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傅寒, 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听我唱歌呢?”高三的午后,绿草如茵,阳光璀璨夺目, 秋后的草地有一种独特的香气。


    校服外套很合身,纪清雨带了吉他, 他们坐在器材室后面的绿地上, 没什么人,傅寒散漫地靠在一旁的树下,盘腿低头,他在看手里的话本。


    天空高远辽阔, 飞鸟绕了几圈, 纪清雨被太阳灼得眯了眯眼睛。


    傅寒没搭理纪清雨,只是又翻了一页话本, 他这几天总喜欢看这些无聊的东西,冰块在杯子里晃了几下,纪清雨咬住吸管, 傅寒的声音懒散地响起:“最近的天气变得很冷。”


    有吗,纪清雨继续喝他的冰饮料。


    他的手被人握住,脸也被人捏了一下,傅寒垂下视线, 动作很轻。


    纪清雨知道他什么意思了,默默把傅寒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


    那只手比他的宽大很多,指腹和虎口的位置有一层薄薄的茧, 他的手的确很凉, 大概是因为入秋了,这人仍旧只穿一件单层衬衫的缘故。


    傅寒微微低头的时候侧脸很好看,棱角分明而锐利, 他总是好看的,傅寒并不动作,任由纪清雨对他的手为所欲为,纪清雨一截截摸着他的指骨。


    然后他忽然凑近,单手撑在草地上,盯着纪清雨红得透彻的脸,揶揄地笑了起来。


    “你怎么总是脸红?”傅寒的语气里带着笑意,缓慢地看纪清雨的神情,几秒后又重新躺回草地上,手闲适地撑在后脑勺上。


    树荫倾斜下一点,在傅寒的脸上投下一层浅浅的影子,纪清雨去看傅寒手里的书,原来并不是什么正经读物,和纪清雨曾经被塞过的那本如出一辙,看画风,或许是一个系列的。


    “纪清雨,你主动亲我一口,我可以给你个机会。”


    纪清雨本来脱下自己的外套要盖在傅寒身上,听完这话直接对着傅寒的脸扔了过去。


    傅寒一把接住,嘴边的笑意更甚,他撑着下巴,像个狡黠的野生动物:“你的脾气怎么总是这么差。”


    衬衫纽扣没系好,纹身露了出来,让傅寒显得十分凶戾。他把头发往后拢,没戴止咬器,只露出两颗锋利的虎牙。


    他攥住纪清雨的手,五指纠缠,牢牢扣住,牵着纪清雨的手,摸他胸前并不存在的伤口:“你看看,都给我打红了。”


    “你不要老是这样逗我。”纪清雨试图维持理智,嗓子里刚刚咽下饮料残存着些许凉意。


    纪清雨的手指的确摸到些纹路,他低头看去,胸口处骇人的纹身下,有一层虬结的伤疤。


    伤痕的面积很大,像是烧伤,又或者是拿什么滚烫的东西按上去的,皮肤大范围损毁,留下一片浅浅的红色,被纹身盖住,看不清楚。


    “这是怎么弄的?”纪清雨的指尖颤抖,瞳孔微微收缩,声音不自觉放得很轻。


    傅寒没回答,纪清雨的手重了起来,按在那些纹路上,伤疤距离心脏很近,傅寒的心跳声剧烈而有力。


    之后就变了味,傅寒把纪清雨拽过来,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


    “傅寒,你放开我,我还有课,我要走了。”纪清雨低头躲避着傅寒。


    “好吧,”傅寒似乎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揉了两下纪清雨的头发,“我过段时间才回学校,家里事情很多。”


    跟我说干什么,纪清雨移开视线不去看对方,心里却仍旧念着那些伤疤。


    “等我回来,我有话对你说。”傅寒理了理纪清雨散开的头发,拿起发圈,重新拢了拢,扎成一个小揪。


    “你快走吧,我也走了。”纪清雨站起身,脚步飞快。


    “喂,你的饮料,校服,吉他,都不要了?我都笑纳了?”傅寒笑出声,闷闷的声音让纪清雨有些自暴自弃,他不敢回头,只是快步往前走。


    “你拿着吧,我不要了!”


    年少的时光浮着一层金色,如同隔着雾气的水面,光线落下来,一切都变得不太真实。


    纪清雨眨了眨眼睛。


    房间里暗淡无光,他有些恍惚,胸口剧烈地跳动,那些金色的光影消失了。


    一只手抚摸他的眼角,托起他的下巴,固定住不让他逃脱:“又在发什么呆呢,回答问题。”


    傅寒的话像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倾盆而下,让纪清雨瞬间清醒了。一切都变得像一场失真的舞台剧,纪清雨觉得心口生疼,眼前模糊。


    原来这些天傅寒心情不好就是这个原因,原来那天纪燃所说的大礼就是这件事。如此荒谬的话,为什么傅寒会深信不疑。


    寒风顺着天台掀起白色的纱质窗帘,阴冷的负面情绪从身体里钻出来,他艰难地调动视线去看对方。


    傅寒挡住纪清雨的眼睛,钳住他的后颈。他低头吻他,像是要把他所有的氧气都掠夺,异常凶狠,毫不留情。


    纪清雨剧烈挣扎。


    “对,”他找到机会,猛地推开傅寒,大口大口喘气,眼眶红了一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是有过孩子。”


    傅寒的身形晃了晃,他在黑暗中一动不动,手攥紧成拳,声音低哑而沉闷,像是在审问十恶不赦的罪人,“所以,你不仅被人标记过,甚至还给他生过孩子?辍学也是因为那个人?”


    傅寒冷笑起来,纪清雨的手腕很痛,他在想或许不仅仅是扭挫,也许伤到骨头了。


    骨骼中的刺痛微不足道,还是傅寒的话更伤人一些。


    闷钟在纪清雨心里敲了一下,让他心头一震,同时他也觉得异常讽刺,傅寒这样不可一世的人,原来也有错的如此离谱的时候。


    纪清雨的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缩,他顿了两秒,不知道为何,非要给这捧沸腾的油锅再添一把火,“对,我爱他,我和他蜜里调油,海誓山盟,要不是因为他抛下我,你以为我会跟你在一起吗?!”


    “我,我品格低劣,我从高中开始就是这样的人,你不是早就知道吗,你不是知道好多年了吗?”


    一楼的宴会厅觥筹交错,音乐的声音轻缓地传上来,人们笼罩在一种亢奋愉悦的环境中,甚至能听到些嬉笑打闹。


    一切都像染着碎钻的浮沫,恍若幻觉般失真。


    傅寒的影子藏在房间黑漆漆的阴影里,如同失去魂魄的鬼魂。


    纪清雨没力气了,他想,说到底,他和刚刚跑走的那位omega又有什么区别呢。对傅寒来说,不过都是没有感情,玩玩而已。


    他的心里涌现出一种巨大的悲恸,几乎让他支撑不住。


    纪清雨转身想走,傅寒却死死攥住他的手腕。黑暗里,傅寒完全没有意识到纪清雨的手腕已经肿胀起来了,纪清雨也并不想提醒他。


    “所以是什么时间?”傅寒非要刨根问底。


    “你在说什么?”纪清雨的额头上疼得冒冷汗,他不想回答,微偏过头去。


    傅寒抓住纪清雨的手愈发用力了,他将那只手按在墙上,整个人俯下身来,克制不住地怒吼道:“你是什么时间和那个人有了孩子?!”


    时间,啊……是什么时间呢。


    纪清雨去回想。


    他知道自己怀孕时是人生的最低谷,林英生病,纪燃威胁他,学业无法完成,歌被人抢走,嗓子坏了,然后,他在打工的时候突然晕倒,毫无预兆地得知自己怀孕。


    那时他是什么心情呢。


    几乎是天塌下来一样,什么都没有了,老天还要落井下石。


    他沉默下来,紧抿嘴唇,一个字都不想说了,可是傅寒依旧不依不饶,几乎是硬要逼出个结果。


    傅寒攥着纪清雨的手带着种狠劲,眼神中的怒意强烈而明显,似乎下一秒就要迸射出来。


    “这还重要吗,傅寒,那个孩子已经不在了。”纪清雨的额角渗出些冷汗,嘴唇因为痛苦变得苍白,他的话就像一排锋利的小刺,梗在傅寒的喉咙里,让他短暂地失声。


    “重要,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傅寒顿了顿,带着种不容违逆的语气继续,他是永远的上位者,说一不二的主人,在他心里纪清雨究竟是什么,或许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罢了。


    傅寒毫不理性,身上的青梅味涌进纪清雨的鼻腔里,纪清雨居然从中嗅出了些难以抑制的悲伤。


    大概是他伤怀太过,出现的错觉。


    “是什么时候?”傅寒的眼睛黑漆漆的,身上的怒火几乎要把纪清雨吞噬了,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是第一年,第二年,还是……第六年,是你辍学以后的第几年?!”


    纪清雨垂下眼睛,平淡地笑了,“……是第六年,我和你有婚约前不久,不过你也不用太生气,我不是已经嫁给你了吗,我没有留下她,也不会危及到傅氏的利益。”


    傅寒的眼睛漆黑暗淡,手上的力气加重了,似乎要把纪清雨的手腕生生捏断。


    “第六年,”他不清不楚地吐出这三个字,又在嘴里再次重复了几遍,之后笑了,饱含讽意的冷笑,“纪清雨,我以为结婚后你会有所好转,结果你果然还是和六年前一样品行低劣。”


    如此轻慢的语气,纪清雨侧过视线,轻轻笑了一下,一只手把他的心当成团废纸,攥皱又丢弃。


    其实是第一年,是他刚辍学的时候。


    傅寒不再问了,两个人在黑暗中沉默无言。


    还是纪清雨率先反应过来,他不顾疼痛甩开对方,傅寒站得并不稳,呼吸在黑暗中有几分颤抖,高大的身影向后退了两步。


    纪清雨狼狈地跑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不敢看傅寒的眼睛。走到楼下的时候他终于支撑不住,跌跌撞撞地靠在墙边,缓缓瘫倒下去。


    楼梯转角往外望去,有一面近十米高的落地窗,夜凉如水,纪清雨向外望去,绿影在灯光下摇曳。


    夜晚一颗星星都没有,树下有个模糊的人影,纪清雨模模糊糊地看过去,发现是傅云生。他似乎在和什么人争吵,然后又迅速把对方抱在怀里。


    太黑了,只有傅云生的脸在车灯下一晃而过。


    纪清雨不再感兴趣了,他将后脑勺重新靠在墙上。


    他的意识飞得很远,又想起他的孩子,那是个女孩。纪清雨失去她的时候,一天一夜身体都像失灵了一样,只能仰头盯着天花板。


    那时他不知道未来还有些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有,只有日复一日的打工、医药费、还债,还有纪燃的不定时问候。


    那时,他躺在医院里,周围熙熙攘攘是接生的人群,孩子的哭声和家人的笑语。


    他的手攥住床单,窗外的光线刺目地落下来,阳光照得他的身体暖洋洋的,他反而有些如释重负。


    他想,她不降生在他的身边,其实是件好事,她应该去更好的地方。


    他闭了闭眼,试图说服自己。


    应该是件好事吧。


    那种痛苦比现在强烈百倍,纪清雨觉得自己之所以对很多事都麻木,或许就是因为当年的痛苦超出了阈值。


    *


    他独自呆了一会,又朝楼下走去,纪燃正在宴会大厅的门口,往外望着什么,他手里还端着杯酒,眼睛里裹着浅淡的厌倦。


    纪清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灯光下纪德庸正和那位演员脉脉含情,纪燃的眼睛是空洞的,内里什么都没有。


    纪清雨扶着墙壁,他拿起侍者盘子里的鸡尾酒,穿过大厅径直走到纪燃面前。


    纪燃意识到什么,缓慢回头,没反应过来,一杯酒从头到尾泼到他头上,他闭了闭眼睛,黏腻的酒液滑下来,湿漉漉地打湿他昂贵的白色西装。


    纪清雨握着酒杯,素净的脸上带着悲意,他像一捧快要碎掉的月亮,在瓷器倒映的水面下落下一声叹息。


    优雅的乐谱突然变奏。


    周围人愣了几秒,有声音低低地传过来,惊叫和议论声在人群中散开。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看来结果不是很好。”纪燃擦了擦头发上的水,歪了歪头笑起来,他难得的狼狈,水珠挂在他的发梢上,一滴一滴落下来。


    “哥,我有时真的可怜你,你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怎么样,这种滋味是不是特别不好受?”他看起来并不生气,反而有些怜悯的意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人说打蛇要打七寸,捏人要捏软肋,这句话果然没有说错。”


    纪清雨没什么表情,他心里挺平静的,一部分酒液滴到他的手上,黏腻得让人难以忍受,纪燃还在笑,他觉得毫无意义,放下杯子径直离开了。


    京市开始降温,晚风带着凉意,街边的木芙蓉被风吹落许多花瓣,他也不知道能去哪里,最后还是拦了辆车去了医院。


    除了值班的护士几乎没有人在,纪清雨一个人坐在林英的病房前,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肿得像个馒头。


    林英仍旧是那副样子,躺着病床上,安静地好像睡着了,窗外的白色灯光浮起一层倒影。城市中灯火璀璨。


    床头的植物换成了新的,一株小巧的仙人掌。


    “妈妈,当年你选择生下我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呢?”纪清雨有些不解地喃喃自语,他的视线不聚焦地落在林英熟睡的脸上。


    那样的环境,被纪德庸强迫,一个人卖鱼才能拉扯大他,为什么林英还会有勇气生下他。


    “其实我骗了你,”纪清雨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指绞在一起,发丝柔软地散落开,在眼侧轻飘飘地晃动着。


    “我和傅寒一点也不好,我不喜欢结婚,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一直在寄人篱下。我好想回到十八岁,或者十六岁,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纪清雨的声音还是平稳,眼神有些不聚焦。


    他独自坐了一会,身上的礼服有些单薄,寒意顺着缝隙钻进他的身体。他打了个喷嚏。


    林英身旁的心电图有节奏的跳动着,一切还是原样,纪清雨起身,他的手按在玻璃上,氤氲出一层水一样的雾气。


    “林英女士,你不是说以后要去江城养老吗,快点做完手术,好好醒过来,然后我们一起去吧。”纪清雨笑着,慢吞吞地说,“我学了好多菜呢,我可以做给你吃,我给你看着小鱼摊,然后拿小马哥的水果吃,哦,小马哥不在江城……总之,我不喜欢这种生活了。”


    冷风刮过来,太疲惫了,他又坐了回去,身体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头侧靠着,他没力气,连移动手指都做不到,空气中传来湿冷的幻觉。


    走廊投射下黑漆漆的影子,纪清雨闭上眼睛,他已经精疲力尽,不知不觉,就这样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浅,他又梦到些往事。


    高三以来,纪燃和他的关系愈发好了,他总是会在教室门口等他,拉着他参加各种活动,他们形影不离。


    纪燃热衷于给纪清雨带各种款式的花束,送纪清雨昂贵的玩偶,给纪清雨带饭,还会软软地靠着纪清雨叫他哥哥。


    纪燃有意讨好别人的时候,世界上任何人都无法抵御住他的攻势,纪清雨也不例外。


    他看着纪燃亮晶晶的眼睛,几乎是有问必答,很快把家里的情况,自己写的歌,甚至是和傅寒的关系都告诉了他。


    仍旧是很寻常的一天,两个人在操场的台阶上吃着冰糕,三三两两路过的同学和纪燃打着招呼,他的朋友一向很多。


    纪燃说:“哥,傅寒这种人能有什么真心,他身边的omega来了又去,对谁都不过只是玩玩而已,你看,就走过去那个,她曾经就和傅寒有过一腿,你觉得你能和那个人相比吗。”


    纪清雨手里的冰糕化了一点,他没注意,黏腻的糖浆就落在手上。


    纪清雨带纪燃回了家,纪燃的家境很好,纪清雨是知道的,走在小巷里的时候,纪燃好奇的四处打量,“这个地方住这么多人,不会很挤吗?”


