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P-等不及


    楚北翎想做些什么,也想说些什么,他看着邢禹的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心却荒得厉害,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邢禹离自己越来越近。


    三寸。


    两寸。


    一寸。


    ……


    两人距离无限拉近,呼吸一紧一慢,都在有意无意地克制着自己,隔着稀薄空气萦绕缠在一起湿润的鼻息连同心跳一齐轻颤着。


    邢禹喉咙微微发紧,心跳加速,靠近楚北翎时——


    他可以感受到楚北翎的体温和混乱的气息,仿佛漫过他的皮肤,点燃了内心升腾起不恰当的渴望。


    他垂眼看楚北翎,唇瓣几乎要碰上他的。


    楚北翎心尖颤了颤,胸口似有电流划过,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他们同时被放进电影慢镜头里,每一帧都被无限延长,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这一刻,有多么紧张。


    邢禹眸光每动一下,心里疯狂和冲动的情绪就会更重一分,越来越没节奏。


    他深深吸口气,克制地收敛回去。


    最终只是凑近,鼻尖碰了碰楚北翎的,而后飞快退开。


    楚北翎渐渐从冰冻的状态里回归,最后一幕后半场剧情,他的思维完全出走,在飘飘然中度过,一概模糊。


    一直到他们班舞台表演结束,一帮人嘻嘻哈哈往后台走,楚北翎才惊觉表演已经结束。


    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邢禹拉出一道银河界限。


    楚北翎飞快扫一眼邢禹又挪开视线。


    和刚刚舞台上盛夏马赛克挡住两人的亲密戏,什么都没有看到差点用矿泉水瓶将马赛克打下台,一直骂骂咧咧愤怒的观众不同。


    共同参与舞台演出的这一帮少男少女,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许图南煽风点火不嫌事大,完全不怕被揍,用矿泉水瓶充当话筒,递到楚北翎面前采访:“公主殿下,被王子吻醒的感觉怎么样。”


    楚北翎瞬间脸红,红到耳根都发烫,他不轻不重踹了许图南小腿一脚,满脸心虚和慌乱:“我亲你大爷,没亲。”


    一旁的邢禹飞快扫他一眼挪开视线。


    许图南疑惑道:“不能啊~我明明看见你们两个亲了。”


    想到刚刚舞台上的那一幕,楚北翎心脏急速跳动,“砰砰砰”地响个不停,仿佛要冲破胸膛,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躲开众人投递过来的视线。


    楚小少爷慌乱道:“借,借位,懂不懂。”


    厉冬也是个能供火的,她挑挑眉玩味道:“楚番番,我怎么看你相当遗憾。”


    楚北翎愈发无措慌乱,语无伦次道:“没亲就没亲,我,我高兴还来不及,遗,遗憾什么!!”


    厉冬笑意更深:“我说得是这件事?”


    楚北翎咬牙切齿道:“厉冬,你死了。”


    盛夏小可爱也学坏了:“马赛克能证明王子亲了公主。”


    一帮少男少女故意拖长音,玩味起哄道:“哦——原来是这样,番番小王子,别害羞啊~”


    楚北翎伸手点了点盛夏,一脸无奈,恨铁不成钢:“盛夏,你不能和厉冬待在一起,都被她带的蔫坏蔫坏,居然造谣,来人,给我拉出去埋了。”


    厉冬伸手拉过盛夏,两人手挽手:“楚番番,我们夏夏最乖了,别欺负她。”


    盛夏认可点点头。


    十六/七岁的高中生,对爱情充满浪漫憧憬的幻想,朦胧且期待,完全弄不清到底是怎么一会事,本就喜欢胡乱开玩笑,更不要说同性,开起玩笑一点数也没有。


    尤其是男生和男生之间,怎么乱,怎么来。


    许图南带头起哄:“邢禹,楚北翎在一起。”


    任意:“啊,这是爱情的味道。”


    盛夏:“在一起在一起。”


    厉冬:“楚番番你看我们五千万瓦的灯泡多不多余。”


    柯锦程:“请原地结婚。”


    刘嘉祥:“我去把民政局给你们搬过来。”


    “邢禹,楚北翎。”许图南起头。


    “在一起。”其他人附和。


    “邢禹,楚北翎。”


    “在一起。”


    “邢禹,楚北翎。”


    “原地结婚。”


    一帮人闹完,又觉得很有趣,又一起哈哈哈大笑起来。


    楚北翎整个人热到发烫,这帮二百五闹他,他已经习惯,虽然有些不自在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可他更关心因为他被拉进来无差别调侃邢禹的情绪。


    这人一点也不喜欢被开玩笑,也不喜欢成为话题的中心。


    楚北翎淡淡扫他一眼,邢禹静静看着,面上没有半点不高兴,甚至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微妙而复杂的雀跃?!


    不,这应该是他的错觉。


    总之,没生气就好。


    楚小少爷确定邢禹没有任何问题后暂时松了口气。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视线,邢禹看了过来。


    话题中央的两个人对视一眼,又和触电一般,迅速错开视线。


    楚北翎平复慌乱的思维,开始发威,警告这帮没数的二百五:“你们都上了我的暗.杀名单,记住,晚上最好别睡太死。”


    厉冬说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女寝你进不来。”


    楚北翎:“……”


    沉默片刻,楚北翎说:“那你在家里最好锁好房间门,不然就别怪我突然出现在你床头。”


    班里人都知道楚北翎和厉冬是青梅竹马,对于他能直接去厉冬家这件事见怪不怪,在楚北翎说两人只是朋友发小,仅此而已后,不会延伸想到很多问题,除了薛子昂。


    初中时,薛子昂就和他们是校友,他能经常看到两人在一起,形影不离,而他自己只是他们生命中一个过客,甚至连过客都不如,他们压根不知道他曾经和他们是校友。


    他就像一个阴暗的蛆虫一样,偷窥他们的幸福,他甚至不喜欢画画,更因为楚北翎厌恶绘画,可他依旧为了厉冬来了美术班。


    他的傲娇又不允许自己这样。


    薛子昂一面唾弃自己的行为,一面又总想在他们面前刷存在感。


    他家境优越,在同样学艺术的这帮人中,实在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那行,他学习好就行,不用和多余的人比,比楚北翎就好就行。


    可唯一在楚北翎面前的优越感胜他一筹的文化课成绩,在这几次考试中,被他遥遥领先的年级排名,狠狠打脸。


    楚北翎自信张扬,又长了一张吸引女孩子的脸,班里,不,全校很多人都喜欢他,他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集万千宠爱与一身。


    而他呢!父亲一天到晚不回家,小三小四满地爬,母亲整天歇斯底里和一个泼妇一样。


    不仅如此,还将全部的压力转移到他头上,学习成绩好,什么都可以答应,一但考砸一点,什么样恶毒的话都能说出口,只将他当成一个证明自己人生与婚姻并不失败的工具人。


    薛子昂也知道,班里大部分人,其实不是很喜欢他。


    可他是班长,拥有仅次于班主任的权力,他扪心自问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做了很多不是班长应该尽的职责,自费给班里买了很多东西。


    但他们从来不记得他的付出,甚至当做理所当然。


    薛子昂真的很想问,凭什么?凭什么他做了那么多,还不如什么都不做的楚北翎受欢迎。


    凭什么他能得到这么多喜欢,得到全世界最好的东西。


    连他喜欢的女孩子都喜欢他,帮他说话。


    他们凭什么关系这么好。


    而凭什么,楚北翎没有和厉冬在一起的打算,还要霸占她,享受她对他的好。


    薛子昂简直讨厌死,这样一个拥有万丈光芒的人。


    有楚北翎在,他的好,永远都会被蒙上一层灰尘,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学校的艺术节表演,一直持续到下午一点。


    闹腾小半天,他们终于解放,很不幸,大礼堂是他们十三班需要打扫的公共场地。


    平时这个场地不开放,他们也不需要过来打扫,一但有活动,用到大礼堂,他们就需要做善后工作。


    大部分人都在清理观众厅,只有少部分在后台,楚北翎钻进狭小的换衣间开始清理。


    再一转头,邢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钻进了换衣间。


    初冬正午的阳光从窗户里打进来,一层又一层,灿烂又不刺眼。


    邢禹眉眼低垂,正安静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缘故,他的目光出其柔和。


    楚北翎一怔。


    因为早上该死的《睡美人》王子吻醒公主戏份,加上被一群二百五调侃,楚北翎一直到演出结束都没有办法正视邢禹。


    突然遇见邢禹,楚北翎浑身都不太自在的劲又涌上胸膛,明明是演戏而已,男生与男生之间开玩笑也在正常不过,更过分的玩笑,他们也不是没有开过。


    楚小少爷也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有些难以直视邢禹。


    现在见邢禹这么坦坦荡荡看着自己,楚北翎突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怎么就因为这样的小事,故意躲着他,实在是不应该。


    “丢魂了?”邢禹问。


    楚北翎回神,重新对上邢禹的视线,尴尬地揉揉鼻尖:“没丢。”他清清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其实……邢禹,我其实,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的。”


    邢禹紧绷地神情漫漫舒展开来,他轻笑道:“我也是。”


    简单的三个字,一下子打散楚北翎今天所有的不自在,原本压在胸口的大石头,被邢禹托举平稳落地。


    他跟着他笑了起来。


    楚北翎抬抬下巴:“快点打扫完,我们回家。”


    大礼堂打扫起来没有费多少力气,只要把演出制造的垃圾碎屑清理出去就行,加上他们人多,不到半个小时就搞定。


    前两天楚北翎在微博上看到,清吟街的银杏黄了,随风落叶,铺满整个街道,他迫不及待的要过去写生,收拾完大礼堂,拉着邢禹匆匆回寝室收拾行李准备过去。


    楚北翎急性子一个,早早就收拾好东西等着。


    邢禹也怕他等着急,加快自己的动作,薛子昂不知道为什么也特别着急,他动作飞快,看都没看提起书包,直接将邢禹的书包飞拍在地上。


    邢禹书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薛子昂装模作样问了一句:“没事吧。”


    楚北翎不满意啧了一声,“班长,你也太不小心了。”


    薛子昂阴阳怪气道:“我又不是故意的,他自己没放好,难道还怪我? ”


    楚北翎起身,走到班长面前,薛子昂不满意蹙了蹙眉:“你想做什么?”


    楚小少爷很不客气踩上薛子昂的鞋子,直接在他白球鞋上踩出一个脚印,“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故意的。”


    薛子昂恶狠狠盯着他:“楚北翎,你有病是不是。”


    楚北翎垂眸看了一眼,又在薛子昂另一只白球鞋上踩了一脚,又重新抬眸对上薛子昂恨不得撕掉他的视线,微微一笑:“真的很抱歉,我喜欢美学对称,介意的话,我可以赔钱给你。”


    “不用了。”薛子昂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楚北翎蹲下身,和邢禹一起将散落一地的铅笔和炭笔收拾回包里。


    他心疼道:“希望这些笔没废,还能用。”


    邢禹突然笑出声,楚北翎不明所以:“铅笔都要废了,你笑什么?”


    他摇摇头:“你刚刚的行为很可爱。”


    楚北翎白了他一眼,伸手捡起他的身份证,准备递给他时,看到上面生日,不由愣住:“昨天是你生日?”


    “嗯。”邢禹伸手从他手上拿过身份证。


    楚北翎问:“你怎么……没说。”


    邢禹:“没什么可以说的。”


    楚北翎垂眸:“你应该说的,这样就不会错过你的生日了。”


    “真的没关系,我也不怎么爱过生日,错过就错过,是件好事。”邢禹说。


    至少昨天,他没有想起曾经不愉快的回忆。


    楚北翎抬眸,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邢禹扯扯嘴角,自嘲笑道:“11岁生日那天,我的家没了。”


    楚北翎呼吸一滞,酸涩的感觉涌上喉咙,眼眶也跟着湿润起来。


    他伸手拉住邢禹的手,郑重地告诉他:“这个家我给你,相信我。”


    邢禹心脏疯狂而强烈地跳动着:“嗯,我相信。”


    第二季·柚子与荆棘


    第42章 N-孤妄


    地面还没来得及干,哗啦一下,铅灰色的天空,又下雨了。


    越下越大,暴雨疯狂躁动的拍打着车窗,两三米之内只有浓重的雨幕,路面被雨水洗刷的油光锃亮,倒映着天空的灰暗与斑驳。


    整座城市被烟雨笼罩衬得有些沉闷和压抑,让人喘不过气。


    去初濛的一路上,楚北翎脑海中如同电影胶卷一般倒带播放过和邢禹的点点滴滴。


    大概是这是十年来,楚北翎一次又一次反刍过去的回忆——


    他的表情,他的语气,他说过的话,每一幕都记忆犹新。


    清楚到就在昨天。


    可再次回过神时,周遭的环境又很清晰的告诉他,真的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网约车停在初濛大厦楼下,楚北翎来不及打伞匆匆关上门往里面赶。


    来得着急,之前也拒绝掉现场审核项目,他没有预约,只能和前台告知来访意图。


    由于前两天来过,前台小姑娘认识他,替他打电话确认。


    楚北翎焦灼等了小片刻,前台小姑娘放下电话说:“抱歉楚总监,邢总不在。”


    楚北翎:“能不能告诉我他什么时候回来?”


    前台小姑娘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又道:“您可以联系杨助理,她知道邢总的行程动态。”


    楚北翎:“许图南,不,你们许副总呢,也不在?”


    “稍等。”前台小姑娘正准备打电话,许图南从楼上下来,准备往外走,被她叫住:“许副总,楚总监找。”


    许图南停下脚步看过来,楚北翎连忙走到他面前,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虎口,才缓缓开口:“胡图图,邢,邢禹呢?”


    许图南一愣,除了邢禹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这一声胡图图,直接将他拉回青春年少嬉戏玩闹的时候。


    不叫还好,这一叫,直接点燃他原本快熄灭的怒火:“楚北翎,你当你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既然已经说好要线上审核,又滚过来做什么?!”


