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陆铭敲了敲对方办公室的门,一个女员工看到后提醒道:“老板,温总监今天请假了,没来公司。”


    女员工先前磕他两cp磕得很起劲,现在突然跟她说be了,自己看男人看走了眼,现在在陆铭面前说起温初都忍不住带着一股打量和埋怨。


    陆铭一言不发,脸色更沉了,正在想对方是不是就这样离开了公司,外面突然传来惊慌失措、十分尖锐地大叫:“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温总监要跳楼了!!!”


    女人着急忙慌地跑进来,却对上了陆铭幽暗、冷到极点的视线,害得她下意识浑身一抖,噤了声。


    众人听到都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睁大了眼睛:“什么?!”


    “你说什么?”陆铭低声问。


    女员工嘴唇哆嗦着,用手指指了指头顶:“温、温总监此刻坐在天台上,公司门口救援队都来了!”


    众人的神情骤然变得急迫恐慌起来:“真的??温总监是不是受不了这段时间的打击——”


    陆铭根本不信,他不信温初会寻死,他稳住心神,直到洛文也神色匆匆地赶来,“boss,温——”


    话还没说完,陆铭已经将其推开,他终于沉不住气,神情肉眼可见地爬满了慌张,他大步走向电梯,脚下的步调也乱了,边走边说:“洛文,通知温衡。”


    他不知道对方是为了做什么,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可是根据对方的前车之鉴,陆铭心里又生出一丝希冀,对方留下这样的纸条,又做出这样的举动,难道是为了挽留他?


    可这真的太过了,就算是赌气,也不能开这么大的玩笑。


    心脏上悬着一把尖刀,怕对方真出什么意外,陆铭的呼吸急促起来,电梯门一开,他一刻不停冲上顶楼。


    刺眼的白光传来,他看到远处大楼的边缘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神情一凝,失声叫道:“温初!”


    温初听到声音没急着转身,她看着楼下聚集的如蚂蚁一样小的人群,急救人员在地面紧急开展救生气垫,忙得不可开交。她轻扯了下嘴角,救生气垫的极限高度也就在6-7楼左右,做这些根本于事无补。


    她无视了底下的人,反正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假的,她也不必为了浪费公共资源而自责。


    她缓缓站了起来,转过身去,无比平静地看着朝自己小心走过来的男人。


    “下来!”陆铭神情严肃道:“那里太危险了,稍不注意真的会掉下去!你别做傻事!”


    “你让我下我就下?”温初冷冷道。


    陆铭喉咙发紧,见人不怎么抗拒,还会出言怼他,便一点点往前走去:“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只要你肯下来。”


    “我只是来天台看看风景。”温初风轻云淡地问:“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那里不是看风景的地方!很危险!”陆铭紧紧盯着温初的一举一动,他看着女人的身子就悬在大楼边缘,只看一眼他就觉得心惊肉跳。


    温初将嘴边的发丝别向脑后,半眯着眼,看向远处的天空:“我没什么想要的。只是这个世界坏掉了,我想重新开始。”她看着距离自己还有两三米的人,像说家常一样平静随意:“你再往前走,我可就跳下去了。”


    陆铭赶紧停下来,他仍然逼着自己冷静,可快速的语气还是泄露出他此刻的慌张:“关于温董事长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我向你道歉,你可以向我提任何要求,只要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做傻事,杨阿姨才刚刚出院,你要想想她……她不能再承受这些了……”


    温初闻言叹了口气,没说话,脚步也没有往前移动分毫。


    他们说着,顶楼又闯进来一群人,除了救生队的,还有技术部的成员。


    江行被这一幕吓到了,他站在门口大声道:“总监,我们还需要你!你*别做傻事!”


    “是啊!温总监!男人没了还能再找啊!您那么漂亮又有才华,肯定能找到更好的!不要为了渣男做傻事啊!”另一个女员工哭丧着脸叫道。


    大家闻言都是倒吸一口气,看了看前面的陆铭,暗自感慨自己的同事太勇了,敢贴脸开大。


    陆铭自然也听到这一声,他攥紧了手,抬头紧紧地望着人:“你要是因为我,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温初……我……”


    他想问人昨晚为什么没来,到底是怎么想他的。


    温初没心思听人再废话,只是技术部的人让她有些感动,她又回头看了看楼下的人群,脚步默默往旁边走了走,想要待会儿跳的时候避开底下的气垫。


    肾上腺飙升的感觉再次回来,她稳了稳心神,努力克服内心的恐惧,看向男人的眼里多了几分冷漠和戏谑:“陆铭,我要是死了,你会愧疚吗?”


