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水利
祁嘉礼是自己想通的。
他问赵军:“沙盘带来了吗?”
赵军看赵凌成:“去开车, 上火车看。”
他乘坐的是特殊申请的专列火车,上面就有沙盘。
这一路来西北,他见了很多老将领,讨论仗该怎么打, 综合大家的意见, 回去之后提交上去, 年轻一代的指挥官就知道该如何排兵布阵, 打出漂亮一仗了。
上了车,祁嘉礼不知从哪摸出只虱子来,丢嘴里就是嘎嘣一声。
赵军笑着说:“听声音, 你这虱子养得挺肥呀。”
祁嘉礼说:“我浑身上下也就虱子最肥了, 请你吃两只?”
赵军搓手:“你养的虱子,那我必须尝尝。”
开车的赵凌成闻言,差点没吐出来。
他心说不好, 他香香的小闺女被祁嘉礼抱过, 别传染上虱子吧?
祁嘉礼卷起衣服捉着虱子, 突然说:“柳艳的姑妈据说是因为长得漂亮, 被货郎卖到申城当妓女的, 干了几年后有个商人帮她赎了身, 她就把柳艳接过去了,柳艳因为读书受了教育, 就又跑到延安闹革命了,但我直觉她那个姑妈不对劲。”
赵凌成直言:“她姑妈送她读的, 就是间谍学校。”
柳艳就是像曾经腐蚀了邓西岭的那位李爱龄一样的, 受过训的专职特务。
赵军说:“我通知申城,让针对性摸底,先查她姑妈。”
赵凌成却说:“柳艳不是曾司令介绍给祁老的吗, 难道他就是清白的?”
祁嘉礼重重叹息,赵军忙问:“你觉得小曾也有问题?”
但又说:“申城一派,五十多岁的年轻人里,小曾已经算是比较优秀的了。”
小曾,曾司令,曾风老爹,他至少谦虚,肯听取意见。
而不如所料的话,他将来就是真正意义上接班人,总不可能他都有问题吧?
不过他给祁嘉礼介绍的柳艳,也确实有点耐人寻味。
但其实当时曾司令是搞了个联谊会,让一大帮女同志跟祁嘉礼见面。
祁嘉礼满身虱子,别的女同志都嫌弃,就柳艳,不但不嫌弃,还主动帮他捉虱子。
以为美人计是女人脱光光的诱惑吗?
不,是针对性突破。
在柳艳捉到虱子的那一刻,祁嘉礼就忘了自己比她爹还老的事实了。
他说:“让凌成先查清她是怎么杀的翟主任吧,凌成说得对,从下往上查,政治派那帮好逸恶劳,好大喜功,又贪图享受的王八蛋们,被腐蚀的肯定不少。”
……
俗话说得好,朝中有人好做官。
从泉城到省城,最快的专列也得跑足足八个小时。
带着赵军的手写函,勤务兵是早晨八点从泉城上的专列火车。
下午五点,魏摧云就收到省里的电报了:同意邱梅同志担任代理书记。
之所以是他先看到电报,是因为地委的电报机被放在火车站。
那东西特别沉,杨书记不可能走哪都背着,就习惯性放在火车站,但凡省里来电报,就由魏摧云手下的铁路电报员负责接收,再通传给地委,杨书记。
魏摧云正在筹集还债的货物,还要分配几个基地的物资,特别忙。
但一接到电报,他立刻撇下工作,就杀到钢厂来找邱梅,要给她来个下马威。
邱梅来给陈棉棉送晚饭,猪油锅盔加土豆丝。
在招待所大门口,她碰上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魏摧云。
电报写的明明白白,她现在就是地委书记啦?
魏摧云先说:“老子活了整整32年了,头一回见他爹的女人当官。”
陈棉棉在拍哄妞妞睡觉,出门说:“感觉很荣幸吧,恭喜你,见证了历史。”
妞妞下午不肯吃奶,脑袋揉在妈妈胸膛上,还时不时哭两声。
陈棉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抱着她不停拍哄。
魏摧云是来给邱梅下马威的,他再举起一张电报纸,又说:“但这儿还有一张电报,省里硬性要求,三个月内必须完成水利任务,否则地委书记,原地撤职。”
西北的冬天土地是结冰的,冰硬的锄头都能震裂。
但为了明年庄稼长得好,省里下了死命令,要农民们必须趁着农闲凿冰挖渠。
农民当然不愿意,干部下乡督促任务,他们就哭。
有些地方干部一去,全村老小就跪到村口,跟嚎丧一样的哭,邱梅能搞定?
她的想法也很简单:“我带我男人和我儿子,我们全家挖去。”
魏摧云笑看陈棉棉:“这果然是个好书记,跟你一样,婆娘见识。”
河西地区的水利任务加起来,得有上百公里,那是一家子人能挖得开的?
为什么杨书记不干,因为农民们哭起来他也没办法。
妞妞本来睡着了,但又了打俩喷嚏。
陈棉棉拍着闺女,反问魏摧云:“要我们三个月内能搞定水利任务呢,你怎么说?”
魏摧云觉得简直可笑:“你骑我头上,我驮着你满泉城走一圈。”
陈棉棉撇嘴:“你那头发油的都能做锅盔了,你肯驮,我还嫌脏,懒得骑呢,但如果我们,两个婆娘能完成任务,我会向你提个要求,到时候你可不能耍赖。”
魏摧云也知道,邱梅只是个傀儡。
但他被陈棉棉激到了嘛,他提马鞭指她,说:“要是做不到,邱梅不过免职,但是你,乖乖给我滚回军工基地,西北这地方,只要老子在,就容不得婆娘撒野。”
关于水利工程,其实陈棉棉想找的,是钢厂那位右派,江老。
但魏摧云这人有点玄学,他总能做到,说最硬的话,又在当场被打最硬的脸。
他话音刚落,陈棉棉抬头一看:“舅舅?”
一个男人进走廊,绿衣白肤板寸头,老式绑腿加棉鞋,一身玉树临风,是林衍。
他说:“听说有右派闹事,但我今天忙着炸粪,这会儿才有时间。”
泉城的冬天,粪都得冻成冰山的。
但民兵队的分肥工作不能落下,粪山就得上炸药。
赵凌成他们是上午走的,估计是去了核基地,因为赵军的专列停在那儿。
陈棉棉大概解释了一下情况,就得问林衍:“舅舅,你们当初打仗,大冬天的挖战壕,是先炸,然后再上锄头来挖的,对不对?”
她是电视里看过的,大型战壕,可以先炸,然后再针对性的挖掘。
林衍带的独立团,打的正面战场,挖战壕是基本功。
他点头,摸妞妞的额头,问:“什么忙?”
陈棉棉拉邱梅上前:“这是咱的新地委书记,水利是当务之及,你帮个忙,帮她铺一铺炸药吧,就像挖战壕一样,只要炸开一条大路,她不就好挖了?”
其实人家边疆的兵团农场搞水利,扛的就是炸药包。
而西北的领导们,一是没文化,二是不爱动脑子,更加不爱学习,就只会摆烂,混日子。
对林衍来说也不过顺手的事,他说:“给个地图吧,我计算一下炸药用量,目前民兵队炸. 药存量还多着呢,正好用到挖渠修水利上,明年再申请新的。”
邱梅一听,连忙端油锅盔出来:“来来来,舅舅,吃锅盔。”
而魏摧云属于西北汉子的骄傲,随着陈棉棉回眸的嘲讽一笑,碎了一地。
刚打的赌还热着呢,但此刻他已经输了。
省里只管下任务,老百姓只管哭,地方官该怎么办?
杨书记选择拖,领导骂他就听着,至于工作,拖着拖着就没了。
而要魏摧云是地委书记,他会直接冲进省委,带着驴去日领导们的爹。
因为大冬天的,农民们挖水利,那辛苦无以言喻。
但是陈棉棉这个办法成太妙了吧。
只需要一个炸药专家埋炸药,一天不得炸出几公里的水渠来?
不过还有更妙的呢。
林衍又问陈棉棉:“听说你把地委杨书记给关起来了,什么理由?”
革委会只是临时机构,上面三令五申不准乱抓人。
而且陈棉棉给杨书记请的是病假,她得有合理的理由说服上级领导。
否则胡乱押人,省里会向中央告状的。
杨书记又没有贪污,也没有杀人,政务过失也罪不致拘禁。
陈棉棉的理由呢,站得住脚吗?
邱梅抢着说:“思想病,毛选治,小陈让我给杨书记送了毛选,治他的思想病。”
不说魏摧云,林衍都被这个理由给惊到了,但不得不说,可真妙!
说一个人思想有病,他咋证明自己没病?
让他读毛选,他难道还能向上告状,说他不愿意读吗,那不真成有病了?
林衍再说:“听说秘书也有问题,有新秘书吗?
要不是祁嘉礼和赵军突然吵架,赵凌成又指柳秘书是特务,陈棉棉会让她带邱梅一段时间,等邱梅熟悉工作流程了,她再拉柳秘书学毛选,分批搞改造。
但柳秘书今天都翻脸,也锁小黑屋了,秘书谁干?
魏摧云耳朵竖的跟兔子似的,以为这件事陈棉棉必定搞不定。
林衍是个好人选,他自己大概也想帮忙,但他有国军背景,就不能当干部。
陈棉棉只要敢找他,魏摧云马上回家查字典,写举报信。
可她没有,她对林衍说:“新秘书人选我们已经有了,是个非常优秀的同志。”
魏摧云脑子还没转过来,邱梅也忙问:“谁啊,人在哪儿呢?”
魏摧云陡然想到了,脱口而出:“白泡子,曾风吧?”
又说:“就他,小汉奸,他会踏实干工作?”
妞妞睡着了,陈棉棉也不想装文雅了,瞪魏摧云:“日你爹的,关你屁事啊?”
政治是用人,而人,都有各式各样的缺点。
一个优秀的政治家就不仅仅是会利用人的优点,更是能够利用人的缺点,因为人只有在干坏事的时候才会不辞辛劳。
管他是谁当秘书,陈棉棉让他干好不就行了?
她再说:“魏科长,闲了你就去找驴日,少管别人的事。”
魏摧云挨了骂,气呼呼的走了,陈棉棉又对邱梅说:“以后要有下属不听话,你就这样骂,不要怕他们,他们其实也只是瞎咋呼,你一硬,他们自己就怂了。”
邱梅一想:“那不就是我男人嘛,屁本事没有,就是声音大。”
陈棉棉笑着说:“所以啊,一定不能怕他们,你得硬碰硬,骂服他们。”
话说,邱梅今天把家里的半瓮猪油都做成了锅盔。
然后给那几个帮了她忙的老右派们一人送了一个,给陈棉棉两个。
没想到林衍那么白净又好看,斯斯文文一个中年男同志,竟然也能帮她的大忙,举着个锅盔,她就邀请林衍就着土豆丝来吃猪油酥锅盔。
她还记得林衍好像没对象,但想来想去,都找不到一个优秀的女同志来配他。
而林衍已经是第三次摸妞妞的额头了,突然说:“小陈,她应该是发烧了。”
陈棉棉没经验,拿温度计来测了一下,37.2度,还真是低烧。
而低烧,往往是肺炎引起的。
林衍再说:“快走,我骑自行车驮你上医院。”
出门,魏摧云还没走呢,丢来摩托钥匙,说:“骑我的吧,快一点。”
陈棉棉拿貂皮把妞妞一裹,赶紧上医院。
小孩子抵抗力弱,上一回去农场,妞妞就惹了一屁屁的湿疹。
这回,到医院再测,已经37.5度了。
在陈棉棉看来已经很严重了,但其实,妞妞已经算是最轻的了。
这是一年中最冷的季节,还是最苦寒的大西北,儿保科的病床是满的,全是脸烧成紫红色的孩子。
走廊里也全是抱着发烧孩子的妈妈们,好多手上都生着冻疮。
等大夫开药时,陈棉棉就听到俩女的在聊,看怎么才能赖掉水利任务。
这一听就是乡下人,大冬天的,但必须去挖水利。
陈棉棉想了想,就对俩女同志说:“今年的水利任务,听说要比往年少七成。”
俩女同志全凑了过来:“你听谁说的,胡说的吧?”
陈棉棉说:“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咱们上任了个女书记,她能减免水利任务。”
俩妇女惊讶的合不拢嘴:“泉城啊,要来个女书记,女人当官?”
陈棉棉说:“哪里,是地委的书记,一个女同志们,心软,要给咱们减水利呢。”
俩妇女再对视一眼:“女官,还是个好官呀。”
邱梅目前确实是个傀儡,也不知道她能不能一直保持初心。
但她会是西北第一个女性地委书记,想要口碑,就得从现在开始塑造。
而人,既能被捧杀,也能被捧的很优秀。
陈棉棉会从现在开始,着重塑造邱梅的父母官形象,也希望她能永远保持初心。
因为只有那样,西北才能有越来越多的女性,踏足官场。
……
因为医院全是重症,怕要加重感染,开了点药,陈棉棉就又回招待所了。
林衍,她则让上火车站,去给她申请明天一早的火车票。
市医院只有一种退烧药,安乃近,而它对婴幼儿的肝肾是有损伤的。
基地会好点,有进口的婴幼儿退烧药。
抱着闺女,陈棉棉不敢睡觉,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心里默默祈祷,只要发烧就好,千万不要转成肺炎。
因为赵军和赵凌成都青霉素过敏,妞妞大概率也会是。
这个年代,中医全被打成四旧了,要青霉素过敏,孩子可就麻烦了。
妞妞虽然发烧了,但精神不减。
她只是不肯吃奶,半夜醒来,还要跟妈妈玩一会儿。
陈棉棉在看安乃近的说明书,指着纸教她认字儿:“安,安全的安。”
妞妞也手指上去,还不会说话,但跟着妈妈读:“呜,呜呜!”
但小家伙时不时看门,还要问妈妈:“呜?”
她有个爸爸的,她也不爱让他抱抱,但是爸爸一直不回来,妞妞也会牵挂。
陈棉棉估计赵凌成今天晚上应该就不回来了。
因为赵军的专列上有床有暖气,还有热水,比招待所还舒服。
赵凌成跟她一样,好逸恶劳爱享受,不想挨冻走夜路,估计就会住下来。
而柳秘书,陈棉棉挺想不通的,她应该也看得出来,老蒋的反攻已经不可能实现了,她又一直没被发现,那她何不找个小地方隐居起来,为什么还要搞间谍活动?
她难道就不怕死吗,或者说,真的就对她的党国那么热爱?
而其实,赵凌成此刻就在柳秘书的房间里。
他刚回来,让严书记从服务员那儿要到钥匙,就直接进柳秘书的客房了。
他想过妞妞会传染虱子,但没想过她会在今天发烧。
毕竟来了已经三天了,前两天都好好的,谁能想到,今天她就发烧了呢?
他其实能理解柳秘书,只要她读过间谍学校,只要大陆还有特务组织,只要对方联络她,她就必须听从指令,执行任务,而其原因……
赵凌成两手插兜,侧坐在靠窗的书桌上,两条腿长的吓人。
他声线平平,但语出惊人:“你杀的第一个人是谁?”
柳秘书正襟危坐在床沿上,当然要抵赖:“我45年到的延安,我可是老革命,我对党和人民一片忠心,赵凌成,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这是夺权,是迫害……”
赵凌成勾唇:“你在去延安之前就杀过共党,还是核心人物。“
柳秘书的唇下意识的颤了一下,但只说:“军法起诉吧,我应诉就是了。”
军统在延安也会安插特务,女的居多。
为防她们不受控制,去之前,军统会让她们先暗杀几个共党成员。
那是案底,她们从此就被军统拿捏住了。
赵凌成在火车上跟祁嘉礼聊了一些柳艳的过往。
他还让姜瑶撬开她家的门去她家翻过一遍,现在所知道的已经趋于真相了。
他先说:“你有神经衰弱症,需要服用治疗神经系统的三环类药物,而你每年要上一趟申城,去精神卫生中心拿药,你也正是通过那些药物提取的神经毒素。”
再说:“你的上级已经保不了你了,跟我合作,你反而还有一线生机。”
柳艳一直以为赵凌成就是个小心眼,爱干净,专业方面大概比较厉害,但是性格木讷的工科男。
他之前的表现也是那样,她指派他干活,他会老老实实的干,像个愣头青。
她完全没有防范他,要不然,也不敢当着他的面搞事。
是的,神经毒素,它在解放后几乎没可能搞得到。
但是精神卫生中心,治疗精神类疾病的药物当中有,她谎称自己神经衰弱,就能合理拿到药品。
把药取回来,她再精加工,就能杀人于无形。
但当赵凌成知道了杀人的手法,向军法呈交证据,她的上线也会随之抛弃她的。
柳秘书端坐在床上,虽然依旧神色如常,可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屋里点的油灯,赵凌成手插兜,弯着腰,从眉弓到鼻梁,他跟林蕴简直一模一样。
而林蕴,国党高层不管已婚未婚的,都喜欢追求她。
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儿,她是不需要向男人主动献殷勤的。
反而,男人们会为了她而鞍前马后。
赵凌成的眼神也像林蕴,眼神无情的像刀子,但双眸线条又实在好看。
他在问:“想好合作了吗?”
半晌,柳艳终于开口:“你想问什么?”
赵凌成沉默了许久,突然问:“神经衰弱类药物可以合成毒素,是林蕴发明的?”
柳艳就是十四五岁进的间谍学校,林蕴是她的教官。
她坦言:“林蕴有严重的神经衰弱,据她说,那是她在吃药时钻研出来的。”
得个病,她都能钻研出杀人手法来。
林蕴要不是做了间谍,会是个很优秀的化工类专家吧。
想到母亲,赵凌成浑身不适。
他猛得站了起来,柳艳追问:“你确定能保我活下去?”
