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府试第一场要第一 林知府有规矩……
走出县衙, 谈远忍不住笑了一下。
现在中了童生,得了县令青眼, 以后再中秀才,家人们在胡县令治下应该是很安全的。
他正走着,忽然后面小步追上来三个衙役。
“远哥儿!远哥儿!”
谈远并不搭理他们。不必回头,他就知道这三个人是当初去他娘那里吃霸王餐的三个。后来他读书好了一点,这三个人很快就对他们家例外了,不收杂捐作为示好。
可他从来不搭理这些人,他们大概以为他等着以后报复回去吧, 这才追上来。
三个衙役毕竟人高腿长,还是追上了谈远。旁边两个还是看向中间那个。
中间那个看着谈远的侧脸,只觉得头疼, 他们三个当初怎么就对这小人的父母不敬呢?现在好了, 人家地位道义什么都占了,想收拾他们就一句话的事。
想到可能会丢了差事, 想到以前欺负过的人, 他也不得不伏低做小, “远哥儿,谈少爷, 谈老爷,谈大人, 谈祖宗, 您大人有大量, 就饶了我们吧。过去都是我们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识泰山。”
谈远站住了,笑道:“说这些干什么?以前的是以前,我们近来可都没什么纠葛。”
“是, 是!那谈少爷是原谅我们了?”
“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你们也没得罪过我啊。以后我家在永宁安稳生活,还要倚仗着三位呢。”
谈远笑着拱手道:“再会再会,我还有事。”
三个衙役站在看谈远离开,心里安稳了不少。左边那个说:“我们也是没办法,老爷叫我们收税,我们就收喽,又不是坏人。”
右边那个是:“我们是小人物,只能执行上头的命令。好在远哥儿大人有大量,阿弥陀佛!”
一直看着谈远背景的人收回视线:“走吧!”于是三个衙役回去当值。
谈远原本是要回家的,但听了这三个衙役的话,临时改变主意去了龚子传家。
龚子传正坐在外面椅子上烤火晒太阳,似乎在休息,还闭着眼睛。
谈远于是故意放轻脚步走到龚子传面前。
龚子传感觉乌云遮住了太阳,有些不爽,睁开眼吓了一跳:“啊!谈远你怎么在这!”
“我要坐。”
于是龚子传把位置让给谈远,自己蹲着。
“吓你一跳是不是?”
“就是。你怎么这么幼稚。找我什么事?”
谈远想了想,“经常在县里收税,以前还欺负过我娘,多亏你帮忙的那三个衙役你记得吗?”
“我怎么可能忘记他们。”龚子传记性很差,但那三个人总是欺负人刷存在感,他记得越来越清楚。
“县令找我说了几句话,他们怕了,找上我,希望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他们。”
龚子传插话:“那怎么行!我是小人,我就没有度量。”
谈远笑了笑:“我当时哄了他们。现在找你,就是希望你帮我找胡县令说一说,告他们一状。”
“你真不原谅他们?”龚子传很开心,“可是,我不敢。”
谈远当然知道龚子传不敢,怕见胡县令,所以他才更要找龚子传说这件事。朋友就是互相麻烦的,越帮忙感情越好。要是帮不成,也好。
“你不敢?那好吧,我随时找胡县令请教学问,再说一嘴就好了。”
龚子传点头:“对啊,就这样。”
“你也该找胡县令请教才是,好歹他也是举人出身。”
龚子传小声道:“我看不起他。再说了,我是真不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靠他还不如靠你,你好好学。”
谈远笑道:“不撞南墙不回头,你撞了南墙就回头,你知道吗?好了,我4月份要去抚州参加府试,你帮我订个最近的客栈?”
龚子传想了想:“好啊!我有个表哥在抚州,叫他帮你订,我之前参加府试就是让他帮我订的,院试在南昌是靠我叔叔。不过,你得提前给我表哥钱,府试考5天,再等半个月放榜,至少二十天住客栈,花费不少。”
“那是自然,明天我拿钱给你,你再告诉我些府试的事吧。”谈远道。
本朝考秀才举人进士都有流程,唯有童生试不受重视,多由知县知府随心安排,所以事前最好是打听打听。
龚子传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谈远十分感恩,承诺道,如果我将来成功,定会帮你。
“啊!真的吗?”龚子传顿时感觉生活又充满了希望。
可是,“远哥儿你才12岁,我还要再等七八年呢!真是等不及,我的前途啊,我的姻缘啊!”
谈远道:“没办法,如果你愿意随便,现在我就能给你安排:帮我家在府城卖砚台,娶个咱们永宁县温柔善良的女孩,你要不要?”
“不要!不要!”
“那不就是了,为了以后的幸福,现在就得受点苦。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你知道的。”谈远道。
“我知道!我经常拿这句话安慰自己。天啊,日子怎么这么难过!”
龚子传不是自怨自艾的人,抱怨了一会儿,他就好了。
谈远忽然想到了程先生说的那个书院,而龚子传杂学旁收了很多,也许知道。
“龚师兄,程先生说他教不了我,推荐了一位先生,叫杜安?他是什么人?”
龚子传感叹:“年纪小就是吃亏,杜安你都不知道?他是很有名的大儒,比我们先生好几个层级。他在远山书院任教啊,虽然只是个秀才,但我非常佩服他。可惜才学不够,也不爱教书,不然我真想追随他。听说他性格…和你有点像,他教你应该是很好,我们先生也很不错嘛,帮你推荐了个好老师。”
谈远道:“不是谁都像龚师兄这样懂那么多,不说别人,就是程先生也没有师兄这样清楚。”
“也是,就是没什么用。我怎么总对没什么用的东西感兴趣?好在也对科举感兴趣,不然我完了。”
“人在低谷自然万般不顺,等龚总顺利的时候自然万般顺利。对了,我爹娘在讨论搬家的事,龚兄也想搬到我家附近,恐怕你娘不愿意吧?”
谈远想走。
龚子传道:“我受不她了,你们搬家了告诉我一声。”
“好!”
*
谈远成了县案首之后,金家在金水镇,谈家在谈家坪村都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两天。
之后谈家搬家,搬到了县学附近,买的房子比熊家的大一倍,有八间房,前后都有院子,还有耳房。
不过这里的房子不像熊家那边的,可以单间出租,都是整屋出,龚子传租不起。好在,他也没拗过她娘,还是住在家里。
谈远早料到了,主要是龚子传手上只有他们家还的钱,没有自己赚钱,心里不安,恐怕也不敢搬出家。
“你今天就要走?我送送你。”龚子传特意赶来。
“嗯。府试一共二十天,我爹说提前十天去住得起,之前都说好了,该出发了。”
龚子传有些羡慕,有钱就是好。“东西都带齐了吗?”
“带齐了,府试和县试差不多。”谈远一边和龚子传说话一边和娘说话。
谈安此时也有点不舍,他还是希望弟弟能中秀才的,到时候他们谈家就厉害了。
“你一定要考中啊。”
“我知道。”
所有东西都检查了一遍,父子俩上了马车。
“走吧!”
马车缓缓走动,车上三人都没说话,出了永宁县,马车夫道:“我看你面熟,你是谈神童吧?要去抚州考试?”
“你认得我?”
马车夫笑道:“不认得,猜出来的,这么小年纪这么气派的人物,不是你还是谁?”
“行啊,大爷您挺会看人。我是要去抚州,参加知府大人主持的府试,他人怎么样?”
“林知府,那当然是好人了!”
不过具体多好,大爷说不出,只肯定地说,是好人。
坐了一天的马车,终于到了抚州。抚州府城比永宁县繁华很多,热闹一眼望不头。
谈远和父亲在永福客栈住下了,他们在这里要住一个月,里面有一张大床,圆桌圆凳,还有一张书桌。角落里还有一个夜壶,除此以外就没什么了。
父子两个安顿下来,当晚就睡了。第二天第三天,两人在抚州城内吃了不少美食。
只是,府试前一晚,被儿子安慰得很好的谈建又焦虑了。他又不好跟儿子说,辗转反侧睡不着。
“爹!我睡不着。”
“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
“嗯,爹你在想什么?”
“爹担心,他们都说抚州是才子之乡,我们比得过吗。”谈建感觉自己无比脆弱,他以为他知道科举是怎么回事了,结果府试是在抚州还是南昌考他都搞错了,他什么也不懂。
“哈哈,爹,我们也是抚州人啊。府试只是离家远,其实比县试还好。县试还有一晚在号房里住,府试每晚都能回来睡。”谈远道。
“真的?”那对上了,谈建又安心了。
“是啊。而且考试流程和县试都一样,我都考过了,不会出错的,爹放心。”
谈建点点头,安心睡了。可他心神不宁,很早就起来了,帮儿子检查考篮。
谈远看到爹醒着就明白了,没说什么,上了厕所吃了早饭,就进考场了。
一切果然和县试一样,但这个林知府是个有规矩的人,做事有章法,因此检查更严格,考生之间气氛也更严肃。
谈远没和人攀谈,辰时进了号房,照旧是打扫号房。刚打扫没多久,开考了!
题目下来了,考的是四书,要模仿朱熹注疏的格式写一篇八股文。
谈远笑了,原来府试考的真不难,那他要当第一。
第32章 林知府的提点 考完一身轻松
科举之路, 殊为不易。但也可以说是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越是前期, 就越是分不出谁才是真正的神童,及冠以前考中童生或秀才的,个个都能博得神童名声。
因此林言从来不关心哪个是神童,只看送到他手上的文章。若是如他当年一样,真是人才,自会脱颖而出。
不过,他还真知道一个永宁县的神童。12岁, 才刚过了县试,府试都还没过,县里人个个都说能中秀才, 实在是……
林言看着下面的一个个号房, 并不去看,只是批改公文。
府试和县试一样, 都会放头牌, 也都是巳时, 也就是9-11点。
谈远早就写完了,但想着当时只有自己一人上前的情景, 他打算忍着,和众人一起交卷。
哪知道刚刚放头牌, 前后左右就都有动静了。他仔细一听, 交卷的人还真不少。
于是谈远也端着卷子, 目不斜视地出去,果然看到许多人从号房里出来,把卷子交给旁边的一个人。
中间的是应该是知府?谈远没看清,但感觉是个威严的中年人。这个收卷子的, 大概是府学教授吧?
交完卷子回去收拾考篮,一起被放出去。谈远回了客栈,还能吃上热乎的午饭。
谈建一直在客栈里等着,没想到儿子真的又提前出来了。“考得怎么样?”
“不难。”
谈远这话一出,客栈大堂的人都看向他,发现是个小孩,脸上什么表情的都有。
“好好,晚上爹去看榜,你在客栈好好读书。”谈建道。
晚上,谈建看榜归来,本想假装生气,可是怎么也不行,于是笑着抱起儿子,“中啦!远哥儿是第一名。”
真是第一名?!谈远心里的石头放下。
“太好了。不过,爹,后面还有呢。”
谈建在放榜的地方被人狠狠捧了,现在对儿子非常自信,“就是后面再多场,那也是我们第一。”
“那是,爹,我先睡了,你记得叫我。”
为了叫儿子,谈建也早早睡了。
第二天,照样搜身进考场,这一场考的是五经,还是写八股文。
这么喜欢八股?谈远一边嘀咕一边写。正写着,天上下起了雨。谈远想起这回屋顶没铺油布,吓了一跳,连忙抬头。
却原来,这屋顶好好的呢,根本不漏,他带的油布没用上。突然想起来,白白地受了一惊。
不过林知府不错,号房搞得比永宁县的好多了,永宁县的号房质量太差了。
这次放头牌照旧,但是外面下着雨,没人出去交卷,都怕雨污了字。谈远也没出去,他把写好的卷子仔细收好,开始吃午饭。
午饭是馒头和肉脯做成三明治吃,再喝点水。吃完他坐着闭目养神,想着如果自己是一个县令,怎么保障号房的质量和维护。
放二牌了!
积压许多的考生一个接一个地交卷,但有知府和衙役压着,这么多人,竟然只有走动声,没有说话声,谈远十分敬佩。
“爹!”
“远哥儿。”谈建上前给儿子拿东西,看到谈远没吃完的馒头,心里十分自责,“你这几次都早早考完,吃的都没吃,我说你不如不带,省得累着,结果……”
“爹也是关心我,我这不是带了吗?爹走了这么远?我们回去吧?”
