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天长地久有时尽


    “此去山高路远, 江止,容禅, 务必珍重。”枯藤道。


    “谢师兄, 我们一定,不负重托。”江止道。


    拜别枯藤,江止和容禅登上了前往东海祖洲的道路。一路上, 果然看见战火连绵。海中异兽斗争胜利后, 胜者便爬上海岸,吞噬修士, 引起仙门反抗,组织修士围攻海兽。那些异世而来的邪修,见此地人民纯善,更是大肆掳掠, 抢夺凡人、法宝、丹药增进修为。


    虽身有要事, 看到地上这些凄凉景象,江止还是眉头深锁。行程过半后,他忍不住从天下降下, 出手制止。


    一个村庄里尽是血迹, 能跑的青壮年都跑了, 村庄上空笼罩着一层黑色霾云。村中只留一户老婆婆, 和刚刚生产的媳妇,因为身体原因未能逃跑。


    此刻, 身体仍然十分虚弱的女人, 抱着刚出生几天的孩子,着急慌乱地往树林深处跑,不顾腿间渗下的鲜血。原本的茅屋中,老婆婆早已身首异处。造成这一切的不是其他, 而是附近新来的一个,专门吞吃婴儿增进功力的黑毛大仙。


    恐怖阴森的兽吼声回荡在森林里,女人惊慌得实在跑不动了,为足下的老藤一绊,摔倒在地。但她手中的婴儿并未飞出去,而是被一条鲜红长舌卷起,瞬间就吞入腹中,鲜血顺着白牙直喷。女人吓得大叫起来,那个一半是黑熊,一半是人身的怪物,也滴着涎水着向她走来:


    “女人,好吃……”


    女人尖叫起来,拼命捡起身旁的石头、泥土砸着。而此时,一柄雪剑,也穿透了熊怪的胸口,亮堂堂地穿刺出来。熊怪未来得及反应,也看不到谁杀了他,就死去了。


    江止收起剑,去将那女人扶起。女人吓得口齿不清,只会一个劲地向江止磕头。容禅摇摇头,看着这血腥残忍的现场,掌心扬起一团火,将熊尸消灭干净。


    谁知女人看到熊尸身上冒出的黑烟后,更惊恐得脸色扭曲,磕头道:“仙师!不要啊!不要!这黑毛大仙还有同伙,您杀了它,它的同伙会追来的。”


    容禅说:“这靠吃人化形的玩意儿,也有同伙?啧,真脏。”


    江止冷静问道:“夫人,这附近,可是兖州地界?”


    “是、是的……”


    “兖州曾有一御兽门。”江止说,“但灵兽多为良善。”


    容禅原本坐在一根枯枝上,无聊地把玩着草茎,闻言笑道:“那么,会一会?”


    他们衣衫一黑一白,配合得倒是默契。


    江止唤出江流万古剑升上半空,欲往附近的御兽门而去。容禅也紧随其后。这时,忽见天边有一大群黄沙一般的云层袭来,仿佛晴天出现了沙尘暴。再仔细看,却是一大群的黄蜂袭来,其中夹杂着许多奇形怪状,半妖半人的生物。


    江止叹道:“看来,御兽门多半不存在了。”


    容禅道:“灵兽噬主,竟也变成了主人了。”这些半人半兽的,多半是兽强行吞噬人,或者人强行吞噬兽后留下的产物。


    江止举剑正欲斩杀,那些黄蜂灵气微薄,但十分恼人,容禅已经不耐烦地使火烧得它们折翼坠落。这时听到一个声音叫道:


    “是你们吗?是你……小桥,江桥!”


    几个修士从另一侧斜穿过来,亦被妖兽追杀着,他们看到有帮手在,瞬间士气提升了许多。江止看清那正是宁见尘,还有昆吾派的许多弟子,正在与妖兽缠斗。


    更多修士的加入加快了他们斩杀妖兽的速度,这群半人半兽的怪物自知不敌,黑风一卷就欲逃窜。江止想追上去,却被宁见尘拦了下来:


    “小桥,别追了,他们也是……可怜人。”


    数年未见,再见时,已有恍如隔世之感。宁见尘怔怔地看着江止,不知该说什么,一样的如玉容貌,却是全然不同的气质和神情,如神祇一般清净。叫“江仙尊”,还是继续叫“小桥”?他们当年如此轻视江桥,谁知他是无情仙骨,谁知他变成了现在的江止。


    容禅黑着脸非常不悦地挡在了两人中间,他也不说话,就是浑身散发一种我不高兴的气息。


    江止问道:“宁道友,为何你说不能追?”


    宁见尘这才从恍惚中醒过来,他暗叫自己多情,江止修了多年无情道,哪还记得当年落魄时的往事。现在的他,也不是当年的小桥。如果自己当年坚持要和小桥在一起……


    宁见尘道:“这些人,是我们探查御兽门时发现的,难说他们,是善是恶。御兽门本有一种御兽的法子,与灵兽缔结共生契约。恶泉入侵之后,利用此共生契约,有恶兽吞噬主人的,亦有主人虐待灵兽的,二者相斗分不出胜负的,便融合成如今半人半兽的模样……杀了他们,又担心误伤好人。”


    “是啊是啊,我看那修士,时而清醒,时而沉沦,实在分不清是人魂还是兽魂,无法下手……”一个弟子插嘴道。


    “我们只能每天看管它们,怕他们出来闹事。”又一个弟子说道。


    江止看宁见尘身后有许多弟子,便说:“昆吾派弟子都在此?”


    “是的。此处是我昆吾派负责巡视的地界。”宁见尘说。这分工正是江止原先在诸天大会上定下的。


    “怎不见凌虚子长老?”江止说。


    “师父他……老人家已经牺牲了。”宁见尘说来哀戚。


    江止不知触及伤心事,沉默了一阵,说:“节哀。”


    “无事,师父死在除魔卫道的路上,他说,死得其所,无有遗憾。”宁见尘微微扯起一个笑。


    两人陷入沉默中。宁见尘却是一直看着江止,不曾移开视线。


    容禅说:“好了,话说完了,该赶路了。”


    江止微微点头,道:“我们有要事在身,告辞。”他转身离去,忽听得宁见尘在背后喊:


    “等等……江仙尊。”


    他原本想问他一句过得好不好,又觉得多余,因此只剩了一声陌生的“江仙尊”。闻声,宁见尘自己都惊了。江止眸光清澈,站定了望着他,似乎在等他说什么。


    这时,又有一群人乘着飞行法器到此。


    来人一看见一黑一白的容禅和江止,便喝道:“江止在此!??”


    来人是一群着金青色衣衫的神龙宫弟子,手持各色法器,浴血归来。宁见尘见到领头的澹台子羽,气势汹汹,连忙解释道:“昆吾派与神龙宫合作,共同巡视,我没想到刚好撞上他……”


    澹台子羽不问缘由,一道长鞭甩下,吼道:“今天让我撞到你的了!江止受死!”


    然而他的长鞭却被一个硬物扯住,怎么拽也收不回来。澹台子羽定睛一看,发现是缠在了容禅的扇子上,更是火冒三丈:“你个杂种没死!!!在这儿更好!一块受死!”


    容禅抛出悲画扇与澹台子羽周旋,江止却一句话没说,抽出长剑就上前迎战。只见雪色长龙与黑色墨鞭缠绞在一起。江止淡淡地对容禅说:“让我来”便挡了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江止让他离开,容禅还是落了下来。他看到宁见尘默默地看着江止与澹台子羽打斗的画面。容禅揉了揉刚才被澹台子羽鞭风打到的肩膀,说:“这疯狗脑子坏掉了?在这儿乱咬人。”


    宁见尘看了容禅一眼,说:“他为你屠了大半个诸天,血债缠身。子羽兄亦是心中有恨。”


    “你说,江止?”


    宁见尘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应该哀戚,还是嫉妒,最终只平平淡淡的。他说:“他宁愿自己担下这份血仇,也不愿加诸你身。”


    容禅愣住。他只隐约知道,江止为了拿到天门钥匙,杀了不少人,他知道这其中不可能没有困难,但江止从来轻描淡写,仿佛不值得提的事情,没有同他说过详情。


    容禅揪住宁见尘的衣袖,说道:“我在恶泉的时候,他到底做了什么?”


    宁见尘看容禅确实不知的模样,便冷冷地说:“他杀了大半个诸天,现在谁见到他都害怕,血流成海。他为你担的这份因果多重?”


    “显圣派、览冥派、碧游宫、万炁宗、血欲宗……现在哪个门派不恨他入骨?这个钥匙,好拿吗?就因为你贪玩入了恶泉?”


    容禅神色怔怔的,他想到江止初入恶泉时身上沾的血,江流剑上的缺口,想到江止毫不犹豫地以血相饲,他胆大包天地提出去挖掘太玄仙宫历代祖师坟墓,江止二话没说也去了。


    待他心之纯,无有他人超过。


    昔年于挂灯崖,江桥曾承诺做天下第一爱他的人,江止终究还是做到了。


    容禅什么也没说,在宁见尘惊讶的一声“你……”中,他取出有憾,飞身而上,揽过了江止。


    澹台子羽正控诉着:“你伤我父亲,让他修为难以寸进,我也要让你受到同样的痛苦!正好……你也来了,一块儿!”


    有憾从中一分为二,银色雕花皎洁,旋转着向澹台子羽飞去。银色利刃使得化蛟鞭寸寸断裂。江止扯住容禅的衣袖,说:“不要伤他性命。”


    之前取天门钥匙是迫不得已,现在没有必要再杀人。


    容禅轻点头,说:“好。”利刃便缩回有憾中空的腔体内。只见两节银色短棍,猛地往澹台子羽头上打去,打得他一下子向后摔倒。


    “啊——!”


    容禅说:“我们走!”他抓着江止的手就要逃跑,而神龙宫的人自然从后面追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冲冲冲![熊猫头]


    第162章 天长地久有时尽2


    神龙宫之人穷追不舍, 一路追着江止和容禅到东海之滨。


    又何止神龙宫一家,听闻江止现身祖洲之后, 许多江止的仇家找上了门。


    原本江止在太玄仙宫之中, 众人隐忍不发,现在江止离开太玄仙宫的庇护范围,之前在开启天门中与江止结下血仇的仙门, 追杀江止和容禅直到鞠陵于天。


    响亮的“铿锵”一声, 有憾撞飞了一柄飞剑,又回到容禅手中。容禅感觉到背后气息散乱的江止, 问道:“还能坚持?”


    江止道:“可以。”


    望着身前这些形形色色的仇家——容禅都辨别不出他们是哪个门派,太多了,乌合之众。想到江止为他做了这么多,这个时刻, 容禅心中一股饱涨的感觉, 热热的,酸酸的,同时他又强迫自己, 集中精神, 去应对迫在眉睫的追杀。


    这些人, 如果不是因为江止, 可能都是冲着他来的!照大罗宫的行事作风,当初他在五芝云涧被人推下恶泉, 不也是有暗中不满之人。


    有憾灵活多变, 既可收缩减小威力,又可变形增加威胁。容禅一面打退攻击,一面伺机逃跑,双拳难敌四手, 他们没必要再次硬扛。他感觉到江止的状态也不对。


    “古帝陵的入口在哪里?”容禅问。


    江止摇摇头:“不知道,枯藤师兄没说。”


    容禅咬牙:“这老头话怎么只说一半!”


    这么大的一座山,怎么去找入口!


    “我们先走!鞠陵于天地势复杂,这群人不一定能够跟上我们!我们再伺机躲入帝陵中躲避!”容禅说。


    有憾将包围圈撕扯出一个裂口,容禅趁机用情丝将一大群人彻底放倒。“走!”说着他扯住江止一同瞬移离开。


    “去哪儿了!?在哪儿?追!”只留下一大群追兵继续在山上搜寻他们的踪迹。


    江止只觉得心脏一阵阵抽痛,仿佛流血了一般,但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自从他带着容禅离开恶泉,这种状况似乎就越来越频繁出现。原本他给自己心境上打的封印松动了。他不知道修行是哪里出了问题。


    似乎他和容禅靠得越近,这种裂开的痛苦越强烈。


    江止给自己又加上了几道封印,克制住痛苦。


    容禅扶着江止,问:“没事吧?”


