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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见过大都督,见过大都督。”车夫接过银钱,边行礼边拉着马往后跑,头也不回。


    随后,崔骘低沉的声音传进马车:“下车,跟小舅回去。”


    菀黛攥紧拳,愤怒道:“我不跟你回去。”


    “韩骁,将车门打开。”


    “是。”


    车门打开,日光照进来,菀黛抬眸看去,眼中满是愤恨。


    崔骘沉脸:“是自己下来,还是小舅将你绑下来?”


    “我说了,我不跟你回去!”菀黛说着,突然拔出韩骁手中的剑,往马车另一旁跳出去,脚一歪,摔坐在地上,“你放我走!”


    崔骘看着架在她脖颈上的长剑,脸色更沉:“这是何意?以死相逼?”


    她咬着牙将剑往脖颈上又靠了靠,锋利的刀刃几乎挨着细嫩的皮肤,似乎下一刻鲜血便会淌出。


    “好啊。”崔骘勒住马,冷嗤一声,“你今日死了,小舅便如你所愿,放过你。”


    菀黛心一横,紧闭上双眼,将刀刃往脖颈上压去,瞬间,一条血印生出。与此同时,一枚铜钱飞出,铮一声打在剑柄上,震得她手一麻,不觉松开。


    长剑哐得落在地上,弹起一阵灰,眨眼之间,崔骘将她带上了马。


    她后知后觉,剧烈挣扎起来:“崔骘你放开我!”


    崔骘紧紧扣住她的腰,在马背上重重落下一掌,飞驰而去。


    风从两侧袭来,她挣扎得越发厉害,可越挣扎,腰间的那只手臂捆得越紧,她没有别的法子了,一口咬在崔骘拉缰绳的手上。


    崔骘未能预料,下意识松了手,菀黛趁机挣脱,要往马下跳。


    他一慌,一手猛得拉住缰绳,一手要去抓人,可菀黛跳得太毫不犹豫,他的手从她袖口擦过,竟眼睁睁看着她滚落在地上。


    “吁!”他当即拉紧缰绳,从抬起前蹄的马背上跳下,拔出韩骁的佩剑,朝地上的人指去,“非要寻死?我成全你。”


    菀黛腿摔得生疼,满腹委屈升腾而起,眼泪骤然滑落,闭上双眸,将脖颈往前送了送,声音颤抖着:“多谢大都督。”


    “这样恨我?”崔骘的剑尖已抵在她心口上,“恨到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对你还不够用心吗?”


    “你对我的用心就是每日百忙之中还要来玩弄我的身体吗?”她生气,所有不满一股脑全骂了出来,“你不就是欺负我没有任何依仗吗?若换了名门世家的贵女,你敢如此吗?怕不是要规规矩矩,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将人迎娶进门吧?换了我,你就可以肆意玩弄,即便是现在一剑杀了我,也不会对你有半分影响。”


    崔骘剑眉挑起,收回手中长剑,扔还给韩骁,好整以暇道:“你这是在跟小舅要名分?”


    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神情,菀黛更是恼怒,垂下眼,紧紧抓着黄土路面,咬着牙道:“我如何敢呢?我怎配得上呢?”


    “腿摔伤了没?”崔骘弯身要抱她。


    她一把将人推开,快速撑起身,一瘸一拐逃跑。


    崔骘将她捞回:“说话,腿是不是摔伤了?”


    她又推他:“不用你管!”


    崔骘这回有了防备,将她抱起放回马背上:“韩骁,先回去请大夫。”


    “是!”韩骁快马驰去。


    崔骘不紧不慢打马前行,抓着她的腿要抬起:“摔得严不严重?给小舅看看。”


    她猛烈踹:“不用你管!”


    崔骘脸色稍沉,严厉训斥:“我最后跟你警告一遍,这是在马上,你再这样闹腾,摔断了腿,下半辈子就在床上吃喝拉撒吧。”


    菀黛咬着牙:“你不是要杀了我吗?我还能活到下辈子吗?”


    “是你要作死,将小舅惹生气了才吓唬你一句,以小舅的身手,真要杀你,你早死了几百回了。”


    “现在不杀,往后玩腻了也会杀,你不如现在就一剑捅死我。”


    “你到底从何看出小舅是在玩弄你的?”


    “你不就是会拿些金银细软打发我吗?”


    崔骘气极反笑:“打发你?你知晓那白玉镯子多难得吗?整个西北找不出来第二只!每回送到你那里的东西不是我精挑细选的?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打发了?你拿那些东西打发我一个试试?”


    菀黛磨了磨牙:“你是大都督,想要那些东西不是轻而易举?”


    “轻而易举?这一切,所有的一切,哪一样不是我用命换回来的?要不是在意你,我宁愿拿去换成粮草都不会给你!”崔骘捏住她的脸颊,将她掰回头,“你不就是想要名分吗?说罢,你想要什么名分?小舅娶你可好?”


    她又一口咬在他的虎口上:“我不做妾!”


    崔骘勾起唇:“谁说要你做妾?小舅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你为正室夫人。”


    菀黛茫然松口,她没想到崔骘连这样的承诺都可以开口。


    她转过身去,低声道:“我不嫁给你。”


    崔骘脸色立即又沉下来:“你耍我玩?要名分的是你,说不嫁的也是你,你到底要如何?”


    “你现下就算娶我为正妻又能如何?还不是随时随地能休了我另娶?我在你眼里本来就低贱如蝼蚁。”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那你要如何?”崔骘前倾,几乎贴在她耳边,悄声道,“难不成你要小舅这辈子都不碰别的女人?怎的这样善妒?往后还不得闹翻天?也不见你对棹儿这样。”


    她扭身,用力推开他:“你滚!”


    崔骘笑着甩下马鞭,疾速往回奔去,迎着风高声道:“好,小舅答应你,此生只要你一个。”


    菀黛心底一怔,将信将疑,安静下来。


    快马一路赶回都督府,崔骘跳下马,将马鞭扔给侍卫,单臂抱起她,大步往院中去,高声问:“郎中请回来了吗?”


    侍卫低眼不敢看:“回都督的话,韩统领已将郎中带回,正在厅中。”


    “好,赏!”崔骘大步走进厅中,将人往榻上一放,也在榻上坐下,双腿自然张开,指派道,“郎中给她看看吧。”


    菀黛羞赧,一直低垂着头,现下也没抬起。


    郎中踌躇问:“这位夫人是哪里不舒服?”


    “自己把裤腿卷起来。”崔骘命令。


    菀黛这才稍稍动作,将裤腿轻轻卷起,露出膝盖上的擦伤。


    崔骘看去,道:“还好,破了些皮而已,不算严重。”


    菀黛看着红艳艳的伤痕,有些委屈,却未说话。


    崔骘又命令:“抬头,让郎中看看脖子上的伤。”


    郎中道:“脖子上的伤也还好,不算严重,已结痂了,就是怕留下疤痕。”


    “用最好的药,腿上的伤也开最好的药,若是寻不到,问你身后的侍卫。”崔骘朝韩骁看去,“韩骁,你负责。”


    “是。”韩骁答,大夫也答。


    “应该不用再做别的诊断了吧?”崔骘问。


    “不必,外伤而已。”


    崔骘颔首:“好,那你们下去备药吧,将门带上。”


    两人一前一后退下,崔骘也起身,从柜子里拿出药箱,寻了棉花和纱布来,沾上些清水,将她伤痕上的血渍轻轻擦去。


    “再敢拿性命说笑,我不会再拦你。”崔骘说完,在她的伤口上轻轻吹了吹。


    可没用,她的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崔骘正要问话,瞧见她的眼泪,眉头皱了皱:“又哭了?”


    她的眼泪掉得更急了。


    崔骘坐回去,握住她的肩,给她抹去眼泪:“我何处说得不对?难道你拿自己性命说笑就是应该的?”


    她别开脸:“在你心里,我是死是活根本无关轻重。”


    崔骘冷哼一声:“真无关轻重的人,我不会跟她说这些话,不许哭了。”


    她哭得更厉害了,声音都忍不住,有些哽咽了。


    崔骘悄自叹息一声,无奈将她搂进怀里:“别哭了,跟小舅在一起就这样让你痛苦吗?总是落泪。”


    “我不嫁给你,你现在尚且对我感兴趣都能拿剑对着我,以后对我没兴趣了,会毫不犹豫杀了我。”明明是愤怒的话,她抽泣着,有几分像是在撒娇。


    崔骘心软得一塌糊涂:“好好,是小舅的错,小舅在军营里待惯了,平时他们要是犯个什么错,不这样严厉是管不住的,小舅不该将军营里的习惯带回到家里来。”


    她挣扎:“你放手。”


    崔骘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小舅也是被你气坏了,怎能真对你动手呢?别哭了,嗯?”


    “都督,药膏调配好了。”韩骁敲门。


    “拿进来就是。”崔骘仍搂着怀里的人。


    推门声响,菀黛挣扎不脱,只羞得低垂着头,几乎埋在他的胸膛里。


    韩骁也未敢多看:“用了些府上的珍贵药材……”


    “不必与我汇报,让管事登记入册便是。你下去吧。”


    “都督,午膳也准备好了,可要让人送来?”


    “送去卧房里。”崔骘吩咐一声,又是单臂将人抱起,大步往庭院深处去。


    菀黛几乎是坐在他的小臂上,既怕摔下去,又怕被人瞧见,小声催促:“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别乱动。”崔骘按住她的背,“小舅的右臂不能负重,你又不是不知晓,还乱动,当心摔下去。”


    她咬着唇:“我说了,我自己能走。”


    崔骘道:“你像以前一样,唤我一声小舅,我便考虑放你下来。”


    菀黛咬了咬牙,小声道:“小舅。”


    崔骘朗笑几声:“小舅考虑过了,你的腿摔伤了,还是小舅抱你过去。”


    “崔骘,你混蛋!”


    “好了。”崔骘拍拍她的背,“小舅不也是心疼你吗?就到了。”


    崔骘抱着她大步跨进房中,将她放在卧房小厅的榻上,抬起她的腿放在自己腿上,拿出药膏给她涂抹。


    送饭的侍女们也到了,正挨个进来将饭菜摆上,菀黛又不好意思,又想躲,又被崔骘按住。


    “别动,肿起来了,看来比我想得要严重一些,这几日先别下地了。”


    “你不是说就是破了些皮吗?”


    “方才看着是破了些皮。”


    菀黛瞪他:“我都要疼死了。”


    他抬眸,好笑道:“疼死了能怪在小舅头上?不是你自己要往马下跳的?又不是没骑过马的人,不晓得那样往下跳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菀黛心中顿生委屈,眼泪又要往下落。


    “不许哭。”崔骘捏起她的下颌,又往她脖颈上的红痕上涂抹药膏,低声训斥,“方才那会说话说得不是挺利索的?现下又在支支吾吾什么?要什么,有什么不满就直说,小舅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如何会知晓你在想什么?”


    “你就算再不通人性,也该知晓在别人受伤的时候不该口出恶言。”


    “偷偷骂小舅呢?”崔骘勾唇,“我不口出恶言,你下回还敢,何事不如意便要跳马跳车,反正都有小舅给你兜底。”


    菀黛重重捶在他肩上:“谁要你兜底!”


    他语气稍稍严肃:“不许跟小舅动手。”


    菀黛几乎要咬牙切齿:“我打得很重吗?还没有你抓我手抓的重吧?”


    崔骘捏着她的下颌:“这不是重不重的事,这是原则问题,不许对小舅动手,不许对小舅有二心,记住了吗?”


    “没记住!”她气道。


    “没记住,那就这样一直抬着头,记住了为止。”


    她心中又一阵委屈:“记住了。”


    崔骘手轻了许多,轻轻抹掉她的眼泪:“又哭什么?小舅可是什么都答应你了,连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女人这样的要求都应下了,难道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吗?”


    “你就算做不到,我又能奈你何?我若是做不到,你能一剑杀了我,这能一样吗!”


    “我做得到。”一滴泪落在她唇边,崔骘用指腹捻去,“我既说得出口,就必定能做得到。我有什么必要许下假话?你以为我还能为了得到一个女人而撒谎?”


    她别开脸,小声抽噎。


    崔骘没再将她掰回,朝外吩咐一句:“将饭菜放到榻上的小几上,夫人腿脚不便,这几日都在榻上用膳。”


    “是。”侍女又进门,将饭菜从案上挪去榻上的小几上。


    崔骘给她盛了碗汤:“先将汤喝了再用膳,用膳先喝汤好些,这汤还是加了石斛的,有滋阴清热之效。”


    她小勺喝着汤,想起先前夜里的事,脸颊越来越红。


    崔骘看她一眼,未曾点破,只往她碗中添菜。


    用完午膳,午时早过,崔骘让人撤走饭菜,将她抱去里间。


    她看着越来越近的床,连忙挣扎:“我要回去。”


    崔骘将她放在床上,转身宽衣:“回去何处?以后你就搬来和小舅住了。等后面的凤梧台修建完,我们一起搬去那里。”


    她凶狠狠盯着他的背影,攥着拳头问:“你不是说要明媒正娶的吗?”


    “我何时否认了?”崔骘将外衣往屏风一扔,坐去床上,“婚事所需不得一一操办?”


    她往后躲了躲,仍旧瞅他:“那你放我回去。你不是最重规矩了吗?先前你还说我不该上赶着说成亲的事,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谁说我重规矩的?”崔骘扬起唇,微微前倾,朝她逼近,咬住她的下唇,悄声道,“小舅只是不希望棹儿碰你。”


    “你好不要脸!”


