”李现青把毛巾重新过了一遍热水,然后铺开一整块毛巾直直盖到聂云驰脸上,“也就我了。”
聂云驰笑着伸手去拿下温热的毛巾,心情很好的样子。
李现青学着聂云驰的姿势盘膝坐下,把毛巾丢回热水盆里,然后转回头去看他。
“那些话你真的都已经知道了?”
“是。”
“你真的都已经想清楚了?”
“是。”
“刚刚说的,就是你的答案吗?”
“是。”
聂云驰用指腹去揉开李现青不自觉皱起的眉头:“我爱你,一直。这就是我的答案,自始至终不曾更改。”
但是李现青听完后,只静静地望着聂云驰的眼睛:“我不要这些惊天动地的情话,我要你好好的,我要我们好好的。”
他告诉聂云驰:“所以,不要再瞒着我去做冒险的事情,我们之间不用着急,你慢慢来,我也会等你的。”
“没有瞒着你,我给你发了消息的。”聂云驰拿出手机为自己辩解,却发现在车上发送的信息前挂着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在这种剧烈变化的天气里,通讯信号会不可避免地收到影响,发不出信息的事情时有发生。”李现青看到那个界面,不甚意外地说道,“所以你知不知道万一车子被雪拦在路上动不了,那是真的有可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李现青说完,有些无解地叹了口气:“你这个南方人就听我的劝吧。”
“我听的。”聂云驰立刻答道,“以后不会这样了。”
说完觉得好像忘了什么,顿了顿,继而问了声:“不过,看到我有开心吗?”
李现青埋怨地看着他:“被你吓惨了。”
但又仔细想了想,补充道:“但是很开心,非常非常。”
聂云驰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李现青短促地弯了一下眼睛,这一次聂云驰看清了他酒窝旋起时的痕迹。
聂云驰想了想,告诉李现青:“青青,有人让我给你带了话。我母亲,徐女士,让我向你转达一下她的歉意。”
“谁?”李现青闻言一怔,面带不解道,“什么?”
“她说很抱歉贸然对你说了一些不太礼貌的话,那天有冒犯到你的地方希望你可以原谅她。”
“她真的是这样说的吗?”
聂云驰点点头:“千真万确。”
那天聂云驰离开梧桐湾前,徐闻兰告诉他:“替我向那个孩子说声抱歉吧。以后你们的事情我不会再管了,但是你父亲那边怎么交代,你要自己提前想好,我不会帮你。”
聂云驰掸了掸大衣上不存在的灰尘,闻言淡定地徐闻兰说:“来这之前,我已经给父亲打过电话了。”
徐闻兰怔住,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父亲怎么说的?”
聂云驰神色淡淡,但看得出心情不错:“父亲说,他和你生出个疯子。”
徐闻兰冷嗤一声:“还不是随他。”
聂云驰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但父亲说应该是随您。”
徐闻兰沉默半响,突然笑着抚掌,对着聂云驰摇了摇头。
她想,聂松庭说的不对。
明明是两个不够彻底的疯子生出来一个真正的爱情傻瓜。
李现青听完细细地看了会聂云驰的眼睛,然后说:“两个吧。”
“什么?”