    “还好吧,其实两个人住足够了。”纪清雨笑眯眯地,“我给你做鱼片粥吧,新捕捞上来的,生滚鱼片,很好吃的。”


    纪燃偏了偏头,嘴角的笑更轻了,眼睛微不可差地往一侧移动,看到墙边贴着的层层叠叠的小广告,眼底闪过一丝轻蔑,他的语气依旧平和,静静说道,“好啊。”


    林英饭后给纪燃榨了杯果汁,然后出了门,把空间留给他们俩。


    纪燃安静地坐在纪清雨家的沙发上,布艺沙发很干净,带着种刚刚晒过不久的阳光的味道。


    纪燃的视线在这个小小的两室一厅里移动,旧款电视,洗得发白的窗帘,过年没拆的大红挂历,棉布上用木头夹子夹住的相片,上面是纪清雨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


    他的视线凝固在那些照片上,一动不动,杯子里的果汁甜甜的,他的眼睛弯起来一点,声音轻柔地说道:“你可真幸福。”


    纪燃的视线长久地盯着那些照片,连纪清雨坐到他身边都没发现,直到纪清雨开口他才回过神,“你喜欢的话可以随时过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纪燃点了点头,笑容挂在脸上:“好啊,我最喜欢你了。”


    纪清雨又把自己写的曲子拿出来铺在桌面,他是真的喜欢纪燃,纪燃长得好看,气质也矜贵,洋娃娃一样。


    听纪燃夸他,纪清雨会本能地觉得不好意思,他没什么别的擅长的事,只能抱起吉他弹歌给纪燃听。


    纪燃窝在沙发上,果汁喝完了,困倦地眯了眯眼,“哥,你还记得咱们学校有个被迫转学的omega吗。”


    纪清雨没反应过来,手中的动作停了,疑惑地看着他,纪燃轻笑了一下,凑过去拽纪清雨的手:“就是那个对傅寒释放信息素的女omega啊,她叫阮静。”


    “其实,那个女孩人不错的,只不过太喜欢傅寒了,一时做错了事,说起来,我们还是朋友呢。”纪燃说,“她家里也没什么钱,一直在勤工俭学,就因为出了这件事,现在好多学校都不愿意收留她了。”


    “我想,你能不能去找傅寒,跟他求求情,让阮静回去上学,你和傅寒的关系不是还不错吗?”纪燃亲昵地握着纪清雨的手,眼睛清澈明亮,毫无杂质。


    流浪猫又在阳台外的小花圃里叫了,猫似乎格外敏锐,看到纪燃,身体紧绷,嗓子里发出危险的哈气声。


    纪清雨有些犹豫,毕竟傅寒不太可能会原谅伤害过他的人。


    可是纪燃还在看着他。


    纪燃对他这样好,只是稍微求求情,或许也没什么问题,于是纪清雨点了点头,“好,我尽量试一试。”


    纪燃欢呼一声,他的手凉凉的,毛绒绒的脑袋像只热情洋溢的小狗,真诚地看着纪清雨,他凑过来,把脑袋靠在纪清雨的肩膀上。


    “我不愿意让你为难,你只要把傅寒约出来,我们见个面就可以了,到时候我也会在的。”他给了纪清雨一个巨大的拥抱。


    流浪猫伸爪扒着拉杆,细微的猫叫声透过防盗窗传进来,纪清雨起身,给它拿了根小鱼干。


    流浪猫伸出白色的爪子在纪清雨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嘴里哇哇叫着,纪清雨把小鱼干放到它嘴边,它不理,叫的声音却更大了。


    这是怎么了?


    纪燃笑着站起来,看了那只猫一眼,拍了拍衣服,“我也该走了,这件事你可一定要帮忙啊。”


    纪燃走了,走时猫还在身后哈气,纪清雨打开窗户,小猫跳进房间巡视领地,然后窝在纪清雨的怀里喵喵叫,纪清雨记得那一天,花被猫踩倒一片,他有些不满地责怪了它几句。


    小猫有些失望地对着他又叫了几声,然后转身,身体从窗户缝隙中钻了出去,它丢下小鱼干离开了。


    或许万物有灵,冥冥中想要护佑他,只是缘分不够,他没能及时领悟。


    *


    一个月以后,仍旧是寻常的下午,林英在鱼摊上突然流了鼻血,纪清雨从学校紧急赶回集市,送她去了医院。


    医院的电视上正播着近日新闻:“傅氏名下多家企业疑似发生所有人变更,集团内部正在进行新一轮的派系斗争,这又会给京市的金融带来哪些冲击,接下来请看专家分析……”


    纪清雨抬头去看屏幕,他有好几个星期都没见过傅寒了,没想到傅寒家里居然出了这种事。


    他想低头给傅寒发条消息,又怕会打扰到他,最后只是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医生挂号让林英去抽血,纪清雨看着手里的单子,要做很多项目,需要先去付费……心电图,扫描,加起来是一笔不菲的费用,顶得上家里三个月的收入了。


    医院里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纪清雨裹着外套,戴着口罩,找了个轮椅推林英上下跑了好几趟,医生低着头去看手中的诊断单子,微不可差地皱了皱眉。


    医院外的推车被病人撞倒在地,孩子的哭声裹着混乱的脚步,不远处的人群中传来争吵。


    纪清雨的眼睛干涩地向外看去,几个人厮打在一起,哀嚎、制止、咒骂,窗外的光线都是冷的。


    “结果要几天以后才能出,不用太紧张,这种情况我们见得多了,回去等通知吧。”医生皱眉看了看单子,“你们家没有其他大人吗,怎么就让你一个人带着妈妈过来?”


    “那个,今天爸爸有事,他出差了。”纪清雨笑了笑,手里的单子死死攥着,又小心客气地询问,“那医生,请问要多久可以出结果呀,出结果会通知我们吗。”


    “你自己留意吧,手机上会通知。”医生推了推眼镜,有些同情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孩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做好准备,你还年轻,未来有很多可能的……”


    “医生,这,这话是什么意思?”纪清雨皱了皱眉。


    “没什么,你走吧。”


    回去的路上林英靠在墙边休息了好几次,语气虚弱,“清雨,我总觉得不太好,我提前把银行卡密码都告诉你。”


    “妈,你别说了,别告诉我了。刚刚医生都说了,不会有事的,不要自己吓自己,你就是这段时间太累了。”纪清雨拍拍林英的背,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这条路他们平时常走,大概三五分钟就能走到,今天却仿佛长得没有尽头。林英的手一直在抖,纪清雨干脆蹲下来背她,他才发现,林英居然已经如此瘦削。


    终于回到家,纪清雨扶林英去休息,在沙发上睁着眼睛坐了一会,下一刻便接到电话,是纪燃,他说:“哥,你快来吧,傅寒回学校了。”


    那时的纪清雨,傻得天真,被纪燃假惺惺几句好话就哄得晕头转向,为了那些花束,拥抱和纪燃的几声哥哥,就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


    他当时不明白,这场赴约将会彻底改变他的生活,更没想到,那些平静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


    如果他能回到过去,他一定拽住当时的自己,狠狠往他脸上抽一巴掌,叫他不要去,快点停下来。可是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能够让误入歧途的人有机会重新开始。


    纪燃以他的名义约来了傅寒,地点就在学校附近的酒店,据说酒店是纪家自己的产业,在这里见面正好合适。


    担心误事,纪清雨匆匆赶过去,傅寒还没来,纪燃也不知道去哪了,坐在巨大套房客厅沙发上等待的只有他和阮静。


    阮静还是老样子,黑色的头发长长地垂落下来,看起来瘦小而温和,缩在沙发角落里。


    “你不要担心。”纪清雨安慰道,“知错能改就好,以后就不要再犯了,我会尽量跟他求求情的。”


    阮静的头发很长,脸几乎埋进衣服里,低着头,纪清雨始终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以为阮静是太紧张了,倒了杯温水放在对方面前,这才发现omega浑身都在发抖。


    纪清雨皱起眉,轻声问:“你怎么了?”


    omega的状态非常不对,她磕磕绊绊,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纪清雨凑得很近才听清楚,她说的是:“对不起。”


    “哈哈,没关……系,”纪清雨以为阮静在说那天害他被临时标记的事,可是他的话没说完,忽然感知到一阵疼痛,他怔愣地看着阮静,女孩的嘴唇抿起一点,五官有些扭曲。


    他低下头看,一根细小锋利的针扎进小臂,来不及反应,他就失去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他张了张嘴,倒了下去,迎面磕到墙上,鼻头酸涩,一阵痛意。


    他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天旋地转,阮静抱住瘫软下来的纪清雨,连拖带拽地把他丢到床上。


    然后,她啜泣着拿起纪清雨的手机,找到联系人,给傅寒发了条消息。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浓郁的雨水气息,甜腻的omega信息素翻涌在整个房间里,纪清雨的腺体刺痛难忍。


    他还没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或许是阮静仍旧对傅寒存着什么念头,还想劝她不要再执迷不悟。


    他没有力气,眼皮很沉,阮静又颤着声音对他说对不起,说她没有办法,如果不照做家人都无法幸免于难,她丢下手机,拉紧窗帘,匆匆离去了。


    纪清雨被丢在房间里,意识模糊,他觉得身体逐渐烫了起来,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对劲,他张着嘴如同一条干渴的鱼。纪清雨一直对自己的性别认知不够明晰,即使被傅寒临时标记过,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被狠狠咬了两口。


    他分化太晚,对信息素的敏感度太低,因此也从没想过,一个omega被永久标记会是什么后果。


    门再次被推开了。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那个omega?我说过了,她是不怀好意。”傅寒的神情里带着点不耐,手扶在脖子上轻轻扭动两下,眼神里裹着无奈。


    纪清雨反应再慢此刻也已经明白过来,他想让傅寒快走,可是嗓子没法发出哪怕一点声音。


    alpha像是匆匆赶过来的,还穿着西装,扣子解开两个,手里拎着刚买的铜锣烧,“上次你不是说想吃小吃街的铜锣烧吗,我顺路给你买过来了,你躺在那干嘛,阮静呢?”


    傅寒试图上前查看,窗户外面突然打进一枚发射器,针剂扎进傅寒的脖颈里,傅寒的身体晃了晃,侧过头摸了两下侧脖颈,似乎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僵住了。


    窗外传来一声微弱的带着鼓励的声音,阮静丢下一句“我只能帮你到这了”,随后她的身影跑远了。


    傅寒倒退几步强撑着靠在墙边,他去推房间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外面反锁了。他又想去砸玻璃,没走两步,就跪倒在地上。


    傅寒捂住头,喘息声剧烈,铜锣烧被丢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满了灰尘。


    傅寒发出十分骇人的野兽般的嘶吼声,强烈的信息素气味如同洪水般淹没了两人,纪清雨被刺激地流出生理性的眼泪。


    傅寒连止咬器都没有戴,他和纪清雨在一起的时候,早就已经不怎么戴止咬器了。


    “纪清雨,你什么意思?”纪清雨好久没听到过傅寒如此冰冷的声音了,如此骇人,像一根锋利的冰锥将他扎成两半。


    傅寒已经克制不住地走到床边,一切像是一场突发事件,向着无法控制的方向狂奔而去。


    一切恍若一场不真实的噩梦,纪清雨想说他没有,不是他干的,可是他说不了话,回应给傅寒的只有身体释放出的浓度更高的信息素。


    傅寒捂住脑袋,狼狈地抬手摔碎玻璃杯,用碎片划伤自己的手臂,小臂迸射出血花,他试图用这种方法来让自己维持清醒。


    可是没有用,渐渐的,傅寒彻底失去了理智,纪清雨的意识也模糊了。


    “纪清雨,你怎么敢这么对我!”他这样说着,近乎崩溃,嗓音却是颤抖的。


    纪清雨动不了,他发不出声音,也看不见傅寒的表情。他像被冰封进数九寒冬,那么冷,冷到四肢都在发凉。


    直到傅寒扣住他的身体,看他的眼神带着令人胆寒的怒意。


    嘴唇被暧昧地咬住,强烈的怒火和汹涌的欲望一同袭来。傅寒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变成一头遵循本能的野兽。


    脖子上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血腥味钻进纪清雨的鼻腔,然后,很深的地方被打开,无休止的暴行在这里进行,纪清雨几乎要崩溃了,他喊不出来,挣扎不开。


    说不清过了多长时间,纪清雨无声地惨叫起来,傅寒居然在他体内成结了。强烈的痛楚将他碾碎,他是车轮下一只渺小的蚂蚁,拼命向前爬去,却始终无济于事。


    那一刻,他才明白,身为omega究竟要面对什么。


    他在暴行中昏了过去,痛楚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傅寒没有意识,咬他的时候像野兽标记自己的领地,总担心咬得不够深,他的脖子被牙印覆盖,一层又一层。


    而纪清雨动弹不得,像一具死尸,他这时倒宁愿自己是一具死尸。


    最后,纪清雨满脸都是眼泪,他昏了过去。然后做了个噩梦,梦里,所有人都离他而去了,他失去了一切。


    他被惊出了一身汗,从床上弹起来,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天空变成暗淡的深蓝色。


    纪清雨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颤动,他愣愣看着身旁,傅寒还没有醒,他又低头看向自己,不堪入目,抬手挡了挡眼睛,他的身体后知后觉地痛了起来。


    门外传来不轻不重的敲门声,纪燃的声音传进来,带着笑意:“哥,你醒了吗,快出来吧,我等你很久了。”


    第22章


    纪燃的声音如同黑暗中恶鬼的低吟。


    纪清雨去看身旁的人, 傅寒的眼底有浅青色的色沉,看起来很久没能好好休息。他的眉心紧紧蹙着,似乎做了什么噩梦, 让纪清雨也跟着心痛起来。


    纪清雨下床的时候几乎是跪着的,他的腿绵软无力, 四肢不听使唤, 反复打架,纪清雨喘息着,又回头看了一眼傅寒。


    还好傅寒睡熟了,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傅寒看到他现在这幅样子。


    纪清雨伸手艰难地拿过自己的手机, 阮静是只给傅寒发了个房间号, 后面加了个爱心。


    傅寒回了个:“?”