    许图南声音并不算小,周围探究的视线顿时向他们扫过来,楚北翎只觉得坐立难安,他低下头,抿了抿唇:“抱歉。”


    “我……”停顿片刻,他道:“许副总,麻烦告诉我,邢总在哪里,我真的找他有事。”


    许图南被噎,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你——”


    但他生气归生气,到底还是告诉了楚北翎:“邢禹去北京出差了,要过两天才能回来。”


    楚北翎立刻追问:“你能告诉我,他在北京哪儿吗?”


    许图南回答:“具体地址你可以问杨枫,他这两天去的地方有点多,我现在也不知道他的具体行程动态。”


    “谢谢。”楚北翎看着许图南充满怒气的视线,小心翼翼地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改天我请你吃饭。”


    “吃饭就不用了,也不差你这一顿饭。”许图南嘲弄道:“有情之人最无情,我从来没有想过,你居然是这么狠心的一个人,你真的太狠了。”


    “抱歉,你生气要打要骂都可以。”除此之外,楚北翎不知道应该要说什么。


    许图南的声音激动起来:“我确实很想揍你,但真正有资格揍你的人,并不会揍你。”


    时隔多年,他们已经不再是青春年少的懵懂状态,世俗与现实已经教会他们好好做人。


    吵架,抱怨,或者和对方抬杠,发脾气都只是宣泄糟糕的情绪而已。


    成年人的世界,要学会放手以及习惯被辜负。


    哪怕十分清楚,也应该告诉自己要学会接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阶段性的,要平静的接受世事无常,而不是问为什么。


    可许图南就是忍不住,替邢禹感到不值得。


    凭什么当年楚北翎说放弃他们就放弃他们,凭什么他拥有了全新的生活与爱人,留邢禹一个人在原地孤独的等待十年。


    许图南盯他,一直盯到瞳孔深处:“楚北翎,我很想知道,在你心里,朋友,爱人算什么,只是你某个阶段的匆匆过客,可以说不要就不要,且毫无留恋。”


    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你到底有没有心。”


    当年他确实做的过分,对不起他们的友情,这点楚北翎百口莫辩,得到这样的结果,也是他活该。


    可是——


    楚北翎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干涩又疼痛,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微微的疼痛:“胡图图,当年对你们,我确实感到抱歉,可当年我和邢禹的事,你不明白。”


    “不,楚北翎,我看得很清楚。”许图南怨气十足:“一张回国的机票很难买吗,这么多年,你从新加坡爬也该爬回国了。”


    成长到现在,明知道成年人有很多迫不得已的选择。


    可他就是有怨气,很多的怨气,如果他们曾经关系没有那么要好。


    楚北翎抿了抿嘴:“抱歉。”


    他无从辩解。


    许图南喉结滚了滚:“就,就算回不来,你也不该……直接消失,至少也得让我们知道,你过得好还是不好。”


    “抱歉,是我的问题。”楚北翎嘴角泛起一阵苦涩。


    许图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你,你他妈现在除了道歉就不会说话了?谁要你一个劲道歉!”


    楚北翎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和他们都不一样了,“胡图图,抱,我……”


    许图南又恼火又心酸,楚北翎现在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好像他在欺负一个明明什么都没做,无辜又凄惨的人。


    反倒显得他像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一样。


    许图南没在理会他,气冲冲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楚北翎垂在身侧紧握的双拳,一直握到泛白才松开,他在吸气吐气,在原地缓了许久,掏出手机定了最近一班飞到北京的机票,便匆匆赶去机场。


    一直到飞机落地北京,楚北翎都没有联系上杨枫,偌大的北京城,不知道具体地址,比在杭州还要难捞人。


    机场出口大厅行人匆匆,拥抱、欢笑、交谈,声音交织在一起,每个从国内出口出来的旅客,在和外头等待的人碰面时,脸上双双露出重逢的喜悦。


    只有楚北翎孤独的站在人群中央,没有来处也没有归途,在热闹又陌生的嘈杂中是那样格格不入。


    他突然觉得自己既可笑又可悲,哪怕不确定,他仍旧追过来了。


    想问问邢禹为什么在他昏迷时偷亲自己。


    握在手上的手机振动,有消息进来,楚北翎应激一般立刻查看。


    是祝卿安发来的:【初濛的第一版稿子我已经审核好了,还有很多问题需要和他们沟通,我联系了他们负责人,要求线下沟通,已经约好时间。】


    祝卿安欠打的发了一句:【感谢我吧。】


    楚北翎:【知道了。】


    祝卿安狐疑:【你好像不开心,我的安排不好?】


    楚北翎扯扯嘴角:【你的安排很好。】


    只是邢禹不会和他们碰面的。


    【所以你加油,不接触是不可能再续前缘的。】


    祝卿安越说越兴奋:【你多挑点毛病,让他们给你改个几十个版本,然后等拿下他的时候,你就告诉他,我要第一版,然后项目也完成,人也拿下,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楚北翎懒得理他,直接退出消息框,继续给杨枫发消息。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那边依旧没有接电话,也没回消息。


    楚北翎在机场等到心慌,又快犯病了,他没办法只好让助理联系许图南的助理,询问邢禹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许图南刚从联合投资人哪里过来,公司明年上半年有一个重要的动画电影要启动,由于电影的复杂程度,要比预期上映时间往后延迟半年,他需要确定他们是否追加投资。


    刚进公司大门,助理告诉他:“楚总监这边联系我们,需要确认邢总的行程动态。”


    “等一下。”许图南不知道邢禹现在到底什么意思,只好先联系他确认。


    电话刚打出去,被挂断,身后传来邢禹的声音:“有事?”


    许图南被吓一跳,“你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沉默片刻,他反应过来:“怎么回来了,北京的事解决了?”


    邢禹:“嗯。”


    许图南问:“楚北翎联系不上你,联系我了,你和他联系了吗?”


    邢禹微微颔首,从许图南身边擦身而过。


    许图南关心道:“他就没有说别的?”


    邢禹淡淡看他一眼:“除了项目我们还能说什么。”


    “也是。”许图南跟他一起走进电梯轿厢:“接下来审核项目,楚番番肯定会和祝卿安一起过来,你是打算眼不见心不烦,直接让制作部总监和他们对接,还是你自己出面?”


    邢禹半天没有回应,许图南试探性叫了他一声。


    他回过神,最终还是克制住想横刀夺爱卑劣的心,慢悠悠看向许图南:“你觉得我闲到没事做了!”


    许图南对上邢禹由浓转淡的眸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楚番番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我只希望你能真正放下。”


    邢禹拿掉他的手,没什么情绪地说:“我知道。”


    天色渐渐暗下来,夜幕低垂,路灯渐次亮起,下班回家的人群行色匆匆,得知邢禹回到杭州的楚北翎又匆匆从北京飞回来。


    从湿润的南方飞去干燥的北方,又飞回烟雨江南,这种极致的天气落差,加上来回的飞行奔波,楚北翎身体和意志力已经疲惫到极点。


    可他无暇休息,刚一落地,就匆匆赶回初濛大厦。


    大雨倾盆,又赶上晚高峰,晚上八点,楚北翎才到初濛动画的楼下。


    动画行业人均007,24小时全年无休,他赶过去时,大厦依旧灯火通明,丝毫没有要下班的意思。


    前台小姑娘是大厦里唯一一个正常工种,已经下班,楚北翎只好联系杨枫。


    没过一会儿,杨枫下来,劝他先回去:“楚总监,邢总今晚还有重要的项目正在开会,暂时没空见您,您要不改天再来?”


    苦涩从楚北翎舌根泛上来,又从喉咙涌下去,直达心脏,苦得人无法呼吸。


    这种他想往前走一步,但对方又拼命往后退扑了一场空的感觉,如同今晚冰冷刺骨的水汽,无孔不入渗透进他的意识,将他笼罩进无尽绝望的黑暗中,无法逃脱。


    无解,他只能自己咽下去。


    楚北翎张了张口,好半天才说话:“好,我知道了。”


    反正过两天,他们约了到初濛动画审核初稿的事,不着急,楚北翎这样安慰自己。


    第43章 N-空壳


    纵然这样想,楚北翎依旧执念的坐在大厅休息室没有离开,他知道很不合时宜,但他今天一定要堵到邢禹问个清楚。


    杨枫劝说了几句,无果,她只好先回去,打算将这件事告诉她们邢总。


    会议室高管刚结束一番激烈的讨论正在休息,杨枫推门而入,走到邢禹面前附在他耳边轻声地说:“邢总,楚总监一直在楼下大厅不肯走。”


    邢禹嘴角勾了勾,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楚北翎就是这样一个人,不达到目的,他不会罢休的,只是今天的会议涉及几个亿的动画电影实在重要,他不可能因为一个已经有了现男友的前男友,抛下所有高管直接去找他。


    不过邢禹也没打算晾着楚北翎,他看了眼手表:“行,你让他在等一会儿,我这边结束很快下去。”


    杨枫点点头离开会议室。


    邢禹招呼高管重新开会,这一次,他没给其他人吵得头破血流的机会,加速了会议进程。


    得到确切消息的楚北翎,在大厅休息室强撑着等到快睡着,手机有电话进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楚北翎心脏一缩,瞬间清醒,他连忙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清亮的女声,“你好,是楚北翎先生吗?”


    楚北翎期待的心,又一次从高空重重砸落,他平复了这种落差造成的不适,淡淡开口:“是我,你是那位。”


    女声道:“这边是久别重逢酒馆,您的朋友祝卿安在这里喝醉了,麻烦您过来领一下他。”


    楚北翎深吸一口气,很想直接切了早不喝醉晚不喝醉的祝卿安,但他不能不管他,杭州对祝卿安来说人生地不熟,他能求助的只有他。


    楚北翎问对方要了具体地址,让那边暂时照顾片刻,他很快过去。


    说是很快过去,楚北翎还是在大厅等了半个小时,邢禹已经答应会议结束就来,他不想就这样食言。


    祝卿安喝了酒撒起酒疯来,没几个人能忍受,酒馆大概不堪忍受,又打了电话过来催促。


    楚北翎也怕那边压不住祝卿安让他破坏公共财务,被送进派出所耽误项目进度。


    他只好暂时放弃在这里等邢禹,先去将祝卿安接回来送回酒店。


    四十几分钟后,楚北翎到达久别重逢酒馆。


    初听到这个名字,楚北翎就觉得取这样一个酒馆名字的老板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等跟着地址摸过来——


    这老板不止有故事,还相当有个性,一点生活都没有。


    否则谁会把酒馆开进犄角旮旯高德地图都找不到的弄堂里,这选址简直就是在作死。


    一副遁地想把自己藏起来不想赚钱的模样。


    楚北翎推门走进酒馆,把手上的风铃发出清脆“叮铃铃”的声音。


    酒馆内和外面的清冷简直是两个世界,这里没有一般酒吧灯红酒绿的喧闹,却不孤寂,整个空间弥漫着温馨与惬意,非常适合过来小酌一杯。


    似乎也能——


    短暂的逃离一下现实。


    而楚北翎第一眼被酒馆装饰墙巨大的一块洞洞板吸引。


    这款巨大洞洞板简直是一块大型还愿墙,上面写满了来这里喝过酒后,和爱人久别重逢的故事。


    每一张信纸都记录着来喝酒之人真实发生与爱人之间的动情故事。


    楚北翎驻足停留看了一会儿。


    “感兴趣?”站在一旁的男人开了口。


    楚北翎看过去,身旁的男人和他差不多身高,穿了件黑色的棉质大衣,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给他英俊的五官上增添了几分斯文雅痞。


    楚北翎点点头,男人笑了,“有兴趣我请你喝一杯?”


    楚北翎瑶瑶头,直接拒绝。


    男人嘴角弯了起来:“来这里的人,心里都有一个念念不忘多年的人,你有吗?”


    楚北翎现在没有和陌生人接茬的习惯,他礼貌笑笑,笑而不答。


    男人对他的反应却一点也不奇怪,他扬扬眉毛,“我是这的老板周忱肃,如果你有的话,记得来喝一杯,你的心愿会达成的。”


    楚北翎这下是真的乐了:“这是什么新型的营销方式吗?”


    周忱肃笑道:“你就当是吧,我也不是什么人都会说这样的话,看你长得好看,所以多说了两句。”


    对方流露出亲近之意,纵然楚北翎现在不在和年少时一样是喜欢热闹或者自来熟的人,但到底也不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


    他道:“有机会我来喝一杯,今天我来接朋友。”


    周忱肃扬扬下巴示意他随意,楚北翎告辞后,去吧台找祝卿安。


    吧台上三三两两坐着几个顾客,他们什么都没做,只一味喝酒,只有祝卿安喝得面色泛红,醉眼朦胧,还被人一左一右架着靠在一旁,颇有些狼狈。


    见到他,祝卿安挣扎着从两个侍者手里挣脱出来。


    楚北翎差点被扑过来的人,掀翻在地,他擒住祝卿安的胳膊,摁住胡作非为的人:“站稳,别闹。”


    祝卿安耷拉着眼睛,一副惨兮兮的模样:“北翎,怎么办,我还是好想他。”


    楚北翎拎着祝卿安的后颈,将贴在身上胡乱蹭的人拉离自己:“还能不能走!”