    江止说:“没事。辛苦你先挡着他们,我来寻找——”


    江止忽然紧紧抓住手心,怎么还在痛!他掩饰得很好,没让容禅发现。待阵痛过去,他开始在鞠陵于天用神念搜索整座山,然后果然发现了一些可疑地点。


    “我、我发现了几处可疑的地方,我们先过去查看。”江止说。


    容禅看见一闪而过江止的脸色有些苍白,但速度太快来不及发现。


    他们找到的第一个地点是个山洞,江止察觉到这个山洞很幽深,神识进去探查却找不到尽头。他想进去一探究竟,容禅却拦住了他,容禅放出悲画扇,飞入洞中查探一番,同时和江止设下结界,躲在草丛之中。


    过了一会儿山洞口经过一群人,是刚才追杀江止他们的一部分。听到他们谈论:


    “这容禅和江止躲到哪里都不怕……咱已经把整座山围了起来。”


    “一对狗男男……”


    “师父他们早在各个下山的路口埋下了陷阱,就等他们出来,报咱宗门的血仇!”


    容禅闻言脸色微变,他随即心中一动,唤回了悲画扇。跟在悲画扇背后被引出的一条巨蛇吐着毒气直冲出来,洞口的人被吓到,连忙逃跑了,容禅和江止随即离开。


    “既然刚才那处不是,还有一处我们去试下,山崖上有一座古石碑,不知何年何月留下,字迹也不清了。”江止说。


    容禅却抓着江止手说:“别怕。这群人堵我们能堵多久?我们在山中等着就是。”


    “我没怕。”


    “我只是安慰你。”


    这种陌生的情绪江止也不知怎么处理。他只能沉默着,看容禅关切地看他的眼神。一会两人继续往山崖行去。


    一路上又遇见几个御剑飞过寻找他们的人,两人都小心地遮掩行迹避过了。


    来到石碑之前,却发现因此处结界怪异,早有人守在这儿,等着他们来投。容禅和江止不得已出手杀掉了几个在附近逡巡的弟子,但终究还是出了疏漏,有一两个弟子逃窜离开了。


    “这几个弟子肯定会回门通风报信,咱们得迅速找到帝陵入口,不然一会人就追来了。”容禅说。


    “嗯。”江止道。他抬头观望这座有如巨树一般的石碑,因为年代久远,石碑上并未留下精美的花纹,只有一些苍劲的刻字。又因为立于山巅,引天雷劈砍,这座石碑顶部多次被天雷击中,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石缝,石缝中因雨水浸润,长出了青苔杂草。


    石碑首部也被雷火烧得焦黑,斑斑驳驳的尽是雨水冲刷的痕迹。


    “我需运功寻找结界入口,还请你帮我护法。”江止说。


    “这是自然。”


    容禅在石碑旁踱步,除了这块石碑上有些意思难解的古文字外,周围幻境实在乏善可陈。既无灵芝仙草伴生,也无猛禽灵兽守护,气息实在平平。在草木茂盛的山巅,石碑周围却露出了一片光秃秃的沙地,更显贫瘠。


    江止需要集中精神开启帝陵结界,而刚赶走的弟子会迅速带着追杀他们的仇家到此,届时他们就成了活靶子。容禅想了想,他取出悲画扇,在周围画了一个圈,一心一意地布置起幻境来。


    只要拖住追兵一段时间,他们就能进入帝陵躲避。


    什么样的幻境会使人信服?


    幻境最重要的是一个“信”字,若入局者不信,幻境本身根本无杀伤力。


    于是,在容禅布下的幻境里,山顶石碑很快被一场幻梦包围。


    两队人马在古石碑下相遇,容禅与江止虽实力强大,但无奈追杀一方人多势众,且容禅和江止似乎受了重伤,抵挡无力,不一会儿,容禅就被其中一队人马抓住,用来威胁江止。


    碧游宫宫主收到底下弟子急报,发现容、江二人踪迹,大笑三声,来到古石碑之前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弟子报告:“宫主,看服饰似乎是显圣、览冥二教中人,他们先我们一步,围堵住了容、江二人,何不速速上前支援?”


    碧游宫宫主拦住道:“诶,急什么?咱们且坐山观虎斗,等到他们两下疲敝,再上前坐收渔翁之利不迟。”


    又有弟子说:“传说容禅擅使幻术,江止屠杀诸天,在这儿却被两教弟子拦住,似乎有诈。”


    碧游宫宫主说:“说得有理。你们,再上前查看一下。”他随手指了两个弟子。


    只见面前画面又徒然一换,江止虽然实力深厚,但受制于容禅落在他人手中,忍着不能出手。被挟持一方攻击着,容禅开始吐血,跪倒在地,江止面露焦急之色,江流万古剑威压甚重,步履却受阻,不能将容禅解救下来。


    碧游宫宫主笑道:“这容禅果然是个废物,只能靠着江止救他。诶,那两个弟子,怎么停着不动了?”


    原来那两个弟子刚奉命靠近去观察局势,却不约而同地在脚下的路上发现了惊喜之物。一个弟子忽然发现草丛中有一株闪闪发光的仙草,正是他期待已久遍寻不到的延寿草;另一个则在路旁发现一件丢弃的盔甲,是他一直想要的护身之物,因此万分喜悦。


    “恐怕有变。”一名弟子对碧游宫宫主说。


    而此时,又有一个宗门追到了古石碑这儿。不同于碧游宫等待他人消耗容、江二人的实力,这个新来的宗门却是直接冲入了战阵之中,直奔被围困的容、江二人而去。


    碧游宫宫主怒道:“傻子!快去!不然这天大的功劳就要被这群傻子抢走了!”


    他带着弟子急速冲入战阵之中,但不料刚一进入范围,周围的景物就突然变换。不见了为容禅和江止两人起冲突的两队人马,而是光秃秃的山顶沙地,他们与新冲进来的万炁宗众人面面相觑。


    “中计了!”碧游宫宫主道。


    只见容禅轻摇着悲画扇从古石碑背后走出,脸上带着微笑。这笑容背后却有森然寒意。碧游宫宫主不由得心生不祥,这时——


    他与刚带着弟子冲进来的万炁宗发现,脚下齐齐生出了许多尖刺,将他们都困入了剑阵之中。容禅将有憾分做了许多剑影,在为江止拖延时间的同时,等着他们来自投罗网。


    “容禅狡诈!”万炁宗骂道。


    “哼。”容禅冷笑一声,收起埋在地上的有憾,只见无数修士的双腿被银色利刃刺穿,血流遍地,惨叫声不绝。容禅将有憾收回手中后又继续放出,一时间山顶上飞着无数银色利刃,使众修士应对不暇、频频受伤。


    “啊!啊!”许多惨叫声传来,“容禅卑鄙!”


    容禅召出了海日剑,想把这些人斩尽杀绝,省得他们整日跟在他和江止后面,像苍蝇一样烦人。


    容禅之前未像江止一样屠杀过诸天,给各宗门留下了深刻印象,只以为他手上有几个怪异的招数,谁知他也是深藏不露,实力与江止不相上下。


    “贪!”容禅喊道,这些人追着他和容禅而来,又因为看到别人争斗而袖手旁观,不是存了自私自利的心思?眼下因为心中的贪欲,被容禅的法术困锁住,想逃脱屠杀而不得。


    情势完全调转了过来,原本是众修士追着容禅和江止想杀掉他们,现在却变成了这些修士想逃脱掌控而不得,双脚被紧紧困锁在地上。


    容禅杀他们如砍瓜切菜一般,美艳的脸上带着冷冷笑意,亦溅上了一些鲜血。碧游宫宫主双腿发软,不住颤抖,他想带着弟子迅速离开,但双脚如同生根了一半动弹不得,心中后悔不迭,当初就不应该跟风,前来一块追杀他们。


    江止行事霸道不假,但追杀他的人难道不是怀揣自己上位的心思?


    容禅一剑刺穿了碧游宫宫主的身体,使之重伤,境界跌落,他原本想再补刀,斩草除根,碧游宫宫主在地上跪着求饶,但听闻江止呼唤道:“容禅!快,快来!我发现入口了!”


    容禅回头看了一眼,道:“算你走运。”他丢下浑身冒血在地上蠕动着的碧游宫宫主,回身向那冒着紫光之处冲去,与江止一同坠入秘境之中。


    而等到地上躺着的修士爬起来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们去了哪里——


    作者有话说:冲冲冲![比心]


    第163章 天长地久有时尽3


    身下仿佛是个无底洞, 跌落的过程也漫长得没有尽头。


    在这黑暗之中,人仿佛失去了所有, 现世的记忆也被洗净。


    虚无之中, 忽有人紧紧握住江止的手,看到那泛着微光的人的面庞,江止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记忆和锚点。想起自己是谁, 他们在哪。


    他们落在一片充满死寂和灰尘的庞大世界里, 仿佛被世人遗忘了太久。


    忽听得“咔嚓”一声,江止看到容禅使出了御火术, 一点亮光照耀了这个空旷的世界。


    宽大的穹顶上面,有许多复杂的机关和构件,裸露着宛如巨兽腹腔的肌理,看那些截然不同又紧密结合的内脏各自分工合作着, 呼吸, 跃动。


    穹顶的阴影下,展现出一片模糊又没有尽头的灰暗城池,仿佛无数双眼睛眨着。


    一道石碑树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 上面正写着四个字“鞠陵于天”。


    这就是天君陵墓, 唯一一位飞升上界并统领十洲三岛的大能。


    不知不觉间, 江止抽出了自己的江流万古剑, 出鞘的声音犀利、清脆,在空荡的空间里回响着。这柄剑宛如和他一起呼吸、兴奋着。


    江止看了容禅一眼, 两人并肩走向虚掩着的城门下面。来到帝陵之前, 尽管都紧张万分,又怀着对未知和恐惧的饥渴,两人默契地都未说出退一步的话。


    容禅边走边谈道:“天君为什么要开启三十三道天门,为什么后来又要关闭?”


    江止说:“如枯藤老祖所言, 也许这就是此世之劫数,天君是一个棋子,我们也是。”


    容禅说:“他还说我们是天道紫气所化,你相信?”


    江止说:“或许是吧。”


    容禅说:“如果我们出自同源,在未出世时我就同你在一起,也好。”


    如先前所说,虽容禅不再强求江止背弃无情道,但容禅无时无刻不在的表白和调情,还是让江止无所适从。他只能板起面孔,忽视心境上的封印。


    仅来到城楼之下,就感觉到那股强烈的压迫感。整座陵园仿佛死的又是活的。那微微打开一线的城门,更像是诱惑人前进的饵料。


    江止将注意力放在这座陵园之上,他观察了一会,对容禅说:“你有没有看到,城门那里,似乎有个人。”


    已经飞升千年的天君陵寝,还有活物在里面吗?是天君留下来守墓的灵兽?


    容禅眯眼看了一会儿,说:“确实像个人。”


    一股有些阴森森的气氛弥漫在陵园周围。


    容禅双手执扇,鞠躬行礼,道:“天君尊上,晚辈容禅、江止,因世间遭逢大难,特来祭拜天君求助。”


    毫无反应。唯有门缝中那人脸上的微笑愈发明显。


    看着那些粗陋的线条,仿佛雕刻出来的平整麻木的脸,一动不动,两人都感觉到了一阵背后生寒。


    这不像是一个,活着的东西会有的表情。


    江止将江流万古剑化为一道小剑向前抛出,小剑撞到门缝中那个奇怪的东西后,一阵火星亮起,依然是没有什么反应,却发出了似乎什么重物坠地的声音。


    江止与容禅对视一眼,两人上前,发现是一座石雕,卡在半掩的城门中间,石人脸上僵硬的微笑似乎等着二人前来。


    江止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个石人。”


    这时,城门吱呀洞开,后面依然是一片昏暗,怀着无尽遐想。


    容禅说:“走?”


    江止说:“进去。”


    两人小心地绕过石人,走入了城楼之内,而刷地一声,城门迅速在他们身后合上了,两人被黑暗包围。


    面对着寂无的黑暗,江止手持江流万古剑,继续有礼地请求道:“天君前辈,世界遭到恶泉入侵,人心不古,我们想向您请求关闭天门与封堵恶泉的方法,以拯救天下苍生。”


    依然没有声音。容禅都要怀疑,这个天君陵,是不是就是个幌子。天君早已飞升,这里不过是个空壳,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容禅开始在这个空旷的城楼中不断走动。


    江止的神念缓缓扩散开去,探索整座陵园。


    整座陵园的结构非常复杂,有无数建筑,江止可以分辨出神道、祭殿、配殿、城楼、牌坊等。他们直面着的笔直的神道终点,应该就是祭祀天君的祭殿。然而,祭殿有多重结构,掩映在深深的云雾之中,江止始终无法探查清楚。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黑暗中容禅说道。


    他顺着条石砌成的墙壁往前走去,尽头亦是一扇石门,紧紧关闭着。然而城楼中空间依然十分宽广,只是他们看不见,每走一步传来悠悠的回响。


    “似乎是……什么在流动……”江止仔细听着。


    沙沙声——


    四面八方传来。


    均匀的、快速的沙沙声。


    江止忽然反应过来:“是流沙!”