    “这就不要脸了?那你一会如何能受得住?”崔骘扣住她的腰,咬住她的唇,两三下便将她厚重的衣物扔去脚踏上,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


    她别开脸,高高仰着脖子,不敢低头看:“你还说你没有旁的女人?我看你脱女人的衣裳熟练极了!”


    崔骘哑声反问:“你连小舅从前的事都要管?”


    “我就要管,你要是不乐意就别碰我!”菀黛趁机推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真要论起来,小舅还没有你懂得多,毕竟小舅可没有看过那样令人面红耳赤的启蒙读物。”


    第34章


    菀黛羞得一下从头红到了尾,顾左右而言他:“你少骗人,你这样熟练,怎可能什么都不懂?我告诉你,你最好赶紧告诉我,否则以后你将什么女子带回来,我是不会让她进门的!”


    “哟,你有这样的脾气?还能被你表兄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气得偷偷掉眼泪?”


    “你混蛋!”


    “就只会这一句?别动。”崔骘垂下眼,在她尾椎上扣住,将她往前压了压,轻轻磨蹭着,“舒服吗?”


    “你说了你要娶我的!”她扭着要跑。


    崔骘倒吸一口冷气,见她按在靠在自己肩头:“我什么时候反悔了吗?”


    “那你就等成亲了再这样!”


    “不让你先习惯习惯,洞房花烛那天你受得了吗?”崔骘将她抱紧,“听话,小舅说了要娶你就会娶你,难不成还能赖账?”


    她腰后发麻,忍不住哼出声,又立即忍回去:“谁知晓呢?若你真要赖账,我又能如何?”


    崔骘满头青筋暴起,闭着眼,压抑着喘息:“赖什么账?小舅等这一日都等不及了,如何会赖账?别动,等小舅舒服了再跟你细说成亲的事。”


    她一边觉着崔骘是在推脱,一边又觉得崔骘没必要骗她,另一边,又实在酥麻得紧,嘴如何也咬不住,低吟出声。


    “都督。”韩骁突然在外敲门。


    她吓得浑身一紧,紧紧抓着崔骘的手臂。


    崔骘将她抱紧,怒斥一声:“是何天大的要紧事,非要此时来寻我!”


    “都督,棹公子来寻菀娘子。”韩骁在外低声回。


    崔骘深吸一口气,将怀中的人放倒,俯身而下,朝外道:“叫他等着!”


    可菀黛哪里还敢再继续?连忙将腿收拢,悄声道:“不要。”


    “不要什么?怕你表兄听见?”崔骘说着便又与她紧紧挨在一起,“不许躲,很快就好。”


    菀黛心中怦怦直跳,紧紧抓着被褥,死死咬着唇,半分声响也不敢再出。


    “小舅!小舅!”崔棹嘭嘭拍打着门窗,“小舅!阿黛是不是躲在小舅这里!小舅你出来啊!”


    菀黛惊得浑身一紧,瘫软在床褥里。


    崔骘勾唇,在她嘴角亲了亲,不紧不慢起身,稍稍穿戴齐整,拉上帐子,将床边的绣鞋往里踢了踢,抬步往外去。


    门开,崔棹立即冲进来,焦急道:“小舅!我听人说阿黛来了你这里,是不是?”


    崔骘板着脸:“你知晓现下是什么时辰吗?你跑到这里来大喊大叫,还有一丝尊长之心吗?”


    崔棹立即垂下眼:“抱歉,小舅,是我太心急了,可我也是没法了,阿黛给我留了封信,她说不愿再与我继续婚约,我正在四处找她,希望能跟她解释清楚。小舅,你若是瞧见她了,一定要告诉我,求你了。”


    “你不是随丛军师去外面了吗?”崔骘从容落座。


    “是,我心里着急,就先跑回来了。”


    崔骘拍案,厉声训斥:“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若真是委你以大任,整个西北都要被你败光!”


    崔棹羞愧埋着头:“小舅我错了,可我真的不能没有阿黛……”


    “没有她你会死吗?这世上谁没了谁都能继续活,少给我说这些矫揉造作的话,赶紧滚回丛军师身边,将差事办完了再回来!”


    “小舅!”崔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我只问一句,问完立刻便回去。小舅,阿黛到底在不在小舅这里?”


    崔骘垮着脸:“你自己进去寻,只要你能寻得到。”


    崔棹当即死了心,起身又拜:“小舅若是瞧见阿黛,请帮我转告,我一定会将白蔓送走,不会继续放任。”


    “出去吧。”崔骘转身朝里间去。


    崔棹不敢再逗留,退出房门,又朝别的地方寻。


    崔骘掀开帐子,看着里面躺着的人,朝外吩咐:“韩骁,让人送些热水来。”


    菀黛垂眸,恨不得将自己蒙在被子里。


    “躲什么?擦干净了?”


    “我才不碰那东西。”


    崔骘笑着坐下,掀开被褥,拿着帕子给她擦:“下回弄到里面就不用擦了。”


    她又羞又气,要挣脱脚腕:“你不要脸!”


    “我如何不要脸?你先前不是说要生孩子保住自己的位置吗?怎的到了小舅这里就不用了?按理说,小舅能给他们的可比棹儿能给得多多了。”


    “你自己说的,不会有别人的!”


    崔骘笑着搂起她:“自然,我说过的话不会不算数。小黛,给小舅生几个孩子吧。”


    她瘪着嘴:“你方才说要说婚礼的事。”


    崔骘轻抚着她的脸颊:“我下午便叫韩骁去往鹿鸣传信,传给嘉宁县主,也就是胡嬉她母亲,请她们过来。”


    “请她们来做什么?”


    “你没有娘家,我想让嘉宁县主认下你做干亲,算你从鹿鸣出嫁。”


    菀黛一怔,心咚咚地跳,小声道:“他们会同意吗?”


    “这是给他们脸,为何不同意?”


    “嗯。”


    “还有一事,你得去跟棹儿说清楚,和他解除口头上的婚约。若是旁人,只是口头婚约,我自是不必理会,棹儿毕竟不一样,舅甥吵起来不好看。”


    “我知晓了,我会跟他说清楚。”


    崔骘垂眸看她,笑着轻抚她的脸颊:“满意了?”


    她瞅他一眼,没说话。


    “为何不说话?是不满意?那小舅不给鹿鸣传信了。”


    她咬着牙:“满意。”


    崔骘拍拍她的脸:“态度好些。”


    她撇了撇嘴,低声道:“满意。”


    崔骘勾起唇,将她放回床上:“不早了,小舅不能再歇着了,折腾了一上午,你好好歇一歇。”


    她抿着唇,又躲进被子里。


    “别闷坏了。”崔骘将被褥往下拉了拉,放下帐子,轻声出门。


    菀黛听见门关上,悄声探出脑袋,往帐子外看一圈,又躺回去。


    崔骘的卧房很是素净整齐,没有多余的物件摆饰,帐子是灰青色的,很薄,拉上后还是能透光,被子里还是那股淡淡的崖柏的苦涩气息,不算难闻。


    折腾了半晌,菀黛很累,但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回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想起崔骘的话,又想起芳苓的话。


    难不成凤梧台真是为她建的?


    她还是不敢这样想,那内院建得那样大,怎可能是为她一个人建的呢?她还没那么大的面子。


    但要说还有别的女人,她也觉得不会,崔骘这样的人,若真是有,还真没必要哄骗她,毕竟她不从又能如何?何必为了她遮遮掩掩?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崔骘是为了自己享乐。


    胡思乱想许久,睡意来袭,她迷迷糊糊睡去,再睁眼时,帐子外透进来的光已有些昏暗。


    她坐起身,刚将帐子掀开一角,一个侍女笑着走来。


    “夫人。”


    “你是都督身边的贴身侍女吗?”她问。


    “奴婢名叫青霜,是新来的,专门来服侍夫人的。”青霜将衣物双手呈上,“这是都督为夫人挑选的衣裙,夫人便穿这一身吧。”


    菀黛看一眼那粉嫩的衣裙,没多说什么,又问:“都督呢?”


    “都督有事出门了,特意交代过,让娘子先用晚膳,不必等他。”


    她穿好衣裳,正要去穿鞋,青霜已跪在地上,为她捧起绣鞋。


    “我……”她顿了顿,将鞋穿好,“我想回去,你不用跟着我了。”


    “夫人,都督吩咐过,要您留在此处过夜的。夫人腿上还有伤,若是擅自离开,都督会生气的。”


    菀黛抿了抿唇:“可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住在这里很不方便。”


    “日常生活所用,都督已吩咐奴婢准备好了,夫人还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奴婢便是。”


    “我……”菀黛找不出借口了。


    “夫人现下要用晚膳吗?”


    菀黛扶着墙往外去:“我想出去走走。”


    青霜跟在她身后:“夫人,都督吩咐,夫人的腿伤尚未痊愈,最好还是不要下地。夫人若是不想窝在床上,可以去外面的榻上歇息,奴婢会让人将饭菜呈来放在小几上。”


    她被吵得有些烦,只好往木榻走:“用膳吧。”


    饭菜端上来,她以为能清净些了,青霜又开始给她布菜。


    “夫人,都督吩咐过,叫您先喝汤,这汤里放了珍贵药材,可以补气血。”


    “你到底是来服侍我的,还是来监视我的?”


    青霜伏地叩首:“夫人,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依令行事。”


    菀黛看她一眼,心里憋闷,却未再多为难:“算了,我与你生什么气呢?你只是个办事的,命令又不是你下的。”


    青霜未起,又道:“大都督是关心夫人,夫人还是不要这样说为好。”


    菀黛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了,将汤一口气喝下:“算了。”


    天已暗下来,好不容易用完晚膳,她点了灯,靠在木榻上看书,未看多久,青霜又来催,说是点灯看书不好,她只能放下书,又回到床上躺着。


    夜半,崔骘还未回来,她翻来覆去,百无聊赖,还是睡着了,连人何时回来的都不知晓,天蒙蒙亮,被压得腰酸背疼后才发觉身上架着一只手臂。


    “重。”她没好气推开。


    第35章


    崔骘皱了皱眉,茫然将她往怀里一扣:“别动,睡觉。”


    “我要回去,我回去了。”


    “小舅刚回来不久,你就不能让小舅好好睡片刻吗?”


    菀黛瞬间不说话,也不乱动了。


    可她睡了许久,眼下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只能听着身后的呼吸声,看着墙面发呆。


    恍然一瞬,她甚至觉得有些陌生,不知身处何处,她怎就跟崔骘睡在一起了呢?


    天色大亮,崔骘睡醒了,正在洗漱。


    菀黛窝在被子里,不好意思起来。


    崔骘擦着脸,转身看她:“睡了这么久,还没醒?起来洗漱了。”


    她磨磨蹭蹭躲在被子里穿衣。


    崔骘觉得好笑:“藏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菀黛瞪他一眼,快速穿好衣裳起身。


    崔骘大步走回,将她按回去,卷起她的裤腿看了看:“先抹药。”


    她双手抓着床褥,偏头看向一旁的屏风,低声道:“我想回去住。”


    “为何?”


    “住在这里不习惯。”


    “不习惯?我看你昨夜睡得挺香的。”


    她抿了抿唇,气道:“我们还没成亲,你根本就不顾忌我的名声,只在意自己。”


    崔骘起身,又捏起她的下颌,给她脖子上抹药:“府上都是我的人,谁敢说什么?你若是听见什么,只管来跟小舅说,小舅会让他们彻底闭嘴。”


    她惊得一抖。


    崔骘看她一眼:“怕什么?只要管好自己的嘴,自然就无事。”


    “噢。”她低声,“在你眼里,人命都是这般如草芥一样轻贱。”


    “小黛,你要明白,在乱世之中没有一个人的命是珍贵的,包括小舅。小舅的项上人头至今还在,不是因为它珍贵,只是小舅命硬。”崔骘怕她又哭,点到为止,“别动了,小舅将水端来,你坐着洗就好。”


    她垂着头,没说话。


    崔骘将整个洗脸的架子搬来,搁在她跟前:“洗吧,小舅去看看前面有没有什么要紧事,片刻就回。”


    她拿起手帕,轻轻擦洗着脸颊,脑中一遍遍重复崔骘方才那番话。


    不久,崔骘回来,侍女也端着饭菜进门,还是在那张木榻上,他们对坐。


    菀黛再次提起:“我想回去住。”


    “理由。”崔骘干脆利落。


    “那你非要我住在这里的理由是什么?你不是打算和我成亲吗?应该也要不了多久吧?你就这样急不可耐吗?”


    “对。”


    菀黛一噎,气得够呛。


    崔骘继续道:“小舅都这个年岁了,想要女人不*是很正常吗?你不许小舅寻别人,又不愿意留在这里,那你想要小舅如何?”


    菀黛气得磨牙:“你就不能憋着吗!”


    崔骘轻飘飘又道:“不能。”


    “我走了!”菀黛拿起手帕,一瘸一拐便要往外去。


    “再不站住,一会别怪小舅又凶你。”


    她瘪了瘪嘴,鼻尖又开始泛酸:“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把我关在这里吗?”