再说:“我跟林蕴不一样,我是穷人家的孩子,姑妈写信说要接我去申城,全家都以为我是要去过好日子,但不是,她丈夫跟军统有合作,就把我送去当特务了,那一年我才13岁,我没得选。而我姑被卖的时候也才14岁,还是进窑子,她也没得选。”
又来拉赵凌成的手:“求你了,保我活下去。”
赵凌成啪的甩开了她的手,拍纸和笔:“你的代号,你上级的代号,联络方式,统统写下来。”
又掏手绢,习惯性的擦手,走到门口再说:“其实你有得选。大西北多得是闭塞,偏远的小村子,你本来可以隐姓埋名做回农民,但是你舍不得优渥的生活,不是吗?”
他出门了,咯吱咯吱两声,那是他在锁门。
其实就算不锁,柳艳也不会跑的。
因为就像赵凌成说的,刚解放那会儿各处乱糟糟,她要随便找个小村子,军统哪里还能找得到她?
可她已经习惯了过好日子,又怎么愿意回到过去,继续当农民呢?
现在也是,她甚至吃不了逃跑的苦,让她跑,她都不会跑的。
且不说她的交待,赵凌成回客房时已经凌晨三点了。
见客房里还有个男人,他被吓了一大跳,见是舅舅林衍,他更惊讶了。
但更叫他心疼的是,陈棉棉抱着的妞妞,小脸蛋烧的红彤彤的,而且嘴巴一嘟,她竟然在咳嗽。
赵凌成抱起女儿就往外走:“得回基地了。”
陈棉棉觉得也是,妞妞吃了安乃近之后短暂退烧,但很快就又烧起来了,那一看就是肺炎症状。
林衍跟着,追问:“你得走公路吧,就算警卫会放行,之后得立案,专项调查吧?”
孩子都烧成这样了,调查什么的还重要吗?
但赵凌成短暂犹豫了一下,他总怕陈棉棉有什么瞒着他的事。
他们可以回基地,但明天一早政治科就会到家里,那时就没有任何隐私可言了。
赵凌成上了车,大概跟妻子讲:“我向来不碰你的私人物品,可一旦政治科来,你可就没有秘密了。”
陈棉棉想了一下,却说:“不好。”
赵凌成一脚刹停了车,忙问:“你藏了什么?”
陈棉棉说:“我总共四条内裤,有两条打着补丁的,他们要看到了,说出去怎么办?”
赵凌成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内裤而已,谁的不打补丁?
三更半夜,茫茫戈壁。
虽然陈棉棉不论从哪个角度,都看得出来没有问题。
但赵凌成总还是警钟长鸣,给她讲柳艳的事,也让她好提高警惕。
柳艳的上线是谁,赵凌成明天还得回趟泉城,看她供述。
他总觉得曾风老爹,曾司令应该不清白,但他和曾风母亲是原配夫妻。
曾司令还是有名的怕老婆,没听说有外遇什么的。
毕竟将来要当大领导的,他很爱惜自己的名誉,那么,难道曾司令真的就清白?
赵凌成讲着,陈棉棉心头突然一动。
其实在书里,不仅曾丽会死在军工其地。
她母亲也会在来探曾风的亲时,因意外而死在大西北。
对了,她是在去东风基地的时候出了车祸。
理所当然,曾司令会新娶一个年轻漂亮的妻子。
而曾丽和她妈,就是曾风父子俩仕途上,浓抹重彩的砝码了。
关于间谍的事,赵凌成自己查就好,但陈棉棉回去就得问问,只要曾风老妈要来,她还是得救。
她救了曾丽,妞妞才有进口奶粉吃,救了曾丽老妈,不定也会有别的好处呢。
说回眼前,进基地之前两道关卡,哪怕祁政委和马骥,政治科都放行了,明天还得彻底被查一遍。
但相比基地才有的,专门诊对幼儿的,更安全的退烧药,那些都不重要。
冲进医院,赵凌成直奔儿科,找退烧药。
妞妞又醒了,小脸烧的通红,嘴唇都是紫的,但精神还好,一睁眼就要竖起来抱抱。
而且前后左右一看,她就开始耸屁屁了:“呜,呜,妈妈!”
医生打着哈欠在开药呢,愣了一下才说:“你家这孩子,语言发育的怎么那么早?”
赵凌成问闺女:“你刚才叫什么?”
妞妞小手摇摇,指妈妈离开的方向,声音奶奶的,委屈的:“mu,妈,妈妈!”
赵凌成所知道的,婴儿要到一岁才会有自主语言。
但妞妞才几个月,就已经在发育语言了,所以她真的是小天才吧?
第52章 黄金
父母够尽心, 孩子就少受罪。
妞妞没有得肺炎,但是因为支气管炎,在基地住院了。
陈棉棉跟老右派们一样,也脏的混身泥垢。
终于熬到妞妞退烧, 让赵凌成看着, 她就得去好好洗个澡, 搓一搓身上的泥垢。
洗完澡, 因为工作,她就准备上招待所找曾风去。
但正好路过商店,恰好碰上黄琳站在大门口, 双手叉腰, 正在骂人:“乡巴佬,势利眼,不就是一瓶化妆品嘛, 申城友谊商店多得是, 当谁买不到呢, 哼!”
陈棉棉笑问:“谁惹你了?”
黄琳大声说:“我们早晚是要离开这里, 回申城去的, 不过一群势利眼的乡巴佬, 我懒得跟她们计较,哼!”
她气啾啾的走了。
售货员小贾出来, 塞给陈棉棉个东西:“给你留的,快拿着。”
陈棉棉一看, 大喜, 因为那居然是一罐杏仁蜜。
这款擦脸油特别好用,就是价格太贵。
而且除了首都和申城的涉外商店,别的地方几乎买不到。
却原来是基地有了杏仁密, 但售货员们压着,不肯卖给黄琳她才生气的。
陈棉棉连忙掏日用品票:“以后要有,你还记着留给我。”
小贾抱肘,说:“我就看不惯黄琳那傲气的样儿,动不动就显摆她姐,说是什么友谊商店的涉外售货员,洋气的不得了,那还找我们干啥,找她姐买呗。”
黄琳人倒不坏,但就是总自觉高人一等。
因为她姐在友谊商店工作,接待的都是外宾嘛,她也总爱吹嘘。
但她吹的多了,售货员们反感她,反而不给她留东西。
陈棉棉正和小贾聊着天,就见曾风坐着公交车往医院去了,她于是上了后一辆。
进了医院上楼,才到曾丽的办公室门外,她就听到曾风说:“咱妈已经够不争气的了,什么忙都帮不到,你再这样,我和咱爸岂不是养了两个吃白饭的废物?”
曾丽说:“你在军工基地待的好好的,干嘛非要去东风基地?”
曾风说:“斗人搞革命呀,那是我的工作。”
曾丽翻白眼:“外面那么冷,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曾风说:“你在东风基地有同学,你带我一起去,把我介绍给你同学呀。”
听到这儿,陈棉棉返回几步,大声问:“曾大夫在吗?”
曾丽出办公室,笑问:“嫂子找我有事?”
陈棉棉依然是故意大声:“你哥人呢,我上招待所去找他,他不在。”
曾丽回看一眼办公室,撒了个小谎:“我也没见过他。”
又问:“你怕不是有工作要找他干?”
陈棉棉说:“马上开年,我准备突击一个任务,只要搞好了,咱们的革命工作就能直接挺进核基地,核基地你知道吧,生产原子弹的地方,一般人可进不去。”
刚刚曾丽才说自己没见过他哥,一眨眼,曾风已经在她身边了。
他先说:“陈主任,上面红笔圈过,核基地不搞革命。”
又说:“正好今天碰上,我向你辞个职,这边的工作你另找小将干吧,我打算去东风基地另辟战场,那边还没有革命队伍,我去了,正好当革委会主任。”
妞妞住医院已经有十天了,也马上要过年了。
曾风当然听说陈棉棉夺权地委,任命新书记的事儿了。
但他并不开心,因为陈棉棉的功劳越大,他夺权的可能性就越小。
当不了老大,他就准备另辟战场,所以才要去东风基地。
可是陈棉棉想让他去地委当秘书,辅佐邱梅搞生产呢,他却要跳槽单干?
陈棉棉必须留下他这个人才,但当然不会直说。
她先说:“也行,东风基地归你,核基地和军工基地归我,咱们各干各吧。”
曾风忍不住笑:“陈主任,你的革命不可能搞进核基地的。”
曾丽也说:“嫂子你是不是不知道,核基地是独立的,部队都管不了它。”
核基地,搞原子弹的地方,曾司令都无权过问它。
陈棉棉突然提起它来,其实也是打个噱头,是为了钓着曾风帮自己干活。
真上核基地闹革命,她有九条命都不够吃枪子的。
但她故作高深,却说:“我最近能立个大功,只要立了就能进。”
曾风双手抱臂,再笑:“什么大功,难不成你能手搓一枚原子弹出来?”
陈棉棉只当没听懂他的嘲讽,把话题扯向了魏摧云:“那个大功吧,本来魏摧云缠着我,非要抢过去干,但你们知道的,他那个脾气……算了,我还是找他吧。”
她这样说,曾风能不好奇吗?
他追着陈棉棉,先问:“咱妞妞的奶粉是不是快吃完了?”
又说:“说说呗,到底啥任务?”
奶粉还有两箱子半,至少能吃两个月,但当然是多多益善。
而关于那个任务,陈棉棉小声说:“你知道青海王马芳藏的黄金吧,它呀……”
再一转身:“不好,妞妞在哭呢,我得去看孩子了。”
儿科在三楼,陈棉棉蹬蹬蹬上楼梯,离开了。
而魏摧云他们剿灭的青海王马芳,是解放前盘踞西北整整半个世纪的大军阀。
不像南方的军阀们相互分争割据,西北一直被马芳牢牢掌在手中。
而且他很早就从国外引进了各种冶金设备,西北金矿又多,他就一直在关着门冶炼黄金。
据他自己透露的,他名下至少有十二万两黄金。
解放西北时他撇下大老婆和儿子,带着美貌的姨太太逃跑了。
他儿子的那部分黄金也已经上缴,但还有很大一部分,只有他自己知道藏在哪儿。
他跟老蒋承诺过,说等到反攻成功后,就把黄金全部献给国民政府。
而因为国家要给苏联还债,急缺黄金,前几年部队还专门找过它。
难不成陈棉棉知道那批黄金在哪里?
如果真的能找到那批黄金,那还确实是个大功。
凭借那个功劳,说不定他们还真能把革命闹进核基地呢?
再想长远一点,到时候撸了核基地的领导,安插一个申城派进去多好?
曾风这样一想,就发现那批黄金必须得是他找到才行。
……
妞妞已经会喊妈妈了,但是这会儿她并没有喊,陈棉棉也只是找借口。
青海王的黄金,核基地的革命,两个大诱饵已经撒出去了。
让曾风好好想想要不要咬钩吧,陈棉棉要表现的冷淡点,才更有说服力。
上到三楼,到了病房门口,她又止步了。
今天妞妞该要出院了,赵凌成也把杂物全部收拾好了,这会儿他在病床前坐着,妞妞躺在床上,但是丫头背着爸爸躺着,只给他一个小背影。
爸爸戳一下屁屁,她就会向前拱一拱。
再戳一下,小丫头再duangduang的往前拱。
赵凌成偏要戳,并说:“你都快八个月了,你用的香皂两块钱,我用的才两分钱,我天天给你洗尿布洗衣服,把你洗的软软香香,也只想抱一抱,为什么不可以?”
妞妞的小尿兜已经被洗烂了,上面打着补丁呢。
但是个好可爱的,金黄色的向日葵补丁,那是薛芳专门给补的。
赵凌成再戳小补丁:“那就给手手,亲一下。”
妞妞依然背着身子,应声唰的一下,抬起一只小脚丫。
赵凌成亲了一下,好吧,有点酸酸的臭味儿,回家得好好洗个澡才行。
他才亲着呢,小家伙一脚蹬,翻坐起来:“mua,muamua!”
她是听到妈妈的脚步声了,小手扑搧搧,要抱抱。
因为咳嗽住了几天院,小丫头饿瘦了,也愈发的粘妈妈了。
陈棉棉抱起闺女,嘴里说:“他是爸爸,最爱妞妞了,为什么不给抱抱呢?”
但其实她挺得意的,毕竟她占着女儿全部的宠爱嘛。
赵凌成简直无语,因为他最知道了,女性大半的疼痛,都来自于抱孩子。
他不想媳妇儿落下腰酸背痛的病,可她抱娃上瘾,怎么劝都不听。
基地的意识形态没外面那么紧张,陈棉棉就直接把貂皮大衣穿在外面,她是长发,用几个橡皮筋固定着,盘在脑后,屋子里太热,她就把貂皮大衣解开了。
有点刹风景的,她里面穿的是棉衣棉裤。
而这种貂皮想穿得好看,里面得配旗袍的,不然就会像狗熊。
陈棉棉见赵凌成盯着自己,一动不动的,遂说:“收拾回家啊,你愣着干嘛?”
她抱着妞妞出门,正好碰上曾风。
曾风手挡门:“主任,黄金,喔不,立功的事儿,咱们聊聊呗。”
他可真是,也太沉不住气了,这才几分钟,就来咬钩了。
陈棉棉一手托闺女,一手拍曾风的胳膊:“你不是要另辟战场,就不聊了吧!”
再回眸看赵凌成:“你愣着干嘛,快走啊。”
曾风拍胸脯:“主任,你是个好领导,我还想跟着你干。”
陈棉棉摇头:“我就说句心里话吧,魏摧云的能力,比你高多了。”
推开曾风的胳膊,她转身就走,还对妞妞说:“跟叔叔说再见。”
曾风也不含糊,跟着就追:“主任,聊聊嘛。”
话说,在1945年之前,苏联协助国内抗日,共党穷,没钱,在那边只有个很小的根据地,但国党有钱,租了好几家大酒店,军统的人也经常在酒店里开会宴宾。
林蕴带着赵凌成参加过几次酒会。
她总会穿着貂皮,里面是旗袍,而她看人时的眼神,就跟现在的陈棉棉一模一样。
或者说美貌而能力强,会玩弄男性的女性,都拥有同样的特质吧。
赵凌成提着大包小包,丐帮长老一样,冷冷看着曾风。
曾风简直就像条小哈叭狗,追着他媳妇献殷勤:“主任,别生气呀,我刚才只是开玩笑嘛,主任,来我扶着你走,小心台阶,别摔了呀,对了,那黄金,你是不是有啥消息,保真不?”
……
医院门外,陈棉棉已经上车了,曾风在一旁站着。
看赵凌成提着东西来,他抢着接东西,并问:“家里卫生搞过了吧?”
家里不止搞卫生,赵凌成还整个消了一遍毒。
因为赵军前几天来基地,在家里住了三天,而他的肺炎还没有好嘛。
妞妞才七个月,就已经会喊妈妈了。
那叫赵军更加坚信,她是他妹妹重新回来的一辈子。
可妹妹就是赵军自己害死的,他又给妞妞传染了肺炎,他心里很难过的。
赵慧提议,说她也过来,然后大家拍一张四世同堂的照片。
但赵军拒绝了,也只在病房外看了妞妞几眼就走了,还专门吩咐政治科的人,让搞搜查的时候,把家里仔仔细细消一遍毒,别叫妞妞回家后,再感染上肺炎。
今天赵凌成申请的是指挥车,由他自己来开。
曾风也想上车,但赵凌成回看媳妇儿,就见她在朝他眨眼睛。
赵凌成于是对曾风说:“我听到曾丽的声音,她是不是有事要找你?”
曾风回头的瞬间赵凌成上车,一脚油门就走。
曾风没找着曾丽,赶忙又追着车跑:“这么冷的天,你等等我啊,赵总工!”
陈棉棉看着曾风没追上车,又往公交车站跑,捧起妞妞的脸就叭叭的亲。
小样儿的,原来想夺权,现在是想出去闹独立,还想去东风基地搞革命,她得让曾风好好吃点苦头才行。
赵凌成明白,他媳妇儿又是在针对曾风捣鬼。
想了想,他就说:“前几天我去泉城,又见了柳燕,她写了一封报告给我,据她说,她的上线就是她姑妈,但她姑妈还有上线,而那个人,也就是目前特务组织在大陆的大头头,是个女性。她和她姑妈都没有见过人,也只知道对方的代号。”
申城因为各种工厂多,无线电信号也多,也杂。
特务之间不需要见面,只要有个电台,发无线电就能传递情报。
这才解放不久,前几年抗美援朝打仗,没有专门清理过特务,尤其像申城那种涉外的大都市特务其实还很多,柳燕也只是特务们手下一个小喽喽而已。
听说有大特务,而且也是女的。
陈棉棉好奇的问:“她的代号叫啥,快说来我听听。”
她看谍战剧的时候,最喜欢看里面的代号了,邓西岭的只是321,简直刹风景。
果然,大特务就是不一样,赵凌成说:“外号云雀,代号076。”
他又说:“云雀名下不止柳燕这一条线,而且据柳燕说,申城那边,军方就有云雀安插进去的特务,很可能人就在曾司令的身边,跟曾风交往,你得要保持警惕的。”
陈棉棉想了想,索性说:“那我不用他了吧,让他去别的地方?”