    他跳上江流万古剑,剑身的银光只在黑暗里莹莹闪动,照亮方寸之间,其余都被黑暗吞没。容禅亦跳上了海日剑。他们发现,四周的石壁上不知何时多了八个出口,正在不断地向下倾泻沙。


    “这是陵墓中常见的防盗手段,要把盗墓贼淹死!”容禅说。


    江止冷静道:“我们要找出口。”


    流沙迅速填满了脚下的空间,江止仿佛感觉到流沙中传来一股吸力。这应该不是普通的沙子,而是专门针对修士的沙子,可以吸纳灵力,把修士拉进去缓缓困死。


    “往上去!”江止说。他挥剑一劈,上层的空间传来深深的回响,似乎什么东西被划出了深痕。


    容禅和江止急速往上飞去,却感觉脚下的沙子仿佛追着他们,如同有自主意识一般,飞舞起来,沾到他们的身上,从而使得他们的身体变得更沉重。


    “强行突围!这个地方没有道理可言!”容禅说。


    江止听罢,不再顾忌这里是天君陵墓,抽出江流万古剑肆意劈砍着,尤其是那些厚厚的石壁,试图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撕出一丝光亮。他们在外边时曾见过,这是一座三层高的层楼,纵然内部有空间阵法,亦不可能没有尽头。或许可以冲到屋顶处,从较为薄弱的瓦片处出去!


    容禅亦在竭力劈砍着,然而,不知道是谁的剑势碰到了什么,一声铜钟的“咣”声出现,霎那间传出去好远,仿佛整个陵园都能听见。


    两人同时向声源之处冲去!


    容禅又一剑劈在了铜钟之上!


    这仿佛是寺庙中那种厚重的黄铜大钟,悬挂在城楼最高处,用于报时和警示,铜钟之声中亦带着浓厚的灵力震荡。


    江止感觉到胸腔闷痛,每一次钟声传出都在他胸腔中回荡着,不知不觉嘴角渗出了鲜血。


    “灵力护体!”容禅喊道,同时他又一剑劈在了铜钟之上。


    霎时间,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三声钟声响过之后,这座城楼,仿佛从里到外,慢慢点起了灯火。随即这点灯火,仿佛火势蔓延开去一样,一点一点,接连着,在宛如宫殿群一般的陵园建筑中点亮起来。


    几息过后,这座陵园渐次淹没在了灯火之中。无数灯盏在风中微微摇晃,仿佛萤火无数,流动的光带。只是这处过于寂静,那些灯火并没有一丝温暖的感觉,而是幽幽的,暗淡的,让人疑惑,畏惧。


    不知一千年来,这座陵园是否有亮过灯。


    江止停了下来,不住喘气着,借着灯光,他终于看到,那些流沙几乎已经追到他们脚下,把华丽繁复的三层阁楼淹没。而他们头顶上,正悬挂着一座巨大古朴、布满神秘花纹的美丽铜钟。


    铜钟渐渐恢复了平静,那股损伤人体的钟声停息了。


    容禅亦感觉到胸腔中受了伤,他吐了口血,所幸在他们被流沙埋住或者钟声震死之前,一切停了下来。


    两人都死死盯着堆在流沙最上面的一个东西。


    刚才进门时撞倒的那个石人。


    不知它是怎么跑到流沙堆顶上的。


    石人脸上亦挂着僵硬、刻板的微笑,线条简单,刻出一身不知哪朝哪代的官服,分不清是男是女。


    江止和容禅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江止看着那座石人,强忍内伤,再次行礼道:


    “禹余天太玄仙宫、清微天清微剑宗,大赤天大罗宫,求见天君尊上。”声音随灵力传出去很远。


    “你为什么这么说?”容禅问道。


    江止道:“天君已是千年前的人物,纵有残念留世,恐怕也不通世务,须以千年前上三天的名号拜访,或许可以唤醒天君意识。”


    “嗯?”


    江止和容禅似乎都听到了一声微不可闻的疑惑声,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忽然一个僵硬的声音从石人身上传来:


    “拜见天君者,须过刀山火海,三劫九难,以示诚心。”


    石人的表情一点变化也没有,动作也没有。但江止和容禅很清晰地感觉到,声音是从这个石人身上发出的,配合它那一脸微笑,更显诡异。


    这是天君的守门童子。


    容禅急忙道:“我等诚心拜见天君,昭昭日月可见,还请天君示下,如何能面见天颜。”


    石人没有继续说话。过一会儿,只听见那股沙沙声又响起,流沙竟又开始往上堆叠!


    容禅拉过江止,道:“快走!”他们冲着那一扇扇华丽的花窗,薄薄的一层晶石阻隔着,两人强行闯了出去。


    但刚离开城楼,两人未来得及高兴,原本空旷的神道上,忽然堆叠起一大堆烈焰,仿佛高山一般。而在火舌之间,一把把明亮的大刀利刃向上着,组成了刀山的整体。行走在这利刃火舌之间,既要忍受火焰的灼烧,又要扛过利刃的穿刺。


    这正是石童子所说的面见天君要经过的刀山火海。


    容禅和江止走到神道上,忽见着,神道两侧的石像生,齐齐向他们转了过来。如同刚才启门的石童子一般。只是这些石像生,比刚才的童子,高大得多,也威严得多,衣饰也更加华丽,有的还带有坐骑。


    左侧文臣,手持笏版,右侧武将,佩戴兵器,这些石像都盯着容禅和江止二人——


    作者有话说:最近准备换工作,比较忙,见谅


    offer来offer来offer从四面八方来!


    第164章 天长地久有时尽4


    容禅向左走了几步, 这些石像便齐齐向左转去。容禅又向右走去,这些石像就随他一同转过来, 那些武将还抽出了手中的武器。文官像的眼睛则似喜似优地看着他。


    容禅淡淡一笑, 道:“留给我们的,似乎只有眼前这条路。”


    刀山火海。


    江止正盘腿坐在地上,调息恢复刚受的伤。他凝眸看着这些泛着幽昧之色的利刃, 火光幢幢, 若身入其间,免不了受刀刺与烧灼之苦。


    若畏惧尖刀, 则身更向火去;若畏惧火焰,又不得不遭受更多刺伤。


    江止沉思后道:“我用尽全部灵力护体,大致可以到这刀山的第三层,只是不知道除了刀刺与火烧, 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杀招。这刀山足有九层……”


    容禅道:“即便你撑到了第三层之后, 还有六层你打算怎么过?凭你我的现状,只可智取,不可硬闯。在此损耗过多不值得。”


    容禅思索了一会儿, 说:“有了。只是, 需要你配合我一下。”


    江止说:“自然可以。”


    容禅伸手指向那些石像生, 说到:“这些东西全是石头做的, 四肢是,内心是, 不怕刀砍也不怕火烧, 用他们来过刀山火海再合适不过。”


    江止说:“这些石精怎么会听你的?”


    容禅说:“不听,就骗来吧。”


    他附在江止耳边如此细说了一般,江止眉头微微一皱,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江止抽剑劈向那些笨拙的石像生, 作势要闯阵,果不其然,这些石像身上只留下浅浅的白痕,不损伤分毫,但都摇摆着身子向江止追来。


    江止于是冲向火海,在他的刻意引导下,石像生左右摇摆,不一会儿就互相绊倒,叠加在了一起。江止足尖一点,在石像生的肩上、头上一踏而过,身披灵光隔绝火焰,直接跃上了第四层!


    “江止!”这时候听到了容禅的声音。


    只看到容禅身后招惹了一大群的石像生,虽然生得粗苯,这些石像生移动速度都非常快,粗壮的胳膊直直向容禅砸下来。江止见状,上前接力,掩护容禅为他抵挡攻击,容禅随即引着石像生继续往上飞,然后和之前江止引来的石像生撞到了一起,堆成了一座山一样。“成了!”容禅喊道。两人顺利借着石像生又跃上了两层。


    “吼——”然而石像生也并非毫无灵智,天君留下来守护陵墓的文臣武将岂仅仅是皮糙肉厚。只见江止、容禅用来压在底下的石像生不知为什么突然消失了,一阵光闪过之后,江止他们脚下突然变得虚空,石像哗啦啦地往下砸。江止和容禅急忙召出飞剑,但随即也身入火海之中。


    “容禅!”只见火苗一下子窜得像树一样高,两人都觉得灼热非常,即使有灵力护体,皮肤只要一碰到火焰就有强烈的烧灼痛感。江止抛出一张指玄赠他的护身符,用剑一划启动了灵力保护罩,又见容禅被火焰包围着,想把他扯进来,但是手臂刚伸过去,一把刀就迅速伸出来刺穿了他的手臂。鲜血淋漓之处,更助长了火焰。


    容禅见状斩断了刀刃,迅速闪身过来与江止背靠背站在一起。两人默默对视一眼,火苗“蹭”地一下窜高了,将两人团团包围,而众多刀刃也向两人刺来。


    江止说:“师兄的保护罩能保护我们免受烧灼,但只能维持一刻钟的时间,你轻易不要离开。”


    容禅说:“不行,我们不能呆在一处不动。你继续往上,我来断后,我们必须迅速出去!”


    江止迟疑一下,说:“好,你记住不要离开太久,受不了了就赶紧进来!”


    无需多言,两人默默进行了分工。江止在容禅的剑尖上轻轻一点,便继续向上跃去。他挥剑砍断不断冒出的利刃,同时不断变化落点,避免被利刃穿刺。他召出朝元仙仗图,澎湃的仙力一举将火苗压低,江止得以继续穿过烈焰向上飞去。


    容禅望着那些挤挨着向他涌过来的石像生,火焰灼烧的痛感重回他身上。石像生一根根伸长的手臂想抓住他的腿不让他继续往上飞去。这些石像生一旦抓住他的腿就会开始石化,容禅仿佛陷在石头中一般,废了好大劲才挣脱一个。而与此同时别的石像生又开始想抓他的手臂。


    容禅不敢大意,他引导那些石像生与利刃对撞着,并忍受烈焰烧身的痛苦。但围绕着他们的石像生很多,即使容禅身法再灵巧精妙,也不免左支右绌。直到江止的朝元仙杖图从上面扔下来,容禅才借着卷轴一跃而上,与江止重新站到了一起,回到保护罩内。


    他们已经到了第八层。在这里,火焰灼热得近乎白色,利刃也更坚不可摧。指玄的保护罩比之前更快的速度消解。他们坚持不到一刻钟,就会化为焦炭或碎块。然而,水火不侵的石像生正沿着刀山缓缓爬上来。


    “小心!”容禅突然说道。氛围一紧,容禅看到江止身后凸出来杂乱的尖刃,同时空中还无序飞舞着利刃,他连忙将江止护在身下,却冷不丁后背被一把飞刃直插而过,同时飞刃上留下来火毒,灼热的毒素顺着伤口向身体四肢蔓延。


    江止眼神一暗,迅速点住容禅身体数个穴位延缓火毒蔓延。他扶着容禅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不再迟疑,一手抛出江流万古剑,同时双目紧闭,开始不断念诵咒语。


    无数神秘的话语自江止的口中吐出,玄奥深妙如同有韵律一般。容禅也不知江止在太玄仙宫学了什么,只见漂浮在半空中的江流万古剑突然增大,变得如一艘小舟一般。江止带着容禅一跃上了江流万古剑,容禅这才注意到,江止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了。他抓起江止的手,才发现他中指指尖上淅沥沥滴着血。


    “我们冲出去。”江止说,“抓紧时间。”


    容禅叫道:“江止,你做了什么!”