“应该是有两个爱情傻瓜。”
聂云驰笑起来,凑过去亲了下李现青鼻梁上的小痣:“我是爱情傻瓜,你是爱情呆瓜。”
李现青觑他一眼,没有反驳,只把聂云驰赶进浴室,让他快快洗一个热水澡,暖和一下被风雪浸湿的身子。
聂云驰被他推着进了浴室,却在李现青想要关门的时候拦了一下,但是也没有说话,只垂眼含着笑去看他,然后退了一步。
浴室的门把手在李现青手里紧了又松,停在门槛外的脚步挪了又挪。
最后关上浴室门的时候,李现青也留在了里面。
随着热水从水龙头里涌出,热腾腾的水汽瞬间在浴室里升腾,不大的浴室里一片云雾缭绕,让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衣服被丢进脏衣篓里,但有几件丢得太急,失了准头,掉在了地上。
但现在也没有人得空去搭理这个了。
心跳声跳得有些喧嚣,仿佛要从胸膛里挣脱出来,去寻找那个实现共鸣的另一半。
喘息声就在耳边滞留,有节奏地调动着人的呼吸。
温热的水流自头顶浇过的时候,仿佛置身于受洗。
爱人的呢喃也变得像圣歌的吟唱,让彼此得到救赎。
窗外的风雪声似乎更大了。
但这都已经与李现青无关。
他有些发困地趴在聂云驰的膝盖上,任由发出嗡鸣声的吹风机带动暖风吹干自己的头发。
等聂云驰把吹风机的电源一关,李现青马上翻了个身,双手一摊,成大字状地平躺在床上,摸索着把底下的被子扯上来盖好。
他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去放好吹风机回来的聂云驰过来一起躺好,然后把另一半被子分给了聂云驰。
聂云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起看了一眼,笑着递到李现青面前:“是杏仁触到监控器。”
闻言李现青立刻凑过来,下巴搁在聂云驰的肩膀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监控视频里用脸占满了一整个屏幕的杏仁。
杏仁眨了一下灰绿色的眼睛,冲着监控器小小声地“喵”了一下。
听得李现青直心软:“杏仁怎么这么乖啊,它一只猫在家里行不行的?”
“我不在的时候,会委托阿姨每天到家里陪杏仁的,放心吧。”聂云驰摸了摸李现青的头,感受着刚吹干爽的头发从指间顺溜滑过。
李现青依旧很认真地看着屏幕里的杏仁,看它捣鼓不明白监控器后,一只猫爬上偌大的猫爬架,窝着身子似乎是准备睡觉了。
半响,他有点难过地说:“我有点想杏仁了。”
“它也有想你的。”聂云驰安慰道。
李现青躺回到枕头上,说:“它才没有想我呢。”
“你怎么知道?”
“你出差的时候它就没有想你,每天过得乐滋滋的,一看到罐头就撒娇。”
“小猫是这样的。”聂云驰侧躺着去看他,“想你了也只会偷偷想,大张旗鼓不是小猫的风格。”
李现青觉得这话听着也有些道理:“好像也是。”
“那你呢?聂云驰,你一个人的时候会想小猫吗?”
“你问哪只小猫?”
李现青不回答了。
他看着天花板,觉得灯有些太亮了。
于是坐起来关掉电源,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他重新躺回去,同样侧过身去看聂云驰。
“是杏仁。”
“会。”
李现青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反倒是聂云驰回答完后,捏了捏李现青摘掉了坠子的耳垂,问他:“另一只小猫,有想我吗?”
“不想。”
“为什么?”
李现青声音轻轻的,像从浴室里飘出来的一阵雾气:“想的多了,就不想了。”——
作者有话说:爸爸妈妈不在家的第一天,想他们
————《杏仁日记》
第56章 一隅
一夜北风紧。
厚厚的雪压倒了不少枯树枝, 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
巴布进出城的道路都因为暴风雪封闭管控了,暂时还没有收到复通的消息。
接下来的几天里,又断断续续地飘一点碎末的雪花, 让人摸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停下。
一直到封路的第三天,雪才彻底停了, 但风依然很大。
基站多少也受到了一些影响,虽说还可以维持正常通信通话, 但如果想使用网络刷视频什么的, 那显然是无法支持了。
所有人都只能自发地待在家里, 闭门不出, 靠着囤积的的食物,百无聊赖地等待气候的好转。
这座不大的二层小平楼就是李现青和聂云驰的全部活动范围, 除了做饭的时候不得不下楼,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二楼的小房间里。
甚至有的时候, 李现青觉得他们似乎都没怎么离开过那张床。
譬如现在,李现青就枕在聂云驰的大腿上, 懒洋洋地咬着根带爆珠的细烟, 等聂云驰给自己点火。
他们刚刚胡闹完一场,上半身都还光着,但幸好屋子里暖气烧得很足, 不会让人觉着冷, 甚至对于长期身处南方的聂云驰来说还有些过于干燥了。
聂云驰用的是李现青那个旧式的老银打火机, 动作不是很熟练,试了两次才成功打上火。
他先给李现青点上, 然后把打火机随手搁到床头柜上,自己咬着烟,低下头去借李现青的火。
隔着淡淡的一层薄烟, 李现青眯着眼睛去看聂云驰,像一只餍足的猫。
他想,没有网络,不能出门的日子还是太危险了。
再这么成天里乱七八糟地胡搞下去,他真的非常担心身下这张岁数不小的老木床。
聂云驰夹着烟的的手探在床沿外,他难得在吞云吐雾间过了一下肺,垂下眼睛去看李现青:“现在不怕烫到床单了?”