    然后引用了纪清雨之前发的那句你还好吗。


    他回复:“我还好。”


    纪燃还在门外敲门,这么大的动静, 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会吵醒傅寒,纪清雨瘫坐在地上,伸手去拽傅寒的衣角, 小声喊他。


    之后又起身,半跪在床上摇晃傅寒的身体:“傅寒,傅寒……你醒醒……”


    傅寒没动静,纪清雨发现他的额角遍布汗水, 纪清雨也没办法了,最后忍着脖子上的剧痛伏在他身上,眼泪顺着眉眼滑落而下。


    “你醒醒啊……不是我, 不是我做的。”


    傅寒毫无反应, 纪清雨担心他是不是死了,手放在他的心脏上,发现还在跳动, 他又摸到那块伤疤了。


    门外的催促声越来越不耐烦。


    纪清雨缓了一会,擦擦眼泪,起身往外走去,他太恍惚了,没看路,猛得摔倒在地。


    手指摸到什么东西,玻璃瓶碎了,眼前有一瓶的注射剂,他拿起来一看,发现这支的剂量比他的多三到四倍,是野外捕猎大型野兽的剂量。


    他们早就算好了,要对付傅寒。


    他推开门,纪燃就坐在门外的红木椅子上,低头玩着手机,窗外是黑沉沉的阴雨天。


    纪清雨打掉纪燃的手机,把注射用的瓶子放在桌子上,哑声问,“为什么?”


    “你不是喜欢傅寒吗,我这是在帮你啊。”纪燃却毫无波动,他自得地靠在椅背上,仰头露出个温和的笑。


    纪清雨忽然觉得纪燃是个很神奇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同理心很低,可是却又让人觉得无比真诚,在他彻底扯开面皮之前,别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觉得他是个坏人。


    “阮静从一开始就是我派过去的,其实我也不是刻意针对你,我针对的一直都只是傅寒。”纪燃解释了起来,“你是顺带的,所以可以少恨我一点吗?”


    纪清雨不说话。


    “我想也是。”纪燃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虽然想让你喜欢我,像以前一样和我相处,但是没办法,我只能这么做。”


    “还请你原谅我。”纪燃语调诚恳,似乎真的在认错,纪清雨完全无法把此人与刚刚设计利用完他的人联系在一起。


    他觉得自己和纪燃根本无法沟通,他根本没有真正的认识过纪燃。


    “为什么啊……?”纪清雨觉得难过,他不明白,明明昨天纪燃还在怀里叫他哥哥,今天他们彼此就落到这个地步。


    纪燃笑了,摸着纪清雨的头发,纪清雨的头发很散乱,他整个人都很散乱,像一块碎掉的积木,再也拼不起来了。


    纪燃声音平和,挥了挥手里的病例:“我的人找到阿姨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偷偷掉眼泪呢,她怕你担心,自己去医院拿诊断结果了,很遗憾的告诉你,结果可能不太好。”


    纪清雨浑身都僵住了,他回头去看纪燃,不敢相信他究竟说了什么,接二连三的打击不要命地一股脑朝他撞过来,他喘不过气,失声了。


    “阿姨给我做过果汁,我很喜欢她的,我也很喜欢你。”纪燃的手指在桌子上扣了几下,“可是你要知道你只是一个私生子。”


    那些温情全部都消失不见了,纪燃把现实剖开给纪清雨看:“阿姨的肿瘤是恶性,再不做手术就晚了,你有钱吗,初期要四十万。”


    这个数字太大了,林英的小鱼摊每年只能赚三万,加上他打工的钱勉强能凑到五万,四十万,这完全是个天文数字。


    “私生子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妈妈的事你会那么清楚?”纪清雨觉得头晕脑胀,他身上还带着傅寒的咬痕,标记让他整个人变得虚弱,这个世界很不公平,alpha只负责咬,只有omega会被永久标记束缚。


    “哥,你觉得我为什么叫你哥。”纪燃捂住嘴,嗤笑一声,一开始那笑还是闷闷的,最后变成哈哈大笑,乐不可支,“我等你这个反应等很久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清白人家的孩子吗,你就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而已,当年你妈妈去宴会后厨送鱼,遇上纪德庸,也只能自认倒霉。”


    “这个世界没有权利的人就是这样,你也是,你妈妈也是,你们这种人啊,有权有势的人只要一脚就能踩死了。”纪燃叹了口气,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我知道你没有这么多钱,现在我可以和你做个交易,”纪燃刻薄地笑着,把玩着手里的注射器,“你离开明德,把你的歌卖给我,我就给你四十万。”


    纪清雨喘着气,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不太真实,他身上强烈的痛感还没有消失,痛苦渗透进来,在骨骼里肆虐。


    “不……”纪清雨闭了闭眼,只是摇头。


    “我可以,我可以求别人,总会有人借我的。”纪清雨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了,机械式的重复着。


    “什么人,你的那些穷亲戚,还是……”纪燃吐出一个名字,“还是傅寒。”


    “他怕是都要恨死你了吧,真的会听你解释吗?”


    空气中还有残存的雨水气息,青梅味从门缝中渗出来,他想,是啊,傅寒真的会听吗?


    纪燃低头刷了刷手机,不知道刷到了什么,笑了起来。


    手机上传来几句:“最新消息,傅氏集团家主傅宏业去世,生前最被傅宏业看中的独孙傅寒未到达现场,其子傅云柏傅云生陷入纠纷,目前,董事会已全票通过傅云生的委任提议,后续将由傅云生作为代表出任傅家新一任……”


    “你先去看看阿姨吧,”纪燃说,“傅寒一时半会醒不来,我用了比正常alpha多三倍的剂量,他没个两三天别想好好站起来。”


    “哥,我有一些时候,是真的想当你的弟弟,因为在你身边我真的会感到幸福。”纪燃轻描淡写地笑着,他的手依旧没什么温度,“可是,纪清雨,你太例外了,我看见你那副呆头呆脑的幸福样子,就觉得不公平。”


    纪燃说完这句话,拽着纪清雨的手往外走,他把纪清雨塞上了车,自己也跟着坐了上去。


    那就是一切的结束了。


    纪清雨是被手机铃声叫醒的。


    已经是深夜了,医院的走廊空空的,手机上多了二十多个未接来电还有数十条消息。


    都来自于同一个名字。


    纪清雨低头看着,手机上的白光有些刺眼,在夜晚扎得人眼睛生疼。傅寒给他发消息的间隔很短暂,几乎没过几分钟就弹出一条新消息。


    “你去哪里了?”


    “你到底去哪里了?抓紧回来。”


    “你现在回来,我就不追究你的过错。”


    纪清雨捂住脸呼出一口气。


    他站起身来,已经凌晨四点了,下一秒,傅寒的电话又一次打进来,他迟钝地看了一会来电号码,按下接听。


    “你在哪?”对面安静了几秒,声音冷嗖嗖的,呼吸有些沉,“我派人去接你。”


    纪清雨觉得很疲惫,他不想和傅寒多说,身体靠在医院的墙壁上,睁眼看空气中浮起的灰尘,他的嘴里泛着一股苦味,缓缓说,“对不起,我……马上打车去半山公园南门。”


    傅寒顿了顿,仍旧没挂电话,声音低沉,“纪清雨,我希望你知道,我才是你的丈夫,你有什么事,都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


    纪清雨握着手机,没什么表情。


    “孩子的事,你不要想着故技重施,也用这一招来套牢我,你有了孩子,我也只会让你打掉。”傅寒的声音又冷了下来,平淡地补充。


    “放心吧。”


    我的孩子已经死了,纪清雨想,我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孩子了。


    “我永远也不会和你有孩子,你放心吧。”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护士把服务台的门关好,把用发卡固定的护士帽摘下来,所有医疗设备都被放进铁盘里,发出几声金属碰撞的响声,她要换班了,拎起自己的东西往纪清雨的方向看了一眼。


    门禁卡发出滴地一声响,咔哒一声,门被推开。


    “你最好是。”漫长的沉默,傅寒又不说话了,只有呼吸声,十几秒后电话对面传来几声忙音。


    窗外的星星暗淡下来,云雾笼罩住整个城市。


    医院走廊里的灯接触不良,一闪一闪的,有飞蛾在灯下旋转。


    纪清雨坐上车,回到别墅,躺在傅寒床边,傅寒的手直接揽过来,越勒越紧,纪清雨有些喘不过气,想让傅寒松开一点,可是对方不放手。


    他推了两下,就由他去了。


    傅寒的呼吸打在他的耳侧,他还在说:“你喜欢那个人什么?”


    纪清雨怀疑傅寒的易感期快要到了,否则为什么整个人如此多愁善感,总是拎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一遍遍询问。


    “我没有喜欢过谁。”他不想回答了,只是闭上眼,腰间的手依旧滚烫,青梅味渗透进来,傅寒的牙齿在纪清雨的脖子上蹭了蹭。


    纪清雨吓出一身冷汗,转了个身,把头埋进傅寒怀里。


    他太累了,又睡了过去,睡前听见傅寒喃喃自语:“是因为一起长大才喜欢他吗,我们也认识很早。”


    “他不想要你和孩子,所以你才嫁给我?”夜里很凉,纪清雨冷得受不了,只有傅寒的身体旁边是温暖的。


    纪清雨没空听傅寒说了什么,有点想吐,浑身都没有力气。


    他迷迷糊糊睡着了,身后那人却依旧在小声说着什么,他听不清,只是又往温暖处钻了钻,那凉凉的声音便不说话了。


    终于安静下来了。


    青梅的味道居然让他觉得安全,他贴得更近了一些,手腕被人抓住,空气中多了些药膏的味道,有什么人撩开他的头发,在他额头上探了一下。


    然后他被抱得很紧,很热,所幸已经是秋天了,所以这种温度也变得可以忍耐。


    那热源似乎十分享受他的依赖,对方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然后揽在他腰间,源源不断的青梅味安抚着纪清雨,他闭上眼睛,半梦半醒间嘴角挂上一点笑意。


    如果明天醒来也依旧是一样就好了,可是他知道,白天不属于他们,阳光太亮了,会把他们彼此的脸都照得扭曲。


    他们只有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才能够短暂地不清不楚地相拥。


    第23章


    纪清雨半梦半醒, 他的手腕有些凉,一只手贴在他的额头上,他还是太高估自己的身体了, 第二天,他就发了高烧。


    家庭医生一早就来了, 给他开了退烧, 又把手腕包扎起来。


    今天难得是个好天气,微风吹过树梢,窗外的草坪和树木都染上层金色,他打开窗子, 盯着外面的风景散心。


    傅寒又不在, 再一次消失了,他总是这样随心所欲,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拖着这幅病体,纪清雨在家里养了几天病,他发现钢琴室里多了些新的设备, 很多是他们上次舞台剧的时候用过的,有人找到他请他给新的舞台剧配乐,不是什么大项目,他闲来无事, 就接了下来。


    和负责人约在咖啡店见了一面,纪清雨听了听要求,也不过就是让他写几首旋律简单的歌, 开出的报酬价格合理, 两边便口头敲定。


    纪清雨顺路去看了骆笙,他还是第一次到骆笙的家里。


    骆笙的小房子在半山腰,外面围了个小花园, 纪清雨去的时候,骆笙正在种小树苗,纪清雨就帮忙一起种。


    “叔,你想不想参加舞台剧项目啊,他们还缺编舞,你那么专业,我向他们推荐推荐?”纪清雨用没受伤的把土填进坑里,把树的两侧压平。


    “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叔到这个年纪,除了偶尔过把瘾,已经是无欲无求了。”骆笙嘴里叼着跟烟,看起来精神上已经好了太多。


    “倒是你,”骆笙说,“你还年轻呢,别跟我这个老头子一样,生活还是要有点激情,你看看你,总是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


    纪清雨心想,我每天来帮你砍树,就不会想那些让自己心情不好的事了。


    两个人一下午默默种了一排小树苗,纪清雨擦了擦汗,看着这些树,内心成就感十足。


    “小雨,你还是经常来吧,我看我这需要你。”骆笙拍拍纪清雨的肩,“你的手怎么回事,不是傅寒干的吧?要是他敢干这种事,我帮你削他。”


    “不是。”纪清雨勉强摇了摇头,骆笙仍旧致力于给纪清雨递烟,纪清雨依旧拒绝,不知道怎的,他总觉得最近体力变得很差,烟的味道也格外刺鼻。


    “叔,你当年是怎么逃走的啊?”纪清雨对这点一直很好奇。


    “我啊,”骆笙看纪清雨一眼,低头给自己倒了杯酒,“我就是在一个傅云柏熟睡的日子,按照踩好的点走了,下人们都帮我。”


    “哎呀,说好要戒烟戒酒的,”骆笙这么说着,却没什么要把烟放下的打算,“清雨啊,你问我这个,还是计划离开吗?”