    江止的动作仍未停下,巨大的江流剑影如梭子一般撞破无数刀刃堆叠起来的高山,刀山轰然倒塌,然而焰心中跃动着白色、金色的光芒,温度极高,又将那些散落的刀刃熔化成了铁汁,更加难缠。江止的脸色愈发苍白,动作却十分平稳:


    “我使用秘法短暂提升了修为三到四个境界,否则我们无法冲出去。”


    “什么秘法?之前你怎么没有用?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容禅说。


    江止顿了一顿,道:“强行提升境界后我会跌落一段时间,但无需大碍,只要休息……”江止的修行之道使他无法对容禅说谎,只能避重就轻,然而未及他说完,因他们即将离开刀山,一大片火焰如涌动的浪潮一般追了上来。


    蓦然被火焰一压,防护罩轰然破裂,江止和容禅一下在趴倒在了剑身上。江止以为自己即将要被火焰吞没时,却发现身旁还有小小的空间,保护着他免受火焰灼烧。


    江止回头一看,容禅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另一把剑,正是那把泛着冰雪颜色的长剑替他们抵御了烈焰焚烧,避免葬身火海。而此时,银色长剑正源源不断散发寒意,给这火海带来一丝清凉。


    江止道:“容禅,这是……”


    血从容禅的头皮上流下来,一下子他脸颊两侧都是,如血染的修罗。他不在意地一擦血,再次挥动银色巨剑,飘飞的雪花替他们抵挡了火焰侵蚀,他也带着江止飞离了火场。


    显然容禅并不能够完全驾驭这把剑,因此出现了流血状况。但最终他们还是成功脱离了刀山火海。江止看到剑身上一行古体字闪着光,记忆蓦然回溯,道:


    “这是,剑尊的孤光自照剑?”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容禅点点头,拖着沉重的步伐,挥出一个剑花,收起了孤光自照剑。容禅说:“我现在还不能完全收服父亲的剑。但是江止——你做什么事情之前能不能和我商量一下?”


    江止沉默。他感觉到容禅有些生气,但又不知道为什么生气。看容禅一步一步留下的血脚印,他觉得应该跟容禅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他不应该自作主张?


    还是说他认为进入鞠陵于天本就是他作为太玄仙宫首座该做的事,容禅本无需参与进来,因此他多承担一些无可厚非。


    但他又觉得,从以往的经历来看,他更容易说错话,误会解释不清楚。因此他只能默默跟在容禅身后。


    骤然脱离了刀山火海,两人劫后余生,石像生也没有跟上来,但前方依然漆黑一片。巨大的空间里只有剑尖划在地上的回音。于是江止说道:


    “容禅,出去之后,我会向师兄求取祭炼灵剑的秘籍,助你早日收服孤光自照剑。”


    容禅停下脚步,看着江止,惊讶地说:“你觉得我想要的是这个吗?”


    江止注意到,容禅腰间挂着一个半透明的玉杯,应该就是茹忆雪的夜光常满杯,他一直将父母遗物放在身上。


    那容禅想要的是什么,江止一时不知。


    他们也不知道,随着无声的行走,他们已经来到了天君陵的另一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更新一下证明我没有坑!


    呜呜呜呜出国玩了十天左右累死了实在没时间码文,这章是路上几百字几百字攒出来的。


    不过回来后可以继续更新了![烟花]


    看到极光了也很开心!满足了一个心愿!


    第165章 天长地久有时尽5


    江止的喉头涌动着一些话, 他似乎隐隐看到了容禅眼底的期待,但那是他不能给予的东西。于是江止将视线转向另一边。


    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条河, 拦在去路之上。河上架着五座桥, 通往云雾缭绕的对岸。岸的那边,云雾背后,似乎隐藏着一座高阔的宫殿。


    最中心的桥上, 蛟龙雕刻间隐藏着三个字, 江止读了出来:


    “问心桥。”


    天君本意并非是想给进入陵墓的人制造障碍,更多的是考验进入天君陵的人的诚心和决心, 因此他设置的关卡杀伤力不强,只要放弃就可全身而退,只是筛选了具有足够实力和决心的人进入天君陵。


    江止说:“这可能是考验心境的幻境。”


    容禅说:“我行事无悔,有什么可怕的。”说着他走上一座桥查看。


    “容禅!”江止刚叫住他, 向前一步, 却发现周围景色突然一换,他已经不见了容禅的踪影。


    雾气浓得如同牛乳一般,丝丝缕缕的雾气穿过指尖。江止不仅不见了容禅, 那五座桥也不见了, 眼前只剩下了孤独的一座桥通向对岸。江止不由得走了上去。


    桥底下的河水静静流淌着, 仿佛呈现淡淡的蓝色, 丝丝缕缕的雾气从河面上升起。江止抬眼四望,除了这座桥, 周围再不见其他东西。这座桥仿佛也淹没在了雾气里。


    因雾气浸染, 石雕的护栏上都湿润一片。江止不知这桥上有什么机关,刚走到中心,忽听到背后有人喊他,他回过头去一看, 又什么人都没有,不知这喊声哪里来的。


    江止再回过头来时,眼前的景色已经变了。他不在桥上,也不在天君陵中。他回到了一个万分熟悉,又已遗忘许久的地方。


    “哑叟!”江止忍不住喊道,跟着那个披着蓑衣的背影追上去。他蓦然回到了清微剑宗后山,他依然是那个软弱无力的杂役弟子。他脑袋愚笨,混沌不堪,根本没有力量保护自己。


    江止追过去看,哑叟的背影在小屋外停住,透过哑叟的肩膀,江止看见院内正在发生的事。那是过去的日子中他十分熟悉的一幕,几个顽劣的清微剑宗弟子欺负笨拙的江桥,往他身上扔东西,还揪着头发,在他身上拳打脚踢。


    江止听到江桥在喊“哑叟救命”,但哑叟既聋又瞎,绕过了屋子就往另一边去了,江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救星走掉了。


    没有人能救他。


    这些记忆仿佛尘封在海底,江止几乎都不记得这些事了。


    如今重看,他也是漠然没有回应。


    这些人生的磋磨在他现在看来,轻得如同落在身上的几粒灰尘一般。他既不把曾经欺负他的人放在眼里,也不把过去悲惨的经历放在眼里。


    彼时他弱小无能,自然受人欺侮,修仙大道也是如此,不同情弱者。


    江止直直地穿过这些画面,它们便如水面上的薄冰一样消散了。


    江止又来到了另一重幻境里。


    即使明知道这些是虚假的,但因为画面中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还是忍不住会被画面中的情绪感染。江止只能一次又一次冷静而无情地提醒自己,这些都是梦,他现在已经是江止。不再是过去的江桥。


    他看到一个身受重伤的孩子被人遗弃在地上,身上都是粉色的血,裸露着雪白的骨茬。他被人抽了无情骨,换了有情骨。另一个与他一般大小的孩子则躺在床上,安心地睡着,有人为他照料好了一切。


    这便是他与容禅纠葛的由来,或许他们之间的缘分更早就开始了,在他们自同一团天道紫气中降生开始,就注定此生难解难分。他的无情骨,与容禅的有情骨,恰似一面镜子两面,成为对立。


    若不是容禅的有情骨,他此生不会入情,不知情之滋味,也不会体会到容禅的痴恋与痛苦。而既无入情,便无忘情。


    因前世曾答应容禅与之换骨,此生承受了多少苦难,都是履行诺言的代价。江止言而有信,因此不曾抱怨或后悔。


    他亦朝着这画面直直地走了过去,刺破那些痛苦,换骨给他身上带来的苦楚和绝望也渐渐消失。


    见两重幻境都无法阻止江止,那些云雾渐渐消散,而又重新凝结,聚成了第三幅画面。


    这里的容禅不知道在哪里,但应该已经是他们认识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容禅脸上带着笑,还带着几枝花,出现在他眼前,唤道:“小桥。”


    容禅看起来无忧无虑,身上洒满阳光,不是后来那个阴郁偏执的模样。江止绕过他,继续向前走去,听到容禅在他身后疑惑地说:“小桥,你怎么不理我呢?”


    江止继续往前走去,看到容禅又出现在他的路上。容禅浑身是血,靠在一块石头上。他的身体仿佛裂成一块一块碎片一般,在缝隙中渗出血来,他眉心的莲花缓缓绽开,身上江止亲笔写下的压制符文一道道闪着光。容禅一边流血一边向江止爬过来,手指深深地插进泥土里,他抬眼道:


    “小桥,我依然无法忘记你。”


    江止收回发颤的手指,依旧越过这个虚假的容禅,往前走去。这个容禅也消失了。


    那座问心桥远远地出现,江止加快了步伐。


    这时,他忽然脚下一空,猛然落入了一个水池之中。江止从水底浮出水面,发现池中绽放着一朵又一朵莲花,他正在莲花与莲叶中浮荡。江止看见那些泉水都是黑色的,容禅正沐浴在恶泉之中,笑着给江止留下一个再见的神色,便向池底沉去。


    江止下意识地抓住容禅的手,不想他沉入恶泉之中。但他随即想到这可能是个幻境,他早已将容禅自恶泉中救出,现在这个“容禅”也不是真的。江止想浮出水面,面前这个“容禅”却紧紧抱住了他,死死拖着他往池底沉去。


    “小桥,哪管天翻地覆,这从不是你的责任,我们找一个无人的地方,缠绵到地老天荒如何……”温热的低语在江止耳边响起。


    江止奋力向水面划去,身旁的溺水之感又瞬间消失。莲花池没有了,恶泉没有了,容禅也没有沉往池底去,他们正站在问心桥上。容禅双目紧闭,脸颊通红,软倒在江止身上,却如上一个幻境中一般死死抱着江止。


    江止拍了拍容禅的脸颊,几分担心:“容禅,你怎么了?”他看到容禅先一步踏上了问心桥,该不会是出了意外?


    容禅唇边虚弱地呢喃着什么,江止不由得听他在说什么。容禅蓦然睁开眼睛,眼中竟也出现了莲花的虚影,只是没有了那颗红痣。江止为容禅的眼神一动,一瞬恍神,容禅热切的唇已经吻了上来。


    那吻温柔缠绵,述说着多年的思念和爱恋,江止不知所措,容禅的手却已抱住了他的腰,探入衣襟之中。霎时间多年前火炭一般的鱼水交融记忆被唤起,江止下意识地抗拒,容禅却说:“我好想你,小桥。”然而身后的桥栏蓦然消失,两人一同跌入了河水之中。


    沐浴在河水中的容禅仿佛化身修罗,除了那张美艳的脸仍在外,他的身上冒出了许多的饿鬼与骷髅,就连身旁的河水中,亦满是阴邪肮脏之物,嘶叫着拉扯江止一同沉沦,欲与他同入地狱。那个“容禅”亦抱着江止说:“小桥,我爱你。”爱欲之河,沦入地狱。


    原来,从江止看到容禅走上问心桥那一幕,幻境就开始了。自江止看到容禅和他一起站在问心桥上,仍在幻境之中。


    现实中,容禅抱着在桥上突然昏倒的江止,呼唤着他,但江止却一直未醒。


    容禅着急了,此桥既然名为“问心”,但一定是关于心境的考验,此时江止不知困在了哪个环境之中。


    他一心爱恋江止,爱憎分明,倒是不曾在问心上有过困惑。


    情急之下,容禅将江止摆成五心朝天姿势,自己与他相对而坐,冒险元神出窍,进入江止的识海之中。


    这是一片大雪茫茫。


    进入江止识海之后,容禅愣了一愣,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飘落的白雪。


    长途跋涉许久之后,容禅才在雪地中见到一座碑。他跪下来,拂去碑上的积雪。蓦然发现,这竟是他在太玄山巅上为江桥立下的那座,亡妻之碑。


    容禅再回首转身,漫天风雪不曾停歇,他不知江止的心境如此荒芜。找到那座碑后,好在世界中又出现了一座桥。容禅看见正是那座问心桥。


    江止应该就是在问心桥上出了意外。容禅登上问心桥,终于发现了江止在哪。


    江止正在桥下的河水中,只是河水早已结冰,成了一条冰带。江止双目紧闭,双手交叠躺在河中,与这条河冻在了一起。


    “江止!”


    容禅跑下了桥。他跪在冰面上,看着坚冰之下的江止,不知江止怎么跑进了河里,又怎么会和河水冻在了一起。


    他遭遇了什么,使得这片大地漫天飞白?


    容禅敲打着冰面,这条河从上冻到了底,没有一点流水的迹象。冰下的江止眉头紧皱,不知发生了什么痛苦的事。


    任由容禅如何敲打冰面,江止仿佛也无法听到。容禅只得取出孤光自照剑,开始一点一点凿起冰面。


    容禅凿了很久冰面,终于将江止面上的坚冰砸去。他重新抚摸到江止柔软的皮肤时,发觉他还活着,才大大松了口气。


    容禅费尽力气,终于将江止上半身的冰凿去,他将江止的身体放在自己膝上,热泪不由得滴下来。说再多他可以不在乎江止心中有没有他,看到江止发生危险,他还是忍不住牵肠挂肚。


    江止的身体如此冰凉,双唇也成了粉白色。容禅禁不住紧紧拥抱他,用自己的身体温暖江止,同时在他额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小桥……”


    纵然他已名满天下,成为三十三天惧怕的杀神,他仍是他心中清微剑宗后山那个笨拙真诚的江桥,需要他怜惜。


    “小桥,醒来吧,不要畏惧,也不要犹豫,做你想做的事……”


    霎时间冰雪消融,仿佛春风吹过大地。容禅感觉到天地变色,他的身体也仿佛被猛然一推,退出了江止的识海。再醒来后,他看到江止吐得半身是血,倒在了他的身上。容禅急忙摇晃江止,急切唤道:“小桥,醒来!醒来!”