赵凌成不禁叹气:“我的意思是,你跟他聊了什么,尤其关于他家的,最好能都告诉我。”
他暂时不会举报柳燕,还让柳燕跟她姑妈继续保持联络。
一则,他想用假消息把唐天佑引过来,并逮捕。
再则,像祁嘉礼和赵军都属于嫉恶如仇的,听说有个特务,就要立刻拿起枪来毙掉。
但赵凌成不,他要顺着柳燕的线,找到那个最大的特务。
而既然确定曾司令身边也有间谍,那当然是先不打草惊蛇,慢慢摸底。
车进了院子,俩人也就不聊了。
正值寒假,小展展小帅帅,就连苗苗,听到车声,全都跑了出来。
妞妞远远就朝着苗苗姐姐挥手:“mu,妈妈妈妈!”
薛芳裹着棉袄下了楼,来抱妞妞:“半个月没见,瘦了好大一大圈。”
孙冰玉端着一盘热腾腾的沙枣仁油饼,跟着陈棉棉送进了家门:“尝尝我做的馍。”
她抱过妞妞也试了试,说:“瘦了好多啊,人都变轻了。”
妞妞不要别的阿姨抱,看陈棉棉:“妈妈,妈妈。”
孙冰玉脑子滞住了:“她在说话呢,但她才多大啊,就会说话啦?”
转了一圈,赵凌成可算抱回了女儿,一本正经:“她应该是个小天才。”
谦虚是中华民族的美德,如今的人们说起自家孩子,也是以贬低为主。
比如说,明明孩子很聪明,非要说她笨。
明明孩子长得很漂亮,却非要说她丑,然后引别人来夸自家孩子。
而且家长们总是认为,孩子就得批评,夸不得。
但赵凌成一本正经的夸闺女,都搞的孙冰玉和薛芳不知道该咋接话了。
家属们是看的报纸,得讨论一下陈棉棉的工作。
薛芳就说:“小陈,看新闻,说你夺权地委,还任命了个女书记?”
孙冰玉也说:“地级领导呢,一个女同志能当得下来?”
陈棉棉不想跟家属们讨论这个问题,毕竟就算她讲了,她们也不懂。
还好这时曾风来了,拍手:“嫂子们,我们得讨论工作呢,你们先回家吧,走吧,回家。”
黄琳也下楼来凑热闹,问:“曾风,你不是要去东风基地吗?”
不由分说的,曾风把几个女同志推出门,再哐一声关上门,抢在赵凌成之前接了陈棉棉的貂皮大衣。
他还挺会的,拿墙上挂的软毛刷刷了几刷,这才挂起来。
妞妞现在能吃辅食了,花牛苹果还有,陈棉棉就帮妞妞洗苹果。
曾风屁颠屁颠的跟着,先说:“青海王藏的黄金,部队专门找过,但没找到。”
陈棉棉点头,也说:“带队找的人就是魏摧云。”
曾风手叉腰:“那驴日的,该不会找到了,但是自己私藏了吧”
陈棉棉翻白眼,先说:“有孩子呢,你怎么能讲脏话呢?”
再说:“你可别忘了,之前一批黄金就是魏摧云押运的,他可没贪过,现在他提出来,要帮我干工作,就是要边干工作,边继续找黄金,反正我比较信任他。”
她切开苹果,找个勺子抹果泥,要出厨房。
但曾风又把她拦住,拍胸脯:“主任,我爸什么身份,他魏摧云呢?”
陈棉棉说:“他爸是被国党特务暗杀的烈士!”
曾风家啥都不缺,就缺个烈士,他也不想废话了,就只说:“主任,你再信我一回,把任务交给我。”
陈棉棉摇头:“不行,你的意志太不坚定了,算了吧。”
她越这样,曾风越是被激到上头,举手发誓:“我要干不好,让雷劈了我妈。”
赵凌成大概明白了,陈棉棉是想赶着曾风去挖水利。
但她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那张嘴巴,怎么就那么能花言巧语呢?
她说:“咱们只要找到黄金然后上缴,咱们在西北就能拥有绝对的革命话语权,想进核基地搞革命那不是随随便便吗?但咱们不能明着,大张旗鼓的找,正好水利任务迫在眉睫,你想想,它是不是个找黄金的好契机?”
曾风打个响指:“我看新闻了,书记是个女的,我去给她当秘书。”
陈棉棉说:“我和林衍商量过了,他炸的,都是有可能藏黄金的地方,到时候……”
曾风再打个响指:“放心好了,我就守在一线,只要找到黄金,立马通知你。”
通知个屁啊,真要找到黄金,他只会告诉他爸。
陈棉棉假意客气:“马上过年,等过完年你再去吧,我让邱书记自己先干着。”
没人愿意干工作,但要说去找黄金可就不一样了。
曾风转身就走:“革命者不需要过年,我现在就动身,对了,那驴……”
见陈棉棉在瞪眼,他生生把脏话吞了回去,说:“但是我怕魏摧云又要打我。”
陈棉棉说:“邱梅书记跟我一样,特别凶,你记得听她的话,她会保护你的。”
对付魏摧云的秘诀只有一个,跟他对骂。
他也不乱打人,更不打女人,女人一骂脏话,他嫌晦气,就会躲起来的。
曾风得到了新的任务,这就准备出发了。
陈棉棉刮着苹果泥,正给妞妞喂着呢,见赵凌成腾了只在梳她的貂皮,突然心头一动,就问曾风:“对了曾风同志,你妈是不是准备过来看看你?”
又说:“阿姨给妞妞买了那么多奶粉,她要来,我得请吃饭的。”
曾司令是以爱妻而闻名的,说是向总理学习,出差在外,都要给妻子写情书。
但说起他妈,曾风的语气却不太好,他说:“我妈是乡里人,东北妇女,满口大碴子,她也就会洗衣服做饭,妞妞的奶粉跟她没关系,我爸搞来的。”
又说:“是曾丽跟你讲的,说我妈要来吧,估计还得几个月呢,我爸上这边调兵的时候,她说要一起跟着过来,看看我和我妹,别见了吧,她人粗俗,你会笑话的。”
一个男人,爱一个优秀的妻子不算什么。
但如果他的妻子并不优秀,还粗俗,可他依然爱,那才叫美德。
据说目前在顾问席上的一帮老革命,包括赵军都特别看好曾司令,就是因为他不像某些人,男女方面不干净,喜欢玩花的,而一个领导,能对家庭负责,才能对群众负责,曾司令能被看好,就是因为他够对家庭负责。
赵凌成也想摸底曾司令,果然喜欢听。
陈棉棉给曾风洗了个苹果,递上孙冰玉炸的油饼,让他就着吃。
她又说:“我也是个粗人,也喜欢粗人,你妈来的时候,记得通知我一声。”
曾司令要来西北调兵,那他只会到省城。
但曾风老妈肯定得来儿子闺女工作的地方,看望他们。
一个被丈夫深爱的,但是粗俗的女人,出了车祸,丈夫和儿子当然会伤心。
但他们哭丧的时候,嘴角估计比鱼钩还翘吧,毕竟他们家自此,也算是有人为革命牺牲了。
西北的食物,总是有种别样的好吃。
甜而松软的油饼有股淡淡的苦味,但恰好能中合油饼的甜腻,再配一只沙瓤大苹果,甭提多美味了,曾风吃的咔咔作响:“只要你不笑话她就行。”
陈棉棉又问:“妞妞的奶粉到底是谁在买,以后有机会,我也好感谢人家。”
连曾风都嫌弃,那曾司令对于妻子的爱大概率也是伪装的。
而买那么多外贸奶粉,天大的面子,如果对方是个女性,那么她大概率,就跟曾司令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隐秘关系,陈棉棉当然就得打听打听。
但曾风不想再说了,一想到巨额的黄金,冷又算得了什么?
他就算挖遍大西北,也要把那几万两黄金找出来。
临出门他还得叮嘱陈棉棉:“你就不要乱跑了,安心猫冬,等我的好消息。”
又看妞妞:“来,香香叔叔。”
妞妞应声举起了她的小脚丫:“呜,呜呜!”
等门关上,陈棉棉回眸,朝着丈夫弹舌头:“瞧瞧我的小将,指哪打哪,简直优秀!”
关于西北的水利工程,杨书记随便划了几条线,但俞老一看,觉得不对,就跟林衍一商量,重新规划了几条,要把祁连山的雪水引向戈壁滩,再造大片的良田,而就算炸药炸开路,还得有人跟着挖渠,做修整。
妞妞在医院住了十天,邱梅拍了二十份电报过来诉苦,因为就连严老总都不愿意配合她,她手里有印章,但是她没有兵,谁都不搭理她。
可随着曾风去,高干子弟呢,谁敢不配合?
优秀的不是曾风,是陈棉棉,一手阴谋一手阳谋,玩得太漂亮。
她人也漂亮,皮肤越来越白,身材越来越好,如果貂皮里配的是旗袍,赵凌成都不敢想,她得有多么的风情万种。
……
吃完了果泥,妞妞还得吃奶。
病好了胃口就来了,她一口气吃了120ml奶。
她应该是本能的,比较抗拒别人亲亲她,所以随时翘着小Jio丫。
她还喜欢认字儿,边吃奶,指头顶的字画:“呜?”
那是她太爷爷提的,俯首甘为孺子牛,陈棉棉一颗字一颗字的读给她听。
吃完,她可算睡着了,爸爸也才能香香她肉肉的小脸颊。
这才中午,陈棉棉就准备去找姜霞要毛线,帮妞妞织几双大点的毛袜子。
但她才要穿衣服,赵凌成却说:“我给你买了新内衣,你洗澡没换?”
陈棉棉看他递来的东西,愣了一下:“布拉吉式的,你自己上商店买的?”
赵凌成说:“可能有点大,你先戴上试试,不行我去换。”
六十年代大多数妇女都不戴胸罩的,只穿个比较厚实的小背心。
但商店里其实有胸罩,背带形式,就是没啥撑托力,当然也不配钢圈。
而现在是,哪怕女同志自己买内衣都是偷偷摸摸的。
但赵凌成居然跑去给她买了内衣,还是胸罩?
不过不对,他在怀疑什么呢?
陈棉棉立刻脱衣服:“怎么可能大,我都怀疑它有点小呢。”
对于自己的胸部她还是很自信的。
不过脱到只剩线衣她再抬头,就见赵凌成跪在婴儿床边,牙咬着唇,手在发颤。
他长长的睫毛在颤抖,脸上有种类似于羞愤的神情。
而其实陈棉棉去洗澡之前,他根本就没提过内衣的事,此刻也是哄着她脱衣服的。
他虽然技术稀烂,但心机简直无敌。
他不看她,只轻轻摇晃摇篮,说:“激光炮是我们接下来工作的重心,这趟出去,至少得等过完年才能回来,下午就得走,辛苦你,要独自带妞妞了。”
但他内衣买了,陈棉棉衣服也脱了,他还委屈巴巴的说要出门,陈棉棉要不干点啥,就有点不够意思了。
默了片刻,她翻起床单,拿出了一盒小雨伞。
……
在招待所,陈棉棉就像哄曾风一样,只是哄赵凌成。
但他可算懂了什么叫法式深吻了。
她当然不爱他,他也没什么值得一个优秀的女人爱。
但那又如何呢,只要赵凌成装的可怜一点,她就会怜悯他的。
她都懂得法式深吻,还那么娴熟,当然也懂得在床上怎么做。
甚至,十几分钟的时间,都是她在耳边轻轻教赵凌成该怎么做,那种感觉嘛……
赵凌成望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工作正地发呆,祁政委进来了。
他笑着说:“打仗的事终于定下来了,过完年,咱们可就要主动挑矛盾了。”
但又说:“你就没休息过,撑得住吗?”
目前在珍宝岛,苏方一直在挑衅,但大陆没有退让,却也保持克制。
可真正要决定打的时候,那就不但不能再克制,还得要故意挑事,让苏方开火了。
赵凌成站了起来:“有什么撑得住撑不住的,我身体很差吗?”
他之所以气啾啾的,是因为他只坚持了大概十二分钟左右。
男人嘛,不太行的时候,就尤其敏感。
祁政委又问:“你脸怎么是红的,还那么烫,如果感冒,你可以耽两天再去。”
陈棉棉还挺担心,怕赵凌成要追问她的异常,或者是把她举报上去。
但其实赵凌成不会那做的,哪怕她真是间谍,他也不怕。
因为就像他爸坚定相信,只有土八路能救这个国家。
他们所研发的各种大杀器,才是能让这个国家立于不败之地的关键。
守好军工,就能守住一切。
外面下雪了,风刮的刀子似的,赵凌成拉上拉琏,跳上了工程车。
还不到十分钟,他在床上的表现简直差劲。
但下次吧,等采集完数据回来,有了宽裕的时间,他必须把时长提上去。
……
在基地家属们看来,陈棉棉都算是个传奇了。
一场又一场的大雪,转眼就要过年了,妞妞也该学爬行了。
陈棉棉在用姜霞给的毛线给妞妞织小毛袜子,也顺带着,要给那帮老右派们也一人织上一双,姜霞砰砰砰的,在敲门。
陈棉棉一开门她就说:“你记得那个活土匪,魏摧云吧,他又赶羊来了。”
陈棉棉问:“咋,他是不是给了你一群老公羊?”
眼看过年,正是吃羊肉的时候。
要是魏摧云送基地一堆又骚又膻还炖不烂的老公羊,陈棉棉要杀到泉城,跟他吵上一架,换一群小羊回来吃的。
姜霞摆手,却提起一只脏兮兮的旅行袋说:“他说送你的。”
又说:“他还说让我带个话,就说他男子汉顶天立地,一个唾沫星子一根钉,跟你打的赌他不会忘的,但最近他要出门,大概要两三个月后才能回来,如果回不来,那他就是死了。”
陈棉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得结合最近看到的新闻。
据说中苏边境上最近一直有摩擦,而魏摧云是去苏联还债的。
那他会不会故意挑事,搞到对面的军人朝他开枪,然后两国之间就会开战?
但陈棉棉记得书里头写的是,到今年秋天才会正式打仗呢。
也就是说魏摧云最终没挑起事,平安回来了。
她和魏摧云打了个赌,到明年春天,也还有工作要他去干,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吧。
陈棉棉接过袋子打开,姜霞一看,哇的一声:“这么多杏干儿?”
但又觉得不对:“小陈,那姓魏的好端端的,给你送杏干儿干啥?”
当然是因为曾风了。
他去了泉城之后,直接就把邱梅给架空了。
然后整天跟在林衍身后,动不动还会亲自上手放炸药,而且要是下雪,邱梅觉得大家就该休息了吧。
但曾风不,手上都冻起疮了,可他就是不休息,一个月内,他几乎踏遍了整了河西。
就不说魏摧云震惊了,像严老总,祁嘉礼和他那帮老右派朋友们,谁不夸一声曾风同志觉悟高。
魏摧云没想到曾风那么积极,不好意思嘛,所以才会送杏干来道歉。
而比较妙的是,曾风是在找金子,但他不会明着讲。
挖掘线路由林衍规划,他甚至都不知道金子的事儿,可是因为陈棉棉提前讲过,曾风就会认为,林衍也在找金子。
这么一来,他就要表现的比林衍更加积极,工作也就干的热火朝天了。
在楼上听到活土匪几个字,黄琳就下楼,凑热闹来了。
她还挺了解的:“那姓魏的是上苏联还债去了吧。”
又伸手:“给我尝尝这杏干儿。”
陈棉棉抓了一大把杏干给她,笑着说:“明年咱们家属组织一次下乡活动,你也跟着去,我让你吃鲜杏子。”
黄琳却说:“我家老曾已经拿到调令,明年就能回申城了,下放,我只怕等不到呢。”
陈棉棉说:“既然已经拿到调令,那干嘛不现在走,申城那么暖和,这儿多冷。”
黄琳笑了一下,但没说话。
也是在电光火石间,陈棉棉突然想起来,她姐就在友谊商店工作。
而且黄琳家也有很多妞妞吃的这种奶粉的罐子,再加上曾云瑞经常巴结曾司令,那必然也了解曾司令。
她拉着黄琳进家门,端出一盘自己炸的油果子,又给她泡茶:“吃点我炸的油果子。”
黄琳咬了一口油果子,有点惊讶:“你怎么炸的,比大灶上的酥多了。”
陈棉棉再递两枚:“酥你就多吃点。”
打着爱妻人设的曾司令有没有可能出轨,出轨的会不会就是个外贸售货员。
反正过年闲着,陈棉棉先从黄琳这儿摸个底吧。
妞妞被她放在婴儿床里,现在两只小手一攀就能站起来了。
耸耸小屁屁,踮踮脚,她指着桌子上,报纸上硕大的’西’字说:“xi,xi!”
黄琳愣了一下:“她会认字儿?"
妞妞确实会认,陈棉棉只要教过某个字,她就会指着发音。
但叠字还是只会叫妈妈,妞妞和苗苗,别的不会。
陈棉棉想问曾司令的八卦。
但作为幼儿园园长,黄琳被妞妞吸引了注意力。
她说:“你家小妞应该不是一般的聪明,等着,我去给她拿几套早教书。”
第53章 抢功
黄琳只有一个儿子, 小名叫康康。
她管得比较严,几乎从不让下楼来玩儿。
但她觉得妞妞的智慧超于同龄婴儿,需要早教,上楼一趟, 就把康康带了下来。
还把康康的早教课本也带来了, 有英文儿歌, 俄语故事集, 还有珠算和语文。
黄琳还得批评陈棉棉几句:“咱们做女人的,年轻时眼光放亮挑个好丈夫,结婚有孩子了, 就要以孩子为重, 尤其是女孩儿,要教琴棋书画,将来才能高嫁。”
陈棉棉感谢她送的书, 但不赞同她的说法:“女孩子不是非要嫁人的。”
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她举课本看妞妞:“这个字读什么呀?”
