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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此刻的华琅思绪凌乱,只顾得上乞求,哪又能想到并未说清情况,含糊几个字眼,倒让詹云湄想了半晌。


    等到詹云湄理解清楚华琅的意思,想明白状况,已经过了会儿了。


    华琅攥着她的衣角,从一开始的剧烈,到现在慢慢失去力度,逐渐地,松开衣角。


    两手垂在身前,伏跪的姿势充斥着说不上的意味,看起来确实是真正的丧家犬,一只失去了主人宠爱的弃犬。


    詹云湄想清前因后果,想来是有人带他看见刚刚梁戎那一幕。


    挑拨离间么,她还是懂的。


    那华琅,现在是在……挽留她?


    她又明白了,忽而一声轻笑从唇边溢出,只是这么极轻的笑声太容易变成嗤讽。


    华琅彻底僵住,紧咬的唇齿分开,唇内慢慢渗出血珠。


    詹云湄歪头打量着弯塌腰身的华琅。


    一片乌发垂在两侧,露出骨骼明显的白颈,她抬起手,对比一番,他的后颈竟然比她的手还白。


    又细,似乎轻掐就能拧断,无处不是可怜可爱。


    这真是……好事。


    看着如死灰般的华琅,詹云湄越来越平静,甚至生出戏弄他的心。


    她试探地,后退一小步。


    华琅探出手,想要攥住她,却在伸出后立马缩回去,头更低,腰更塌,“抱歉,将军。”


    “怎么道歉?”詹云湄语气莫测,目光却一直在华琅的后颈上,她想捏一捏那白皙的地方,是像猫儿狗儿一样有柔软的皮,还是只能摸到突出的骨头呢。


    华琅微动着身子,“奴婢逾越,说了下贱话,您当没听见就好。”


    他似乎要起身,她按下他肩。


    看似轻柔搭上来,实则掌心暗暗发力,压停动作。


    华琅有些惊诧与不解,随即又如常,心依旧沉落,“请将军原谅。”


    “手伸出来。”詹云湄道。


    华琅愣了会儿,然后乖乖照做,伸出一只手,脑袋还是垂着。


    他的手慢慢过来,她也伸出手,指尖穿过他的指缝,挑逗似地,点了点他的手背。


    好冰好凉的一只手,分明还没到冬天,就已经冷成这副样子,到了冬天可还了得。


    詹云湄有点心疼,但不多。


    “你自己说说,要我原谅你什么,”詹云湄仍旧握着华琅的手,走到榻边坐下。


    他被转了半边身子,不愿她见他狼藉面目,于是低趴在侧,另一手高高举起,仍由她握。


    她掌心热乎乎的,应该是很热吧?那他……倒还能替她凉一凉。


    “原谅奴婢说了下贱话,脏了将军耳朵,”他说得拖拖拉拉。


    詹云湄不紧不慢摩挲华琅的手,“我可曾说过这种话?华琅公公,你这是在编排我。”


    不枉她养他如此之久,伤口愈合、疤痕祛除后的手焕然一新,皮嫩得仿佛稍用力就会流血,可惜实在太瘦,指上没什么肉,像在握一块骨头,手感也就一般般了。


    她玩弄着他的手,擦过他的手背、指缝,到后面还用指甲挠弄他的掌心。


    华琅强忍着手上的异样,道:“没有编排将军,是奴婢打心底里觉得。”


    詹云湄想啧嘴。


    他的傲气怎么丢了,这就没什么意思了,她还是更喜欢他那副耀武扬威的


    样子。


    软骨头,一打就趴,偏偏太软,打了也不出气。


    “抬头,”詹云湄不容置喙。


    华琅蹙了蹙眉,犹豫着,照做。


    抬头就露出颇显憔悴的面容,詹云湄看得心底闷闷。


    他来了这么久,就没长上几两肉,到现在了,也只是比才来那阵子胖一点儿。


    抬手,不轻不重打在华琅脸上。


    华琅吃了一惊,眼泪后知后觉涌来。


    她恶心他的挽留吗?


    “谁让你胡乱猜我心思?”詹云湄掐上华琅脸颊,仰高他的头。


    指尖用力,陷入脸颊,微微挤紧华琅的双唇。


    颈子被仰到极致的弧度,修长白嫩的皮肤下隐约浮现青筋,詹云湄另一只手搭在颈中,抚摸他平坦的喉骨。


    华琅在解释,或是狡辩,但被掐得太狠,他并不能发声,出来的只有零零碎碎的呜咽声。


    詹云湄指下用力,抬着华琅的脸,逼他站起来,而他没什么力气,今天又格外的敏感,突然起身站不稳,膝上支撑不住。


    她顺手就给他抱进怀里,如愿以偿地捏到他的后颈。


    此下营帐吊着油灯,而外头却是黑的,这个点儿,正好是众人散席的时间。


    里面什么样子,何般姿态,外面可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詹云湄和华琅都想得到,但詹云湄不在意。


    华琅受不住这样的羞耻,极力蜷缩身子,脸不自觉地就埋到詹云湄的颈后。


    到底说他胆小贴切,还是胆大呢?詹云湄一时想不通,手上捏了捏。


    颈后再瘦,也有一层皮囊,像猫儿狗儿一样。


    捏一捏猫儿狗儿的后颈皮,能安抚它们,自然而然的,也能安抚怀里的他。


    区别在于,只能轻微安抚他。


    营帐外喧闹起来,越来越多人回来了。


    詹云湄一点点松开了华琅,不让他太窘迫,这时候,他终于抬起头,怯怂瞧她。


    抬起眼,放下眼,抬起,放下。


    就像小兽颤抖着爬出来,撩它的眼皮打量天敌。


    詹云湄又笑了起来,屈指揩去华琅眼边余泪,“想不让我找别人,你就这点行动?人家都是投怀送抱,你口头上说两句就行了么?真以为我詹云湄这么好糊弄?”


    华琅脑袋晕晕乎乎的,才刚在外面儿走了一圈,吹了冷风,回来褪了外袍,激动发热,又很快凉下来,这么一来一回的,把人身子弄挎了。


    但现在顾不上头晕,华琅拧紧眉头,他知道她的意思,她向来都很喜欢他的主动。


    抿了抿唇,唇齿间还有被咬破的血腥,他吸了一口气,从詹云湄肩头离开。


    脑子里回忆着从前调训人的场景。


    没有哪个宦人打头开始就做最大的官,都是从底下爬上来的,他做过调训人的活儿,其实就是捧着一本图册,向妃嫔们讲述他自己都没做过的事。


    好歹是有内容的,他知道该怎么做。


    于是顺着记忆,华琅逼回卑怯,壮着胆儿地凑上前,两手搭在詹云湄肩头,脸颊蹭她。


    复又分开,在她等待的眼神之下,在光亮的营帐下,轻轻触碰她的唇,一下又一下地点吻。


    他清醒并深知自己在做什么,又不得不做,可恨她心之冷硬,更恨自己残废一身,无权无能。


    谨慎的、探究的,又夹杂暗昧不清的情愫,詹云湄心坏,故意抿住唇,不给华琅亲吻的余地。


    他愣住,呆愣眨眼,动了动唇,“感觉很……不好么?”


    见他万分小心,詹云湄实在忍不住,笑弯了唇,华琅意识到她在逗他,连同刚刚的掌掴、质问,全都是她的坏心眼。


    “有意思吗?”华琅恢复些许胆量,凶巴巴的。


    “嗯,很有意思啊,”詹云湄压低华琅脖颈,亲他早被咬破的唇,舌尖轻轻探触,示意着他。


    他还有什么资格拒绝,何况他现在才是那个弄姿作态的人,她示意,他马上就张开唇,迎她的探入。


    詹云湄的亲吻时而温柔缠绵,时而强势侵夺,现下是两者并行,一会子轻柔缠绕,一会子齿尖厮磨。


    直至华琅脑袋发烫,烫到詹云湄的鼻梁,她才松开唇齿,摸了摸他额头温度。


    她唔了声,才发现他的面红耳赤不全是因为羞耻,还有病因。


    不过,他可怜至此了,她还是没给华琅放心的答案,也没有提她在外的真实情况,他的惶恐不安最终也没有得到释怀。


    帐外,姚淑娘道:“将军,陛下要见您。”


    她又要走了。


    失落还没反应上来,华琅就被詹云湄褪掉衣裳,裹进被子,眼皮昏昏沉沉,意识错乱,也不忘拽詹云湄的衣角。


    看得人更想欺负他,詹云湄拉拉被角,温声哄着,“乖一点,华琅,我很快回来。”


    华琅迷迷糊糊,心里想着,一走就是一天一夜,每天都说要回来,哪天不是骗他呢。


    这么想,竟然就这么脱口而出了,而他自己烧得厉害,完全没发现。


    詹云湄静静听着,没想到,他这么在乎这件事……他也这么不满她。


    可是她不满意,他应该是能接受她的,就是不能开口而已,她总有办法让他自己开口说出来。


    移开目光,扫过榻边箱子,它被挪动过位置,有打开过的迹象。


    她眸光微动,迟疑看向榻上双眼朦胧的人——


    作者有话说:晚上还有三更[求你了]


    第25章


    帐外夜色沉浓,银辉映光,照亮整片猎场,独独詹云湄这处被参天巨树挡了光,陷在黑暗中。


    夜风含着秋天特有的凄凉,吹扬詹云湄冠下长发,在夜色下,她轻声吩咐着。


    “淑娘,仔细去查,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人敢私仿我将军印。”


    私仿将军印,今儿是拿来诓将军府的人,明儿就能拿到京营里诓军将。


    姚淑娘知道此事重大,不自觉严肃神情,“奴婢现在就去。”