李现青咬着烟,说话的说话吐字有些不太清楚:“烫了就烫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他把烟从嘴里拿开,侧过头,这个角度他的脸正好对着聂云驰的腹肌,他往上睨了眼聂云驰,然后把含在口里的那一团烟雾吹了出来。
直直的,缓缓的。
聂云驰几乎是下意识绷紧了一下腹部,他夹着烟的手滞在半空,无声地保持着垂眼看李现青的姿势。
李现青被他看得笑起来,转回脑袋,重新咬住烟,乐得咯咯乱笑。
半响,聂云驰伸手去揉李现青早已蹭乱的头发,有些无奈地说:“别闹了。”
“谁跟你闹了?”李现青看着聂云驰,见他吃瘪的样子觉得有趣,又伸手把自己的烟递过去,“要不要试试我的?”
“这次又是什么味道的爆珠?”
“葡萄味。”
聂云驰凑过去就着李现青的手抽了一口,然后疑惑地去看他:“没味道。”
闻言,李现青把烟收回来看了一眼,然后伸手去捏了下滤嘴的位置。
他先自己试了一口,然后隔着渡出来的烟,弯着眼睛重新递到聂云驰嘴边,说话的时候酒窝在颊边若隐若现:“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再试试。”
聂云驰稳着李现青的手,重新过了一遍。
这一下他刚入口就尝到了一股巨峰葡萄味,甜滋滋的。
“甜吗?”
“甜的。”
李现青收回了自己的烟,说:“我喜欢先抽一会,然后再把爆珠捏爆,这样甜味可以一直持续到结束。”
他感受着口腔里泛甜的葡萄味,透过窗帘的缝隙,去眺望远处一片皑皑白雪。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待了一会。
谁也没有说话,但谁也不觉得空旷。
过了好久,李现青坐起来,把抽得差不多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顺手拿起手机,发现信号已经恢复到了四格,终于能连上网了。
聂云驰也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发现加载出来几条消息,是蔡弎昨天下午的时候给自己发的。
姜葱蒜蔡:[图片]
姜葱蒜蔡:兆安整理内存卡的时候发现了这张照片
姜葱蒜蔡:之前一直没导出来,现在发你了
Zephyr:谢了
姜葱蒜蔡:不用谢,转账就行
姜葱蒜蔡:昨天发你的,怎么今天才回消息?
姜葱蒜蔡:电话也不接,这两天干嘛去了
姜葱蒜蔡:我还寻思着你再不出现就上你家砸门了
Zephyr:今天才刚有信号上网
姜葱蒜蔡:这么夸张,你在哪个深山老林里面呢?