妞妞吃一口小手手, 说:“ben, ben。”
陈棉棉是随时会给她指字儿, 只要教过一回妞妞就能记住。
康康一看妞妞爱学习, 抢着给她当小老师,手指着课本, 教她认字儿了。
妞妞扣着小脚丫,时不时吸一口口水, 听的全神贯注。
女同志们闲聊, 很容易扯到八卦的。
陈棉棉先引话题:“听曾风说他妈挺普通的,怎么就能嫁给曾司令的?”
黄琳说:“东北知道吧,咱共和国的摇篮, 曾风他外公是一家大钢厂的书记。”
又说:“曾司令本家一般,但他干爹是海军部队的老司令。”
干爹和老丈人都是助力,但又不算很稳妥。
也就怪不得曾司令要把一双儿女全送到西北来刷政绩了。
陈棉棉又说:“听说曾司令是出了名的爱老婆,听着我都羡慕。”
黄琳反问:“如果我爸是钢厂老书记,能扶持我家老曾当官,他敢不爱我吗?”
又颇轻蔑的说:“要我说呀,女人靠娘家真不算什么,要长得漂亮,多才多艺才叫本事,我姐就因为长得漂亮又有才华,都被法国来的外交官追求过呢。”
陈棉棉一想:“你姐年龄不小了吧,还是单身?”
说起她姐,黄琳格外骄傲,:“我姐可是14岁就拍过电影的,那会儿还没解放呢,申城好多小开排着队追她的,头婚嫁的海军团长,可惜出海没了,后来还是友谊商店的经理亲自登门,专门请她去当售货员,站柜台的。”
陈棉棉听出意思了,遂又说:“既然有外交官求婚,你姐就该嫁呀,说不定还能跟着出国,你也能跟着沾光,以后康康长大了,也能跟着出国呀。”
申城人天然的爱出国,陈棉棉这话也说黄琳心坎上了。
但她叹口气,低声说:“其实吧,我和我姐不是一个妈,她也就偶尔帮我买点东西,别的忙一概不帮,我家老曾的工作都是曾司令帮的忙,找我姐?没门。”
她又转口问:“你炸的油果子怎么那么酥?”
陈棉棉说:“油果子想要炸的酥,秘诀只有一个,多加猪油。”
黄琳又说:“对了,你再出去打几头野猪呗,肥,油多,咱们用来炸油果子。”
天寒地冻的,出去打野猪,陈棉棉不得被冻死?
她大概明白了,黄琳大姐是原配生的,黄琳妈是填房,俩姐妹关系也就比较淡。
但黄琳都28了,她姐至少也得有三十岁。
三十岁的寡妇,法国来的外交官求婚都不答应,那必然是想嫁个大人物。
陈棉棉再回忆,就发现原书中,女主的继婆婆好像就姓黄。
她再问黄琳:“你姐是不是懂法语?“
虽说大姐的风光黄琳蹭不上,但她还是致力于吹捧大姐。
她说:“我原来跟你讲过呀,1964年中法建交,我们申城日报上就登过我姐服务外交官的照片,你们这些乡下人不懂,她虽然是售货员,但只服务外宾的。”
这就对了,原书中,曾风继母的外语就特别好。
陈棉棉心说该不会曾风他妈一死,黄琳她姐就上位,成司令夫人了吧?
那曾风老妈岂不是比女儿曾丽还可怜?
而且本来这些都只是陈棉棉的猜想,但很快她就又有新发现了。
那就是,原书里曾丽会被蛇咬死,很可能不是意外,而是手段高明的谋杀!
……
赵凌成他们自打出去后,就一直在野外放炮。
也不知是啥样的大炮,轰一次,睡的正香的陈棉棉和妞妞就要被吓醒一次。
一开始妞妞会被吓哭,哭着往妈妈的怀里钻。
但奇怪的是,突然有一天,妞妞就掌握炮响的规律,并且会提前预警了。
那不,有天夜里,陈棉棉正熬夜给总革委写信呢,就看咕叽一下,婴儿床里的妞妞突然翻坐了起来,揉着眼睛,扬起小脑袋说:“妈妈,boom,boom,抱抱!”
紧接着远处就是一声剧烈的爆炸声,窗玻璃被震的唰唰响。
陈棉棉把闺女抱到怀里,问:”小坏蛋,你怎么知道外面要响炮的?”
妞妞才九个月,能说叠词就很厉害了,当然不会解释。
孩子也只会抵着头往妈妈怀里钻:“抱,抱抱!”
女儿太聪明了,就搞得陈棉棉都有点怀疑,她是不是重生的了。
但专门研究了几天,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其实是,妞妞的听力超乎常人的敏锐。
而赵凌成他们在发炮之前,会先发射一种声波来驱赶周围的野兽。
那声波,人要不专注听是听不到的。
陈棉棉也是跟着妞妞听了几回之后才恍然大悟的。
声波一响,妞妞就知道要炸炮了,就会害怕,求着妈妈要抱抱。
可惜赵凌成不在家,要不然,陈棉棉得好好炫炫。
她闺女就是小天才,真正意义上的天才。
而关于曾丽是死于谋杀的事,陈棉棉是在出差时,无意间发现的。
已经三月了,虽然大地还一片冰封,妞妞也还只有九个月,出门并不方便。
但陈棉棉必须得带着她出趟差了,因为水利工程已经进入尾声。
而作为专职薅羊毛,从来不干事实的庸才领导,她必须得去薅功,抢功劳了。
曾丽要去探望她哥,所以也跟着陈棉棉一起。
俩人带着孩子才上火车,列车员来问:“两位大姐,需要冲豆奶吗?”
列车上的特供豆奶格外好喝,陈棉棉每回上火车,都会专门点上一杯,享受一下。
但今天,曾丽掏出一罐咖啡来:“嫂子,喝我的咖啡吧。”
又说:“你应该没喝过法兰西风味的咖啡吧,今天正好尝一尝。”
陈棉棉确实好久都没喝过咖啡了,当然点头:“好哇。”
但她故意又说:“你哥有什么东西我带就行了,这么冷的,何苦让你跑一趟呢?”
曾丽苦笑:“他太辛苦了,我去看看他也是应该的。”
曾风特地嘱咐,让曾丽必须亲自去,其实是因为他需要胶卷来照相。
他不会让陈棉棉拿胶卷的,因为去年在农场,陈棉棉故意装傻摆了他一道。
农场大丰收,他本来也有功劳,可最后却一张照片都没留下。
这回的水利工程曾风当然就想独占功劳。
不过陈棉棉专门跑去抢功,也是做了万全准备的,她势在必得,要把功劳抢到手。
等咖啡时,望着窗外,曾丽就又说:“我外公家在东北,天气也冷,但那可是肥沃的黑土地,哪像这大西北呀,一眼望过去全是戈壁,穷成这样,也不知道国家干嘛非要投入人力物力建设它,要我说,嫂子,这种地方,咱们就该丢弃掉。”
陈棉棉笑问:“那这儿的老百姓呢,怎么办,就不管他们了?”
曾丽和曾经的祁嘉礼一个看法:“迁呗,迁到气候好,土地肥沃的地方去。”
今年开春后就一直在下雪,而那其实是丰收的好兆头。
河西大地上,冬麦正在疯狂的吸收雪水。
再过三个月,等到妞妞过生日的时候,小麦就会成熟。
那厚厚的白雪全是营养,也会变成沉甸甸的麦穗,今年也将是个丰收年。
馒头油饼,锅盔麻花,人们就又可以变着花样儿的吃起来了。
眼光局限,陈棉棉不跟曾丽争辩什么。
听到妞妞在呜呜的叫,她扭头看窗外,也被惊到了:“哇,好肥的野猪。”
外面跑过几头大野猪,肥的肚子都快拖地上了。
妞妞可不觉得西北差,她简直爱死了,脸贴玻璃上,呜呜的呼唤着大野猪。
陈棉棉心中突然一念,其实如果她能打一头野猪,带到挖水利的现场,好好慰问一下辛苦了几个月的,挖水利的人们,那个功劳她也就不算白抢了。
但猎野猪容易,要一路带进山里可就不现实了。
山里也有野猪,但它对气味非常敏感,一闻到人的味道就会跑掉的。
而且陈棉棉背着个小婴儿,要专门去猎野猪也不现实。
转眼咖啡来了,陈棉棉一闻,有点意外。
她说:“这咖啡里应该加了少许胡椒和焦糖吧,味道确实够特别的。”
曾丽反而有点纳闷:“嫂子你居然懂咖啡?”
陈棉棉说:“你赵哥教我的,他偶尔也喜欢喝点咖啡。”
曾丽只是普通人,没那么敏锐,也没意识到陈棉棉的知识超纲。
反而,她搧着咖啡的香气说:“你能体会到吗,这香味就好像森林中的晨雾一样,清新,浓郁,要我说,还是人家法国人会享受生活,喝的咖啡都这么香。”
陈棉棉上辈子也只是打工人,连锁咖啡店的VIP,不懂欣赏咖啡。
但这味道在女配的记忆里,是青草加腐木的味道。
以女配的知识,这种味道会吸引蛇类。
也就是说如果某个地方散发这种味道,蛇就认为那个地方可以做窝。
陈棉棉忙问曾丽:“你是不是一直都喝这种咖啡?”
再问:“它是你买的,还是有人送你的?”
曾丽举起咖啡罐说:“我爸送我的呀,据说法国现在就流行这款咖啡。”
不管法国是否流行,这咖啡要被带进森林或沙漠,其香味就能吸引蛇类。
曾丽要在沙漠里美滋滋的冲上那么一杯,蛇不咬她,咬谁?
黄琳她姐是专门服务法国外交官的售货员。
妞妞的奶粉是法国产的,这咖啡也是,甚至这咖啡还能吸引毒蛇。
陈棉棉索性挑明了问:“这咖啡是黄琳她姐送给你爸的吧,你们两家关系不错呀。”
但曾丽却说:“黄琳她姐是谁啊,我不认识。”
又笑着说:“嫂子你大概不懂,我爸需要什么,秘书就会帮他找来的。”
陈棉棉问的有点露骨了:“女秘书吧,能力够强的。”
曾丽却说:“你想啥呢,部队哪里会有女秘书,当然是男同志啦。”
她都不认识黄琳她姐,难不成陈棉棉猜错了?
而且曾丽老妈是死在西北的。
黄琳她姐哪怕是训练有素的军统女特务,手也伸不了那么长吧。
但能吸引蛇类的咖啡,专门在西北发生的车祸。
陈棉棉后心一凉,心说该不会就是曾司令自己吧。
他明知自己地位不是很稳,就让女儿和妻子都牺牲在最艰苦的地方,以便增加他的政治资本?
也罢,慢慢收集消息吧。
反正陈棉棉是不会让两个无辜的女人,成为男人的登天梯的。
火车停下,曾丽伸个懒腰,笑着说:“可算到了。”
又说:“嫂子,我得给你提个意见,你长得很漂亮,人也很棒,但就是太邋遢,也太老土了一点,那么好的貂皮,要外穿的,你把它裹在里面,多难看啊。”
其实到了泉城,辛苦才刚刚开始。
而且在西北的冬天,聪明人都是要温度不要风度的。
陈棉棉没有专门劝过曾丽,让她带衣服,她穿的也是一件薄薄的棉袄。
而从现在开始,大西北的冬天,就要给曾丽这朵温室里的花朵,上上一课了。
林衍安排了马继业兄弟俩来接人。
他们还在拖拉机里铺了麦草和棉絮,早早的就在火车站等着。
招待妞妞的拖拉机可是专门洗过的,明光噌亮。
但曾丽还是被吓到了:“这俩人不是傻子吧,他们怎么在掉鼻涕?”
控制不住的掉鼻涕,其实也是被冻的。
冻的流鼻涕,穿的烂羊皮袄,还把手缩在袖洞里,马家兄弟看上去,确实跟傻子似的。
陈棉棉裹的像个臃肿的大熊,妞妞虽然是普通棉袄,但她缩在妈妈的衣服里。
口罩围巾,还有小棉鞋小手套,全是羊毛的,像个软乎乎的小羊羔。
曾丽是美的,还化了妆,但她刚才还在嫌弃陈棉棉太土气,可随着拖拉机跑起来,她整个人就懵了。
风就像大锤一样,duangduang的敲击她的头部,叫她头痛欲裂。
才跑了不过几分钟她就扛不住了,都快冻晕了。
陈棉棉于是要来马继业的雷峰帽,把她已经冻麻木的耳朵捂了起来。
过了会儿,索性把车厢里的大棉被裹到她身上。
曾丽也愈发憎恨西北了:“这鬼地方,要我说,国家就该扔掉它!”
又忍不住的哭:“我流鼻涕了,而且还冻住啦。”
觉得鼻子凉凉的,一扣,扣下来一块鼻涕冰棒,就可见有多冷了。
再过会儿,曾丽又问陈棉棉:“嫂子,快到了吗,我真的快要冻死啦!”
挖水引渠,当然是在山里头。
她们早晨十点下的火车,拖拉机一直跑到12点,终于停下了。
曾丽只差念阿弥陀佛,忙问:“可算到了吧?”
马继业憨憨的笑:“才要进山呢,我们还得先加个油,等着吧,有好吃的。”
曾丽还以为真是啥美味的东西,却见马继光从个小屋子里出来,手上是干玉米叶子,再剥开它,里面不过是两棒先煮到软烂,又烤到金黄的烤玉米。
但它确实挺好吃,曾丽也是个善良的姑娘。
看马继业的耳朵不但冻成了青色,还在流血,于是送了他两包方便面。
不像陈棉棉穿的臃肿的大棉鞋,里面还是羊毛袜。
曾丽穿的普通皮鞋,后来实在冻的没办法,把脚伸到了陈棉棉怀里。
又走了两个小时,路过一条河,陈棉棉把车叫停了。
曾丽再问:“这下到了吧?”
其实是因为妞妞要尿尿,陈棉棉才喊停的车。
妞妞跟她爸一样,爱干净,哪怕垫了尿布,她也不肯往里面尿的。
等孩子尿完,正好太阳暖和,晒一会儿。
而经了这回冻,曾丽不由自主,就要吐明自己的来意了:“我哥可真厉害,这么冷的地方,还要干工作,而且他居然整整坚持了三个月,也只想我帮他拍几张照片而已,我一定好好帮他拍,拍完一整卷胶片,让上面的领导知道他有多辛苦。”
陈棉棉笑着说:“是啊,在如此寒冷的环境下工作,确实是大功一件。”
但其实曾风不但有特种棉衣,还找了人帮他提火炉。
不管到了哪里,别人工作,他守着小火炉喝茶吃点心,享受人生。
但等山体被炸开,他又会一马当先,去看有没有黄金。
曾丽连这点冷都受不,那林衍,江老,邱梅,那些奋斗在一线,挖水渠的群众呢。
曾风只想独揽功劳,但陈棉棉可不是,她要抢功劳,是帮大家抢。
因为工作是大家干的,而不是曾风一个人。
晒着太阳,马家兄弟冻的不想说话,陈棉棉也懒得说话。
曾丽则在默默的,冻的瑟瑟发抖。
但突然,妞妞指左边,一声:“呜!”
陈棉棉顺着看过去,就见一只小兔子在太阳下,正扒着地皮,在吃地达菜。
但再定晴一看间,她把妞妞塞给了马继业的同时,扯过他的土枪。
拉栓上膛的同时吼曾丽:“快,上车!”
马继业当过民兵,还跟陈棉棉共事过,抱着妞妞,嗖的窜进了车厢。
马继光听到应枪声,嗷的一声嚎,扭头就上驾驶座。
拖拉机没有熄火,他一开上就跑,而曾丽还没爬上拖拉机呢。
马继业眼看她要被甩掉,去拉她的手。
但曾丽嫌他的手上有鼻涕,不给手,结果一甩间,她直接被拖拉机给甩掉了。
她也不知道这是咋啦,摔到地上,哭了起来:“救命啊,救命!”
陈棉棉要杀头野猪,这趟去抢功会更容易。
野猪是妞妞发现的,它在狩猎一只兔子,那也是最好的猎射时机。
但野猪可不容易猎,就严老总和魏摧云他们进了山,都得要打配合。
陈棉棉一枪轰出去,砂弹打中了野猪,可是它不会立刻死掉,它还会来咬人的。
它已经冲过来了,陈棉棉还得换把枪,因为砂弹只能打一发。
马继光边开着拖拉机跑,边丢他的土枪。
那是女配的肌肉记忆,陈棉棉单手拽上奔驰中的拖拉机,要再放一枪。
但简直要命,曾丽居然没有上车,站在来路上。
而且野猪已经朝她冲过去了,獠牙那么长,她居然愣在原地,都不会跑的?
要不是女配的本能和肌肉记忆,曾丽今天非得被咬一口不可。
但也是在今天,在此刻,曾丽可算改变了想法,觉得,陈棉棉就该给她哥当老大!
……
天天吃猪肉,曾丽没想到野猪的牙齿居然那么长。
她整个人是懵的,眼睁睁看着野猪冲过来,扭头就要咬她的大腿。
但也是在刹那间,随着一阵火光,野猪身上的毛迅速被引燃。
陈棉棉一把扯,她摔倒的瞬间,就见陈棉棉的呢子大衣也着了火,她正趴在地上滚着灭火。
曾丽目送着火的野猪窜进树林,后知后觉:“嫂子,你救了我的命?”
也忙帮她扑火:“你咋着火啦,你没烧伤吧?”