这一场雨引起了不少变化,但最受影响的还是今晚就要出榜的府衙。为此,林言这个知府也得来改这些童生都不是的人的文章。
他越看越头疼,这些人怎么连个文章都不会写,“狗屁不通!词不达意!歪七扭八!语无伦次!”
旁边的府学教授忙去劝,“大人学富五车,看这些小儿自然是百般不对,可他们也是好好学了的啊,大人还是录一两个吧!”
林言拿起一张卷子,教授一看,原来骂归骂,该录的还是录了,于是他归座。
到底还是在放榜时间以前改完了,林言拿起府学教授给他的十张卷子正要仔细评判,就发现最上面一张,竟然是一个叫谈远的。
谈远,籍贯江西省抚州府永宁县?还真是那个谈远,他仔细把这人的文章看了一遍,不错。
看完一遍,谈远还是在最上面。林言拿着十张卷子问:“第一场的第一是谁?”
府学教授道:“我依稀记得是个叫…谈远的,年纪挺小。”
“你又把他排成第一了,你是依稀记得?哼!”
被揭了老底,府学教授也不慌,“再怎么样,他的学识确实是第一,童生不用说。以后嘛,我们管不着。”
确实,谈远肯定会是童生,至于要不要塑造12岁秀才的神话,那是南昌那帮人决定的。
林言道:“嗯,就这样,放榜吧!”
第一名又是谈远,前十名的名字都被红笔圈了起来。
谈远想,第三场不出意外也会是第一吧?
第三场考的是试贴诗,讲究格式韵律,要颂圣,其他不重要。
要求是五言八字,“藏”字为韵。这可以说有点难,主要是谈远有点完美主义,修修改改后他写了一首。
“甫得香巢稳,莺迁愿始偿。
林容犹觉嫩,叶底已堪藏。
浅晕柔荑碧,低翻绣羽黄。
绕堤纷映带,选树费商量。
翦翦裁风细,深深坐雨凉。
曲才金缕试,阴待翠帷张。
雾影轻遮縠,春声暖入簧。
高飞依上苑,鸣盛叶鸾凰。”
欣赏了一会儿,觉得写得有些华丽了,待要改,又怕改得更差,干脆收拾好,不看了,只等着交上去。
这期间他坐在号房里想,童生是板上钉钉了,八月份要和龚子传一起考秀才,龚子传能考上秀才吗?
难!龚子传杂学旁收地太多,要是林知府这样据说规矩的人,爱才一点可能还录他,要是太古板的,一眼就黜落了。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中秀才,特别想中秀才的龚子传撑不住了,他压力特别大。他想接地气缓解压力,去和花草树木亲近,但他又不爱动,于是给了自己五天,租牛车到处去。
结果只花了一天去了三个村子,后面四天都在第四个村子。干嘛呢?帮人,为此他惹上了一个大麻烦,还是多亏了谈远才解决。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因为永宁县的号房质量太差了,这个村里的两个小学生去参加县试,其中一个因为晚上下雨着凉了。他不严重,只是流鼻涕,但是回来后,这家人的顶梁柱被过了病气,三十来岁的人就这么没了!
他去了,留了妻子和一对儿女。孤儿寡母在这个世道本身就不容易,更别说她的婆母和公爹都向着大儿子。小儿子一去,他们对他就像仇人,亲孙子亲孙女也不给饭吃,动不动就是打就是骂。
没几天就把孤儿寡母折腾得想跳河,是龚子传觉得她们面善,又遇到了就帮了忙,才从村里人和她们嘴里推测出前因后果的。
谁该对这件事负责呢?没有人。谁该对孤儿寡母负责呢?她们自己,于是龚子传就帮她们争地争粮食。到底她公婆还要面子,不至于太过分饿死他们,但是只要龚子传一走,她们可能会得到变本加厉的报复。
明明是亲人,搞得像仇人。龚子传不理解,但他尽量出钱出力帮这三个人,书也不读了。
这是谈远还没开考时候的事,现在谈远考到第三场,龚子传已经陷入了困境,他不敢走,可是不走他带的钱也要没了。
此时,有人猛地敲了一声鼓,余韵悠长,这就是放头牌了,谈远于是出去交卷。
他是前几个出来的,考生们都是年轻人,不争不抢地,想让知府对自己有个好印象或者不注意到自己。
谈远交完卷正要走,就看到自己卷子被府学教授传给了中间那个一直没有开口疑似林知府的人,林知府看完叫住了他,“你,过来。”
于是谈远跟人跨过门槛走到内室,“知府大人。”
林言看着面前不过十二岁英气勃勃的少年,“你叫谈远?如今三场已过,想来后面两场你也是轻而易举第一了,你想考秀才吗?”
谈远注意到林知府对他特别温和,他点头:“学生想考秀才。”
林言顿时脸色大变:“你知道你是谁?你就想考秀才!哼!”
谈远不卑不亢:“学生乃永宁县人士,既中了童生,怎能不考一考秀才?”
林言的脸色更加难看,扭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卷子:“考秀才?你看看你作的诗,如此华丽轻浮,哪有一点纯朴之气?”
说实话,林知府装得有点过了,谈远不怀疑林知府应该是为他好的。
“大人何必生气,若要今日清新文风的,学生可以写。若要纯真质朴的,学生也可以写。”
林言的脸色好看了不少,他摸着胡子:“现在我愿意见你,将来他们可不一定见你,你这些话对谁说去?”
也就是说,十二岁想在院试考中秀才,最好是坚持质朴风,不然那些大人可能觉得他沉不住气,不给过?
谈远长揖道:“多谢大人提点。”
林言笑了,没想到这小儿如此有悟性,一切尽在不言中:“好,你去吧。”
“是。”
谈远于是小跑回去拿东西,然后入了队,赶在大门关闭之前出去了。
谈建高高兴兴地等到了儿子,“考得怎么样?”
“回去再说。”
谈远回去后告诉了爹他和林知府的对话,但没说他话中的深意。谈建知道知府大人对儿子是那样的态度,又心疼又自责。
他想,是了,现在谈家不过小小农户兼营一点商业,家里几百两银子都没有,科举又费钱,大人不尊重也寻常。
于是在后两场考试等在外面的时候,谈建便不再和人攀谈,享受着别人的吹捧,而是思考着怎么做大生意。
最后一场考完,谈远一身轻松,“爹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儿这次定又是第一。要再过半个月才放榜,你们这些人都聚在城内,爹想着…这里能不能卖咱们家的砚台?”
第33章 谈童生大喜! 龚子传求助朋友
谈家的砚台虽然好, 但近乎于定制,产量少, 因此父子俩找遍抚州城也没找到几块自家的砚台。谈建更开心了,这样他们的生意就能做到这里来。
不过远离老家,来到了府城,他越来越想家了。不过他是不会告诉儿子的,他可是当爹的。可放榜了,他就要赶紧走了。
谈建真的很想离开回到老家去,时间还早呢, 他就到处物色马车了。
不过谈远还蛮喜欢观察抚州和这里的民生的,这些天他一点也不着急。
“远哥儿,有你的信。”谈建把信递给儿子。
“好好的, 还会有人来信?”谈远有些奇怪, 他来参加府试,亲近的人都知道吧?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写信呢?
他展开信, 快速读完这一百来字的内容, 哭笑不得。
“谁的信?”谈建有些好奇。
谈远道:“是龚师兄, 他…这信也不难,爹也看看。”
谈建接过信, 他也是认得几个字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们回去吧,你也好帮他。”谈建找到了个完美的借口。
“不等放榜了?”谈远很惊讶, 爹可是很在乎这些的。
“不等了。”谈建是打听过的, “我听说画了红圈的前十名, 官府会通知的,到时候我们回去了,让县衙派人通知到家里,岂不比在这里等着更有面子?”
既然这样, 父子二人就打算回了。谈建去找掌柜的退剩下几天的房钱,哪知道人家把所有的钱都退了,要请这五场第一的人免费住。
于是两人高高兴兴返乡了。
一天后,两人就回到了家里,家里人给他们接风洗尘。
谈远第二天买了吃的拿了本《中庸》,就去陈家村找龚子传了。
“龚师兄,黄师兄。”
龚子传看到谈远,简直要哭了,“远哥儿,快帮我想想办法,我得罪了成钟他爹,我危险了。”
黄棋道:“还不是你多管闲事,还好我在这里,不然回来就发现你饿死了。”
“我不敢走嘛。”龚子传看向谈远:“陈家村的人都说成钟他爹是没空,要是有空,就要找他那些亲戚一起收拾我,吓死我了。”
谈远把书和吃的递给龚子传:“有情有义养弟弟孩子的少,吃绝户的多,你很清楚吧?”
龚子传嘟囔着:“那我看到了,不能不管吧?”
“你还给我带了书?太好了,这几天在这里跟他们聊天聊得太多了,都无聊了,不如看书呢!”
谈远道:“你怕成钟他爹,不如先离开这里,找他爹去说,咱们主动上门,不要被动挨打。”
“我不敢,我怕他打我,除非你们两个陪我去。”龚子传道。
黄棋和谈远自然都答应陪他去,于是龚子传带两人去见了那个女人和她的一儿一女,告知了去意。
女人不停地感谢他们三个。
回去的时候,龚子传就放松了很多,对谈远道歉,说以为他会放榜后回来,没想到他现在就回来了。
谈远道:“我确实有点不高兴,不过既然一定能中,也不是非要等在那里放榜,不如过来帮你。”
龚子传很感动:“你们真是太好了。一定能中?我就知道,我还推荐那个女人去赌坊赌你能中秀才呢!”
黄棋赞道:“奇才!奇才!”
谈远也笑道:“现在你急得火烧眉毛,还想那么长远?我顺利中秀才,也是八月的事了。”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中午时分到了成家门口。
龚子传看着大门,看看两个朋友。已经是中午了,成父大概率在里面,他要进去吗?
“进去啊。”黄棋道。
“龚师兄怕什么?我们才是正义的那方。”谈远鼓励道。
龚子传正要敲门,就听到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你们在我家干什么?”他抬头,果然是成父。
成父脸偏黄,脸型周正,但眉中间有很深的悬针纹。脸上也都是皱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十岁。
龚子传声音有些抖,想到谈远教的,镇定下来,“成伯父,借一步说话。”
也许是认出了他们三个,知道他们是儿子的师兄弟,男人很配合。
“成伯父,近日我学习烦闷,去下面乡村散心,走到陈家村,竟然意外发现有户人家被吃绝户,我一打听……”
男人怒了:“谁吃绝户?谁吃绝户啊?走走走!不要在我家,书读到狗肚子里了。”
龚子传又是生气又是无语:“成伯父,我也没说是你啊,你这是不打自招啊!”
男人黑着一张脸,不说话,只是赶人。他早就知道有个姓龚的书生在多管闲事,没想到原来是龚子传,还找上门来了。
把三人轰出了一段距离,男人黑着脸进门,在里面反锁了。
龚子传愤怒了:“他什么都知道他就是想吃绝户。”
谈远道:“我们就在外面等着,等成钟出来。”
小时候还好,长大了却像爹一样迟迟中不了秀才,成钟的午休被剥夺了,吃过饭就得去学堂,一个人在里面读书。
今天也一样,吃完饭他就出门了。
“成钟!”龚子传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住他。他总是只关注谈远,没怎么注意他旁边的成钟。
成钟站住了,“龚师兄,黄师兄好。”
“你帮我劝劝你爹吧?”龚子传小声把那些吃绝户的事告诉了成钟。
成钟想到了那个意外去世的叔叔,又想到并不亲近的婶婶,还有堂弟堂妹,他并不想为这三个人和父亲对上。
成钟摇摇头,不敢看三人,快步离开。
龚子传生气:“怪不得我看不上他,懦弱的东西!”
谈远道:“就是,不及龚大哥万一,将来不知道差我们龚大哥多少。”
龚子传反怒为笑,笑了一会儿,他道:“可我要读书,也不能一直守在陈家村。再说了,还是要治本才行,不然有什么用?”
黄棋道:“也是。虽然吃绝户的多,但也没有这么狠心的大伯,要不是你,恐怕他们母子三人现在已经饿死了。”
龚子传看着谈远:“远哥儿,你在想什么?你有办法吗?”
谈远道:“我在想陈家村的陈和陈老师的陈是一个陈吗?”
是一个陈吗?
“当然是一个陈,我就是陈家村的。”陈桂道。她一一看过下面的三个人,“你们找我为了这事?稀奇,这种事来找我?”