    未走两步,詹云湄又吩咐:“再多安排几个人轮值守着营帐,不要有换值空档,另外,看好华琅。”


    “奴婢知道了。”


    一路迎月光向皇帝营帐去,帐外侍卫把守,女官先一步上前虚拦詹云湄。


    “将军,请您等一会子,张阁臣正和陛下谈事。”


    即便是秋狩,皇帝仍然政务缠身,有空闲了就要理政事,开国近一年,没有一天是彻底休闲。


    詹云湄颔首,让到一边等候。


    面前来人,捧碗热羹,低头走着,同样被女官拦下。


    “贺侍君,请您等一会子,陛下正忙。”


    贺侍君道好,也让到一边来,见詹云湄也在此,神情恍惚瞬间,旋即如常,行了个礼,“詹将军。”


    詹云湄微笑示意。


    两人一起在边上静候。


    詹云湄的余光一直流转在贺侍君手上的热羹,似乎是碗虾仁羹,她亲眼瞧着这热羹从咕噜冒热汽,到凉透。


    凉透的东西呈给皇帝吃,脑袋还想不想要了。贺侍君当然想要脑袋。


    他用嘴巴试温度,羹汤凉透了,他轻轻叹气,又捧着碗离开。


    也是他刚走后不久,张阁臣退出营帐,见詹云湄在外等候多时,他拱手做礼。


    詹云湄回礼,撩帘入内。


    皇帝营帐极大,提前几个月就布置好,里内不似其他营帐简陋,相反,如同殿阁,长榻软椅,屏风花扇,各样都摆着。


    “詹卿,你来了。”皇帝轻抬手,詹云湄撩袍上前,她摆手赐座,“刚才看见张阁臣没?”


    詹云湄落座左侧玫瑰椅,道:“瞧见了。”


    “张阁臣真是不改酸儒相,这还是秋狩,你猜他将将说什么?”皇帝撑在在一侧手上,另一只手把玩一枚未经打磨的玉石,调中阴阳相行,“他竟敢提立后事宜,当真放肆!”


    语罢,玉石也被一并砸出,脆弱的玉石不经撞击,在接触地面的瞬间碎裂分离。


    詹云湄识趣,迅速从椅上离开,跪在地上,“陛下息怒。”


    皇帝语调一转,多嗤夺讽,拿腔作调学张阁臣,“‘陛下立根已


    久,正是发枝散叶时候,臣斗胆向您进言’,进言?进言了什么,还不是暗暗地推荐他族中人。”


    詹云湄又哪里想掺和皇帝那些事儿,在心里叹口气,劝道:“陛下不要动怒,您是帝王,天下之主,立或不立还不是您说了算。”


    话说到地方上了,皇帝的气转眼就没了,也或许本来就没多气恼,装给詹云湄看的。


    她动了动指,慢悠悠轻点自己脸颊,“詹卿这话倒是。”


    皇帝行事委婉又直接,总爱装苦楚,现在詹云湄如愿地递出台阶,她自然是踩上了。


    “詹卿,朕手头繁忙,实在分不出他法,”皇帝道,“华琅,应该在你那儿吧?”


    秋天天气多变,詹云湄出营帐,下了雨,粗密雨丝斜打在地,渐起泥点子。


    女官递伞来,“将军,慢走。”


    詹云湄一手撑伞,一手拎抱宽大衣摆,冷冷月光残碎地照打在靴面,这才发现靴上沾了狼血。


    想起狼血,就想起了那枚狼牙,詹云湄取出它,它却没有血迹,弯牙上虽残缺一块,但不挡它煞气。


    她摸了摸。


    去做根红绳,吊在华琅脖子上,应该很漂亮,凶的人就该配点带凶气的饰品,才不削他恶相。


    “将军,”姚淑娘碎步跑上前,“能查的地方奴婢都查遍了,各位大人的营帐不方便进入,没法子查。目前查不到仿印踪迹,不过,您的私印从来只摆在京营值房,能进值房的只有两人。”


    一为庚副手,一为贺副将。


    詹云湄首先怀疑的便是庚祁,可这过分顺利,他对她的偏见一直不少,他对她动手脚,可就太明显了。


    贺副将?她和她有什么矛盾?从来没有。


    詹云湄一边走,一边道:“先留意明天猎场,排查意外,再把私印换了,记得告诉华琅。”


    “奴婢记住了。”


    回到营帐,油灯已经尽了,帐内静谧,带着凄凉。


    詹云湄轻手轻脚掀开帘子,雨声争先恐后涌进来,她关合帘子的动作很快,奈何华琅睡眠浅,就算发烧生病也睡不沉。


    榻上人轻浅睁眼,迷蒙间看见熟悉的身影,下意识把手伸出被子外,想去探她。


    那熟悉的身影压过来,坐在榻边,帐外雨息被她带进来。


    华琅鼻下细痒,打了喷嚏。


    詹云湄这才褪了满身风尘的薄披风,换了干净衣物,回坐在榻上,握住华琅发凉的手。


    伸手,探他额头温度。


    还有点热,但比刚才烫她鼻梁可好太多了。


    “我打搅到你了?”詹云湄的手慢慢抚到华琅侧脸,揉了揉他的脸。


    他才睁开的眼又阖上,睫毛快而轻地颤抖,“……嗯。”


    真是会得意呵!刚刚怎么勾引她的?现在知道自己病了,她会心疼,就硬气起来,巴巴对着她干。


    所谓登鼻子上脸,形容华琅这只丧家犬再合适不过。


    不过呢,詹云湄是吃这套的,她喜欢他这样。


    “怎么办呢?我给咱们华琅公公赔罪,好不好?”詹云湄的手继续下移,移到他薄薄的嘴唇,指尖往内戳。


    “唔……不行,”华琅抿起唇,不让詹云湄探进来。


    “怎么不行?还是这赔罪太轻,你想要别的?”詹云湄说着,缓缓看向榻头箱子,她低估了华琅的隐忍程度,她以为他不喜欢这样,每每和她在一起都是为了好过,装给她看的。


    只是没想到,他可能喜欢,甚至沉迷于此的。


    “华琅,你想要什么?”詹云湄收回手。


    唇上突然没了感觉,华琅紧皱几下眼皮,恹恹无力地睁开,才真正有了几分清醒。


    詹云湄说很快回来,这回竟然是真的……做梦了吧。


    华琅脑子晕沉得不行,情绪大起大伏过,就算高烧慢慢退了,头晕头疼一时也不能缓解。


    应该不是做梦,梦里只有前朝皇帝要他去死,哪里会梦见詹云湄呢。


    他有点子怀念最开始那些日子了,他每天都在矫情,而詹云湄从来不生气,任他乱发脾气。


    怀念却也不多,他觉得她现在不太惯着他也是因为他太过矫情,她没了耐心。


    华琅思绪乱乱的,怎么想也不能放松,怕詹云湄又走了,吃力坐起来,一顿乱探,抱住她的腰。


    在她满身熏香内,他终于想起来,他还没回答她呢。


    于是想了想,道:“将军用不着这样。”


    “行啊,”詹云湄很快说道,她感觉到背后的手不安分地动着,像在找姿势,试图抱得更紧。


    他的小心惶恐都过分明显,生怕她又走了,约莫是病了的人都更脆弱,等他病好,是不是又要和自己气一顿?


    詹云湄弯下腰,隔着薄寝衣,抚拍华琅背脊,只拍了几回,就不拍了,拉被子过来裹住他。


    侧脸,想亲一亲华琅。


    又被拒绝。


    “华琅,再躲就滚出帐去,”詹云湄轻淡的话里威胁过浓。


    华琅被吓到了,缩了缩身子,从她怀里抬头,急忙解释:“我病气太重。”


    詹云湄本来就是吓唬,吓唬过后得到解释,心里畅快,翘了翘唇畔。


    笑意被华琅捕捉。


    他细眯双眼,发现她的恶劣,他离开拥抱,扯过被子翻身躺下,嘟囔:“有什么意思?见奴婢害怕,将军心里就高兴?怕不是有什么怪癖!”


    说完,气愤不减反增,还夹带委屈。


    她能这样逗他,怕不是也这么逗别人的,想到这点,他就更恼。


    恼,恼有什么用!


    詹云湄当然不知道华琅在心里又和自己打了一架,她随口哄了两句去洗浴。


    洗去满身疲倦,回到被子里。


    一通摸索,摸到华琅凹陷的腰侧,顺势往前,把他揽过来。


    这几天太忙,夜里回不来,很久没睡好觉,特别是没了华琅,睡觉也变得没那么惬意了。


    詹云湄并不清楚自己这是什么情况,可能就是喜欢他的身子吧?这不重要。


    她舒舒服服地找到他的颈窝,埋进去准备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处理那些繁杂的事儿。


    没想到额上突然湿凉,驱散她的困意。


    “又哭了?”


    华琅浑身一抖,赶紧擦脸,凶道:“胡言乱语!”


    詹云湄笑了声,拉长调子,“嗯,我乱说的。”


    低低哑哑的嗓音从他颈侧传开,像鱼尾扫过了全身,牵动酥痒。


    华琅不由自主地蜷了蜷,双腿靠紧。


    羞耻、不堪,回忆全都爬过来,像刺一样扎在皮肉上,让他不敢面对又不得不面对。


    “华琅,我的手好玩吗?”


    詹云湄突然说话,又把华琅吓一跳,这才回神,他抓她的指尖很久了。


    “对、对不起,”华琅窘得想离开这个过分亲昵的怀抱,可是她抱得太紧。


    他可能是又发烧了,不然脸和耳朵怎么这么热?