陈棉棉刚才玩的,就是魏摧云喜欢玩的那一手,故意走火。
因为砂弹打出去会伤到曾丽,她就想用火吓退野猪。
近距离走火,她人没被烧到就不错了,但呢子大衣被烧出个洞来。
曾丽对于西北和西北人的偏见,也是因为这地儿确实苦寒。
但本身是个善良的姑娘,她环过陈棉棉就说:“你救了我的命,我要赔你一件新的昵子大衣。”
陈棉棉顾不上呢子大衣,从马继业手里接过妞妞,得问闺女:“吓到了吧?”
但其实出生在导弹爆炸的瞬间,妞妞哪会怕声音?
她指树林:“呜,呜!”
紧接着又是轰的一声响,马继光在大吼:“哥,快来啊,抬野猪啦!”
陈棉棉都以为自己要错过野猪了,但居然它还在?
还真是,不一会儿,马家兄弟从树林里拖出个黑乎乎的东西,正是野猪。
相比军事禁区的,外面的野猪要瘦得多,可它特别大。
马家兄弟抬不动,是用绳子吊着,加上陈棉棉三人合力,才拉进车厢。
曾丽依旧嫌弃马家兄弟的鼻涕,但一会儿抱着妞妞一口,可太兴奋了:“哇,妞妞,你们西北人可真是太厉害了,力气好大,好威猛啊!”
拖拉机轰轰响,冷风依然在灌。
但曾丽突然就没那么怕冷了,还说:“姐,你就该是我哥的领导,他吧,总不喜欢夸你的好,但你放心,等到我爸我妈来,我要当着他们的面,好好夸夸你。”
陈棉棉玩走火玩得没有魏摧云好,刚才差点就被火药给烧毁容了。
不过就冲曾丽这态度,她的冒险就是值得的。
……
拖拉机一直跑到下午四点才到目的地,那是一大片河滩。
远远就可以看到,有片地势较高的区域被炸开一个好大的缺口。
等拖拉机上了高地,还可以看到,一条深沟绵延向了远处的戈壁平原。
马上就会冰雪消融,届时雪水会顺着沟渠往下流,有了水,戈壁就能变良田。
就在高地上,有人正在朝拖拉机奔跑。
离得远看不清,但曾丽笑着说:“肯定是我哥,在等着接我呢。”
但人跑到跟前,好吧,不是曾风,而是林衍。
他敞开了棉衣,陈棉棉就把毛绒绒的妞妞递给他了:“这是舅爷爷喔。”
要妞妞穿的少,估计要反抗的,她不喜欢被别人抱抱。
可她穿的太多,像个小蠕虫一样,反抗不了。
马继业和马继光争先恐后,要汇报野猪的事情,还得问林衍:“队长,咋办?”
要是许大刚,猎到野猪,第一时间送给领导邀功。
但林衍当然不是,他说:“起锅烧水,剥皮,一顿把它吃了。”
他又对陈棉棉说:“我这队长可能当不了了。”
陈棉棉当然得问:“为啥?”
林衍说:“我偷看过曾风的信件,他来搞水利,真实目的是想找青海王的黄金,这几个月他跟着我,一直没找到黄金,就准备从申城调个手下过来,那个手下据说是地质勘探方面的专业人才,会带着仪器过来,针对性的找。”
陈棉棉再问:“他是不是捉到你什么短处了?”
林衍轻拍着怀中呜呜叫的小婴儿,止步,努了努嘴:“你看呢?”
陈棉棉看到几个裹着羊皮袄,拄着拐杖的老头,但个个都红光满面的,显然最近吃得不错。
祁嘉礼,江老,俞老,他们居然全都在。
老头们跟动物没啥两样,穿着羊皮袄,瞎瞎皮做的鞋子,兔子皮的护膝。
林衍对右派们那么好,曾风举报上去,他会被撤职的。
为啥妞妞喜欢老头们呢,在她眼里,就是一群黑乎乎,毛绒绒的大瞎瞎。
她浑身都是白的,白白的羊毛帽子,口罩,围巾,小手套儿。
她记性也是真好,她还记得祁嘉礼,而且现在已经会说了:“xia,xiaxia!”
两只小手扑搧,她还要几个老头抱抱她。
寒天雪地,寒风呼啸,一帮被家人抛弃,甚至盼着他们赶紧死掉的老头。
哪怕民兵们对他们好,也只能是私下,有人的地方,为了表明立场,也得骂他们几句。
但是妞妞懂什么呀,她只看到一群臭烘烘,可爱的大瞎瞎。
她的小脸蛋被风吹的红红的,她伸出小手,甩掉小手套,只想捉瞎瞎:“呜,呜!”
几个老头被她抓了头发胡子也不生气,还说:“抓,用力抓!”
……
几乎所有人都来迎接陈棉棉这个大领导了,但是曾风没有来。
在野外工作,民兵队是挖的窑洞住在里面。
林衍带着陈棉棉进了窑洞,看邱梅在往满是冻疮的手上涂棒棒油,就问:“曾风同志呢,他不是一天守着炉子不肯出门的吗,这是上哪去了?”
邱梅摇了一下脚,对陈棉棉说:“我脚冻烂了,走不了,就没有去接你。”
又说:“曾风来的时候带了两个胶卷,本来应该庆祝咱们这个关键工程的竣工的,可是他为了抓拍我们各种犯错的瞬间,把胶卷给用光了,刚才他妹带来胶卷,他拉着他妹,去拍竣工照片了,我看咱们呀,不过白辛苦一场。”
曾风一边工作一边揪别人的小辫子。
现在工程完工,他不但要独霸所有的功劳,还要告别人的小状。
而关于他找黄金的事,邱梅也知道。
但她说:“当年青海王马芳可是带着几个亲信藏的黄金,藏完之后就给了亲信们大笔的金银让他们回家养老了。但是前脚送人,他后脚又带着另外的人把那几个亲信屠了,而且是屠村,但屠村的人,他又让儿子们杀掉了,黄金能那么容易找到?”
林衍低头看看妞妞,好吧,就为她,他这一个冬天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他说:“我怀疑青海王就没留下黄金,那也只是个谣言。”
陈棉棉也觉得那是谣言,本来就是用来骗曾风的。
祁嘉礼因为身上太脏,不好意思进窑洞,站门口扮鬼脸逗妞妞呢。
但突然,他一脸认真的说:“黄金当然有,我们查过账,做过计算,至少得有六七万两,曾风如果真的愿意花心思去找,而且能找得到,于国家来说,倒也是个不小的贡献,就看他能不能找得到。”
先不说黄金的事,陈棉棉打开背包,先扯出一块大被单。
那是她结婚时的喜被,但现在被剪成了长条,上面还有大字:热烈庆祝河西地区水利工事圆满完工。
再掏几块红围巾出来,陈棉棉给林衍,邱梅各披了一块,上面还有大字:劳动模范。
赵慧的相机后来留在了基地,专门用来给妞妞拍照。
陈棉棉也带着相机来的,里面也有胶卷,喊来几个民兵,让去挂彩条。
一帮老右派,陈棉棉也让跟着,这就要去拍照庆祝了。
对了,还有从附近征召来的村民们,陈棉棉也只需要说一句今晚有肉吃,还能照相,就全跟着她了。
邱梅强行的,也要给陈棉棉挂个劳动模范,还要她站在中间。
陈棉棉随便客气了一下,也就站到主位上了。
光拍水利工事哪够啊,要向上表功,要写明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情。
到底谁出了力,也得注明。
这样的照片寄到上面,领导才能一目了然。
而另一边,曾风拉着冻的瑟瑟发抖的曾丽,也正在给他拍照片呢。
突然听到不远处闹轰轰的,还搞的热火朝天,再一看横幅都挂起来,他当场就傻眼了。
而且曾丽一看,抱起相机就跑:“哥你等着,我去给棉棉姐也拍几张。”
曾风要崩溃了:“丽丽,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我是你哥!”
但再一看陈棉棉布置的场子,他又抽了自己两巴掌。
他还是太大意了,怎么就忘了,陈棉棉其人,干事不行,抢功第一名呢?
怎么办,他也赶紧找人拉彩旗,给自己挂个劳动模范?
但其实在陈棉棉看来,他除了主角光环,和母亲,妹妹的死是资本,就没别的能力。
政治从来不是拔尖搞优秀,而是结成牢不可破的联盟战线。
陈棉棉也只拍一张站在中位的照片,就躲到一边了。
所有参与过的群众,她都要让拍上一张照片。
当然,往上寄,表功的时候她肯定只寄自己的照片。
但于普通人来说,就相机啪嘶那一下,都能叫他们觉得,这个冬天的付出是值得的了。
而且于人为善,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曾丽不是拍传统的照片,而是围着陈棉棉和妞妞俩,啪啪的给她们俩拍写真。
妞妞正值可爱,而且一拍照片就笑,曾丽就忍不住多拍了几张。
她也想拍照,陈棉棉接过相机,主动帮她拍。
而等到曾风追过来的时候,一卷胶卷已经拍的差不多了。
……
且不说曾风没能独霸功劳,得多抓狂。
陈棉棉给老右派们一人织了一双羊毛袜,正好碰上,就送给他们。
她完全是无心插柳,但她给祁嘉礼送羊毛袜的时候,他特地带着她走出人群,一路走到停放拖拉机的地方,这才说:“马芳确实留了黄金,当初部队专门分析,勘探地形,也接近真相了,但是小陈你懂吧,当时我被举报,那些资料,我……”
陈棉棉头皮发麻:“你把资料毁掉啦?”
他正在拼命干工作的时候突然被抓捕,挨整,难道说他心里气不过,就把关于黄金的资料给毁掉了?
祁嘉礼看缩在她怀里的妞妞,笑着说:“等到春暖花开吧,你就上趟省城,拿资料去。”
但立刻又说:“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竟然真的有黄金,而且部队之所以后来再没找,是因为祁嘉礼被下放的原因。
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黄金,但如果能找到,陈棉棉私吞不了,可只要交上去,那就能保她这十年安稳无忧。
但她得先问:“什么要求?”
祁嘉礼说:“我无颜见亲人,死了就葬在大西北,但你每年都要带妞妞来看我一回,你也一定要教育到她足够优秀,你要对她好,更重要的是,不管赵凌成怎么逼你,我不许你再生儿子了,你能做到吧,能就起誓,能,我也才给你资料。”
一个陌生老头,这么关注陈棉棉要不要生二胎,追儿子?
但那还用说嘛,她必须答应啊,她要用莫须有的儿子,给自己换个荣华富贵。
她有点反应不过,正在组织语言呢。
妞妞伸出小手来,甩掉毛绒绒的小手套,摸流泪的老爷爷:“不,不,fufu啦……”
她的发音不标准,不fufu,意思就是,不哭哭。
第54章 苜蓿
陈棉棉不了解祁嘉礼的人生经历。
还在想, 要怎么发誓,才显得她更有诚意。
但祁嘉礼突然说:“妞儿才多大,这就会说话了?”
孩子在劝他呢,让他不要哭哭。
陈棉棉想了想, 指拖拉机上喷的字儿:“妞妞, 这个字怎么读呀?”
妞妞只会崩单字儿, 但崩的可清楚了:“兵!”
陈棉棉把一排字一起念一遍:“河西民兵总队, 再看这个。”
妞妞看妈妈指最后一个字,说:“dei!”
那是奶音,她说的就对队。
她也知道自己很厉害, 扬起小脸蛋儿, 要妈妈亲亲。
陈棉棉回看目瞪口呆的祁嘉礼,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天才常有, 但被父母耽误的, 远比成才的更多, 我虽平庸, 可我会用我的双手, 只托举妞妞。”
这时远处有人在喊:“祁老头, 快来给野猪拔毛。”
祁嘉礼得去干活了,也不要陈棉棉发誓了。
只说:“你走之前, 记得来找我一趟。”
她说的很对,就是托举。
祁嘉礼想要的, 就是有人愿意全力托举一个女孩的人生。
他头回见妞妞, 还在她妈妈肚子里呢。
但现在居然已经咿呀学语,甚至会认字儿了。
关于那批黄金的资料,他总归是要交出去的, 那就交给陈棉棉吧。
换她不追生儿子,用一生,只托举一个女孩。
……
曾丽的棉衣太薄,曾风只好把军大衣让给她。
她的脚已经冻肿了,曾风只好把羊毛袜脱了,给她穿着。
他从个民兵那儿搞了件破羊皮袄,不保暖嘛,冻的他瑟瑟发抖。
再看看林衍和邱梅脖子上的大红围巾,他眼里直冒火。
狡诈的陈棉棉,随手一个花招就把他踢出局了。
她也是运气好,半路居然碰上一头野猪,一下子就搏得群众们的好感了。
附近的村民全来蹭肉吃,有夸她漂亮的,有夸她能干的。
甚至有人说,她应该是从中央下来的大领导,是来救苦救难,救群众的。
曾风裹着破皮袄,跺脚取暖,心里火苗腾腾的窜。
听到身后一声咳,他回头,破口就骂:“陈棉棉,老子苦干三个月,你呢?”
再说:“锄头,煤,粮食,所有物资可全是我向上要来的。”
要挖水渠,群众得吃饭,还要取暖,那些物资是曾风专门上省里特批来的。
要不然,吃不饱肚子,民兵和农兵干两天就不干了,回家去了。
曾风只是没出力气,但他的贡献,可比陈棉棉多多了。
陈棉棉摘下红围巾,围给了曾风:“拍照了。”
曾风忙整理围巾,把劳动模范四个字摆正,又说:“你抢功,还排挤我。”
但他还是摆出伟光正的姿势,认真拍照。
等拍完又问:“你没哄我吧,相机里面有胶卷的吧?”
陈棉棉给他看胶卷,然后说:“笑一下。”
曾风摆出指点江山的样子,笑的阳光灿烂。
但等一拍完,他就又说:“咱俩完了,从此分道扬镳了,各干各。”
陈棉棉说:“刚才笑的不自然,把牙齿露出来。”
曾风一咧嘴,配上那件烂皮袄,简直像个讨饭的乞丐,陈棉棉又咔嚓了一张。
然后她说:“邱梅书记的脚冻烂了,但拄着拐杖,还坚持在一线。”
曾风冷笑:“她把羊毛袜送给老右派了,那不活该嘛?”
陈棉棉再说:“所有的民兵和社员,老右派们手上全生着大疮,有的还在流脓。”
曾风也懒得装了:“主任,你派我来,是来找金子的呀。”
又说:“林衍是个傻的,只听那帮老右派的,邱梅就是个愚蠢又没远见的泼妇,眼里只有小麦,根本帮不了咱们,我准备举报他们,再提拔两个新官上来。”
他正说着,远处邱梅在喊:“谁敢乱踩麦苗,我就剁了谁的脚。”
曾风正好告状:“听到了吧,她整天只念叨小麦。”
见邱梅蹲在一片向阳的山坡上,借着夕阳,正在土里刨着什么。
陈棉棉走了过去:“邱书记,你脚不好,干嘛还要出来,冻坏了怎么办?”
曾风还是很聪明的:“她的书记是你提拔的,还想继续干,就要拍你的马屁呗。”
又问邱梅:“你蹲地上干嘛呀,这算苦肉计?”
邱梅举手,掌心是几苗寸长的,嫩黄色的芽儿。
她看曾风:“你不是爱吃这个嘛,苜蓿芽儿,雪才化,它还没出土,要挖就得从土里往外刨,你乱割麦苗当青菜吃,我没办法,只能给你刨这个解馋呀。”
大西北的春天,是从女人们拨开雪,刨苜蓿芽开始的。
曾风前段时间因为想吃青菜,又正好看到麦子返青,于是割了些麦苗来吃。
当时邱梅跟他狠狠吵了一架,还把没看住他的林衍和民兵也全臭骂了一顿。
但从那天起,她每天都会送他一把嫩嫩的小黄芽。
曾风双手捧过苜蓿芽,先对陈棉棉说:“这个,无敌的美味。”
但又问邱梅:“这东西居然是从土里刨出来的?”
陈棉棉拈起一枚苜蓿芽,倒也不生气,而是难过。
她看曾风:“为了让你有绿菜吃,邱书记趴着刨苜蓿,曾风同志,你觉得她是不是在拍你马屁?”
曾风向来不出窑洞,所以他并不知道,他爱吃的菜是从土里刨出来的。
但邱梅把自己搞那么辛苦,刨那么点菜,她何苦呢?
嫩苜蓿难找,邱梅继续往前,但说:“陈主任,我这书记也就干三个月,过个官瘾,还是要归还给杨书记的,我也不是拍马屁,只是不想曾风同志乱割麦苗。”
又说:“曾风同志是城里人,不理解,一株小麦苗就能收获一大把麦子,磨成面粉,能蒸两个香喷喷的大馒头,那是我们一天的伙食,我不想他糟蹋粮食。”
为什么邱梅在乎麦苗,不让大家踩,也不让大家割。
因为麦苗是粮食,是农民的命根子。
陈棉棉冷看曾风:“你是朱门酒肉臭,不理解我们,没麦子吃,就是路有冻死骨。”
这不杀人诛心嘛。
曾风来西北,就是要跟群众打成一片的。
这个国家是人民的国家,干部是人民的公仆,怎么能用朱门称呼?
但陈棉棉不等他辩解,再说:“曾风同志不识稼穑,乱割麦苗当菜吃,地委书记无奈,抱病挖苜蓿的事情我会如实向上反应,就看总革委如何处理他吧。”
曾风是真不知道,搞点小苜蓿苗要费那么大的劲儿。
如果知道,它再好吃他也可以不吃的呀。
他掏出一沓粮票递给邱梅:“原来的我掏粮票,以后我不吃它了,行了吧?”
邱梅今天的苜蓿是给陈棉棉挖的,让她尝个鲜。
但见陈棉棉在朝自己眨眼睛,她可是做过媒婆的,脑子好使。
她灵机一动就说:“听说曾风同志的父亲是大领导,那他乱割麦苗当菜吃的事,应该不算犯错误吧?”