龚子传道:“师母,为什么不找你?找程先生也没用啊!”
“你们先生才不管这事,也就是我愿意管一管。”陈桂看了看龚子传,又看谈远,道:“唉!你们两个也是,怎么沾上了这种事。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你们都应该努力考秀才才是!怎么把心思放在这里。”
“求老师帮帮我们。”谈远道。
陈桂略想一想,有办法了,道:“你们回去认真读书,我三天就帮你们解决,信不信?”
龚子传将信将疑,还是谈远给了他个眼神,他道:“信!”
事情算是解决了吗?龚子传摸了摸头,真是摸不着头脑啊。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龚子传还真在家里认真读书,静候佳音。
没想到好消息没等来,等来了成父上门。家里只有龚子传一个人,因此他很警惕,发现是成父敲门,完全不敢开。
“开门!”成父使劲砸门,一点也不客气,他觉得罪魁祸首就是龚子传这个小子。
龚子传坚决不开,“成伯父你这是干嘛?”
成父更生气了,“我干嘛?你问问你自己?我家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我怎么多管闲事了?”
“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知道,你这样的人啊,再给你十年你也中不了秀才!”
这个诅咒太恶毒了,谈远气得要死,他撑着门,使劲想办法反击。有了!
“我中不了秀才又怎么样?你儿子走狗屎运中秀才又怎么样?!远哥儿肯定比成钟有出息,等他成了举人进士,当了大官,我可是他的好朋友,就打击你儿子,让你儿子考上了也没官做,让你啥也捞不着!”
成父也生气了,“远哥儿只不过中个童生你就这么狂,有本事中秀才再说,谁不是童生,你狂什么!出来,开门!”
龚子传一看,成伯父竟然还不走,怎么办?
“你再说,再说!等你去店里了,我把成钟拉出去打,打成猪头,反正你们家也不是人,吃自己弟弟绝户!”
两个人吵架早把左邻右舍惊动了,只是这时候人少。但龚子传说话实在难听,成父要面子,怕引来更多人,已经想走了。
“什么吃绝户?快走,不要站在我家门前。”
龚子传一听,连忙喊道:“妈!”
王小友手上拿着棍子,有点胖,是典型的妇女,她用棍子指着成父,“离我儿子远点。”
成父觉得很棘手,于是一边嘟囔着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一边走了。
龚子传打开门,正要和娘说话,忽然听到一阵锣鼓声,隐隐约约的。“娘,这是什么动静?谁家有喜事?”
“废话!你读书读傻了?这时候,肯定远哥儿中了案首,差人在报喜!过去看看。”
母子俩赶去谈家,路上果然碰到一队报喜的,一共四人,一个拿锣一个拿鼓一个拎铁桶一个大声报喜,倒是十分热闹。
“这也不是去谈家的路啊。”龚子传道。
“傻子。中了案首这样的喜事,当然要搞得大家都知道,转一圈再回来嘛。兴许是谈家给了钱,叫他们多走几步。”
“哦。”
到了谈家,谈家门口倒是没什么动静。大门虚掩着,龚子传敲了门就进去了。
“远哥儿,你中了府案首。那些衙役满城绕着帮你报喜呢,你家给了钱?”
谈远一听就明白了,“没有给钱。估计是之前那三个衙役因为我一句话就…,所以这些人想着讨好我。”
真是十分有道理,龚子传被说服了。
谈远道:“满城绕着倒是没说,不过昨天就告诉了我家,我爹娘叫爷爷他们不要那么早来,现在接去了,估计要来了。”
一听谈家马上要出一大堆人了,龚子传又想走,但王小友不想走,他想要热闹。而且谈远又挽留,他只好留下来了。
等谈家人到齐,报喜人已经走了半个城了。
“哎呀,谈老爷,谈童生,大喜啊!”
“远哥儿成了府案首,已经是童生了!”
报喜人上前对着谈远小声道:“胡大人催您快去拿文书呢!”
谈远微微点头,报喜人又对谈建抱拳:“谈老爷,恭喜恭喜。“
四个报喜人后面跟着一大堆人,谈建觉得太有面子了,立刻送了一封银子感谢。
报喜人摸到了银块,笑得更开心了,又冲围观群众宣传谈家,势必要让所有人知道谈远之前是县案首现在中了府案首,已经是童生了!
声势很大,王小友看得十分开心。可是看到自己儿子,又只有叹息。
谈远在家门口接受了一大堆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的贺喜,心里也是非常开心。
热闹了半天,人都渐渐散了,谈家人在谈家又说要庆祝摆酒。最后谈远说大家去大吃一顿就好,等中了秀才再大办一次。
众人都听谈远的,都说中了秀才再两边办酒。
第34章 一起奔赴院试 吃绝户事件
王小友和儿子龚子传不一样, 她喜欢热闹,就算谈家一堆人, 她也能跟人家聊起来,一点不会不自在。再说了,金妮儿也在。
龚子传不一样,对于谈远两次案首的热闹和办酒,他都很羡慕,心情复杂。而且人多,他就想回家。
不过朋友要留, 他却也容易留下来。
谈远知道龚子传的这个毛病,强留他自然不是为了锻炼他,而是真有事要说。
谈远道:“我这次去考府试, 见到了林知府。第一次放头牌后他提点了我, 第二次是考完之后,他让人带话, 给我推荐了远山书院和杜安杜大儒。”
龚子传道:“远山书院?杜安?我们先生也是这样说的啊。你都能和知府说话啦?”
谈远道:“这次留你, 就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远山书院求学。”
龚子传苦笑:“难为你看得起我, 还读呢?再说了,远山书院那么好, 肯定要考核,唉!”
谈远心惊, 只是两个月过去, 龚子传的内心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难道自己错看了他?
谈远笑了笑:“师兄考虑考虑吧, 院试之后再给我答案。”
龚子传有气无力:“好吧。”
王小友就看不惯儿子这愁眉苦脸的样子,“苦着一张脸干什么?怕考不上?那也没什么。”
龚子传当然怕考不上:“啊?那我考不上干什么?”
王小友道:“跟着谈家卖砚台啊,人家可说了,他们家卖砚台卖得很零散, 到时候你去什么抚州啊南昌啊帮他们卖砚台,这不是你的活路?”
龚子传翻了个白眼:“不要。”
其实原本龚子传还真这么考虑过,可是别人越劝他这么做,他越不想做。
王小友也翻了个白眼:“不要?饿死你,连老婆都找不到一个。”
龚子传给气哭了,一路上不理他娘,回了家就含着眼泪看书。书上的东西他看了很多遍,但是记不住,每次看都像刚开始看,但又很熟悉。
难道他真不适合读书,考中童生只说明他聪明?他不想皓首穷经,可也不甘心放弃。
就在他抑郁的这几天,祸不单行,成父忽然找上门来了,而且学乖了,破口大骂,骂完就走。
龚子传都被骂懵了,不知道成父为什么有这样变态的举动,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温习功课,为院试准备,这是不会错的。
谈远也在为院试准备,那日得中府案首之后,胡大人把他叫去县衙,要他务必考中秀才。
谈远自然是一口答应。
院试对于谈远来说很重要,院试通过就是秀才,12岁的秀才,已经足够让他出名了。而且秀才才算是科举之路的正经功名,若是廪生,不但官府给钱粮,给人作保也能赚钱。而且,也更可能通过科试,获得参加乡试的资格。
一般童生虽然比谈远要更差,但是院试对他们来说也非常重要,没有哪个读书人成了童生就满意了。所有人都渴望更高一级的功名,然后就是当官,当大官,封侯拜相。
端午节前,院试时间已经由江西省学政定下来了,就在六月六日。
消息传来,龚子传觉得人生没那么灰暗了,他总有机会逃离成父。吃了粽子,他的心情好了不少,有时候也会逃避成父,出门走走。
端午节之后,程明弘与其他私塾先生,都最后把童生们叫到学堂,督促他们为院试准备。
龚子传因为考了很多次院试,又有个在南昌的帮他订了很多次客栈的叔叔,程明弘便让他为他们订客栈。
于是,离开学堂,四个人都往龚家去商量。龚子传是很愿意帮人的,心情很开心,因此他也忘了成父这段时间总来骂他的事。
齐福有求于龚子传,态度非常亲热。成钟有求于人,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谈远则在思考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回来比较好。
到了龚家,龚子传的娘在新丈夫家,龚子传的大哥也出去做工了,家里没有人。
龚子传找出茶叶给四个人泡上,他们坐在堂屋的桌子那,一边喝茶一边想着怎么一起订客栈,一起出发一起回来的事。每个人都抱着考中的希望,面带喜色,龚子传也不例外。
茶刚倒好,龚子传刚提起了他的叔叔,外面就来了一阵非常不客气的砸门声,然后是一串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言秽语!
成钟的脸一下子白了,他爹怎么会到龚家来骂人?还骂得这么难听。
这次,成父只骂了不到两分钟,但是骂得很爽快,他骂完就偃旗息鼓准备走人。
成钟打开龚家大门,脸上又红又白:“爹!你干什么呢?!”
成父差点栽倒,再一看谈远,齐福和他儿子都在,顿时无地自容,遮起脸来急急忙忙地走了。
成钟像是死了爹,又像是行尸走肉,完全不敢回龚家,也不想见人,只想走。
他已经走了几步,龚子传道:“快回来啊,还没商量好什么时候我们一起走呢!”
成钟怎么好直接就走了,难道他不考了?他只好回来,道歉的话却难张开口:“龚师兄,……”
龚子传最开始反应也没比成钟好多少,但是看到成父掩面逃走,但是成钟羞愧欲死,他觉得非常爽,很开心,一点儿也不生气。
“没什么。远哥儿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去南昌比较好?我们几个可都没有好亲戚,只能住客栈。得住近一点才好考试,不然急急忙忙的。”
谈远看龚子传不生气,也就先说关于这次院试的安排了。
“我是这么想的,为了防止水土不服,我们得提前去客栈住着。一般来说是越早越好,但是龚师兄你和成钟的家境平平,所以也不能去太早。”
成钟抬头看了一眼谈远,感觉心上被插了一箭。
谈远道:“我认为应该五月十八日出发,这样五月二十日就到了,我们可以在南昌交游,多认识些人。”
成钟弱弱道:“太早了吧?”
齐福道:“不早。早去了才好,若是临时有什么变动也不怕。我听说上面在查科举舞弊的事儿,要是不提前半个月去,学政大人得了上面的命令提前开考,我们可就白白错过一年。”
成钟没话说了,谈远又道:“我也是想着多预备一些时间。至于回来,各自回来也好,但最好是等上十日,放榜了再回来。那就定六月二十五,我们四个一起回来?”
“好!”龚子传带头道。于是剩下两个也说好,就这么定了。接下来三个人看龚子传给他叔叔写信订客栈。
写完,几个人都满意,这时候王小友来看儿子了。一看到儿子旁边的三个朋友,顿时十分热情,挽留他们吃饭。
正事干完,自是不必留。甚至谈远也不方便留,只好先回家。
王小友道:“商量院试的事儿?”估摸着就是这件事,王小友有些愧疚,“别人都是家里人陪着去,你十五岁开始就是自己一个人去,娘也不能陪你去。”
龚子传觉得没什么,谁让他爹死了呢?别人都是爹陪着去的,娘在里面也尴尬,不如他一个人去。
王小友想了想:“要不让他陪你去?”
龚子传道:“我一个人可以,再说了,继父自己不是也有孩子?也有事做,哪有时间陪我?”
王小友也没坚持,让龚子传好好读书,就去找街坊邻居说话了。
龚子传这个时候却不是很能静下心来,他想到了他早死的爹。7年了,他爹早死了,他也当他爹死了,可是他还是不想去想他,也不想任何人提到他。
为什么他就不能像别人或者像温叔叔一样好好做事攒钱呢?这样爹也活得久,他也有个好爹。
这样有爹兜底,他现在也不会这么难受了,这次考不中他该怎么办?
龚子传拿书盖着头,考中了倒是简单。至少娘还有她们满意了,成父应该也不敢骂他了。
龚子传正想着美事呢,王小友气势汹汹地打外头进来,“你这孩子,受了欺负怎么不跟娘说?”
“啊?”他受了什么欺负?
王小友怒道:“肯定是我们三个帮那个女人被他知道了,要不就是记恨你帮了她们,这种男人,太小心眼了!”
原来是指他受了成父的欺负,那确实是,龚子传一下子就委屈得想哭。可是他又奇怪,什么帮忙,什么三个女人?