    这一回,尽管江止的身体依然虚弱,四肢发软,但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澄澈的眼底中带着一丝幽昧——


    作者有话说:想快还是快不起来啊,得把这个本写完。[奶茶]


    第166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终于醒来了。”容禅心中放下许多。他说:“我们过桥吧。”


    他背着江止, 半拖半抱地,把他带过了问心桥。


    天君的陵墓尽管不见明显危险, 但一座问心桥, 就使得实力提升了几个境界的江止差点折戟在此。实在是厉害。


    但容禅无意间握住了江止的手臂,感觉到了江止脉相的怪异。“咦?”容禅立即输入一丝灵力查看江止的身体状况。


    他曾在江止的识海中居住过一段时间,江止的识海对他不设防, 灵力亦十分熟悉, 容禅没有阻碍地就进去了。


    “小桥你……”容禅在江止的身体里发现了许多封印。一重又一重,仿佛摞上去的补丁一般。


    发现容禅窥伺他体内的封印后, 江止毫不留情地将容禅的灵力驱逐出去了,盘腿在桥前坐下,开始调整他体内混乱的内息。


    他的胸前还尽是吐出来的血,凄惨可怜, 但利用完容禅就伸手推开, 容禅都要气笑了。


    容禅说:“小桥,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


    江止的灵力在混乱不堪的经脉间流转着,修补和冲刷垮塌堵塞之处。听到容禅的诘问, 他还是疲惫地睁开了眼睛, 说:


    “谢谢你救了我。”


    “这就结束了?”容禅说。


    他进而又靠近江止, 盯着他的眼睛问:“你能不能告诉我, 你在问心桥看见了什么,为什么过不去?你的体内为什么那么多封印!”


    饶是侥幸度过了问心桥, 真正的问心却在此处。


    江止想逃避, 他不看容禅的眼睛,视线转向别处。他语气淡淡地说:“我受伤了,暂时压制了伤势。”


    他修的无情道法,竟也学会撒一点小谎了。


    但是容禅并不相信他的说辞。他在江止心境中, 看到江止被冰封在问心桥下的河水中,他一定是度不过去这座桥,才会出此下策,冰封识海。


    “走到这个地步,你还要躲着藏着些什么。我都陪着你来到天君陵前了,你还不相信我吗?外头那个世界乱糟糟的,只有我一直站在你身边。”容禅愤愤不平地说。


    江止沉默片刻,说:“只是封印而已。”


    容禅不再听江止说什么,他趁江止不注意,按着他的双臂就把他压到了地上。他的灵力顺着江止的脉门霸道地侵入他体内,江止不由得不适地蜷缩着身体,皮肤恐惧地发抖。然而容禅亦不由分说地用灵力探查遍他的全身,梳理他体内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势后,确实发现江止于心境上打着一重又一重的封印。


    容禅有些不敢相信,江止不是修的无情道吗,怎么有这么多封印。他不顾江止的反抗,硬是用膝盖分开了江止的双腿,将他牢牢压在身下。


    “这些封印怎么回事?”容禅逼问。


    江止淡淡地别过头,说:“容禅,你的身上不也有很多封印,有什么奇怪的。”


    “我身上的封印!?”容禅咬住嘴唇,蓦然又想起,那年他为血气所迷,江止在他身上绘了许多符文,镇压那股血煞之气。神志不清中,他对江止做了许多令人发指之事,而后导致江止的境界大跌。


    容禅缓缓地靠近江止,闻着他身上清淡平和的气息。江止的眼睛淡淡地望向空无一物的夜空,有些无神,仿佛任他施为。容禅身上散发的冷冷莲香,仿佛鹰爪一样擒了江止的四肢,这是面向亲近之人时不由自主散发的讨好的香气。


    容禅蓦然在江止冰凉柔软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江止有些发愣地看着他。在这发愣的瞬间,容禅死死吻住了他的唇,舌尖探入口腔之内。江止极力挣扎起来,容禅却仿佛拼死也要亲近一番一般,死活不肯撒手,他冰冷的长睫垂在江止脸上。


    是有多久了,他渴望这样亲近江止,与他融为一体,把他牢牢嵌入自己的怀抱里。但江止始终推开他,抗拒他,仿佛一轮遥不可及的明月。他疯狂了,追寻了,但始终只能死死压抑自己的渴望,将所有爱意压在心底。


    他就是很爱小桥,想和他永远在一起,他怀念以前和小桥牵着手在一起的日子,怀念小桥满心满眼都是他,为了他付出一切。他不喜欢现在这个冰冷无情的江止,但被江止狠狠地折服了。


    容禅一时迷乱,不知天地所在,往昔恩爱记忆涌上心头,就算江止咬破他的嘴唇也不怕。他心底深深相信,这个冷冰冰的仙人骨子里,是他最爱的小桥。他胆大包天地,火热的吻一路向下,吻着江止的脖颈和锁骨,亲吻着喉结,在皮肤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湿热的水渍。他伸手去解江止的腰带,伸入衣裳内抚摸着劲瘦的腰。


    这场情迷意乱直到江止取出江流万古剑,一剑将容禅震出去,使他捂着胸口倒下为止。


    容禅并不后悔,他的唇上有伤口,湿亮亮的,是被江止咬出来的,唇上还留着江止口中的津液。他看着江止胸口上留下的红痕,一路湿滑向下,还有被他粗暴揉搓出的痕迹,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儿他就可以得手。


    容禅跪在地上,向天问道:“我只是爱一个人而已,什么错!”


    江止用剑支撑着自己爬起来,再度咳嗽,沙石上是他吐出的血迹。容禅冲过去,死死地抱住江止,江止推了一下他推不开,用剑柄顶着他说:“容禅,松开!别逼我对你动手!”


    容禅在江止背上闷闷地说:“你哪怕杀了我罢,我也不会松手。你告诉我你的修行出了什么岔子?你现在不告诉我,我也会知道的。”


    江止哪里见过这样流氓做派。容禅把江止抗在肩上就把他带走了,还劈手夺了他的江流万古剑。江流万古剑也颇具灵性,知道容禅并不会伤害江止,在他手里缩成了合适大小,就被容禅带走了。


    江止完全是失神状态,然而他封印破裂,确实胸腔内阵阵疼痛。容禅把他抗在肩上,也没有把他带很远,而是把他带入了附近的一个大殿内。


    大殿内满是灰尘,光线缕缕透过窗棂投入,地上是大块大块的石砖。容禅将江止放在门边坐下,撕扯下身上的衣料帮他包扎手上伤口,江止这才注意到他的手掌内都是伤口。既有刀伤,也有火焰灼伤。


    “容禅……”江止刚叫了一声,容禅就冷不丁亲了他嘴唇一下,说:


    “别说话。如果你说的话我不爱听,我还要亲。”


    江止作为一代无情道宗师,哪里遇到过这种调戏。即使以往容禅待他,也是温柔体贴,从来没有这样胡搅蛮缠的情况。


    江止沉默了,他真的怕容禅亲上来。


    容禅给江止的刀伤、烫伤上好药,觉得他像人偶一样乖巧地一动不动,忍不住又摸了江止的脸颊一下。看到那双淡淡的眸子里忽然泛起波澜,视线转向他,容禅的心里就忍不住发痒,他无法克制地继续亲了江止一口,死死抱住了他。


    江止的手臂刚微微一动,容禅就像蛇一样缠得更紧。他带着几分鼻音像孩子一样说话:“小桥,我们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了。外面整个世界像乱了套一样。我没有母亲了,也没有父亲了。宗门也再回不去了。你能不能可怜我,让我抱一下?我死也痛快。”


    江止确实可以很轻易地推开容禅,但如容禅所说,他们朝不保夕,外面尽是仇敌,能活到哪一刻并不清楚。生死之间,那些规矩算什么。江止抬头望着大殿上的梁柱,殿内似乎有许多高大的雕像,只是灰尘多,但并无阴邪之气。


    江止说:“别呆太久。我们不知道这里是否安全。”


    容禅抬起头,他的鼻尖碰着江止的鼻尖,江止的眼眸如琉璃琥珀一般,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容禅忽然明白了江止的苦楚,他的问心桥怎么过不去,心境上怎么满是封印。


    他握着江止的手,温凉柔软。容禅一遍遍想起指玄的话,你想让江止身死道消吗?或许他生来就是江止的劫数。小时候使江止受了抽骨之痛,长大后又使江止承受锻心之苦。


    在苦海挣扎的间隙,这片刻宁静,仿佛成了二人独享的珍贵。


    江止在纵容他,他也在纵容江止。


    片刻过去,这种柔软宁静也要终止。


    容禅说:“你受了伤,我来背你吧。”


    江止没有拒绝,只顿了一下,就同意了。


    容禅把江止背在身上,仿佛回到原来在悲画扇中的日子。他不再出声,静静体会这种美好,仿佛回到过去。他们走入殿内,空荡荡的祭殿里回荡着脚步声。容禅看到长长的布幡从屋顶上垂下来,殿内有许多高大的塑像,围绕两侧,其中最里面的,有一座塑像尤为高大,人在他的脚边,犹如蝼蚁一般。


    抬头都望不见这些塑像的真颜。影影绰绰的光线穿梭在祭殿中。空气里留下一点淡淡的香火味。江止观察到这些塑像与大殿外边的石像生相比更为逼真,装饰更为繁多,衣着更为华丽,也带着更为威风凛凛的法宝。画像背后,甚至还有着一整幅一整幅的画像,无数神仙形象在上面,行走在云彩中。


    当年天君陛下手底大能修士无数,这些难道就是天君麾下的文臣武将?——


    作者有话说:攒人品更新[竖耳兔头]。


    第167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2


    漫步于众神之畔, 江止仿佛在接受审视,从上到下, 他仿佛沐浴在天道的审判之中。而仔细看来, 那些不过是一些泥塑土石的木偶而已。


    无数的灰尘飞舞在空气中,仿佛翻开一本合上已久的书。耳畔有遥远而来的钟磬之音,江止侧耳聆听, 又只是幻觉。


    神念勾勒出容禅脸侧的轮廓, 原本混沌不堪的识海如拨开云幕露出天际。他的犹豫、后退,不过是如其他众生一般在苦海中沉沦。


    红尘如浪, 逆潮回身,容禅同样深陷七情六欲拉扯,但他清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因而无怨无悔。反而是江止, 既空洞又迷茫。


    他追求无上忘情大道, 清静无私,但一片白茫茫中,失去了支点。


    容禅侧脸望了江止一眼, 仿佛安慰了什么, 但江止听不清他的话语。他好像落入了自己独有的一方天井里, 幽暗潮湿, 只望着屋檐上的天空。


    容禅把江止放了下来,两人跪坐在蒲团上, 容禅说:“这应该是天君大人塑像, 我们祭拜一番吧。”


    江止的状态依旧不怎么好,但他乖巧地听从容禅的话语,跪在蒲团上俯身下拜。而面前的供桌与烛台上落满灰尘,已经几百年没有人进来过了。


    这里似乎是一个祭拜天君的地方。跪拜完天君, 容禅和江止在祭殿中探索,只看到许多尊神像,以及墙壁上铺满的艳丽壁画,此外并无奇异的地方。


    那些凶猛的石像生与刀山火海,似被关在了殿门之外。


    画上的众神身着华丽法衣,手持宝剑、净瓶、金刚圈、明珠等法器,衣袂飘飘,头顶上亦有光环。他们表情淡然,姿势生动,仿佛随时从画面上走下来。


    “你说,枯藤指引我们来天君陵中寻找解决之法,是不是天君早已算计到千年之后会有此劫难?”容禅说。


    “天君开启了这么多天门,定是熟悉空间之法,或者有办法切断与恶泉之间的联系,重新封印。”


    容禅说了半天,却听不到江止回应,他转身看到江止已经停了下来,站在一幅壁画之前。


    江止盯着壁上描绘的画面,身心仿佛都已经被吸入壁画之中。


    画中有一口巨大的黑色水井,许多神仙模样的人俯身在云层中向下张望。有一个小老头一般的神仙,正拿着一尊玉瓶,往外倾倒白色的云气。云气卷舒,圆滚滚的云团如羊群一般,在画面中四处流动。几乎所有神仙都在被云气包围着。


    而云气中又包含着阴阳二气,是一团缠绕不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混沌之气。江止看到云气卷舒汇聚成了太极的模样。


    容禅问:“江止,你发现了什么?”