    天边的飞鸟划过林间,纪清雨坐在木桩上,森林中空气格外清新,他深呼吸一口气,低下头用小树枝划石子,他没有说话。


    “好吧。”骆笙把烟灭了,“你和小寒现在还有得回头,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


    纪清雨摇了摇头,感情的事谁说得准,爱的时候谁劝都不分开,总是自己觉得到了极限,就再也不想继续下去,任谁劝都毫无用处。


    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夜色有些晚了,骆笙会屋里做饭,纪清雨独自看着广袤的群山,心底一片荒芜。


    晚饭的时候纪清雨用叉子戳了戳蘑菇汤和面包,终于还是开口:“叔,傅寒和你的感情很好吗。”


    “好啊,他小时候和现在可不一样,粘人得很,我还是更喜欢以前的他一点,现在都不怎么亲近人了。”骆笙抱怨着,“你不知道他小时候多可爱,即使是那时候的傅云柏,有时候都被他黏得没办法。”


    “是吗。”纪清雨无法想象,在他的印象里傅寒永远都是高高在上,永不低头,傲慢又凶狠,和粘人这个词完全搭不上一点关系。


    手机又来了电话,最近傅寒和他的联络格外多,他想应该又是那些奇怪的占有欲作祟了,他接起来,对面果然问:“你在哪?已经晚上七点了。”


    “我在骆叔这。”纪清雨缓慢地回答,他并不想和傅寒多说,声音柔和的轻声敷衍。


    骆笙抬头看他,纪清雨今天是很素雅的打扮,白色的羊绒上衣,头发落在肩头,不知道是不是傅寒的要求,手上还戴了婚戒。


    他的表情有些微微的不耐,似乎察觉到骆笙在看他,纪清雨抬起头笑了笑,微微屈指,那只婚戒就看不见了,更显眼的变成了手腕上的固定绷带。


    骆笙今天做了鸡枞菌蘑菇汤,怕纪清雨吃不惯,还煮了阳春面,切了自己做的粗麦面包,倒了杯加了苏打的冰水。


    纪清雨看起来兴致缺缺,不知道对面又说了些什么,他都只是随口敷衍。


    电话两头两人的氛围像暴雨前阴沉的天气。


    窗外落下些细密的雨点,傅寒沉默了一阵,平静地说:“我还在公司,下班顺路过去。”


    “不用了,我今天在骆叔这睡就可以的,你工作忙,外面雨又那么大,过来太不安全了。”他的手指抠在玻璃杯边缘,水里的苏打有些细小的气泡。


    骆笙伸过手,覆盖在纪清雨的手背上。


    这样一个小木屋,在逐渐密集的暴雨中如同一个孤岛,电视上放着新闻,一些无关紧要的娱乐圈八卦。


    “纪燃和傅寒的版权纠纷落下帷幕,有知情人士爆料,晚宴中兄弟二人大打出手,或为傅寒争风吃醋。”


    “我去接你,回家过夜。”傅寒根本没打算跟纪清雨商量,身边传来些商讨和翻阅文件的声音,有人在咨询什么事,傅寒跟那人说了几句,声音冷了一些,不容置疑道,“就在那等我。”


    骆笙这时看纪清雨,发现他的眉宇间是愁绪,最近好像又瘦了一些,明明舞台剧的时候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不知道又出什么事情了。


    骆笙拍拍纪清雨的手背:“清雨,你要是不想回去,我就跟他好好说说,我的话他多少还是能听进去的。”


    纪清雨垂着视线摇摇头,拿着的手紧了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站起身说:“骆叔,我去洗碗。”


    骆笙感觉纪清雨一整天都若有所思,似乎有话没有开口。


    饭后纪清雨窝在骆笙小屋的沙发上看今天的合作方案,他要把舞台剧的剧本看一遍。


    这舞台剧写的是三角恋,女omega爱上了另一个年长的女omega,可是那位年长者已经结婚了,婚姻幸福美满,嫁给了一个男性alpha。


    纪清雨坐在沙发上,无意识地咬着手指。这种事太背德了,戏剧张力拉满了,比起格林童话,简直是成年人和孩子之间的区别。


    从他自己的角度来说,他并不擅长这种题材,却一直想试试。


    傅寒说要来,可是下了这么大的雨,山路不好走,他并不希望傅寒冒这种危险。而且,即使他回去了,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这样想着,他低下头看剧本,少女对年长者说:“老师,我爱你,我知道我们的关系违背世俗,我知道不为世俗所容,可是我爱你。”


    纪清雨的笔尖在工作用的平板上按出几个点,骆笙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他旁边,给他倒了杯温水。


    纪清雨有些迷惘地抬起头,骆笙在他旁边:“看什么这么入神?”


    小木屋里的光影温暖而明亮,骆笙也是,或许是被傅寒逼着做定期治疗的缘故,骆笙的气色好了不少。


    “叔,我想离婚了。”纪清雨把剧本翻到最后一页,两个人并没能有个很好的结果。少女最后死了,老师也没有离婚。


    “清雨,你要好好想好了,把一切安排好,”骆笙说,“有时候,总以为自己付出了全部就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可是其实,到头来不过伤人伤己。还不如及时止损,尽早抽身。”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咨询我的意见吧?”骆笙说,“你放心吧,即使我逃走后生活中也有很多问题,我也并没有后悔。”


    骆笙还没说完,窗外的白光就亮了起来。


    暴雨无休无止,木屋的门被敲响了,门外站着个人,一把黑伞笼罩下来,他低头走进这间小木屋,带进一阵潮湿的凉意。


    纪清雨的手指蜷缩起一点,缓缓离他远些,骆笙手里的烟还在燃烧,傅寒对骆笙一点头,下一秒已经去抓纪清雨的小臂。


    “走,跟我回去。”


    纪清雨回头看骆笙一眼,骆笙对着他笑,世界上应该是有爱情的,只不过爱的那一瞬总以为会是永恒,可是那点激情的火苗能烧多久。


    纪清雨不知道,他只能感到缠绵的痛苦,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不要在十八岁遇到傅寒,他可以平和地只靠自己生活下去。


    “傅寒。”纪清雨被拉走了,黑伞有些挤,两个人不得不靠得很紧,纪清雨落后傅寒半步,木木地叫了alpha一声,在雨夜里他只能看到傅寒宽大的背影,傅寒没回头,没回应。


    傅寒的手心很温暖,这样被抓住手的时候心里也会觉得慰藉,纪清雨低下头去看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有那么几年的怔愣,可大概是因为骆笙的缘故,纪清雨终于鼓起勇气,张了张嘴,自顾自说了下去:“傅寒,你听我说,你娶我其实是娶了个麻烦,我,我们是不是没必要继续下去了。你和纪家已经建立起关系了,有我没我,差别其实已经不大了。”


    运动鞋踩在草地上发出点细小的摩擦声,纪清雨低着头,小小的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傅寒的脚步慢了两秒,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


    纪清雨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了,又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试图再次劝傅寒迷途知返。


    “现在我在家里,我们彼此都不舒服,老是要吵架,不然,也为了你自己的心情着想,我们就找个时间……离婚吧。”纪清雨说道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觉得有点心虚。


    空气中湿冷的意味又一次蔓延而上,身后小屋的灯光越来越远了,纪清雨没料到傅寒会猛得停下,他正低着头看傅寒的影子,这下直接撞上傅寒的背,鼻子发酸,痛得眼泪都流出来。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泪花涌动。


    傅寒转身,面无表情地扯过纪清雨的小臂,把纪清雨甩到车门边。


    车门上都是雨水,纪清雨的后背全湿了,傅寒的伞还盖在头顶,水珠沉闷地砸在车顶上。


    傅寒垂眸说出今天见面后的最长的一句话:“纪清雨,耍完我就想离婚,你怎么想得这么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说走就能走吗?”


    纪清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敏锐,傅寒的表情钢筋石板一般窥探不得,可是身侧的手却是颤抖的。


    于是纪清雨的心被不清不楚地提起来,跟着傅寒的手同步颤抖,他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


    第24章


    纪清雨完全理解不了傅寒。


    他都这样了, 傅寒为什么还不放手,现在和他离婚,简直是及时止损。他理解不了, 干脆不去想了。


    傅寒的手指按在纪清雨的锁骨上,看纪清雨锁骨处出的痣。


    傅寒抬手, 把纪清雨的衣领拽高一些, 把那颗痣盖住。


    他什么都不说,两个人上了车,一路上安静无声,窗外暴雨越下越大, 豆大的雨滴砸在玻璃上, 湿漉漉一片潮湿的水汽。


    纪清雨的平板还没来得及关,自动播放舞台剧的演员试戏片段。


    “我爱你, 就算我知道你永远都不可能和我在一起,我也无法停止爱你。”少女omega说。


    年长的omega叹了口气:“我们是没有结果的,我有家庭, 我的丈夫很有权利,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他不会放过我们,而且我爱他。”


    纪清雨手忙脚乱去关平板, 结果按错了音量键,这些激昂的文字在安静到有些死寂的夜晚显得突兀又刺耳。


    纪清雨简直不敢往旁边看,他抬手挡住脸, 希望傅寒暂时耳聋了。


    “你平常就看这些东西?”事实证明傅寒的耳朵很灵敏,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想红杏出墙,和别人私奔?”


    我去……


    纪清雨的身体靠在门边, 他把侧脸贴在窗子上,凉意让他觉得安全一点,他不吱声,也不回应。


    “好一段背德之恋,出轨就出轨,说那么好听?”傅寒从纪清雨手里抢过平板,仔细看了看剧本,最后把平板关机了丢在一边。


    “纪清雨,你已经结婚了,你别想着从我这里拿钱养别人,婚内出轨是要净身出户的,到时候你只会什么都得不到。你既然为了我的钱跟我在一起,就老老实实听话,本分一点。”傅寒不知道又脑补了什么,纪清雨的脸移的更远,小声呼出一口气。


    “知道了。”纪清雨低头去拽手上缠绕的绷带。


    车内又陷入一片安静,他低头去刷自己的手机,最近他的社交平台总会收到些辱骂的私信,甚至连一些隐私性比较强的社交软件也被陌生人添加。


    他索性把后台通知全部关掉了。


    “你的手轻微骨裂,这种阴雨天最好不要出门。”傅寒说,“不然到时候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纪清雨伸手去抠车的内璧,要不是雨太大了,他想从车上跳下去,一路上很平稳,再也没有上次坐傅寒车对方飙车的情况,纪清雨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又对傅寒说:“这舞台剧不是我写的,我只是负责配乐,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有什么别的想法。”


    有想法我也不会这么直接告诉你的。


    他侧过头去看傅寒,傅寒的侧脸比起十八岁成熟了很多,身上的西装松散地解开几个扣子,领带和外套早就脱了,纪清雨看傅寒在雨夜下的侧脸。


    他缓慢地发了一会呆,到了院子里,傅寒停下车,然后凑过来,扣住他的手。


    “怎么,看了一路,还没看够吗?”傅寒的视线落在纪清雨的腺体上,他的手危险地按了几下,纪清雨被迫抬起头来,“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吧?”


    “不行,不行……”纪清雨立刻意识到傅寒想干什么,他伸手去推傅寒,“我还有工作,你标记我,我就没办法出门了。”


    “哦?”傅寒平和地垂下视线,手指按住纪清雨的脖颈,用手上的茧摩挲了一下。


    纪清雨颤抖起来,分不清空气中的雨水味是从车内还是车外传过来的。


    其实纪清雨知道,这一天不会太远。没有被标记的omega对alpha的安抚作用很差,几乎不会有已经成婚的ao之间不进行标记。


    毕竟,ao的结合更像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alpha提供庇护,omega为alpha提供安抚。


    傅寒凑得越近,他的身体就越颤抖,最后傅寒还是停了下来,他低头去看纪清雨的手,纪清雨无意识地用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正好按在自己的伤口上,他的手在细细地发抖。


    傅寒握住纪清雨的手腕,“不标记了,纪清雨,你先把手放开。”


    纪清雨松手的时候,绷带已经散开了,手腕因为纪清雨的用力又一次红肿起来。


    “你以为我很想标记你吗?”黑夜中纪清雨听到傅寒的喃喃自语,纪清雨久违地生出些哀切,他发现自己的口齿发紧,咬到嘴里的肉,一阵生疼。


    最后两人还是不欢而散,傅寒连主卧都没进,把客房的门摔得震天响。


    纪清雨一个人窝在大床上,他有些想吐,意识好像在不断抽离,最近心情莫名会觉得低落。


    或许多出去走走,工作工作就好了,眼前是不均匀的黑色斑点,纪清雨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


    他睡得并不好,梦里十八岁的他在病房外,医生正告知纪清雨林英的病情,那时的林英还有意识。


    中后期,压迫神经,很危险,必须手术……


    价格,要四十万,只是初期费用。


    “妈,你做完手术就会好了。”纪清雨的心头被压上块巨大的石头,他握着林英的手,勉强对林英笑了笑。


    他走到走廊上,犹豫再三,拨通了傅寒的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忙音,京城的商界变天了,傅家的老家主去世了,那一夜,傅寒不在,他小叔抢占先机。这些天,新闻上铺天盖地是对他的攻击和谩骂。


    纪清雨看着那些画面,手机照片上的傅寒带着止咬器,侧脸冷淡而陌生,看起来依旧是无坚不摧的。


    几个短视频上,傅寒面对记者的采访,微微侧脸地对着话筒,眼神锐利,丝毫看不出内心的波动。


    记者在混乱中提问:“对于最近傅氏内部发生的疑似夺权的事件,请问您是怎么看的?您小叔对外宣称出任新一任集团负责人,您缺席当天的董事会,这对后续的继承事宜会有影响吗,老爷子生前最看好的一直是您,您刚刚成年,真的能担此重任吗?”


    傅寒笑了,隔着屏幕都能看到他眼中的轻蔑和讽刺:“任何敢从我这里抢东西的人,我都会让他加倍吐出来。”


    医院的走廊上没什么人,林英休息了,他颤抖着手继续拨打傅寒的电话,对面是忙音。


    一连打了十几遍,都没有接通。


    纪燃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天空中起了层薄雾,纪燃往他面前放了瓶小小的药水。


    “考虑好了吗?”纪燃问,“你妈妈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考虑。”


    “把这个喝了,我立刻给你转账。”


    纪清雨侧过头去看纪燃,纪燃仍旧在笑,看起来不紧不慢,摸了摸他的侧脸。


    纪清雨觉得浑身都僵硬了,他后退几步,往楼外跑去,他打了无数次电话,傅寒永远都在占线。


    纪清雨越来越着急,最后一脚摔在医院楼下的沥青路上,午后地面上满是泥土和水坑,他的手心和膝盖上遍布擦伤,他试图站起来,使不上力气。


    不知道为什么,后颈开始分泌强烈的,近乎难以忍耐的信息素,周围的人群四散,他茫然地抬眼,迎上众人打量的视线,空气中释放出他控制不住的雨水味。


    纪清雨试图站起来,他磕磕绊绊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脖子,他心想自己还要去找傅寒,要把事情解释清楚。


    “在大马路上发情,青天白日的,那么多alpha,你他妈有没有常识啊?”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怒吼,尖锐而刺耳的声音在纪清雨耳边嗡鸣。


    他眨眨眼睛,愣在原地。


    周围人群中窥视的视线低压压的,他站起身,捂住后颈,试图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不习惯用抑制贴,像一块厚重又黏腻的带着胶水的布,他对信息素不敏感,他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电话响了起来,他满怀期望地看过去,是纪燃,他的眼睛暗淡了一些,身边人推搡着他:“快躲远点,我们这alpha马上易感期了,万一发狂了,周围其他人怎么办?你能负责吗?”


    “对不起。”纪清雨挂断电话,跑回医院,去买抑制贴,医生皱着眉,看他的眼神带上些疑惑,“小伙子,你的alpha呢,你身上的信息素浓度太高了,刚刚被标记吗?”


    纪清雨的手绞在一起:“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


    医院里的人行色匆匆,他把抑制贴贴在后颈上,酸涩难忍的痛感顺着腺体蔓延开。


    医生拿来棉签和镊子,给纪清雨清创,纪清雨坐在木质板凳上,汗水把衣角沾湿了,他心口无数件事反复冲撞,他以前一直在林英的庇护下,从不知道,没有钱,他一个人会这么艰难。


    仿佛那层不真实的由林英塑造的茧,被打火机烧了一个口子。焦糊的味道传出来,他喘着气,刚刚抬起头,就发现自己已经快被烧死了。


    “孩子,你先别着急。”医生皱着眉,“你听我说,一开始被标记都会这样,你去找你的alpha,问他要信息素,刚刚被标记的几天omega信息素波动都很大的,容易情绪不稳定,过了这几天就好了。”


    “会好吗?”