陈棉棉立刻接上:“毛选里讲,有支部队行军时踩踏了麦苗,团长登门算价钱,给农民赔偿,踏了麦苗的营长直接被贬成了小兵蛋子,不过曾风同志可是官二代,我如实把情况报上去吧,说不定总革委会号召大家学曾风,集体割麦苗呢。”
官二代还是个新式名词,但它恰好能定义曾风。
而他为了抓邱梅和林衍的小辫子,拍照用掉了两卷胶卷。
但狡诈的陈棉棉,她来了不过两三个小时,就给曾风扣了好大一顶帽子。
而于林衍和邱梅来说,都被拍照了,撤职在所难免吧?
但在此刻,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曾风主动说:“陈主任,我也揪了邱书记和林衍好多的小辫子。”
看她转身离开,跟着跑:“但我不向上举报,你也别举报我,成吗?”
邱梅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解决。
她也觉得应该见好就收,忙喊说:“陈主任,那就一笔勾销了吧。”
但陈棉棉并不吐口,撩下曾风回了窑洞。
西北这地儿,要说脏,那是真脏,但只要认肯收拾,也能收拾干净。
这一间是林衍和邱梅,曾风几个领导住的窑洞。
好大一张炕,炕上只铺着被擦的明光噌亮的红柳席。
炕里烧着从山里扫来的树叶,地上的炉子里还架着煤块,火汹汹的。
因为太热,曾丽自己把衣服脱了,但忘了给妞妞脱。
小丫头正在学爬行呢,因为衣服穿得太多,爬不动,四肢在原地划拉着。
陈棉棉摘掉她的小棉帽,头上的汗冒的跟落雨似的。
妞妞虽然脑子好使,便学爬行比较一般,倒是耸着屁屁能往前挪。
小妞儿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想来个屁挪,往前跑跑。
但是不对啊,坐了片刻她咕嘟就趴下了,因为她觉得屁屁好烫啊。
本来趾高气昂的曾风现在又变的可怜巴巴了。
他哀求说:“主任,我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咱们对错一笔勾销,成不成?”
而如果曾丽不是来的路上挨那几个小时的冻,以及,亲眼看到马继业没有戴帽子,在两个小时内耳朵直接冻到出血,她虽在西北,但不理解冷,和冷对人的摧残。
可现在她懂了,她开始拆她哥的台了:“屁呀,你穿着那么厚的棉衣,还有那么厚的羊毛袜,而且我听他们说了,你整天呆在窑洞里,就没有出去过。”
陈棉棉笑着补刀:“也出去过,但是去割麦苗当菜吃。”
曾丽是女孩子,有同情心的,她抬脚说:“我的脚都冻肿了,别人的手全在流脓,我虽然恶心他们,甚至不想吃他们做的饭,但是哥,你一点都不辛苦。”
亲人的打击尤其致命。
曾风气的咬牙:“丽丽,我有可能被下放,去劳动!”
曾丽居然说:“你原来还劝我出野战呢,你去劳动,那不挺好的?”
曾风再呲牙:“丽丽,你可是我亲妹妹。”
曾丽歪头向陈棉棉:“对不起,她是我姐,我更支持她的工作。”
曾风再看陈棉棉,好吧,她笑的可得意了。
而如果她不顾情面,真的举报上去,曾风是真有可能被劳改的。
说话间饭来了,是一脸盆的排骨,剁成条煮的。
还有一大缸子酸菜莜麦面汤,嫩黄色的苜蓿芽飘在酸菜汤上。
那排骨闻着,有股独特的甜香,曾丽抓起一根,从头啃到尾:“好吃。”
曾风暂时忘了工作,得跟妹妹讲讲:“这种猪,在山里拱一种叫蕨麻的东西吃,那东西会变成脂肪,所以它的肉特别油,也不好吃,就这排骨,又甜又香。”
又说:“前阵子林衍还猎过一只鼠兔,就是这排骨的味道。”
陈棉棉冷哼:“林衍给你猎鼠兔,你悄悄给他搞举报。”
曾丽不明所以,但也说:“哥,你简直没良心。”
陈棉棉给妞妞喂酸汤呢,特地舀上面的嫩苜蓿苗,而酸汤加上莜麦,就会有一种独道的,油津津的酸香味,苜蓿苗却是嫩甜的,和在一起,简直不要太好吃。
妞妞是一碰到好吃的就要耸屁屁的。
吃一口,她就要呜一声,再耸一下小屁屁。
曾丽不喜欢吃酸,就不喝了,但曾风给自己倒了半缸子酸汤。
吃完肉再喝一碗酸汤,他抹嘴:“爽啊!”
但见陈棉棉朝着自己冷笑,想起他很可能会被下放,他就又说:“主任,就算你要故意整我,咱们也算朋友一场,这样吧,你把我安排到红旗农场吧。”
妞妞小嘴叭叭的,还要吃。
但陈棉棉不能给她吃太多,就不喂了。
她看曾风,继续冷笑:“虽然你瞧不起红旗农场那帮老右派,但你也知道,他们行事光明磊落,不会故意整你,而你瞧不起的马家兄弟,他们也不会故意打你。”
曾风愣了一下,就发现还真是这样。
红旗农场那帮老右派都已经没用了,所以他都不正眼瞧他们一眼。
但他如果下放,也只愿意跟他们待在一起,因为那是一帮难得的,正直的人。
曾风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他也非十恶不赦之辈,就有点惭愧了。
也就在这时,陈棉棉说:“我的照片寄到总革委,你的寄到申城革委,而《河西日报》上,就登林衍和邱梅的照片,还有,帮杨书记和柳燕再请三个月的假,接下来咱们的任务是,教西北农民正确认识化肥和农药,你要不干……”
曾风腾的跳了起来,举双手:“我干!”
又兴奋的说:“申城革委向来不听首都革委的,申城的小将们,现在也渐渐不听我的号令,都不给我写信了,但这回的照片寄过去,我就又能稳占江山了。”
陈棉棉只安排工作:“那就我来列农药化肥单,你和邱梅下乡搞宣传。”
但再指曾风的鼻子:“咱们这个领导班子暂时不变。”
曾风还记着要找黄金呢:“可是……”
陈棉棉撒谎撒的不眨眼:“你这个同志就是太笨了,下乡的时候你去打听线索啊,听老百姓的,总有人是没被青海王杀掉,并且知道黄金线索的,先找线索!”
就在刚才,曾风都以为自己得去劳改了呢。
别的他都可以忍受,但他受不了那帮老右派身上的虱子。
而且他们还喜欢脱光了衣服,比赛捉虱子,边捉边吃,简直恶心。
但没想到陈棉棉不但不搞他,而且还愿意让他在申城重新扬名,夺回权力?
其实那也是最优解,因为政治格局,申城就占了一半。
陈棉棉搞好首都,曾风占着申城。
他们的革命事业,才能被所有高层干部们看到。
下乡的时候顺带打听黄金线索,这也是个妙主意。
他问农民们打听线索,总比现在毫无头绪,四处乱挖的强吧。
平心而论,陈棉棉长得美,虽然爱抢功,但不吃独食,是个好领导。
可惜她是个女同志,曾风一大男人,实在没法向她低头。
天晚路远,今天晚上陈棉棉和曾丽得住在这儿。
于大人来说当然辛苦,上厕所得去外面,寒风瑟瑟屁股冷。
但妞妞好开心啊,她头一回见能睡十几个人的大炕,而且大家是一排排的睡,她和妈妈被安排在炕中间,最热的地方,左边是人,右边也是人。
因为炕太烫,妈妈把她放在胸膛上。
妞妞钻出被子,一扭头,这边的阿姨亲了她一口。
她小手擦擦,再扭向另一边,另一边的阿姨也香香了她一口。
妞妞不喜欢被人亲亲,捏小拳头:“fu,bu,不……”不要!
第二天阳光刺眼,裹紧大棉袄出窑洞,就可见刺骨的春风中,高山上的雪水正在消融,缓慢的朝着新挖出来的沟渠移动。
平原上,大块雪融化的地方,麦苗已经翠绿,在蓬勃生长了。
祁嘉礼的烂羊皮袄也不知多久没有洗了,臭的能熏头一头羊,头发里,虱子白色的卵清晰可见,走在田埂上,他却一脸笑容:“今年麦子的产量,会比去年更高。”
陈棉棉也笑:“曾风和邱梅接下来会下乡普及种植知识,就是辛苦你们,该回农场继续劳动了,红旗农场是我的实验点,还请祁老多费心。”
曾风其实就是个官油子。
但是很奇怪,陈棉棉总能驱赶着他,让他去干实事。
祁嘉礼疼爱妞妞是因为女儿们,但欣赏陈棉棉,则是因为她本身。
把存放资料的纸递过来,他说:“如果曾风是我的手下,我早枪毙他八百遍了,但你的做法才是对的,相比嫉恶如仇,因材施用,才是好干部。”
……
怕妞妞要起湿疹,还怕她传染感冒,陈棉棉也该走了。
回窑洞,她却见曾丽站在门口,目光傻呆呆的,看着窑洞里。
窑洞里,林衍盘腿坐在炕上,整在整理旅行包。
她给他带了几包高干粉,还有他专门要的药品,羊毛袜和军用皮带。
但很奇怪的,林衍除了一张编织好的红柳大席子,还给她装了一件女士特种棉衣。
他说:“这个,你拿去穿吧。”
陈棉棉想了想,问:“舅舅,这棉衣是小姑给你的吧?”
特种女兵在这个年代不多见,女士棉衣更是稀少,那一看就是赵慧的。
林衍没说话,只把拉琏拉了起来,再看妞妞:“笑一个。”
如果有人不亲亲她,妞妞反而会喜欢。
她指林衍衣服上印的字儿:“bin!”
再朝着妈妈扬起小脸蛋儿,笑了满下巴的口水,要亲亲。
林衍抱着她,直到陈棉棉上了拖拉机,再看了许久,才交给她妈妈。
领导视察完工作,要离开了。
老右派们是因为一人得了一双羊毛袜,要送行。
邱梅拄着拐杖,还得再送陈棉棉一小包的苜蓿芽,让她带回去。
但送的最虔诚的就是曾风了,扳着车厢壁说:“照片一洗出来,你就要寄到申城革委会去,但是要记得,一定要挑一张最帅,形象最好的。”
陈棉棉都想好了,就挑那张,看起来最像乞丐的。
但她当然答应的很好:“那还用说?”
曾风又说:“还有,记得帮我美言几句,夸一下我的工作。”
但随着马继光抓起摇把捅进拖拉机,呼呼几下摇,他的声音就被淹没了。
曾丽有经验了,不但戴着雷峰帽,里面还裹着大围巾。
棉被一裹双手一袖,她大声说:“姐,那个林队长真的快五十岁了吗?”
又问:“你有没有发现,他那个人吧,特别的男人。”
赵凌成外形虽然帅气,但脾气不好,据说工作中也挺随和,可日常很高冷的。
但林衍不是,他有种说不出来的从容随和。
而且据说他挨了好几年的整,但看外貌,完全不像五十岁的样子。
陈棉棉昨晚没睡好,今天有点晕车,时不时的就想吐。
但看曾丽的眼神,她觉得有点不对,她忙说:“曾丽,林衍跟你爸同龄。”
曾丽笑的傻乎乎的,却又说:“他好像还是单身呢。”
又说:“昨晚他脱衣服时我看了,哇,肌肉比我哥的还要结实呢。”
话说,陈棉棉一直觉得,赵慧对林衍应该有种特别的情愫。
之前她不太敢确定,但今天,通过那件女式棉衣,她几乎可以确定了。
赵慧不婚,是因为她一直暗恋着林衍。
但林衍应该并不喜欢赵慧,所以才把棉衣转给她。
那林衍又是啥打算,还不到五十岁,打算永远单身吗?
也不知道赵凌成啥时候回来,到时候她得好好问一问,看是啥情况。
见曾丽傻乎乎的花痴,她得提醒她:“林队虽然没结婚,但应该有对象。”
曾丽却说:“我问过邱梅书记,他没对象。”
不过再叹口气,她又说:“但你懂吧,男人过了四十岁,那方面就不行了。”
陈棉棉上辈子接触的男性,有的六七十岁还能呢。
她说:“谁跟你说男人过四十就不行了?”
曾丽是个傻丫头,直接出卖她爸:“我爸大概38岁吧,就跟我妈分床了。”
又说:“我妈带他上医院看过好几回,吃了好多药,不管用。”
如果她爸还能,以曾丽刚才的眼神,说不定就要去追求林衍,来个老少恋。
但幸好她爸不行,就叫她打消了念头。
而以陈棉棉的了解,男人回家不吃,只有一个原因,在外面偷吃饱了。
她也几乎可以确定,曾司令绝对有婚外情。
但申城那么大,只要他有意隐瞒,女方又愿意配合,那种事可不好查。
而本来陈棉棉都只想阻止曾丽妈妈的去世,不想查别的了。
她还对自己胡乱猜疑黄琳她姐的事,挺抱歉的。
但事实证明,她作为律师,寻找线索的敏锐度没有丢,她的猜测也没有错。
……
关于赵凌成他们这一回取得的重大成果,先登上报纸,他们才回来的。
本来,在六十年代,老美有一种叫激光制导的导弹,它的打击精度非常高,苏联也正在加班加点的研制中,但这天,像《人民日报》,《青年报》,几乎所有报纸的头条都是激光制导已经实验成功,并将应用于军事中的消息。
当然,由谁研发,又经过多么艰苦的实验,那些报纸上是不会提的。
赵凌成他们回来,事先也没有任何通知。
爱情当然是浪漫,赵凌成碰到一株沙漠玫瑰,专门挖了抱回家。
但生活是柴米油盐,而且他是个极端挑剔的人。
陈棉棉最近主要是,趁着农场春播,在忙着捉瞎瞎,攒给妞妞做皮鞋。
她也一直没断早教,但妞妞有个问题,她不肯学爬,而是坐着地上用屁屁走路。
卧室地面上铺着光亮的席子,赵凌成一进门,愣住了。
因为几个月不见,他闺女又大了一圈儿,但小脸颊红丢丢的。
那一定就是带出去吹了春风,吹出高原红了。
虽然每天晚上至少要擦身,但他也得先放行李,换衣服洗手洗脸。
陈棉棉正在给总革委写信,汇报她近期的工作呢。
赵凌成才进洗手间,就发现闺女到了卧室门口,正在歪着脑袋看他。
匆匆忙忙洗了一把,进小卧室翻件家里的衣服穿上。
他才到卧室门口,就见妞妞小屁屁一蹦一蹦,往床上跑了。
边跑她还边喊:“妈妈,妈妈,抱,抱抱!”
厨房和洗手间卫生全部不达标,但赵凌成没敢吭声,把闺女放翻在地。
然后他跪到地上,拍拍手:“妞妞,爬一个爸爸看。”
妞妞咕噜一个翻身,眼不丁儿的,小屁屁往前挪着,又跑掉了。
赵凌成举起闺女,脱掉小尿兜,就发现她小屁屁也是红的。
他明白了:“小陈,妞妞是不是不会爬?”
小丫头已经抓到妈妈的凳子了,扶着就可以站起来,伸小手:“抱抱!”
陈棉棉把闺女放到地上,解释说:“她好像不太会用力。”
她也是头一回当妈,又没经验,又说:“也就屁屁受点罪,没关系吧?”
赵凌成盘腿坐到地上:“爬行能锻炼她的前庭,那是必须的。”
他也知道,惹了媳妇生气,今天怕连八分钟都捞不到。
可他还是得批评她:“育儿书就在桌子上,但我猜你忙工作,根本就没看。”
陈棉棉确实没看,但也不服气:“你一走那么久,回来就只会挑毛病?”
赵凌成闷了片刻,又说:“我进门一个小时了,你甚至没有回过头。”
陈棉棉忙着写信呢,好吧,回头看一眼。
她都有点愣住:“你怎么瘦成这样?”
但又说:“还好吧,我瞧着你没有生冻疮。”
赵凌成不会生冻疮,是因为他从小是在莫斯科长大的,那边天气更冷,他也更适应。
但没生冻疮,就不值得妻子多看一眼吗?
他还是一脸不开心的样子,可他这样,陈棉棉也生气了:“所以呢,你一回家就要挑毛病,骂人?”
其实不仅他俩吵,二楼,薛芳也正在骂丁保刚。
赵凌成就在一年前还是个快乐的单身汉,听着优美的音乐加着班,简直不要太潇洒。
他理屈,但是更心疼,女儿的前庭要是发育不好呢?