    "能。"祝卿安打了一个酒嗝:“他们都说这个酒馆很灵的,我喝了20杯,不知道有没有用,北翎你应该也来喝几杯的,不,你应该已经和想见的人久别重逢了。”


    楚北翎苦笑,遇到也没有任何用处,久别重逢不代表能再续前缘。


    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宁可不再相遇,这样至少不会希望破灭。


    刚下过雨,整个世界还笼罩在迷离的水汽之中,快到圣诞节了,街道商铺旁立着的圣诞树,被雨水打湿,治得服服帖帖,耷拉着叶子贴在树干上,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楚北翎架住碎碎念的祝卿安往外走,还要时不时提防他随时锤过来的泰拳。


    好在现在雨停了,不用打伞,不然他一个人真压不住一个百斤的大醉鬼,这醉鬼还是一喝酒就疯的。


    刚走到酒馆门口的大马路上,祝卿安又开始闹了,楚北翎伸手捏住他的两双手,阻止他无差别攻击。


    飞驰的车辆驶过,橙黄色的车灯掠过他们,和车轮带起破碎的水花,拉长了他们交叠在一起的剪影。


    从弄堂另一头拐过来的邢禹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


    他有些后悔了,他不应该跟过来的。


    与此同时,楚北翎也看到穿着藏青色风衣站在昏黄路灯下,面色难看的邢禹。


    反应片刻——


    楚北翎连拖带拽的将祝卿安拽着走到邢禹面前。


    四目相对小片刻,还是楚北翎先打破沉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邢禹自嘲笑笑,这大晚上的,倒是他鲁莽打扰他们二人世界了。


    待情绪一点点回笼,邢禹垂在身侧攥紧的拳头渐渐松开,他才不紧不慢开口:“不是你找我的!”


    “是,我想知道……”好死不死,祝卿安这个天杀的醉鬼,脑袋一歪,直接靠在楚北翎肩上昏睡过去。


    “……”楚北翎拳头硬了,恨不能直接将祝卿安丢进公交站台的垃圾桶里。


    大概见到邢禹,纵然隔着时间的洪流,早已物是人,楚北翎依旧保持着当年的习惯,他力所能及做到给邢禹他能给的安全感。


    他道:“祝卿安喝醉了,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我怕他在这里出事,所以过来接他,打算先送他回酒店,在回初濛,我已经和杨枫说了。”


    只是他没想到邢禹会跟过来。


    邢禹说:“你和谁在一起,要做什么,这是你的自由,不用特意和我解释,我没兴趣知道。”


    邢禹毫无波澜的语气,冷漠的将他们之间,再次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楚北翎险些没站稳,架住祝卿安的手都在抖。


    是啊,他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邢禹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他的一切,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叫得网约车已经来了,停在路口,打电话过来催促他赶紧上车,这边不方便停。


    楚北翎看着邢禹,还是没忍住:“我先送祝卿安回去,一会儿我来找你。”


    “可……”


    醉如一滩烂泥的祝卿安小狗一般亲昵又贪婪的蹭了蹭楚北翎脖子。


    “不合适,你有事现在说。”


    邢禹及时更改了口风,强迫自己错开视线,看向道路中央湿漉漉的地面,不再看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


    大大小小的水洼,宛如一面面镜子,将路灯的光反射上来,形成一片片光晕。


    这些光影反射上来相互交汇重叠,倒影在邢禹漆黑冷漠的瞳孔之中。


    一样的不近人情。


    楚北翎心情前所未有的糟糕,他用力咬了咬嘴唇,直到嘴角泛起腥锈味。


    深吸一口气,楚北翎仍旧坚持,语气带着些许恳求:“这里不方便,我,我先带祝卿安回去,一会儿再来找你,行不行。”


    见楚北翎迟迟没有上车,着急的网约车司机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催促。


    邢禹心疼地看了眼楚北翎泛起血丝的嘴角,又看向靠在他肩上的祝卿安,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抬抬下巴,没有说行还是不行:“这里不方便停车,你的司机已经在催你了。”


    楚北翎听出邢禹的言外之意:你可以滚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苦楚。


    可在对上邢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眸,楚北翎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邢禹,你还记得我是谁,和你什么关系吗?”


    说完,邢禹笑了。


    笑意不深,可真真实实笑了,从淡笑逐渐演变成嘲弄的笑意,直笑得肩脊发颤,整个人都在抖。


    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


    不知道笑了多久,他才开口说:“前男友嘛,不用你和我强调,我知道。”


    是啊~前男友。


    原来他还记得。


    可——


    能记错前男友的名字,那这人到底有多么不值得被记住?!


    两人又僵持了小片刻,网约车快超时了,又一次打电话过来催促,楚北翎放任不管,一直到电话结束,订单自动取消。


    楚北翎憋了一口气,见邢禹要走,他喊住他:“站住,不准走。”


    邢禹回眸,盯着他一言不发。


    楚北翎抿着唇,等这波酸涩复杂的情绪过去,才缓缓开口:“既然知道我是前男友,为什么趁着我昏睡,吻我?”


    第44章 N-吻别


    邢禹直直凝视楚北翎,忽地笑了下,避重就轻道:“你想知道,或者确认什么?楚北翎,都是成年人了,有些话说得太直白,不好。”


    楚北翎面色一僵,仍不死心追问:“为什么?”


    沉默了几秒,邢禹回答巧妙:“你确定要知道!”


    静谧的夜空,被一阵尖锐刺耳的消防车警笛声划破,红蓝交替的光芒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将邢禹眼底的冷漠与疏离无限放大。


    楚北翎和他面对面站着,渐行渐远的声音,好似和他们一样,过去一切渊源都被截断,变得越来越远。


    直到再也听不见为止。


    楚北翎突然不想知道了,通过邢禹决绝而冰冷的眼神中,知道了——


    他说出口的话,他不会想听到的。


    “goodbye  kiss,”邢禹就是这样残忍,对他自己,“和过去告个别。”


    楚北翎感觉自己身体的血液都凝固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挺好。”


    和邢禹说得一样,成年之间,有些话太直白说出来不好。


    他不该问出口的。


    不问,至少,他们之间可以佯装一切都没有发生,空洞的粉饰着太平,然后等到合作结束。


    再也不见。


    他舔着脸凑上去追问,导致这件事彻底翻篇。


    再难面对彼此。


    邢禹睨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楚北翎脚底如同被沾上强力胶,麻木地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直到邢禹的背影走进朦胧的光晕,融进深不见底漆黑的夜色之中,他还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舍不得离开。


    重新叫的网约车停在马路边,楚北翎将祝卿安弄上车,直奔酒店去。


    将他在自己房间安顿好,楚北翎又打电话到前台,告诉他们房间内住客喝醉,让特别关照。


    再次确认祝卿安不会被醉酒的自己呛死后,他才放心离开,折返回自己房间。


    这几天太忙,楚北翎还没有来得及搬到新租的公寓里,现在也不同搬了。


    他打电话给付星洲,等了片刻,那边才接起:“我以为你忘记有我这个老板的存在了。”


    嘴唇干涩,楚北翎的两瓣嘴唇被黏到一起,他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唇:“和初濛以及在杭州分公司的事,我管不了,你……能不能找其他人过来。”


    付星洲刚从跑步机上下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喝了半杯水,听到这句话,愣住,一时间忘记接下来要干什么。


    和楚北翎相处多年,付星洲知道,他不是知难而退的人。


    何况在杭州的合作以及规划发展是他一手促成的。


    “抱歉,Leo。”楚北翎艰难地呼吸着,他也知道不合时宜,更知道这么做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但他受不了。


    楚北翎现在只想回新加坡,然后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自欺欺人孤独地等待着和邢禹兑现约定的那天。


    也好过,每一个电话,每一条街道,连空气中都是邢禹的杭州。


    而后残忍的接受,和邢禹面对面时,他的冷漠、他的疏离、他无声的拒绝。


    以及——


    他和他早已经是过去,形同陌路的现实。


    他就是个胆小鬼,懦夫,这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楚北翎不想面对。


    “这个项目,我接不了。”他说。


    电话那头沉默很久,付星洲低沉的嗓音通过听筒传了过来:“楚,如果你非常痛苦,想回新加坡,我没有任何意见,杭州我也会派其他人过去,但我不建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楚北翎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知道,他在逃避,就算他现在回新加坡,可能也没有任何用处,他依旧会想起,在杭州发生一切。


    不能和之前一样了。


    付星洲叹了口气:“你再好好想想,不用这么快做决定。”


    楚北翎没说话,付星洲接着说:“等和初濛第一阶段项目结束,你依旧是这个想法,告诉我,我来安排。”


    楚北翎喉结滚了滚:“谢谢。”


    付星洲轻笑,“谢就不用了,太空,我给创造价值就行。”


    楚北翎也跟着他笑了起来,骂了他一句资本家,而后和他说起现在的项目进度,又简单聊了几句关于杭州分公司的事。


    几天后,楚北翎重新来到初濛审核项目,来对接的人是制作部总监庄明月。


    楚北翎缓了缓糟糕的情绪,和庄明月简单寒暄一番,便由她带着和祝卿安一起进到会客室。


    宽敞明亮的会客室里,投影仪折射出柔和的蓝光,映照着白板上杂乱却充满创意的草图,面前堆满文件资料。


    楚北翎避开了和美术相关的,去看其他的内容。


    祝卿安轻轻皱着眉头,手指点了点稿图中的主角形象:“这个造型,整体风格和《征霸天下》游戏总体未来机甲风有出入,你们的设计精准传达出中式韵味,但整体少了点未来科技感,和其他角色比起来,看起来像是两个次元的,世界观融合度不够。”


    祝卿安继续道:“这个角色既然定位是闯入未来科技的一个东方刺客,在保留国风的同时,也要融入传统机甲的元素,这样才能让玩家有亲切感又不失去新鲜感。”


    中国风上加机甲,这要求简直……和五彩斑斓的白差不多,庄明月青筋直跳,但她仍旧保持命苦乙方该有的素质,一边记录一边回应:


    “明白了,我们原本是着重突出国风,服装造型以及整体风格的协调性,还不够,我们这边会在配饰上重新做文章,比如加入传统类似中国结、剪纸,刺球一类的元素,加到他的腰间或者手臂上,服装我们也会重新设计,大概是偏新中式,如今这种便携性的服装。”


    祝卿安点点头,又开始说武器设计,说完武器又开始说一张全新的地图场景,以及三维建模。


    下雨天,整个环境雾蒙蒙的,房间内只有祝卿安和庄明月的讨论,雨声伴随着讨论声,像催眠的白噪音,楚北翎单手撑着脑袋快要睡过去。


    他是项目管理总监,并不审核美术有关的需求,只监督项目进度,来不来其实都一样,他只要根据祝卿安的反馈按时调整做决策就行。


    邢禹不会来,待在这里如坐针毡,比上刑还难受。


    而会议室的两人还在没完没了的讨论,楚北翎突然有些厌烦。


    “我先出去一趟,你们继续。”他深吸一口气,看都没看白板上的草图一眼,起身往外走。


    楚北翎一路来到走廊尽头,从口袋里掏出药盒,丢了两颗伏硫西汀在嘴里,没有水,他干嚼咽下。


    苦涩从舌尖散开,楚北翎直挺挺立在窗户边,透过那层洁净的玻璃,望向外面被雨幕笼罩的世界。


    远处来福中心的大裤衩,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像海市蜃楼般虚无缥缈。


    许图南从楼上办公室下来到营销部主持开会,刚准备拐进会议室,看到站在走廊尽头的楚北翎一愣。


    他抬步走过去:“项目审核结束了?”


    楚北翎被吓一跳,浑身一颤。


    许图南眉头微蹙,难以形容现在的感受,他道:“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


    刚服用过药物,楚北翎思维有些停摆,反应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在想事情,抱歉,没注意。”


    许图南深吸一口气,“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项目审核好了。”


    楚北翎舌尖阵阵发麻,他缓口气说:“没,祝卿安在,美术的事他负责。”


    哪壶不开提哪壶,许图南问:“美术的事,为什么不是你来审核?”


    “我不是美监。”楚北翎抬眸迎上他打量错愕的视线,扯扯嘴角,强颜欢笑道:“年少时的梦想,又不是一辈子的梦想,总会变的。”


    他移开目光不再看许图南那副恨铁不成钢,难以理解的神情,轻描淡写地说:“没有人能……一成不变不是吗?”


    许图南舔舔嘴唇,被气乐了:“楚北翎你真的,很好。”


    楚北翎曾经把画画当成女朋友,扬言,要相亲相爱一辈子,任何人放弃画画,楚北翎都不会放弃的。


    至少,许图南一直这样认为。


    “你的确变了,连曾经最在意,比命还重要的画画你都能说放弃就放弃,也难怪你可以做到毫不留恋的放弃国内的朋友和爱人,心安理得待在新加坡,从不回国。”


    楚北翎感觉一只手掐住他的喉咙,并且还在不断收紧,让他几乎要窒息。


    沉默片刻,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抱歉。”


    许图南摁了摁作痛的太阳穴,快被气出病:“楚北翎,做人还是要讲点旧情的,但你丝毫不在意,那就别怪我们算清楚。”


    他郁郁地吐了口气:“你一个邢禹的前男友,没有道理在享受他的照顾和偏爱,你现在去找邢禹,把他转给柯锦程六千六的大红包原封不动还给他。”


    楚北翎瞳孔一颤:“你说什么?”