    “会好的。”


    “这些抑制贴和抑制剂就当我送你了,你别哭了,孩子,都会过去的,听我的话,好吗?”医生是个中年omega,眼角带着细纹,紧紧攥住纪清雨的手。


    纪清雨的感官还是蒙着一层雾,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他六神无主,着急而忙乱。他想,他去找傅寒,找到他,跟他好好说说,傅寒虽然看起来凶,可是一定会好好听他讲话的。


    他要去见他,纪清雨又一次拿起电话,试图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可是这次,传来的却是陌生的提示音。


    对面已经是空号了——


    作者有话说:明天要到晚上0点更新,大家不要跑空


    第25章


    纪清雨很难形容喝下那种药是什么感觉, 他也不想再回忆了。


    十八岁的时候以为拨通电话就可以得到对方的原谅,却不知道从头到尾对方就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纪清雨总觉得自己十八岁时太过天真,有很多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 然而现实一遍一遍教会他应该如何摆正自己的位置。


    他再努力或许都到不了对岸,后来也就不再去想。


    外面传来些交谈声, 似乎是医生和傅寒, 这些天因为他手的事,傅寒把家庭医生叫来好多趟,顺便也给他复查了几次嗓子和腺体。


    医生叫林水,据说是什么有名的大学毕业的高材生, 纪清雨很佩服这些学习很好的人。


    “……人为损伤的, 对,应该是药物腐蚀。”林水的声音, “我仔细分析过片子了,不会错。”


    傅寒撑着胳膊坐在椅子上,听林水和他汇报, 手一下一下敲着桌面。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傅寒思考的时候总喜欢用手扶着侧脸,眼睛盯着对方看,有时候干脆不看, 他只是坐在那就让人倍感压力。


    纪清雨在书房外面听了两句,默默离开。林水出来的时候见到纪清雨,愣了一下, 对着他打了个招呼:“夫人。”


    纪清雨正打算出门, 他今天穿了身暖和的风衣,驼绒质地,眼睛清澈明亮。


    “林医生, ”纪清雨笑了笑,倒了杯茶给林水,“你们聊什么呢?”


    林水不太敢看纪清雨,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没什么,您的手别忘了换药,绷带一天要换一次,再过一个月就好了。傅先生记得比我清楚,您自己也要在意。”


    纪清雨起身道谢,把林水送走后他看向主卧。


    其实他的行李并不多,都放在主卧的角落里,应该装进一个小行李箱里就可以收走。林英的手术时间定在了一个星期以后,正好够他把手上的舞台剧写完。至于易感期,傅寒以前不需要他,现在应该也一样吧。


    他盘算了一会,出门准备工作,傅寒把书房的门关上了,纪清雨敲了敲门,轻轻对傅寒说他要出门了,对方没回应。


    不知道又在闹什么脾气。


    他又拍了两下懒得拍了,打算出门,身后忽然有人把他捞回去,摸了摸他的风衣。


    “太薄了。”傅寒说,“你出去被冻成冰块回来,我怎么抱着你睡?”


    这话说的,纪清雨没反应过来,脖子上又被套上层厚厚的围巾,傅寒今天对他格外好些,不知道又是哪根筋搭错了,他从围巾里慢吞吞抬眼看傅寒,傅寒没说话,只是一起穿上风衣,说:“我送你。”


    今天要去咖啡馆,和舞台剧的负责人商讨应该如何去写两位主人公的角色曲目。


    在车上的时候傅寒忽然又问:“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又指哪件,纪清雨不敢轻举妄动,假装自己睡着了,过了一会,一只手伸过来把他的围巾往下拉一些,露出口鼻,然后把他眉眼上的碎发扫开。


    到了咖啡厅,傅寒想跟他一起下去,纪清雨讪笑着说:“傅寒……你去的话,他们应该会放不开吧。”


    傅寒凉凉地笑了,他靠在车旁,微微侧身看纪清雨,像个天上掉下来的吸血鬼恶魔什么的,矜贵漂亮,异常危险。


    他伸出手,捏了捏纪清雨的小脸:“你就这样把我丢在这?”


    纪清雨笑了笑,左右看看,除了一个水果餐车没别人,他迅速地在傅寒嘴角亲了一下,有些羞赧,十分不好意思,“那个,我回去的时候自己打车就行了。”


    傅寒并不满意,捏着纪清雨的下巴,俯身亲了上去,纪清雨被他按在怀里亲的有些缺氧,快窒息了才被放开。


    傅寒回到车上,低头打开电脑,看起来要处理工作了,吩咐道:“你走吧。”


    纪清雨麻溜地退下了。


    他走进咖啡店,手机上突然打进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他不认识,所以没接,那个陌生号码却锲而不舍。


    他把号码拉黑了,舞台剧的负责人这才跟他联系,说可能会晚点过去,纪清雨让他不要急,他看窗外的风景,路边的栾树花开了,咖啡店外有个卖水果的小摊,这种天气总是很冷。


    没一会,司机忽然过来,说有人要见他。纪清雨眨眨眼,把平板放下,他慢吞吞地问:“是什么人啊?”


    “听说是你的粉丝,夫人,不知道怎么找到这里的。”司机往他手里放了张横幅,是格林童话舞台剧的现场周边。


    这倒是始料未及。


    “你让他过来吧。”纪清雨给对方点了杯咖啡,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他清清嗓子,居然觉得有些紧张。


    对方看起来岁数不大,是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衣服还算整洁,只是整个人的气质让纪清雨莫名有些不舒服。


    侍者端来咖啡,纪清雨把温热的拿铁往对方面前推了推,他不敢先说话,怕自己的声音会吓到对方。


    可是对方一直低着头,纪清雨等了一会,只好自己先开口:“你好,需要我给你签个名吗?”


    那人在原地不说话,嘴巴抿起来,盯着面前的咖啡,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抢别人的东西,让你觉得很开心是吗?”


    纪清雨怔了一下,站起身,又被那人按住肩膀强硬推回位置上。


    司机在门外,看不到他这边。


    纪清雨立刻反应过来了,这人是纪燃的粉丝,他皱起眉,他没想到真的会有人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况且,他并没有真的危害到纪燃什么,只是在自己写的作品上加了个名字。


    他觉得这个世界有些魔幻,不明白到底是自己太过忍让让对方蹬鼻子上脸,还是纪燃的粉丝里总是不乏这样的混蛋。


    “我没有抢他的东西。”纪清雨的手悄悄摩挲口袋里的手机,按下紧急呼叫,“那些歌本来就是我写的,我把我自己的东西拿回来,倒成了我的错了。”


    “什么叫你的歌,燃燃唱了在演唱会上唱了那么多年了,那就是他的!再说了,你又没有事业,让给他又怎么样,”那粉丝视线阴沉,“你本来就是私生子,是你欠他的。”


    “这么说法律判决没用,只有你偶像说的话才是真理吗,那些歌是他偷来的,他才是那个小偷。”纪清雨被粉丝强大不讲道理的逻辑折服了,什么样的大脑才能说出这样强词夺理的话。


    纪清雨在脑海里思考自己的紧急呼叫第一位是谁,还没想起来,对方就像揭发的罪犯一般想杀人灭口,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异常扭曲,嘴里嘀咕着什么,几乎是暴怒地拿出一把水果刀。


    “你不仅抢他的歌,还抢他的男朋友,网上都说了,傅寒本来是喜欢燃燃的,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他失去了多少东西,都是因为你。”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坚定地像是要为自己的生命抗争。


    “所以这些天给我发诅咒私信和骚扰电话的也都是你。”纪清雨说了个肯定句。


    “那又怎么样?”粉丝的声音越来越大,攥着刀的手不断发抖,“伤害别人就要付出代价。”


    “这话还是留给你自己吧。”纪清雨几乎有些想笑,他觉得恐惧,但同时身体被一种荒谬和悲哀充斥,瞧瞧,拿着偷来的东西居然能得到这么多爱,“你伤了我,只会给纪燃带来更多的负面新闻。”


    可是他低估了对方的决心,粉丝听到这话,眼睛睁得更大了,怀着一种几乎献祭的觉悟,挥着刀就扑了过来。


    他来势汹汹,凶狠可怖,所幸水果刀并不锋利,只是把他的衣服划了道口子。


    纪清雨一把推开对方,朝着门外跑去,刚刚他的紧急呼叫不知道打没打通。


    他大喊一声救命,那粉丝也发现了刀并不好用,直接上手勒住了纪清雨的脖子。


    司机冲了过来,纪清雨的意识有些模糊了,没想到的一切会这样突如其来。他奋力挣扎,街边跑车一个甩尾,对着咖啡店就撞了过来。


    玻璃窗碎了一地,那粉丝明显被吓到了,纪清雨手肘向后猛得一怼,粉丝发出吃痛的大叫。


    咖啡馆里一片混乱,众人尖叫着往外跑去,又不少人甚至拿起手机对着纪清雨和那位狂躁的粉丝拍,有咖啡杯被打翻,尖叫此起彼伏,一切都混乱而失序。


    纪清雨向外跑去,傅寒从跑车上下来,纪清雨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紧皱的眉头。


    电光火石,对方尖叫一声朝着纪清雨扑了过来,傅寒离纪清雨还有二十多米的距离,纪清雨抄起自己的平板砸向对方的头。


    那人摇摇晃晃,终于要倒下去,可是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又一次锲而不舍地攥住纪清雨的脚踝。


    那把刀眼看就要刺进纪清雨的小腿,纪清雨已经做好英勇就义的准备。


    下一秒没有痛苦的感觉,一声惨叫在纪清雨身后传了过来,路边水果店的老板对着那粉丝丢了个西瓜,西瓜在那人脑袋上砸得四分五裂,粉丝一个趔趄,顿了两步。


    傅寒姗姗来迟,扯过纪清雨的手把他推向安全的地方,凶狠地对着那人踹了过去。


    他时常凶恶,却格外注意不在纪清雨面前露出这一面,纪清雨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看到过傅寒这幅样子了。


    大概是气狠了,傅寒用皮鞋碾着那人的脸,攥住那人的头发,他打架经验良多,知道怎样才能让对方最疼。


    他踩着那人的小腹一脚一脚踹过去,如同一只好斗的恶狼,凶戾暴躁,像是真的要置那个人于死地。纪清雨怀疑那粉丝的肋骨已经被傅寒打断了几根。


    “别再打了。”纪清倒退几步,他慌忙地让傅寒快些停下,他怕傅寒收不住手,再继续下去真的会闹出人命。


    他喊了好几次,傅寒的脚已经踩在那人的脚踝上,似乎在考虑从什么角度把它折断,听见纪清雨的呼喊,他这才勉强停下来,助理和司机也跟着跑了过来,打电话报警。


    傅寒回过头去看纪清雨,他还在喘气,刚刚百米冲刺又对着那人一顿猛揍,他的头发都乱了。


    俊俏的脸上带着难得一见的紧张,他往纪清雨身边走,汗水在眼皮上落下一点,把他的视线挡住了。即使这样他仍然漂亮地让纪清雨移不开视线。


    纪清雨也惊魂未定,他的喘息刚刚平复,却听到有人在叫他,纪清雨的视线仰起来看到身后那人的脸,那张脸遮挡在草帽下,皮肤是小麦色的,手臂上露出的肌肉线条分明。


    纪清雨的眼睛忽然睁大了一些,他缓缓开口,不确定地说:“小马哥?”


    傅寒朝这边来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小雨,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摊主扯下草帽,露出被太阳晒红的脸,也有些不可思议,“还有,你怎么会和这个人在一起?”


    这个人,哪个人?


    “他不跟我在一起跟谁在一起?”傅寒比两人的反应还大,他揽过纪清雨,挑眉看着对方,身上释放出攻击性极其强烈的信息素。


    两个alpha对峙起来。


    第26章


    事情朝着始料未及的方向发展, 纪清雨本人也很懵,傅寒护在他身前,脸色阴沉得可怕。


    马瑜拿着他的草帽, 神色在纪清雨和傅寒身上来回转,神色也有些不对。现场依旧一片吵嚷, 这里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


    “小雨, 你们俩不是仇人吗?”马瑜有些迷茫,指了指两个人,“你们高中关系很差啊,我记得有一次我去找你, 正好撞见他了, 你忘了,他连招呼都不跟我们打的, 他还瞪我。”


    “我和他的如何,跟你有什么关系。”傅寒冷嗖嗖地放剑,刻薄而轻蔑的话语不要命地全砸向对方。


    纪清雨额头上渗出冷汗。马瑜和他是发小, 他还以为两人之间应该没怎么碰过面,怎么彼此看起来敌意这样大。


    剑拔弩张,看起来快打起来了。


    纪清雨伸手去拽傅寒的衣角,傅寒身上的青梅味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的下巴埋进围巾里,手拽紧围巾毛绒绒的边缘,呼出一口凉气。


    现场仍旧混乱, 警方姗姗来迟, 把人押走。助理又跑去协商收回围观群众手机里的视频,让他们不要发到网上。


    纪清雨已经有些撑不住了,他惊魂未定, 不想卷进更多的纠纷,于是急忙赶在两个人打起来之前小声道:“我手腕痛。”


    马瑜有些震惊地看着纪清雨,这样不入流的撒娇行为不是纪清雨以前会做的,纪清雨会做的应该是在omega哭的时候冲过去安慰对方,毕竟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分化错性别的beta。


    傅寒侧过头轻轻看了纪清雨一眼,目光里夹杂着怒意,审视还有他看不懂的东西,只是一眼就让纪清雨起了一层冷汗,后背发毛。


    “你成天给我找麻烦。”傅寒顿了几秒,没说话,低头俯身把纪清雨抱起来,纪清雨的双手揽住他的背,下巴搭在他的肩上,一种冷冷的香薰味道。


    他的头发柔软地落在傅寒的肩头,整个人像一只树袋熊被抱住。


    傅寒和马瑜擦肩而过的时候,嗓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猛得朝对方撞了一下。


    小马哥被傅寒撞得一趔趄,纪清雨尴尬地笑了笑,趴在傅寒的肩上,跟他比划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


    回家的路上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又像结了层冰。纪清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低头刷手机,窗外飞速掠过些倒影,湿润的雾霭把街边的路灯衬得明明灭灭,过一个转弯就到家里,回家以后傅寒把纪清雨丢在床上,出去处理今天的事情了。


    纪清雨打开手机,消息不断,舞台剧的负责人知道情况后忙发消息,跟他说对不起,他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纪清雨回:“没事,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我可能没办法出门。”


    “纪老师,之后的工作我们去找您或者线上对接都可以,我们会抽空去看您的。”对面态度诚恳,再三道歉。


    应对完负责人,他呼出一口气,正想躺下,还没来得及休息,手机上又弹出电话,这次是马瑜,纪清雨接起来,对面兴冲冲地和他聊天:“喂,小雨啊!你可想死我了。”


    纪清雨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心情很好地把靠枕扯到自己怀里,慢吞吞地把下巴垫在靠枕上,和对方打电话:“小马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前段时间包了块果园,进山种树呢,那些果子还没成熟,我就下山干点小生意。我跟你讲,等秋天买了果子我就有钱了,倒手十好几万呢!”马瑜絮絮叨叨,十分兴奋,听得纪清雨也跟着高兴起来。


    “等过段时间你教教我,我跟你一起种啊。”


    “不过小雨,”马瑜的语气带上点疑惑,“你旁边那个人,我怎么觉得眼熟,高中跟你就认识不是?我咋记得你俩关系不好,我就进山三个月,现在你们什么情况?”