不过孩子总是越长,就越可爱的。
赵凌成才要说话,妞妞主动爬到他怀里,软乎乎的小手朝他伸过来。
赵凌成于是去亲亲,小女孩却手捂他的嘴巴:“fu,不……”不准凶她妈妈。
赵凌成想了想,把女儿翻放到地上,拍她屁屁:“要不爬行,我可就要亲亲你啦。”
看得出来妞妞很想跑,可她肚皮贴地,四肢扑腾,跑不掉。
咕噜一个翻身,还是屁挪,她朝着妈妈去了。
钻到妈妈的凳子下面,她再探头,眼里是满满的好奇。
赵凌成还有件事要出去一趟,但陈棉棉不理他,他也就不好意思讲。
曾司令下个月到省城,本来应该是祁政委去,但他点名要赵凌成去汇报工作。
而且他明天就得去泉城,跟柳燕交流一下情况。
他总归还是想把唐天佑从对岸给钓过来,就不能断了间谍那条线。
罢了,先教妞妞学会爬吧,前庭发育太重要了,必须让学会。
他要追,妞妞就跑,小屁屁挪着,她跑的飞快。
大衣柜在阳台一边,小家伙一路屁挪过去,居然还能拉开门,钻进去。
也才十个月的婴儿,赵凌成发现自己都有点对付不了她。
但拉开大衣柜的门,他又愣了一下。
他原来给陈棉棉买过好几条裙子,想她夏天穿着。
但她转手就送给了许小梅,永远穿件打满补丁的,王喜妹褪下来的烂褂子。
去年冬天孩子们笑话她像藏马熊已经是好的了。
原来家属们总在背后笑话,说她像个不知道已经解放了的,旧社会的老寡妇。
一冬天穿的邋遢,孩子们还是叫她藏马熊。
但是衣柜里居然多了几件布拉吉,有长裙的,短袖的,还有无袖的。
赵凌成再一扒拉,还看到一双丝袜。
在这戈壁大漠上,女同志们唯一的享受,也就是夏天的三个月了。
她们可以尽情穿漂亮的裙子,用黄琳的话说,一到夏天,她就感觉像是回到了申城。
赵凌成习惯性舔了一下唇,等到他媳妇穿裙子的时候,他就去省城了。
但她眼光也是真不错,有件白色碎花的,天蓝色的,都很好看。
赵凌成从柜子里扒拉出闺女,强行压到地上,要她学爬,一边心里还在琢磨,自己得怎么耍个小心机,让媳妇儿换上裙子,他得看一看再走。
但也恰是在今天,陈棉棉把黄琳她姐,黄蝶女士和曾司令连到了一起。
黄琳还在上班的,今天丈夫可算回来了,还专门上幼儿园接她回家。
她心情不错,俩夫妻一路走着,经过窗外,就说:“我姐来一趟容易吗,赶紧去打报告啊。”
陈棉棉还在大卧室,也只隐隐听到。
但起身就往外走,这时黄琳和曾云瑞俩夫妻恰好进单元楼。
她一把拉开门,不过得先寒暄两句:“曾工,接媳妇儿下班呢?”
曾云瑞瞧着比赵凌成还瘦,而且他懒得防晒,黑的冒油,手上也全是大冻疮。
抱着儿子康康,他走路都跌跌撞撞的。
但为了少吵架,他还是说:“阿琳太辛苦,我接她下班也是应该的。”
陈棉棉又说:“听说你要调回申城,到时候就轻松了。”
黄琳只知她姐的风光,并不知道那风光的背后是什么。
正好陈棉棉提起,她挽上曾云瑞的胳膊说:“小陈,我姐呀,要来探亲呢。”
再寒瞟曾云瑞一眼:“赶紧打报告,批准都得一个月呢,她难得来一趟,咱们可不能拉她后腿。”
又自豪的说:“别人就算了,但是小陈,我要介绍你跟我姐认识。”
陈棉棉都没有想到,黄琳她姐会是以探亲的方式来。
而且不论曾风还是曾丽,都不认识对方,那曾风他妈应该也不认识。
但两条看似毫不相交的线,却能完美的造就谋杀案。
陈棉棉曾经可是律师啊,都算大开眼界。
曾丽要去沙漠里,就有人送她能诱惑蛇的咖啡,死的顺理成章。
她妈妈因车祸而死在西北,谁能想得到,凶手也是从申城来的人呢?
但这一切都是陈棉棉的揣测,她该怎么告诉赵凌成呢?
但先不说这个,还有一个好消息呢。
那不,赵凌成把闺女像摁小鸡一样摁在地上,要让她学爬。
妻子过来了,拿着一张纸,纸上是个地址。
她盘腿坐到了地上,先说:“想不到吧,青海王真的留了黄金,而线索嘛,就在这儿。”
赵凌成一看地址:“省城?”
陈棉棉笑着说:“对啦。所以下个月我要去趟省城,拿资料,喔不,搞革命。”
下个月赵凌成也得去趟省城,他要去见曾司令。
他媳妇儿也要去的话,那些漂亮的裙子,她是为了进城才做的吧?
赵凌成从不惧于别人觉得他爱人漂亮,因为在他看来,追求美是人的天性。
而且正如赵军所鄙视的,他一直怀念被光鲜美貌的妈妈牵着手,走进筹光交错的宴会厅时,所有的男人,包括侍应生会在瞬间止步,向着他漂亮的妈妈行注目礼时,他心中的快乐和自豪感。
他不敢向任何人表露他那隐秘的,罪恶的自豪感。
他并不憎恨,且永远怀念他的母亲。
他也觉得,他应该给媳妇儿挑一管口红,才好配她那些漂亮的裙子。
但这该死的大西北,百货商店里,连支口红都没有。
趁着爸爸突然松手,妞妞翻身坐了起来,撇嘴指字条上的字,小声说:“jun,军!”
再指另一颗:“呜,er,二!”
赵凌成看看字条,再看妻子,不可置信:“她在认字?”
他一走几个月,都不知道,他闺女不但会提前预警爆炸,而且能认得一筐字。
陈棉棉抱起闺女来,狠狠给了她两个香吻,又说:“咱们妞儿要学习爬行,学会了还有亲亲,要不要呀?”
症结在这儿呢,妞妞不爱被别人亲亲,但喜欢妈妈亲亲。
她躺到席子上,翻身过来,但是该怎么爬啊,孩子四肢划拉着,可就是一动不动。
第55章 情敌
闺女啥都好, 就是不会爬。
像小青蛙一样划拉了一番,孩子撇着小嘴坐了起来:“抱抱。”
陈棉棉舍不得闺女委屈,连忙抱起来拍哄。
赵凌成跟在后面劝说:“爬行非常重要,你不能因为她觉得难就不让她学。”
妞妞小嘴是撇的, 两只大眼睛萌的像小猫咪。
陈棉棉亲亲闺女:“又不急在一时, 过几天再学又能怎么样?”
妞妞能听懂的, 撇着小嘴巴点头:“呜!”
赵凌成也不是脾气坏, 而是性格使然,他喜欢较真儿。
他说:“她过几天就该学习走路了,如果爬不好, 她也就走不好, 必须得学。”
陈棉棉有点烦了:“她是我生的,难道我还会害她不成?”
见餐桌上不知何时多了几朵粉色,亮晶晶的花, 还盛在只蓝色杯子里, 格外的有艺术性, 她看赵凌成, 换了话题:“什么花啊, 这么好看。”
再一摸:“居然是石头的, 但长成了花的样子,这到底是啥?”
花瓣栩栩如生, 叫她以为是真花,一摸才发现它竟然是石头质地。
也太神奇了, 石头竟然能开花。
赵凌成声音突然放低, 答的也莫名其妙,还特别深情:“是你。”
陈棉棉都懵了:“到底是啥?”
赵凌成不答,而是把石头花摆进了家私柜。
见餐桌上有英文故事书, 他指封面上的小熊:“妞妞,认得这个吗?”
妞妞答的可干脆了:“bear!”熊就是bear。
赵凌成再看陈棉棉:“你教她的,还是美式发音?”
陈棉棉在一年前撒的谎,在今天正好圆上。
她笑的得意:“现在你该相信,我所有的知识都是在红专学的了吧,不然我能生出这么聪明的闺女来?”
但其实她这样说,赵凌成反而更加不相信了。
因为目前国内的英语,教的都是英式发音,人们都不讲美式。
赵凌成也更习惯美式发音,但为免麻烦,后来生生改成了英式发音。
算了,他就当自己是个傻子吧。
但妞妞的学习速度,确实已经不是教科书能衡量的了。
那应该是强大的刻板记忆力,只要认过一次的知识,她就过目不忘。
她确实是天才,但会不会因为语言系统发育的太快,行动方面就比较迟缓?
那她的下肢没问题吧,还能不能学会走路?
……
赵凌成只要回家,都是先搞卫生。
因为他干的好,陈棉棉就不敢像薛芳和黄琳一样,敞开了的撒气。
楼上叮叮咣咣的一直在吵架,但他们俩却格外和谐。
陈棉棉是不敢吭气,妞妞觉察到妈妈怕这个陌生男人,也就乖乖的。
最近正值青黄不接,虽然今年终于不吃箭舌豌豆了。
但发的要不是苦荞面就是玉米面,而且还是饲料玉米,不放糖精调味就没法吃。
姜霞家倒是有点攒存的大米,她还在厨房的大冷柜里冻了些羊肉,今天特地给赵凌成送来,进门就笑着说:“小陈,你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你是个好媳妇儿。”
随着出外勤的男人们回来,满院子鸡飞狗跳,家家户户都在吵架。
姜霞在夸她,按理陈棉棉就该受了,但实事求事,她说:“婶子,要是别家男人回了家不是躺着,而是像凌成一样愿意干点活,媳妇们也不会跟他们吵架的。”
要不是赵凌成愿意干活,陈棉棉早跟他干了八百架了。
姜霞不认同她的做法,但算了,她不说。她指肉:“好好给他补补身体。”
姜霞没有问,其实也不想问。
但赵凌成照例要说的:“婶子,帅帅他爸,还是没找到。”
姜霞老公名叫李怀才,是被沙暴给埋了。
别的被埋的人,随着沙漠的流动后来都陆续找到骨骸了。
但就姜霞老公,白骨都找不到。
这都四五年了,因为只是失踪,组织想给姜霞再安排个对象都不能。
她叹了口气,帮陈棉棉把羊肉泡进了水里,离开了。
赵凌成偶然瞟了一眼肉,好吧,他口沫生津,也唇干舌燥。
因为那包肉里足足有七八颗的小羊蛋,而那东西,红焖了尤其好吃。
陈棉棉已经在备料了,找来锁阳肉苁蓉,看来是要红焖。
但最要紧的还是妞妞,她怎么就不爬呢?
赵凌成边干活边仔细观察孩子。
而一个在武器研发方面厉害的人,他的观察力就是无敌的。
所以到晚饭时,他就找到原因了。
却原来怕孩子膝盖着凉,陈棉棉在爬爬裤里备了两块瞎瞎皮,那个才是症结。
赵凌成脱掉孩子的裤裤一看,当即给她换了一条。
再翻过来把闺女放地上,才轻拍了一下她的小屁屁,她嗖嗖的就往前爬了。
赵凌成抱起闺女,拿裤子进厨房:“看到了吧,是瞎瞎皮在打滑。”
再让陈棉棉手摸:“你自己试试,这有多滑溜。”
妞妞也想爬的,但瞎瞎皮实在太滑了,孩子想往前爬,却只会摔个大平趴。
孩子没办法,就发明了挪屁屁的方法来移动。
陈棉棉也没想到,阻止女儿爬行的,居然是她好心办了坏事。
她也有点怕,忙问:“不会耽误她发育吧?”
别本来闺女该是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秀人才,却被她给耽误了吧?
赵凌成气咻咻反问:“你说呢?”
主要也是陈棉棉太懒,怕要脏了别的裤子,就只给妞妞一条裤子穿。
但最爱她,也最信任她的孩子,竟然是被她给害的?
陈棉棉不止理屈,还愧疚,抱过闺女来亲亲:“对不起,妈妈错了。”
妞妞又不知道不会爬对自己的影响有多大。
孩子嘛,跟妈妈是共生的,只以为是爸爸破坏了她们俩的幸福生活。
小家伙指门,推爸爸:“jiu,jiu ~”让爸爸走。
陈棉棉忙说:“他是爸爸,他最爱妞妞了,咱们要他,妞妞还要跟他学爬爬喔。”
再抵女儿的额头:“妈妈偶尔也会做错事,你原谅妈妈,好不好?”
以赵凌成看,孩子成长中的容错率还是很强的。
就好比薛芳家的小苗苗,原来那么胆小怯懦,还动不动就会摔跤。
但今天他却见她跟着一帮男孩儿在爬围墙呢。
而她也仅仅只是,在生活中,得到了陈棉棉一点小小的鼓励而已。
所以妞妞只要从现在开始学爬,就不会有问题的。
话说,自打陈棉棉再回来,她的行事风格,性格底色中,都多了几分林蕴的影子。
或者说是聪明且强悍的女性的行事风格,她会固执己见,也会勇于认错。
而当家长发现自己错了,且愿意承认错误时,孩子反而会更爱她。
那不,本来妞妞不情愿爸爸抱的。
但妈妈跟她认错,讲道理,她就会主动伸小手来抱抱。
她愿意听爸爸的,是因为她信任妈妈。
而曾经的林蕴,虽然觉得赵勇投错了队伍,但从不否认他的实力。
她也总会跟赵凌成讲:“一定要认真听你爸讲的每一句话,你将来才能变得优秀。”
为什么赵凌成非要把唐天佑哄过来,则是因为林蕴后来变了。
她依然爱赵凌成,可她变的烦躁,神经又敏感,歇斯底里钻牛角尖。
赵凌成需要知道她在军统都经历了些什么,那也是他的心魔。
他总怕他媳妇儿某天也会突然发疯,那爱妈妈的妞妞,就将是另一个他。
且不说赵凌成的胡思乱想。
陈棉棉烧好了羊肉,总共分成了三碗,然后往餐桌上端了一碗。
赵凌成盯的紧紧的数着呢,里面只有两枚小羊蛋,剩下的在另两碗里。
他就问:“这两碗是留到明天吃的?”
陈棉棉却说:“薛芳和黄琳最近都帮了我很多忙,那是送给她们的。”
她摘了围裙,得洗把手,再穿外套。
赵凌成一手抱着闺女,嗖嗖嗖的,把所有的小羊蛋全挑了回来。
懂得都懂,那方面,时间和质量一样重要。
赵凌成也才酣畅淋漓过一回,但时间问题是他的心病。
西北男人迷信的小羊蛋,他今天又有地方施展,就不怕流鼻血,他得全吃掉。
陈棉棉端着两碗肉,上楼敲开了薛芳家的门。
她果然没猜错,丁保刚歪躺在沙发上,苗苗在客厅,就薛芳一个人在厨房忙碌。
但一碗羊肉成功让薛芳消了气,笑着说:“谢谢你,有羊肉还记着我。”
陈棉棉得说明:“这是姜霞自己的肉票攒的肉。”
姜霞老公工资和粮票照发,所以她比别人多一份伙食。
这种小单位最讲究公平的,送人东西,但也不能让人嚼闲话。
再上五楼,黄琳家倒是其乐融融,但两口子没做饭,而是在客厅里忙碌着。
接过羊肉,黄琳问:“小陈,你家小卧室是不是也有羊毛毡?”
曾云瑞也说:“要不借我们用一阵子,过了再还你?”
妞妞的婴儿床就是小康康的,一床羊毛毡而已,陈棉棉当然会借。
黄琳要借羊毛毡,应该是给她姐,黄蝶睡觉用的。
陈棉棉就问:“黄琳,你姐到底啥时候来?”
黄琳恨不能她姐明天就来,但说:“得基地批准了才行,而且你知道的,外人要来咱们这儿探一趟亲多麻烦,我姐还得先上军区拿许可,然后才能来呢。”
曾云瑞说:“也是奇怪,年年请她不来,今年突然就要来了。”
又说:“其实黄蝶也就个售货员,普通人。”
黄琳不高兴了:“乡巴佬,她是服务外宾的呐,那能是普通人吗?”
又说:“算啦,老曾家在浦东,乡下人嘛,不懂。”
曾云瑞也生气了:“浦东怎么就是乡下啦,你们这些浦西人,狗眼看人低。”
陈棉棉专门告知这碗肉里面有羊蛋,俩人才不吵吵了。
黄琳其实并不认识羊蛋,翻了半天也翻不出来,就让曾云瑞把羊肉全吃了。
毕竟补药放得多,再加上心理暗示,这天晚上曾云瑞果然异常勇猛。
而妞妞大了点,今晚家里又来了陌生人,她就不肯睡。
她扶着床沿就能站起来了,就搞得赵凌成以为她睡着了,想干点啥。
结果听到小猫猫一样的喵呜声,一回头,闺女在床里,露着两只大眼睛。
但婴儿毕竟瞌睡多,闹了半天,赵凌成都浑身发热脑子嗡嗡了,闺女可算睡着了。
不像冬天,剥媳妇儿跟剥玉米似的,剥了一层又一层。
天气转暖,媳妇儿穿的少,她也极会配合,双臂交缠,又轻柔的哼着。
她叫赵凌成觉得,在沙漠里搭帐篷的四个月,那辛苦都是值得的。
但不对,他一摸褥子下面,冒冷汗:“东西呢?”
陈棉棉因为忙的忘了,此时才一个机灵:“我忘领了。”
最要紧的东西,小雨伞,没了。
因为赵凌成一直没回来,陈棉棉也就没领过。
她也不是不懂男人的脆弱,只是没想到赵凌成的心理会那么脆弱。
所以环上他的脖子还要扎他一刀:“你都瘦成这样,身体肯定也虚,要不缓缓,等明天吧。”
赵凌成人都要炸了,还要等明天?
冲动叫他等不了,还想办事,但陈棉棉得拒绝:“我在排卵期呢。”
又说:“明天一早医院一上班我就去领,忍忍吧。”
赵凌成还能说什么呢,她不会记着要小雨伞,是因为她不觉得那种事情是享受。
得,咬牙睡吧,等明天领到了再说。
但不出意外的,三更半夜他猛得爬起就往厕所跑,鼻血流的哗哗的。
陈棉棉追进厕所说:“不应该啊,就两颗羊蛋,我还吃了一颗,你咋又成这样啦?”
赵凌成哪好意思说,自己把另两碗里的全挑出来,偷偷吃掉了?