    “明天秋狩最后一天,和我一起过去,”詹云湄把手塞回华琅的掌心,给他玩,在困意彻底席卷之前,不忘继续逗他,“你应该记得,这趟是过来帮我掌眼的,挑个……”


    她意识断了。


    华琅眼里泪珠子打转,想一把推开詹云湄,顾及她很困,还是没能下去手。


    她这趟回来,原来不是为了他,是为了再羞辱他一次而已——


    作者有话说:十二点之前还有[求你了]


    这回不出意外真的没有意外了,10.4入v,因为各种原因,选择了倒v,从24章开始v,倒的不是很多,暂时也不会设置购买限制,前面的买不买都无所谓,不影响。我


    努力囤囤稿,争取到时候多更一点!爱你们~


    这本的话,说实话真写不了多长,现在差不多就是中期了,快要开始甜腻恋爱了[星星眼]有什么想看的番外欢迎点菜,能写的都会写~


    放个预收《郡主万福》


    甜妹郡主×爱哭公公~依旧女宠男


    第26章


    秋雨绵绵,下了整晚,第二天仍旧,淋得人浑身湿冷。


    秋狩最后一日的狩猎在上晌进行,没出岔子,中晌,姚淑娘来接华琅。


    隔着帐帘,姚淑娘问:“公公,您收拾好了么?”


    詹云湄今儿个一大早就把他叫醒,喂他几口药,让他好好收拾自己,中晌去宴上。


    真让他挑人去?他能怎么掌眼?


    她想羞辱他有千千万万种法子,非要挑这种最刺人心的,可见她心狠。


    即便腹诽詹云湄整个上晌,还是不得不穿好衣裳,盘好头发。


    “快了。”他没精打采走向小桌。


    詹云湄一早派人送来几盒脂粉,脂粉盖人憔悴,胭脂添人明艳,她的用意很明显,就是不想让他给她丢人罢了。


    华琅再矫情,也不是分不清场面的蠢笨人,她这样又是想羞辱他一番么?


    他垂下眼,打开盒子。


    将浅浅脂粉擦在脸上,遮掩这几日不安所带来的暗沉气色,又抹了淡淡胭脂,施在脸颊。


    极轻极浅的上妆,没有带来任何俗气,只是提一提气色,看起来整体更有活人气息。


    华琅放下脂粉盒,盯着小铜镜。


    “缺了一样。”


    镜中浮现华贵的衣缎绣纹,金丝银线,样样彰赫将军重势。


    垂落眼皮,镜中景象一并消失。


    詹云湄在华琅身侧止步,拿起小圆盒,指尖一撬,润红的脂膏透着光泽,她指腹捻起一点。


    轻轻搭在华琅唇下。


    她的指是温热的,而口脂则是滑腻的,一起在唇上揉捻,感觉……好奇怪。


    异样的触感让华琅呆住,詹云湄略有点意外他今天的乖顺,撩眼瞧他,他却也瞧着她。


    詹云湄收回视线,专注抹匀口脂。


    他唇色泛白,病时更是一种孱弱的白,口脂颜色不重,化在他唇上正正好补足气色。


    她取出帕子,擦净指上残脂。


    牵起华琅的手,带他入宴。


    华琅的出现,令众人惊诧,认得他的人骇大双目,不认得他的人,听说他的身份,更觉惊奇。


    而他始终没什么反应,全程看着脚尖,跟随詹云湄入座。


    她将他安排在离她非常近的右侧。


    詹云湄不关心周遭眼神,俯下头,在华琅耳边道:“华琅,抬眼看好了,看看谁最漂亮,谁最能讨我开心。”


    华琅闻言皱眉,不满瞪詹云湄,不料她根本没看他,眼眸早不在他这儿了。


    “将军,很期待?”他忍不住刻薄语调。


    詹云湄想了想,点头,“嗯。”


    “哦,那奴婢可要认真挑选,省得挑个不省心的,给将军府添麻烦,”华琅几乎咬牙切齿。


    “好,全凭华琅公公说了算。”


    宴会没什么特殊流程,历来多朝都没有太大变动。前朝每年狩猎,华琅都会跟在皇帝身边,真要论起来,华琅比詹云湄更熟悉秋狩的流程。


    他静静坐着,没有动筷,詹云湄偶尔给他夹菜,他才吃一口。


    维持着冷淡神情,不看周围,不看詹云湄。


    “将军,秋狩安排辛苦了,卑职敬您!”


    陆陆续续来人给詹云湄敬酒,敬完她又敬皇帝。


    每每来人,总少不了打量她身边的华琅。


    忍不住揣度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詹云湄从来没想过刻意隐瞒,又是贴着华琅私语,又是给他夹菜,还能看不懂么。


    席上议论纷纷。


    到下半宴,敬酒的人都没停过。


    华琅都不关心,直到听见熟悉且对其充满敌意的声音。


    “将军,梁戎也敬您。”


    酒筹相碰。


    华琅实在忍不住,瞧瞧窥探。


    和他想的一模一样,这是一张年轻、意气风发的少年面孔,不用擦脂抹粉,就有着无比鲜明的神气。


    一边光鲜亮丽,一边病弱颓丧,怎么能比。


    好像被无形刺中双眼,华琅不忍直视梁戎,落荒垂眼。


    詹云湄细观他细微变化,与梁戎客套几句,送走梁戎,才捏了捏华琅掌心。


    “怎么?你觉得他不错?”


    华琅使劲咬牙,直逼得耳里嗡鸣,深吸气,道:“嗯,与将军般配。”


    詹云湄拖腔拉调,问:“是么?”


    “……嗯。”


    她突然弯起眉眼,笑着说:“公公说是,那就是了。”


    起身,离开座椅。


    华琅伸手,挽留不及.


    皇帝营帐拢紧,女官把守严实。


    詹云湄来时等了会儿,女官进入通传,又过了阵子,贺侍君出来了,女官请她入内。


    跪在漆雕折屏前,听见皇帝在里出声,她才进内帐。


    皇帝正细细擦手,随口问:“今儿没人提立后的事儿吧?”


    “回陛下,没有。”


    皇帝擦净手,帕子轻放一边,挥手赐座,“詹卿,委屈你了。”


    “这算何般委屈,臣是将他看作内人的,叫人知道了,口头上说两句,心里编排几句,可不算委屈。”詹云湄说得清淡,这也是她内心想法。


    在无心处理一桩事时,最轻松的法子就是转移注意,当他们发现,开国军将身边待着一位前朝权宦,还十分亲密,这时候怎么还会有人关注皇帝的事?


    本来就难提起的事,现在有了另一件事压着,谁还想得起来管皇帝家事。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呢,华琅示面了,说出去无论如何都不算光彩,折一折詹云湄的军威,又不伤她根,也是桩好事。


    对詹云湄来说,虽然败了些许名誉,可在皇帝知情的情况下,还留着一名前朝遗宦,不是更能在人外证明她对皇帝的特殊,和皇帝对她的偏爱么?对詹云湄,这何尝又不是一桩好事。


    皇帝心里畅快,不一会儿平复。


    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解决不了根源,迟早有一天还是要正视立后事宜。


    “啧,”皇帝不耐烦,瞧见手边帕子更烦,把它扔在地上,“詹卿,人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怎么到了我这里,更多的却是前朝遗子?不说要换人,好歹想法得跟我一致吧?”


    詹云湄一阵心无力。


    皇帝总爱和她谈,她哪来的胆量和她论朝堂,含糊几句,敷衍又慎重。


    皇帝跟詹云湄说不通,自觉没意思,抬手要屏退,不曾想刚一抬手,女官急切掀帘入内。


    “陛下,詹将军,宴上有人行刺,贺侍君和那位公公都受伤了!”


    皇帝先动怒,猛一拍桌,“禁军做什么吃的?”


    不等詹云湄作态,她已经从高椅上下来,拎起衣袍快步往外走。


    詹云湄急忙道:“陛下,待臣处理好了局面您再出帐。”


    往外走,吩咐女官,安插一列禁军守在皇帝营帐外。


    宴上混乱,餐食撒满地,詹云湄赶来,正好碰上刺客逃窜,当即下令,活捉刺客。


    刺客不多,场面很快平定,詹云湄先喊了医官去贺侍君营帐,看他伤情。


    皇帝出帐,将调查事宜全权交给詹云湄,赶到贺侍君那边儿去。


    詹云湄也没闲着,借查案名义,让姚淑娘通查所有人的营帐。


    很快,来人禀告:“将军,卑职在庚副手的帐里发现了您的私印。”


    宴上众人惊恐未定,方才一幕清晰映脑。


    一众刺客放箭,这里的人都是精通武艺的,最终的箭羽只伤中才从皇帝那儿过来的贺侍君,和在人群边缘的华琅。


    詹云湄走到宴场中央,拔/出插在土里的箭羽,是禁军使用的箭。


    在狩场,能调动禁军的只有将军令与詹云湄的私印,詹云湄在昨天就向皇帝说明了有人盗取私印,事发时还在皇帝营帐。


    她做什么要在自己负责的秋狩上动手脚?现在有庚祁帐中证据,指向很明显了。


    庚祁愤怒


    暴起:“胡说!嫁祸!我为什么要在宴上行刺?”


    贺兰琬抬头时与场中的詹云湄对视,她垂下眼,继续派人收拾残局。


    詹云湄稍思索,抬手:“拿下庚祁。”


    “凭什么?凭什么你一句话就定罪我!”庚祁挣脱禁军,冲上前拎起詹云湄领口,死死瞪她,一字一句憎怒难掩,“你想害我!你们这些女人除了作计陷害,还会做什么?!”