    纪清雨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把头靠在抱枕上,安静下来,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思绪起伏,几次想用插科打诨的方式糊弄过去,最后却仍旧没能开口,他们何止是关系不好。


    门咔哒一声,傅寒沉着脸走进来了。


    他缓缓靠近,把纪清雨的手机拿起来,看见上面的号码,马瑜在对面喂了好几声,傅寒按下挂断,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他的脸色阴沉地要下雨。


    “怎么了?”纪清雨干笑一声,斟酌半晌,有些不解地说,“是不是伤到哪里了,我给你看看?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闭嘴。”傅寒的脸色很差,毫不留情地把纪清雨推到床上,纪清雨想说话又被打断。


    “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傅寒攥住纪清雨的手腕,“你现在还跟他有联系?”


    纪清雨怔了怔,有些发愣,几缕头发散乱无序,落在肩头,傅寒被他的反应气笑了:“到现在还在装傻,你总是这样有恃无恐。”


    纪清雨实在不解,他张了张嘴:“我和他是朋友啊,我们……”


    窗帘拉上了,卧室里的光线昏昏沉沉,只有一盏小夜灯开着。傅寒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深沉可怖,如同一只凶猛的肉食动物,对于自己的猎物毫不留情,一击即中。


    他游刃有余地低下头,信息素的味道异常浓郁,波动强烈而混乱,把纪清雨裹在一片青梅味中。纪清雨被傅寒压在床上,内心顿感不妙了起来。


    “朋友?”傅寒不紧不慢地把这话咀嚼两遍,嗤笑了起来,“谁家朋友会抱在一起?”


    “那是……那是你推我过去的啊。”纪清雨小声说,他的手撑在傅寒的胸口处,温度传递过来,“而且他只是为了扶住我,你,你不要乱说吧。”


    alpha的占有欲是一种异常奇妙的东西,或许对没什么感情的o也一样做数,傅寒身上的信息素多得快溢出来,表情看上去却仍旧平静:“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今天。”


    不是今天,那是哪天,纪清雨有些茫然,难道在傅寒的梦里吗?


    两个人彼此对视一会,还是纪清雨先移开视线,他的耳朵红了起来。


    “我看我不如把你标记了,一劳永逸。”傅寒低下头,缓慢地撩开纪清雨的头发。这次看起来是认真的。


    alpha总是拥有特权,只要轻轻一口,就能给另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打上烙印,轻便又省力,留给另一个人的痛苦却无法磨灭。


    纪清雨慌了,他抄起枕头丢在傅寒的脸上,爬到床边就想走,被傅寒一把扯回去,“你不是一直都想和我在一起吗,现在我要标记你,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一切不都是顺应你的心意吗?”


    心意,顺应在哪,傅寒的牙齿咬上纪清雨的腺体,带来一阵强烈到令人恐慌的疼痛感,纪清雨几乎要尖叫出声。


    “要洗掉标记的是你,现在要重新标记的也是你……我不愿意……”纪清雨难以自控的颤抖,他感觉到脖子上的疼痛感顿了顿,最终消失了,变成湿漉漉的舔舐。


    最后傅寒还是放了手,转而用更加熟悉的方式对待纪清雨,纪清雨几乎是昏迷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客厅里亮着灯,纪清雨艰难地爬起来,闻到一些饭菜的香味。


    纪清雨试探着下床,听到门外傅寒小声和谁打着电话,他脚下一软,跪倒在地,带倒桌上的杯子,发出刺耳尖锐的响声。


    还是王嫂先听到声音,她立刻走进来:“夫人,您没事吧?”


    “没事。”纪清雨勉强笑了笑,他就是觉得脖子很痛,傅寒凭借他强大的抑制力和对自己的厌恶没咬下去,只蹭破了一点皮。


    他坐在那里显得有点虚弱,王嫂把地上的碎玻璃清理干净,又给他倒了杯水:“夫人,您最近折腾太多了,刚退了烧,手腕还没好,又差点被人袭击,可是要当心一些了。”


    是啊,纪清雨心想,他都想给自己算算命了,最近是不是流年不利,怎么老是小磕小碰。


    不过这些伤都比不上傅寒给他的精神伤害。


    “傅先生在客厅打了一天电话了,正要联系律师起诉呢,那个人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他刚刚还在外面说,说他担心你……”


    “醒了?”傅寒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皱着眉看他:“你怎么这么不禁折腾。”


    王嫂被他打断,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傅寒一眼,离开了,纪清雨则是默默往一侧缩,躲开傅寒的视线。


    “这段时间别出门了,有工作就让他们来家里。”


    纪清雨看到傅寒就本能地觉得痛,反应了两秒才发现傅寒手里拿着元宵,他的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


    他不知道傅寒是什么意思,慢吞吞把元宵接过来。


    傅寒坐在灯光下,小夜灯照着他的脸,显出些矜贵和冷淡:“纪清雨,其实如果你表现得好,我也不是不能和你生儿育女。”


    又来了,纪清雨低着头吃元宵,他的胃得到了治愈,他平淡地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觊觎更多了,你也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我,我没那么大威胁的。”


    “我是说……”傅寒皱了皱眉。


    “真的不会有的,我不会通过这种方式分你的财产的。”纪清雨又有点想吐了,这元宵里是放了太多糖。


    “万一意外有了……”傅寒的手在桌子上扣了两下。


    “那我们就离婚,我净身出户,不会拖着你不放的。”纪清雨对傅寒讨好地笑了笑,表决心一般地开口。


    傅寒不说话了,纪清雨吃了一半的赤豆小元宵被猛地抢走,对方很重地把碗放到桌子上,咣当一声,把还拿着勺子的纪清雨吓了一跳。


    “你,你干嘛火气这么大啊?”纪清雨疑惑不解,这么说对方不是应该满意吗。


    傅寒的心情跟坏掉的晴雨表一样,纪清雨揣摩不了,只能磕磕绊绊地在心底小声骂他。


    傅寒还要说些什么,门被敲了两下,秘书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傅总,昨天那位极端粉丝的资料,已经都整理出来了。”


    第27章


    纪清雨安静地听着助理汇报。


    那位粉丝是纪燃的私生粉, 甚至偷偷在纪燃家楼下蹲守过好几次,听说还试图潜入纪燃家里偷东西。


    是个不折不扣的社会败类。


    纪燃能遇到他,也是败类和败类之间的比拼。


    纪清雨的手腕有些疼, 听着助理汇报这位粉丝做过的往事,对方不仅给他发过骚扰信息, 还给多位与纪燃有交集的人都发过。


    纪清雨看了看资料里那些露骨而尖锐的字眼, 他觉得有些可笑,对方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填补自己空缺的存在感。


    他握住勺子的手腕又在隐隐作痛,那人手上拿着的刀在他眼前晃,寒芒森森, 差一点就夺去他的性命。


    “目前已经在走法定程序, 现场的视频我们都做了备份,到时候可以提供给警方。”助理说, “需不需要和纪燃那边谈一谈,看看他们那边的态度?”


    “谈什么?”傅寒挑了挑眉,“自己的粉丝差点把人都伤了, 他难道能置身事外吗?等事件尘埃落定,在社交媒体上发一份声明,要求对方道歉,他们要是不愿意, 我们就把视频放上去。”


    狠,实在是狠。


    纪清雨默默伸出手想拦一下,被傅寒瞪回去。


    “那位粉丝被手腕被打断了, 内脏和软组织都有不同程度的出血。”助理继续说, “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还是打轻了,”傅寒托着脑袋,闲适慵懒地笑了笑, 侧脸看着纪清雨,“要不是你拦着,他现在应该在icu里抢救。”


    “他要是抢救,你不就要跟着倒霉了。”纪清雨轻声说,“万一他讹你怎么办?”


    傅寒揶揄道:“这么说你还是为我好?这么在意我?”


    这句话简直让纪清雨幻视十八岁的傅寒,他的手指蜷缩一点,偏过头不去看对方。


    四周遍布疼痛,手腕尤其痛,傅寒总是这样散漫随性,可是每一次都是对他的反复伤害,说什么在意,可是当年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也是傅寒亲手把他往火坑里推了一步。


    现在倒还是能在这里若无其事地和他调情,说些不清不楚的话。傅寒是情场老手,和他不一样,总擅长用技巧撩拨人心。


    他不会上当。


    “你也是,”傅寒翻阅着那些资料,“随随便便就把那种来路不明的人送到身边,遇到事情又总瞒着我,总是轻重不分。”


    十八岁的我不会瞒着你。


    纪清雨在心里想。


    “你的嗓子也是人为损坏的吧?”助理又递上一份诊断报告,甚至分析出了受伤的时间,傅寒嗤笑一声,像是被勾起什么十分不愉快的回忆,他高高在上地审判着纪清雨,似乎握住纪清雨的把柄就可以一直牢牢不放,“六年前,你辍学后不久就受伤了,怎么,是遭了什么报应了吗?”


    对于这些话纪清雨已经没反应了,他全盘接纳:“对,我遭报应了,对不起。”


    傅寒被纪清雨这种软却带刀的态度狠狠噎了一下,他皱起眉安静许久才发起另一场攻势:“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打工被人灌酒,酒里掺了东西。”


    傅寒完全不信这种瞎扯的鬼话,盯着纪清雨的眼睛又看了几眼,“当初你什么都不解释就跑,甚至为了躲开我不惜辍学,怎么没能得到你想要的?说起来,当时坏了我的事,让我错过爷爷的葬礼,你应该得到不少好处吧?”


    “我本来以为你只是鬼迷心窍,对我太过觊觎,却没想到你能为了钱做到这个地步。”傅寒说完这一长串,视线在黑暗中紧盯纪清雨。


    纪清雨没说话,安静而诡异地沉默了一会:“所以这就是你当时,不接我电话的原因吗?”


    “总要给你点教训才是。”傅寒嗤笑一声,“只不过你到头来还是不肯跟我说实话,你最好不要被我发现还在骗我,我想你也不想再经历一个六年。”


    是啊,谁又能再经历那样一个六年。


    傅寒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几乎把他的所有苦难都消融抹去了。


    纪清雨的心脏下意识颤了两下,他不知道刚刚自己胡诌的理由傅寒会不会信,只是自己被傅寒的话搞得有些难过,他总是忘记傅寒是个冷心冷情的人,最后只有他一个人被搞得窒闷难忍,有苦难言。


    助理交代完极端粉丝的事情,就离开了,纪清雨也彻底没了力气,他躺下来背对傅寒。


    那道凉凉的视线不知道在他身后呆了多久,最后起身离开了。


    纪清雨缓缓睁开眼睛,半梦半醒,他花了很多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往事,最后沉沉的闭上眼,陷入睡眠。


    这段时间傅寒和他的关系有所缓和,抱着他一起睡觉的次数也逐渐增多,纪清雨总要担心傅寒会不会突然在他脖子上来一口,所以每次都只能回过身窝在他怀里睡。


    他最近时常做梦,梦见他打傅寒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以后他想去找傅寒,却也总是被拒之门外。


    他没办法,专门等在学生们回校的最后一天,这一天总是要回学校拍毕业照的。


    那年京市的夏天总是多雨,高考完的返校日也是个阴沉的雨天,学生们高考完四散在整个城市庆祝,有人认出了等在校门口的他,为首的正是那位曾经带头欺负过他的alpha。


    “纪清雨,你怎么还好意思来这啊?”alpha手机打着把伞,肩上披着外套,扯过纪清雨的衣领,来回打量了几遍,“瞧瞧,现在都穷酸成什么样了?”


    纪清雨没说话,推开那人的手要往校园里面走,alpha僵在原地,愤怒而气恼,冲过来要揍他。


    “我是来找人的。”纪清雨被推到保安亭旁边,身体贴在铁皮墙壁上,“你放开我!”


    “放开你,来找傅寒啊,你看人家还搭理你吗?说实话,像你这种货色,人玩玩也就算了,还真以为人家能看得上眼吗?”alpha扯着纪清雨的衣领,“说实在的,你还不如跟了我,总比随便被他玩玩要来得划算。”


    那天纪清雨没找到人,傅寒或许一早就走了,也或许根本就没来,他尝试了无数种方式都联系不上,傅寒太过绝情,居然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他能看到的只有冰冷电子屏幕后面傅寒那张冷淡的脸,矜贵高傲,不可一世,在残酷血腥的世界里不断争抢,那些校园时光越来越远,早就消失不见了。


    他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他们之间根本天壤之别。


    舞台剧负责人和他在线上对了好几次进度,最后还是决定抽个下午现场来跟他商量。


    他们来的时候傅寒正好不在,纪清雨把人都招呼进来,负责人带着几个演员,从身后还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纪清雨的眼睛亮了亮:“小马哥,你怎么来了?”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马瑜笑了笑,他今天穿了件白色衬衫,套了件简单的牛仔裤,夹克衫,还戴了条金链子,勾着他的肩乐呵呵地和他插科打诨,“你不是喜欢吃新烤的栗子吗,我特地给你带的。”


    纪清雨眼睛都亮了。


    他们在客厅一侧的榻榻米上把细节对了一遍,几个演员念台本,纪清雨和马瑜在旁边剥栗子,马瑜见纪清雨手腕上还缠着纱布,半天剥不出一个,急忙把栗子抢过来。


    “去去,有你什么事啊,你以为你还是个beta啊,天天啥都不在意,都成婚了,分化成o当太太的人了。”马瑜不想让纪清雨动手,顺手把栗子全剥了。


    台本对得很顺利,纪清雨顺着情节和他们对节拍和情绪,跟导演把不顺畅的地方反复修改,到黄昏终于把所有事都敲定下来。


    几个人累的摊在踏踏米上,纪清雨一边拿着笔写字一边笑,负责人乐得哈哈大笑,说果然没看错人,纪清雨在音乐这方面果然是天赋异禀。


    小马哥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清雨,哥给你炒两个家常菜,很久没吃了吧?”


    的确很久没吃。


    众人都走了,只剩马瑜和他,纪清雨想给他打打下手,马瑜没让,把青椒切成丝,熟稔地做了个辣椒炒肉,然后是香菇油菜,还做了鱼丸汤。


    端上桌的时候鲜香扑鼻,纪清雨食指大动,动起筷子大快朵颐,马瑜在旁边看着,叹了口气:“小雨,你说你哪里是啥有大追求的人啊,咋和那人搅和在一起了?我可是上网看了,那铺天盖地的三角恋,好多人骂你呢,你因为这个事都被纪燃的粉丝威胁成啥样了,那可是生命!生命安全!”