更可气的是,别人都知道媳妇儿不会专门领小雨伞,所以人家回家之前就上医院领过了。
等第二天一早赵凌成到医院,护士连盒子一起给他,里面也只剩一小盒。
且不说赵总工艰难的性福生活。
陈棉棉因为事儿比较多,也不知道该怎么提,就先没讲间谍的事。
但特务是个网,一个人要专门从申城跑到泉城来杀人,就必然需要同伴的协助。
赵凌成放着柳燕这条长线,也果然就钓到大鱼了。
……
他这趟去见柳燕,带着马骥的。
关于柳燕的事,他也提前写好了书面报告。
但暂时祁政委会压着文件,让它只留存在基地内部。
等他们摸到柳燕的上级,尤其是那位叫云雀的,收网时就会提交报告。
在招待所停车,马骥得感慨一句:“俩狗日的,日子过得倒挺爽。”
杨书记都有点乐不思蜀了,因为每天三顿饭有人送上门。
而且鉴于他表现良好,还可以自己去上厕所,到招待所院子里放个风。
但忙工作的邱梅因为冻烂了脚,到现在还拄着拐杖呢。
工资照发,饭有得吃,杨书记简直不要太开心。
不过柳燕的问题就比较大了,严老总边走,边压低声音跟赵凌成讲。
“她整天以泪洗面,还在手上划了好多道口子,而且据她说,她有神经衰弱症,那是一种喜欢自杀的病,还好我一直哄着,开导着,不然只怕她已经死了。”
赵凌成是明知媳妇会生气,但有啥该讲的都会讲的性格。
他止步:“你跟她睡过觉了吧?”
看着他刀子般的目光,严老总没敢撒谎:“有一回去聊工作,她抱住我,但我,守住了。”
他虽然没犯错,可他已经认为柳燕是迫不得已,且有自杀的病了。
赵凌成再问:“她说让你买治疗神经的药,你给她买了?”
严老总说:“她一直在尝试自杀,不买不行啊。”
赵凌成说:“等你睡过她,放松警惕,她就会迷翻你,偷你证件坐火车出逃。”
他继续往前走了。
严老总止步原地,后背冒冷汗。
是的,他以为柳燕是被迫的。
而且她跟钢厂的女性,包括他媳妇完全不一样。
他虽然没有放松过警惕,但对柳燕有着满满的同情。
可要她跑掉,甚至越境到对岸,以特务们的习惯,是会专门搞死他的。
七八年了,轰开一座座大山,冶炼钢铁,为国做贡献。
可要真放跑了柳燕,他的一切就全没了。
话说,赵凌成之所以深谙特务玩得那一套,因为那是他的家传。
柳燕还在演戏呢,他进门时她满脸泪痕,手腕上是茶杯碎片割出来的血痕。
但赵凌成进门后,只一句话,就让她收起做戏的假惺惺了。
他说:“神经衰弱在西方,被称为是depression,它更应该叫,心理抑郁。”
再说:“真正的depression往往是悲悯的,善良的,心理承受着极大的罪恶感,他们会不断尝试自杀,也会隐藏伤口,而不是像你,暴露伤口,故意搏同情。”
严老总再度冒冷汗。
因为在他面前脆弱了几个月,差点让他犯错的女人突然就换了一副脸色。
她勾唇冷嗤,嘲讽一笑:“赵总工不愧有个特务妈,真懂。”
赵凌成不跟她废话,伸手:“情报呢,给我。”
他的衬衫永远像新买的一样雪白,他的军装也像昨天才发的一样翠绿。
他漂亮而无情的双眸像极了他母亲,口吻更像。
他妈是当成棋子培养他的,可他分明跟共党格格不入,思想却又那么坚定。
就好像他爸,国党高层都以为势在必得。
结果呢,他不但自己没被腐蚀,还策反了林衍,叫军统赔了夫人又折兵。
柳燕乖乖遮起伤口,拿出封信来:“有特务要来西北。”
那是她姑寄给她的信,乍看只是叙家常。
但以她们俩都懂的排列方式去看,文字里头就藏着情报。
赵凌成甩信:“来的是谁,会是大特务云雀吗?”
……
陈棉棉是因为生活实在无聊,就对特务的事特别感兴趣。
等赵凌成回到家,她正在教妞妞抓勺子吃鸡蛋糕呢。
听他说起,第一句也是问:“来的会是云雀吗,还有,她需要柳燕帮她做什么?”
妞妞手脚的发育确实比她的脑子慢一点,鸡蛋糕喂不进嘴巴里。
孩子大张着嘴巴,送啊送,送耳朵边去了。
赵凌成摇头:“不是,来人代号莫夫,要求柳燕帮她采购一批炮竹。”
陈棉棉其实是站在答案上往回推,所以就能想得到。
再就是,赵凌成明明发现她有问题,但不揭穿,他们就有了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说:“莫夫,Papilio,在拉丁语中是蝴蝶的意思。”
赵凌成哪怕不揭穿,该问也得问:“红专老师还教你学过拉丁语?”
陈棉棉看闺女只会给耳朵喂鸡蛋糕,连忙帮她做修正。
她如今也胆子大了,挑眉:“我自学的,不行吗?”
见男人不语,她又问:“又不过年,特务买炮竹干嘛?”
赵凌成说:“收集火药,造炸弹。”
这年头,在火车上携带火药,分分钟就会被查出来。
因为为防右派和间谍们流窜,铁路上全是魏摧云那种训练有素的军人。
他们会反复巡查,搜查,火药的味道也很难遮盖。
但枪械都归国家管理,普通人拿不到,要搞火药就只能是炮竹了。
可它也不是随便能买到的,得要票不说,而且买得多,售货员也会起疑心的。
陈棉棉得说,这年头还愿意搞敌特活动的,那是真勇士。
她又问:“对方啥时候会到?”
正好赵凌成看到小卧室的羊毛毡竖在门口,问她:“你拿它干嘛?”
两条本来不该相交的线,在这一刻交汇到了一起。
陈棉棉加重语气:“黄琳她姐,黄蝶,友谊百货那位售货员,她要来。”
又说:“黄琳家小卧没羊毡,怕她姐睡不惯,那去垫。”
赵凌成还以为媳妇又被老娘王喜妹迷惑,要把羊毡送回娘家去呢。
只是别人借用几天,那没事了。
他重复:“Papilio,莫夫,申城来的蝴蝶,她跟曾司令会是同一时间来,总不是巧合吧?”
为防自己表现的太露骨,陈棉棉也不多说了,让赵凌成自己查去。
妞妞该午睡了,耸着小屁屁往妈妈怀里蠕。
赵凌成也等着呢,只等媳妇把孩子放回婴儿床,一把就将她也拉倒在床上了。
他一只鼻孔里还塞着卫生纸呢,陈棉棉怕他流鼻血太多把身体流坏,也不敢再推托。
可她搞不明白:“不就一颗小羊蛋嘛,你怎么会成这样?”
赵凌成忙办事,但还得问:“她能睡一个小时吧?”
陈棉棉估计他就是连办两回妞妞都不会醒,野心还大的很,觉得能有一个小时?
也果然,他连着两回加起来,也才半个小时。
在陈棉棉看来已经可以了。
但赵凌成显然觉得自己表现还不够优秀。
但没有小雨伞,他怕万一再造出个孩子,又会有洗不完的尿布,就不敢造次。
而等基地下一月的小雨伞终于到货时,他们也该上省城了。
已经不能用巧来形容了,因为黄琳宣传的全基地都知道,她姐要来探亲了。
赵凌成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已经把黄蝶和特务联系到一起了。
对了,像妞妞这个年龄,大家还是习惯给穿开裆裤的。
但陈棉棉让小贾给她做布拉吉的时候,就让把妞妞的□□都给缝上了。
小女孩儿嘛,她辛苦点,别让孩子光屁屁。
赵凌成专门到泉城找过,又跟基地,后勤的张主任交待过,让进口红。
可直到今天,他依然没有搞到一管口红。
他媳妇儿连管口红都没有,但是也必须出发,前往省城了。
陈棉棉穿的那件白色碎花裙,而那块布本来是赵慧给妞妞,要用来做襁褓的。
但她一条裙子,余下的布还给妞妞做了套小衣服,母女俩就是亲子装了。
而且赵凌成回来这阵子,盯着没让陈棉棉把孩子抱出去。
妞妞的高原红消失了,重回了原来的白白嫩嫩不说。
她又长大了点,也更可爱了。
马骥得跟他们一起去,曾司令点名要见他们俩。
人们的传统观念总还是喜欢生儿子,总觉得有了儿子,老来就有依靠。
但马骥是真羡慕赵凌成的小闺女。
她的行头也漂亮,荷叶边的小凉帽帽,圆领,荷叶边的小衣服和裤裤,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腿儿软乎乎的,就跟糯米糕似的。
不像男孩喜欢蹬来蹬去,她是乖乖趴在爸爸肩膀上。
两只葡萄样的眼睛里满是好奇,看到火车站就指:“fuo,火,qie,车!”
赵凌成也是,比陈棉棉还不谦虚:“我闺女,比院里所有的孩子都聪明。”
马骥摩拳擦掌:“我也得抓紧生一个。”
女儿太可爱了,他必须得要一个。
……
到了泉城倒车,他们上的是软卧车厢。
而且这趟专列沿途任何站都不停靠,会一站直达省城。
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赵凌成正在换床单被套,铺床呢,软卧门开了。
一个人笑嘻嘻走了进来:“赵总工,马科,早上好。”
赵凌成和马骥一时间都没敢认。
因为连续五个月都在野外,曾风皮肤变的黢黑。
他爸大概是明天或者后天就会到军区,他去省城也很正常。
但他故意要跟陈棉棉同车,倒不是因为察觉了黄金线索,而是因为一点小心机。
赵凌成很烦这家伙,就说:“这软卧我们已经包下来了。”
曾风笑笑,径自坐到了陈棉棉身边。
然后掏出个陶瓷做的小鸟,打开茶杯灌了些水进去。
他再一吹那小鸟,哇,妞妞喜欢,因为那小鸟居然会叫,叫声还特悦耳。
接着曾风又掏出个两只核桃做成的小玩具,一拉,核桃转的骨碌碌。
妞妞抓过去,也学着拉。
哇,它会转呢,妞妞扑搧小手,孩子好开心。
曾风对着马骥一笑,马骥上了上铺。
曾风躺到马骥刚才躺的位置,这才说:“赵总工,陈主任知不知道姜瑶在车站接你的事?”
又问陈棉棉:“陈主任,你知不知道姜瑶和咱赵总工是啥关系?”
应声,赵凌成脸色一变。
这段时间他就没有联系过姜瑶,但他要去总军区的事,姜瑶肯定知道。
而她曾经把她暗恋赵凌成,想跟他结婚的事,写进了日记本。
她甚至还在日记本上写到,她认为赵凌成的性格受他母亲影响很大。
他虽然也信仰共产主义,但同时,他对能否实现超英赶美,是抱着怀疑的。
她还写说,赵凌成不但不恨,而且对他母亲抱着崇敬心。
更要命的是,那日记本被曾风翻到,还拿走了。
那也是为什么,姜瑶能够忍受曾风的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赵凌成倒不怕姜瑶来接自己,她跟曾丽一样,也是很普通的女孩儿。
她因为跟赵凌成一起生活过,也确实喜欢过他。
她的日记,也是因为犯蠢才写的。
她也专门跟赵凌成讲过,说一旦曾风要公开日记,她自己就会全盘承担。
而除了领袖,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做别人的救世主。
赵凌成试图拯救过陈棉棉,但并没有成功,救她的是她自己。
姜瑶也是,她犯的错误就该由她自己承担。
她或者跟曾风撕破脸,再或者抓曾风的把柄,总之,那是她自己的事,她要学会自己处理。
但赵凌成还是很头疼,也只有一个原因,怕他媳妇儿生气。
他好容易领到了新的小雨伞,四枚呢,而且他们要住的,会是全省规格最高的宾馆。
他可不希望媳妇儿因为吃醋闹脾气的,就跟他闹别扭,不跟他一起睡。
他虽然擅长很多事,但并不擅长哄女人开心。
他索性就说:“曾风同志,有什么话,咱们出去说吧。”
曾风是个闲散人员,今天上车,就是故意来找赵凌成的不痛快的。
原因也只有一个,姜瑶不爱他。
但要说出去聊,他不敢,因为赵凌成的拳头比他的硬多了。
如果捣他腰子两拳,他不得吃暗亏。
他笑嘻嘻的:“出去干嘛,咱们就在这儿聊。”
马骥也摸不着头脑,但从上床跳了下来,问赵凌成:“总工,要不咱们一起出去?”
曾风一看就是来搞事的,马骥当然选择帮赵凌成。
但他们几个正较劲儿呢,陈棉棉问:“曾风,你怎么知道姜瑶会到车站接我们?”
又说:“你是不是有事找她办,她不肯给你办,啥事儿?”
原书里讲的就是,姜瑶只要有事情不帮忙,不听话,曾风就会拿日记胁迫她。
事实证明,凡事在于多聊多问。
曾风说:“我有个姐,你们应该知道,黄琳她姐,到省城了,要到军区去办事,一点小事而已,我让姜瑶帮个忙带带她,姜瑶非不肯,后来更是电话都不接了。”
赵凌成本来都打开软卧厢门了,又折了回来:“黄蝶吧,她在省城?”
又说:“听你这口气,你跟黄蝶女士关系不错。”
曾风也得宣传一下:“前年有个法国外交官跟她求婚,她都没答应。”
但他也要撇清自己的:“我和黄蝶只是普通朋友,我喊她一声姐而已,她也只隐约知道我们家的情况,还是为了给妞儿买奶粉我才说的,懂吧,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黄蝶要到西北军区办手续,有人带会快一点。
还有,目前省城最好的宾馆,除了省里,就是军区招待住宿。
黄蝶是私人探亲,没资格住宾馆。
曾风要求姜瑶以她的名义帮黄蝶开宾馆,带着办手续。
但姜瑶不干,曾风一生气,就要挑穿她和赵凌成之间曾经的暧昧关系了。
他再说:“主任,姜瑶就为了接赵总工,不肯帮我的忙,咋办?”
他倒是用心良苦,勾着陈棉棉,要她主动提问。
但陈棉棉团着妞妞闭上了眼睛:“我们要睡觉了,谁要说话就请出去说,尤其是你,曾风,你可是我最得力的手下,领导我要休息了,你不许再打扰。”
曾风都被她搞不会了,挠头:“主任,你就真的不好奇姜瑶吗?”
赵凌成恨不能揪着他出去,给他两拳头。
但他媳妇儿更叫他诧异,因为她笑着说:“我倒是听人说,你和姜瑶是恋爱关系,对吧?”
曾风摇头,正在想该怎么解释他俩的关系。
结果陈棉棉立刻又说:“不是恋爱关系就纠缠人家女孩子,那叫耍流氓,曾风同志,如果姜瑶举报你耍流氓,我可就要大义灭亲,扭送你去公安局了。”
曾风知道她翻脸无情,被吓住了,忙说:“主任,男女之间就不能是普通朋友吗?”
妞妞不想睡觉,扒拉开了被窝,陈棉棉又把她拉回去。
她说:“在我看来,男女之间没有单纯的友情,所谓友情也都是耍流氓,好了,闭嘴!”
她这态度,搞的曾风就好比拳头打在棉花上。
默了半天他又说:“我和黄蝶就是纯友谊,不信你可以问她本人。”
他对黄蝶大概是纯友谊,对方要做他后妈他还开心得很。
但黄蝶对他是不是可就不好说了。
陈棉棉闭上了眼睛,心说等到了省城,见到黄蝶和姜瑶俩再说吧。
黄蝶就不用说了,只要是间谍,赵凌成和马骥自会收拾她。
而原书女主角姜瑶跟曾丽一样,也不过个普通女孩。
陈棉棉重活一世,也依然觉得事业比爱情更重要。
相比撕逼,她更愿意跟女性们统一战线。
……
曾风犹还不死心,这一路八个小时虽然没吭声,但一直在等。
等陈棉棉好奇,吃醋,问姜瑶和赵凌成的关系。
但直到火车到站,他也终于大失所望。
站台上果然有个女同志,穿的也是布拉吉,相貌跟姜霞有五六分相,但是更漂亮一点。
她一直追着车跑,等车停稳,也到了软卧车厢门口。
陈棉棉又不用拿行李,提前一步抱着妞妞下车,笑着说:“你是姜瑶吧,我是小陈。”
再摇妞妞的小手:“来,叫姑奶奶。”
爱一个人没有错,暗恋更没有错,写日记也没错,姜瑶唯一做错的,就是没保管好日记本。
她今天也是被爱意驱使着,专门来接赵凌成的。
她也不过个卑微的暗恋者而已。
陈棉棉很热情的跟她打招呼,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但看到妞妞来抓她的帽子,她明白了:“你就是赵望舒小朋友吧?”
妞妞抓过她的帽子,给妈妈看上面的红色五角星,妞妞喜欢。
姜瑶还有点怯的,不了解陈棉棉的性格嘛。
岂知对方伸手就揽她的腰:“好累,还饿,快,小瑶同志,找个地方,我们要吃饭,要休息。”
俩女人既没有吵架,也没有相互甩脸子,还勾肩搭背的走啦?
曾风双手抱头,也快要崩溃了。
他妹就被陈棉棉忽悠走了,现在对她比他还要亲。
姜瑶是他喜欢的姑娘,也向来清高和寡,目下无尘,都不肯向他低头的。
可她居然跟陈棉棉聊的那么开心?
那他咋办,黄蝶的住宿问题,他该怎么解决?
就在他苦恼时,赵凌成在跟马骥窃窃私语:“那个叫黄蝶的,很可能就是间谍莫夫,你放了行李就去跟踪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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