    詹云湄因庚祁所说的字眼挑了挑眉,指尖抵在他肩头,霎一用力,推开他,虚扇了扇脸边气息,再次吩咐:“拿下。”


    半举手臂,亮出皇帝交予她的私印,代表皇帝旨意。


    “抗旨皆斩。”


    荣宁郡主站在人群之外,看着猛力挣扎的庚祁,捏了捏掌心,眼里没太多动容。


    她偷偷溜走,跑到詹云湄的营帐。


    华琅还在里边儿躺着,血腥溢出,她朝里,把小纸团丢在他身上,拔腿就跑。


    第27章


    除去最后一日的意外,秋狩进行顺利,荣宁郡主猎下野兽最多,皇帝当众奖赏。


    一行人来匆匆,去匆匆,秋狩结束了。


    行刺案中只伤两人,被活抓的刺客押入刑部大牢,由刑部负责案子调查。


    在入冬之前,刺客在审讯下交代前因后果。


    大致是说庚祁调用詹云湄私令,调走一小批禁军武器,让刺客们用上武器在宴上作乱,目的并非杀人,只是意外中伤无辜人罢了。


    庚祁则在狱牢里,不承认不否认,口中不停辱骂新朝世道。


    负责刑部的几位官员大多是新官员,和前朝没有瓜葛,自然是听不得这般言辞,将他的嘴堵上。


    而京营这边,因为庚祁的事,副将位子空余下来,更多的事务叠加到詹云湄身上,基本没什么空余时间。


    秋狩至今,她都没来得及回将军府。


    入冬了,雪漫漫散散落下来。


    詹云湄处理完最后一批军务册子,推开值房支窗透风,倚在窗框上望窗外雪地。


    天尚早,雪还没有堆满,却已经寒风凛冽,刮在脸上生疼,詹云湄捂了捂脸,将要退回值房,忽见院子外来人。


    “将军,外边儿风大,您注意些,”贺兰琬捧着新做好的将军令进房,“这是新打好的将军令,您瞧瞧有没有哪儿出错,卑职好拿回去叫工匠改。”


    将军令用檀木雕刻,刻上官职与姓名,以及新朝的特有的纹样,詹云湄将它放在雪光下细瞧。


    “没有问题,做得很好,辛苦了。”


    “卑职该做的。”


    詹云湄颔首,把将军令收起来,眼见时辰不早,外边儿若隐若现夜色,便收拾了案桌,让长随把剩下的册子带回府。


    贺兰琬送詹云湄出京营,略过盖着薄雪的校场,两人一言不发。


    直到詹云湄一脚踏上马车,忽然回了头。


    贺兰琬抬头仰视她,只能见她锋锐的下颌,“将军,您还有什么吩咐?”


    京营坐落在京城以外西北方向几里,四周人烟稀少,此下军将们都在屋内,更是没几个人。


    詹云湄的目光从她身上轻飘飘略过,面上似笑非笑,“庚祁那边……你尽快处理,等他想明白了,会把你供出来的。”


    闻言,贺兰琬浑身一僵,背后冰凉凉的,不知道是不是灌了雪,可是伸手一摸,又摸不出什么来,原来是自己身子发凉。


    迟迟没能缓过神,也不知什么时候心虚到把头埋下去,再抬头,马车早已无影无踪,余下一地滚轮痕迹.


    秋狩一箭,刺伤华琅的侧腰腹,避开了要害,却疼了好大阵子,原以为受伤会令詹云湄留在身边的时间多一些,却不想她这段日子很忙。


    忙到……连回府睡觉的时间也没有。


    也或许并不是那么忙,只是在外有比他更漂亮、更有趣的人。


    腰上伤口好像被撕裂,疼醒迷梦中的华琅。


    睁开眼,榻边空空荡荡。


    又闭上眼。


    “醒了就快起来,天天躺着什么时候才能好?”


    温和细语在身侧响起,华琅意外,刚要坐起,脚踝弥上一股奇怪触感,痒痒的、挠挠的。


    猛地意识到那是詹云湄在拉,华琅登时清醒,把自己整个儿裹进被子,动作过大,扯到伤口,疼痛迫使人低低呜咽。


    这像什么呢?像一只受惊却又傲气的猫儿。


    詹云湄如是想着,轻轻笑出了声,起身,慢步走到榻头,撩开下袍衣摆,坐着。


    “华琅,起来坐会儿,”詹云湄在这团被子外温温哄着,一边哄,一边悄摸摸地把手塞进被子。


    被子里边儿裹满华琅的温度,暖洋洋的,从雪地外走一遭,染满身湿寒,忽然进入这样干燥温暖的地方,让人心里不由自主地软化一块。


    这团被子长久没有动静。


    詹云湄作势要掀,里面的人先一步抓住她的腕子,把她往外推。


    她眯了眯眼。


    他倔,她也会倔的。


    于是用力,往里摸索,想要抓住他的手。


    轻微的钝痛从腕心蔓延,詹云湄很快意识到是华琅在咬她。


    倒是不算太疼,他咬起人来不用劲儿的。


    “走开!”


    被子里一声凶呵,随之,她被推开。


    被他弱弱地凶吼,她一点儿都不觉得恼,甚至有隐隐约约的兴奋。


    应当是兴奋的,詹云湄忍不住,翘弯了唇畔。


    “是谁在营帐里哼哼唧唧亲我的,现在怎么这样?”詹云湄收回手,腕上留有浅浅齿痕。


    华琅听到这个就恼火。


    他承认自己勾引的技术不如人,可她有必要反复拉出来鞭打么……


    “奴婢逾越,将军罚奴婢吧!”他腻着阴阳怪调。


    华琅现在没什么顾忌了。


    他丢开过尊严,换来的是詹云湄让他替她物色人。


    既然如此,他就横竖不怕了。


    反正她已经挑好人,他委曲求全也好,发脾气也好,都不能让她多喜欢他一会儿,干脆自暴自弃,发发脾气得了。


    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华琅闷着,在被子里扭头。


    他有点怨,亦有些委屈,却又没怎么气她,只觉得自己不如人,和以前的不识好歹。


    詹云湄看着那团被子窸窣蠕动,不知道华琅在里边儿做什么,便吓唬他:“好啊,那我罚你去侧房,把主房让给我和新欢,你应是不应?”


    “……”华琅的心彻底凉了。


    想哭。


    咬着牙逼自己不许哭。


    还是忍不住,偷偷掉下几颗眼泪。他还受伤呢,就要赶他走。


    眼泪顺着脸颊,浸入被褥,不多不少,晕湿小块被褥。


    脸上没有水渍了,华琅这才慢慢坐起来,眼皮垂落着,“我这就走。”


    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刚要揭开身上披着的被子,突然一道重力,把他按倒在榻。


    华琅惊诧着,连连眨眼,表露不解与怯怯。


    “你到底怎么在皇帝身边做事的,这么笨?”詹云湄两手撑在他肩侧,高高束起的发偏垂到一侧,尾尖扫在华琅眼尾,带起细细密密的痒意。


    他被迫眯起眼,眸子变得迷蒙,嘴唇微微抿起,姿态里夹杂难以言喻的意味。


    詹云湄瞥华琅的嘴唇,没什么气色。


    华琅适应了詹云湄发尾带来的触感,勉力睁开半只眼,似乎真是不太明白:“什么?”


    她目不转睛盯他轻微启合的唇,不由自主伸出一只手,掐住他两颊,向上抬。


    勾引人的双唇终于离开了视线。


    可又露出白皙的脖颈,青筋隐隐浮现,不显眼的喉骨伴随华琅不安的吞咽,小幅度滑动。


    华琅动不得,头仰到极致,像在撕扯,腰腹伤口像在呼吸一般,起伏疼痛。


    他只能左右扭头他的头,细细弱弱地哼吟,向她求饶。


    她的身影越压越近,显得抑沉,而又充斥旖旎。


    看着华琅无力挣扎,詹云湄心知是弄疼他了。


    但


    并未怜香惜玉。


    弄疼才好,疼哭他最好,她乐意见他哭。


    她慢慢俯下头,在他颈下吻了吻。


    不轻不重,没有猛力破坏漂亮的颈子,也没有疼惜爱怜。


    “疼……”华琅的伤口被时不时碰到,每每碰到都倒吸凉气。


    听他喊疼,她故意加深亲吻,还张开唇齿,用齿尖厮磨细嫩的颈肉,然后一口咬下。


    为了能更好地贴合脖颈弧度,她不得不加大力度仰高他的头。


    腰腹本就是敏感处,伤口疼痛十分明显,还被用力抬了头,华琅睁开眼,只有架子床上一片雕木顶。


    她亲得越来越用力,在分离的片刻,齿印发红,渗处丝丝血迹。


    再次亲吻,舔舐血迹。


    被詹云湄亲得迷糊,华琅细眯的双眸有一瞬的失焦,可是很快意识回笼。


    她亲完他就要赶他走。


    委屈。


    委屈得难忍。


    撑他的手,摸到一点潮湿,詹云湄一看,他竟然哭了,眼泪掉到了手心。


    她被气笑了。


    他是不是还觉得她玩弄很多个人,他只是其一?


    “你怎么不想想我把你带到宴上是为什么?就为了让你给我挑人吗?在府里住了这么久,你可曾见过有别人来府上?”詹云湄放开了他,反问着,但语气不激烈。


    他满面潮红地躺在榻上,湿漉漉的双眼蒙了眸光,叫人分不清神情。


    听她说话,他缓缓动了动头,像是听懂了,但还是蹙起眉心。


    嘴唇翕动着,“伤口……崩了。”


    “崩了?”詹云湄从榻上坐起,才发现屋里没有燃炭。


    不过这么一趟下来,额上早就布满细细汗珠,她随手拿手帕擦掉。


    披上外衣,绕过屏风,向外吩咐:“把华琅的药拿进来,再烧一桶热水,顺道把军务册子也搬进来。”


    她把干净的寝衣从柜子里扯出来,随手扔在华琅身上,“去洗,换衣裳,等会我给你换药。”


    一顿,她看向他,笑着说:“华琅公公,这是独宠。”


    华琅本来好好地下榻,听她挑逗,蓦地僵了下,眼睛亮了亮,迅速暗淡。


    刚才还迷糊,现在有了精神。


    瞪她,冷不丁嘲讽:“将军,骗奴婢这么久,看奴婢失态,很高兴吧!”