    “温初!”陆铭又急着上前一步,女人每动一下他的心就跟着颤一下,他颤声道:“我说了,只要你从上面下来,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之前是我错了,是我没看清自己的心!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你下来,我们好好聊聊好不好?”


    众人闻言都倒吸一口凉气。


    温初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又一声。


    原来这人也会为了稳住局势慌不择言。


    “你的喜欢,又不值钱。我不要了。”


    温初不想再和人进行无意义的对话了,她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


    天空的蓝让她炫目。


    她毫无波澜地看着男人说:“我想回家,陆铭,我只想回家,到此结束吧。”


    “再见。”


    温初说完往后退了一步,心中默念使用道具,得到系统提示后,在所有人不敢相信、反应不及的视线中,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往后倒去,朝下坠落。


    “不要、不要,温初!!!”看着女人向后倾斜的身形,陆铭瞳孔骤缩,大脑轰然炸开,像是有什么在一瞬间将他的心脏骤然踩碎,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是认真的,他来不及产生任何感受,只知道冲到毫无阻拦的大楼边缘,想要伸手抓住对方。


    可是仅一步之遥,却隔绝了所有可能。


    身后传来温雪的尖叫声:“小初!”


    “温总监!!!”


    “温初!!”温衡声嘶力竭道,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他和温雪马不停蹄地赶来,却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本就憔悴的脸上完全失了态,顿时涕泗横流,心如刀绞。


    强烈的失重感袭来,比温初体验过的过山车要难受百倍,她闭上了眼睛,咬紧牙关,耳边的风呼啸而过,淹没了楼上楼下所有的尖叫声。


    世界仿佛静止了。


    时间被拉长。


    凌乱的回忆在脑海中肆意回放,却什么也抓不住了。


    她的身体在急剧坠落,肾上腺素和血压飙升,让她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发丝在空中胡乱飘扬,她又强迫自己重新睁开眼睛,透过发丝遮挡的视线,在生命的最后几秒里,模模糊糊的,将男人惊慌失措的神情看清,随后弯了弯唇角。


    她想,我们扯平了。


    重来一次,我们谁也不欠谁。


    男人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直到她撞到了什么,脊背沉沉一痛,有什么在身下撕裂开来,向下的加速度因此稍缓了一瞬,而后又重新加速坠向地面。


    砰的一声,像是跌入了什么里,温初感觉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支配权,耳边隐约传来众人凌乱的脚步声和尖叫声,她的大脑嗡嗡作响后,仿佛听到了系统的声音,但她已经没办法去分辨了,完全,失去了意识。


    女人的衣领从陆铭的掌心划过又抓了个空,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几乎骤停,支撑不住跪倒在了大楼的边缘。


    他看着女人急速坠落的身体,耳边的所有声音都停止了,只剩下尖锐的刺痛鼓膜的耳鸣,全身的活气仿佛在刹那间被完全抽离。


    他的世界崩塌了。


    他竟然没能抓住她。


    他没抓住她。


    太阳穴两边的青筋肿胀鼓起,眼睁睁看着女人那么清晰,那么小的身形坠落至地面,变得模糊,他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倒流,刺骨的寒冷覆盖了全身。


    一时间,所有被堵塞的感情如洪水猛兽一般冲出牢笼,再也不受禁锢,涌上他的心口,他与温初之间曾经种种的感受都被回忆了起来。


    他吻对方时的感受,他陪人看烟火时的感受,他们接吻时的感受,那些热烈的、控制不住的欣喜若狂和心动如浪潮般汹涌地打上他的胸口。


    巨大的情绪波动直接超出了陆铭身体能承受的极限,他的眼神急速暗了下去,显然已经失控,他像失了魂一样盯着温初坠落的地方,随后撑着地面站起身来,不曾犹豫的,也要从楼上一跃而下,却被冲上来的人一把拉住,按在了地上。