Zephyr:在巴布
Zephyr:下了场暴风雪,基站受阻了
姜葱蒜蔡:……
姜葱蒜蔡:懂了,微臣告退
小图看着很模糊,聂云驰点开照片,加载了很久才终于看清原图。
是去年在红谷岭的时候,姜兆安给蔡弎做摄影构图示范,拉着聂云驰和李现青拍的那张照片。
聂云驰把手机屏幕转向李现青:“蔡弎发来的,之前我们拍过的照片。”
李现青一听,马上挪过来看得仔细。
只见照片上两个人隔着一段不算近也不算远的距离,李现青的表情有一些拘谨,看镜头的角度有些歪了,眼睛有些往下看,看着有些乖。而聂云驰倒是很松弛的样子,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单手插着兜,上半身朝着李现青的方向微微倾斜。
身后红枫如霞,高低错落,层层晕染。
李现青显然对这张照片里自己的表现不太满意,又匆匆去看聂云驰的样子,吐槽道:“这张照片,我们两个压根都没有站好,表情也是没有准备的,只有构图是好的。”
说完又想起那天的场景,李现青替聂云驰选了保存原图,然后转发给自己:“不过也是,那个时候只是兆安拿来给蔡弎当构图参考来着,我还以为这张照片早被删了呢。”
聂云驰倒是不这样觉得:“我觉得拍得还可以。”
李现青用自己的手机点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带着点遗憾地说:“但是可以更完美一森*晚*整*理些的,毕竟是我们的第一张合照。”
说完又从相册里调出两张照片,拿给聂云驰看:“你相机拍的这两张更好看一些。”
三张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拍的照片,里面两个人的表现却是全然迥异的。
其实现在让李现青去回忆那个时候自己具体在想什么,已经有些为难了。
但是他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自己抱着“拍唯一一张合照”的心情拍下的照片,居然才只是故事真正的开端。
命运太过神奇,让人不得不相信缘分使然。
聂云驰扫过照片,笑了起来。
但还没等他回答,李现青的手机铃声就响了。
李现青看了一眼来电信息,是贡央。
“喂?”李现青接起电话,又朝聂云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聂云驰耸了耸肩,默不作声地靠在床头,去玩李现青的打火机。
贡央的声音有些响亮地从听筒里传出来:“哥,你在家还好吗?前两天信号太差了,还好今天雪停了。”
“放心吧,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能有什么事?你和姑姑都还好吗?”李现青想了想,又说,“我有些担心马厩那边,这几天不知道怎么样了。”
“马厩没事,雪一停我就先抽空往那边看了,一切都还好。”
贡央好像在吃苹果,李现青听到了清脆的果肉分离声:“我妈问,你那边的存粮还够吗?看这个架势集市是暂时开不起来的,估计我们还得自食其力一段时间了。”
李现青心里算了一下,回答道:“够的,不打紧。”
贡央这才放心地说:“那就好,不过哥你一个人还是多注意安全,有什么需要的就喊我。”
李现青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然后他看到在旁边听到对话的聂云驰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做了一个口型。
李现青辨别了一下,应该说的是“一个人。”
他笑着伸手去捂聂云驰的嘴,却忘记他手里还玩着自己的打火机。
李现青的手肘几乎是挨着打火机燃起的火苗蹭过,稍微一个不经意就会被外焰灼伤,吓得聂云驰手猛地一偏,没拿稳打火机,火苗歪着蹿了几下,燎到了被单。
这下两个人是什么电话都顾不到了,连忙手忙脚乱地又是关上打火机,又是拿起被子狂拍。
一通操作下来,幸好只是被单上被燎出两道黑印。
李现青这才松了口气。
李现青拥着被子,语气里满是无奈:“这什么倒霉运气,刚说完即使烫了没关系,就差点把被子给烧了。”
聂云驰显然也是被吓到了,连忙打火机放回床头柜的抽屉里,安慰道:“没事,没烧到,只是被单可能得换了。”
“幸好没烧到……”
话音刚落,李现青突然想起和贡央的电话还没来得及挂,连忙住嘴,拿起掉在枕头上的手机,试探性地对着话筒清了清嗓子。
贡央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直到李现青有些心虚地“喂?”了一声,才重新传来声音。
“……哥。”
“诶。”
不知道是不是李现青的错觉,他觉得贡央短短的一个字,听起来语气很是复杂。
他没忍住,主动解释了一句:“没事,刚刚不小心把打火机掉被子上了,没什么事。我……不是一个人,你放心吧,我挂电话了。”
“哥。”贡央喊住了李现青挂电话的动作。
他顿了顿,声音洪亮地说:“我刚刚一直开的免提。”
“好,那就……”
等李现青反应过来,立刻顿住,完全忘记自己准备说什么。
他有些呆呆的,慢慢把手机拿下来,点开了免提,然后望向聂云驰。
果然,下一秒听筒里就传来了乌日娜熟悉的声音。
“哎呀,小驰你又来啦?不得不说现在a城和巴布离的是真的近哦!”