    “我何时说要关你?要不是你自己跳马,会摔伤腿?我又何必时时刻刻盯着你。”崔骘命令,“回来,坐好。”


    菀黛无话可说,又一瘸一拐回来,一屁股坐下。


    “陪小舅用完。”崔骘将她筷子递给她,语气柔和一些,“平时不见你这样大大咧咧。”


    “你若是看不惯就别娶我。”


    “小舅不曾看不惯,只是想不明白,怎的你在别人跟前是一个样,在小舅跟前便成了另一个样了。”崔骘大口喝完汤羹,“青霜,叫人进来收拾。”


    侍女们鱼贯而入,菀黛不好发作,稍等片刻,反驳道:“是因你格外不好相处。”


    崔骘勾了勾唇,突然将她抱起。


    她没有预料,惊得低呼一声,紧紧抓着他的肩,直骂:“你干什么!”


    崔骘仰头在她下颌啄吻:“想小舅了吗?昨夜有要紧事,紧赶慢赶着回来也是三更半夜了,小舅没好吵醒你,今日暂且没什么事。”


    被放在的床上的那一刻,她立即朝后挪了挪,警惕看着他:“你又要干什么?”


    “什么又要?做先前做过的事。”崔骘随手扔下外衣,俯身而来,将她的身子一翻,她的双腿一抓,侧卧在她身后,低声道,“并拢。”


    她气坏了,咬牙切齿道:“崔骘,你好不要脸!”


    “如何?你与你表兄能拉拉扯扯,不能跟小舅亲近亲近?昨日我们可都说好了,你和小舅现下已有婚约了,按照你说的,你迟早是小舅的人,早一日晚一日有何区别?”


    “我和表兄从来没这样过!我要是不愿意,表兄根本不会碰我!”她用力蹬他,“而你,就会欺负我!”


    崔骘在她耳旁低笑:“这如何能叫欺负呢?明明是疼爱。”


    她扭着脖子张嘴要往他脸皮上咬,却被他趁机得逞,堵住了嘴。


    “唔唔……”她挣扎两下,还是被按住,粗重炙热的鼻息拍打在她脸上,她几乎要以为崔骘是要将她吞进口中。


    崔骘又贴过来了,跟昨日一样,只不过是从后面,滚烫的,紧紧挨着她,她不敢看,甚至不敢多想,此时周围的空气都被崔骘掠夺完了,她头眼发昏,亦是无法思考。


    很快,她发昏的头脑开始发麻,无法抑制地扬起脖颈,低低软软的声音也全被崔骘吞进口中,从的口腔里传到他耳中,一丝不漏。


    他知晓她要窒息了,浓烈的吻艰难离开,又落在她的脖颈上。


    菀黛终于得以喘息,可痒得厉害,一边大口呼吸着一边扭着脖颈躲,越躲越让人有兴致,滚烫的掌心落在她冰凉的皮肤上,毫不留情。


    一炷香后,崔骘双臂将她搂在怀里,低沉沙哑的嗓音道:“今日刚好有空,一会让绣娘过来,你看看想要什么样的喜服。”


    她心头微动,忽然没那么生气了:“我要先跟表兄说清楚。”


    “棹儿和丛军师在外面,约摸还有个两三日才能回来,不着急这两日,先看喜服,喜服得段时日才能做好。”


    “那好,那等他回来再说。”


    崔骘笑着在她脸颊上亲了亲,朝门外吩咐:“青霜,让韩骁去将玉阳最好的绣娘都请来。”


    青霜的声音从外传来:“是,奴婢这就去。”


    菀黛眉头微动,轻声问:“青霜是什么人?”


    崔骘勾起唇,饶有兴致看着她:“婢女而已,你以为是什么?连婢女的醋都要吃?”


    她瞅他一眼,低声反驳:“我是说你让她来盯着我,你显然信任她比信任我多。”


    “那你要想法让小舅信任你多一些。”


    “你别抱我。”


    “生气了?”崔骘摸摸她的脸,“小舅说得不对?难道你信任小舅吗?”


    她低着头,没说话。


    崔骘将她搂紧一些:“青霜是家中的死士,我自然信任她,却不是你想的那种信任。”


    “你耍我。”她撇着嘴。


    “小舅说错了吗?你不是不信任小舅?不肯全心托付于小舅?”崔骘含住她小巧圆润的耳垂,低声道,“小黛,一心一意交托于小舅,对你没有什么害处。”


    她又要躲:“别这样,痒。”


    崔骘松口:“歇歇再起?”


    “嗯。”


    “累了?”


    菀黛抬眸。


    崔骘和她对视,轻声道:“小舅问你呢,是不是累了?”


    “嗯。”


    “何处累?”


    “全身都累,腿也酸。”


    “只是在外面蹭了蹭,也累?”崔骘说着,却伸手在她腿上揉捏按摩,“这样会好一些吗?”


    她点点头,小声嘟囔:“就是这里酸。”


    崔骘笑着:“都没让你用力,还酸?”


    她撇着嘴:“抬腿也要用力的。”


    崔骘笑着剐蹭她的脸颊:“现下怎这样好说话?因为小舅说要给你做喜服?”


    “嗯。”她也不躲了,任由那粗粝的指腹在眼尾旁抚摸。


    “那你告诉小舅,你是真心想嫁给小舅吗?还是别无选择?”


    她不回答。


    崔骘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吻,握住她的手,轻声又道:“跟小舅说真话,小舅不会跟你生气。”


    “我要是有选择,不会嫁给表兄,也不会嫁给都督。”


    “为何?”


    “表兄他人很好,心地善良,与人友善,可他心太软了,软到分不清好坏。我原本想着他就算是他总带人回来,那也算是做好事了,即便他往移情别恋,心里不再有我,以他的性情,也不会害我,还会将我安置妥当。可我没想到那个白姑娘心肠那样歹毒,我才明白,就算是我不和别人争,别人也会和我争,还会害我。”


    “那小舅呢?”


    菀黛顿了顿,犹豫道:“你是大都督,整个西北都在你手中,我只是个寄住在崔家的孤女,都督的性情又不像表兄那样柔软,往后若是看我碍眼了,必定要将我除之而后快。”


    崔骘支着头,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里:“小舅在你心中这样坏吗?”


    她抿了抿唇,问:“都督为何想娶我?我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小舅也不知晓,只是年初瞧见你看那样的书,小舅忽然发觉你长大了,忽然想到很快你和棹儿就该成亲了,小舅突然觉得不能忍受。”崔骘答完,又问,“你不喜欢小舅,是吗?”


    第36章


    方才的那番话还算坦诚,菀黛也不想骗他,轻轻点了点头:“我对小舅没有男女之情。”


    崔骘温声道:“小舅可以允许你现下不喜欢小舅,小舅可以等,但小黛,小舅在你身上花这么多心思,是希望你能一心一意对小舅的,你能理解吗?”


    “嗯,只要你先前说的话不是骗我的。”


    “自然不是。”


    菀黛眼眸动了动,伸着脖子,在他唇边亲了亲。


    他扬起唇,笑着将她搂进怀里:“小舅不喜欢都督这个称呼,小黛往后还是唤我为小舅。”


    “我不想叫这个,你不觉得很别扭吗?”


    “那你再选一个。”


    他难得这样好说话,菀黛仔细想了想,低声问:“那我唤你的字,可以吗?”


    “当然可以。”


    “怀定。”她有些害羞。


    崔骘捏起她的下颌:“大声些。”


    她脸颊泛红,眼含春水,低声又道:“怀定。”


    崔骘在她脸上亲几口:“歇好了吗?让绣娘过来,我们看看喜服?”


    “歇好了。”


    崔骘起身,将那身粉嫩的衣裙捡回给她:“你穿粉色好看,将先前那些浅的淡的衣裳都扔了。”


    她拿起衣裳在自己身上比划比划,小声道:“是吗?”


    “上回让人给你送去的镯子呢?为何不戴?那只凤钗是招摇了些,倒是可以留着成亲时再戴上,或者再打一套新的。”


    “镯子收起来了,太贵重了,经常戴在手上也不好。”


    “有何不好?往后你便是都督夫人了,该穿戴得贵气些。”崔骘说着,朝外走几步,“青霜,叫人来收拾床铺。”


    “是。”片刻,青霜悄声进门。


    崔骘已扶着菀黛坐去外间的榻上,又问:“绣娘请来了吗?”


    青霜恭敬道:“回都督的话,已请来了,正在外头候着,等都督吩咐。”


    “嗯。”崔骘长腿一伸,放在矮几上,搂着菀黛随意靠在软垫靠背上,“叫她们进来吧,我要和夫人看看喜服的款式。”


    “是。”青霜退下。


    不久,好几个绣娘一起站在堂中,手中都拿着各式的样品,一一介绍。


    人多,菀黛难免尴尬,想要从宽大的怀抱里挣开。


    “别动。”崔骘偏头,轻声道。


    她垂垂眼:“起身看得更清楚一些。”


    崔骘朝堂中几人抬起下颌:“夫人今日腿脚不便,你们走近些给夫人看。”


    “是。”几位绣娘一同上前,一个接一个将手中的样品给她看。


    “夫人,这是玉阳自己产的锦,色彩鲜艳,华丽厚重,用来做婚服正合适不过,这是款式图样,夫人可以细细看。”


    菀黛双手接下,拿着图册慢慢翻看。


    崔骘斜眼跟着看看,开口道:“听说东边新出的官锦很不错,色彩要比其它的锦缎更加丰富,青霜,你去问问韩骁,看能不能弄一些来。”


    菀黛抬眸:“如何弄来?买吗?”


    “自然是要买。”


    “那不是白给人送军费吗?”


    崔骘扬唇:“那你是何意?不要吗?”


    菀黛抿抿唇,低声道:“府中有什么便用什么吧,我瞧着也没什么太大的分别。”


    话音刚落,韩骁到了门口:“都督,若想要,属下即刻带人去采买。”


    “不必了。”崔骘懒散靠在榻上,“夫人说,不能白白给人送军费,你看看府上还有没有什么好的,拿出来用便是。”


    “府上倒是还有些珍贵的布料,只是没有正红的。”


    “那便私下问问,看看哪个家中有,我们出钱买,把钱送给自己人,总比送给外人好。”


    “是,属下即刻就去。”


    菀黛竖着耳朵,直到他们说完才有心思继续翻看图册。


    崔骘也不着急,偶尔跟着她看几眼,等她抉择。


    翻到一页,她面露难色,忽然不动了。


    崔骘挑眉:“怎的了?”


    “我想问问你的意见。”菀黛声若蚊蝇。


    “好。”崔骘稍稍坐正,与她一同垂眸看去,“喜欢这个?”


    她点头:“嗯,这个简单。”


    崔骘好笑看她:“是喜欢简单的,还是想给小舅省钱?”


    “我不想弄得那样华丽招摇。”


    “为何?”


    “我……”她犹豫。


    崔骘摆了摆手:“你们退下,去前面稍候。”


    青霜带着绣娘们离开,掩上房门。


    “说吧。”崔骘道。


    “我又不是什么名贵出身,弄得那样张扬恐怕会遭人议论,我不想弄成那样,简简单单便好。”


    “不是说了吗?有嘉宁县主给你做娘家,你母亲又是大姐的救命恩人,如何就会遭人非议?别想那样多,喜欢什么样的就做什么样的,小舅还想到时带你一起乘车游街呢。”


    “你不是说外面很不安全吗?若是游街,不会有危险吗?”


    “到时自然会提前布防,这些无须你操劳,你看婚服样式便好。”


    菀黛点点头,又将册子倒回去,再翻一遍,停在其中一页,又开始犹豫:“这个好看吗?会不会太繁琐了?”


    “不繁琐,你喜欢这个?那就这个吧。”


    “那好,就这个。”菀黛将册子交给他。


    他叫来青霜,将那几个绣娘喊回来,拿着册子问:“做一套这样的婚服要多长时日?你们几个一起做。”


    绣娘们不敢拒绝,恭敬道:“若是赶工,年底应该能做出来。”


    “好,我开年要,这段时日你们就不用接别的活了,每日便来都督府做婚服。”


    “是。”绣娘们躬身退下。


    菀黛低声又问:“婚礼定在过年吗?”


    “一直打仗,玉阳很久不曾热闹过了,趁此机会热闹热闹也好,不必担心安全问题,届时会提前封城,不许人进城,具体事宜还得与尚书和几位军师商议。”


    “嗯,那我就放心了。”她又羞涩垂眸。


    崔骘捏起她的下颌:“满意了?小舅下午还有些事要办,成婚所佩首饰,你吩咐青霜,让她去匠人那里寻册子来给你看,你挑好了便让他们做就是,不必考虑有的没的,选自己喜欢的就好。”


    “好。”她抿抿唇,“我想回去一趟可以吗?我想去收拾收拾东西,还想让芳苓过来,我从小就和她在一起,也习惯了。”


    “等我们搬去凤梧台再让她来,这里住不下。”


    她睁圆了眼:“住不下?”


    崔骘抬眉:“嗯,你的贴身侍女有青霜了,芳苓来了住在何处呢?总不能叫她住在我们的房中吧?”


    菀黛脸颊微红,无法反驳:“那我想回去一趟,可以吗?”