    “不想给,还是怕他会难过。”许图南直直盯着他,等他的答案。


    楚北翎一时间忘记回应。


    许图南哂笑,嘲弄道:“楚北翎,你还不如不回国,这样所有人的生活与心情就不会被你搅得天翻地覆。”


    楚北翎现在的思维全在邢禹为了他找房子这件事,额外付给柯锦程六千六的大红包上。


    更何况,无论许图南怎么冷嘲热讽,生气,用最恶毒的语言说他。


    这都是他应该承受的,他活该。


    助理过来催许图南去开会,他和前几次一样,聊过几句之后转身离开,没在看他。


    楚北翎回神,很快追上去:“胡图图,等一下。”他平复了混乱的心:“邢禹的办公室在几楼。”


    许图南报了一个数字,又示意一旁助理将他的门禁卡给楚北翎:“用这个,不然你上不去总裁办。”


    楚北翎接下,“胡图图,谢谢。”


    许图南冷哼一声,带着助理拐进会议室。


    楚北翎带着许图南助理的门禁卡,一路畅通无阻的到达总裁办。


    许图南已经提前让助理打过招呼,总裁办前台询问了两句,就引着楚北翎去邢禹的办公室。


    “邢总在开会,应该马上结束,您去他办公室稍等片刻。”


    楚北翎走进邢禹的办公室,和当年第一次看到邢禹的家被震惊一样,多年后,看到邢禹的办公室,他又一次被震惊。


    当年邢禹在闸弄口的家,萧条的像一个样板间,而现在这个拥挤却不杂乱像一个大型绘画仓库的办公室。


    和当年他在闸弄口的家居摆设。


    一模一样。


    只是摆着蓝胖子周边的那个书柜,没有蓝胖子,上面摆放着各种奖项奖杯,还有他的画册。


    那本画册,不,现在应该不是画册了,原本画册上的纸张,全部被拆下,覆盖上一层塑料膜,2012-2014按照1-12月的顺序依次码放好,相同月份按照日期从小到大叠在一起。


    当年分手后,这本画册楚北翎再也没找到过,闸弄口的家快被他掀翻都没找到,他还拜托厉冬去寝室和教室寻找。


    厉冬告诉他,没找到,让他再家里在找找。


    楚北翎以为再也看不到了,没想到被邢禹顺走,明晃晃摆在他书架上。


    楚北翎停摆的思维,一点一点,开始恢复晃动,他凭记忆,找到纸张依次看过去。


    暴打邢禹、闸弄口的人间烟火、哇哈哈、楚北翎第一、一路生花、十六岁的邢禹、禹翎大战……


    曾经作画的每一瞬间,排山倒海的往脑袋里灌。


    天崩地裂那一刻。


    邢禹伸手扶住他,没有让他与地面有亲密接触。


    第45章 N-旧影


    滚烫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来,楚北翎思维混乱成一片浆糊,身体也软掉了,像西湖边老婆婆在卖的藕粉羹一样,变成一滩软趴趴的胶状物。


    楚北翎觉得自己又死了一次,没错,他又死了一次。


    十年前第一次,六年前第二次,现在第三次。


    他竟然觉得还不错,如果这一次,能死在邢禹怀里。


    邢禹力气很大,一手揽住他的肩膀,一手固定住他的脑袋,往他嘴里塞进一颗蓝莓味软糖:“番番,醒醒。”


    他急切地呼唤他:“告诉我,还好吗?”


    软糖的甜味慢慢在嘴里散开,思绪渐渐回笼,楚北翎睁开眼看他:“我,我没事。”


    邢禹架着他,将他扶到一旁沙发上坐好,而后转身到茶水台给他倒了一杯牛奶,在抽屉里翻出一盒黄油饼干,扫了眼日期,没过期。


    一起递过去给楚北翎:“你是不是又懒得吃早餐?”


    楚北翎鼻尖一酸,直愣愣看着他,一时间忘记动作。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他以为自己又一次出现幻觉,而他明明刚服用过伏硫西汀。


    邢禹扫他一眼,将牛奶和黄油饼干放在楚北翎面前的茶几上:“有什么事等你吃好的。”


    楚北翎从前胃口就差,还挑食,药物作用让他的胃口更下降到极点。


    药效上来,胃里翻江倒海涌着,他一点也不想吃。


    可这是邢禹给他的。


    楚北翎忍着胃里的不适感,伸手摸过黄油饼干,和仓鼠一样小口小口吃起来。


    吃不下,也想拖延和邢禹待在一起的时间。


    就算什么都不做,多一秒也是好的。


    无论在怎么拖延,76克的黄油饼干也会很快吃完,就像火车早晚都会到站。


    他拖不下去的。


    邢禹抬眸看他:“吃好了?”


    楚北翎点点头,走进,刚开口说了一个你字。


    邢禹先发制人提前打断他的话:“楚总监,私事我们之间没什么可以谈,公事你直接找对接的负责人,我还有事。”


    邢禹一副送客半点不想与他说话的架势。


    楚北翎强撑维持的笑意凝固在脸上,全身仿佛被冻结一般,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刚刚那点温情与熟悉果然是他的幻觉。


    28岁对他冷漠又疏离的邢禹才是真实,就在眼前的。


    楚北翎喉结不自觉地动了下,闭了闭眼,再睁眼看他,“你就这样不想见到我,连句话多余的话都不肯和我说?”


    邢禹对上他的眼睛,努力平复紊乱的呼吸,无比自然道:“前男友只能是前男友,是做不了普通朋友的。”


    他唇角挑起一抹讥笑,语气玩味又带着些怅然:“你还指望我们哥俩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不可能!”


    楚北翎知道,这段关系结束多年,早就被时间炸成一堆废墟,上方面目全非,他们很难再回去。


    可如果很难回去——


    邢禹书架上他那本被精心保管的画册,和他在闸弄口的家一模样的办公室,以及额外给柯锦程六千六的红包,又算什么!


    统统算作划清界?!


    许图南怪他抛弃朋友和爱人,心安理得待在新加坡。


    可他不知道的是,当年是邢禹先搬离的闸弄口,是他先拉黑的他,也是他先忘记他们之间的约定。


    明明是邢禹先抛弃的他,忘记一切的。


    骗子。


    邢禹大骗子。


    楚北翎直直盯着他,恨不能将他看穿:“许图南认为我抛弃了你,你为什么不和他解释,不是这样的?”


    邢禹翻文件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他:“解释什么,难道不是这样!”


    楚北翎狠狠盯着他的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涌动:“可当年,你明明答应了,我们说好的。”


    “我是答应了,”邢禹顿了顿,将要说出口的话变得分外艰难,苦涩在口腔中蔓延:“可是楚北翎,十年,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继续等你,一直等你。”


    “你说的对,”楚北翎垂着眼帘,看不清情绪:“既然这样,你保存着前男友的画册,也没有任何用处,我现在回来,你该物归原主了。”


    邢禹解开衬衫上方两颗扣子,往椅背上一靠,轻轻挑了挑眉:“他是你的吗?”


    楚北翎被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逗笑:“难不成是你的!”


    邢禹说:“画册上都是我,怎么就是你的了。”


    他颠倒黑白,一副铁了心不想还的态度。


    这副混不吝的坏劲头,恍惚之前带楚北翎回了十六七岁的时候。


    他没有和当年一样被他气到炸毛,和邢禹有来有回叫板,而是平静的告诉他:“这是我画的,你应该还给我。”


    “还给你更不合适。”邢禹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前、男、友。”


    沉默片刻,他继续说:“在我还尚有道德底线的时候,滚吧。”


    这本画册是过去他和邢禹相处的点点滴滴,是楚北翎所有美好的记忆。


    既然回不去,至少他的记忆还在,画也还在,楚北翎是无论如何都要把画册给弄回来的:“要怎么样,你才能还给我。”


    邢禹没应声,过了两三分钟起身走到书架前,才开口说话:“你的这本画册,一共241张画稿,横跨2012-2014你想要可以,用你十年来的画稿来换。”


    楚北翎瞳孔微缩,心一下子沉入谷底:“你什么意思!!”


    邢禹随手拿起那副「暴打邢禹」晃了晃:“这张2012年9月1日,10年来一共10个9月1日,总有一年有一张,其他同理。”


    尤其是楚北翎这种天天泡在画画里的,他能用十年来的画,将他现在手里的,全部换走。


    楚北翎脸上明显地笼罩上一层阴云,和天空一样。


    他看了他一眼,再也待不下去,逃一般逃离邢禹的办公室。


    楚北翎跌跌撞撞跑到一楼。


    他头靠着墙壁,粗重喘息,胸口急促上下起伏,失焦地看着天花板,昏黄的灯光在视网膜上晕染扩散出模糊的毛边。


    楚北翎抬手看向已经退掉茧子的手,苦涩地扯扯嘴角。


    同样日期换相同十年来相同日期——


    怎么换。


    他半张都没有。


    祝卿安从楼上下来,正好看到他:“你怎么在这里,找你半天,打你电话也没接。”


    “刚刚开会改成静音忘记调回来了。”楚北翎将手机重新调回有声模式。


    清醒的祝卿安又长了一张八卦嘴:“你刚刚消失这么久,该不会是去见老——”


    楚北翎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直接打岔过去:“你和他们确认过,第二版草图和建模什么时候反馈?”


    祝卿安如实汇报:“半个月后。”


    楚北翎点点头,“走了。”


    分公司的事,他还要过去处理。


    追下来的邢禹和他们正好错过,两人已经上了网约车,融入烟雨朦胧的雨幕之中,顷刻消失不见。


    邢禹迎着雨幕站在大门口,衬衣被打湿也不顾,直到手腕上的温度逐渐褪去被冰冷覆盖,才重新走回室内。


    自从那天在初濛碰过面后,楚北翎就一直在忙着建立分公司的团队。


    半个月后的第二版审图他都没有去,祝卿安一个人去的。


    祝卿安回来的时候还特意凑到他眼前,和他说:“你这次没去,真的可惜,你的旧情人这次审稿在。”


    对此楚北翎一愣,而后一笑置之。


    最近该忙的事都忙完,12月31日跨年夜那天,楚北翎提前和助理小姑娘说,今天她可以提前下班去跨年。


    三点多的时候,小姑娘敲了敲他办公室的门。


    李之意说:“楚总,MMORPG的策划案已经汇总发到你邮箱。”


    楚北翎点点头:“收到,你可以先撤了。”


    李之意点点头,又道:“您有事联系我。”


    楚北翎笑:“行了,去玩就别想工作,什么事等回来再说。”


    李之意前脚刚走,祝卿安后脚踏进办公室:“网上说,今晚湖滨有跨年活动你去吗?”


    楚北翎一愣,随后摆了摆手:“不去。”


    “行。”祝卿安点点头:“我自己去。”


    偌大一个办公层,只有楚北翎一个人,在自己办公室耗到晚上八点。


    长时间盯着屏幕楚北翎眼睛又干又涩,他伸手关上电脑,捏了捏眉心,走到落地窗边。


    不远处巨大的广告牌上,各种商业广告轮番播放。


    湖滨!


    这个时间的湖滨in77附近应该是最热闹的时候。


    楚北翎突然很想来杯酒。


    他拿上大衣说走就走,打算去前段时间遇见的久别重逢酒馆喝一杯。


    今晚跨年夜,路上人流涌动,加上最近天气很给面子,已经好几天没有下雨,出行的人更多。


    楚北翎搭乘网约车,在高架上被堵了半个多小时,快到10点,才到达目的地。


    和外面人贴着人的景象不同,酒馆内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调酒师不在,吧台后只有一个酒保正在挨个擦酒杯,很安静。


    楚北翎扫了眼酒单:“旧影流年醉,谢谢。”


    酒保点点头,去喊调酒师。


    “过去往事不可追忆,建议你喝霜华再叙醇。”周忱肃推了推眼镜,言笑晏晏道:“续写未完成的缘分篇章。”


    这副洞察人心的姿态让楚北翎很不自在,而他们现在也只是见了两面而已,这种眼神着实是有些冒犯了。


    对方似乎也看出他这种警惕与厌倦,低头笑笑没在继续说话,开始给他调酒。


    楚北翎看周忱肃娴熟地shake,看他依次加入琥铂色的威士忌,倒入了浅金色的君度,又将打好的透明蛋清泡沫倒在酒液上方,撒上一层肉桂粉,最用橙子点缀,放上一根挂着复古钥匙扣的吸管。


    一切完成,周忱肃将酒杯推倒他面前:“你要的旧影流年醉。”


    楚北翎拿起酒杯。


    酒液在光线折射下呈现出温润、柔和的光泽,还有无数珍珠般碎片。


    朦胧、梦幻,像极了记忆里模糊的光影。


    楚北翎单手转了转酒杯,待酒液全部混合后,才浅尝了一口。


    “怎么样?”周忱肃问。


    楚北翎又喝了一口,实话实说:“不怎么好喝,但有点上瘾。”


    威士忌淡淡烟熏和橡木桶的味道,又酸又苦涩,可很快君度柑橘的味道散出来,淡淡的甜味从唇齿间散开,复杂又和谐,难喝又好喝。


    楚北翎实在形容不出来。


    周忱肃笑了起来:“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不可能同时拥有青春以及青春的感受,当时当下,所感受到的一切是苦涩而痛苦的,可回忆起来,却只会记得美好的一面,人的记忆最会骗人了。”


    楚北翎不置是否,只说:“或许是吧,可对我来说,当年就是最好的。”


    周忱肃直言不讳:“可你回不去。”


    “是,我知道,回不去。”楚北翎挑挑右眉,有些好奇:“周老板对每个人都……这么没礼貌。”


    周忱肃勾了勾嘴角:“我说过,我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


    楚北翎已经和当年不一样,对他们这个群体,不算了如指掌,至少不会认为这是不正常的。


    而这么多年,他能很清楚辨别那些是同类,这些同类,楚北翎接受不了,太疯狂,见面喝杯酒,看对眼就能去开房。


    就算没有邢禹,这些,也和他的认知有明显悖论。


    楚北翎刚想拒绝,他有喜欢的人,也仅仅只是来喝酒的。


    周忱肃再次看穿他的想法,笑着摆摆手:“不要这样看着我,你是长得很好看,那也是因为我觉得你长得像我一个故人,我有喜欢的人。”


    扫了一眼酒馆:“不然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才会开这样一个酒馆呢?”


    因为他的坦然,楚北翎一下子放松下来,轻笑出声:“确实如此。”


    没点故事的人,也不会开这样一个酒馆。


    闲聊的功夫,楚北翎酒杯里的旧影流年醉已经见底,周忱肃建议他再来一杯霜华再叙醇。


    他认真道:“过去不可追叙,你只能续写未完成的缘分篇章。”


    楚北翎拒绝了。


    周忱肃挑挑眉,有些好奇:“为什么?”