    詹云湄慢悠悠打开军务册子,拿起笔杆,过一道清水开笔,擦干,轻轻沾墨。


    “看华琅委屈当然有些高兴,快去洗吧,待会子出来把药换了,省得伤口感染。”


    本是一句体贴话,华琅半受用半不受用的,抱着寝衣正往浴房去,没成想又听她开口,吓得他魂飞魄散。


    “今天军务太多,我有些累,可我想看你,腰腹伤口应当不影响,你自己来,好不好?我记得……你试过的。”——


    作者有话说:今天早点更[可怜]明天更新时间是4日凌晨4点,明早起来就能看哦[捂脸偷看]


    第28章


    华琅从来没洗过这么久的澡。


    主要是不敢出浴房面对。


    可是呢,一直不出去,难不成在浴房待一晚上么?


    华琅还是认命,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系紧寝衣带子。


    这时候天已经不早了,外边儿一片黑,雪越下越大,风刮过来像有猛兽在嘶吼。


    不过,主屋里面很暖和,暖和到发闷。


    屋内烧起炭,热气裹着整个主屋,詹云湄不畏寒,甚至对热敏感,此下已经热得发薄汗,外衣早早挂在衣架子上。


    发冠拆卸,用了华琅的簪子随手盘起来,几缕不听话的头发从耳后垂搭下来,铺在背脊与肩侧。


    油灯的光,一半打在书籍册子上,一半打在詹云湄柔和的面容上。


    衣袖高挽下的手臂与腕骨,有力转动着,是在处理文书。


    华琅收回视线,蹑手蹑脚向内屋走去。


    “过来。”詹云湄发现了他。


    华琅不说话,倔着劲儿朝内屋去,加快步子。


    詹云湄搁下笔杆,轻脆一声嗒,华琅就被吓住。


    停顿片刻,仍旧朝内走去。


    詹云湄倒是被他意外住。


    没想到,把他逼久了,他那副傲气性子就回来了。无论他示弱,还是傲气,她都……很喜欢,非常喜欢。


    撩起衣袍,跟随入内。


    只肖三两步,就能追赶到华琅。


    伸手一拉,华琅就无法前进,他攥紧手心,分明转回了半边脑袋,眼神却斜盯地面。


    “将军,我困。”他愤懑不满。


    “还没换药,换完再去睡,”詹云湄只字不提她刚才吓唬他的内容。


    “只是……换药吗?”


    她听出了他的期待。


    詹云湄轻轻笑,似乎并没有恶劣的坏心眼,“嗯,只是换药,来吧。”


    伤药早备好,放在内外间间隔的梨花木屏风前,詹云湄将门帘子放下来。


    取出药,先嗅了嗅。


    苦涩的,辛凉的,抹在伤口上不知道会不会疼。


    詹云湄将华琅按在玫瑰椅里,自己则是弯着腰,轻而缓地拉开他紧系的衣带。


    ——拉不开。


    “……你打了个什么结?”詹云湄看着这好大一团的结心,束手无措。


    “死结。”


    詹云湄投去质疑目光,华琅垂下眼,装无辜。


    “怎么呢,就这样不希望我碰你么?”詹云湄将药罐塞到华琅手里,转手抽出一把剪子。


    死结而已,难不倒人。


    咔嚓一下,全散,裎裸着洁白透出粉嫩,冬日里的雪地溅上朵朵寒梅,就是这样,纯净着,却诱人着。


    药膏抹上,显得不伦不类,涩苦的气息逐渐溢出,掩盖原先类似瑞脑的熏香。


    身子本来就敏感,伤口崩裂,血口裎出,沾上药膏,刺烈疼痛像是钻进骨髓,翻了倍的痛,令华琅不得不紧咬唇瓣,以免有奇怪动静发出。


    油灯还在晃,火光胡乱映,把他的脸映得绯红。


    “好了,好了!”华琅伸手捂住詹云湄的双眼,她眨眼,睫毛挠在他手心,一阵异样。


    “我真的困了,将军。”有着求饶语气。


    “嗯,”詹云湄抬手,覆在华琅的手背,虽被捂着眼,但脑子里的迹象挥之不去。


    她很少在光明下见到他,他始终内敛,不愿让她记住他的这副模样。


    只怕是他心底不清楚,他越是残缺,她越是喜欢,倘若没有这块残缺,她恐怕不会那么喜欢他。


    将华琅的手往唇边带,詹云湄轻微动唇,亲了亲他的手。


    这下又把华琅逼得缩手,左右拉着衣裳,把自己裹紧。


    “军务不处理了吗?”华琅偏头看向别处。


    “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詹云湄缓缓起身,走向衣柜,翻出寝衣来,抱在小臂上。


    他以为她放过他了,重重缓出一口气,可又有隐隐落空升浮。


    华琅垂着眼,慢慢走到榻边,坐下去。


    此刻把脑袋腾空,才能好好回想詹云湄今夜说的话。


    她问他那些话,哄他那些话,或许是真的,他的确没见过府上来了什么人,带他出宴会,是让他示众。


    他终于想明白,詹云湄的处境。


    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呢,她明明可以留给皇帝其他的软肋,却偏偏留下一个他,一个最棘手的软肋,为什么?


    华琅有点想不明白,心底有个答案,但不敢认。


    翻了个身,脸颊挨到了詹云湄的枕头,有她的味道,虽说她总是逗弄他,让他惶惶,但在外,只有她能给他安全感,也只有将军府给他一点还存活着的感觉。


    华琅忍不住,嗅了好几下。


    眼皮逐渐变沉,欲睡不睡。


    朦胧间好像有人把他抱在怀里,把他的头放在了颈肩上。


    背后凉飕飕的,像没有衣物遮掩。


    腰侧痒痒的


    ,有时还会疼,总觉得有烦人的虫子爬了上去。


    华琅突然睁开眼,发现自己抱着詹云湄的脖子,略一抬头,她正笑着看他。


    “不许睡,”詹云湄捏了捏华琅的脸颊,“你当真以为我在开玩笑么?”


    华琅的心剧烈跳动,还是要装傻充愣,“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推开她,去抓被子。


    詹云湄这会子没太多耐心给他磨,当即拉住他的手,拉他下走。


    华琅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应当才几盏烛的时间,他没有深眠,醒来很快就清醒,酿酿跄跄被她带下榻。


    清楚瞧见屏风下铺着一张毛毯,之前没有,她还办公的书案搬到这边来了。


    华琅没来得及弄清什么状况,詹云湄已经坐回案后椅子,拿起笔杆沾墨。


    “来吧,”詹云湄眉眼平淡,提笔批起册子,“准备功夫做好,不然要受伤的。”


    脑袋哗啦一下就空白。


    华琅呆坐在毯子上,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神情发懵。


    脖子上的咬痕无端作痛,华琅捂住它,低垂脑袋,这一低头可不得了,她竟然还把东西也给他准备好了,从小到大依次排列,一股子静待君用的意思。


    “不、不要,”华琅紧张眨眼,开口含糊不清。


    因册中事务,詹云湄蹙了眉,在华琅眼里,成为对他的不满。


    而她,没有给他什么眼神。


    眼里湿蒙蒙的,华琅突然觉得密密麻麻的绝望让他好无助。


    他不喜欢,他只喜欢她,只喜欢她带来的,没有她,就没有意义,再多使人愉悦,也不成意义。


    泪水吧嗒吧嗒滴下,浸湿毛毯。


    弱弱啜泣几声,在静谧的屋内,分外大声。


    詹云湄终于从册子中抬起头,看见了跪在毯子上的华琅。


    她还是于心不忍他如此委曲求全。


    搁下笔杆,到他身边,慢慢蹲下。


    詹云湄两手轻捧华琅的脸,他倔起来真是不像话,她根本抬不动他,他就是故意和她作对。


    “乖,抬起头来,”詹云湄额头抵了抵华琅,尽可能安抚哄慰他,“不逗你了,乖一点,看我。”


    华琅仍旧没听詹云湄的话,自己和自己较真一阵儿,到后面把眼泪逼回去了,才颤巍巍地抬头。


    对上她平和的目光。


    他像被灼到,羞恼涌上心头,紧咬牙齿,不肯开口,但身子已经很实诚地往她怀里靠了。


    这点小动作,其实已经在示弱,詹云湄看出来了,便笑了笑,改了个半拥的姿势。


    一手抬起华琅的脸,他把脸埋进她怀,她顺势低头,吻他。


    眼睛,吻到湿漉漉的睫毛,泪水咸咸的。


    鼻梁,碰到高挺骨骼,竟觉得有点硌嘴。


    双唇,软软的,好像比柔软的毛毯更舒服。


    唇齿呢,则是湿黏温暖的,融合着两个人的情愫与温度,交缠融合,不舍分离。


    华琅的记忆空缺一块,他记不得是怎样被詹云湄按在毯子上,记不得是如何在衣衫完整的她下被亲吻抚摸。


    他好想面对她,想看见她的模样,想在这油灯明亮的环境下看见她。


    于是他攥紧她的手。


    “怎么了?”詹云湄轻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一声好像穿透了耳膜,直达血液与骨髓。