“……”
“……”
李现青闭上眼睛,把手机往聂云驰的方向递了递,意思不言而喻——
作者有话说:快要完结了哦……还在纠结写不写番外,大家会想看番外吗?想的话会喜欢什么样的呢?[可怜]
第57章 信任
聂云驰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口, 垂下一点脑袋,任由李现青给自己戴上防寒耳罩。
“不戴这个的话,等一下耳朵都能被冻掉。”李现青帮他调整了一下耳罩的位置, 确保将整只耳朵都保护住,“等雪停了, 越来越冷的日子才正式开始。”
李现青给拿的是自己的耳罩,像刚孵化的小鸡一样毛茸茸的鹅黄色, 和聂云驰一身深色系的穿搭相比, 有一种突兀的柔软。
但聂云驰不太介意这个, 他一边听李现青讲话, 一边替他把围巾的折角塞好。
等李现青收回手,又去看他有没有戴好手套。
“南方人就不要瞎操心了, 防寒措施我肯定做得比你好。”李现青很自信地原地转了一圈,满意地和聂云驰展示自己全副武装的防寒装备。
聂云驰很认真地看了一遍, 然后带着笑意地同李现青讲:“像只企鹅。”
李现青把长款羽绒服上自带的帽子戴好,拉链拉得严丝合缝, 帽子的毛边围着他的脸, 环成一个毛茸茸的圈。
他拍拍身上蓬松的衣服,不甚在意地说:“我是企鹅一号,你是企鹅二号, 好了, 让我们一起向企鹅姑姑家出发吧。”
聂云驰忍俊不禁地点点头:“遵命, 企鹅一号。”
门一打开,满目雪白, 真真算得上是琉璃世界。
外界浸凉的寒意就迎面扑来,和身后烧着暖气的房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人走出去就像三文鱼进了冷冻层,几乎是瞬间就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以承受低温的侵袭。
应乌日娜的热情邀请,他们今天要去“小城森林”吃一顿热乎的火锅。
那天聂云驰从李现青手里接过手机后,无声地清了下嗓子,和电话对面的乌日娜和贡央打了声招呼。
乌日娜笑吟吟地说:“一听到声音我就猜到是小驰你了,什么时候来的啊?这几天路可不通哦,来了有好几天了吧?”
对此,聂云驰如实回答道:“是,暴风雪来之前到的,刚好赶上封路之前到的。”
“哦哦。”乌日娜像是把手机拿近了点,声音听着更清楚些,她顺势邀请道,“那是有几天了。正好雪也停了,小驰你明天跟青崽一块来家里吃饭吧,我给煮点火锅,热乎些。”
聂云驰先看了眼李现青,像是用眼神询问答案。
李现青正出神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对上聂云驰的目光,李现青才反应过来,匆匆点头,用手比了个“OK”的动作。
见状,聂云驰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好的,姑姑,一定到。”
等这通电话一结束,李现青立刻身子一歪,挂在了聂云驰身上:“太尴尬了太尴尬了太尴尬了!”