    他这里卖最好的酒就是霜华再叙醇,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希望能再续前缘,极少有人在听说背后含义那一刻,而不选择。


    因为周忱肃的坦然,更因为眼前是一个陌生人,多少两句也没事,加上他喝了杯高浓度烈酒,思维有些混乱。


    楚北翎多说了两句:“过去不可以追溯,我现在有自己的新生活,没有必要。”


    更何况,邢禹应该也不想看到他。


    周忱肃重新调了一杯旧影流年醉给他,扬扬下巴:“身后那个人,你是不是认识,看你有一会儿了。”


    楚北翎猛地回头。


    邢禹站在昏黄的灯光下,逆着光,他脸上的情绪看不太清。


    第46章 N-渴望


    楚北翎心脏猛地一缩,手里把玩着的酒杯停顿在半空中,随即又故作镇定放下。


    他出神地望着三三两两的人群,琥珀色的眸中映入那道身影朝着自己走来。


    邢禹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他心尖上,楚北翎心乱的厉害,在胸口胡蹦乱跳,毫无任何节奏,险些跳出喉咙口,往他手心里去。


    直到邢禹在他身边坐下,带来一阵清新又醒脑的柠檬调,楚北翎才彻底回过神来。


    他郁郁地吐了口气,邢禹一靠近,他还是忍不住想贴过去。


    楚北翎伸手端起酒杯,饮了两口酒,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与冲动。


    周忱肃问酒,邢禹指了指他的:“和他一样。”


    两人视线短暂交汇,又匆忙移开,紧接着是一段尴尬的沉默,谁都没有开口,就好像从来不认识一样。


    邢禹从前就不在乎这种令人窒息煞人的空白,又或许他现在不在乎也无所谓——


    所以,有一个前男友坐在身边也不打紧。


    邢禹悠然自得看着周忱肃调酒,没再看他一眼,就好像他不存在。


    而楚北翎没有办法当做邢禹不存在。


    离得近,邢禹身上的柠檬调,他的呼吸与心跳,无孔不入的朝他袭来。


    根本没地方躲。


    楚北翎如坐针毡,烦躁地动了动,准备埋单离开。


    周忱肃恰好在此时开口,他将酒推到邢禹面前,扫了眼面前二人,随口问道:“你们两个认识?”


    楚北翎:“认识。”


    邢禹:“不认识。”


    一轻一沉的嗓音交叠融合在一起,听见来默契十足。


    他们双双愣住。


    与此同时,俩人一同想到多年前的那一幕,许图南问他们认识不认识对方,那时候他们怎么回答的,好像都是回答不认识。


    片刻后各自回过神,楚北翎自嘲地扬了扬唇角,手指不自觉捏紧酒杯。


    邢禹扫了眼他,很快又挪开视线,端起酒杯喝酒。


    周忱肃挑挑眉,笑道:“所以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他们之间何止认识这么简单,他了解这人的喜好兴趣,知道他的生活习惯,知道他的原则底线,连他身体什么地方敏感都知道。


    那也仅限于十年前,邢禹已经明显和他认识的不一样了,现在他们最多算熟悉的陌生人。


    邢禹比他严谨。


    楚北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问周忱肃要了一杯。


    嘴里一片苦涩,他将装饰的橙子片塞进嘴里,又酸又甜的汁液在舌头上弥漫开来。


    楚北翎才缓了缓开口:“不认识。”


    开口的同时,邢禹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认识。”


    默契中带着些,避嫌。


    空气中再次陷入异样的尴尬沉默。


    吧台黑胶碟片里刘若英的《后来》悠扬且略带伤感的旋律飘了出来。


    十七岁仲夏,


    你吻我的那个夜晚,


    让我往后的时光,


    每当有感慨,


    总能想起那天的星光。


    ……


    后来,我总算学会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点错过就不在,


    永远不会再重来。


    遗憾和追忆的歌词把氛围渲染得惆怅又缱绻,空气都变得稀薄而沉重,飘着无尽遗憾,苦涩带着回甘的酒,顺着喉咙下去,在胸口肆意灼烧着。


    楚北翎鼻子发酸,一股热流直冲眼眶,鼻腔里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受。


    而他没有办法,只能任由这种压抑的情绪在身体里蔓延。


    楚北翎侧目看过去,只是一瞬间,他错开视线。


    邢禹单手握着酒杯若无其事的盯着杯中酒液,可眼角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他,他看着他起身埋单,而后离开酒馆。


    邢禹胸口发闷,喝干酒埋完单,跟了出去。


    由于是跨年夜,快到零点的街道依旧人头攒动,道路两旁的路灯被五彩斑斓的灯带缠绕,闪烁着梦幻般的光芒,星星点点,绮丽又斑驳,像一张被曝光过度的相片。


    在这片晦暗不明的光线和人声鼎沸里,两人并排站在一起。


    一个在等网约车,一个在等代驾。


    跨年夜人流量大,楚北翎的订单被排到第五六十单,而邢禹的代驾也迟迟没有来。


    “为什么不肯换?”邢禹侧目看他,率先打破沉默。


    楚北翎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邢禹说什么,他迎上他的视线,反问:“为什么要换画?”


    邢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牵起他的手,楚北翎一愣很快握起拳头。


    邢禹扫他一眼,松开他的手:“我听许图南说,你放弃了画画,所以,不换的理由是,这十年来,你一张画都没有?”


    楚北翎躲开他打量的视线:“前男友本来就应该保持界限,无论是十年前,还是这十年间,我的画都不应该放在你这里,不合适。”


    邢禹想到祝卿安,他笑了笑:“确实不适合。 ”


    楚北翎再次问他要画册:“所你什么时候还给我。”


    邢禹还是那句话:“画册上都是我,还给你这个前男友更不合适。”


    两人张口闭口前男友,直接将冷漠拒绝的气氛推倒顶峰,恨不能把这三个字刻在对方脑门上,一次又一次提醒,生怕不能划清界限。


    楚北翎目光笔直地望着他,琥珀色的瞳仁中,掬着一抹探究。


    他试图从邢禹冷淡疏离的目光中找到突破口:


    “那本画册上的画,每一张都是我画的,你保存着,又是为什么?”


    “别作死,趁着我还有道德底线的时候。”


    邢禹抬起手,轻轻抚摸他的脖颈,声音像是从很远飘过来,又像贴着他的耳畔低声呢喃,楚北翎脖子一痒,下意识缩了缩。


    “否则,我也不能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楚总监。”邢禹发狠道。


    风把指尖吹得冰凉,酒劲逐渐上来,一半冰冷一半火热,楚北翎浑身上下难受得厉害,思维完全出走。


    他一时间没有弄明白,保存他的画册,和邢禹有没有道德底线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零点钟声响起。


    新的一年来了。


    十年之后,他们一起重新迎来新的一年,哪怕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只静静站在大马路上。


    邢禹忘记约定,和他划清界限,楚北翎都觉得,这比待在新加坡迎接的每一个新年都要好。


    司机老孙骑着小电驴赶来,邢禹将车钥匙丢给老孙,跟着他走了两步,回过头看楚北翎:“一起走,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今天跨年夜,这个时间出行的人很多,你很难打到车。”


    楚北翎犹豫片刻,跟着邢禹一起上了车。


    车子开出电瓶车道汇入主干道,楚北翎死死盯着副驾上的邢禹。


    霓虹灯打进车内,在邢禹侧脸轮廓上描摹出冷艳的线条,他的面容投在光圈里,更显冷漠。


    嘴上说着要划清界限,再也没有关系,也是这么打算了,可是面对近在咫尺的邢禹,楚北翎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


    他还是不愿意就这样和邢禹说再见。


    楚北翎想:


    如果争取一下,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错过了!?


    他做事,很少会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只要是他想的,无论多么害怕,楚北翎还是会想争取一下。


    尤其是面对邢禹的时候。


    楚北翎刚开口,寂静逼仄的车内被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


    邢禹手机连接着车载蓝牙,中控LED屏幕上许则易三个字跳跃着,邢禹将蓝牙关掉,手机接起。


    许则易:“邢总,刚刚在久别重逢那个,是你吗?”


    “嗯,我刚出来。”他的声音都柔和了不少。


    楚北翎立刻坐的笔直,耳朵都竖起来了,邢禹似乎忘记车上有他这么前男友,一点也没避着他:“行,那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去。”


    电话那头许则易笑出声,而后说:“叫上和你一起的那个小朋友。”


    邢禹微微蹙眉,抬眸看向后视镜,又错开视线:“不,我一个人,他已经回去了。”


    “是吗,真遗憾。”许则易尾音上扬:“行,我等你过来。”


    邢禹挂断电话,老孙问:“邢总,要先送您去吗?”


    邢禹摇摇头,指了指后座:“先送他回家,你再送我回刚刚那个地方。”


    老孙点点头,继续往楚北翎的公寓开。


    车内氧气一点点流逝,楚北翎呼吸快要停滞,盯着邢禹的眼睛,瞳孔慢慢失焦。


    他不应该上来的,这样就不用听到邢禹当着他的面,和其他男人聊天,还为了避免对面误会,慌称他不在,自己是一个人。


    楚北翎扯了扯嘴角,


    他不该犯贱,贴上去,还妄想只要争取,他们之间或许还是会有机会。


    明明一切现实写在眼前。


    错过的人,是真的永远不会回来,邢禹很早之前就开启了新生活。


    是他,一直放不下执念,活在过去。


    楚北翎用力咬了咬唇,直接拒绝:“不用这么麻烦,前面路口放我下来,你忙你的。”


    邢禹抬眸看向后视镜:“你喝醉了,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楚北翎很想问,喝醉了又怎么样,你已经有新的人了,还关心我做什么,可他说不出口。


    楚北翎当然也不会自恋的认为邢禹是因为心里还有他,才不放心。


    邢禹从前就是这样,冷归冷,但从来不是漠视冷血的人,楚北翎知道,现在邢禹温柔的关心,仅仅只是因为他本性善良而已。


    正是因为这样,楚北翎才更难受。


    他也不想要。


    “不需要。”楚北翎看着邢禹坚持道:“前面路口放我下来。”


    邢禹掀了掀眼皮,幽幽开口:“这里是杭州,不是新加坡交规很严,路边随意停车要罚两百,扣六分,我不想驾驶证被吊销,你就算不想和我待在一个空间也暂时忍着。”


    “……”


    楚北翎闭嘴了,他是很想离开,但他更不想给邢禹添麻烦,让人驾驶证被吊销,只能坐在椅子上,等着被送到目的地。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楚北翎住的公寓门口,车辆没有录入系统,没有门禁开不进小区。


    “谢谢你送我过来。”楚北翎开门下车,一只脚刚踩下地,他又收了回来,看着前排的邢禹说:“邢禹,给我一个支付宝或者微信,我把你给柯锦程六千六的红包还给你。”


    邢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中酝酿着风暴:“你——”


    他暗暗握住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伸手掏出手机,颀长冷白的脖颈微低,指尖飞速地在屏幕跳跃着。


    “扫吧。”邢禹将扫码界面递到楚北翎面前。


    楚北翎还没扫上,邢禹手机黑屏,他将手机收回口袋里:“下车。”


    楚北翎坐在原地没动,“我还没扫到。”


    “手机核心处理器坏掉了。”邢禹说。


    楚北翎:“我不信。”


    邢禹冷冷道:“滚下车。”


    楚北翎呼吸一滞,这是邢禹第二次对他说滚了,他从不说脏话,也严令禁止他说脏话。


    现在讨厌他到,对他说滚。


    楚北翎用力咬着唇,每一处神经末梢都在发疼发麻,他深吸一口气,倔强地看着邢禹,没有要下去的意思。


    邢禹舌尖顶了顶上颚,从副驾下来,绕到后座开门,将楚北翎从车上拽下来,然后从背后狠狠一推,将他推远。


    楚北翎踉跄几步刚站稳,打算追,邢禹早已经上车。


    西装暴徒融进车流里,望着车水马龙的长街,楚北翎眼眸中蒙上一层温热的水汽。


    第47章 N-过错


    邢禹今晚喝过一轮酒,又回久别重逢和许则易喝了第二轮,回去时都快站不住,被司机老孙架着回到车上,一进后座便丢了两颗解酒药在嘴里,拧着眉闭上眼。


    许则易是他们这次动画电影《无恙归来》最大投资人,这个约,他不能不赴,酒也不能不喝。


    其实许则易算是比较好说话的投资人了,不会一味朝对方灌酒,如果拒绝,他也不会强求。


    但今晚邢禹似乎忘记应酬的话术,对方敬多少酒,他喝多少。


    邢禹现在依旧不怎么喜欢这种没完没了的寒暄、客套、故作亲近,他懒得应付,也不喜欢这样虚情假意眼里只有利益的场合。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太被明码标价了。


    还不如在家里画画、练琴或者在公司专注导演安排他的动画。


    但不能不应付。


    如果是在他的青春年少,邢禹根本不会做多考虑,不喜欢,不愿意,那就不。


    也正是因为年少时看似随心所欲,事实上什么都决定不了的无措。


    现在的邢禹宁可融入灯红酒绿当中,并且成功学会如何在里面如鱼得水畅游。


    他知道,只有这样,选择权才会在他手上,他也能为自己负责。


    车子开过南山路准备拐进西湖隧道。


    凌晨三点半,这个时间在湖滨参加跨年夜放气球活动的人群大部分已经散去,路上只有零星的人群,正在往西湖走,看样子是打算在西湖等日出。


    老孙感慨道:“这一年年过得可真快,又是新的一年了,也亏得现在时间晚,在早一点,这条路,不堵个四十几分钟,根本开不出去。”


    一些没有成功飞向远方的彩色气球,零零散散地挂在树梢上,迎着风轻轻飘动,像是在诉说盛大狂欢后的意兴阑珊。


    老孙这时又开始碎碎念:“明天清洁工清理起来,要麻烦嘞,全都缠在树上,也不好清理,今晚还有人在人群中央放加特林,大冬天人又多,空中都是氢气球,但凡出点问题,后果不敢想象。”