“娘,他天天来骂我,可是你们不是说吃绝户很正常很多人都这么干,那我怎么能骂回去啊?还有,你说的什么帮忙,三个女人是什么啊?”
王小友真是无语了,她怎么生了个这样的傻儿子。
“你怕把别人骂进去,就只骂他啊,再不行,找我,找远哥儿,找你们先生,一直被他骂算什么?等娘今天带你骂回去。”
龚子传连忙拒绝:“我不想看到他,不想去他家。”
拒绝无效。
王小友道:“你开始不是管了陈家村的事,后来你们师母叫你们别管了,就是我们三个去管的。他不是记恨你,就是记恨我们,看我们母子两个好欺负,哼!”
龚子传很好奇:“哪三个,她们怎么样了?”
王小友因为这事多了金妮儿这个朋友,又和陈师母关系更好了,心情很好。
“就是你的师母还有远哥儿他娘,你看,是不是就我们家最好欺负?你还帮他儿子,你啊!跟我走!”
王小友拉着儿子就要走,龚子传连忙道:“我要读书!再说了他不一定在家!”
“他在家我就打上门去,他在店里,我就要到店里跟他讲理,凭什么欺负我们!”
成父在店里,当着掌柜的面,只能是一个劲地赔礼道歉。后来他也不敢再来骂龚子传,但也没有登门道歉。
虽然龚子传帮了成钟,但成父似乎认定了成钟这次还是考不上,并不感激龚子传,直到出发那天,也不理会龚子传,更不许成钟和龚子传说话,他对两个人都没好脸色。
不过齐福的爹还有齐福对龚子传挺感激的。他们家倒是有点钱,但是不如龚子传叔叔更会做事。
一共是三辆马车,龚子传和谈远一家坐同一辆,一起参加院试。
第35章 永福客栈二号 更站学政大人
路上辛苦两天, 不管是谁,到了府城都想找个客栈好好睡一觉。
马车在永福客栈停下。
谈远弯腰钻出马车, 十分震惊:“太像了我们府试时住的永福客栈了!”
客栈东家兼掌柜这段时间都站在门口迎客的,谈远的声音有些大,被他听到了。他热情上前道:“小哥可是府试的府案首?姓谈?”
谈远很惊讶:“是,你怎么知道?”
永福客栈东家笑了笑:“在抚州那个是我的兄弟,我们兄弟特意给客栈取了一样的名字,我从他那听说了小兄弟你啊,小小年纪就连中两个案首, 牛!”
谈远点点头很开心,又有点不好意思。
“几位请进,我们永福客栈可是个好地方, 这几年, 年年都出秀才的……”
四家不由伙计而是由东家亲自送到门口。成父觉得非常有面子,和东家聊了起来。
谈建则跟着儿子谈远进了房间, 旁边过去就是龚子传, 成家, 齐家。放好东西,四家一起出门, 约着吃饭。
这是第一天。
第二天就随意多了,只要出门说一句走了就好。
永福客栈也有饭菜售卖, 虽然不甚好吃, 但是方便, 四家都是在客栈里吃饭的时候多。
当大伙都在客栈大堂吃着粗糙的饭食时,有人花钱从外面买了饭菜,还带了两个小厮伺候,这人就十分引人注意了。更让人注意的是他的两个小厮十分自信, 张口就是我家公子院试必得第一。
只是两个案首自然不够,谈远早就觉得院试他也要第一,如今貌似多了一个劲敌,他不由得多注意了些。
齐福的爹也注意到了这个人,他很快打听到这个人叫吴骄,是个官家子,本地人,确实有夺得院试第一的实力。
于是他心里有了个想法,过了一天,这个想法更成熟了,于是他和儿子商量。
第二天,和以前一样,吴骄,谈远等人都在大堂吃饭。不同的是,谈建也给儿子在外面买了好的吃。
齐福上前道:“谈叔叔,远哥儿,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能不能说?”
谈远道:“你说。”
齐福笑道:“那个人叫吴骄,你知道他吗?他爹叫吴立,就是本地的知府大人。他自己也是真有本事,或许可以和远哥儿你抢第一。”
谈远点点头。
齐福道:“不过我和我爹还是相信远哥儿你能得第一,十二岁的秀才,这是多大的名声。所以,我希望,你若是真的中了,允许我们父子替你宣传,五五分成。”
谈远道:“哦?你们想怎么赚钱?”
“这个就是我们的事了,远哥儿你?”齐福期待地看着谈远。
谈远道:“好!”
于是齐福高兴地回去和他爹汇报了。谈建也非常高兴,他儿子又要出名了,他与有荣焉啊!
谈远无奈道:“爹!你又这样,太骄傲了。”好像父子两个要能量守恒一样,他越淡定他爹就越骄傲,骄傲得都不像他爹了。
谈建不说话了。
可是谈远回房温书,他在下面和人闲聊天的时候,又没忍住,张口就是我儿必是第一,十二岁的秀才等语。
吴骄和谈远两个给人的感觉都特别自信,可第一只有一个,到底是谁?有好事的就让吴骄也知道了谈远这个人。
吴骄看到了谈远,却没有打扰,他要用实力说话。
不论是童生秀才还是举人进士,考前总是不容易争执,免得影响考试,靠后就不一样了。
于是谈远顺顺利利地进入了贡院考试。
第一天总是最慢的,又要在考场睡一觉了。谈远打扫完正准备睡觉,忽然听到有人喊叫,又很快被堵嘴的声音,他不由得警惕起来,手上也拿起砚台。
一共是好几个人这样,谈远惊疑不定,可是在号房里面又什么都不清楚。于是他早早起来去厕所,果然听到了消息。
厕所是五谷轮回之处,离那些大人们最远,考生们在这里才敢小声聊天。若是开考了,那就麻烦了,要盖戳还得衙役陪着才能上。
一个耳朵特别好的考生道:“我听了,一共是五个人,最开始那个喊出来了,后来都被堵住了嘴,估计。”
与他对话的考生道:“怎么回事啊?不会抓我们吧?”
“不知道。”
吴骄也来上厕所,他忍不住道:“你们好好想想,什么情况下考生会被抓?”
“犯罪了?”“作弊了?”“冒籍了?”
考生们猜什么的都有,吴骄生气道:“自然是作弊,夹带了东西进来,被知府大人知道了。”
“那完了,这辈子都只是个童生,考不了科举了。”
“好几个呢,也没见抓过这么多人。”
“哼!抓得还不够多呢,要我说,抓五十个!”
谈远把这些都听在耳朵里,上完走人,没想到碰到龚子传了。龚子传面带愁容,见到谈远就抱怨:“天啊,远哥儿,我又坐到臭号了。”
“可怜的师兄,你带了香条吧?”谈远问。
“带了,我早有准备,没想到真这么倒霉。我打算一能出去我就出去,不然受不了。还有,这个号房也跟咱们永宁县一样破,早出去早安心。”
谈远点点头:“昨天晚上的事你知道吗?”
他想和龚子传讨论讨论,没想到他一脸茫然,“不知道啊,我刚醒,急着上厕所呢!”
“有人作弊被抓。”谈远留下这句,感觉不能留太久就走了。
还没开考就被抓?夹带了还是□□?龚子传很生气,肯定是那些有钱的考生顶替他这样没钱的考生,怪不得他考不上呢!
回去以后,龚子传就仔细听,真被他听到新的抓捕声,甚至他旁边就有个人因为夹带被抓了。
这一回查得这么严?难道他要中了?龚子传很兴奋。
谈远也觉得这次查得严,而且开考时间提前了,卯时一刻就开考,他们得秉烛答题。
这似乎是防着什么?
一共是两道题,四书五经各一,加起来一共答700字,也不简单了。也不知道龚子传能早早答完吗?
先看四书的这道,题目是“君子慎其独也。”出自《中庸》,强调自律和内在修养,不算难答。不过四书五经都用了这么久了,谈远很担心题目不够用。封建王朝还是赶紧完蛋吧,还是现代的高考更舒服!
再看五经这道,题目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句话出自《礼记》,点出中庸之道,说明为政需包容。
谈远明白了,五经题应该是吴知府出的,四书题是想整顿考场的学政大人出的,两位在斗法呢!
这下要小心,要是触怒其中一位,想上榜就难了。不过太中庸也是要落榜了,分寸要拿捏好。
谈远先写了两句破题,答礼记题目,他还是更喜欢学政。然后才开始细想后面的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
谈远写的时候完全没想起有个和自己争第一的叫吴骄的人,但吴骄可是憋着一股劲,要写出一篇好文章,叫谈远知道他的厉害!
号房真是随机分配的,他命好,分到了一个不错的号房,他因此可以在里面苦思冥想,一定要把文章写得比谈远强。
他没有动笔,一直想到了放头牌。他心思有点慌乱,谈远是还在想还是已经走了?他以往这个时候已经走了。
不过大门重新关上的时候,吴骄又心安了。他写了一份草稿,吃了份糕点,又修修改改,终于满意了。
放二牌的时候他赶紧出去了。出去后他忍不住回头,他想,放末牌才能出来的人很难考上吧?
齐福就是放末牌才出来的,他也不想,但是题目太难了,破题难,承题难,每一句好像都在为难他。因此他宁愿在贡院里待着,也不想出去,他们三个都比他强吧!
院试和县试府试不一样,县试府试的考生学识简单改卷容易,院试的都是童生,有了水平,人又多,第二天才能放榜,榜上有名的才能继续考。
谈远不喜欢人挤来挤去,虽然到了放榜去,只是让爹去看榜,自己和朋友一块喝茶。
龚子传也不想挤,只让谈老爹帮自己也看一眼,榜上有名就行,不必告诉名次。
两人一块说话,忽然吴骄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厮。他抬着下巴,“你就是谈远,要考第一那个?”
“我是谈远,你是?”
吴骄一笑:“我是第一场的头名,吴骄。你是排在我后面的第二名,年纪小就不要口出狂言。”
谈建从看榜的人里钻出来,“哎呀,远哥儿,你是第二,第一是一个叫吴骄的本地人。龚童生,你上榜了。”
谈远没说话,龚子传听到自己上榜后面能继续考,挺高兴的,“谈叔叔,第三名是谁?”
谈建挠头,他也没注意看啊,他以为远哥儿是第一,只看第一,没想到是第二,他就只记得这两个人的名次。
吴骄看谈远不说话,道:“你认输了?”
谈远笑了,“一场考试赢了能说明什么,下一场也赢我,我就服你,可不要被我这个小孩儿压着啊!”
“哼!”吴骄拂袖离去。
正好,成家父子和齐家父子也过来了,成钟和齐福都过了第一场。这会儿四个人都能考第二场了,他们才有心思买茶喝。
龚子传很高兴,不过他真的很想知道第三名是谁,可是又不想去看,“第一名吴骄,第二名谈远,第三名谁啊?
谈远道:“应该不是一二一二,是一二三吧?两人都笑了。
曾叔平也笑了:“确实是一二三,我叫曾叔平,第一场的第三。”
龚子传上下打量他,发现他穿的衣服竟然有补丁,还很破旧,应该比自己还穷。
“曾叔平?你能和谈远争第一吗?”
“我尽力。”
龚子传叹息:“你们只要努力争第一,也不需要担心能不能考上,我却……”
谈远道:“那次出的题目,前后明显立场不一样,你注意到了吗?”
龚子传小声道:“我注意到了啊,我好好写了。”
“你更站学政大人吧?”谈远问。
“那当然!”
第36章 院试头名背后的交锋 神童就是政绩
谈远和曾叔平齐齐叹气摇头。
曾叔平道:“最保险的是谁也不站。”
谈远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啊!”
龚子传用力揉着头, “该死,考个秀才怎么那么难?太嫉妒你们这些人了。”
谈远道:“其实你很聪明, 只要你转变一下想法,得功名还是很简单的。”
龚子传不说话了。
曾叔平很好奇,“你们住在哪个客栈,或许考后我们可以互相探讨探讨学问?”
“永福客栈。”龚子传道。
曾叔平的叔叔听了很惊讶:“我们也住在永福客栈,怎么没见过你们?”
“永福客栈人多,没注意也正常。”谈远道。
“不会不是一个客栈吧?我们回去试试?”龚子传提议。
于是大家都往自己认为的永福客栈走,路线完全一致, 就是同一个客栈!