聂云驰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什么!”李现青用额头去撞聂云驰的鼻子。
“笑你可爱。”聂云驰微微后仰一些,笑意更浓。
李现青伸手把聂云驰上扬的嘴角往下拉:“别笑了,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很想被他们发现吧?”
“没有。”
“真的假的?”
“假的。”聂云驰把快掉到地板上的被子拉起来一些,然后像卷寿司一样把李现青裹住,“我就是这样恨不得昭告天下,怕不怕?”
“我才不怕。”李现青自己给自己翻了个面。
他看着被单上那两道黑痕,沉默了一会,然后冷不丁地说了声,“我们的事情,姑姑已经知道了。”
这下轮到聂云驰说不出话了。
“姑姑,是怎么知道的?”
“她猜出来的。”
李现青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也是我们两个没仔细藏,破绽太多了。”
说完又往聂云驰的方向蹭了蹭:“但是她迟早也会知道的,早一些也没关系。”
聂云驰点头,揉了揉李现青铺散在枕头上的头发。
他仔细想了想,又问道:“她有说什么吗?”
“说了。”李现青瞥了他一眼,故意道,“她说你好像有点喜欢我,让我小心点。”
聂云驰闻言乐了,揽着李现青不放手:“那可不是有一点,是有很多很多。”
李现青抬眼看他,语气里藏着点认真:“比我喜欢你还要多吗?”
聂云驰笑了一下:“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多。”
李现青琢磨了一下聂云驰话里的意思,支起上半身,去吻他的唇。
他在心里偷偷地说:那就请所有人都不要停止想象吧。
让爱恒久。
让爱更爱。
房间里被烘得暖和,人也变得像干燥的柴火,不能埃在一块太久。
“别闹了。”李现青笑着拦了下聂云驰不安分的手。
他兀然想起那天自己伏在乌日娜的膝头,半天没有说话,最后抬起头的时候,眼睛红得像个兔子。
乌日娜望着李现青,眉毛耷拉下来变成一个八字:“如果是很喜欢的人,那你要跑得慢一些才行。”
“为什么?”李现青心情复杂得甚至有心情笑了一下,“慢一些他才会追上来吗?”
不料乌日娜摇摇头说:“不,是这样你就不用等太久。”
“我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跑得太快了,但是你来得更快。”李现青说完,轻轻咬了一下聂云驰的下唇。
聂云驰听完这句话后,默不作声地去吻李现青的眼睛。
李现青笑着闭上眼睛去躲他,心里却依旧记挂着暴风雪将落未落前的那场飘雪。
他想,姑姑的话只说对了一半。
“小城森林”里已经架好了火锅,汤底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热腾腾地升起一柱蒸汽。
贡央被热气熏得脸红,支开了一点窗户,顺便往不远处一眺,就看到李现青和聂云驰远远走过来的身影。
长长的两道身影都裹得很严实,几乎只能看到一双模糊的眼睛。
积雪很厚,有些地方甚至冻得发硬。
他们两个走得不太稳,一深一浅地在平坦的雪地上留下两串并排的脚印。
李现青眼睛尖,看到了半开的窗户,站直了朝贡央挥手。
似乎还说了什么,但是他帽沿上的毛领被风吹得歪七扭八,让人根本看不清脸。
聂云驰也停下来,和李现青讲了几句话,大概是小心说话呛风。
因为他讲完后,李现青就停下了说话的动作,乖乖牵住了他的手。
两个人就这样继续朝着“小城森林”的方向,一摇一摆地闷头直走。
真的太像两只企鹅了。
贡央没忍住笑了一声。
“……风……的……冷……”
李现青推门而入的时候,说话的声音被外头的风声盖住,让人听不太清楚。
急忙关好门,李现青站在温暖的室内蹦了几下,去活跃肢体末端的血液:“今年怎么比去年还冷了?”