    “……”邢禹伸手用力捏了捏太阳穴,试图通过疼痛将到脑海里糟糕又美好的记忆踹出去。


    没有用。


    反而因为他醉酒的原因越来越清晰。


    湖滨靠近西湖,是杭州最热闹的商圈,当年住在闸弄口,每个周末他和楚北翎从画室出来,都会到湖滨商圈用餐,用完晚餐后去西湖写生,或者在西湖边的长椅上坐一个晚上,等第二天日出。


    而这里每个周末或者节假日,都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涌进来。


    一但被人群冲散便很难找到人,尤其是楚北翎眼睛长在头顶上,几乎不看路,经常他一转身人就不见,根本找不到。


    后来邢禹想到办法,只要到湖滨,他都会先去买一个氢气球绑在楚北翎手腕上。


    这样,在密集的人群中,他一眼就能看到他。


    可自从那天过后,他经过湖滨,宁可绕远路都要避开这个地方,今晚喝了太多酒,头昏脑涨,邢禹忘记和老孙说走另一条路。


    老孙给邢禹开车几年,又和他家娃差不多大,早就将他当自家孩子。


    看他这样,以为他是喝醉酒难受,老孙有些心疼道:“邢总,你们这些年轻人别总是仗着自己年轻,一点也不顾,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不重要,年轻时总觉得钱很重要,可到我这把年纪,才明白健康才是最重要的,真的,什么都没有健康重要。”


    邢禹自嘲笑笑:“如果我当年……和现在一样,很多事都会不一样。”


    如果当年的他们更成熟更有担当,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他们会有更多的选择。


    而不是只能任人支配,什么都无法决定。


    邢禹侧目看向窗外空荡的街道,笑笑。


    真遗憾~他现在该有的东西都有了。


    晴了才没两天,杭州又开始下雨。


    天气预报显示今天最高气温只有一摄氏度,这种又湿又冷的天气让人连着骨髓里都发着寒,将人也一并困在这个寒冬永远无法走出去。


    可他从前明明最喜欢的冬天的。


    山区应该在下雪,回公司的一路上,遇到的每一辆车,车前盖上都顶着一个雪人。


    对于生长在南方的他们来说,下雪可比烟雨江南受欢迎多了,一听说哪里下雪,撒了欢似的往哪里蹿。


    这个冬天水汽十足,可惜没有一片雪花落进主城区。


    手机有电话进来,是祝卿安,他道:“你该不会忘记今天要到初濛审核第三版初稿的事吧?”


    他在楼下大厅等了楚北翎半个小时,半个人影都没见到,只好打电话询问。


    楚北翎说:“我还要安排其他事,初濛稿图你盯着。”


    “你在躲旧情人?”祝卿安语出惊人。


    楚北翎前段时间将新加坡的驾照换成国内的,拿到驾照的同时,他在车行定的现车也上好了牌照,最近他开车上下班。


    从习惯于右驾行驶换到左驾,楚北翎一个没注意开错道,往初濛的方向开去。


    察觉到他开错道的导航,不停叫着前方掉头。


    楚北翎降低了导航的声音,没有正面回应祝卿安的问题:“项目你盯着,没事的话,就先这样,我开错道,准备掉头了。”


    祝卿安恨铁不成钢,比他还要觉得可惜和热情:“躲是躲不过去的,人要见面才有机会,你这么好的机会,别浪费了。”


    祝卿安大概是自己情伤深重,一点也看不得这种景象,还是受什么刺激,最近这段时间化身媒婆,苦口婆心各种劝说想促成他们这一段姻缘。


    就好像他们在一起,他的情伤也没了。


    比他还要热衷,他是不是能和邢禹再续前缘。


    祝卿安问:“你难道愿意他以后是别人的吗?”


    楚北翎被戳到痛点,冷声提醒道:“祝卿安,你是美监不是媒婆。”


    祝卿安:“我知道,我只是觉得,不再续前缘,真的很可惜。”


    楚北翎勾了勾唇角,被巨大的痛苦淹没。


    他等过,争取过。


    楚北翎比任何人都想邢禹是他的,他也没有办法想象邢禹深情看着其他人的样子。


    邢禹和他亲吻撩拨,互相探索到双双起反应后,那双痞里痞气,夹着散漫笑意的黑眸,在动情时摄人心魄,身上那股放纵不羁的劲儿也被无限放大,张力十足。


    曾经只有他能看到,独属于他的,邢禹的另一面。


    楚北翎一点也不想让给其他人看。


    他何尝不觉得可惜和遗憾。


    疯了一样想要和邢禹重新开始。


    可是怎么办——


    他们分开多年,尽管想念成为习惯,可却依旧败给时间和现实。


    而他和邢禹之间,除了时间和现实,现在还冒出来一个许则易,机会再好,对他来说也只能加剧痛苦。


    “你什么都不知道。”楚北翎深吸一口气,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直接被祝卿安截断。


    “管他呢!”祝卿安觉得邢禹十有八九对他还有感情,否则不会趁着楚北翎昏睡时边亲边哭了,“北翎我等你,快点过来,别让人家等太久。”


    从大门跨进来的邢禹正巧听到这句话,他幽幽扫了一眼,挪开视线,觉得脊背发凉的祝卿安回眸看去。


    男人挺拔的身影一闪拐进了电梯间,只能看到抬起的薄底皮鞋,那一抹鲜艳醒目的亮红。


    祝卿安目不转睛:“北翎,这样一个男人,让给其他人可惜了,这边建议你,管他愿不愿意,直接收了完事。”


    雨大路况不佳,祝卿安这话危险又吓人,楚北翎差点撞上前车屁股,好在即使刹住车:“你说什么混账话。”


    “我认真的,你考虑一下。”祝卿安贱兮兮道;“成功了,记得在主桌给我留一个位置。”


    楚北翎懒得理他,直接挂断电话。


    祝卿安知道那种有情人再见面那种抓耳挠心的感觉,认识楚北翎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觉得他像一个活人,就知道了,那个邢禹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


    更何况祝卿安作为同样也经历过这种感觉的旁观者,急切地想有情人之间不留遗憾,恨不能将两人绑起来,丢进房间内。


    祝卿安:【就算你不想见,总要过来监督进度的,我只能负责美术,其他我可应付不了。】


    楚北翎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掉头,反而离初濛越来越近,思索片刻,他直接往初濛大厦开去。


    他要去把画册弄回来。


    等楚北翎到初濛,祝卿安已经在会客室和庄明月在开会,他推门进去的时候,没有看到邢禹。


    楚北翎很快收敛所有情绪,朝对面两人扬扬下巴,“你们继续。”


    他拉开椅子,在一堆文件前坐下,翻看起来。


    项目按照他预期的发展,并没有脱离正轨,他只提出了几处不算太影响整体策划思路上不一致的矛盾。


    休息的间隙,楚北翎离开会客室,往电梯口走,没有门禁上不去总裁办,他只好通过助理联系上许图南助理。


    想想也挺荒唐的,曾经无话不谈的人,现在联系对方都要通过另一个人,搭起桥梁才能联系到彼此。


    哪怕有合作,成年人之间的装模作样也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许图南刚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去找邢禹,将额外给柯锦程红包的事告诉楚北翎,又擅自放他上来,邢禹生气到一个星期没有理他。


    这次许图南学乖了,先和邢禹打招呼:“楚番番过来商量稿子的事,准备上来,你要不让他上来,我就直接把他打发回去?”


    他看着邢禹观察他的反应:“说到底,他还是合作方负责人,就这么将他打发回去,也不合适。”


    许图南生气归生气,看到楚北翎就忍不住骂他一顿,可说到底还是气他竟然无情到这么多年朋友,说断就断,也不联系,重逢碰面后,除了道歉都不会说,一副被人欺负狠了的模样。


    同时他也替邢禹感到难过。


    但多年朋友,许图南还是做不到漠视楚北翎,完全将他当成一个陌生人,更何况他们现在还有合作这一层关系。


    当然该骂他还是会不住想要骂。


    邢禹抬眸:“他是合作方负责人,有专人对接,我和他见面然后呢!”


    许图南被他问住,一时间接不上话。


    想到刚刚在楼下大厅看到的一幕,邢禹嘲弄地勾了勾唇角。


    他艰涩地出声提醒,是在提醒许图南,也是在提醒他自己:“你是不是忘记楚北翎现在有男朋友这件事?


    第48章 N-错过


    许图南无话可说,联系助理之前又问了邢禹一次,见他坚持,只好让助理通知楚北翎,他们暂时没空见。


    楚北翎郁郁地吐了口气,摸出药盒丢了两颗伏硫西汀在嘴里,之前就算难受到呼吸不过来,无法集中注意力,出现严重的躯体化反应。


    他都会忍着不吃。


    楚北翎纵容自己发疯,崩溃,歇斯底里,在最痛苦的时候,将自己手臂咬出鲜血,像一个疯子。


    也不愿意失去情绪,忘记过去的记忆。


    回国后,楚北翎服用药物的频率明显增加,比之前很多次都要凶。


    他可以用意志力去和不受控的躯体化反应以及痛苦作对,也要拿下自己对情绪与记忆的掌控权。


    但楚北翎独独受不了,邢禹冷漠疏离,连一个眼神都不肯分给他。


    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关系的现状。


    楚北翎用力咬着唇,直到腥锈味在口腔内蔓延。


    现在一切后果和现状都是他活该。


    是他没能早点回国。


    等楚北翎回到会客室,第三次审稿的商讨已经结束。


    和楚北翎简单的汇报进度与反馈,回公司的一路上祝卿安一直在八卦:“你是不是认真考虑过我的意见,准备直接抢人了。”


    楚北翎瞥他一眼又看向前方路况:“他身边已经有新的人,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啊?”祝卿安想了想,认真建议:“没关系,有新的人也可以横刀夺爱。”说着说着,越来越兴奋和离谱:“不被爱的那个才是小三,你肯定不会是那个小三。”


    祝卿安还想再说些什么,楚北翎打断他的危险发言:“祝卿安,再吵给你丢下去。”


    “哦。”祝卿安偷偷瞄他一眼,见他脸色异常及时闭嘴。


    之后几天,楚北翎每天待在公司加班到12点,连周末都待在公司。


    疯狂的工作,能占据他所有时间和思维,没空去想和邢禹以及和他有关的一切。


    前两天他在新加坡的心理医生打电话给他,告诉他,自己最近在上海出差,知道他在杭州顺道过来,让他周日晚上过去。


    楚北翎如约而至。


    柏思祎问:“现在晚上还会控制梦境吗?”


    楚北翎实话实说:“会,有时候会读档重来,特别是分开时,或者他拒绝我的时候,被吓醒之后,再次睡过去,这样的事,就不会发生,会是另一个走向。”


    柏思祎:“我还是建议你,不要控制梦境,容易心理解离造成精神分裂。”


    楚北翎垂眸:“我知道,可我控制不住。”


    楚北翎是柏思祎职业生涯遇到过最头痛的病人,什么都知道,却清醒地沉溺在痛苦,甚至享受痛苦,每次来咨询都还算配合,也愿意聊天,但让他服药,他就用各种借口打发回去,甚至想要试图说服他。


    柏思祎:“你的想法我依旧尊重且从来不干涉,但你要知道,按时服药,不沉溺在痛苦里,这样才能好起来。”


    “我的创造力、色彩感知力以及手眼协调力已经没了。”楚北翎轻笑:“我不想再忘记他,但见面后,我发现他不止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还很恨我,所以……”


    缓了好久,才将后半句话说出口:“我现在没有很抗拒伏硫西汀了,他可以让我忘记情绪,所以等药效过去后,我再爱他。”


    和柏思祎在酒店分开,楚北翎朝电梯口走过去,电梯门正要合上,只有两步距离,他快步上前,摁了电梯下行键,可惜晚了一步。


    楚北翎重新摁了下行键,等另一部电梯上来。


    不远处,邢禹和许则易从拐角处往电梯口走过来。


    许则易淡笑道:“我在这里出差一周,多谢你照顾了。”


    邢禹也回以同样的笑意:“应该的。”


    听到熟悉的声音,楚北翎猛地回过头。


    不远处有个小孩蹿过来,许则易躲人,被柔软的地毯绊了一脚,邢禹眼疾手快扶住他:“小心。”


    许则易扶着邢禹的胳膊站稳,“谢谢。”轻笑道:“你动作还挺快。”


    那是因为以前经常扶某个眼睛长在头顶上不看路的人,习惯了。


    邢禹很快松开手,稍稍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笑着抬眸,余光瞥见站在电梯口一抹熟悉的身影。


    倏地——


    邢禹看了过去,楚北翎站在明暗交界线上,暖黄色的灯光从他身上过渡,雅致柔和的五官一半在光影里,一面陷在黑暗中,被映照的立体分明,高挺的鼻梁下,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琥珀色的眼眸隐藏在低垂的眉眼之下,看起来落寞到极点。


    楚北翎被冻在原地无法动弹时,俩人已经走进。


    “你好,星耀许则易。”许则易笑了笑,非常自来熟的打了声招呼。


    楚北翎回过神,极轻地握了一下他的手,而后很快收回,非常官方客气地:“ECho楚北翎,许总久仰大名。”


    许则易笑道:“楚总客气了。”


    俩人简单客套寒暄一番,电梯停在顶层。


    门打开后,邢禹不动声色挡在他和许则易之间,护着许则易一起进了轿厢。


    楚北翎抿了抿唇,繁杂的思绪如同野草一样缠上来,勒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他站在门外没动,不打算进去,等下一班。


    轿厢内两人一同看过来,这时电梯内许则易笑着问:“楚总,不进来吗?”


    迟疑片刻,楚北翎还是走进轿厢,许则易是国内影视公司的大佬,他不能情绪用事。


    尽管不想进去,和他们待在一个空间,看邢禹护着许则易。


    电梯缓缓下降,逼仄狭小的电梯里,只有邢禹的声音:“明天几点的高铁?”