    江止呆呆地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他仿佛心事重重。


    他们继续往前走。江止看到,那口水井下面,正有许多青面獠牙、头长犄角的小恶魔四处乱舞着,但都为阴阳二气所镇压。


    江止又继续走到画面终端。这幅壁画是一卷长图,包围了整座宫殿。直走到最右边,才看到画卷的名称和落款。


    一个神秘的朱红色大印盖在画面右下角,正是两人头顶的位置。大印上方还有一行古朴的文字,但两人都认不出来写了什么。


    自进入殿中后江止一直魂不守舍,仿佛在思索什么,此刻更如魂飞天外。


    容禅还未做什么,江止已经划破手掌,将流血的手掌自顾自盖上了那个印章。


    “你……”容禅惊讶。江止仿佛已经胸有成竹。


    初盖上去时壁画还没有反应,过了一两息的时间,壁画仿佛整体一震,一层灰尘落了下来。容禅仿佛看到有层金光在壁画上一闪而过。


    整幅壁画都开始活动起来,那些云雾流动着,衣带飞舞着,神兽咆哮着。神仙在画面上开始飞动,头顶的钗环仿佛都在碰撞。容禅脑子一痛,脑海中一下子多了许多吟哦之声,仿佛是那些神仙出行时,为召唤他们而念诵的法号声,敲锣打鼓的开道声。


    容禅为这异象折磨,画面上的神仙有的从花篮中抛下花瓣,有的用金刚锤砸出闪电,有的轻轻抚摸暴躁的坐骑。他们神色悠远,好像穿透容禅看着他背后,眼神又有淡淡的怜悯感。


    “啊——”


    这时江止的状况却更为严重。他的手掌一直放在印章上不松开,而他的七窍都已流出鲜血。


    “江止你在做什么,快松开!”容禅说道。


    江止收服这件法器已到一半,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因此他吼道:“让开!容禅!给我护法!”


    只见眼前白光突然一炸,容禅什么都看不见了,目之所及都是白色。他的身体被气浪猛地一冲,伏倒在地上。一片白色之中,他看见江止成为唯一的艳色。


    一层光晕在图卷上一闪而过,接着整幅画卷仿佛被人揭下来了一般。那些神仙、异兽、云彩俱被卷入图卷之中。江止牢牢握着这幅画卷,直到画卷彻底被卷起,变成一个画轴,并有丝带封印。


    虽然并无任何声音,也读不懂这些语言,容禅脑子里一下子被灌入了许多信息。他蓦然知道了这幅画卷的名字——


    真灵位业图!


    这些画卷上的形象,都是位列仙班的神灵,凭借此图,可以将现世凡人晋封为真仙,也可以运用画卷上已有的神仙的法力,横扫四方。确实是天君留下来一件威力非凡的法器!


    随着画卷被揭下,这座大殿也开始摇摇欲坠。砖石倒塌,木梁从顶上砸下来。江止瘦削的身躯依然定定站在那里,手握画卷。容禅担心他被砖石砸伤,冲过去握着他手臂说:“我们快走!”


    这时,沉寂已久的天空上也出现了裂缝,仿佛深沉的黑夜,突然被白日天光撕开。


    “该出去了!”容禅说。他扯着江止开始往外飞,这时江止也回过神来了,他同容禅一起往外冲出去。取到真灵位业图,他们此行的目的算是达成了。而大殿开始倒塌,也说明天君陵不再欢迎他们,正在驱赶他们出去。


    天空中的白光越来越大,天君陵中暗色构成的一切都在消解,连脚下的大地都在坍塌。容禅和江止飞向白光之处,初有强烈的抗拒之感,两人拼命靠近,想要越过这时空裂隙。然后仿佛突然穿过了一堵墙一般,裂隙那端传来强烈的吸力,牢牢吸住容禅和江止两人。容禅只来得及仅仅抓住江止的手,便被吸入缝隙之中,两人也失去了意识。


    良久之后。


    容禅觉得像睡了一觉一样。


    只是醒来之后,他觉得这张床,未免太过颠簸。


    他爬起身,发现身下正是惊涛巨浪,怒海暗夜。海兽的怒号伴随着幽冷冷月光,在海面上浮荡。而他悬浮在半空中,身下只有自动护主的孤光自照剑在托举着他。


    他看到了不远处的的江止。江止亦昏迷着,身下是江流万古剑托举着。容禅连忙过去。好在江止获得的那卷真灵位业图还牢牢在他手上。


    “小桥,醒醒!”容禅拍了拍江止的脸。


    他们不知在天君陵中度过了多少日夜,无时间流逝的确切感受。猛然被空间裂隙挤出来,也不知被投到了哪段荒芜海域。


    此刻正是深夜,海波不宁,孤月高悬,也分辨不出地域。


    江止一会儿就醒过来了。他先是迷茫地看了两眼容禅,醒来后迅速寻找自己获得的真灵位业图,发现还在手上,松了口气。


    “总算出来了。我们顺利拿到了图卷,你能安心一些了。”容禅说。


    “我们,这是到了哪儿?”江止说。


    “不知。但看这海水深沉发黑,我估计,是南海炎洲附近,距大罗宫不远。”容禅说。


    “原来如此。”江止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画卷,又说:“或许,你可以回大罗宫去看看了。”


    容禅眉毛一挑,说:“怎么关心起我了?你不如说说,你在天君陵中,怎么发现这幅画有问题?这幅画又该怎么用?”


    江止说:“我看到这壁画中画面有异,忍不住想起……我得到的传承中说,这幅图卷可以提升人的实力,例如,将原本接近飞升的人再往上提升,提升飞升的几率。”


    容禅:“!!!”


    这幅画的消息若是传出,恐怕天下修士都要为之疯狂!无数修士愿意跪拜在江止脚下,只求一个飞升的机会!


    江止所说还是保守了,这幅画既然叫做真灵位业图,自然是列入画中的,都可位列仙班,不愧是最终留在天君陵中的法宝!江止既可借助图卷,将人进行“封敕”,使之具有真仙的实力,所封敕之人被列入图中后,又会被江止驱使,江止可以任意召唤已列入真灵位业图中的神仙为之效力。


    这幅画卷正是天君为了他手下的文臣武将准备,是一幅不折不扣的“封神图”!而天下大乱,气运流转,又到了重新封神的时候。


    “你看,那是什么?”江止说。


    江止有些避重就轻,没有全部回答容禅的问题,但容禅没有追问下去,因为他也看到了远方海域上凸起的巨大物品。


    那像是一座山,又像是一个浮动的岛屿。山的顶端,好像在不断地冒出烟气。无数奇形怪状的海底异兽,正在巨浪中翻滚、嘶吼着。容禅看到了一些斗法的光亮,仿佛有许多修士正在与海兽殊死搏斗中。


    这时,江止也收到了因潜入天君陵中通讯断绝,出来后终于收到的枯藤的玉简传讯:


    “万分危急!江止!蜃海冥夜,速来!”——


    作者有话说:是谁拿到了新Offer?


    是谁提了离职?


    是我哦哈哈哈哈哈!


    虽然钱少了很多,但中国的职场环境太有毒……工作好几年心气被耗光了,情绪也消磨严重,整个人半抑郁状态。


    好想体会心中没有烦恼的感觉。


    接下来要好好修整自己……做我想做的事……看我想看的书……写我想写的小说……


    感恩[竖耳兔头]比心


    第168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这是一口巨大的深井, 映照出天空的影子。


    若说是一口井,又不能描绘出其广远。更像是在一座山的顶上, 盛了一汪湖水。


    只是现在这个泛着呛人烟气的湖正在沸腾着。


    南海的天空始终是一种诡异的嫣红色, 仿佛被烟熏黄了般,又红又黄。深沉沉的海面上,近百里都是沸腾的海水, 水中浮满尸体, 有动物的,也有人的。


    江止匆匆扫过这一片狼藉的战场, 直直向最中心的突然在海面上崛起的山口飞去。所有泛着黑红色的、沸腾着的冒出强烈气味的液体,都是从那个山口上冒出来的。


    水面漂浮的尸体上,亦沾满了黑色的油污。


    江止眉头紧皱着。源源不断的黑水还在那口巨井中冒出来。


    快迫近到山口时,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江止认出来那正是他寻找的枯藤。


    此时枯藤正在带领一群弟子与海兽作战, 虽然枯藤功力深厚,是当今世上少有的几位高手之一,但他需与这些皮糙肉厚、具备天赋神通的海兽作战, 连日下来, 还是精疲力竭, 况且还要护着众多弟子。


    江止赶到时, 枯藤正被海兽放出的一道闪电击中,苦苦抵抗, 江止见状连忙一剑刺向那早已强弩之末、被刺瞎了一只眼的海兽, 海兽咆哮一声,最后挣扎一番,才重重地跌入海中,溅起巨大的浪花。


    枯藤因此也摇晃着身体, 差点站不住,手中的法器藤蔓上也满满萦绕着电光。


    “枯藤师兄!”江止连忙扶住了枯藤。


    “咳咳——江止。”见是江止,枯藤又重重咳嗽了几声,前襟上是斑斑点点的鲜血。江止见状眼睛仿佛被针刺了一般。“你终于回来了,快,赶快——”


    “枯藤师兄,让我助你!”江止道。


    枯藤挥挥手,面容沧桑,他身旁的诸多太玄仙宫弟子,江止看也死的死、伤的伤。他们进入天君陵的这些时日,外面一直在苦战。


    “不必管我,快去找指玄师兄!”枯藤道,“他有要事找你!”


    江止眉头一皱,枯藤已经一把推开了江止。他身形虽然枯瘦却屹立不倒。他解下腰间的太极清音铃,轻轻摇响,不一会儿,残存的弟子就聚拢了过来。


    “小师祖!”


    “小师祖!你终于回来了!”


    簇拥过来的弟子满脸期待地看着江止,江止看到他们多已受了重伤,有些肢体还残缺了,但都强撑着一口气支撑着。弟子的数量不多,许多熟悉的面孔已经不见了。


    “小师祖你回来就好,我们都以为你失踪了。”


    “掌教和枯藤老祖一直在等您。”


    江止不敢再耽搁,对枯藤一点头,便顺着弟子的指示前去寻找指玄。


    之前因为扰动了太玄仙宫历代祖师的陵寝,指玄大发雷霆,把他们轰了出来,不知此时指玄见到江止和容禅消气了没有。


    容禅一直跟在江止后面,看这海面剧变,自他们进入天君陵后,外面的状况更差了。


    容禅掐指一算,更觉状况不妙,他传讯给早在外徘徊已久的大罗宫众人,让他们暗中到此处集合,拜见宫主。


    指玄呆在半空中的一艘飞行法器上,许多弟子来去匆匆,不时还有伤员送上来。这里还有许多穿着不同门派服饰的弟子。恶泉倾倒已经使得天下倾覆,各个门派深受其困,不得不开始合作。


    指玄作为世间顶尖大能之一,早早意识到了江止和容禅的到来。但他对两人的行为还心有芥蒂,因此只冷冷看了他们一眼。


    “师兄,我们从天君陵中回来了。”江止说。


    听到天君陵的名字指玄的神情才有所变化,但他也并未变得热情,而是说:“带上武器,去东南海面防守,等等……你过来!”