    “而且,而且……”马瑜皱了皱眉头,“你和他不是仇人吗?我记得你之前跟我骂过他啊,说他很暴力,还威胁你,吓你。”


    纪清雨低头吃盘子里的青椒,肉已经被他吃完了,他连青椒都不想放过:“那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其实他后来人还不错。”


    “不错?”马瑜有些担心,看着纪清雨的手腕和后颈的伤疤叹气,他是真的心疼,“我一直没告诉你呢,这人我见过他好几次呢,他以前来你家楼下还有咱们市场都找过你,那架势,我以为他是来寻仇的,你不要以为他是什么好人。”


    纪清雨愣住了,皱起眉,有些惶惑地看着马瑜:“他来找过我,什么时间?”


    “就是你们家出事那会啊,多事之秋,我不是那段时间怕你出事经常去给你送吃的吗,撞见他好几回了,也不进门,就在那跟个游魂一样,我还以为那些事都是他搞出来的呢……”马瑜还想多说两句,却发现纪清雨的神色明显不对。


    像是疑惑不解,又似乎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还想再说两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傅寒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就靠在大门的玄关处看着他们,闲适慵懒,瞧不出什么心情。


    第28章


    纪清雨隔着十几米和傅寒对视, 傅寒的眼神依旧是那样散漫随意,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够让他动容。


    马瑜站了起来,护在纪清雨身前。


    傅寒十分危险地笑了起来:“我说, 这位不速之客,你现在似乎是在我的家里, 身后站着的是我的人。”


    他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双手插在兜里,睨纪清雨一眼,平和地说:“过来。”


    纪清雨浑身僵硬,他慢吞吞走过去。


    身后又走进几个人, 是之前给纪清雨打过官司的律师。


    傅寒也不说话, 手一圈一圈绕着纪清雨的头发,把散落的头发绕道耳后。


    纪清雨感觉自己被一只蛇缠绕住脖颈, 他后背发凉,浑身僵硬,偏偏那只蛇依旧姿态优雅, 状若亲昵。


    纪清雨脑子不转了,想的全是马瑜刚刚说的话,傅寒去找过他吗。


    他记得有段时间的确难熬,他的意识都是浑浑噩噩, 每天强撑着一口气吊着自己。


    返校日那天,他没能等到傅寒,跌跌撞撞回到家, 一下撞倒路边的垃圾桶, 手臂上撞出一大块淤青,他感觉不到什么,流浪猫跳了起来, 靠在他身边拱他的手。


    纪清雨动不了,浑身失灵,干脆闭上眼睛,雨水顺着眼睛划过整张脸,喉结滚动一下,小猫凑近贴着他的身侧,他抬手把外套放在猫的头顶。


    街头的栀子花打落下一点泥泞,落在他的身侧,远处跑来个身影,“小雨!你不要命啦!”


    马瑜把他抱起来,扶着他往家里跑,身侧划过一个身影,他看不清楚,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中的灰尘此起彼伏。


    他听见马瑜的声音,在楼下让什么人离开,耳朵里蒙了一层雾,他什么都听不清。那天雨越下越大,没完没了的大暴雨裹着雷声下了一整夜,尖锐的争吵在耳边爆炸开,他不想听,捂住耳朵蜷缩在床上。


    原来傅寒来找过他吗?


    纪清雨站着没动,木木地睁着眼睛,傅寒的手揽在他的肩上,依旧是熟悉的青梅香。马瑜被强行请了出去,纪清雨对他扯出个抱歉的笑。


    律师走进来,网上已经在发声明,傅氏的微博公告发布了事件原委和处理方式,很快就登上微博热搜,纪燃方目前还没有回应。


    “纪先生,这件事您不能再让步了,我们证据充足,有什么让步的必要呢?”律师苦口婆心,纪清雨低下头,纪燃到现在也没有和他联系,傅寒靠在一旁散漫地听着。


    纪清雨忽然很想把一切事情开诚布公地和傅寒聊一聊,如果当年傅寒没有那么绝情,如果他还是能念一点旧情的话,那么他们之间是不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那道他十八岁撞青的小臂到现在他还记得形状,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横亘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错误。


    他还是没开口,只是听完律师的长篇大论,最后在委托书上签字。


    律师走后,纪清雨扯住傅寒的手:“傅寒……”


    傅寒回头,转了下眼睛,垂眸看他。


    “你……”你当年是不是去找过我,是不是你也想跟我聊聊,“你当年……”


    “当年我是个傻瓜,被你耍得团团转,现在你把人带到家里我也只能请他离开,我恨不得在他脑袋上开一个洞,你现在要跟我说什么当年,当年你一边和那个低等alpha蜜里调油,一边和我暧昧不清吗?”傅寒缓缓俯身,微勾嘴角,“你敢再跟我提当年?”


    纪清雨就像个有案底的罪犯,被傅寒在心底单方面判了死刑,他刚刚聚拢起的一点勇气被打散,半点不剩。


    好吧,他识趣的闭嘴,乖觉的闭嘴。


    如果说上一次歌曲版权的事往上只有少部分声音在指责纪燃,这次就几乎是一边倒的在咒骂他。


    什么肮脏低贱的话语都像不要命的涌进他的微博,就像几个月前对纪清雨一样。


    纪清雨看着他和纪燃的聊天框,空空如也,纪燃到现在也没有来找他。


    “能不能好好管管自己的粉丝,一朵盛世白莲天天在网上引导舆论,到这种事就开始当缩头乌龟了?”


    “这种极端脑残粉的行为也要偶像负责吗?”


    “吃了粉丝红利,粉丝惹了事就躲起来,哪有这么好的事,就算不是他干的,是不是也应该好好管管他的粉丝?”


    纪燃看了两眼,放下手机。


    傅寒看着桌子上马瑜做的菜,全倒进垃圾桶里,纪清雨想拦,伸手又收回,傅寒凉凉地看了纪清雨一眼,“想吃什么让王嫂给你做。”


    “哦……”


    纪清雨觉得傅寒的确十分不悦,手机响了起来,是囡囡的电话。


    “老师,你想我了没?”囡囡还是乐呵呵的,“好不容易周末了,我能不能去你家玩呀?”


    纪清雨朝傅寒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低头夹着手里对囡囡说:“你来吧,不过你傅寒哥哥今天心情不好,咱们小声一点。”


    “哦……”囡囡说,“可是我还想我们一起玩牌,输的人要往头上贴纸条。”


    囡囡来得很快,并且真的拿来了扑克牌。纪清雨和囡囡单独玩了一会,总觉得心里不太对劲,囡囡托着腮看他:“老师,我们真的不能去找傅寒哥哥玩吗,你不是说家里你说了算吗?”


    “要不我去试一试,就试一下,我觉得傅寒哥哥也没那么难说话呀!”囡囡跑进书房,纪清雨在原地呆了几分钟,他斟酌一下,最终还是忐忑地端着装满樱桃和果汁的盘子推门进去。


    顺便还把自己的吉他拿进去了。


    “嗨?”纪清雨悄悄探进去一个脑袋,囡囡正在给傅寒讲纸牌应该怎么玩,两个人看起来相处得还挺好。


    见他进来,傅寒微微上勾的嘴角立马放下去了。


    纪清雨走过去把水果放下,然后拎起背在肩上的吉他,他也没看傅寒,只是问小姑娘:“囡囡想不想听我唱歌呀?”


    “好啊!我好久没听啦!”囡囡喝着果汁,又用手肘去戳旁边的傅寒,“傅寒哥哥想不想听呀?你老婆要弹吉他咯!”


    傅寒没说话,拿起杯果汁靠在沙发上看他,纪清雨侧过脸夹住那把吉他,他像雨水,和吉他的声音融化在一起。


    书房的窗帘拉开一半,他就在那一半天光里,整个人轻盈又透明,细密地融化开。


    “怎么样,好听吗?”纪清雨的声音有些紧张,他很浅地笑了。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把那人放进家里。”傅寒顿了几秒。


    “我都说了好几遍了,我和他真的什么也没有,要是有也早有了,还有你什么事啊……”纪清雨的声音小得让人听不到。


    “都被人标记了还说没有。”傅寒并不相信,冷冷地说。


    “标记我的不是他,是个混蛋。”


    “是吗?”傅寒把果汁喝完了,玻璃杯放在托盘上发出咔哒一声,“是混蛋你还喜欢他?”


    “是啊,谁叫我傻呢?”纪清雨放下吉他,拿过囡囡手里的牌,盘腿坐在木地板上,“不过现在我已经不喜欢了,人撞一次南墙,跌狠了,就知道迷途知返了。”


    “哼。”傅寒笑了笑,“你最好是。”


    几个人开始玩这个幼稚的纸牌游戏,纪清雨的反应不过来,总是输,最后脸上贴了十好几张纸条。


    囡囡哈哈大笑,提醒纪清雨:“老师,一会可是要都揭下来的,会很痛哦,你不要再输了!”


    这哪是他能说了算的。


    终于,他连输十几把之后终于赢了傅寒一局,他拿起胶带贴得最大的一张纸条按在傅寒脸上,傅寒短促地笑了一下:“胆子肥了?”


    纪清雨和囡囡看着傅寒脸上贴着纸条还在说这种话,凑在一起偷偷笑。


    这是难得的他们彼此没有争吵,没有性,什么都没有的傍晚,到最后纪清雨眼泪都笑出来了,他东倒西歪靠在傅寒的身上。


    傅寒低下头,忽然开口问:“你喜欢那个混蛋什么?”


    纪清雨差点以为他说的是,现在喜欢他多一点,还是喜欢那个混蛋多一点。


    纪清雨想了想,觉得他还是喜欢十八岁那个校园里的混蛋。


    他眨了眨眼,答不上来:“就,人都有个初恋嘛,这不是很正常。”


    傅寒盯着他的眼睛:“是啊,很正常。”


    纪清雨鬼迷心窍般问:“那你有吗?”


    “什么?”


    “你有初恋吗?”


    傅寒没说话,过了两秒扯掉他脸上的纸条,痛得他一哆嗦,泪花冒出来。


    又来了几轮,囡囡总是赢,纪清雨有些不服输,说好了最后一局,又来了好多个最后一局。


    傅寒看他把受伤的那只手撑在地上,皱着眉握住,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傅寒看了纪清雨两眼,纪清雨的脸上都是纸条,一缕一缕垂在脸上让纪清雨像个傻瓜,他还皱着眉研究手里的牌。


    傅寒忽然就笑了,他靠在沙发一侧,眼神里带上些怀念,窗外的枫树落下满地的落叶,傅寒缓慢地叹了口气,默默说:“纪清雨,你就是傻。”


    第29章


    医生又发来了林英身体状况的新进展, 肿块下移,很快就要到预估的位置,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


    等消息的时候, 纪清雨还在继续自己的工作,他窝在沙发上对舞台剧的终稿时, 门咔哒一声开了, 他又一次见到傅云柏。


    纪清雨身上还穿着居家的绒毛睡衣,他急匆匆把电脑放下,连页面都没来得及关,急忙道:“傅叔叔, 你怎么来了?”


    傅云柏这次更加来势汹汹, 纪清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傅云柏一进门就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


    他似乎只是随便看了一眼什么阿猫阿狗, 面无表情,站在那里还是一副疏离冷淡的样子。


    纪清雨心中发紧,把傅云柏迎到位置上, 这次没倒茶只倒了杯清水,又轻轻往傅云柏的方向推了推。


    傅云柏照样一动都没动,过了一会,沉声说出第一句话:“当年是你把傅寒骗上床的?”


    纪清雨僵住了, 像被闷锤砸中脊椎,他的后背黏上一层湿冷的汗,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上抓了一下, 什么都没抓住。


    傅云柏怎么会突然知道这件事?


    纪清雨百思不得其解, 傅云柏的视线在纪清雨脸上扫了一圈,充满审视:“你不用想了,是纪燃告诉我的。”


    又是纪燃, 他总喜欢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傅云柏坐在沙发上,眉毛皱起来,习惯性地发号施令:“傅寒人呢?”


    “不知道,出去了。”


    傅云柏没再多说,看到纪清雨亮着的电脑屏幕又皱起眉:“你现在还在做些没意义的东西,什么舞台剧演出,这些有什么用,能带来实际利益吗,丢了多少次脸了,家里的事被拿到公众面前说多少次,总做这些不顾及见面的事。”


    “当年,你知道给我们造成多大损失吗?傅云生趁虚而入,媒体头条一个月都是傅寒缺席葬礼。”


    纪清雨眨眨眼睛,低头不语。


    “你知道傅寒当时我们一半的人都被傅云生踢走了,你这步棋下的多关键啊,那几个月傅寒办公室的灯就没熄过。”傅云柏看纪清雨的眼神里充满了厌恶。


    “是吗。”大概是因为太疲惫,最近的事情多到忙不过来,对眼前这个人他又无甚好感,“那你应该让傅寒擦亮眼睛,不然他怎么能栽到我手里第二次?”


    傅云柏大概是没想到,看起来一向没什么脾气的纪清雨会对他这样说话,抬手对准纪清雨就是一巴掌,纪清雨捂住脸,王嫂尖叫一声,急忙从冰箱里拿出冰块,包在湿毛巾上递给纪清雨。


    “连你一个下人也这么护着他?”


    本来纪清雨很难想象傅云柏也有情绪失控的时候,更想象不到他会对骆笙做那些事,眼下倒是见识了。


    “我也不跟你废话,今天我来,就是劝你和傅寒分开的,你要知道,现在你已经没有价值了。”傅云柏笑了,“傅家不需要一个惹是生非又没什么感情的劣等o,我想傅寒也是这个意思。”


    杯子里的白开水小幅度地摇晃,纪清雨觉得胃酸烧得他的胃生疼,他移开视线,窗外屋檐下一排野草没力气地倒下,就像当年的他一样。


    纪清雨曾经是去找过傅寒的,那时已经是他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了,他出门前不要命似的往自己身上喷了半瓶香水,脖子上贴着抑制贴,用围巾裹得严严实实。


    他找遍能找的地方都没能见到傅寒,如今只能等在傅寒公司楼下,希望碰碰运气,能够等到他。


    可是运气哪次都没站在纪清雨这一边。


    那时天气已经转凉了,他靠在玻璃墙壁一旁,买了杯最便宜的热咖啡,他喝了几口,又苦又涩,没半点作用,骨头缝里都透着冷意。


    他今天穿着件毛绒外套,灯芯绒的,冷风一吹就透了,吹得他指节泛红,他等了很久,来来往往不少人,他像个影子躲在角落。


    “听说了吗?傅寒最近又把客户抢回来了,要我说,他们还是愿意跟着傅云柏和傅寒的,要想好到底站哪边,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挂着工牌的员工下楼,有人好奇地打量几眼纪清雨,纪清雨就把脸往围巾里缩缩,坐到更远的地方。


    往来行人熙熙攘攘,都是从公司下班出来的,纪清雨怕错过傅寒,一直等在拐角阴影处,过几十秒就往门口看一眼,结果一个转身差点和人面对面撞上。


    转角处骤然出现的俊美女郎让纪清雨险些跌倒,那女人手里挥舞着铂金包,尖叫一声,被身后的手扶住。


    alpha挑了挑眉,看清纪清雨的时候眉心蹙起来,语气毫不留情,轻蔑恶劣,“谁让你来这的?”