    许则易余光瞥了一眼站在前面被邢禹半个身子挡住的楚北翎,挑挑眉,颇有兴味道:“有司机来接,怎么,要送我回上海?”


    邢禹本意是想阻止许则易和楚北翎搭话,但这老油条,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他的想法,步步引导,借着他的话,直接顺手推舟,妥妥报复了他一把。


    邢禹也不是吃素的,既不能得罪他,又不能让他太痛快。


    他笑着反问:“差我一个人送吗?”


    许则易笑意加深:“原本是不差的,你问就差了。”


    电梯镜子全方位无死角倒映着邢禹和许则易贴在一起有说有笑。


    看向那一面都能看到,互相暧昧调笑的两个人。


    楚北翎避无可避,也堵不上自己的耳朵,只能杵在原地,当一个五千万的电灯泡。


    很快,电梯“叮咚”一声,达到负二层,楚北翎逃一般的逃离电梯轿厢。


    来的时候没位置,楚北翎的车停在出口处,出了电梯左拐,还要走一段距离。


    走到车旁,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过去。


    许则易上了车,邢禹后上,大概是察觉到他的视线,邢禹看了过来。


    他眼神冰冷,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只一眼便挪开视线,跟着一起上了车。


    邢禹那辆西装暴徒从他眼前开过去,只留下一地尾气。


    国内的合作是他一手促成的,就是为了完成和邢禹的约定,现在也没有必要留在国内了。


    楚北翎打开工作日历看了眼,与初濛第一个阶段的合作,如果按照现在的进度推进下去,2月初就能完成,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昱日晚上下班,祝卿安敲了敲他办公室的门,问他:“晚上去不去Pub玩?”


    楚北翎从文件里抬眸:“不去。”


    祝卿安:“行,那我自己去。”


    “你——”楚北翎喊住他。


    祝卿安回眸:“别告诉我还有事,今天就算天塌了,Pub我也去定了。”


    楚北翎实在搞不懂祝卿安,一喝酒就发疯,说想念某个人要死要活,谁都没有他情根深种,一但酒醒后,又是另一副浪荡公子哥的混账样,且男女不忌,玩得比谁都要疯。


    然后看到他,之前总劝他恋爱,知道邢禹的存在后,又疯狂劝和,希望他们能再续前缘。


    一百零八个二百五都抵不过他一个人有病。


    不过这也和他没有多大关系,只要祝卿安不要再把主意打到他头上就行:“你自己悠着点,我不想再去酒吧把喝醉酒的你给弄回来。”


    祝卿安保证:“放心,不会。”


    楚北翎对他的保证不敢苟同,但到底也没多说什么,继续完成手头上的工作。


    邢禹与几个投资人告辞后便离开会所包厢,他们要留在这里玩闹,邢禹没什么兴趣提前离席。


    会所楼下是一个很出名的会员制gay吧和会所是一个老板,他要离开必定会经过这里。


    邢禹刚下来就被人盯上,好几个装扮妖艳的小男生贴了上来,每个人脸上都画着厚重的妆,身上浓郁的香水味,直冲天灵盖。


    打扮偏女气的中性也好,穿裙子也罢,邢禹对他们没有任何意见,也不反感。


    他尊重人类生物多样性。


    有了如今的事业高度,邢禹见识过太多的人和事,已经和懵懂少年时不一样,他领略过所谓男同的世界,见识过这个圈子里有趣有魅力的灵魂,也见识过这个圈子的混乱和糜烂以及疯狂。


    邢禹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不适应——


    为了玩而玩,以及没聊几句就能拉去开房,被欲望驱使纵情狂欢的生活。


    无论有没有楚北翎,都不会喜欢。


    一路上拒绝了好几个,邢禹蹙着眉快步离开这个让他不太适应的地方。


    不经意间,邢禹的目光扫到舞池中央,表情瞬间凝固,难以置信的错愕爬上心头。


    祝卿安和另一个男人胳膊贴着胳膊,晃动着身体,几乎没有一丝缝隙,在舞池中央摇摆。到了音乐兴奋点,祝卿安搂上对方的腰,嘴唇贴着他的耳畔,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惹得对方娇笑连连。


    邢禹下意识在酒吧内寻找楚北翎的身影,酒吧很大,但人不算多,几乎一眼就能扫见全貌,没找到人。


    这时有人端着酒杯凑上来,用娇滴滴的语调问他:“帅哥,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不用。”邢禹转身去洗手间找人。


    挨个查看,就连有人的隔间,他都敲了一遍门,没有听到楚北翎的声音,邢禹松了口气的同时,转而又被无尽的愤怒代替。


    刚转身准备往外走,那个说要请喝酒的小男生跟了过来,贴到他面前,不死心追问:“帅哥,确定不喝酒么。”他伸手粘到邢禹身上,凑近他耳畔:“不喝酒我们做其他事也可以,我技////术很好的,你用一用就知道。”


    本就烦躁与愤怒,又被人这么贴到身上,邢禹更烦了,将人退里身边很不客气道:“滚。”


    这个长相漂亮的小男生一般都是被人主动搭讪,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对过,不满‘啧’了一声,“不要就不要么,这么凶做什么,要不是看你长得好看,我才不搭理你,没风度。”


    小男生扭着臀走了:“都是出来玩的,装什么装。”


    邢禹深吸一口气,用力捏了捏眉心,在洗手间里缓了缓情绪,很快便往外走。


    只见祝卿安搂着那个小男生的腰往对面酒店走去。


    邢禹头痛的要命,他掏出手机,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


    聊天框显示:你已经添加了C,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邢禹盯着空白聊天框打字。


    手机正好有消息进来,楚北翎拿起来一看,是黎女士发来的:【什么时候回来,小茄子想你了,你的家在新加坡,不能总是待在国内,也别让林氏银行的千金等你太久。】


    紧接着小茄子的一段语音发来:“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小茄子想你了,好想好想你哦,哥哥,快回来吧。”


    楚北翎单手打字:【这个阶段项目差不多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等我这边处理完,公司派新的人过来接手,我就可以回去了。】


    他态度坚决:【至于林氏千金,谁爱见谁见。】


    小茄子委屈巴巴地说:“哥哥,你别发文字啊,我看不懂。”


    小茄子是黎书映和赵叔叔的宝宝,今年三岁,算是他一手带大的。


    楚北翎发这段文字也不是给小茄子看的,他深吸好几口气,确定开口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后,才发去语音对小茄子说:“哥哥很快就回去。”


    小茄子又发了很多语音,中间还夹杂了一条文字:【不见也得见。】


    楚北翎一一回应语音,至于文字那条,他权当没看见。


    退出和黎女士的聊天框,楚北翎看到他的聊天界面多出了一个色卡头像,邢禹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地躺在他的列表里。


    楚北翎呼吸一滞,伸手点进他的聊天框,看见邢禹的微信名上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几个字。


    楚北翎差一点将手机砸在地上,可等了半天,没有见他发来,正在输入的显示也变成邢禹的微信名。


    第49章 N-难解


    自从那天邢禹一直正在输入却半天没有发消息过来,他们便没有再联系。


    楚北翎也不知道要和他说些什么。


    更不打算贸然上去打扰。


    纵然他有太多问题想问——


    不是再也不想联系了,为什么又重新添加了联系方式?


    你不是有许则易了,还来联系我做什么?


    可楚北翎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就像邢禹说的,时隔多年,沧海浮屠,他们不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更何况这中间有太多的人和事,是他所不能动摇的。


    除了安安静静做一个合格的前任和死了一样,让邢禹直接躺列,不痴缠,假装无事发生。


    楚北翎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李之意过来敲了敲门,楚北翎请她进来后,她问:“楚总,车已经备好,现在可以走了吗?”


    楚北翎点点头,迈着长腿往外走去,李之意随后跟上。


    下午他要去科技园见几个云服务提供商的负责人,MMOPRG类游戏《山海奇闻录》上线,楚北翎要确保对方服务器架构能完成他对游戏运载一切需求。


    对方负责人姓王,楚北翎简单打了声招呼便开始正题:“王总,感谢您今天抽空和我见面,我们团队正在开发的MMOPRG类游戏《山海奇闻录》我需要更强大云服务器解决,延迟和掉线的问题。”


    “楚总放心”王总点点头,又道:“我们的云服务器支持动态扩展,可以实时负载自动调整资源,另外,我们的全球数据中心布局能让不同时区的玩家享受到低延迟体验。”


    楚北翎微微颔首,又提出了疑惑:“能不能确保数据的安全性,尤其是玩家的账号信息以及交易记录?”


    王总自信地道:“楚总安全性可是我们的强项,我们的云端服务器提供多层的安全防护,包括DDoS攻击防护,数据加密以及实时监控,另外我们的技术团队可以7天24小时为楚总提供一切服务。”


    楚北翎继续提要求:“我们还有一个需求,希望能通过在游戏内实现实时数据分析,以便更好了解玩家行为,优化游戏性能。”


    王总笑笑:“可以的,我们的云平台集成了强大的数据分析工具,能做到实时处理和分析海量数据,您这边的技术团队可以通过仪表盘查看关键指标,甚至自定义报警系统。”


    简单大致的需求确定完毕,楚北翎问王总要了一份详细的方案和报价,和对方寒暄打完招呼,他便离开了。


    另外几个服务商,他要顺道一块确认,在其中选出最佳合作对象。


    从科技园区出来后,正值下班高峰期,又下着雨,楚北翎没让李之意自行回家,先将她送回家后,自己才开车折返回家。


    车子拐过一个弯往公寓的方向开去,楚北翎眼尖捕捉到前方不远处临时停车带上邢禹那辆西装暴徒,车尾的双闪在雨夜中微弱闪烁着。


    楚北翎犹豫一瞬,调转方向开了过去。


    邢禹站在车旁,手里握着一把透明伞,肩膀和袖子一半被雨水打湿,他低头在检查引擎状况,听到动静抬眸看过来。


    俩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邢禹眼中露出一抹淡淡笑意,声音低沉而温和,“真巧。”


    是挺巧,邢禹车坏了,正巧坏在他所在的公寓大门口。


    他们从前互看不顺眼的时候孽缘就不浅,楚北翎上哪儿都能碰上他,没想到如今还是。


    可是楚北翎现在已经做不到,哪怕邢禹在眼前,也能漠视他了。


    楚北翎扫一眼被掀起的引擎盖,随意找了个话题:“车什么问题?”


    “突然熄火,可能是电路问题,也可能是其他。”邢禹微微抬眸,对上楚北翎的视线,观察他的神色:“拖车还有一会儿,我赶着回去,介不介意先送我家。”


    像是生怕他误会似的,邢禹补了一句:“我还有合作方面的事,要和你沟通。”


    邢禹的话断绝了他一切拒绝的可能,也拒绝了他想要问出口的一切疑惑。


    楚北翎思考一会儿,然后说:“上来吧,我送你一回去,一人一次很公平。”


    邢禹嘴角微微上扬,笑意中带着些许嘲弄:“你到算得清楚。”


    楚北翎没再回应,邢禹关上引擎盖,拉开副驾的门收掉透明伞,坐了进来。


    他身上带着雨水的湿气,混合着他身上的柠檬调,瞬间充斥整个车厢,楚北翎徐徐吐了口气。


    邢禹扫他一眼,淡淡道:“你现在习惯左驾行驶吗?”


    面对邢禹阴阳怪气地嘲讽,楚北翎侧目对上他的眼睛:“你放心,已经习惯,不会把你带到沟里去,你要实在不放心可以下去,我给你或者你自己叫网约车。”


    一板一眼,客气中又带着些许疏离,邢禹想,如果是曾经的楚北翎,会说什么——


    大概张口就来:


    没有,前两天差点把别人车屁股给撞了,现在国内属于新手驾驶阶段,稍有不慎,你就会缺胳膊少腿,都是画画狗,你小心点,别残废了。


    楚北翎见他半天没有回应,继续问:“不下车的话,地址输一下。”


    邢禹回过神在屏幕上输入公寓地址:“好了。”


    导航开始规划路线,车厢内导航语言播报着邢禹家地址,他们这边过去用时四十五分钟。


    楚北翎双手娴熟地打着方向盘,从临时停车带里开出来,行驶上主干道。


    他盯着前方路况一言不发,等对方说话。


    雨越下越大,一辆辆车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车内只有雨刮器有节奏划过挡风玻璃的声音,逼仄狭小的车内,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却无人打破这令人不安宁的安静。


    五分钟过后,坐在副驾的邢禹才不紧不慢开口:“为什么放弃画画?”


    楚北翎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方向盘,前方信号灯,他跟着车流停下。


    楚北翎侧目看过去,邢禹的侧脸在一片红海里,眼中逼问意味明显。


    他不想让邢禹知道原因,也知道不回答出个所以然来,邢禹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的。


    楚北翎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稳了稳情绪,满不在意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邢禹嗤笑一声:“确实没有关系。”


    前方并道,楚北翎随手拨弄转向灯却关掉了雨刮器,挡风玻璃前瞬间雨水占据挡住视线,好在他手快,迅速调整回来。


    信号灯变化,楚北翎跟着车流往前开去:“我的画册,你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


    邢禹挑挑眉:“想要?”


    楚北翎侧目看他一眼,又看向前方路况:“不然呢?”