    指玄叫江止过去,江止不敢不从。但江止刚一靠近,指玄忽然在江止背上狠狠打了一掌,江止一下子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


    “师兄!?”江止觉得体内的淤血都被打得有所松动。


    指玄面色凝重,又出手在江止身上落下数掌,均落在气脉灵位之处。然后江止才领会指玄的意思,他盘腿坐了下来,任由指玄在他身上施为。


    指玄输入灵力,调整江止体内紊乱的灵息。他早看出江止外强中干,内里修行出了岔子,原本离开太玄仙宫前还可控制,谁知从秘境中出来后恶化了如此之多。


    “坚守心神,摈弃杂念!按我引导行气!”指玄一边帮江止梳理内息、加固封印,一边冷冷地看了容禅一眼。


    这一眼里并无什么内容。因此容禅也只微笑着。


    江止很快需要短暂闭关,巩固伤势。这时大罗宫众人也循着宫主的指示,聚了过来。


    “宫主您还活着啊!我就知道您没那么容易死!祸害遗千年!”小乙见到容禅就激动,想上来紧紧抱住宫主,被容禅用扇子推开。


    “我不在这些时候,你们在做什么?”容禅问。


    “宫主,我们按您之前说的,您不在的时候,就听江仙尊的,江仙尊不在的时候,就跟太玄仙宫一块。宫主,您终于回来啦!我们想死你了!”甘始几分委屈地说。


    容禅说:“很好,你们继续听从指玄真人的安排,他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容禅看只是少了一些人,大部分熟面孔都还在,心里放松了一些。


    容禅又对甘始说:“有件事要请你去做。”


    甘始说:“宫主但讲无妨。”


    容禅说:“请你去找些凝神静气、巩固心境的灵药,我有大用……我还没说完,你别急着走。”


    甘始转身离去又回来:“宫主,您好久没使唤我了,我浑身痒痒呢。”


    容禅有些无语道:“现在外面,状况怎么样?我见太玄仙宫众人亦无精打采。”


    甘始说:“宫主您不知,我们已经守在这南海七十多天了,没停下来过。太玄仙宫更久。现在各个门派损失惨重,不得不报团取暖,悔恨没有早点听江仙尊的话。先前传出消息,那恶泉世界来人体内有一颗恶种,好些人被活剖了,果然发现了恶种!这一场闹腾下来,人更少了。”


    容禅可以想象这是一场如何互相猜忌和背叛的冷血恶事,但未想到他们的发现引发这连串的后果。


    甘始又说:“人的问题倒其次,再不济,人还是会说话的,但跟那些光长个不长脑子的海兽没法说话。那些个海兽最喜欢上岸吞食生人,尤其修士,我听说有些小地方不堪其扰,已经主动向海兽上贡,以换取片刻平安。”


    苍生何苦?


    容禅因是问道:“哪里的情况最严重,哪里需要人?”


    甘始说:“若说危险嘛,还是枯藤道人镇守的恶泉山口最为恐怖。宫主您想象不到,原先井口大小的恶泉,竟然越喷越大,变成了一座高山!就是那里,源源不断地冒出异世来人。”


    “而且有一异事……”甘始神秘地说。


    “什么?”


    “它们那边,好像已经发生了变化。之前都是零零散散地有恶人过来,不成气候,也各自为政,清理了便罢了。现在我们明显能感到,对面过来的人,似乎已经有了组织,有人在指挥他们,与我们对抗,因此才分外难缠。他们学会躲了,并且会使用战术,枯藤和指玄头疼不已。”


    “要我说……这像是有人在后面运筹帷幄。”


    这种猜测让人心惊胆战。恶泉之人都自私冷酷之极,是什么人能够把他们凝结在一起,还指挥他们令他们听话。无论如何,情况比他们进去天君陵之前更糟了。


    容禅说:“我知道了。”说着他飞身而起,看是要直接往山口飞去。


    甘始叫道:“宫主!您这是要去哪儿呀!带上我们!”


    容禅头也未回,答道:“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事,别跟来!”


    然而容禅未到山口处,就已经遇上了麻烦。


    因为枯藤带领的修士们攻击猛烈,许多海兽被激怒也聚集于此。容禅看着几只海兽翻滚着争抢从天上掉落下水的人尸,不由得怒向心头起。望着四面沧海茫茫,宛如炼狱景象,他取出孤光自照剑,挥剑向这些海兽冲去,开始加入战局。


    只见滔天巨浪之中,一个人稳稳立在半空,身上的衣物不沾染一点水珠。风吹动着他的衣摆,他将一柄冰雪色的长剑执在身后。长剑嗡嗡地颤动、鸣叫着。


    容禅垂眸回望,对孤光自照剑道:“你是不是也想起了从前?”


    当年容夔携孤光自照剑与海蛟作战,陨落于南海,现在这把灵剑是否也想起了前主人。容禅默然,想起了从未谋面的父亲。他从腰间解下并抛出夜光常满杯,这把透明的犀角杯迅速在空中旋转放大,并发出冷月般的莹莹白光。


    容禅念道:“如今你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他手持孤光自照剑,身旁伴着夜光常满杯,孤身冲入凶恶恐怖的海兽群中。还在竭力抵抗的修士们眼前仿佛只看到一道流星闪过,看不到人形。而刹那间,几道耀眼的白光直冲天际,竟都是从一头海兽的身体冲划出来的,将怒号的巨兽切成了数块。


    过了一会儿,才看见一个湿淋淋的人重新从海中飞起来。容禅甩甩身上的海水,洗掉那一身腥臭的兽血。未休息片刻,又重新冲入兽群之中。


    这些海兽头脑简单,只会进食与打架,容禅擅长的幻术与情绪操控在此都派不上用场,他便回到了老本行,以一个剑修的身份大杀特杀。清微剑宗的剑法,或许只在他身上传承了。


    结阵抵抗的修士们觉得身上压力一轻,一看才发现有高手加入战局,不由得欢欣鼓舞起来,重新积攒了力气。


    容禅大肆斩杀海兽,惹得海面都开始震动。在战场前线指挥作战的枯藤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着底下弟子前来汇报,才知道是容禅助阵。枯藤点点头道:“这个孩子心地还是好的。得他帮助,我们或可一举消灭这些海兽。”


    战局逐渐变得明朗,原本人类修士颓势的迹象逐渐转变,枯藤和弟子们的脸上也有了微笑。或许他们可以期待清理完这片海域回宫修整了,也不用牺牲这么多修士的性命了。


    枯藤又摸摸胡须道:“不行,容家的孩子性子也颇为急躁,江师弟也不在他身边,连山、思召,你们两个,还是去容禅身边协助他吧。”


    李连山、陆思召领命前去了。枯藤离开飞行法器,此处压力减轻,他正想去别处巡视战场,忽有一个生面孔的小弟子喘着气来报:“枯藤真人,指玄掌教有请!”


    “哦?师兄找我。”枯藤想也没想就跟去了——


    作者有话说:加油加油!


    完结的曙光就在眼前!


    第169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冷如霜雪的青年静坐片刻后, 刚睁开了眼睛,就看见指玄冷冷地站在他身边。


    指玄道:“你终于醒了?”


    指玄出手相助以及闭关静坐之后, 江止充满裂痕的心境终于再度沉静。


    江止垂眸, 道:“师兄,此行前去天君陵,我们获得了天君所留真灵位业图, 图中亦绘有一口黑色水井, 与恶泉十分相似,或许天君早预料到了今日, 留下此图,可扭转战局。”


    江止隐瞒了部分图的内容没说。


    指玄道:“不错。因祸得福。这是你的机缘。但你的心境,怎么回事?”


    江止:“有所崩裂,但应无事。”


    指玄冷哼了一声, 道:“莫要失了自己的道心。”


    这句话如重锤一般砸在江止心上, 江止说:“我道心未变。”


    指玄道:“我早和你说过,不要和那容禅混在一起。之前你们动了祖师陵寝的事,看在你立了功的份上, 将功补过。但是你还是要到祖师陵前叩头请罪。”


    江止道:“江止知罪。”


    指玄说:“你原本是个知轻重的, 我也将大事嘱托于你, 怎么变得——”


    指玄的话却被一阵急报声打断。


    一个弟子急匆匆地跑进来, 扶着墙壁差点站不稳,高声道:“不好!掌教!枯藤真人, 他, 出事了!”


    指玄一惊,枯藤修为只在他之下,太玄仙宫中没有能威胁到他的人,枯藤怎么会出事?指玄走过去道:“你慢慢说, 不要着急!”


    弟子答:“掌教!先前枯藤真人不知道去了哪儿,大家都以为他有要事处理,谁知有人在路上忽然碰见枯藤真人的尸体,真人他,去世了呀!”


    指玄心中一下子炸开一个惊雷,怎么可能!世间还有谁能伤到枯藤的性命!


    他一边说:“是不是弄错了!?”一边脚步不停地直接往战场前线冲去。


    枯藤这些日子一直忙于战场指挥和调度,是指玄的重要助手,虽然筋疲力竭,但他一个大乘期的修士,怎么会轻易丢了性命。


    江止跟随指玄前去,眨眼间,就来到了前线。


    指玄一到,就见众弟子神色哀戚,围在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面前。指玄之心愈往下坠。他拨开众人,看到枯藤的遗体被安置在一张玉床上,竟还是睁着眼睛的,神色震惊又不解。


    枯藤身上并没有很多伤,只有几处致命伤势是新鲜的,也未呈现出他激烈反抗的痕迹,说明刺杀是在短时间内发生的,且枯藤极为震惊,难以预料到刺杀的人。


    指玄皱眉审视枯藤的伤口,伤口上有淡淡的黑气,他分明能看出来,这伤口……是太玄仙宫的手法。太玄仙宫还有谁,修为能高过枯藤?


    指玄呆住了,他不料陪伴他几百上千年的师弟竟然就这么去了。虽然修行之人早已看淡生死,但师弟死得如此不明不白、如此突然,指玄还是难抑心头的痛恨。


    “是谁……最后一个见到他的?”指玄声音低哑,拳头亦紧紧握住,干枯的皮肤上骨节突出,他将手收入袖中,审视着众人。


    在这股沉默强大的,几乎将人实质压垮的威压之下,有弟子战战兢兢道:“今日巳时初刻,我好像看见,枯藤真人跟着一个弟子出去了……然后,就再也没见到他。谁知下午时……”


    “你可见到那个弟子是谁?”指玄声线平淡,但眼神已经仿佛将人活剥了一般。


    “我、我也记不清了……只隐约看见是个背影。现在想起来,也对应不出是宫里哪个人。”弟子害怕地说。


    指玄闭上眼睛,又睁开,面如寒霜,衣袖无风自动着。指玄这种境界的修士,一旦心绪起伏,天地都随之共振。只见晴朗的天空中,忽然聚集起乌云。


    指玄道:“召集全宫弟子……今日巳时初刻,在干什么,我要逐一审过!”


    “大事不好了!”这时,忽然又有一直在外驻守警戒的弟子回报,爆出了另一个更让人万分震惊的消息:


    “掌教!对面也出现了一个太玄仙宫!”


    指玄一掌拍下去,枯藤寄身的玉床已经出现裂痕。任谁都能看出此刻掌教极度不悦。指玄转过身来,道:“带我去看。”


    此时容禅亦收了孤光剑和夜光杯从外边进来,看到这肃穆庄重的氛围,不由得亦收束了动作。“指玄真人”容禅道,“外边出现了一股不明势力,与太玄仙宫十分相似,正在挑衅,其余门派……亦十分震惊。”


    指玄和众人登上云头,果然看见对面岸上,旌旗林立,那些弟子的武器和服饰,与太玄仙宫十分相似,甚至弟子,也面孔类似。


    这类情况以前也发生过在其他门派身上,现在,终于轮到太玄仙宫了。


    一直跟在指玄身边,低调已久的萧妄亦一脸震惊,他似乎早应预料到这个情况,但他还是难以克制表情。


    指玄想起了这个弟子,转头问道:“萧妄,你怎么说?”


    虽然之前知道,在恶泉世界中会有本世界的镜像,但太玄仙宫的镜像一直未出现,人们都怀了侥幸,是否太玄仙宫是那个例外。


    萧妄脸色有些苍白,因为他知道,躲不过了。


    萧妄道:“是、是他们。”


    指玄道:“你在恶泉中,曾见过他们?”


    萧妄沉重地点点头。


    “难怪这些天来,恶种们的攻势愈发猛烈,还变得进退有度,原来是有人在指挥。”李连山皱着眉头沉吟道。他狠狠用拳头砸了一下飞行法器的护栏,道:“枯藤老祖近日来为恶种的反扑忧心不已,容宫主加入后才有所缓解,谁知都是这些人闹的。”


    萧妄仍在失神中。


    指玄一介大能,怎会看不出萧妄的异常,问道:“徒儿,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如此犹豫?”


    萧妄唇瓣颤抖着,嗫嚅道:“师父我,我确实,确实曾在恶泉中见过他们。我,我,见到了……我不料到枯藤师叔会死!”


    他原本对恶泉中太玄仙宫的情况一句带过,心怀侥幸心理,谁知,谁知……


    望着对岸摇曳的旌旗中,那熟悉的图案,各个太玄仙宫弟子不由得情绪复杂。想到那边或许有着一个相反的自己,在和他们作对,更是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


    萧妄这般言语踟蹰,指玄何等聪明的人,片刻之间,想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可能。


    指玄的身躯猛地一震,后退几步,摇晃几下后大笑三声:“哈!哈!哈!”


    他的笑中仿佛有泪。他心情哀痛,想着这些年来和师弟经历的风霜雨雪。他的个性较为严苛,师弟总对人网开一面。他们互相配合,成为太玄仙宫的两个支柱。不料师弟如今惨死于此。


    指玄望着对岸黑沉沉的恶气,在云雾缭绕之后,藏着一个什么样的人?