    “你腿伤还没好,等好了再去。你乖乖休养,也用不了几日便能痊愈下地。”


    “那好吧。”


    崔骘看一眼门外的韩骁,解释一句:“小舅得出门了,你好生在这里待着。”


    菀黛起身,微微行礼。


    崔骘的承诺一个个兑现,她心中的疑虑慢慢打消,不生闷气,也不想着乱跑了,安安稳稳在他的房中准备婚礼所需的物品。


    跟崔骘相处也没那么困难,他总是很忙,在家中的时光不长,至少这几日是很忙,晚上从没有按时回来过,菀黛也不知他是何时回来的。


    菀黛腿上的伤不算重,养了些时日便消肿了,踩在地上再没有疼痛感,脖颈上的伤涂抹了上好的祛疤药膏,也未有留下什么痕迹。


    她征求崔骘的同意,终于能回自己的院子一趟,只是答应了晚上必须回去。


    其实,她这些日早习惯了,也没什么不情愿的。


    她胡思乱想着,刚跨进院门,芳苓便欣喜迎出来。


    “娘子!您终于回来了!”芳苓拉着她往里走,低声道,“我只知晓您去了大都督那里,可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四处也打听不出来,我都快担心坏了。娘子,大都督对您好吗?”


    她也放低声音:“他答应要娶我。”


    芳苓笑逐颜开:“我是听说大都督最近在筹备婚礼,我一直在想会不会就是和娘子您的婚礼,可又不敢太乐观,现下听到娘子亲口说出,心中的石头终于是能放下了。娘子,都督是要迎娶您为正室夫人吗?”


    菀黛含羞点头:“是。”


    芳苓欣喜万分,好一番感叹后,忽然跪在地上:“娘子,有一件事,奴婢做错了。”


    “怎的了?你起来说就是。”菀黛弯身扶她,“我前些日子还说要你到我身旁来,都督说等我们搬去凤梧台就要你来的。”


    “奴婢知晓娘子的恩情,但此事奴婢不说,心中实在不安。”芳苓不肯起,接着道,“先前,娘子将信交给奴婢后,奴婢自作主张未交给棹公子。奴婢怕娘子真与棹公子断了,没有后路可退。后来,娘子独自出走,大都督将娘子追回,奴婢确认都督会给娘子名分后,才将信交给棹公子,公子看后极其伤怀……都是奴婢的错,此事若处置不当,恐怕会挑起大都督和棹公子之间的争端。”


    菀黛愣住,若信是画舫之前给的,即便是间隔短些,那也是她先和表兄断开,再和崔骘在一起,若信是前两日才给……她忽然想起那日在崔骘房中,怪不得表兄会那样着急来寻……


    她忽然不知该如何跟表兄开口,恐怕在表兄的视角里,是她搭上了崔骘后,转头便要说分开。


    正在惆怅之时,焦急的脚步声从外冲进来,崔棹进了门。


    第37章


    菀黛讷然起身,愣愣看着他。


    “阿黛!”他抓住她的肩,焦急道,“你这些日子都躲在何处?你是不是故意在躲我?芳苓给我看了你留的信,我什么都知晓了,我已让人将白姑娘送走了,我知晓此事都是我的错,是我识人不清,是我酒后乱性,我会改的,你不要说什么和我解除婚约的话了,好不好?”


    菀黛咽了口唾液,似乎被钉在原地,只有指尖微动。


    芳苓赶忙道:“棹公子,您先松开我们娘子,您吓到她了。”


    崔棹慌忙松手:“抱歉,抱歉,阿黛,我不是故意的,我太着急了,我寻了你好几日,到处都找不到你,我们、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菀黛眼睫微颤,低声道:“芳苓,你先出去,我要跟表兄单独谈谈。”


    芳苓担忧看她一眼,悄声退出门。


    她看着门关上,抿了抿唇,低声道:“表兄,我那日听白姑娘说完那些话,便打算跟你分开了,我也早将信给了芳苓,只是芳苓一直没忍心给你。”


    “我知晓我知晓,我知晓都是我的错,我现下来就是告诉你,这件事我会处理好,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我……”她转身,低声道,“对不起,表兄,我或许要辜负你的一番心意。那日我不想见你,将信交给芳苓后,便独自一人出了门,不慎饮醉。”


    崔棹跟着她,盯着她看:“然后呢?”


    她抿紧唇,艰难道:“然后,我和表兄一样,和别的男子有了肌肤之亲……”


    崔棹几乎石化:“什、什么?”


    “表兄,我已和别的男子有了肌肤之亲,我想我们还是到此为止为好,表兄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不愁找不到相配的女子……”


    “是谁?府里的侍卫吗?你有没有跟别人说过?”崔棹着急又握住她单薄的肩。


    她不知如何开口,唇张着,却说不出一字。


    崔骘越发着急:“阿黛,你说话啊!你有没有跟旁人说过!”


    她只能顾左右而言它:“说与没说,有何区别?事已发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你告诉我,是哪个侍卫?是韩骁吗?还是别人?我现在就准备些银钱封住他的嘴,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我……”


    “你说啊!还是你已经跟别人说了?你都告诉谁了?没关系,我们大不了多花些钱。”


    菀黛挣脱后退几步:“表兄,你不要这样,事情已经发生了,纸包不住火,我们……”


    崔棹上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犯下大错,你也不可能醉酒,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阿黛,我不在意这些,我们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以后不要跟别人再提起。”


    “我……”她手足无措,全然陷入慌乱之中,“表兄,表兄,你别这样,我……”


    崔棹捧着她的脸,低声宽慰:“阿黛,你不要有负担,也别害怕,你不是有意的,这只是很小的一件事,只要我们不说,不会有人知晓,也不会如何。”


    “可、可……”她不知所措,眼泪唰得齐齐掉落,“表兄,对不起,我心里已经有他了。”


    崔棹眉头紧锁:“为何?只是因为你们意外有了一回肌肤之亲?你便爱上他了吗?阿黛,不应该是这样的,那日是你们都饮酒了吗?还是你饮酒后,他趁你不备欺负你的?你怎能就此心里有他了呢?”


    “表兄。”她泣不成声,“无论如何,我早就想与表兄分开了,无论我心里有没有他,无论有没有那晚的事,我都打算和表兄分开。表兄,我们的缘分已经尽了。”


    “是韩骁对吗?”


    她无法回答。


    崔棹深吸一口气,转身便走:“我去跟他说!”


    菀黛紧忙追出去,哭着对芳苓喊:“芳苓,你快去拦住他,他以为是韩统领。”


    芳苓一慌,急忙往外跑。


    菀黛深吸几口气,呼吸暂顺,也快步跟上。


    韩骁平日里大多时间都守在崔骘的院子周围,崔棹此刻已往那个方向去了,芳苓和菀黛紧赶慢赶,在崔棹抓住韩骁衣领前,将他拦住。


    “棹公子!”芳苓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崔棹茫然回眸。


    芳苓赶忙叩首解释:“奴婢知晓此事,此事与韩统领无关,是奴婢未及时与棹公子禀告,公子若是有何疑问,便问奴婢吧。”


    崔棹转身走来:“你站起来说。”


    “奴婢有罪,不敢起。”芳苓低着头,小心翼翼道,“娘子早就想和公子分开,是奴婢私心,不愿见此事发生,故而未将娘子留的信交给公子,实则娘子在留信时便已对公子死心,后来,遇到了别人……”


    “那你说,那个人是谁!”


    “是、是……”芳苓犹豫一瞬,心想眼下不说,待她们娘子和都督成亲,棹公子也会知晓。她心一横,脱口而出,“是大都督。”


    许久,崔棹没有说话,他只觉得天地一阵黑白,脑中一阵眩晕,很久才看清眼前的景象,不敢置信重复询问:“你说是谁?”


    答案已说出口,芳苓泄了一大口气,低声也重复:“回公子的话,是大都督。”


    崔棹闭了闭眼,颌角咬得凸起,攥着拳头环视几圈,正好对上刚回府的崔骘,他提拳而去。


    “你做了什么?”


    崔骘瞥他一眼,大步越过他:“崔棹,你最好不要跟长辈这样说话。”


    “你还知晓自己是长辈!”他转身,冲着他的背影大吼一声。


    崔骘抬眸朝菀黛看去,低声道:“小黛,回房中歇着去。”


    菀黛已是六神无主,慌乱看他一眼,提着裙子匆匆跨进院门。


    “阿黛!”崔棹大喊。


    菀黛一顿,不知是去是留。


    崔骘沉声:“小黛,小舅让你回房中去。”


    芳苓赶紧上前,扶着菀黛匆匆进门,背后早已剑拔弩张。


    “崔骘!”崔棹大步朝崔骘冲去。


    崔骘只是不徐不疾转身,静静望着他。


    他冲来,捏着拳头,目眦欲裂:“你还知晓自己是长辈吗?你都做了什么事?阿黛是你的外甥!”


    “是亲外甥吗?”崔骘淡然回问。


    崔棹震惊万分:“你怎能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她刚满月就来我们家,从小便唤你舅舅,你现下好意思说什么不是亲外甥?你不觉得羞耻吗!”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何好羞耻?”


    “在我心里,你如同我父亲一般,我一直以你为荣,你如何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我还是没明白,我到底做出什么事了?”


    “你有违人伦!”


    “她既不是我亲外甥,何来有违人伦?还是你觉得是我强迫了她?那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她是自愿的,我已和她商量好了开年便成婚,我会迎娶她做我的正室夫人。”


    恍然,崔棹犹如雷劈,心痛万分,忍不住哽咽:“小舅,你是我亲舅舅啊,我父亲早亡,从小跟在你身后最多,一直将你当做最亲近的人,你明明知晓我和阿黛青梅竹马,你明明知晓我对她的感情有多深,你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棹儿,小舅知晓你现在很难过,可是小黛亲口跟小舅说的,她在你那里受了委屈,不打算再与你成亲了,还说等你母亲回来,会跟你母亲也说清楚。小舅以为,她既然已经决绝到这种地步,便不是玩笑话,自然我与她之间所发生的一切,也不算是有愧于你。棹儿,你觉得呢?”


    “小舅。”崔棹泪流满面,“我和阿黛只是有些误会,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小舅我求你,就当你们先前的事没发生过好不好?那日她只是喝醉了,小舅你不该趁人之危。”


    “小黛是如何跟你说的?她说她并非自愿?”


    “不曾。”


    “既如此,棹儿为何要如此说呢?那日的确是喝得多了些,也确实发生了些不该发生的事,事后小舅也十分后悔,但事既已发生了,也不能不解决,小舅便和她商量好要成亲,事情便是如此。”


    崔棹似乎冷静一些,又着急道:“既然此事一开始便是错的,为何要一错再错?小舅,我不介意这些,小舅便当做一切都未发生过,我们都回到正道上,可好?”


    崔骘仰头蓝天,遗憾长叹一声:“棹儿,你来晚了,要是事发那日你便如此说,若是小黛同意了,那小舅也就昧着良心照办了。可前段时期,小黛摔伤了,为方便照看,她一直住在小舅房中。你不是小孩子了,这其间发生了何事,想必也不用小舅与你说得太清楚。”


    所有的怒气和不甘哑然失声,崔棹悄声淌泪:“小舅,这些,我也可以当做从未发生过。”


    崔骘叹息一声,拍拍他的肩:“棹儿,小舅知道你伤心,可也不要再说这种胡话。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小舅再帮你寻一位,亲自帮你上门提亲,如何?”


    他摇着头哭道:“小舅,我只要阿黛。”


    崔骘未接话。


    崔棹知晓他心意已决,也知晓自己再无力挽回,脑中空白一片,拖着步子,缓缓离开。


    第38章


    她羞涩垂眸,脸红得熟透了一般,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低声道:“是想对我做那样的事吧?”


    “都想。”崔骘搂着她往后躺去。


    她轻呼一声,趴倒在他胸膛上,隔着一层寝衣。


    崔骘的掌心在她腰间轻抚,反问:“你不想小舅吗?不喜欢和小舅做这样的事?”


    她低声道:“也不是不喜欢,我只是没有你这样热衷。”


    “那和小舅做的时候,难受吗?”


    她摇头:“不。”


    崔骘抚抚她的头:“小黛,小舅很喜欢你这样说真话,有何事便像这般说出来,不能对小舅有所隐瞒,知晓吗?”


    她点头:“嗯,我晓得了。”


    崔骘笑笑,将她扶起:“坐起来。”


    “坐起来干什么?”她疑惑着坐起身。


    “帮小舅抽开。”崔骘将腰间系带的一头交给她。


    她咽了口唾液,手心发热,不知所措。


    崔骘一直看着她:“为何不动,害羞?”


    “嗯。”她小声应。


    “害羞什么?”崔骘含笑抚摸她的脸,“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她和他对视一眼,瞧着他鼓励的眼泪,慢慢拉开手中的系带,悄声问:“要取下吗?”


    崔骘双手枕在脑下,答:“自然。”


    “那你、你抬起一些。”她不敢多看,眼眸一直斜着,朝一旁放下的帐子看去。


    崔骘又开口:“坐过来。”


    “如、如何坐过去?”


    “往上坐便好。”


    她微愕:“不会压坏吗?”


    崔骘勾唇;“不会,放心大胆地压过来。”


    她拢了拢纱衣,往前挪挪,试探着坐上去,被烫得浑身一颤。


    崔骘扶着她的腰:“像小舅先前对你做的那样,来回磨蹭。”


    她小声道:“我不会。”


    崔骘握住她的腰,手把手地教:“手撑在小舅的胸膛上,对,就是这样。”


    她生涩僵硬地扭动着柔软的腰肢,很快,眼中的春波荡漾,喘着气小声问:“你不是说,先前没有过女人吗?”


    崔骘眯着眼,笑着反问:“你自己数数我们做过几回了?小舅再笨也不至于这样都学不会吧?”


    “你是说,我笨?”