    车外雨越下越大,风裹挟着雨,视野望出去一切是那么破碎不堪,车内再次陷入寂静,空气似乎都凝固不能流通,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知道过去多久,邢禹开口了:“想要可以。”


    停顿片刻,他继续说:“一个日期到我这里来领一张,过期不候。”


    楚北翎深吸好几口气,憋半天,才憋出一句:“邢禹,你不能这么耍无赖。”


    “我就是耍了,”邢禹抬抬下巴,理直气壮地说:“想要,你自己看着办。”


    如果是十年前的他,邢禹这么说,楚北翎就真的看着办了,他绝对不可能一个人憋着一肚子的不爽。


    非得把邢禹这个造成他这种情绪的罪魁祸首一起拖下水,一定要恶心他一把才可以。


    然后自恋又臭屁到没边接一句:‘怎么,让我每天到你那儿领一张,是想天天看见我不成,我就知道你爱我。’


    现在的楚北翎不会这么说,真的看着办,难堪的只会是他。


    楚北翎忍不住提醒他:“那是一本画册,是你擅自拆掉,才变成单独的一张张,没道理按照你说得要求做。”


    邢禹掀了掀眼皮:“你是不是觉得我要求很过分。”


    楚北翎没有说话,邢禹当他默认,过了一会儿,邢禹继续说:“上次你来我办公室,有没有仔细看过,你曾经画过的那些画稿?”


    楚北翎只看了几张,便没有再接着往下看。


    那是他的画稿,他是画册创造者,比任何人都要熟悉,画册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内容。


    楚北翎不明白邢禹现在是什么意思。


    愿意还给他,却又要一天天的过来领。


    邢禹看着楚北翎的反应,心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但他很快压下,“你没有。”


    楚北翎忍不住呛他一句:“邢禹,你到底想怎么样?”


    邢禹不答反问:“你要回画册,只是因为……那是你画的。”


    楚北翎听到这话,先是微怔一下,随即偏过脸笑笑:“不然呢,你知道的,我向来很爱惜我的画。”


    邢禹还是那句话:“想要可以,一个日期到我这里来领一张,否则免谈。”


    楚北翎抽空看邢禹一眼,又看向前方路况,声音沙哑:“算了,我不要了,你要留着就留着吧!”


    邢禹脸色一变,他侧过眸,目光落在窗外雨幕中,沉默几秒后,若无其事开口:“烧了也没有关系?”


    楚北翎道:“画册上都是你,你有权怎么处理。”


    “爱惜,”邢禹嘲弄道:“你的爱惜,也不过如此。”


    楚北翎手指微微颤抖,他努力克制自己糟糕要烂掉的情绪,反问道:“那你呢~你的承诺又值多少?”


    邢禹轻笑:“你心理清楚,我们两人之间是你先放弃的。”


    邢禹的声音不高不低,一字一句敲在他心上,楚北翎脸上浮起一阵讥笑:“原来,你这样想。”


    沉默片刻,他低吼出声:“那你当时为什么要答应?”


    “这些都不重要了,过去已经过去,楚北翎,我现在问你,要不要重新和我……”


    邢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楚北翎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是一串陌生的号码,他不确定是不是合作方,看了眼邢禹,又怕对方久等。


    思量片刻,最终还是选择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道男声:“你好是楚先生吗?”


    “是我。”自从来了杭州,祝卿安这王八蛋和赖上他一样,一个月起码有两次在酒吧宿醉需要他去给他捞回来,陌生电话,一开口,楚北翎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是不是祝卿安又喝醉了,地址报过来,我现在去接。”


    对方一愣:“是的楚先生,他手机第一个联系人是您,所以我们只能联系您。”应完,对方报了一个酒吧地址过来。


    酒吧地址和邢禹公寓在一个方向,酒吧近一些。


    挂断电话,楚北翎侧目和邢禹商量:“我先去酒吧接他回来,再送你回家?”


    第50章 N-沉醉


    说完这句话后,车内再次寂静下来。


    邢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耷拉着眼睛目光一顺不顺看向前方雨幕。


    楚北翎看他一眼又看向前方路况,再次出声:“酒吧刚好顺路,比你的公寓近,我先去把他接回来,再送你回去,放心很快,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他补了一句:“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


    邢禹终于屈尊降贵肯转头看过来:“不去行不行。”


    沉默了一会儿,他继续说:“番番,别去。”


    骤然听到邢禹这么叫他,楚北翎呼吸一滞,差点又开错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一丝乞求的意味。


    楚北翎张了张口,想问邢禹,为什么不让他去接祝卿安?


    可话到嘴边,变成了——


    “抱歉邢禹,我不能不管他。”


    如果在新加坡楚北翎还真的不管了,接他的人也不差他一个,祝卿安也不会欠打的联系他去捞人,被祝卿安麻烦的那个人总是脾气更温和的付星洲。


    可这在杭州,他就没有办法放任祝卿安在酒吧里自生自灭,或者给他个教训让他去看守所里蹲两天,让他不敢这么造。


    但到底做不到,除了同为ECho管理层他们需要按时保证项目进度外,他和祝卿安还是朋友。


    邢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你倒是用心。”


    不等楚北翎回答,邢禹自问自答,轻笑道:“也是,你以前就是这样,总会把男朋友的事看得比自己的事还要重要,哪怕牺牲自己,你真伟大。”


    “你——”楚北翎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就沦落到深不见底、阴暗无光的下水道,看不见,听不到,失去了所有感知。


    过好半晌,他才渐渐找回声音,楚北翎还是那个疑问:“既然当时不同意,为什么要答应。”


    邢禹眼里漫出一丝五味杂陈:“我后悔了。”


    他当时就应该要死不松口,不去和楚北翎做那个狗屁约定。


    楚北翎顷刻失语,邢禹生冷的‘我后悔了’四个字,如同一阵飙风,瞬间将他全部吞没,他如鲠在喉,近乎窒息。


    他原以为邢禹答应是理解他的做法和选择,所以心甘情愿和他做那个约定。


    楚北翎一直以为这是他们双方的选择,原来是他一厢情愿。


    怪不得,邢禹当年没过多久就搬离闸弄口,发了句别再联系,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可——


    不管邢禹怎么说,楚北翎始终认为当初的选择没有错,更何况是邢禹自己答应的。


    楚北翎鼻头微微发酸,片刻后,他坦然笑笑:“可是邢禹,我不后悔,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怎么选择,你要记恨就记恨吧。”


    前方岔路口,左边拐去酒吧,右边则会上高架折返回楚北翎公寓,邢禹指了指右边那块路牌:“送我回去。”


    楚北翎跟着斑马线等行人通过的车流停下,他侧目死死盯着邢禹:“就快到了,你忍忍。”


    同样的话,楚北翎还给了他,可邢禹却没有像楚北翎那样作罢,他仍旧坚持。


    楚北翎没办法,在车流启动时变道,开上高架。


    车子开回了楚北翎公寓的那条道上,拖车公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没有来将邢禹的车子拖走,就这样停在原地。


    楚北翎将车子开到邢禹车旁,对他扬扬下巴:“你可以下去了。”


    邢禹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的那一刻,他猛地回过身,勾住楚北翎的脖子将他带向自己。


    两人的唇紧密相帖。


    楚北翎瞳孔收缩,脑内炸开,邢禹丝毫不客气,在他唇上重重咬了一口。


    四五秒过后,楚北翎才想起来要推开他时,邢禹已经放手。


    刚刚那场倾盆大雨渐渐转为毛茸茸的细雨,路灯下,像细细密密的针落了下来,穿透过厚重的车顶,直接扎在他身上。


    过电般的麻意流窜过四肢百骸,楚北翎每一个毛孔都战栗着。


    你大爷的。


    楚北翎咬了咬唇,开门追了上去,在邢禹上车之前,关上车门。


    他双手撑在邢禹身体两侧,将他围困在车壁与他怀抱之间,直勾勾盯着邢禹恨不能看到他心里去:“你这是什么意思?”


    “补十年前,我们在西湖边分开,欠你那个吻。”邢禹静静地看着他,漆黑的瞳仁像一弯深潭,里面藏着无数的思绪:“当时你要亲,我没让,现在还给你。”


    楚北翎胸口上下起伏着,竭力平复着声线:“行,你要这么来是吧。”


    话音刚落,他上前一步捧住邢禹的脸颊,贴上了他的唇,连半点给他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撬开邢禹的牙关左右拱弄,粗暴的,带着发泄的。


    毫无任何章法可言。


    补欠他的吻。


    那他也还给他。


    邢禹抬起一双手,将他压向自己反客为主。


    楚北翎却不让他再碰,重重咬了一口他的唇,想推开他,反被邢禹捏住后颈,固定住脑袋,另一只手紧箍他的腰将他拉回来。


    邢禹对他的拳打脚踢无动于衷,越扣越紧,那力道仿佛恨不能将他揉碎在身体里。


    两人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缝隙地贴着彼此。


    视物不清的夜色放大了唇齿交缠的感受,柔软的触碰和纠缠的鼻息都显得那样清晰。


    楚北翎呜咽着挣扎片刻便放弃抵抗,主动伸手圈住邢禹的脖子,带着怨气啃.咬他的唇,不甘示弱与他交缠斗法。


    直到两个人唇齿被血腥味占据,濒临失控前,邢禹才松开他。


    楚北翎还沉溺在刚刚那场热吻里,呼吸心跳异常快,大脑也有点发晕。


    邢禹舔了舔唇上的血液,像是意犹未尽:“还亲吗?”


    理智渐渐回归,楚北翎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够了,再往后……过了。”


    邢禹嘴唇微抿:“这样就过了,那你知不知道·……”


    楚北翎的手机铃声再次打断两人的对话。


    是刚刚那个酒吧工作人员,楚北翎接起告诉对方在帮忙照看一下,自己马上赶到,而后对邢禹说:“我先去接人了。”


    没等邢禹回应,楚北翎转身往自己的车走去。


    邢禹叉着腰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楚北翎的车消散在夜色里,他才缓过劲拉开车门,发动车子往公寓的方向开去。


    等第二天酒醒后,祝卿安来敲楚北翎办公室的门。


    祝卿安不好意思挠了挠鼻尖:“昨天又麻烦你了。”


    楚北翎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警告祝卿安,“今天过后,我再也不想去这个酒吧或者那个酒吧接你,再有一次,你发疯后破坏公物,直接去看守所蹲几天。”


    祝卿安挑挑眉问:“还有下次,你真的不会管我?”


    “不管,你去看守所蹲几天,出来后……”楚北翎低头翻文件眼皮都没抬一下:“我让付总来治你。”


    他是管不了,管祝卿安替他善后,也不是他的事。


    祝卿安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楚北翎去和付星洲告状,他求之不得:“行啊,你去告诉他,我在国内是个什么德行。”


    楚北翎一楞,缓缓抬眸:“你说忘不了的人是付总?”


    “是他。”祝卿安耸耸肩,无奈笑笑:“不过是我不要脸痴缠,他却无动于衷。”


    楚北翎从来不知道这件事,这些年他基本都泡在工作里,恨不能让工作占据他全部的时间,也因为失去一部分感知力,很少能观察出周围一些很细微的变化。


    没想到祝卿安和付星洲还有这么一出。


    这么一说他倒是能理解祝卿安那些看似有病的行为了。


    楚北翎和祝卿安解释:“我和付总没什么,只是朋友。”


    祝卿安点点头:“这我知道,但……只要你一天不找到对象,我就一天不能放心。”


    说罢,提起审核稿图的事:“14号,也就是你生日那天,我们要去初濛审核第四次稿子,如果这次反馈没有问题,第一个阶段的合作算是暂时完成了。”


    “你一起去吧,去和你老情人见面。”祝卿安除了怂恿他,想尽快让他有对象外,另一个是真的希望楚北翎能过得幸福。


    楚北翎说:“我已经打算回新加坡了。”


    “什么!”祝卿安震惊:“为什么?”


    楚北翎伸手问他要和初濛合作的文件,停顿片刻,缓了很久,他才低头翻看起来:“还有些细节需要更改,看初濛怎么反馈的,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


    楚北翎从来说一不二,祝卿安从他的态度知道,两个人之间没什么戏了,劝也没什么用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第一个阶段合作过后,然后等这边项目上正轨后,我再走。”楚北翎将需要更改和协调的地方标注出来,签好字后,将文件还给祝卿安。


    祝卿安:“付总已经同意了?”


    “算是。”楚北翎问:“你怎么安排。”


    他来国内就是来躲人的,祝卿安说:“我不回新加坡。”


    楚北翎点点头,然后说:“过两天的审稿我就不去了。”


    祝卿安叹了口气:“行,我自己去。”


    楚北翎开始赶人:“你可以回去了。”


    “这就走。”离开之前,祝卿安特意和楚北翎强调:“你可千万记得要去告状。”


    停顿片刻,他道:“我把丑话放在前面,你要是不去告状,接下来你可能还要去酒吧捞我。”


    楚北翎不想参与这些事,“你自己和他说。”


    祝卿安:“那你就来酒吧捞我。”


    他刚转身,李之意过来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楚总,初濛的邢总来了。”


    楚北翎一愣。


    祝卿安轻笑:“还说你的老……”


    后面‘情人’两个字在楚北翎凌厉的眼神中被生生咽回肚子里,他话锋一转:“我自觉消失,你们慢慢聊。”


    “回来。”楚北翎叫住祝卿安转而对李之意说:“让他们直接过来吧。”


    李之意问:“直接来您办公室?”


    楚北翎抬手看了眼腕表:“嗯,直接过来。”


    《山海奇闻录》的开发团队要用会议室,他们的审稿工作也很繁琐,现在过去使用会议室,未必能在两点之前结束。


    楚北翎:“他应该是为了稿图,你不能走。”


    祝卿安笑道:“稿图基本上已经没有大问题要修改了,只剩下一些细节,你先让他们留下,回头我来看,至于留我下来做一个电灯泡?”


    楚北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当媒婆当上瘾了?做不了美监的工作,你现在就可以回新加坡了。”


    祝卿安凑近:“你好严肃啊~”


    “人马上来了。”楚北翎警告:“别发疯。”


    祝卿安开始耍无赖:“那你答应我去告状。”


    楚北翎拿他没办法,“行,一会儿结束我就打电话。”


    祝卿安满意:“这还差不多。”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敲,俩人同时回过头去看。


    邢禹站在办公室门口,头顶的灯光打下来,却没有映入眼底,他眼里一片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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