不过曾叔平的房间档次要差一些,他也不爱出门,他叔叔也沉默寡言,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互相没注意到的原因。
“永福客栈有福了, 第一第二第三都在这里。”龚子传感慨道。
大家都笑了,曾叔平对谈远道:“希望下一场前三还是我们。”
第二场的时候, 入场快了一些, 秩序也更好, 没人被抓。谈远稍微注意了下,发现曾叔平离自己还挺近的。
第二场题目发下来, 谈远就发现考秀才还真有点难,而且, 题目似乎对农家子不太友好。
第二场一共三道题, 考一天。
第一题, 要论述宋朝的青苗法,需结合经史知识分析。一般的农家子可能不太注意这些,要落榜一次才会重视。
第二题是贺表,模拟祝贺皇帝陛下六十大寿, 要求骈俪工整、符合格式。没点官府资源,连格式都不清楚,农家子很容易出错。
第三题是针对虚构的刑狱案件撰写判词,这就更难了,很多私塾先生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判,只能去县衙借点文书给学生自己学习。
出身不差,但也不好的商人子齐福是四个人中第一个落榜的,第三场他不用考了。
成钟虽然过了,却是吊车尾,非常危险。龚子传也不太好,在中间,有落榜风险。
而谈远,名列第一!
吴骄第二,曾叔平第三。
吴骄怎么都没想到,第一竟然不是自己。如果说第一场他还担心自己不是第一的话,第二场他看到题目就认为第一肯定是自己。
怎么回事?
他又羞又气,他读了这么多年书,还从未当过第二名,真是岂有此理!
吴骄感觉脸上火辣辣,又不好问谈远是怎么超过他的,非常难受。
曾叔平就没有那么顾虑了,他两次都是第三,大概明白了自己的水平。
曾叔平问道:“我是第一次考院试,这第二场院试似乎不简单,远兄出身不高,如何当了第一?”
谈远很满意,他又得了第一。
谈远道:“若是龚师兄不介意,那我就说了?”
龚子传看着谈远:“说吧,我也听听。”
谈远道:“我八岁就想考童生,原也没想等到12岁来考,刚好龚师兄又考过多次院试,我便常常问他,再去找先生教。我家先生虽然有些不善言辞,但刚才考的,他都懂一些。”
考了多次院试的龚子传有些尴尬,更是震惊:“看来你是把先生会的都融会贯通了。”
曾叔平也点头,聊起了他的先生。他的先生比程明弘低一档,是个老童生,不过也姓曾,对他很好。像这次院试的内容,还是他从先生的同窗那里学来的。
“真是不容易啊。”龚子传道。
三个人聊得开心,于是回了客栈还继续聊。曾叔平道:“往年院试第三场总爱考策论,也不难。今年,我猜要考吏治,远兄怎么看?”
谈远道:“听说北方好几个省都旱了,为何不是水利?”
曾叔平笑了:“那是举人进士考的,我们不过是小小秀才。”
“可是秀才为什么考吏治,那也离我们很遥远啊?”龚子传问。
曾叔平笑着点头:“正是因为我们是秀才,所以才考我们。如今圣上宽政,正是要看看我们是何看法。”
谈远点头:“童生想必不入流,秀才算是读书里的底层,人又多,也是一股力量。圣上希望我们也赞同宽政,这样他心里也舒服。”
龚子传听了心里挺不舒服:“可是,这七年,皇上是越来越……”
谈远连忙按住龚子传:“要是真考这个,你赞同宽政才能中,知道吗?”
“知道了。”
看到龚子传答应,谈远就放心了,龚子传已经二十二岁了,考了多次院试,很想中秀才,应当不会冲动。
他便又和曾叔平谈起了自家的砚台,曾叔平喜爱笔墨纸砚这些东西,早就注意到了,两人相谈甚欢。
齐福看他们聊得好,就找龚子传聊。
“我落榜了。唉,才一次我就这么难受,不知道像你这样,该多么不舒服。要是能像远哥儿那样就好了。”
“谁说不是呢?”龚子传道。
龚子传对齐福的落榜倒不是很意外,“不过你们应该不会走吧,不是要宣传远哥儿是十二岁的秀才吗?”
提到这个,齐福就来劲了,“远哥儿已经中了两次第一了,第三场一定能中,不管名次如何,都是十二岁的秀才。你和他亲近,你要是说点和他的秘事,能换不少钱呢!”
“什么秘事?我们不都是一块长大的,他的事你不知道?再说了,能不能说,还要看他。”龚子传有些生气。
齐福连忙安抚,这才道:“是你们之间有意思的事,大家才爱看,他的名声才好传出去,到时候我给你钱。”
“等他中了秀才再说不迟。到时候我问他。”龚子传道。
这个时候龚子传手头还不是很紧张,他还有些道德。但是之后再考还要再等至少一年,他的钱只会越来越少。
院试第三场,他们四个只有三个上场。今天太阳格外酷热,人在号房里闷得厉害。
好在题目不难,果然是策问题,考的就是宽政与仁政。
想到他和龚兄都能中,程家私塾一下能出两个秀才,谈远就一点也不觉得热了。
他写策论时,与前三场一样,格外注意,保持质朴大气的文风,免得被年龄耽误了。
一不注意,竟然将汗滴在了纸上!好在,不是盖了章的试卷。谈远连忙用手帕擦汗。
还是热,于是他把喝的水倒在手帕上,手上都擦一遍,很清凉。然后风干,手上又觉得热了又不出汗,他赶紧把写好的内容誊写上去。
第一场放头牌出去的人多,第二场放二牌出去的人多。第三场又是放头牌出去的人多。
谈远后面几个就是龚子传,不过他们没说话,也没人敢说话,要是被大人们注意到了,本来到手的功名就要丢了。
于是走出大门的考生,不论平时爱不爱说话,这个时候总要感叹一句。
谈远听到有个考生说:“你们不知道,我旁边有个人一直在哭,吵死了!”
“衙役不管?”
“管了?还骂他了呢!不过是汗滴在卷子上,给他换新的了,还后怕成那样,这种人肯定中不了。”
“就是,这场啊,像我们这样放头牌的才中得了,后面的啊,没戏!”
谈远忙着吃饭,吃过饭他想找龚子传,可龚子传在房间里不愿出来。考完了他也无事可做,干脆,谈远教父亲识字。
谈建是认识一点字的,但不多。对于儿子教他识字,他是很认真的,两人就在大堂里一个教一个学。
后来,成钟放末牌的时候出来了。
院试放末牌才能出来的人基本是没希望中的,因此除非实在想中能力又不济的或者考题意外的难,不然大部分时候,放二牌结束,人就走光了。
这个时候就可以阅卷排名次了。
不过那都是手底下人的活,学政大人和知府大人自有要事。直到就要放榜的时候,两位还是得看一看秀才名单,排一排。
吴知府关心院试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实际上他身一直在贡院,心一直在摸鱼,事都丢给手下。
学政大人倒是一直关心院试,这些天阅卷他都参与了。他最爱一篇质朴大气的贺表,定要选为第一。府学教授们不愿意,要选一篇辞藻华丽的为第一。
双方争执的时候,吴知府懒得管。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个叫谈远的神童,他才起身去看那些文章。
若是换个学政,他也不必在这里找疑似谈远之人写的文章了,早早派人盯着作上记号,何愁中不了啊?
到底还是给学政面子,他喜欢的得了第一,接下来的名次就好定了,很快50名秀才的名次基本定好,可以去掉糊名了。
吴知府紧张起来,只见第一的文章去掉了糊名,赫然是谈远!乐得吴知府哈哈大笑。
“原来在这,不负神童之名,学政大人也以为是第一啊!”
学政脸色变了,又往下拆糊名,第二是吴骄,第三是曾叔平。这时他脸色好看了一些。
他道:“这谈远十二岁,年纪太小,虽有文采,但并不好录为秀才。依我看,不录为好,再选一个补上。”
“唉呀呀!学政大人刚才不是还据理力争,说此人堪为第一,现在怎么?难道是存心与我作对!”
这话就言重了。
“我怎么敢和吴兄作对?这谈远确实不可为秀才,吴兄可知,天下有多少神童英才就毁在这早得功名上,不如三年后…”
吴知府大怒:“什么三年后?你这是在埋没人才。这谈远一连考过三场,是个有真本事的。你再看这文风,不会是那等浮躁之人,必须录他!”
学政说不过,只好说:“那也不必第一,涨了他的威风。我看这个第三名曾叔平就不错,二十岁,沉稳了,他第一如何?”
吴知府看了一眼他的文章:“真是不愧平字,中上而已,如果担得起第一?秀才文章到时候可都是要贴出去,要是出了岔子可不好。”
学政压不过吴知府更压不服众人,无奈同意谈远得头名。
第37章 名震江南?不止! 第一次名扬天下……
放榜那天, 早早等候的人不少。
成钟好像十几天没睡好一样,脸色非常差。齐福虽落榜, 可脸都胖了一圈。龚子传像是脸上有心事,时不时让自己笑笑,只是不爱理人。
谈远就不一样,精神很好,正和吴骄与曾叔平说笑。
曾叔平道:“我也不要第一,中了就好。成了秀才回乡娶亲,也算是成家立业了。”
“曾兄大我两岁, 竟也未曾娶妻?”吴骄道。
“家境贫寒,何以娶妻?现在也不晚?吴兄呢?”
吴骄看了一眼谈远,“我同你一样, 也是中了秀才就娶亲。倒是他, 才12岁,还是小孩。”
小孩谈远道:“吴兄, 曾兄不要第一, 我可要, 你要和我争么?”
吴骄很自信:“我能当第一,不是因为我爹是知府。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更知道避嫌, 我的名次都是往后排的,除非…没人比我更适合当第一。”
谈远笑了笑, 笑意不达眼底, 这吴知府可不像好人呐!
他正要说话, 龚子传插话道:“远哥儿可能就是更适合当第一呢!远哥儿今年才下场,县试是县案首,府试是府案首,如今院试也得院案首, 岂不是连中小三元!你是什么时候考中的童生?难道你也是案首?”
吴骄一听,心就灰了大半,“我当然是案首,不过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龚子传道:“那你也厉害,15岁中童生得两个案首。不过远哥儿更厉害,必得院案首。到时候又是十二岁的秀才,又是院试头名,又是连中小三元,多大的噱头,连带咱们江西都再出名一回。”
谈远笑了:“快别说了,让人听到不好。”
吴骄没说话,直到放榜前才凉凉道:“江西已经够出名了。”然后,转身去看榜了,撇下两个小厮。
“放榜了,放榜了!”
谈远没跟吴骄计较,而是拉着龚子传去亲自看榜。这次他没嫌人多,他要亲眼看看自己是不是第一。
挤到前头,结果衙役还在贴榜。但是谈远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就在正中间,他是第一名!
“我中了!”谈远骄傲道。
龚子传也很为他开心,“你当然能中,你就该是第一。”
谈远很开心:“我们都中了才好,找找你在不在。”
谈远从中间往四周看,越看越笑不出,龚子传从最后看到最前,越看笑得越勉强。
“你怎么没中?”谈远又是惊讶又是失望又是困惑。
龚子传不说话,谈远又问了一遍,他道:“没中的人多着呢!没中不是很正常吗?”
谈远气笑了,“他们没中那是他们,等等,策论!你是不是……”
不必说全,只看龚子传的表情,他就知道,这人肯定又是一意孤行,怪不得中不了,真是气死他了!可又叫他佩服。
谈建和人闲聊天,看见儿子和龚童生回来都非常不高兴,心都凉了:“都没中?”
谈远看了一眼龚子传,龚子传道:“远哥儿中了,头名,院案首,连中小三元。”
谈建大叫:“老天保佑,远哥儿果然中了。远哥儿是秀才啦!我是秀才爹,妮儿是秀才娘啦!”
谈远看到爹那么高兴,想到自己果然是第一,忍不住又笑了:“那是!”
旁边的人看见小秀才,连忙围过来贺喜。把连着许多天都骄傲的谈建又捧得飘飘然。
爹其实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但是这样的好事实在让人高兴啊!不行,他还小,得端着点,不然得意忘形就糟了。
谈远怕自己太过得意,不去想中秀才之事,只问龚师兄,“这次你该中的,中了没?”
“没中。”
“爹,你看他!明明能中,偏偏…唉,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谈远非常生气。
谈建笑道:“你这小孩,倒像你是他哥哥。中不中那都是定好的,这次不中,下次就中了嘛!”