    难怪萧妄如此震惊,如此犹豫不决,因为他一直在,为尊者讳。


    指玄说:“我知道了。”


    他刚看着枯藤死去的伤口,就觉得这手法出自太玄仙宫。而太玄仙宫中有谁的修为能高过枯藤,只有他自己,指玄。


    他确实不曾杀害枯藤,却是另一个自己,杀死了枯藤。


    枯藤跟着那名伪装的弟子,前往隐秘之处见指玄,他见到的的确是指玄,但不料,那是另一个指玄。因此他才如此震惊,毫不设防,因为他是被他自己的师兄杀死的。


    有人说,那边的恶人们,似乎也有了高妙的指挥,气焰更加嚣张。对应的,不正是他指玄,在这边指挥正道修士吗?


    原来他们作战来作战去,都是自己和自己打仗。


    指玄一挥衣袖,一柄纯黑色的纯钧剑迎日光抽出。同时他身上佩戴的法器,月下飞天镜,与云生结海楼,皆同时飞起,绕着他营造出仙云海雾。


    于此同时,对岸的敌对阵营中,亦有宝光出现。


    指玄举剑飞上了半空,这时江止意识到了,他急追上去,道:“师兄,不要冲动!或许不是那么一回事!”


    指玄回过头来,沉声道:“江止,能杀了枯藤的人,这世上,只有我。”


    此言一出,太玄仙宫俱是震惊。


    江止道:“那并非是你的本意!而是那个恶泉中的指玄!”


    萧妄跪了下来,痛苦流涕,他不停地磕着头,将额头磕出血痕。他哭着道:“师父,师父!求你不要去!我知道您才是我真的师父!那个根本就是假货!我不是不愿说,而是我怎么能说啊!那个根本就不是我师父,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您亦有恶的一面!”


    指玄仰天长啸,一挥纯钧剑,滔天巨浪升起,几乎触及他们搭乘的飞船。指玄神色庄严,临波渊默,月下飞天镜折射出万千波光,一座小小的云生结海楼亦托于他左掌之上。指玄说:


    “徒儿,这不是你的错。你已尽力。”


    指玄又对江止说:


    “江止,天下修为高于我者,寥寥无几;恶泉世界能恶于我着,亦寥寥无几。若我死了,这首恶便也散了。”


    “不要!”江止冲上去想阻拦指玄。指玄却一挥袖就将他打了回去,道:


    “江止,我曾问你,天下恶欲满,而卿当何为?这个问题,恐怕要你自己去答了。”


    说着他举起长剑,直冲入对方阵营之中,与那一道黑光缠斗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说:冲冲冲!


    第170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大战持续了三天三夜, 其间海水摇荡,天地变色。


    太玄仙宫弟子神色忧虑, 但又不敢停止战斗。他们的掌教正与恶人决战, 他们又怎么能苟且偷生。


    三日之后,天地初明,远见着天际重新燃起亮色, 而一座小岛已经被夷为平地, 露出灰白色的沙石,再无任何生机之处。等待良久, 云雾散去,仍不见掌教回来。太玄仙宫弟子偷偷抹起眼泪,他们心知,指玄老祖可能已经回不来了。


    指玄, 本名吕持节, 太玄仙宫第九十七代掌教。初与枯藤(黄庭)、参同(魏尝)一同拜入冲虚老祖门下,成为师兄弟。如今师兄弟俱故去,指玄以身埋葬了恶泉首恶, 同归于尽, 死得其所, 没有堕了师父和仙门的名号。


    江止亲手为指玄和枯藤刻下墓碑, 留在原地,没有时间哀悼或找寻遗物, 指玄已经为他们铺平了道路, 江止也必须完成自己的使命。


    江止飞到恶泉上空,看着那个大湖仍然源源不断地冒出黑水,污染了整个海洋。一直有奇形怪状的生物从湖底中爬出来,被守在湖口的修士围追堵截;或者直接张开血盆大口, 将那些修士在惨叫声中吞没。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他生为天道紫气,落到此界就是有任务在身,指玄和枯藤倾尽全力救回了他,用整个太玄仙宫培养他,他焉能不知道自己的道路?


    何况在真灵位业图中看到的画面……


    江止立在滔天巨浪之中,天色昏暗,尤见苍生凄惨。回想自出生时至此刻的每一件事,不由得感叹落到此界也是因果业力汇聚而成。


    如不是人的恶欲私念,又怎么会在另一个世界汇聚成恶泉。毕竟本世界才是根,镜像世界是果。如能坦坦荡荡、无所遗恨,怎会惧怕恶泉,怎会惧怕另一个自己。


    容禅修炼的极情道,根据人的欲望衍生出贪嗔痴恨、断愁有憾,情丝千万缕,若对方是个光明磊落、无所挂碍的人,根本不能起作用。


    江止对容禅说:“容禅,我知道了能够制止恶泉的方法。”


    毕竟容禅是他世上最重要的人,是他的另一面,有任何事情,江止想让他知道。


    江止徐徐展开真灵位业图,金红色的长卷迎着巨浪映出万千波光,映得江止冷寂的脸亦声色纷扰。长卷上仍空着许多人物的形象和名字。江止挥舞长卷,画卷上便多了两道淡淡的影子,正是刚牺牲不久的指玄和枯藤,只是他们的神名和神位还未确定。


    随着真灵位业图祭出,在场的所有修士都感觉自己身上被施加了无形的加持,既忘记了伤痛,又获得了许多灵力。之前在大战中英勇战死的修士,意识竟又渐渐恢复,发现自己成了一道淡淡的影子,落于一幅长卷之上。


    江止手持长卷、召唤神灵,一时间,许多原本已经牺牲的勇士,重新出现在了战场,仿佛仍保持着生前战死时的英勇,义无反顾地斩杀起那些侵入本世界的恶灵。


    战场局势瞬间逆转。


    而那口井不填,折磨不会终止,因为有源源不断的人心中的“恶”,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恶泉流出。


    江止仰头望天,又看着那恶浪不止的大海,对容禅说:


    “容禅,在天君陵时,我曾在真灵位业图上看见,神仙用阴阳二气镇压恶泉,将其终止。阴阳二气即为混沌,乃天道紫气,只有天道紫气,才能填满恶泉,弥补世界间缝隙,彻底阻隔本世界与镜像世界。”


    “天地不全,乃生天道紫气,既生天道紫气,必为补全天地。”


    “你疯了!”容禅吼道。


    他伸手想抓住江止,却迎面而来一道巨浪,直将他整个人打湿,然后就只看到江止转身离去的背影。


    “江止!”容禅疯了一样喊道。


    江止直接往那恶泉上空飞去,同时对容禅说:“容禅,我去之后,太玄仙宫群龙无首,连山、思召资质虽好,尚且稚嫩,还请你多加照顾,避免太玄仙宫千年基业毁损。”


    江止眼眸澄澈,却显得空荡荡的:“想嘱托之话虽多,但我信你都会照顾好他们,就不一一阐述了。”


    容禅驱使孤光自照剑去拦住江止,却被江止侧身躲过。容禅喉间发涩,眼泪几乎涌出,他不满道:“从天君陵回来后你就不声不响,现在,又想抛下这几句话,就离我而去吗!”


    “这天下,究竟有多么重要,离了你就不可以!”


    容禅无法阻拦住江止,无计可出,他直接抽出情丝紧紧包裹住了江止。江止为自己的情丝包裹如同茧一般,惊愕,又无法挣脱。


    江止冷冷道:“容禅,你放我去,拦我没有用。”


    容禅:“怎么会没有用?”


    他倾身靠近了江止:“江止,不要以为只有你一人是天道紫气!”


    容禅忍住泪意:“要去镇压恶泉,也是我去。”


    情丝将江止的手脚都紧紧捆束住,他动弹不得。容禅又祭出有憾,在江止身旁划出一道结界,制止他的举动。


    容禅面向江止缓缓向后退去,风吹得他的衣裳猎猎作响。容禅手持孤光自照剑,挥舞出数个剑花,如电光划破夜晚。夜光常满杯绕着他飞动,不停旋转,忽然越变越大,宛如夜空中的一轮明月。


    忽然,脚底下的恶泉如同被什么强大的吸力吸住了一般,源源不断地向上拧成一股,然后竟是如一条黑龙一般,被吸入夜光满杯杯中。夜光常满杯也一点一点从白色染上了黑色。


    容禅对江止说:“小桥,或者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我早应知道,在小桥选择忘情,成为江止时,我已经永远失去他了。但我还是像狗皮膏药一样死死粘着他。我很不要脸,也很无耻。”


    “无论你是江桥的影子也好,你只是怜悯也好,你救我出恶泉……让我仿佛重新看到了江桥。我很感激。但现在,该结束了。”


    “小桥,我要选择忘记你了,我要放开你了……你的长生道上,不应有我。太上忘情,我本就是你应渡的劫。”


    江止说:“容禅,你放开我,恶泉不是你能对付的,你不必为此浪费性命。”


    容禅笑道:“我们本就是一体,不是么?”


    江止如坚冰一般的心不知道为何出现丝丝裂痕,他有所有的理智和思考去劝阻容禅不要这么做,但他隐隐知道容禅并不会听,因为他的决断并非出于任何利益的考量,而是最不可捉摸的一字,情。


    江止说:“恶泉本是恶念之汇聚,你又修的是极情道,敏感多思,如何能抗住那滔天恶念!容禅,不要冲动,落入其中,你将万劫不复,恶欲缠身!”


    容禅说:“我将不悔。”


    “有情生无情,无情也有情。”容禅源源不断地向夜光常满杯中输入灵力催动,夜光常满杯疯了一样吸收恶泉。夜光常满杯虽为神器,终有限量,不多时它几乎将一片海水吸干,露出嶙峋的海底山峰,同时夜光常满杯大部分也为黑色覆盖。


    但是,恶泉毕竟是源源不绝的,即使是夜光常满杯将所有海水吸走,在泉眼之处,仍会继续渗出恶泉,然后再汇聚、吸纳,最终又成为一片恶海!


    容禅没有给它再重新汇聚成恶海的机会,他眉眼冷峻地望着那黑色的泉水,不断哀嚎的众生,冰冷而果决地道:


    “人间恶欲满,而作一杯倾!”


    他将那杯恶泉重新倾倒,再出来时,已经变成了通天彻地的大雨。白色的大雨遍布整个天际,雨帘重重挡着人的视线根本看不见。容禅投身向那恶泉跳去,在江止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中,天地巨震,仿佛炸裂开来一般。所有人都觉得天地仿佛抖了三抖,地倒转为天,天又倒转为地。


    “容禅!!!!!”


    炫目的、炸裂的、无比灼热的光源中,人眼仿佛被爆炸的火光烧瞎。江止蒙眼的白带彻底被烧掉,他跪在地上,那场雨仍漫天遍野地下。


    “容禅……”江止一遍遍呼唤着他的名字。


    容禅以自己的身体,镇压住恶泉使之不再喷涌,又以自己极致绚烂的情意,切割那股恶念。仿佛从本世界上切下来一个毒果一般,本世界与镜像世界之间的脐带连接被切断,而镜像世界,也终究会回到其原有的位置,在宇宙中漂流、游荡、消亡。


    江止跪在地上,不知时日过了多久。这场大雨洗刷了一切,下得绵延不绝。所有的污秽都被雨水洗刷,后来又汇入泥土之中。他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明亮,被雨水洗得分外澄然。


    这场雨,后来又变成了雪。在南海炎洲这样炎热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片冰雪皑皑的绝地。地上仿佛被什么东西砸出了一个巨坑,火焰强烈灼烧使得周围寸草不生,石头都被烧化了。而这些遗迹,逐渐又被冰冷的白雪覆盖。白茫茫一片,毫无痕迹。


    这场异动使得炎洲的气候都为之变动。炎洲原本气候酷热,因为这场雨雪变得天寒地冻,又过了几年,气候才重新变得调和,变得温暖宜人。


    这场雨雪下得绝望,仿佛没有尽头,淅沥沥三个多月后,才停歇。雨停后,人们觉得这个世界和以前一样,但又好像有哪里变了。之前那些源源不断的恶泉生物停歇了,尽管有残存也很快被人消灭或者自行衰弱死亡。本世界和恶泉世界之间的连接,莫名其妙就断了,如同它们原本只是偶然撞上,现在离开,终于回归平静。


    人也死得差不多了,经过这场大战,能够活下来的修士,寥寥无几——


    作者有话说:再写个一两章差不多了。[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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