    华琅忍不住浑身作颤,闷出支离破碎的哭吟,混乱着开口:“想转过来……”


    詹云湄扭他的下巴,让他转过头,方便她亲他,唇与唇相碰,她侵夺着,并不算温柔。


    好像在吃他,嘴唇肿痛,偏偏又令他产生异样的沉迷,痛也忍着。


    她如他愿,让他能看见她。


    油灯为什么可以这么亮呢。


    华琅朦胧着眼,水花让灯光糊成一朵一朵,好刺眼,好难堪。


    她的亲吻不间断,分开一会儿马上又接续,他慢慢学着回应,更学着追上去,讨要她的吻。


    华琅不知道如何形容此下心情,应该是……很开心的,特别特别开心。


    一夜间的雪堆到人膝,今年出奇的冷。


    华琅缩回露在被子外的手,在被子里蜷了一阵儿,不情不愿起床。


    到浴房里去洗漱,下人们早就打好热水,华琅认真洗漱,在离开浴房之时,余光瞥见小镜子里的自己。


    唔……


    他盯着镜子里身上的红痕,摸探镜外的自己。


    疼。


    没站住,扶了把架沿。


    华琅不敢再停留,离开浴房,穿上衣物,也不敢再回头看屏风下。


    即便那张毛毯一早就被撤走,可那扇屏风还没有,只要看见它,就会想起交叠的影子,浮动的波影。


    总觉得尾脊在发抖。


    华琅快步出主屋。


    “华琅公公,您早,”姚淑娘端着一盆子新剪下来的腊梅往厨房走,“将军一早就去京营了,您这会子想吃点什么吗?”


    华琅张了张口,但没发出声音。


    他觉着喉里干得慌,不用开口就知道是个什么鬼声音,索性摇了摇头。


    “您还是吃点吧,将军让我们监督您按时吃饭,要您养好身子,”姚淑娘指了几个下人,“把将军备好的东西拿给华琅公公。”


    不多时,下人们送来一罐润喉的糖片,以及提前备好的菊花茶。


    华琅不想吃,顾及是詹云湄特地嘱咐的,还是乖乖吃了。


    夜里詹云湄回来得晚,早过了府上用膳时间,她也是用过晚膳才回来的,便径直往主屋去。


    华琅正坐在窗下那张罗汉床上认真看书。


    很乖。


    这是詹云湄脑子里第一个想法。


    放轻脚步过去,坐在华琅身边,华琅看了她一眼,接着看书。


    詹云湄伸手,将华琅揉进怀里,他不喜欢她衣裳里的寒气,可是他喜欢她抱他,所以忍了。


    “今天做了些什么?”詹云湄抬手,揉搓华琅的脸。


    像和面似的,任人摆布。


    华琅不高兴地蹭脑袋,詹云湄便放下了手,捧他的脸,亲他被她咬破且尚未愈合的唇。


    腰侧伤口和唇上伤口一起被碰到,华琅眯着眼,哼唧出声,跟猫儿躲人不让摸一样,离开了她的怀抱。


    “今天早上起来……在府里转了一圈,排查将军有没有偷着养人,下晌伤口太疼了,自己处理了一下午,夜里吃了饭,就坐在这里看书。”


    平平无奇,甚至无聊的一天。


    但詹云湄听得很认真,她问:“那有没有找到人呢?”


    华琅一顿,摇头,“没有。”


    “如此,还不肯信我么?”詹云湄说得随意,信不信的权利都交给华琅,她已经起身,翻找寝衣,往浴房去。


    华琅动了动唇,放下书。


    不自觉地上扬唇角,被詹云湄哄着的感觉,真是太好了,他生出一种奢望,想要她一直这样对他。


    她这样好的人,他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和她对着干,他自动把自己归类于她的物品,所以,当有人于她过不去,他就会将那人视为眼中钉。


    华琅翻出书页里夹着的小纸片,郡主丢给他的那张。


    那时伤着,好歹还有意识,知道是荣宁郡主丢来的,他当时就打开查看了。


    纸上写着庚祁所押的地方,以及罪名。


    华琅有些不解,荣宁郡主这是什么意思?希望他替詹云湄和她出手么?


    他倒是不介意的,他和庚祁的恩怨就没断过,可是如今这状况,他很难插手政堂,难保不会给詹云湄添麻烦。


    “在看什么?”詹云湄擦着头发出来。


    华琅收起小纸团,塞回书页,合上书册,“没什么,书里带的图册而已。”


    “噢,”詹云湄半信半疑,不准备深究,她将帕子递给华琅,“来,帮我擦擦。”


    华琅没回答,手上已经擦起来。


    伺候裹过皇帝的人的功夫就是不错,詹云湄放松下来,趁这时间,把军务册子拿来批。


    彼此无话,但远胜过往前种种。


    华琅不知道有什么变了,只知道詹云湄好像……真的对他很好。


    好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看着她专注的眉眼,微动的腕骨,仿佛世间凝滞于此刻。


    华琅不自觉地凑上前,蹭到詹云湄的怀里,而她也意外了会儿,然后若无其事地展开手臂,让他钻进来。


    在


    她怀里趴着,很奇妙,和以前都不大一样,变得异样温暖。


    华琅意识到,可能真的很依赖她。


    他恐慌几个瞬间,却因待在她坚实有力的胸膛中而缓缓归于平定。


    太多太多自厌压在一堆,到此刻竟让人无力而释怀,他太想太想要她的在意,太想太想抱住她。


    有无形的引力,拉起华琅的身子,让他勾住詹云湄的脖颈,趴上她的肩头,不自觉地往她颈里蹭。


    詹云湄放下了册子,轻轻瞥了眼不安分的华琅,没想到他这会儿闭上眼,快要睡着了,他嘴里细细呢喃着什么。


    凑近了听,才得知,他在抱怨她。


    “坐着疼,站着也疼,”华琅拧眉,弱声控诉她的不克制,“好疼好疼,伤口也很疼……”


    詹云湄难以控制地,因笑容而柔化眉眼。


    “将军又笑什么?”华琅醒了,不轻不重嗔起人来。


    詹云湄乐于见他凶巴巴的模样,富有生气,很可爱,她取出穿好红绳的狼牙,戴在他脖子上。


    将狼牙塞进衣领,她低头,含他薄嫩的唇瓣,细细地吮吻,她闭了闭眼,聆听他湿促的喘息。


    詹云湄从不吝啬对华琅的喜爱,“因为咱们华琅很棒,学会亲近人了,所以想笑。”


    他多少有惶恐,有不安,可不敢表现,只能把她勾缠得更紧,承接她算不得细腻的吻。


    再偷偷地,把夹着小纸团的书册推到远处。


    詹云湄看见了,但没有说什么,华琅不肯主动提,她就作罢。


    唇舌分离,给予他喘息回神时,她提起旁的事,“要不要学着打理府上的事,好让你有些事做?”


    华琅眸子里迷懵着还没清醒,听见她话,没怎么思考,就乖乖点头。


    第29章


    钦天监倒真没有吃干饭混日子,早些日子预测的气候,到如今都应上了,今年不仅下雪早,还下得旺。


    洪猛的雪,在朝天殿外翻涌,宦人合上殿门,以免贵人们受风寒。


    詹云湄虽比前朝时得势,手握重权,但仍跪在朝堂之尾,跪在这里好比在前边儿受皇帝和官员们的唾沫舒坦。


    此时天尚早,外边儿还没亮,这殿里已经吵了半个时辰,只为立后事宜而争吵。


    詹云湄耐着性儿听,直到下朝,混着人群要走,却被皇帝近侍喊住。


    “詹将军,陛下召您一叙。”


    皇帝不是个好性儿的,往常混在军队里,遇到意见不合就动手解决,论起学术来,意见不同的又以巧舌血斗。


    换作现在,坐上龙椅,行的也是一套果决,只不过,坐在龙椅上不比以前,以前打服人家,人家就是真的服了,而今,她说服了官员,官员表面上赞同,背地里不服气。


    华琅的出席,惊起一小波水花后,目光回归皇帝身上,张阁臣就是一块勾芡过的煮肉片,老奸巨猾,在朝会上勾回了众人视线。


    “气死人的,立后与否当真这么要紧?说到底了还不是想把自家的人插到后宫来分点权。”


    皇帝怒气冲冲,为她更朝服的女官被吓得手发颤。


    隔几层珠帘,听见皇帝气愤,詹云湄默默站到一边。


    皇帝换过常服,坐在案桌后,案上高叠的文书遮挡她的眼,“詹卿,你觉得荣宁如何?”


    “荣宁郡主聪慧、直率,能文能武,是不可多得的英才,”詹云湄明白皇帝的意思。


    国本不够扎实,皇帝亲人少,又不肯放权于外人,荣宁是她亲姊妹留下的孩子,有层血缘在,可不就亲近么。


    “荣宁是好孩子,就是不着正调,”皇帝呢喃出忧愁。


    沉默一阵。


    又是让荣宁郡主露面,又是夸赞,皇帝想立荣宁为储君的想法可以说是写在脸上。


    储君有了,就没人念叨立后了。


    皇帝不想立后是真,目下没有合适人选是一回事,立后之后又要权衡皇后势力又是一回事,有了储君,一切似乎都迎刃而解。


    “和安,”皇帝抬了抬手,召进贴身近侍,“传朕旨,命贺兰琬贴身悉导荣宁,护其周全,朕每两礼拜抽问近况。”


    近侍恭敬弯腰应下,皇帝没让詹云湄走,她就只能在一旁听着,知道皇帝这是说给她听的。


    垂目不言。


    近侍走远了,皇帝收回视线,有些怅然:“詹卿,开国那时你同我提起那事儿,原先我不认同养残废人,现在想来还是残废的好,不用忧虑那么多事儿了。”


    皇帝整日被公文压得喘不出均匀气,白天被官员气,夜里还要哄侍君,没个人儿解闷。


    便逮着詹云湄倒苦水,顺便打打煽情牌,顺一顺詹云湄的毛.