“哎呀,可不是!这是你儿子,连中小三元?是叫谈远不是?我看第一名就叫谈远,是远哥儿吧!”旁人有人听到了,忍不住过来和谈建攀谈。谈建也忍不住去享受人家的吹捧,顾不上儿子了。
谈远虽然比龚子传小了十岁,这会儿也没忍住,一直在输出。直到成钟看完进来,他礼貌问道:“成钟,你中了吗?”
成父黑着脸,成钟没说话,只摇摇头。
既然成钟没中,谈远也不好骂没中的龚子传。他道:“既然你没中,那更该和我去远山书院读书了,难道你想从此丢下书本,去做买卖?或者当个小地主,你就满意了?”
龚子传差点被他骂哭,这也太有攻击力了。可他不敢哭也不想哭,只好不说话。
谈远边说龚子传,几人边回客栈等人报喜。到了客栈,龚子传继续被说。
他被骂的间隙,永福客栈的东家兼掌柜的总算找到机会,笑容满面地过来:“远少爷,你就是院案首,还连中小三元,恭喜,恭喜呀!”
院案首!小三元!小孩!这三点就像三枚炸/弹把客栈里的人炸得目眩神飞,纷纷围过来。
谈远不急不忙:“同喜,同喜,东家找我有什么事?”
东家拿出一吊钱:“这前十名都是有人报喜的!我怕哥儿待会儿没钱赏人。你看……”
谈远明白规矩,笑纳了这笔钱,东家笑得更开心了,大手一挥:“不如你四位这些天的房钱我也退了,你们记得来拿?”
谈远点点头,东家就退下了。
龚子传已经不想哭了:“那可是很多钱,东家不吃亏了吗?”
成父没忍住开口:“你不愿意别牵扯我们。”
谈远没看成父,对龚子传道:“这都是旧例,别人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他们是做生意的,还能亏了自己?不为这个,我们回客栈做甚?”
掌柜的送钱,自然是对双方有益,报喜人很快就被掌柜的引到了谈远面前,可是不容易,他周围一圈都是人。
报喜人一路喊抚州府永宁县谈远是第一名,问谁是谈远,又吸引了一大批人去看院案首。待看到谈远如此年幼,都倒吸一口凉气,议论纷纷。
有的酸:“听说这位抚州府的是个神童,连中小三元!”
有人欣赏:“年纪轻轻,倒是气质风流,将来长大,必是名士!”
有人吃瓜:“第二第三是谁?”
有人回他:“第二第三再怎么也越不过这个第一,这是多罕见的事儿,这个谈远要名震江南啦!”
谈远给了喜钱,报喜人继续喊,喊了好几遍,务必所有人都知道谈远,他才喊第二名。
吴骄的小厮道:“我们少爷是第二名。”
再喊第三名,曾叔平道:“我是第三。”
这大家就看出来了,前三竟在十米之内,还互相恭喜,明显认识,这客栈风水好啊!
待报喜人去了别的客栈,谈远,吴骄,曾叔平身边还围了不少人,都想认识认识,和他套近乎。
谈远知道这些人以后可能都有用,就笑着和人交谈,脸都笑得僵硬。
好不容易人散了,找不见龚子传了,不用想,肯定躲房间了。算了,让他缓一天。
谈远本想第二天再找龚子传说,哪知道根本没这个机会,不知道是齐福家的宣传起了作用,还是他的身份自带流量,总之,他出名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他一出名,人们都来看他,他又人微言轻没法拒绝,从早到晚都得在大堂和人说话,不知道给东家带来了多少生意。
好在原定是七月初二走,总算有个期限。
谈远被人围观时,齐福父子俩每日早出晚归,忙得不亦乐乎,剩下两个对照组在房里躺尸。
终于要走那天,不但东家要留,还有一个人也要强留。别人留不住谈远,他留得住。
原来他就是吴知府,是他力推谈远得了秀才,连中小三元。只是他这段日子忙着写信向人炫耀,差点没见上谈远。
既然有幸人没走,当然是赶紧叫来,于是谈远去了他的私宅。
吴知府道:“我就叫你远哥儿吧,你的神童之名,我已上达天听了。如今连皇上都知道你了,你要名扬天下啊!你有什么打算?”
谈远自然是早有打算:“学生想入远山书院再学几年,学好了再去乡试,方不负大人美意。”
“远山书院?”吴知府站了起来,“远山书院倒是好,只是府学更近,不如在府学就读?府学的教授们都知道你,很喜欢你呢!”
“多谢厚爱,不过学生喜欢杜大儒杜安,想跟着他学习。”谈远道。
吴知府有些吃惊:“你知道他?他的脾气倒是和你很像,不过,他虽只是个秀才,可也未必要你这个神童。”
“无妨。”
“你再想想,想几天。”吴知府道。
于是,谈远只能留下,剩下三家因为想一起回去,也跟着留下,好在房钱不用给。
在谈远留下的几天里,他的名气并没有停止传播。甚至他人还没回去,事迹已经被永宁县的父老乡亲知道了。
一地的神童通常只能得一地的名气,因此像这样全国闻名的神童实在少见,反而助推了神童名气的增长。一些对神童并不感兴趣的人也知道了。
杜安就是其中一个,他中秀才的年纪不算大,25岁。但他从此明白自己不适合从政,因此勤学苦读,终成大儒,现年四十三岁。
他不走科举路,也不关心哪个考生又中举了,考上了进士的事。可是,如今他这样的人知道了。
杜安对山长道:“恐怕是吴知府搞得鬼,为了多添几笔政绩,或者向皇上请功。可惜了这个神童,将来命运难说!”
山长道:“未必!我听府学那帮人说,他的文章与众人不同,质朴大气。名字又特别,叫谈远,想来能走得远。”
“走得远?这个谈远不如来我们远山书院读,那才走得远呢!”
山长道:“去哪都看他愿意。不过,以往的神童哪个不是考中了秀才望举人,考中了举人望进士。他倒好,不考举人去读书。”
“谁知道是不是哄人,怕考不上丢人吧!”
“你在我面前这样说就罢了,不要在外人面前说,你一说,不知道多少人要骂你!”山长倒是看好谈远。
第38章 谈老爷低头 谈家的荣耀之子
总算能回家了, 但是这回赶马车的非要不收谈远钱,说他是文曲星!谈远只好偷偷塞钱到他身上。
到了永宁县, 更是夸张,胡县令竟然带着人,出城十里迎接谈远,谈远受宠若惊!
谈远和爹去了县衙,剩下的各回各家。
胡县令先是夸奖了谈远一番,然后道:“我看远哥儿你学识不浅,不然怎么能十二岁中秀才, 不如再学两月,去考举人?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今有你谈远十二岁中举, 到时候青史留名啊, 哪有十二岁的举人啊!”
“胡大人,哪有十二岁的举人, 嗯?”
胡县令愣了, 好像是没有。不说学识, 就算远哥儿是圣人转世,乡试考官也不会让他十二岁中举人, 那举人该多狂,不知道要惹下多大的祸!
“是, 是。”
胡县令又道:“连中小三元的竟是十二岁的秀才, 恐怕圣上也该知道了, 于永宁也是一桩大喜事。你在南昌报过喜,无碍,在永宁再报一回。你先回去,准备好赏银。”
谈远看胡县令都想好了, 且自己也没理由拒绝,于是点点头。
胡县令拿出秀才文书给谈远,谈远给出童生文书。胡县令道:“这是秀才文书,拿好。远哥儿你辛苦,回去好好休息,你娘肯定想你了。”
谈远点点头,出去对爹说:“咱们快回去,胡大人还要给咱们家报喜呢!”
到了预定的日子,儿子还没回来,也没有音信,叫金妮儿如何不急,她急得只想下次换她去陪儿子科考。
好在,没多久,就传来消息,远哥儿中了,院案首,也就是头名!远哥儿是十二岁的秀才还不算,还是连中小三元。
一直讲八卦给别人的金妮儿第一次听别人讲八卦。陈桂是程明弘的妻子,秀才娘子,虽不科举,但科举上的是也是知道不少。于是金妮儿就明白,天上掉馅饼了,还是好大的馅饼!
陈桂道:“我家那个也是得了远哥儿的好处,平常胡县令哪里把他放在眼里,听说他教出这么个神童,前几天特意叫去见见。”
“胡大人给了你家老爷什么好处?”金妮儿低声打听。
陈桂道:“叫他去县学教,不要再教这些顽童了。他心里正想要富还是贵呢,我这几天也在想。”
金妮儿道:“胡县令今儿不是出城迎远哥儿去了,你等等,待他来了,给你们出出主意。”
“也好。也问问远哥儿,这些人一个个上门拜访送礼,能不能收。要知道收礼办事的道理,有些礼不能收!”
金妮儿和陈桂翻看着礼物,又过了好半天,谈远总算回来了!一路都有人跟他说话,回家总算能喝口水了。
他一回来就看见满院满屋的礼物叫人无从下脚。他也不管,也去喝了水,再找爹娘和亲戚们说话。
谈建喜气洋洋对金妮儿道:“快找出赏钱来,胡大人要给远哥儿报喜呢!在永宁再报一次喜!”
这正中金妮儿下怀,她是个喜欢热闹体面的。正不高兴少了那份报喜的体面呢!
这时又有亲戚注意到谈远手上的秀才文书:“这是什么文书?”
谈建道:“这你们都不知道?中了童生有童生文书,中了秀才就要拿童生文书换秀才文书!”
谈远道:“是秀才文书!”
“哎呀,秀才文书!远哥儿我们看看。”
这些亲戚谈远并不都认识,谈家坪村人本来就是互相都有亲戚关系,谈远怕污了文书,亲自拿着一个个给人看。
谈建谈远辈分不够,谈武这个爷爷辈分也不够,是一个他们不太亲近的老人,辈分最高,来主持谈远家的庆祝。
虽然他和谈远家不亲近,但他真心实意为谈远一家开心,激动到流泪。他认识几个字,待他亲眼看到看完谈远的秀才文书,他涕泗横流,感慨万分!
“从祖宗谈文举开始算,如今已有六代,大半个村子都是姓谈的,我们这么多人都没什么出息,六代!六代都没出过一个秀才!七年前远哥儿开始读书,一读书就开始出息,一年比一年好!现在又中了秀才,真是给祖宗长脸!我高兴啊,希望远哥儿能中举,将来光耀门楣。”
谈武听得很自豪,一个个去看那些老家伙,谁不羡慕他!果然,一个个过来拉着他的手,说什么看着远哥儿长大,远哥儿出生就不同,从襁褓里就和别人不一样!
正热热闹闹,门口有谈家人喊:“报喜的来了!”
那报喜的人是八个,敲锣打鼓,进门一看,倒先吓了一跳,谈家怎么这么多的人?不过还是欢欢喜喜地报喜!
谈建早准备好了,和金妮儿上去说话,说话间就一人一个小荷包了。报喜的得了文曲星家的小荷包,一个个喜不自胜,出了门还卖力给县里人报喜。
“真是卖力,这下全县都要知道远哥儿了!”金妮儿说完自己先点头。
不光是看文书,还要吃席。在谈家地方不够,众位谈家媳妇就勉强整治了一顿饭。
不过没谁不高兴,都喜气洋洋的。谈远这时收好文书,在看乡亲们吃饭。别看谈家已经发了,其实席上肉菜没几个,要抢着肉吃。
谈安是抢肉最欢的,他扭头冲人道:以后我们谈家也一代一代起来了。”
谈建看了一眼桌上和人喝酒的大儿子,低声对谈远道:“咱家还得靠你。”
正说着,谈老爷来了。谈老爷其实算不上老爷,谈家坪村他不是最有钱的也不是地位最高的。
谈文举后代有三种人,地主,农民,佃农。谈老爷的爹是个即将沦落成佃农的农民,他靠自己硬生生撑起这个家,还混成了小地主,大家敬他,就管他叫谈老爷,他自己也十分喜欢。
谈老爷一向亲近那些地主亲戚,看不起他之下的所有谈家人。七年前,谈远重病,谈建回村里既是为了借银子给小儿子治病,也是为了接大儿子。自然是没借到钱,还挨了谈老爷为首的人的冷嘲热讽。
当时没办法,而且这种事也不叫事。可今时不同往日了,谈老爷低着头过来和谈建聊,小心翼翼的。
他不敢聊谈远,只说谈安娶亲的事。
他之前都没露头,谈建看他是稀客,于是和他聊。谈老爷好一顿奉承,把夫妻俩都哄得开心,也把谈远吸引到了。
因为谈远不太关注大哥的婚事,只关心他的学业。大哥的婚事他也不太清楚,如今正好弄清楚。
金妮儿道:“差不多该定下来了,相看了这么久!”