    他看起来依旧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穿一身剪裁合体的西服,点缀的胸针做工精美,价格不菲。头发用发胶一丝不苟地固定过,脸上带着止咬器,眼底还泛着不明显的淡淡青色。


    “不好意思。”纪清雨觉得自己没什么错,但他还是往后退了几部,轻声道了歉。


    傅寒身旁的omega头发顺滑,烫成浅栗色,妆容精致漂亮,穿一套缎面礼裙,踩着烫钻鱼嘴鞋。


    女人皱眉扫了纪清雨一眼,没回应他的道歉,反而捂住鼻子,不咸不淡地对傅寒说:“是你认识的人吗?身上香水味太重了,熏得我头晕。”


    说完omega也没打算停留,擦着纪清雨的肩侧就离开了。


    只剩下傅寒和纪清雨,傅寒淡淡看纪清雨一眼,抬腿要走。


    纪清雨伸手抓住他,死死拽着他的衣角,他没怎么干过这种厚脸皮的事,一种尖锐难堪的情绪攥住他的喉咙:“傅寒,你等一下,就听我说几句话。”


    女人已经等在不远处的跑车旁边,傅寒没什么耐心,也根本不愿意搭理纪清雨。


    纪清雨死死攥着傅寒的衣服,两只手抱住他的手臂,像抱住茫茫大海中的一根浮木,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傅寒垂下视线看他,衣服被纪清雨揉得皱巴巴的,他命令道:“松手,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


    “傅寒,你总要给我个机会让我解释。”纪清雨说,“你就给我几分钟,就几分钟时间。”


    傅寒看着纪清雨,欲言又止,纪清雨总觉得他的视线里有什么别的东西,最后傅寒还是移开视线,“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你,你就给我五分钟,我保证,之后都不会再缠着你了,我保证。”纪清雨的眼眶红了一圈,他六神无主,怀孕这种事他只能来找另一个当事人商量。


    傅寒低头看手腕上的表,不情不愿:“给你三分钟。”


    “好,好,”纪清雨的眼睛红红的,“不是我要做这件事的。”


    “信息是你发的,房间里只有你,监控视频我查过了,你是自己进去的没人逼你,而且,你是纪家的私生子吧,纪燃也在帮你。”傅寒皱起眉,“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我……”纪清雨张了张嘴,“你那天说回学校有事要跟我说,其实我也有事跟你说。”


    “傅寒,我……我喜欢你!”纪清雨说这句话用了他十二分的力气,很艰难,说完他也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alpha眉眼锋利,五官犹如刀削斧裁,闻言不可置信地盯着纪清雨,他的手猛得捏住纪清雨的下巴,声音掺杂着惊人的恨意:“你还敢说这些?你是觉得耍我很好玩吗?纪清雨,你现在还能好好站在这,就应该谢谢我大发慈悲。”


    纪清雨的下巴被傅寒掐出两道印子,他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傅寒,你放开我,我……”


    我怀孕了。


    我现在养不起孩子,你能不能给我一点钱,我以后一定会还你的,我没办法了,现在要打好几份工,没法再去驻唱,歌被人拿走了,我走投无路了,帮帮我好不好。


    手机响起来,傅寒低头看了一眼,皱起眉,傅寒的背依旧挺得很直,看起来高高在上,毫无弱点,“人要学会为自己的事负责,做了,就要认,受惩罚,也是自己活该。”


    “我没空在这陪你消磨时间,你就这样继续过一辈子吧。”掷地有声一句话,纪清雨觉得更冷了。


    他的骨头缝里都在发凉,不知道怎样强撑着自己往下试探:“傅寒……如果,如果我说我怀孕了,你会怎么办?”


    “那就打掉。”傅寒笑了笑,凝视着纪清雨,眼睛中一丝情谊也无,“你连标记都没有,怀什么孕啊,而且,即使怀了也不是我的吧,谁知道你在外面还有几个姘头,什么货色你都看得上眼。”


    “放手,你的香水一股酒精味。”傅寒的笑带着轻蔑,他把胸口那枚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胸针甩到纪清雨手里,“去买杯贵点的咖啡吧,喝完,就彻底离开,离我离傅氏都远远的,听明白了吗。”


    纪清雨觉得自己的心脏酥酥麻麻的,他大概已经被傅寒的凌迟处死了,他没反应过来,傅寒已经走远了。


    他看起来依旧是遥远的,高不可攀的,宛若天边全然冷傲的那颗月亮,无论如何都不肯垂首眷顾一下他,他还是在路边被人踩两脚都不会被发现的野草,现在可能还沾了一层泥。


    纪清雨想起返校日遇到的alpha,百般刁难羞辱他也毫无感觉,怎么到了傅寒这里,他会觉得心被揪起来剖成两半。


    傅云柏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扯回现实中:“你怎么回来了?”


    纪清雨抬头,看向傅寒,这人胸口还在起伏,喘着气,停住脚步,皱眉看过来的时候面色极差。


    他的视线在纪清雨身上扫了一圈,然后冷厉地对准傅云柏。


    纪清雨忽然觉得疲惫不堪,无论他们之间争吵些什么他都懒得管了,他站起身,躲开这两位不近人情的父子、高高在上的顶尖alpha。


    傅寒皱着眉,伸手想去拽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纪清雨停下脚步,他的脖颈上仍旧横亘着那道伤疤,脸上没什么血色,神情平静淡然,浅棕色的头发垂落在肩膀上,很随意地扎成了缕,他闭了闭眼睛,缓慢而平和地开口,“我只是太累了。”


    第30章


    纪清雨觉得自己浑身乏力, 他最近的情绪波动变化很快,他觉得或许是因为林英的事,他压力太大了。


    傅云柏挑了挑眉, 没什么表情地站起身:“还算懂事,我说的事你趁早考虑吧。”


    他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依旧是一副疏离冷淡的样子。


    “你以后别再来我这里。”傅寒和傅云柏对峙, 不像父子,更像是仇人,“你自己不幸福就要把别人的家庭都毁了吗?”


    他们这些人太高高在上了,不把别人的感情当回事, 总是利益至上。


    傅云柏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最后仍旧冷笑一声, 转身走了。


    傅寒把手贴在纪清雨的额头上,皱了皱眉,“你不要听他乱说。”


    房间空荡荡的, alpha身上的温度适宜而柔软,温柔的包裹住他,他分不清楚究竟是这些温度真实,还是他的记忆真实。


    纪清雨觉得自己更想吐了, 他昏昏沉沉的,身体仿佛变得不像自己,傅寒还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可他能听到的只有耳鸣。


    无休无止的耳鸣声让他有些晃神, 然后他用力推开傅寒攥住他胳膊的手,冲进厕所干呕起来。


    他快把胃酸都吐出来了,这感觉实在不太好受, 身后傅寒的手撑住门边,纪清雨的身体瘦而无力,腰间还有前几天没消下去的掐痕。


    他站起身,回头看见傅寒,黏腻的汗水把他的头发沾湿了,贴在脸上一缕一缕,他的眼眶都是湿漉漉的。


    这不可一世的人眼睛里带着点称得上关心的情绪,让纪清雨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傅寒抓住他胳膊的手让他有点痛,他伸手推了他两把,“我没事,大概是有点累。”


    最近时常梦魇,梦到以前的孩子,压力密密麻麻得压住纪清雨的身体,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医生傍晚又来了,纪清雨昏昏沉沉的,听不清医生说了些什么,他的手又被傅寒抓住了,手心黏腻腻的都是汗,他想让傅寒放开,可是连移动指尖的力气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被抱到床上,他翻了个身,被什么滚烫的东西抱住,怀抱太温暖了,他舍不得离开。


    然后他感觉自己的脖颈上落下什么凉凉的东西,不会是傅寒又要咬他吧,那他要尽快翻个身才好,不要让傅寒找到机会,他是要走的,被永久标记了就不能离开了。


    可是纪清雨太困了,困到只能模模糊糊意识到有个人在抱着他,他做了一晚上梦,出乎意料都是些美梦,甚至梦到他的第一个孩子没有死掉,她已经六岁了,很可爱,会抱在身后叫他妈妈。


    他多么喜欢这个称呼。


    第二天醒来床边仍旧是空空如也,床头柜上放着温水和药片,杯子下面压着张纸条,上面写着详尽的服药说明。


    纪清雨一整天都没力气,饭都是王嫂给他拿到卧室里吃的。


    纪清雨一个人呆在卧室,手边的手机发亮,是马瑜,他按下接听键接起来:“小雨,我忽然想起来,我记得阿姨刚检查出有问题的时候,有一次你去帮阿姨看鱼摊,那天下雨嘛,我看到傅寒了,他当时好吓人,你情绪又很低落,我不是安慰你抱了你一下吗,他应该看见了。”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如果当时他不是去寻仇的,那他是去干什么的,那年夏末,我见过他两三次了,跟个木头人一样,看见我也不说话。他不会是去找你的吧?”马瑜也不确定,“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在楼道里看见他了,他跟个木头一样呆在那,就你们家门口,妈呀,三更半夜的吓死人了。”


    纪清雨放下手机。


    他这两天都觉得很累,找了两片褪黑素想早点睡,结果噩梦不断,半夜被人抱住,身后那人的呼吸很烫,他想傅寒是不是又喝酒了,纪清雨想让他少喝一点。


    他迷迷糊糊起来想离傅寒远点,又被傅寒牢牢抱住:“别走。”


    纪清雨确定傅寒是喝多了。


    “别走,别走……”


    傅寒抓住纪清雨的手,喃喃自语。


    他的声音太烫了,烫得人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纪清雨看着他,轻轻拍了拍他从身后抱住自己的手。


    “你的那些事,我都原谅你了,从前的事我都可以当没发生过,纪清雨,我们就这样过下去吧,好不好?”到底喝了多少酒,还是他幻听了,这种话不会是傅寒说的,纪清雨睁开眼睛,晚风带着点冷意,窗户没关。


    不好。


    他在心里说。


    夜晚下起小雨。


    舞台剧交了定稿,让他过两天去看演出,傅寒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也要跟着他一起去。


    最近纪清雨每次出门傅寒都要跟着他。


    舞台剧播的很好,甚至在网上也有小范围的热度,曲子广受好评,很遗憾的是最后两个o也没有能够走到一起,这实在不是个好本子。


    “所以这就是你接的工作?”回家的路上两个人坐在车上,傅寒忽然问,“这有什么好看的?”


    “只是工作而已,我觉得合适就接了。”纪清雨轻声说。


    “以后接点结局圆满的本子吧,不要接这种了。”傅寒最近都很忙,在车上接了个电话,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被傅寒骂了个狗血淋头。


    纪清雨靠得离窗边更近一些,应该是工作电话,傅寒说起来没完没了,这样的傅寒还是会让纪清雨感到害怕,他躲得更远了一些。


    傅寒的耐心总是这样有限,纪清雨不想触傅寒霉头,回家之后安安静静的回卧室,傅寒又去了书房,门关上,隔绝开两个世界。


    最近医生每天都来检查,纪清雨的手腕其实已经没事了,腺体也早就好了,只是会有些神经痛,可纪清雨看见医生的神情,总觉得他话中有话,欲言又止。


    纪燃又开始联系纪清雨了,难得的好事情,林英的手术日期终于有了进展。


    纪清雨的精神终于好了一些,他匆匆穿上衣服出门,绕过司机自己打车。


    纪清雨急匆匆跑到医院的时候,医生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病历本,几个人围在桌前讨论,什么占位,什么指标,这些专业术语他都听不懂,纪清雨被按在凳子上听候审判。


    终于,为首的医生抬起头看他:“我们通俗的给你讲一讲,现在有个好时机,需要做开颅手术,但也是最有可能让你妈妈苏醒过来的时候,你看看,肿块在这里……我们现在都是微创,创面不会特别大,需要打三个孔……风险都要跟你讲清楚,你现在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纪清雨低下头,手有些颤抖,“那医生,大概有多大的概率能治好,会不会出现更危险的情况。”


    “只要是手术,风险总会有的,你要明白,成功概率……我们只能说现在是最佳时机,别的不能保证。”医生推了推眼睛,“我们也只是把可能的情况给你列出来。”


    医生推过来一张纸:“想好了就签字吧。”


    “医生,你让我再想想。”纪清雨做不好决定。


    “你还要想什么,错过这个机会,以后不一定还会有。”


    纪清雨的手握着那支笔都是颤抖的,他签完字,又拉着医生问了很多,直到快把医生问烦了才要离开,他转头就撞见纪燃,也是,这地方的专家都是纪燃请的,有风吹草动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纪燃扯住纪清雨,把人推到墙边:“你把那种视频放到网上?”


    他拍开纪燃的手:“你的粉丝都要拿刀捅我了,你怎么还在这里质问我?”


    “我手上你的把柄多了,你别忘了,那里面躺着的是谁。”纪燃笑了笑,贴近纪清雨的耳侧,“你要是想让她手术顺利,就得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纪清雨靠在墙上,他有一种被蜘蛛缠住,吐丝裹紧的感觉。


    “也没什么,傅寒的书房你能随便进吧,你找找跟辰星建筑有关的资料,然后拍到这个手机上发给我。”纪燃拍给纪清雨一部手机,“帮完我这个忙,以后所有的事都不用你插手,然后你就可以消失离开了,你不是对傅寒没什么留念吗,和你妈妈一起走,然后找个地方重新生活吧。”


    “你这是违法的。”纪清雨并不打算答应他,“你们不是已经和傅家搭上关系了吗,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这与你无关。”纪燃这样说着,强行把手机塞到纪清雨手里,“我之前已经忍了你两次了,一直不动你就是因为你还有用,现在你这颗棋子也该动动位置了。”


    “纪德庸知道这件事吗?”纪清雨觉得他遗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当年纪清雨陷害他只是因为看他不爽吗,为什么当年傅家的动荡傅云生会如此有准备,他看着纪燃的脸,仍旧是一副毫不心虚的模样。


    他又想起不久之前舞会上他看到过的和傅云生相拥的人影,很多东西他差一点就能联系到一起,却怎么都抓不住那个线头。


    “那就更加和你没关系了。”纪燃转了两圈手里的墨镜,最近他都没有在公开场合露面,网络上的舆论压不住,有人找到了纪清雨高中酒吧驻唱的视频,当年纪清雨唱的歌就是纪燃出道后发行的曲子,一般人哪里能承受住这些狂风暴雨,可纪燃显然不是一般人。


    他还能想得出来,看起来俏皮可爱。


    “我不会帮你的。”纪清雨又重复了一遍。


    “那你妈妈的手术会不会顺利,我就不能保证了。”纪燃拥抱了纪清雨一下,“哥,想想你不久后就要走了,什么傅氏傅寒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好好想想谁对你更加重要吧,人生很多机会都只有一次,阿姨等这个机会也很久了,不要让自己追悔莫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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