    “小舅可没说,你自己说的。”


    她的眼眸也渐渐眯起来,喘得说不了话,腰麻腿软,不多久便摇不动了。


    “累了?”


    “嗯,好累。”


    “来。”崔骘将她搂进怀里,抱着她微微翻身,将她紧紧扣在怀里,将她的轻吟声尽数吞进口中。


    她软倒在他怀中,如柔软的水波。


    崔骘仍旧将她搂着,手掌在她腰侧抚摸着,时不时在她红透了的耳垂上啄吻几下:“褥子脏了,小舅叫人来收拾。”


    “好。”她的嗓音沙软。


    崔骘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穿好寝衣,给她裹上毯子,将她抱去榻上卧着,叫人来收拾床铺。


    “累得厉害?”崔骘看着她问。


    “嗯,好累。”累得她连眼眸都抬不起来了。


    崔骘扬着唇在她脸上抚摸:“你该多锻炼锻炼了。”


    “我倒是想多踢踢蹴鞠,可也没谁能作陪。”


    “鹿鸣来信,胡嬉应该要不了几日便能过来,到时候你可以跟她一起玩。凤梧台外建了新的蹴鞠场,往后不止是她,你喜欢谁便可以邀请谁来。”


    她抓住他的手指,悄声问:“那阿嬉是不是已经知晓了?”


    “知晓什么?”


    “我们。”她抬眸。


    崔骘笑着和她对视:“自然,否则什么都不说便要她们来玉阳,她们不会害怕吗?”


    “那……”她抿唇,“我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


    “你不需要解释什么,从今日起,除了我,你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他们自会替你解释。”


    她微微侧身,埋头在他的怀里:“那你想要什么样的请柬?”


    “小舅*都可以,你看着弄吧。”


    “都督,夫人,床铺已收拾齐整。”


    崔骘抬抬手,示意侍女们退下,又和菀黛轻声细语:“天还早着,现下睡吗?”


    “还不困。”


    “那你平日这时都在做什么?”


    “看书,你呢?”


    “多半时间是在谈公务。看什么书?架子上的吗?”崔骘从手侧的架子拿来书卷,交到她手中,“看吧,小舅同你一起看。”


    自上回被罚,她便再未看过那种不正经的书,也不怕被人瞧见,只是他们从未这样在一起过,她心里多少有些紧张,总时不时要偷偷瞄他一眼。


    很快,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她抬眼望去,崔骘已靠在软垫上睡着了。


    她悄声放下书,伸手在他眼前晃晃,见他没有反应,又轻声唤:“小舅?”


    崔骘睡得正熟,还是没有反应。


    菀黛轻轻跪起身,将毯子往他身上拽了拽。


    突然,他抓住她的手腕,猛地睁开眼。


    “小舅。”菀黛低声唤,“你抓疼我了。”


    崔骘皱了皱眉,眼眸稍稍睁开:“小黛,你在做什么?”


    “你睡着了,我在给你盖毯子。”


    崔骘松开她的手,似乎是松了口气:“无碍,房中不冷。”


    “你是不是困了?去床上睡吧,当心着凉。”菀黛轻声道。


    崔骘弯了弯唇,轻轻牵起她方才被抓住的那只手,轻声问:“疼不疼。”


    她低垂着眉眼摇头:“不疼。”


    “来,到小舅怀里来。”崔骘张开双臂。


    菀黛抿了抿唇,轻轻靠在他怀里。


    他握住她手,轻声解释:“小舅在军营里待久了,警觉心比旁人要比旁人重一些,方才恍惚之间,小舅还以为是敌人来犯,是不是吓到你了?”


    “还好。”菀黛轻声道,“你这几天都是早出晚归的,肯定是累了,小舅,你去床上睡吧。”


    “好。”崔骘又将她抱回床上,“小舅抱着你睡。”


    她还不算困,但被那只有力手臂扣着,枕在他宽阔的胸膛上,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渐渐地,也犯困了,再醒来时人已不在床上。


    窗外隐约传来刀枪相撞的声响,她眼眸动了动,悄悄支开窗,未瞧见崔骘,却瞧见青霜和芳苓。


    “夫人,您醒了?”芳苓笑着进门。


    菀黛放下窗,去门边迎:“我听见外面的动静了,是小舅在练武吗?”


    “是,都督一早便和韩统领去外院练武了。”


    “原来如此。”


    芳苓打开衣柜,微微惊讶:“夫人如今的衣裳怎的都是这样鲜亮粉嫩的了?”


    菀黛稍稍垂眸,小声解释:“小舅他喜欢我穿这样的。”


    “都督说得也有道理,夫人年轻,便该穿些靓丽的。夫人今日想穿哪一身?”


    “这个吧。”菀黛随意挑了件浅红色的。


    芳苓和青霜一同服侍她穿上,伺候她洗漱梳头。


    她刚梳好头,要挑首饰,崔骘从外面回来了,带着一身热气。


    “都督。”青霜立即行礼。


    芳苓反应极快,看她行礼,也赶紧弯身。


    “小舅。”菀黛起身也微微行礼。


    “跟小舅行什么礼?”崔骘大步朝她走来,摸摸她的肩,低声道,“不是说唤小舅别扭吗?怎又唤上了?”


    她悄声答:“我发觉唤小舅的字更别扭。”


    崔骘弯唇:“你想唤什么便唤什么吧。”


    她抬眸,悄悄看他一眼,也弯起唇,轻声道:“小舅要不要擦擦脸?”


    “好,是出了些汗。”


    “芳苓,倒些热水。”她轻声吩咐,挽着衣袖移至盆架旁,将帕子浸湿微微拧干,双手交给身后的人,“小舅。”


    崔骘扬着唇,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接过冒着热气的帕子仔细擦过一遍,交还给她。


    她搓洗干净,晾在架子上。


    崔骘先她一声吩咐:“你们去收拾吧。”


    “是。”青霜和芳苓一同应声。


    崔骘拉上菀黛,缓步往外间走:“去用早膳,用完小舅还有事要出门,中午不能回来,你不必等。”


    “好。”菀黛同他一起入座。


    他先将汤盅递给她:“先喝汤。”


    “好。”菀黛接过汤盅,小口喝着。


    崔骘总有一些奇怪的习惯,还喜欢将这些习惯强加在她身上,她一开始还有些不满,但也渐渐习惯了。


    她还未喝完汤,崔骘已吃好了,一直往她跟前的碟子里夹菜,剥好了新鲜的果子和坚果也放在碟子里,推到她跟前。


    她喝完汤,按照顺序,将那些菜、果子、坚果一一吃完,用茶水漱口。


    崔骘满意点头:“小舅先走了,天冷,不用送了。”


    菀黛往外送了两步,站在门口,看着他走远,又回到卧房之中,摆好纸笔剪刀,打算做请柬,青霜和芳苓都在身后陪着。


    她想了片刻,有些无从下手,便吩咐:“青霜,你去帮我问问,看看府上原先的请柬都是如何做的。”


    “是,夫人。”青霜恭敬退下。


    芳苓眼眸微动,看着人走远,稍稍弯身,低声道:“夫人,您在这里过得好吗?”


    “挺好的,你为何会这样问?”


    “我瞧着都督很是强势,我怕您心中觉着委屈,尤其是,还未正式成亲,便这样住在一起。”


    “小舅他什么都答应我了。”菀黛往外看一眼,见周围无人,低声道,“小舅他承诺,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芳苓惊讶:“真的?”


    菀黛点点头:“真的。我原先也想过,他会不会是哄我的,可又想想,他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没必要为了我还委屈自己说谎。芳苓,你也看到了,小舅待我有多好,我吃的穿的住的,哪样不是最好的?我却没什么可以回报的,他想要我留下便要吧。”


    芳苓松了口气:“夫人,您能这样想便好,大都督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人,您嫁给他是最好的选择,何况他还答应了您,只娶您进门,您千万莫像从前那样钻牛角尖。”


    菀黛弯了弯唇:“那时是我想岔了,如今他已经将我最在意最害怕的事都承诺了,我便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那便好。”芳苓也露出些笑意。


    “夫人。”青霜刚好进门,没有多问,将几封请柬放在桌上,“这是府中的管事给的,说是从前用过的一些请帖,还有旁人送来我们这里的,您看看。”


    “多谢。”菀黛接过,静静翻阅。


    芳苓和青霜对视一眼,默契退下,一个去煮茶,一个去焚香。


    请柬不必菀黛一张张写,她确定好基本的样式后,交给侍女们来填写便好,再者,她也得再和崔骘商量商量。


    中午,崔骘果然没有回来,用完午膳,日光出来,她便打算去内院那边走走,芳苓和青霜都跟着她一起出门。


    内院的门在崔骘的院子外,她们正要从院子侧门出去,外面忽然传来崔棹的声音。


    “你们就让我进去见见阿黛吧,就算是她要和小舅成亲,可我和她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


    隔得有些远,菀黛未太听清,但想到昨日那一遭,思索片刻,还是跟芳苓道:“芳苓,你去看看。”


    青霜抬眼,没有阻拦。


    菀黛和青霜在侧门稍等片刻,芳苓匆匆回来:“夫人,棹公子想见您。”


    她微顿,随后道:“好,我去看看。”


    “夫人。”青霜开口,“都督不喜欢夫人与棹公子见面,夫人还是不要做都督不喜欢的事为好。”


    菀黛抿了抿唇:“我和表兄即便没有婚约,他也是我的表兄,从小对我照顾颇多,更不用说还有姨母对我的关照,如今虽然已到了这般地步,可我们迟早该坐下来谈谈,总不能一辈子都避着不见。”


    青霜低着头道:“夫人有一千万个理由,但大都督不会谅解。”


    “我自己会跟他说。”菀黛转身朝正门去,绕过影壁,瞧见被人拦下的崔棹。


    “阿黛!”崔棹也立即瞧见她,着急忙慌要朝她走来,又被守门的拦住.


    她往前走了几步,却未跨过门槛:“表兄,你有什么话便站在原地说吧,不必走近,你们几个,不要再拦着他了。”


    崔棹得了自由,急急朝她走来。


    “表兄!”她皱着眉轻喊一声。


    崔棹又停在原地,也皱起眉头:“阿黛。”


    菀黛垂了垂眼:“表兄有何事便说吧。”


    “我、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再见我了。”他走近两步,低声问,“阿黛,小舅他对你好吗?”


    “他对我很好。”


    “比我对你好,是吗?”崔棹顿了顿,“阿黛,我昨日想了很久,小时候我总是很淘气,总把你惹哭,长大一些,似乎是成熟许多,可也没多关心你,我一直以为我们的亲事可以不着急,我一直以为我们还有很长的时光,可现下看来,并非是如此。”


    “表兄不必这样说,表兄待我一直很好。那时,表兄虽然总惹哭我,可都不是故意的,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家里每回有同龄的人来玩,表兄总是护着我,总是不让他们欺负我为难我。长大后,好几回旁人说要给表兄介绍女子,表兄总是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们,表兄和我有婚约。这些年,若不是表兄总往外说,年轻一代中,大抵也没谁知晓你我之间还有婚约。”


    崔棹听着听着眼眶便红了:“阿黛,要是我们能早些成亲便好了,要是我娘寄给我的信没弄丢就好了。你知晓吗?我派去焉州的人回来了,他们跟我说,我娘其实早就收到我的信了,还给我写了回信,说年底就回来给我们主持婚事,是那封信弄丢了。”


    菀黛也红了眼:“对不起,表兄。”


    “阿黛,应该是我跟你说对不起,我太幼稚,太不成熟。”他看着她,又问,“阿黛,你已对小舅动心了,是吗?”


    菀黛没有回答。


    崔棹仍旧看着她:“你要是不喜欢小舅,我们便一同去求小舅,好不好?至于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我们就当做没发生。”


    “表兄,已发生的事,要如何才能当做未发生?”菀黛轻声反问。


    崔棹已明白她的弦外之音,可仍旧不肯死心:“那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对小舅动心?他是我们的小舅,我们从小跟在他身后长大的。”


    她闭了闭眼,低声重复:“对不起,表兄。”


    “阿黛,我不要听你说抱歉,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是不是对小舅有情了。”


    “我……”她含着泪点头,“是,我对小舅动心了……”


    “那我呢?你对我一丝感情都没有了吗?”


    “表兄还是表兄,永远都是表兄。”菀黛后退两步,“表兄,我还有事,表兄请回吧。”


    “阿黛!”崔棹要往里追,又被守卫拦下,“阿黛!”


    菀黛没有再理会,匆匆走远。


    芳苓和青霜跟上,低声询问:“夫人,还去内院走吗?夫人喜欢喂鱼,内院的湖中肯定也有鱼。”


    “去吧。”菀黛快速抹去眼泪,“原本便是要去的。”


    她朝外走,脸上却没有先前的笑容,淡淡的眉轻蹙着,满脸忧思。


    芳苓紧跟着,送上鱼食:“夫人,您看,你湖里的锦鲤长得多漂亮。”


    青霜不远不近,盯着她们两人的一举一动。


    菀黛心情看着不大好,逛了片刻,连绣娘处都未去,便又回到卧房里,独自待在其中。


    芳苓劝慰一句,退出房门,将门轻轻关上,转身碰上青霜。


    “芳苓姑娘。”青霜开口,“芳苓姑娘知晓大都督为何昨日才准你来院中吗?”