贡央在室内穿得轻便,闻言不屑道:“是你在南方过暖冬过习惯了,去年下完雪也是差不多这个温度的。”
“青崽和小驰到啦?时间正好,快过来开饭吧。”乌日娜给壁炉添了些柴火,让它好烧得更旺些,“贡央,别拌嘴了,快去倒两碗酥油茶过来。”
聂云驰替李现青摘下帽子,又摘下手套去捂他的耳朵。
李现青笑着把自己的手叠在聂云驰的手上面:“我的手更暖一点。”
聂云驰笑着反手握住他,两个人挨着肩往里头走。
乌日娜坐在火锅后边,只隔着热气抬眼瞧了他们一眼,便把眉毛一挑,了然道:“你们和好啦?”
聂云驰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李现青抢了话:“本来就没吵架。”
他侧过脸去看李现青,眼睛里含着笑:“是,一直挺好的。”
乌日娜听得牙酸:“是吗?哎呀,那不知道前段时间是谁哦,一回来就皱巴着个脸,眼泪汪汪地跑过来找姑姑……”
“姑姑!”李现青坐立难安地打断乌日娜,“您记错了!”
乌日娜笑而不语地看着他。
李现青感觉到聂云驰握着自己的手微微用力,偏过头,正对上聂云驰下意识蹙起的眉眼。
他笑了一下,小小声地说:“没事,她骗你的。”
但聂云驰依旧蹙着眉,顿了顿,转回头看向乌日娜,缓慢而坚定地说:“抱歉,本来应该早一些过来的,但是前段时间我留在a城处理问题花了一点时间,现在才赶到。您放心,我和青青之间的问题都已经解决了,我也向您保证,这种情况不会再有下一次。”
李现青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只微微晃了晃两个人交握的手。
就好像在说:“都没关系。”
“真的都解决好啦?”
“千真万确。”
乌日娜认真地瞧了瞧聂云驰的神色,然后笑着给他们两个装了碗甜饭:“好了知道了,不要说得这么严肃,搞得我都有点紧张了。你们两个是谈恋爱又不是上战场,姑姑我也不会吃人的。”
两个人瞬间噤声,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啧啧啧。”
贡央摇头晃脑地从后边走过来,端着两碗冲好的酥油茶放到他们面前的桌上:“来吧,一人一碗。”
火锅汤底咕噜咕噜的发出冒泡的声音,香辣的牛油催人分泌唾液。
于是气氛又重新变得活跃起来。
李现青特意先尝了一口,然后悄声告诉聂云驰:“有点辣,我给你倒碗水,你涮着吃。”
聂云驰瞄了眼大快朵颐的乌日娜和贡央,拦住他说:“没事,不用。”
“你别勉强。”李现青不赞同地看着他。
但聂云驰坚持道:“放心,真没事。”
李现青拗不过他,只跑去厨房找了瓶饮料,开了放到聂云驰手边:喝一点,可以解辣。”
乌日娜默默看着他们的互动,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直到吃完饭后,乌日娜才主动朝李现青招手,示意他单独跟自己进了房间。
乌日娜示意李现青坐下,开口就问:“他家里那些事情,真的都搞定了?”
李现青连忙点头。
怕乌日娜不信,还特意简要地挑拣了一些过程说了。
乌日娜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虽然你没和我具体讲过,但是我也看得出来,小驰家里不是什么普通人,他的家里人想必和我们家更是截然相反。”
李现青回忆了一下徐闻兰的模样,赞同地点点头。
乌日娜看着他,又说:“青青,你要确认清楚,他那样的家庭是不是真的可以平等地接纳你。”
话音刚落,李现青就没有丝毫犹豫地说:“他说可以,那应该就是可以。”
乌日娜无奈地笑起来:“怎么这么笃定?”
李现青想了想,很坚定地点了点头,看向乌日娜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月光下融化的雪:“我信他。”——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关于番外,大概率会有,但是可能要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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