谈老爷道:“定下来的是谁?什么时候定的?若是这几天,那就好,远哥儿中了秀才,安哥儿也得好处!”
“是啊,是啊!”
金妮儿忽然主动提起小儿子:“我们村里都是十四五岁就嫁娶,偏他不同,从小就想自己拿主意,等他大了,更不好随意给他找一个,随他去吧!”
“这怎么行!”谈老爷嘴比脑子快。“就算远哥儿读书好,这婚姻大事还是得父母做主,你们会害他不成?既做了秀才,找个举人之女配他怎么不行?”
金妮儿听了有些心动:“咱们永宁哪有合适的。”
谈老爷道:“他做了小秀才,有前程的。不必只在咱们这里找,整个抚州去找啊!咱们抚州是才子之乡,他们的女儿配远哥儿不是正好!”
金妮儿一听,是这个理,连连点头。
谈老爷心里更爽了:“我们这里都是早早配人,要是等远哥儿长大自己挑,好的早嫁人了!再过两年就给他定一个才好。”
谈远抬头看谈老爷,“谈老爷和我娘说这些?您倒是说到做到,早早给堂哥娶妻,但堂哥可是不认她,两个人都不高兴,两家也不高兴,你们要成仇人了吧?”
谈老爷面色铁青,谈远转头看娘“娘,这是结亲还是结仇啊?堂哥真是可怜。”
金妮儿一听,想,她的远哥儿可得过得好!于是道:“远哥儿还小呢,还要读书,成亲的事儿以后再说。”
怎么会有这样溺爱孩子的娘!谈老爷很生气,上次害他和谈建家闹得不愉快,这次又害他说的话成了屁!
谈老爷拂袖而去,谈远很开心,连忙哄着娘。还对娘说:“现在他指点娘做事,就是觉得我们家只比他强一点,等过几个月他就知道,我们家他早高攀不上了!”
“那是!远哥儿,他们送来多少好东西。”金妮儿想着满地礼物两眼放光,依依不舍道:“远哥儿,哪些不能收?”
谈建想起儿子在永福客栈说的话,“中了秀才,别人送东西是常事,都可以收下?”
谈远笑道:“太贵重的就不收了。”
吃过饭,众人依依不舍地散去。
谈远进屋检查了一番,竟然没有特别贵重的礼物。一般送重礼就是求人办事,没有就说明这些人只是在示好自家?
想当清官,就得比贪官更精明。谈远闭了闭眼,道:“都可以收下。”
金妮儿大叫一声:“哎呀!都可以收?那你安大哥要乐坏了,我都给收起来!”
金妮儿收拾礼物,那是一点也不嫌累,更别说还有陈桂帮忙。收拾好,陈桂就来求助了。
她年纪虽大,但不耻下问:“远哥儿,因着你中了秀才,世间少有,你家先生也被胡县令叫去了,要他去县学教书。他说再想想,其实是放不下家里的私塾,正不知道怎么办呢?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县学教授比私塾先生自然是贵上不少,对古代人来说基本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过程明弘程先生不同,他若当了教授,恐怕只能拿微薄的俸禄,不会赚外快,而他不想过清苦日子。
谈远笑道:“陈老师这样的人竟会被这样的小事难住?其实,何必问我。”
陈桂似乎懂了,又好像没懂。
“你这孩子,打什么哑谜?难不成他去县学,我管私塾?”
谈远点点头。
“我管私塾?!可程家私塾没了他,谁会来?怎么教人?”陈桂想,私塾没有好先生,那还办什么!
谈远道:“师母是个女人,若换成男人,还会有这些问题?程家私塾不教龚师兄那样的童生,只教蒙童赚钱,不就行了。先生把龚师兄这几个人教完,专心教县学那帮要科考的人,两全其美。”
陈桂听完,觉得非常不错,“远哥儿太棒了!”说完吧唧一口就急忙回家了。
金妮儿看到了,哈哈大笑。
“娘,我已经长大了,你们不可以亲我。”谈远连忙道。
“远哥儿长得这么俊,谁能忍住?远哥儿真是给娘长脸了,娘的那几个侄子谁比得上你,谈家的也是,谁有你出息。”
金妮儿想着以后在两家办酒,他们都捧着自己,就乐得合不拢嘴。
“只是,我们这新邻居倒是不捧着你。以前还和我说说话,现在你中秀才了反而不上门,他们是不是看不起咱们?”金妮儿有些不满。
“是啊,远哥儿都成秀才了,他们反不上门,只派人送礼。以前在熊家,人家就上门了,虽然礼物不贵重,也是个心意。”谈建道。
金妮儿道:“我听说呀,刘家是皇族后裔,张家出过半仙!往上数三代,不止在永宁县在抚州府都有名,不像咱们家,往上数四五代才有个举人祖宗。想来他们是觉得咱们家出个秀才就狂成这样,不喜欢咱们?”
对于两位邻居的做法,谈远倒是很理解。
谈远道:“娘,人家只是做的事和我们不同,觉得不亲近,怎么会是看不起我们。要说起来,还是我们看不起人家!”
金妮儿震惊:“我看不起他们?”
谈远点头:“左边的刘家是个县尉,按理说该咱们去亲近他们。我中了秀才该正式拜访他们,怎么叫他们给我们送礼,可不是我们太狂了?
右边的张家是个大师,虽是下九流算命的,可有威望,银子大把赚,这年头谁还嫌弃?我们该找人算命,亲近才是,不然人家以为我们看不上他们。”
金妮儿一点就通,“那你去拜访刘家,我和你爹再去算命,看看乡下办酒选什么日子,再看看你大哥的婚事!”
这一说,谈远想起来了:“娘,我说的不是他们送的这些礼,是别的钱,让他们高攀不起咱们家!”
第39章 想娶高门女 婚姻大事
齐家当时其实只有齐福回来了, 他爹留在南昌。父子俩频繁通信,帮谈远扬名并从中取利。他们赚了钱, 是要分给谈远的,这就是谈家将要得到的让人高攀不起的财富了!
其实,越往前,有权越重要。这会儿手上有钱可比有权让人向往,不过最好是有钱有权。
谈远认为家里算是小小的有钱有权了。既然如此,也该关注一下大哥的婚事,知道未来大嫂是什么人。
可娘和哥哥支支吾吾, 态度暧昧,谈远察觉出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等熊白糕在他去龚家的路上拦着他的时候, 谈远就全明白了。
“白姐。难道我大哥和你在一起了?但是他又不想娶你, 于是让我娘给他找个好的。我娘后来知道了你,但是更想我大哥开心, 就真给他找, 好在他也看不上谁。不过你不敢对别人说这些, 也知道找我爹娘没用,最后实在没办法, 只能找到我帮你?”谈远一边看着熊白糕的脸色一边调整说辞。
熊白糕震惊,这就是读书人吗?她还一个字没说, 远哥儿就什么都知道了?啊呀!
“远哥儿, 就是你说的这样, 怎么办啊!我也不想和你说,可我实在没办法!”
谈远也不知道怎么办,“要是强凑你们在一起,恐怕是一对怨偶。要是赔你钱, 等我大哥以后说出去,你的名声就毁了。”
熊白糕眼含热泪,远哥儿说的正是她担心的,他比贪官自己还想得明白呢!
“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你们那样,多久了?”
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孩说那些,哪怕他是个成熟的小孩,熊白糕也感到难以启齿。
可是不说,远哥儿怎么帮他?熊白糕说得勉强:“就是年前那会儿的事,你家还没搬到这里,他说他会娶我。”
看来得先帮白姐处理她和大哥的事,不能去找龚子传了。这事可不小,若是处理不当,不但他们家的名声可能会臭,更坏的是大哥可能会没救。
谈远道:“我现在回去,帮你想办法。明天这时候我来找你,我没去,你就来找我。”
谈远不知道,其实他今天就算去找龚子传,也找不到人。因为今天龚子传上街买凉粉的时候,路过成家,被成钟叫进去说话了。
“龚师兄,进来吧,我爹不在。”
龚子传一进去,只听到里面有成钟母亲的动静,他们进了成钟的房间。
虽然成钟的房间采光很好,但是里面有股味,像是常年不通风导致的。龚子传倒不嫌弃,只是好奇成钟为什么叫他。
他其实是有点避着成家的,一想到成父吃绝户害得自己弟妹一家差点饿死,他就讨厌。
不过他也没去见她们,他没考中,没脸见人。听娘说,她确实听他的赌谈远中秀才赚了一点,他才有心情出门买点好吃的。
没想到成钟倒是奇怪,把他叫进来。两个人虽然是师兄弟关系,但是一直都不亲近。最亲近的是他落榜之后不想看到谈远,也不想和齐福聊,选择去坐成父成钟两人的马车的时候,三人在一起。
成钟道:“谢谢你,回来的时候和我坐一起,你也没中,我爹都不好说我了。”
龚子传笑了笑:“我没中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我自己知道就好。”
哪知道成钟哭了:“你都知道这种事不要提,我爹不知道,落榜我不难受吗?每天都要说,还说我越长大越没用。”
这算什么,吐露心声?龚子传对于成钟说的真的一点不奇怪,“谁让你有这样的爹呢?他不允许你落榜,比你反应还大,举人进士谁不落榜两三次?偏偏你还有个大哥,你就是被他逼死了,他也就哭两天。”
成钟:“是啊,谁让我出生在这家里,我真想死啊!去年落榜,我就恨不得跳抚河里去。我想着今年不要落榜,结果越这样想压力越大,第三场,我竟然…睡着了!我……”
“睡着了?那你没写完?”
“写完了。”
“那不就是了,睡着了又不影响什么。”龚子传道。
成钟擦干眼泪:“你心态怎么那么好?我心态总是不好?难道你就没有想死的时候?”
龚子传会告诉他,他想死已经六年了?他只说一个字:“有。”
一个字就足够安抚成钟了,世界上还有和他一样惨的人。他又打量了一下,确定龚子传是可靠的。
他眼睛又红了,“我落榜以后我爹骂得多难听,你肯定想不到。”
成钟一脸的难以启齿,于是龚子传猜到了,他故意大大咧咧地说:“难听话还能是哪方面,肯定是说你□□的事,说你晚上不睡,白天不醒,怪不得考不上呢!”
既然龚子传都说出来了,成钟也没有必要掩饰了。他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想那事,只是我越想考中,压力越大,我就越想做,做完就没力气了,书也看不进去。”
龚子传摇头:“其实你的病根不在这,□□什么的都是小事。你当时一进科举班我就看出来了,你根本不愿写程先生布置的大字,不愿意背书,也看不上程先生。你这样不尊师重道,态度散漫,开始靠脑子还好,可是越往后的考生越强,都和你一样有脑子,还勤奋好学,你自然比不过。”
这话实在太重,可又有道理,成钟挣扎一番,“□□怎么不是小事,要不是这个毛病,我早考上了。”
“确实不是小事,可与能不能考上没关系。我比你更想做,你只是压力大的时候想,我是每天都得做两三回,有时候我真恨不得做太监,把那孽根切了才好,可是又不能真当太监,再说,也不知道那些公公是不是也想,有心无力而已。”
成钟嫌恶道:“提那些阉人做什么。不过,难道师兄这样,不正说明是□□害我们考不中秀才的吗?”
龚子传严肃摇头:“正是因为我经常那样,所以我才知道那个不是根本原因。”
在这点上,成钟不认同,而且和龚师兄说了这么一会儿他感觉好多了。于是他又和龚师兄抱怨了一会儿他家里人,就把人送出去了。
成钟觉得和龚子传聊一会儿感觉好多了,龚子传其实也一样,那种事难以启齿,说出去痛快多了。
不过,回家以后,他又开始痛苦了,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呢?
是放弃读书,不再科举,做点小生意,买地娶妻生子呢?
还是给自己三年机会,和远哥儿去远山书院读书,三年不中回归第一条路呢?
还是相信自己,觉得自己一定能中,死扛着,直到中秀才呢?中了秀才不必去考举人,直接娶妻生子,培养儿子读书科举呢?
真想生一个远哥儿那样的聪明儿子,读书种子。不要大哥那样的普通人,那样的人不是遍地都是?