    芳苓垂着眉眼,姿态放得很低:“还是青霜姑娘指教。”


    “大都督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更不喜欢对他不忠心的人。”


    “我……”


    青霜打断:“芳苓姑娘,对都督忠心,便是对夫人忠心。”


    “是,多谢姑娘指点。”


    “芳苓姑娘知晓夫人为何忧愁吗?”


    “夫人是为棹公子忧愁,夫人自幼与棹公子一同长大,即便是没有男女之情,也有兄妹之谊。”


    “芳苓姑娘,你我同为奴婢,不必这样客气。”


    “是。”


    芳苓眼眸微动,眉头轻轻皱起。


    天暗下来,芳苓和青霜服侍菀黛睡下后,便站在门口守着,直至深夜,崔骘才从外归来。


    “都下去吧。”崔骘挥手,推门要往房中去。


    “都督。”青霜突然开口,“都督,奴婢们有事要禀告。”


    “进门说。”崔骘往里走。


    芳苓微怔,也不好单独退下,只能随着青霜进门。


    “都督。”青霜跪地,“棹公子今日来过了。”


    崔骘抬眉:“来做什么?”


    青霜答:“来寻夫人,奴婢们已劝告过夫人不要去见,但夫人仍旧到了门口。”


    这是实话,但芳苓听着总觉得不舒服。


    “他们做了什么?”崔骘又问。


    “夫人站在门内,没有出去,两人隔着门说了会话,夫人掉了眼泪,后来便去了内院,整个下午都是愁眉不展。”


    “明日,将那个蚂蚱放出来,让她好好蹦跶蹦跶。”崔骘腿一收,抬步往里间去,“都下去吧。”


    青霜行礼,躬身退出。


    芳苓也行礼退出。


    她没听懂什么蚂蚱,青霜也未跟她解释,直至隔日,听闻外头闹起来。


    午膳,青霜突然提起,朝她看去:“芳苓,今日外面的事要不要与夫人说?”


    菀黛抬眸:“何事?”


    青霜恭敬道:“是棹公子的事,奴婢不知该不该与夫人说,芳苓也知晓。”


    “芳苓,是何事?”菀黛好奇又问。


    芳苓心头一震,讷讷道:“是那个白姑娘,棹公子原本是让人将她送去外地的,可不知怎的她又跑了回来,在府门外又哭又闹的,引来好些人看热闹。”


    她越说越心慌,忽然蹦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前日都督说的蚂蚱不会便是那位白姑娘吧?白姑娘难道是都督安排来的?


    “嘭!”她手中的勺落在汤碗里,溅出些汁水洒落在桌面上。


    “怎的了?”菀黛蹙着眉看去。


    芳苓慌忙摇头,垂着脸,掩住心虚的双眼,快速收拾干净:“没什么,只是想到那个白姑娘,总是愤愤不平,失了神。”


    “不必愤愤了,我们往后和他们再无瓜葛了,任凭是他们闹破天,也跟我们没有干系。”菀黛弯了弯唇,“鲑鱼味道不错,你帮我将刺挑去。”


    “是。”芳苓握住发抖的手腕,小心翼翼挑刺。


    菀黛抿了一小口汤,忽然抬眸,又问:“青霜,在我们府门口发生的事,有没有人去管?我现在身份尴尬,出面也不合适吧?”


    青霜道:“夫人放心,府中的管事已将人驱赶离去。”


    “那便好,不然真闹起来,也是小舅没脸。”菀黛松了口气,继续喝着汤。


    芳苓私下悄悄朝青霜看去,试探开口:“幸好夫人与都督在一起了,否则现下还不知如何受气。”


    第39章


    青霜虽是面无表情,但未开口反驳,芳苓心中有了答案,继续道:“还辛苦夫人昨日为他哭了一遭。”


    “我伤心只是感叹世事无常白云苍狗,又不是因为吃味,我早就不打算与表兄再有牵连,在男女之情上,对他也不再抱有奢望,你们也不用怕这样的事传到我耳中。”她顿了顿,又道,“若是有这样的事,你们还应该告诉我才对,事关都督府的颜面,我也不能高高挂起。”


    芳苓忍不住揶揄:“夫人还未正式过门呢,便止不住要为都督考虑了。”


    菀黛害羞笑笑:“虽是尚未成亲,可小舅待我极好,我自然也要事事为他着想才是。”


    “夫人能这样想便好。”芳苓又看一眼青霜,心里沉着许多,将鱼肉挑好,呈去菀黛跟前的碟子里,“夫人,请用。”


    青霜也看芳苓一眼,待服侍菀黛睡下,出门后交给她一支笔一沓纸。


    芳苓不解:“不知这是何意?还望姑娘告知。”


    “都督希望我们能将夫人每天所言所做全记录下来,交由他过目。”


    “这是,监视吗?”芳苓惴惴不安。


    “你为何会这样想呢?都督只是在意夫人而已。”青霜罕见地露出些笑容,却十分僵硬。


    芳苓抿了抿唇,接过纸笔:“好,我写。”


    她几乎一字不漏地写完,看着青霜收进满是纸张的柜子里,心跳得更加慌乱:这个青霜不仅是崔骘派来的侍女那样简单,她几乎是崔骘的耳目,监察着她们夫人的一举一动。


    芳苓无法将此事告知菀黛,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接受。


    又是晚上,崔骘归来,青霜将整理好的纸张交给他,他看完,微微颔首,才进入正房之中。


    “小舅?”内室中暗着,菀黛从帐子里探出个蓬松的脑袋来。


    崔骘看一眼,脱下狐裘:“还未睡着?”


    “你今日回来得早。”菀黛下地,点上灯,接过他解下的腰封挂去一旁的架子上,“你要沐浴吗?我去叫人准备水。”


    “不用,她们会准备好。”崔骘握住她的手,悄声问,“要不要来帮小舅洗?”


    她连忙垂眼:“不要。”


    “为何不要?嫌地方小了?等搬去凤梧台,我们一同沐浴,可好?”


    “那就等去了再说。”


    “别想敷衍小舅,现在就答应。”


    菀黛轻瞅他一眼:“噢。”


    他笑着摸摸她的头:“去床上歇着吧,小舅很快便来。”


    菀黛睡不着,想到一会要发生什么,更加睡不着。


    没多久,崔骘回来,将寝衣往一扔,平卧在床上,朝她道:“小舅教过你的,来。”


    她挪跪去,害羞又大胆地压去,轻轻撑着他的胸膛:“是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小黛做得很好。”


    “小舅,你有感觉吗?”


    “当然有。”崔骘在她心口前轻轻剐蹭抓捏,“小舅很舒服,你呢?”


    她说不出话,眯着眼,连连点头。


    崔骘勾起唇:“一会小舅会让你更舒服。”


    菀黛脑中一片酥麻黑白,不久,胳膊上没了力气,往前摔去,跌在他温暖的胸膛上。


    那段最愉悦也最煎熬的时光过去,她依偎在他身旁,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忽然,那只手掌从身后探来,惹得她浑身一缩,连忙喊:“做什么?”


    崔骘将她扣在怀里:“别乱动,小舅会让你舒服的。”


    “疼。”她低呼一声。


    崔骘亲亲她的额头:“别紧张,小舅不会伤着你。”


    她趴在他肩头小口呼吸,努力放松,很快便听见清晰的水声,羞得更是头也不敢抬一下。


    崔骘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等她缓了缓,才与她低声细语:“今日在家做了什么?”


    她嗓音还是软的:“去看了喜服。”


    “做得如何?好不好?要是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直接跟她们开口。”


    “我觉得做得挺好的,只是不知小舅满不满意。”


    “明日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你明日不用出去忙吗?”


    “明日胡嬉他们要来,特意留出了空闲招待他们。”


    菀黛头一抬:“阿嬉他们明日便会到吗?”


    崔骘笑着看她:“下午才收到的信,他们说明日晌午便会到,届时我们可以一同用午膳。”


    “阿嬉的娘亲是不是也要来。”


    “对,还有她弟弟也会来,她们到了,我便叫她去内院找你,待午膳时我再带你去见她母亲和弟弟。”


    “这样甚好,不然我们现下这样不清不楚地住在一起,我也没脸见长辈。”


    “怎是不清不楚?你是小舅的妻子,谁都知晓,她不会觉得不清不楚,放心便是。”崔骘将她往上搂了搂,“我已让人在外面给他们安排了住所,后日便能将那些繁琐的礼仪全都过完,聘礼一下,便不算名不正言不顺。”


    她双手抱住他的肩:“安排在何处?我也要住过去吗?”


    “不用,这些事不必你出面,你在小舅身边好好待着就是。”


    “噢,那也好。”


    “洗洗去,弄得小舅手上都是。”


    菀黛脸一红,立即撑起身往帐子外钻,将壶里的热水倒进盆中。


    崔骘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仔仔细细将手洗净,拿着帕子朝她看去:“小舅给你擦?”


    她拽过帕子:“不用,我自己来,你歇着去。”


    崔骘笑了笑,先一步回到床上。


    菀黛往屏风后躲了躲,快速擦洗完,轻声问:“小舅,要吹灯吗?”


    “吹吧,也没什么要紧事了。”


    菀黛将灯吹灭,轻轻钻进被子里,往他身旁靠了靠,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身:“小舅,睡吧。”


    他扬唇,将人抱紧了些。


    天亮,菀黛身旁又没人,她洗漱完去外面寻,崔骘正在跟几个侍卫比试。


    她未打搅,看着他收起手中那柄长枪,才轻声唤:“小舅。”


    崔骘大步朝她走来:“饿了吧?回去用早膳。”


    她摸出帕子,踮起脚给他擦拭额头上的热汗。


    崔骘勾唇,稍稍低头,等她擦完。


    “好了。”她收回手帕,稍稍往后退两步,却被他扣住腰,又带回去。


    崔骘朝她靠近:“睡好了?”


    她下意识要躲,想起崔骘不喜欢她躲避,又定住:“睡好了。”


    崔骘笑着摸摸她的后脑,牵着她大步往前走:“用早膳去,用完去看看喜服做得如何了。”


    她垂着眉眼,悄悄弯唇,小步跟上。


    穿过曲折湖面,沿着装点丰富的石砖路往前,到了内院另一角,便是绣娘们做喜服的所在。


    “以后这里就是内院侍女们的住所,后厨、女红都在此处,到时候可都要你来管。”


    “我管什么?你说过只娶我一个的。”菀黛拉着他的手指,低声埋怨,如同撒娇一般。


    崔骘忍不住将她往怀里一搂,低声呢喃:“是只娶你一个,但以后还有孩子呢,还有内宅的大小事务,你若不想管,那我可就让别人来管了。”


    “那我管。”她抱住他的腰,小声又道。


    “好了,去看看喜服,看完还要回去看公文。”


    “今日还有事要忙吗?”


    “先前不是跟你说了吗?到年底了,有很多事要忙,朔州的计簿递来了,这几日还得看。”


    菀黛立即正色:“那小舅还是赶紧去看吧。”


    “都到这里了,也不着急片刻,走吧,去看看。”崔骘牵着她,大步往暖阁里走。


    绣娘们听见通传,齐齐起身,跪地行礼。


    崔骘挥袖,示意她们起身退开,牵着菀黛继续往前,看着案上平铺着的嫁衣,嫁衣的裙摆撑开将整个长案盖住,还绰绰有余,裙摆上的图案未绣完,金丝绣出的半成品已是璀璨万分。


    崔骘看片刻,问:“能按时做好吗?”


    “回都督的话,日夜赶工,小年左右便能制好。”


    “好,待喜服做好,都重重有赏。”


    “多谢都督,多谢夫人。”


    崔骘拉着菀黛又往外走,低语道:“如何?我瞧着挺不错的,绣得很细致。”


    “我也觉得挺好。”她挽住他的手臂。


    “你觉得好便好。”崔骘给她拢拢斗篷,搂着她返回,“走,给小舅磨墨去。”


    这是她第二回进他的书房,第一回时她对他有些误解,总是有些不情不愿的,这一回安静坐在他对面,扶着手腕磨墨。


    崔骘亦是安静认真。


    自雍朝大乱,四分五裂后,西北三州实际上便全落到了崔骘手中,他不仅要管军务,还要管政务,忙碌也是预料之中的。


    菀黛磨一磨墨,还要转转手腕,放松放松,但他却是一直垂眸看着案上的计薄,头也未抬片刻。


    又过许久,菀黛的手腕有些发酸,忍不住又转转,她抬眸朝对面的人看去,低声唤:“小舅。”


    “嗯?何事?”崔骘未抬眼。


    “小舅看了许久了,歇片刻吧。”菀黛轻声道。


    “好。”崔骘放下笔,双眼还在盯着案上的册子看。


    菀黛起身,端了茶水,双手奉上:“小舅。”


    崔骘抬眸,扬唇接下:“磨墨磨得累不累?”


    “还好。”


    “你先回去歇着吧,等小舅忙完再来陪你。”


    “我不累,也不用小舅刻意来陪。”


    她说着,拿起墨条继续研磨。


    崔骘笑着看她:“胡嬉他们要不了多久便能到,这些墨够用了,不必研磨了,去榻上歇着吧。”


    “我不累。”


    “那便随你吧。”崔骘呷一口茶水,拿起笔,继续翻看案上的册子。


    快到午时,韩骁在外敲门:“都督,嘉宁县主的马车已抵达城门,可要略过例行搜查?”