    雪渐小,至少可以赶路。


    马车行驶起来不方便,将军府离市坊近,要不了几步路,华琅便让姚淑娘带他步行上街。


    既然詹云湄把府上事务交给他了,那他就得做好,起码分担一点她的压力。


    在詹云湄那里有用,总好过每天待在府里被圈养的好。


    开国有功,皇帝赐下庄田与钱产,庄田有各地的专人打理,钱产则是一半存在库中,一半置办店铺,各样的店铺都有盘。


    华琅沿着姚淑娘所说的,一路到各个店铺亲自检查,主要检查店铺营生情况,偶尔翻查账本。


    越走,盘查的店铺越多。


    詹云湄比他想的要……有钱得多。


    原以为这趟出来能让自己有点用,没想到更令人忧恼。


    大部分男人想在两方面证明自己,榻上与权场,华琅和前者完全不搭边儿了,后者现在也没了,想让自己有点用吧……又被詹云湄的情况反复捶打。


    这么说,其实也不对,他应该让她很高兴的吧?


    她在榻上很喜欢他的,应该是喜欢的。


    华琅摇了摇头,把这些古怪的想法全甩走,侧头对姚淑娘说:“买些新鲜的菜,就回去吧,将军什么时候下职?”


    “将军下职时辰不定的,偶尔有事就回来得晚,”姚淑娘瞧了眼檐外,雪洋洋洒洒的,又下起来,“往北走两步,有卖菜的,您先瞧着去,奴婢去喊车来,小心凉着,将军要恼的。”


    因姚淑娘后半句,华琅心里有股微妙的感觉,一半欣喜一半懵然,他点头。


    京里市坊独特,为保新鲜,一天分好几轮卖菜肉,这时辰不早不晚,走过去运气好还是能买到品相味道都不错的菜。


    有马车轮过,华琅退后半步让道,同行的下人却没注意到,匆匆往前跑几步。


    华琅心下忽觉奇怪,谨慎抬头,马车行驶过来,眨眼片刻,一只手从车厢伸出。


    扯着他,拽上车。


    眼前黑晕,天旋地转。


    腰侧伤口撞到锐利边角,疼得华琅眉头紧锁,闭了闭眼,再睁开,竟到了一处茶楼雅间。


    浓郁茶香喷薄,倒显得诡异。


    “华琅公公,近来可好?”


    眼前茶壶嘴斟出茶水,茶汤面上热汽氤氲,华琅眯了眯眼,看清来人。


    抬手,不轻不重动作,打翻茶盏,嗤声淡笑,“和安,在新皇帝身边伺候得舒服么?”


    和安手上停顿,笑着说:“自然舒服的,新帝不似先帝,宽和仁义。”


    “华琅公公呢?将军府里好过么。”


    华琅接过和安手里的茶壶,给他那空茶盏里倒一杯,淡道:“要我做什么?”


    大多数侍奉前朝的奴婢都没有获罪,而是改头换面侍奉新主,获罪的只有少部分手持重权和勾结他们的人。


    和安与华琅关系不深不浅,偶尔借华琅权势耍耍威风。


    华琅瞥了揣手端笑的和安一眼。


    现在应该是新帝忠实的奴婢,并撇清了和他的关系。


    和安撞上华琅那双没有情绪的眼,忽然觉得有点心虚,心虚之后又挺直腰板,“华琅,要是在将军府受虐待,随时联络咱家。”


    他指了指楼下,“这家茶楼在咱家名下,当年受您恩惠,而今自然要报答。”


    华琅知他话里有话,随口敷衍着。


    和安又笑,“其实呢,还有将军府更好的出路,你也知道,咱们这种残废,离开了皇城,不如一条狗招人稀罕……”.


    天黑了,将军府里点上油灯,姚淑娘点燃两盏灯笼,挂在府门外两侧。


    挂钩太高,姚淑娘挂不上,要去拖矮凳,却有人先一步接过灯笼,稍踮脚便挂上。


    姚淑娘退到一边,“将军。”


    詹云湄扶稳灯笼,拍了拍手,取下斗篷递给姚淑娘,“府上用过晚膳了吗?”


    “还没呢,公公在堂里边儿等着您的。”


    “噢?今天这么乖?”詹云湄换下沾寒气的衣裳,只着中衣与薄外袍。


    穿过沿廊,姚淑娘推开门,暖气扑面而来。


    詹云湄入堂屋,姚淑娘再次关门。


    她刚进来,华琅就站起身。


    詹云湄轻轻按下华琅肩膀,坐在他身边,“这么晚了,还在等我?”


    “没算时辰,”华琅悄无声息地挪动位置,离詹云湄更近,衣物相贴。


    她穿得单薄,怎么可能没感觉到他在靠近,只轻轻笑,不戳穿。


    军务册子还是在主屋处理,詹云湄洗浴过后慢慢悠悠看起册子。


    主屋里添了一张美人榻在詹云湄的案桌旁,华琅每晚就坐在榻上,陪詹云湄。


    不过这榻坐着不舒服,他也不喜欢躺,所以动来动去,总是找不到心意的姿势。


    听着比以往更大的挪动动静,詹云湄无心留在册子上,眸光轻挪,飘到华琅背后。


    他洗浴过,穿着薄甚至有些透的寝衣,瘦削背脊若隐若现,走势蜿蜒。


    詹云湄捏了捏手中笔杆,细长、直挺的,透着温凉。


    她突然想起了刑部大狱的场景,今下晌,庚祁刑罚突然加重,受刑后认罪,流放到边疆。


    刑具能撬开罪人的嘴,让罪人应罪。


    那是不是也可以让不诚实的人乖乖认错?


    “华琅,”詹云湄道。


    华琅还在调整坐姿,忽听詹云湄叫他,本就心里发虚,一听她声儿,吓得手里书都掉了。


    转过身,一边伸手捡书一边小声应,“怎么了?”


    詹云湄起身,抓住华琅手臂,“别捡了。”她坐在美人榻上,将他往身边带。


    惯力扯着人直往她怀里砸,华琅腰侧伤口在今天被两次撞击,剧烈疼痛逼得人眯眼哼声。


    “淑娘说你今天出府了,做了什么?”詹云湄顺势抱着华琅,让他趴在自己肩头,在他背后的手则擦拭着笔杆。


    正中心虚要害。


    虽然华琅清楚自己什么也没做,更没背叛詹云湄,可被她一问,心里还是发慌。


    “盘查了你名下几家铺子,逛了菜市……”华琅话没说完,感受到尖锐的疼痛,猛地攥紧詹云湄肩头衣裳。


    “还有呢?继续说。”她面上一如既往温淡和煦。


    华琅的脸不由自主地深埋到詹云湄怀中,似蹭,似不可控地扭动,再开口,已经变得支离破碎,“没有了……别的都没了……”


    “真的吗?”詹云湄的语调仍很好气,甚至含有笑意,“现在知错就认,我不生气。”


    其实呢,无论华琅承不承认,她都不会生气,因为她知道他没做什么,见和安也只是被迫见,和安让他监视将军府,只需监视她是否私下面见政臣,连这点他都没答应。


    说实在,他该应的,敷衍皇帝也是敷衍,不应么……问题也不大。


    “真的,不、不是,”华琅带上了求饶的哭腔,他原先就敏感,受不得刺激,“我错了,我和你说……我真的错了……”


    今儿个詹云湄没怎么过渡,上来就是盘问和用刑,担心他受伤,所以放轻,但没有结束。


    抬手安抚华琅颤抖的背脊。


    垂首,吻在华琅湿润的眼尾。


    詹云湄捧起华琅的脸,吻他因紧张而紧抿的唇瓣,他残存的意识还在和她对抗,不肯张嘴。


    便再次动刑。


    在华琅无法忍耐疼痛而开合唇瓣的瞬间,詹云湄勾住他的舌尖,细细厮磨。


    伴随呜咽与哭泣,华琅勾住詹云湄的指尖,脑袋无力地点,是他想说话的表现。


    她放开他,他唇中争先恐后喘出湿气,她这会子眉眼弯着,分明是知道他做了什么。


    华琅得知又被詹云湄耍了一遍,很有些气,半恼半愤,羞愤大过怂怕,脱口而出:“我恨你!”


    “恨我啊,”詹云湄拉长尾音,突然笑起来,亲吻华琅的唇,“可我很喜欢华琅,怎么办呢?”