三条路想了三天,龚子传也难以抉择。直到娘跟他说谈远大哥谈安要定亲了,谈远肯定会请他喝喜酒,龚子传才放弃了第一条路。
第一条路肯定是最快娶妻生子的,娶平庸的妻子生平凡的儿子,那是什么糟糕人生啊,还不如光棍一辈子!
放弃了一条路固然可喜,但是想到远哥儿上门来请,他不得不去喝喜酒,他又不开心了。
他十几岁懂事以后,就特别讨厌喝喜酒。一半是因为新人成亲流程的繁琐和双方的龃龉,还有就是夫妻二人之间的陌生,未来的不和谐,亲友的欢笑。
“龚大哥!我娘说了,叫我一定来请你和你娘。”谈远在门口道。
龚子传给他开门,“那么远就说,不怕我听不到?”
“那我就再说嘛,你去不去?”
龚子传沉默了。
谈远不意外,他道:“去不去的,你再想想,我们现在聊远山书院,你想不想……”
“去!”龚子传咬牙切齿,“异地求学,多大的事,你让我再想想。”
谈远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想的,抱拳站那等龚子传想。他虽然比龚子传小十岁,这个时候反而气势更足。
龚子传道:“主要是,我出去读书,要是回来还是不能考中,她们该怎么看我,我要羞愧死了。而且,会不会耽误我的姻缘?”
谈远叹了口气:“羞愧?你要是这么在意旁人看法,这个时候早中了秀才且儿女双全了。可你没有,那是你不在意,这时在意?”
是啊?龚子传想着,这是怎么回事?他确实不在意旁人看法,可在读书科举上……
谈远道:“其实龚师兄你不是在意他人看法,你是在意自己的看法,你想读书你想科举,你太想了,压力太大,当成别人的压力反而好一些。”
龚子传瞪大眼睛,这真是说到他心里了,可他不想承认。
可是和谈远对视,他却感觉像是已经承认了。
“婚姻大事不能儿戏,你说吧,你要找什么样的妻子,我看会不会耽误。”
“我想要的和别人不一样,我想要不一般的,能管住我的,温柔的年龄大我1-3岁的女人,最好知书识礼,有本事,出身还得好。”
谈远无语。
龚子传道:“其实读书不妨碍找,你呢?你想要什么样的?”
谈远上辈子没谈过恋爱,这辈子又穿成个五岁孩子,就更没想过恋爱这回事了。
“师兄,我现在几岁?现在是读书重要还是娶妻重要?”
“快说嘛!神童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龚子传非常好奇。
谈远没办法,只好想了想。
“我希望中进士之后再娶妻,娶个高门大户之女,我会对他好,没有感情也行,相敬如宾就好,最重要的是,我能借岳家的力,更上一层楼。”
谈远说完,感觉两人的婚姻观差了很多,没什么好讨论的。
“我想娶高门女,必须考中进士。你也是,至少考个秀才。我们都得努力,远山书院必须去。”
第40章 远山书院求学 两位母亲
要进远山书院可不容易, 是要出题考试的,若是过不了, 纵你是谁也别想金。
谈远不敢轻视,拉着龚子传和他一起交流书上知识和题目。
永宁县虽大,但谈远认为龚子传才是那个最有潜力的。可把人叫过来,才几天,又恢复了不自信的样子。
“你这几天怎么了?难不成是因为总有人上门求见我,干扰了你读书?”谈远道。
“有一点。”
谈远气笑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你觉得我会信吗?”
“啊!我…我。”
谈远站起来:“你这人真奇怪, 好一阵坏一阵,特别是院试后,总要坏一阵子。这时候和你说什么你都不听?只一味去想最坏的结果, 把自己吓得书都读不进去。”
谈远有时候真是没法理解龚子传。也不知道怎么救他, 只能骂醒他。
好就好在,龚子传不会骗人。
他道:“你现在是秀才, 以后是举人, 学识一天比一天多, 我担心我以后跟不上你,你不想和我做朋友。
而且, 你上次和我说的用来安抚我的话,意思是会罩着我提携我吧, 但我其实想独当一面, 不想被人罩着, 而且不是朋友了,你说的话自然都不作数了。”
谈远有的时候真的觉得龚子传很会想。“如果现在我就不和你玩了,以后我出门在外,你留在永宁, 你会顺便照顾一下我的爹娘吗?”
龚子传小声道:“会。”
“你都能做到的事,我做不到?我看你啊,练练字静心吧。然后我们去游泳,你学得够多了,需要多动少想。”
谈远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差点害死朋友。
龚子传溺水了!
好在他不是个瘦弱的十二岁孩子,他一米五了,健康又强壮,救下了朋友。
谈远先是笑,然后哭了:“都游了几次了,我们都会游,都没事的,怎么…”
差点淹死的是龚子传,但劫后余生的他倒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脸上还是往常淡淡的表情,只是看到谈远哭了,他连忙安慰道:“没事,死了我也不怪你,这是意外,谁也没办法,还得感谢你救了我呢!”
“我救了你?是我害了你啊!不该带你来游泳!”谈远哭得伤心。
龚子传道:“我要站起来,谁知道那块地方不好,害我往后摔!与你没关系,只是你别告诉人,特别是我娘,我这么大人了,还被她打,不太好。”
谈远点点头。
他以后再也不能带人游泳了,龚子传还是多留在他家读书写字好!
他们两个读书人,谁也不打扰他们,不过谈家和熊家的婚事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的。
谈安若是不对熊白糕负责,对两家都不好。谈远让谈安认识并接受了自己的错,谈安再去找金妮儿说,两家才这么和平。
经过这么一遭,熊白糕更不喜欢谈安。但她原本就不是喜欢谈安才和他在一起的,她是看上了有出息的谈远。
她想做小秀才的大嫂,想让自己孩子有个出息的叔叔!
不过,事情还没定,谈远倒是要先走了,他要赶去远山书院读书!
要到了去远山书院继续求学的时间了,谈远最放不下的就是娘和大哥。
齐家的那笔钱他自己留了够三年读书的钱,剩下的给了父母,没让大哥知道。
他就怕娘有了钱就飘了,花钱大手大脚了。还怕娘告诉大哥家里有钱,更怕大哥仗着家里有钱去做坏事,他是一百个不放心。
一家人在家里吃饭,桌上有肉有菜,像是举人家的饭食。四个人个个穿着一身体面的衣服,看着就过得不错。
金妮儿这几天都没胃口,想到远哥儿要一个人在外求学她就舍不得,哭了几日。
谈建和谈安好一点,但是今早上谈远就要走,他们谁都没心思吃饭。
谈远很快吃完了简单的早饭,免得路上想吐。他把每个人的脸都看过,对娘说:“我知道娘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娘。”
金妮儿抱住儿子,“娘舍不得你,下次考举人,让娘也陪你去吧!”
谈建正想说,哪有娘陪儿子赶考的。
谈远拍着娘的背:“好,咱们家有钱了,一家人去赶考也可以。”
金妮儿得了儿子的保证,心里有了底,也不哭了。
“娘,如今咱们家是改换门庭了,和以前不一样了。秀才免税80亩,我都安排好了,您可别动。”
远哥儿才十二岁,快有她高,还像个大人。金妮儿看着小儿子,又看看大儿子。
“我不动的,都听你的。”
“爹,你和娘好好过日子,别太纵着安大哥。从前我们被人家欺负,现在不一样了,不能自己也欺负别人。”
谈安本来还伤心,听了这话不高兴,一抹眼泪道:“远哥儿你瞎说,我什么时候欺负人了?”
谈远瞥了他一眼,他这个大哥的心胸可不宽广,什么时候报复人,那是说不定的。
谈远吓唬他:“我知道安大哥不是有意欺负人,只是我们家现在也要雇些人了,让我想起了江南的事儿。听说那里动不动就有民变,杀了主家满门!”
谈安被吓得筷子都没拿稳:“那我们雇自家人就好了。”
“还是得尊重人家,那些主家挑选奴仆时不也是选几代的家奴?你只把他们当成我就完了。”
谈安点点头,谈远对爹道:“爹,这个家最让我放心的就是您了,咱们家的生意不要紧,一年几百两就很好了,要紧的是你们的身体。”
谈建听了这样的话,如何不高兴。谈远吃完饭,夫妻俩也放下碗筷,最后检查他的行李,又问银子带得够不够。
远山书院,建于元朝,本朝兴盛。它位于江西省九江府的庐山县的五老峰南麓的后屏山下,有两百年的历史。
路上半个月的舟车劳顿花费就不说了,九江是富庶之地,在远山书院读书,更是花费不少,银子不带够,就得吃苦了,影响读书。
谈远道:“银子带够了。就是不带够也不要紧,爹娘再叫人给我送来。要紧的是好好做人,不要欺男霸女,一家人和和气气的,跟从前一样。
我特地不叫那些亲戚们送,就是不想让他们得意,仗着出了个神童秀才,欺负别的村的人,爹娘多帮我留意,读书人的名声不能坏。”
谈建和金妮儿连连点头,谈远又叮嘱谈安好好对熊白糕,然后才弯腰上马车。
马车很快离开了谈家,往龚家方向去了,王小友还站在门外,对谈远道:“他在城门口等你。”
于是谈远没有停车,一直往外走,果然看到龚子传等在那里,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走。
这时候龚子传反而落在了后面。
谈远发现龚子传不太高兴,难道是不喜欢没人送他?可又不像,还是忘带书本?难道是缺银子?
谈远道:“龚师兄,东西都带齐了吗?还是忘了拜别程先生?”
龚子传好笑:“天地君亲师,谁能忘了先生,东西也都带着呢!你没看见?”
“那你怎么不高兴?”
龚子传沉默一会儿:“你娘肯定很关心你吧?怕你冷着热着没银子花?”
出门在外,谈远可不敢提银子,“谁的爹娘不是这样,还是王大姐怎么你了?”
“说到这儿,我就伤心。”于是龚子传叫了停车,跑到谈远车上,又叫车继续走。
外面车吗马嘈杂,他道:“就是齐家给的银子的事,我哪敢大声说。”
谈远看龚子传不对劲,他上马车那会儿就猜着了。“是不是你娘不让你去远山书院?要留你在家?”
“是啊!远山书院可是两百年的书院,多有名,虽然我不喜欢,可是她也不在乎!说我不如留下,齐家给的银子够我花一辈子。
我拒绝了,她就变脸了,说我去可以,她一分也不给,让我当乞丐乞讨过去。气死我了!”
王大姐确实有些过分,谈远好奇:“没钱你怎么雇的马车?”
“哼!”龚子传有些得意,“当初给银子的时候本想全给,忽然想到齐福,他之前就花他爹的钱,自己的钱不花。我之前看不上,当时却想学,就留出了三十两才给,没想到!”
谈远笑道:“你娘是怎么也想不到了!估计你执意要走,吓到了她,没办法只好给你钱了,是不是?你娘倔,你比她还倔呢!”
龚子传扬了扬眉,“你们总说我倔,其实我没觉得自己很倔。”
“傻子也不觉得自己傻,哈哈!”
两人就这么一路说话打闹,看书背书,吃饭看风景坐了三天马车到了南昌府,之后是水路走赣江到了九江府,之后又坐马车两日才到的能看到远山书院的庐山县。
路上天气不是很好,总共花了13天才到,很是花了一些钱,两人在庐山县的杜家客栈住下,打算第二日就去书院。
谈远不由得感慨:“我们俩家境其实都还可以,这年头没点钱真读不成书。”
龚子传道:“是啊!还是你家好,你娘能干,要是我娘也能多赚点钱就好了!”
想了想,龚子传又道:“就算她们都一样赚钱,还是你好,你娘的钱相当于你的,我娘的钱又不是我的。”
谈远想,这也是就是龚子传对自己高要求的根源吧,觉得自己靠不上爹娘。但其实王大姐对他还是挺好的,只是太强势。
“话说,这杜家客栈不会和杜大儒有关系吧?”
“这要是有关系,那杜大儒真会赚钱,我会喜欢他。”
谈远哈哈大笑:“我倒是喜欢你!”
两人本打算第二日就去书院,哪知道,半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雨,实在不方便出门,两人只好在客栈里看书。
谈远看了半日书,正要找龚子传说笑,外面进来一个穿着蓑笠的男人,他也没管。
倒是这个男人不走了,看了谈远好一会儿,又挑了张靠近他们的桌子,仔细打量谈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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