    崔骘未抬眼,不紧不慢道:“不必排队,单独一列搜查,让侍卫们都放尊敬些。”


    “是。”韩骁抬步离去。


    “听见了?”崔骘又朝菀黛道,“他们要到了,你去内院吧,一会我会让胡嬉直接去内院寻你。”


    “那我先退下了。”菀黛弯了弯唇,悄声退出,在内院一进门的亭下等候。


    城门,胡嬉一行人正经过盘查,缓缓往城中驶来。


    马车摇摇晃晃,嘉宁县主低声道:“我真是没想到,我还以为你舅舅是要纳她进门,没想到真是迎娶她做正室夫人,你方才可听见韩统领所说?你舅舅为了娶她,可是花费了大心思!”


    胡嬉皱着眉头,也放低声音:“我也没想到阿黛竟会和舅舅在一起,那表兄呢?表兄对阿黛也是一往情深啊。”


    “攀上了你舅舅,还能看得上你表兄?你看看人家,你天天和她来往,怎不见你有这般心计?”


    “娘,你别胡说,阿黛不是这样的人。”胡嬉连忙道。


    嘉宁县主并未听进去,又道:“你若是能学学她,眼下将要风风光光嫁进都督府的人就会是你!”


    “娘!你到底在说什么啊?阿黛和小舅并无血缘关系,我可是小舅的亲外甥啊!”胡嬉气得扭去一旁。


    “我与你舅舅都只是堂姐弟,到了你这里,哪里还有……”嘉宁县主见她是真生气了,又将话收回去,“好了好了,娘不是跟你说笑吗?你都有亲事了,再说你舅舅也是疼你的,待你舅舅建立大业,你那未婚夫婿不就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好了,跟娘还生气吗?”


    胡嬉稍稍坐正,低着头道:“那您别乱说了,旁人听见要以为我对小舅有什么不伦之情。”


    “这样玩笑的话如何能在外说?我们就此打住。”嘉宁县主又朝一旁的儿子看去,“欣儿,娘和姐姐说的话,可不能随意往外说。”


    胡欣点头:“娘,我知晓了。”


    “一会要见的那个姐姐你从前未曾见过,但不要紧,娘会给你提示,到时你直接唤她舅母,明白了吗?”


    “娘,我明白了。”


    嘉宁县主扬起下颌,端坐着,摇摇晃晃继续往前。


    马车抵达都督府,几人下车,步行入门,坐着轿撵到了崔骘的院子。


    崔骘刚好从书房出来,朝胡嬉看去:“小黛在内院等你,你们许久未见,便不用来这里坐桩了。”


    “是。”胡嬉行礼,恭敬退下。


    嘉宁县主带着儿子上前行礼:“见过大都督。”


    “都是一家人,何必见外,去堂中坐吧。”崔骘转身,往待堂屋中去。


    嘉宁跟在后面:“越是一家人,便越该顾及礼数,这样旁人才会有敬畏之心。”


    崔骘往首位一坐,稍稍扬唇,又朝胡欣看去:“这是欣儿吧?”


    “是。”嘉宁推推儿子,“欣儿,上去见过舅舅。”


    胡欣不过七八岁,看着很是规矩听话,乖乖上前行礼:“欣儿见过舅舅。”


    “你娘说得对,在外人跟前咱们是要礼数周全一些才好,但现下是私底下,私下不必这样拘谨客气,知晓了吗?”


    “是,舅舅,欣儿知晓了。”


    “来。”崔骘朝他伸手,“今年多大了?可曾启蒙读书了?”


    他往前两步,端端正正回答:“回舅舅的话,过了年便八岁了,前两年母亲便请了夫子,我已读过两年书了。”


    嘉宁道:“只是识得几个字而已,算不得读书,鹿鸣还是不比玉阳人才济济。”


    崔骘揽住胡欣的肩,徐徐道:“他大哥从小便跟着他们父亲行军打仗,我想来心里便觉着难过,可不能再叫他也如此了。他姐姐明年也要嫁来玉阳了,我看不如让他也留在玉阳,跟着他姐夫念书,不知二姐意下如何?”


    嘉宁立即催促:“欣儿,还不赶紧谢过舅舅?”


    胡欣后退几步,跪地叩首:“多谢舅舅。”


    “跟舅舅客气什么?起来吧。”崔骘浅浅笑着。


    “能留在玉阳,跟在都督身旁,已是欣儿的福气,都督还有意让卢尚书教导亲自教导,我与欣儿感激不尽。”嘉宁起身又行礼。


    “胡嬉本就是要嫁去卢尚书家的,元舒作为姐夫,自该是教导。”崔骘笑道,“这回请二姐来,除了来吃喜酒,也是希望二姐送欣儿来和他的姐夫也熟悉熟悉。”


    “都督想得甚是周到。”嘉宁牵着胡欣坐下,又道,“只是信上所说,我还不太明白,不知都督的喜*事还需要我做些什么,还请都督劳力多说几句。”


    崔骘不徐不疾道:“我请二姐来帮忙,自是该说清楚。夫人她双亲离世,自幼失怙,此回我寻二姐来,便是希望二姐能做一回她的娘家人,送她出嫁。”


    嘉宁眼睛一亮,立即应下:“如此喜事,我求之不得。”


    “故而,原本是要留二姐和两个外甥在府中住下的,现下只能先委屈二姐去府外暂住,我已在外购置宅院,届时夫人便从此宅院中出嫁,当然三书六礼一应也在此宅院中完成。”


    “都督如此看重夫人,在外购置的宅院自是极好,我和孩儿们也是沾光了。”嘉宁心思转了好几圈,瞬间盘算出好几桩事来,“夫人与阿嬉也算是自小一起长大,我定将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看待,都督放心,这些日子我定会照顾好夫人。”


    崔骘道:“夫人她未曾离家过,恐怕不习惯在外居住,这些日子她便不随你们去了,待成婚前一晚,我会送她过去。”


    嘉宁眼眸又是一转:“这样也好,免得我照顾不周,都督放心,我随时听候都督的吩咐。”


    “二姐客气。”崔骘道,“一路奔波,想必早已饥肠辘辘。韩骁,吩咐人上饭菜,再去请夫人和胡娘子来。”


    湖边,菀黛和胡嬉正聊得畅快。


    “所以,你现下就这样和小舅在一起了?”


    “阿嬉,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样不好?毕竟他是我们的小舅。”


    “你们又不是亲的,如今也都到了成婚的年龄了,仔细想想,也没有什么,我是在想表兄,你和小舅成亲,那表兄该如何是好?”


    菀黛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不曾跟你说,表兄和那位白姑娘……我原本还想着和她好好相处的,可她不愿意,还威胁我再跟表兄在一起,便要杀了我,我这才……”


    胡嬉紧皱眉头:“她竟然敢这样说?她一个没名没姓的,不知从哪里来的野丫头,竟然敢这样威胁你?阿黛,你就是脾气太好了,若是我家中的庶母们敢跟我娘这样说话,我娘立即会让她们这辈子都张不了口。”


    菀黛不由得心颤,却未直说,只道:“你母亲毕竟是县主,即便雍朝的县主不管用了,那也还有都督撑腰,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


    “你现下也有都督撑腰了。”胡嬉揶揄。


    菀黛害羞别开脸:“你别总拿我打趣。”


    胡嬉却更来劲了:“好啊,还没过门呢,现下便摆起都督夫人的架子了,往后我都不敢和你说话了。”


    “阿嬉。”菀黛脸红透了,“不许说了。”


    “好好,我不说了。”胡嬉双手牵住她的手,“阿嬉,小舅对你好吗?”


    “嗯,我感觉是挺好的,至少他愿意迎娶我为正室。”


    “是啊,我娘都惊讶坏了,她还以为小舅只是要纳你为妾,还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怎的我就没让小舅喜欢……”


    菀黛紧蹙眉头:“你娘说的喜欢是那种喜欢吗?可你不是小舅的亲外甥吗?”


    “我也这样说啊,我娘又说是说笑的,什么话都被她说了。”胡嬉轻哼一声。


    “算了,你也别想那样多。”


    “她是我娘,我总不好和她计较。”


    韩骁迎面而来:“夫人,胡娘子,都督吩咐,请二位去用午膳。”


    “这样快?”胡嬉挽着菀黛的手臂往回走,“我还没和你聊尽兴呢,一会我去你院子里吧,晚上咱们睡在一起,可以慢慢说。”


    菀黛悄声道:“我现下不住在那边了。”


    “啊?那你如今住在何处?”


    “我和小舅一起住……”


    “啊?那你们是睡在一张床上吗?”胡嬉凑到她耳旁惊讶问。


    她红着脸点点头:“是。”


    胡嬉更惊讶了:“那你们……”


    她又害羞点头:“是。”


    第40章


    “我的天呐,你们不是还没成婚吗?是小舅要求的吗?”


    “我也说不清楚。”


    “对了!”胡嬉一拍头,“我想起来了!先前小舅让我们给凤梧台取名字,还私下跟我说什么,叫我盯着你跟表兄,不许你们乱来,不会是那个时候就……”


    菀黛悄悄扣扣手:“我、我,应该是吧,我问过他,他承认了。他说,他是看我对表兄死心后才做打算的。”


    “是吗?那也不能怪他对吗?”胡嬉挠挠头,一时也摸不准了,“只是不知晓表兄现下如何了,他也真是的,连个小妾都管不住,有什么用!”


    菀黛拍拍她的手:“都已过去了,不必再提,要到了,先不乱说了,一会让人听去。”


    她挽着菀黛一起往厅中走:“也是,咱们下午再来。”


    刚跨进门,胡欣便朝她们看来:“舅母,姐姐。”


    菀黛一愣,不知如何作答了。


    “过来。”崔骘朝她看去。


    她抿起唇,松开手,快步到崔骘身旁。


    崔骘拉着她的手,笑着跟孩子解释:“你舅母她年龄也还尚轻,从前少有接人待物,你这样一喊倒是将她喊羞了。青霜,替夫人寻一盏好砚台来,待会送给欣公子,当作见面礼。”


    “是,奴婢这便去。”青霜应声退下。


    崔骘起身,牵着菀黛往饭厅的首位入座:“今日算是家宴,都不必拘谨,移步去用膳吧。”


    其余人跟在后面,按序落座,偶尔说几句家常话,最后又落到婚礼上。


    崔骘用完膳,习惯性抓一把坚果,边说着话边剥好放进菀黛的碟中。


    嘉宁笑着回话,却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全收进眼中,心中默默有了较量。


    胡嬉也瞧见了,又憋了一肚子话要跟菀黛说,焦急等着侍女撤下碗碟,便起身要去寻她:“阿黛,我们再去内院走走吧?我方才还没有逛够呢!”


    崔骘抬眸看去,淡淡道:“小黛要午休,你们便也先在府中小憩片刻,下午再同游吧。”


    胡嬉又缩回去:“那我现下是不是也该管阿黛叫舅母了?”


    崔骘又露出些笑:“按辈分来说,是该改口。”


    “噢~”胡嬉又拿菀黛打趣,“小舅母?”


    菀黛羞得脸颊通红,又不好在长辈跟前玩闹,只能低垂着头。


    崔骘觉得好笑,握紧她的手,垂眸瞧她。


    嘉宁见状,立即起身:“多谢都督款待,都督辛劳,午间也该好好歇息,我便带他们下去了。”


    “好。”崔骘收回目光,“韩骁,派人带县主他们去府中落脚歇息。”


    “那我先走了,下午再来寻你。”胡嬉与菀黛告完别,依依不舍离去。


    厅中静了,崔骘将人搂进怀里:“又羞了?”


    菀黛小声嘀咕:“什么叫又羞了?”


    崔骘笑着捏起她的下颌:“我看你自从进门脸上的红晕就未消下来过。”


    她轻声埋怨:“阿嬉她总拿我打趣。”


    “不高兴?”


    “不是,就是觉得臊得慌。”


    “有什么好臊的?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在家里你们姐妹来姐妹去的便罢了,可在外头还是得遵照规矩辈分的。若是连我们也不守规矩了,百姓们便更不会守,天下便要更乱了。”


    崔骘牵着她缓缓往内院去。


    她轻声回答:“我知晓,我就是觉得不好意思,她还故意说什么我是都督夫人了,以后不敢和我说话了。”


    崔骘挑眉:“说得也没错。”


    “你也这样说?”菀黛别开脸,轻哼一声。


    “说得没错,但实际上如何做,还是我们自己的事,在外面遵守便好。”


    菀黛微微翘起嘴角,轻声又道:“你、你对阿嬉她……”


    崔骘眉头微敛:“什么?”


    菀黛停步,壮着胆子看着他,一鼓作气道:“你对阿嬉有没有男女之情?”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再说一遍。”


    “我说……啊!”话未出口,她低呼一声,被崔骘扣住了腰。


    “又开始不分真假给小舅泼脏水?”


    “我没有,我是问你,没有下结论。”


    崔骘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你是你,她是她,小舅没你想的那种癖好。”


    她抬着朦胧杏眼望他:“那小舅喜欢我什么?小舅对我太好,我心里很不安。”


    “对你好,你也不安?”


    “我害怕小舅对我的好只是一时的,待我爱上小舅,这样的好又会烟消云散。”


    崔骘低头,含住她的唇,深深吻下去,吻得她杏眼微雨,低声作答:“小舅还记得那一年小舅右肩中了一刀,你悄悄溜进小舅的房中,抱着小舅的手,眼睛都哭肿了,哭着说小舅的手还要拿长枪,你宁愿被砍伤的是自己。”


    她抿了抿唇,要垂下眼眸。


    “看着小舅。”崔骘命令,“告诉小舅,你那时是不是真心的?”