    于是眼睁睁瞧着,他的脸越来越红,眼里越来越湿。


    第30章


    口中虽如此说着,身体上并没有闹得太过分,华琅接受着詹云湄带给他的一切,愉悦、痛苦、羞耻,样样种种,他全都吞下。


    朦胧着,脑际似乎被蒙了一大片纱,他几乎听不见声音,只知道耳边有她亲昵的哄慰。


    他喜欢她哄他,每当这时,心跳都变真切。


    他好喜欢她,好喜欢、好喜欢。


    就算她天天都在戏弄他,玩弄他,他也喜欢,而且是特别特别喜欢。


    不知道意识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太累而闭上眼。


    再睁开眼,华琅浑身酸痛,又胀又麻,轻轻翻身,把被子抱在怀里蜷着。


    榻边已经凉下,没了人,只有枕头上未能彻底复原的褶皱证明着这里曾睡过人。


    好在榻边还残留詹云湄身上令人心安的气息,伴着这气息,华琅再次阖眼。


    再睡一会儿吧,就睡一会儿,多睡一会儿也行,睡到晌午起来吃饭,下晌糊弄糊弄就过了,夜里詹云湄就回来了。


    他不清楚什么时候依赖上有詹云湄的感觉,有时觉得奇妙,竟然会依赖上她这个强势却温和的人,这也太……奇怪了。


    依赖的感觉很惶恐,时常叫人心慌,却又让人不可自拔地沉迷。


    华琅眼皮沉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晌午,华琅还躺在主屋榻上,就已经闻见大堂里传来的饭香。


    詹云湄把他欺负得太过,就会着手安排第二天的膳食,给他补一补。


    揣着隐隐约约的期待,华琅起了床,稍动了几步,忽觉发胀处冰凉粘腻。


    詹云湄很早就特地寻了方子,消肿镇痛,养身子,但他嫌麻烦,经常一道擦药一道不擦,这回是她给他擦的。


    华琅蓦地绯红脸颊,抬手摸了摸脸。


    “……华琅公公?”姚淑娘递上碗筷,华琅却呆愣着,不知在想什么,外边儿风雪大,饭菜易凉,她出声提醒。


    华琅缓缓回神,目光平缓地在大堂游走一圈。


    不自觉轻弯唇畔。


    真好,没有第二个宠侍,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一顿饭慢吞吞地用,用完后,华琅去花厅坐着,给几株快被雪冻死的花裁剪枯叶。


    几株花是秋天的,今年意外撑到冬天,不过雪实在太大,气候过于寒冷,还是活不下去,剪掉枯叶后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其中一片枯叶有半个巴掌大,裁剪下来是完整的一片,纹脉清晰,残败着,又蓬勃着,华琅盯它。


    忽然想起,詹云湄偶尔会看些书,但总不能一次性看完,下回再看经常找不到上回的页数。


    华琅捻起枯叶,另一只手隔着衣领,抚摸贴在胸口上的狼牙。


    下晌,华琅安排完府务,钻到主屋待了整个下半天.


    一到冬天,疫病易发,朝堂各个部门都忙活起来,拿出提前备好的粮,分派各地人手,救济百姓。


    詹云湄要配合朝堂拨兵帮忙运输粮食与药物。


    皇帝久坐少动,即位以来身子逐渐被拖垮,畏寒畏热,连大雪还没到,已经氅衣大袄披上,炭火燃起。


    朝天殿闷热,詹云湄脱了斗篷都觉热。


    “詹卿,”皇帝在内殿。


    詹云湄撩袍入内,跪在镂空折扇后,“臣在。”


    “今年子的雪太大,底下人不好过,你多盯着京畿状况,必要时领人出去救济。”


    “臣记住了。”


    “嗯,”皇帝搁笔,走到炭炉子边儿上,添炭加火,“现在就去看看情况吧,辛苦你了。”


    詹云湄原本想着早点回府,在寒冷天想抱着华琅,想想就舒服,不过皇命难抗,便颔首应下。


    在外巡检完回京,再驱车回府,已过子时,天彻底黑了,只有风雪凛冽。


    詹云湄扯了扯肩头毛领,长随撑伞,她摆了摆手,踏着风雪入府,两侧灯笼被她行走时的微风带动。


    姚淑娘怪着长随怎么不撑伞,让将军淋雪,撑伞上去,却见将军摇头,示意不撑伞。


    她站定脚,望着詹云湄大步入大堂的背影。


    寒雪被隔绝在大堂门之外。


    堂内案桌,趴着消瘦一人,松垮的寝衣垂落在地,肩上大氅即将滑落。


    在从那薄削的肩膀上滑落之前,詹云湄眼疾手快扶住,轻戳他脸,“华琅,醒醒。”


    华琅体力不够好,还被折腾过,今儿个大半天都是在睡梦度过。


    惺忪睁眼,詹云湄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睁开眼就能看见詹云湄,是一件极好的事,华琅的意识还没能回归,就已经下意识地往前挪,手臂穿过詹云湄的腰间,抱住她。


    在她怀里闭着眼,轻呢着声蹭。


    可第一感受是她从外带来的寒气,他感觉不太好,松开了手。


    同时脑子清醒,但根本没有刚才主动蹭上去的一幕。


    华琅揉了揉眼,有些埋怨,“怎么这么晚……打扰人歇息。”


    “白天没睡足觉么?”詹云湄解开外袍系带,堂内燃炭,脱掉外袍也不会冷。


    她抓住华琅的手,他的手在冬天僵冷冻人,指骨冻得红彤彤。


    牵引至唇边,亲吻他的手。


    华琅眼里的雀跃已经藏不住,怕被詹云湄捕捉,又要来逗他,于是迅速垂下眼,遮掩雀跃与欣喜。


    詹云湄呢,早就发现了,从她握住他手的一刻开始,他就像有了无形尾巴,摇来摇去表达高兴。


    唔……


    要是他真有个尾巴就好了,一出声就摇一摇,在他身上一定很可爱。


    他常常一点就炸,炸起毛来,尾巴说不定能摇得更使劲儿。


    华琅不清楚詹云湄在想什么,她眸光淡然,他怀疑是不是自己没给什么回应,她不满意。


    上前,主动勾住她的脖颈,她抬眼,往他脸上看了一眼。


    华琅抿了抿唇,别开脸,似乎在一旁悄悄给自己打气,然后转过来,脑袋靠近。


    离詹云湄的唇仅剩半指距离,他想等一等,等一等她的提示。


    万一她不想亲他呢……


    以前她就无所作为。


    这时候,詹云湄忽然推开华琅。


    华琅整个人都灰暗了。


    眼里泪蒙蒙,有水圈打转。


    焦躁,质疑。


    他后悔了,那天不该自尊心作祟,就该自己来,让她尽兴;也后悔了,他不应该说讨厌她恨她种种的话,即便她那时不生气,也不代表事/后就不会生气。


    华琅攥紧被褥,蜷在榻内。


    不知这样耗了多久。


    詹云湄洗浴出来华琅一个人孤零零蜷在榻里,连被子也不晓得盖。


    走过去,双手从背后穿去,抱住华琅。


    华琅背后一紧,变得温暖,他立马抓住腰间的手,像攥着什么希望。


    “华琅,笑一笑,”詹云湄在他侧面,见他眉目阴郁深愁,她很少见他笑。


    华琅勉强弯了弯唇角,不真不假的笑容。


    “啧,”詹云湄轻轻啧嘴,蕴含不满,听上去又没太恼。


    可华琅还是被惊得一颤,怯弱着,瞥她一眼。


    “转过来。”她命令。


    他蹙了蹙眉,转过身,面对面,在她目光下,总觉浑身炽热。


    “抱着我,”詹云湄继续命令。


    华琅探究着,没能及时行动。


    他从来不认为能得到真心,也不敢完全地依赖,这些都太脆弱了,他不敢托付。


    他不会开口说话,不会像詹云湄一样说出亲昵的话语,他害怕说出口就成了玷污。


    玩弄阉人,和接受阉人的心意,那可是两码事。


    所以,还是别多嘴,顺着她想要的来吧……


    华琅跪在詹云湄腿间,抱住她腰身,多看了她一眼,在她应允的神情之下,趴在她怀中。


    温暖,坚实,有力。


    詹云湄自上而下,眼中有一整个乖顺的华琅,她忍不住,将手指穿插进他发间,缓缓地抚。


    头顶,额侧,脸颊,穿入肩发,大臂外侧,内臂,搭在腰侧。


    蜿蜒有致,可惜骨头硌人。


    “多吃点,胖一点抱着舒服些,”詹云湄温言。


    “……我知道了,”华琅不自觉耸身,被一通抚摸,尾椎酥痒,不自觉轻轻喘出声。


    他时而听话乖巧,比方现在,他没有乱动,乖乖地偎在她身上,衣袍没有散乱,发丝一缕不乱。


    时而呢,又不听话,倔得离奇,嘴巴像铁打的,砸不烂撬不动。


    两种的华琅,詹云湄都喜欢。


    再回神,她已经将人压在榻下,低头,看着他唇瓣张着,不停往外喘气。


    手指撑开他的唇,却只在唇边停留,故意晾着。


    “想亲我为什么不亲呢?”詹云湄笑容和煦,仿佛欺负人的不是她。


    华琅该说什么呢,他不知道,也可能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可是不敢。


    呜咽,逐渐变成啜泣。


    指尖在唇内刮蹭。


    “呜……”华琅眸里蓄不住水,滚烫一滴,从眼尾滑落。


    “说不出口?”


    华琅闷哼一声,整个身子打颤,紧攥被褥,指尖泛白。


    詹云湄收回手,华琅终于能够大口喘息,她瞥他急促呼吸而大幅度起伏的胸膛。


    没什么神情变化,看起来就像无动于衷。


    华琅不仅灰暗了,还感觉自己要碎了。


    怕她真的恼他。


    如果连对他的身子都失去兴趣,那他到底还能靠什么吸引她。


    他半跪着爬向她,拉住她的手,牵引着,“将军,我……想,可以吗?”


    “想亲我,还是想怎样?”詹云湄顺着他说。


    华琅脑袋又犯晕,脸烫得像炉子里的炭。


    她不是不懂,偏偏要逼他开口。


    可是他不敢。


    难不成不要脸地说,想要她弄他么。


    华琅垂下头,虚靠在詹云湄胸前,掌心相合,指尖拨弄着她的三根手指,反复刮蹭、反复揉她的指。


    詹云湄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抽出贴在华琅胸前的狼牙,放进他嘴里,“叼着。”


    他不明所以,但听话叼含在嘴里。


    倒也没别的,只是她喜欢看他这副样子——


    作者有话说:营养液涨得好快,谢谢大家,我争取明天把加更章补出来[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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