    “是。”她眼抬着,却始终不敢聚焦,不敢与他对视。


    崔骘将她的下颌又抬了抬:“看着小舅的双眼回答。”


    她眼睫动动,深吸一口气,对上他的双眼,低声道:“是。”


    “那便够了。”崔骘在她嘴上又亲一口,牵着她回房,“午休。”


    她在木榻前跪坐,帮他除去长靴,放至一旁,又起身服侍他宽衣。


    “你不必做这些。”崔骘目光追随她。


    “除了这些,我不知还能再为小舅做什么。”她挂好狐裘和腰封,回到他身旁。


    崔骘揽住她的肩,带着她在床边坐下:“你可以为小舅做的事有很多。”


    她疑惑:“比如?”


    “比如给小舅生几个孩子。”崔骘搂着她躺下,“如今算是暂时安定下来了,等各州事务捋顺,他们便要盯着我的后院了,你早些给小舅生个孩子,也算是给小舅分忧。”


    她低声道:“那等婚礼办过,请郎中来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秘方。”


    “也不必这样着急,你青春正茂,小舅身体强健,只要同房,肯定会有的。”


    “小舅不是很急吗?”


    “子嗣的事不急,同房的事的确有些急。”


    她轻瞅他一眼:“我在跟你说正经的呢。”


    崔骘笑着看她:“我说的亦是正经事,不过不是眼下,睡吧,计薄还未看完,下午还有得忙。”


    小憩片刻,她送崔骘往外几步,看人走远,打算去胡嬉,这才听人说胡嬉和嘉宁县主已搬去了外面。


    “夫人也不必着急,待他们忙完,再派人去请便是,再者,胡娘子明年也是要嫁来玉阳的,往后说话的机会还多着呢。”芳苓低声宽慰,递一杯茶水,又道,“夫人打算何时派人发放请柬?”


    “我已跟小舅商量过,这两日便叫韩统领去办的。”


    “请柬发下去,各地都会派人来,届时玉阳定会十分热闹。”


    菀黛手一顿:“姨母是不是也会来?”


    芳苓道:“夫人忘了?棹公子那日说过,大将军年底便会回来。”


    菀黛淡眉微蹙,抓紧帕子担忧问:“姨母会不会怪我?”


    “夫人莫担心,都督必定会处理妥当。”


    “他会处置妥当,可姨母心中未必不怪我。姨母待我如同己出,处处为我考虑,她只有表兄一个孩子,却毫不犹豫将我许配给表兄,其中恩情,我恐怕是此生都还不清。”


    “夫人,大将军也不是无缘无故对您好,您受得起。”


    “即便受得起,也不敢不惦念,这世道好人本就不多,若是不懂得投桃报李,伤了别人的心,只能是伤人伤己。”菀黛苦恼一声,立即起身往案前去,“这些日子我过得太糊涂了,我修书一封,在其中解释清楚来龙去脉,你差人速速送出去,千万要在请柬到之前交入姨母手中。”


    芳苓跪坐伺候笔墨,也道:“也是奴婢不好,竟忘了此事,幸好夫人想得周全,否则请柬先到,大将军心中多多少少会有不满。”


    “嗯,我写完你便让人去送,最好是请韩统领派专人去,旁人我不放心。”


    菀黛稍稍凝神,提笔落字,手腕又快又稳,满满几张信纸,只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


    信封好,交到芳苓手中,她又催促几遍才稍心安些。


    家书送出,请柬陆陆续续发出去,府中也正在装点,听芳苓说,听闻都督大婚,外面很是热闹,只是她不便出门,不曾亲眼看见。


    天越发冷,她也不想出门,除了天好时胡嬉来和她去内院走走,大多时候她都窝在房中,两耳不闻窗外事。


    崔骘仍旧很忙,好不容易回来早一回,韩骁突然进来耳语几句,他又大步出了门。


    菀黛看一眼案上的饭菜,蹙着眉自语:“什么要紧的事?走得这样急?”


    芳苓轻声宽慰:“大抵是有什么要紧的公务,夫人莫着急,先用便是。”


    “罢了。”既是公务,她就不便往前去了,她端起碗,继续小口吃饭。


    崔骘已到了院门,停在门前的台阶上,看着外头站着的人,沉着脸问:“找我何事?”


    崔棹亦沉着脸,怒气冲天:“小舅,你是不是早对阿黛别有用心了!”


    崔骘抬眸看去:“你在这里大喊大叫便是为了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你回答我!”崔棹怒吼。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回答我。”崔棹握拳怒目,只重复这一句。


    崔骘冷嗤一声,转身要往回走。


    “崔骘!”崔棹追近两步,高声质问,“你是不是早想对阿黛下手,你回答我!”


    崔骘缓缓转身,阴沉着一双凤眼看去:“棹儿,你以为若不是小舅授意,你能知晓这些吗?你该聪明一些,明白小舅的言外之意。”


    “你早就对阿黛别有用心了,是吗?”崔棹赤红着眼,咬牙质问,“那日,你往我的酒里下了药,是不是?”


    崔骘不屑冷嘁一声,好笑反问:“一杯鹿血酒便让你失了分寸,给你下药,有这个必要吗?”


    崔棹忍不住泪流满面:“所以,真如白蔓所说,你知晓她故意接近,你就这样暗中促成她达到目的,你用这样低劣的手段对付你的亲外甥,只是为了得到你的外甥媳妇。”


    “棹儿,小黛并未和你成亲,这样口无遮拦的话,往后还是不要再说了。”崔骘双手交握着,不徐不疾道,“是小舅要你救那个女人的吗?是小舅要你和她上床的吗?所有的事都是你自己做出来的,现下要推到小舅身上,这不对吧?你应该感谢小舅还将你看做最亲的亲人,否则以你这样的愚蠢幼稚,放在外面,早就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崔棹怔怔看着他,心中大骇大惊大震,几乎说不出话来。


    “若你还是听不懂,小舅可以明确告诉你,是小舅让人将那个女人送回来的,小舅知晓她为了给自己开脱,定会将罪责全推在小舅和你舅母身上,小舅就是要你知晓,小舅要定了小黛,你若是还没有愚蠢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以后不要再来骚扰她。”崔骘语气越说越冷,最后拂袖而去,“韩骁,送棹公子回去。”


    “是。”韩骁应声,走去崔棹跟前,抱拳行礼,“棹公子,属下送您回去。”


    “不必!”崔棹悲愤交加,转头便走。


    韩骁轻步跟上:“棹公子,若是您是真心喜爱菀夫人,往后还是不要再来纠缠,不仅是对菀夫人名声有碍,还会影响都督对夫人的信任。”


    崔棹停步,怒问:“韩统领!你也觉得他做得没错吗!”


    “棹公子。”韩骁行礼,“都督已很为棹公子考虑了,公子不知都督的脾气,若是旁人,一句话的功夫罢了,都督不会这样花费心思。”


    “他在外面便是这样强取豪夺的,是吗!他今日可以抢了我的心上人,明日也可以抢了你的夫人,韩骁,你不怕吗!”


    “棹公子对都督有些误解,都督并不喜欢强人所难,若非是真心喜爱菀夫人,都督定不会如此。棹公子娶谁都可以,可都督只会娶菀夫人,还请公子体谅。”


    崔棹自嘲一笑:“是啊,你是他的侍卫,你肯定会向着他说话。”


    “属下并非是为都督说话。”韩骁顿了顿,又道,“棹公子身旁的那位白姑娘,公子还是小心为好,不要尽信她所言。”


    “我知晓了,不劳你操心!”崔棹也拂袖而去。


    崔骘已回到后院,与菀黛对坐。


    菀黛重新添了碗汤,双手奉上:“小舅。”


    崔骘面色稍霁,接过汤碗。


    菀黛看着他的脸色,轻声问:“小舅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不曾。”他勾唇,又解释一句,“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带回家里来说。”


    菀黛点头,抿了几口汤,又道:“小舅今日回来得早些,是外面的事忙完了?”


    崔骘用一口汤,放下碗,反问:“想小舅了?”


    “什么话一到你口中便不正经了。”菀黛红着脸小声嘀咕。


    崔骘好笑看她:“小舅说的是字面含义,你想到何处去了?”


    她咬了咬唇,又反驳:“是你不正经。”


    “还没忙完。”崔骘牵住她的手,稍稍正色,“是寻小舅有什么事吗?”


    “没。”她摇头,“我只是在想,小舅是不是连成亲的空闲都没有。”


    崔骘拍拍她的手:“安心,成亲的空闲有,洞房花烛的空闲也有”


    “噢。”她没好气应。


    “这几日主要是在做城中的布防,待布防做好也就差不多了。这几日各地来祝贺的人陆陆续续要来,城中乱得厉害,你这几日便不要出门了。”


    “我原也不出门的。”


    “我是说最好连院门都不要出。他们若来,免不了要到我这里拜见,外头也乱得很,或者你先搬去内院去住也好,那边清静许多。”


    “我不要,内院没多少人,我一个人在那边害怕。”


    崔骘故意逗她:“舍不得小舅便是舍不得,还说什么害怕?”


    她羞赧反驳:“才不是,是真害怕。”


    崔骘笑着道:“原来是真害怕,怪不得晚上睡觉都将小舅抱得那样紧。”


    她紧抿着唇,余光看一眼身侧的侍女们,戳戳他的手背,低声道:“不许说了。”


    “好好,不说了,往后小舅会尽量早些回来。”


    崔骘还算是说到做到,每日里是比从前回来得早些,虽是带着一堆公务回来的,但房中多了个人,空荡荡的大房子也没那样恐怖了。


    菀黛看他放下笔,为他添一盏茶,低声道:“那年,玉阳牧借口老母生辰,将家中众人都邀请前往,独我恰逢身体不适,表兄陪我在道观清休,才躲过一截,自那以后便时常后怕,夜中尤甚。”


    他搁下茶水,朝她伸手:“来。”


    菀黛起身,跪坐至到他身旁,被他揽去怀里。


    “莫怕,往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小舅会陪着你,家中也十分安全,你虽看不见,但这里暗中有不少暗卫,若有风吹草动,他们第一个便会察觉。”


    “小舅,你那时带着满身的血回来,真的吓到我了。”菀黛的手轻轻放在他的胸膛上。


    他握住她的手:“小舅知晓,所以你后来才总是那样避着小舅。小舅已跟你解释过,这样的血海深仇,小舅别无它法,只能斩草除根,今日小舅再跟你承诺一句,小舅绝不会打名不正言不顺的仗。”


    “我知晓,这样的世道,许多事都是无可奈何,可小舅在我心里一直是一个大英雄,我不想小舅变成一个只会滥杀无辜的人。”


    “小舅答应你,小舅不会成为你所说的那样。”


    菀黛抬头,微微垂下眼,轻碰他的唇。


    他回吻,扫灭烛灯,抱着她往内室中去。


    天欲雪,窗外阴沉,崔骘一早便起了,让人点上香,坐在窗边的案前处理公务,菀黛还在睡着。


    忽而,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房外有说话声。


    “大将军,都督还在歇息。”


    “滚开。”


    崔骘放下笔,往外大步去,菀黛探出帐子外时,只瞧见他的背影。


    “是谁来了?”菀黛轻声问。


    芳苓迎来,低声回:“似乎是征西大将军。”


    菀黛蹙了蹙眉,立即要起身:“我去看看。”


    青霜来拦:“夫人还是歇着吧。”


    青霜一向不多话,但凡开口,必是崔骘的意思。


    菀黛垂了垂眼,没有动作,静静听着外面的说话声。


    “大姐怎未叫人传一声,我好去城门迎接。”


    “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大姐吗?”


    “后院说话多有不便,大姐不如随我移步去前面。”


    崔骘抬步往外走,崔骋提着长枪跟在他身后。


    行至堂中,崔骘吩咐人将门关上,抬眸朝崔骋看去,扫一眼她手中的长枪:“大姐是来兴师问罪的?”


    崔骋手一抬,枪头架去他脖颈旁:“你想要她,大可与我与棹儿说一声,你是他亲舅舅,他不会不愿意,你为何要使这样下作的手段,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姐吗?”


    崔骘双手交叠放于腹前,不紧不慢道:“我实在不知这话从何而起,我使什么下作的手段了?”


    “你以为你能瞒得过我的眼睛吗?那个姓白的女子不是你故意放进府中来的?他们之间的事不是你挑拨的?玉阳到焉州的通信不是你毁的?为了一个女人,你真是花费了大心思啊。”


    “棹儿年少无知,喜欢逞能,若再不加以管教,往后恐怕会遭大祸,我不过小惩大诫一下罢了。我以为大姐能明白其中道理,我何须隐瞒大姐?”


    “你是为他好,还是有私心,你我心中自有一杆秤,任你巧舌如簧也无用,他毕竟是你的亲外甥,你看着长大的,你知晓他是什么性子,你竟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受外人蒙骗。崔骘,你就这样尊敬我这个大姐的,就是这样关照你亲外甥的。”


    “大姐,吃一碟长一智,想必经过这一遭,他往后便会成熟许多,大姐便放心吧。”


    “这个教训他收了。我也要告诫你一句。”崔骋手中的长枪又朝他脖颈逼近一步,几乎贴在他微微凸起的血管上,“西北不是你一个人打下来的,你所站的土地下洒满了崔家人的血,你最好不要为了一个女人将西北至于危难之中,否则我定会一枪挑下你的头颅,挂在玉阳城头,给先人们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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