    他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作,只因身体过于僵硬,浑身麻木,力气被抽得一干二净。


    他已经无法做到回应周围人的叫喊,仍然死死盯着女人跳下去的地方,心口疼痛到痉挛,眼角却流不出半滴泪。


    铁锈味突然涌至喉口,他骤然吐出一口浓血来。


    鲜艳的血在地面上开出一朵刺目的血花,在金黄色夕阳的照耀下格外凄艳。


    紧接着天旋地转,他晕了过去。


    系统:“检测到男主对宿主的好感度突破70%!”


    系统:“检测到男主对宿主的好感度突破100%!”


    系统:“检测到男主好感度增幅异常,现进行修正!初始化时间再次提前!初始化后男主对宿主好感度将重置为50%,自此不再初始化,也不再有时间限制!男主好感度和记忆不再丢失,请宿主再接再厉!努力通关!”


    第92章


    祁思言好不容易掌握了温初的行踪,知道对方回到了百越,他本想着离下班时间也不远了,便坐在车里耐着性子等待。


    没一会儿却见百越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不远处还传来消防车和120救援的警笛声,好像是有人要跳楼。


    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他随意看了一眼这群八卦的人群,无心管这群底层人要死要活的破事,大概就是谁股票赔光了,谁被公司炒了,工作压力太大,要寻死觅活。


    他冷笑一声,幸灾乐祸想,他正好抓住这个事,让百越的品牌形象大幅度受损,给其安上一个压榨员工导致员工跳楼的名号。


    他拿起手机给自己安排的人打电话,要他们过来在百越各个门口盯着,一旦见到温初出来就告诉他,而他自己则是亲自在门口盯着。


    而后又吩咐守在附近的人拍几张跳楼事件的照片。


    吩咐完,他又开始尝试给温初打电话,但对方的电话仍然关机,不知道是换了个电话卡还是怎么样,这让他一阵烦躁,心中的暴戾就快要按捺不住。


    昨天还是太冲动了,生病的敏感和比不上陆铭的气愤在酒精的催动下冲昏了他的头脑,更糟糕的是,女人不知道采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他睡了过去。


    以至于他连联系狗仔都来不及。


    他伪装了这么久全部功亏一篑,他必须尽早跟人道歉,挽回温初对他的看法。


    他正烦躁地给人发短信,不停地给对方道歉,突然余光瞥到了那从高空坠落的人影。


    耳边传来参差不齐的尖叫,他对此神色淡然,又凝神将最后一条短信发出去:对不起,温初,我真的想见你,能给我一个道歉解释的机会吗?


    而后他才百无聊赖,下车去看什么情况。


    他慢悠悠走过去,仗着身高优势,往里看去,看到救治人员正神色紧张严肃地跪在气垫上对跳楼的人展开抢救,他定睛望去,愣住了。


    他双眼呆滞,不敢相信地歪了下头,那身形是如此的相似,那脚上的白鞋上次出去玩时女人好像还穿过,他的心骤然被握紧,满脸难以置信地用力拨开了挡在他前面的人群,往前走去,直到被警戒线拦下。


    但这样的距离仍然够他看清倒在血泊中的人的面容。


    一时间,祁思言好像掉进了冰窟中,从头顶凉到了脚尖。


    “温……初?”他干涩的嗓子里无比费力地挤出这两个字。


    他的大脑顿时一阵嗡鸣,垂在两侧的手也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是温初?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满眼愕然。


    这怎么可能?


    “医生,请尽全力救我妹妹!花多少钱都行!”温衡跟在医护人员身后声音颤抖,带着哭腔说道,“拜托了!”


    医院里,医生护士神色凝重,脚步匆匆,将温初推进了手术室,红色亮起,医生进去前严肃地说:“我们一定会尽全力!但还是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温雪看着手术室,又看了看被推进急诊室的陆铭,捂着嘴巴失声流泪,“怎么会这样……都怪我……都怪我……”


    温衡靠着墙,身形慢慢向下划去,跌坐在了地上,像被抽空了力气,双眼无神地说:“妈身体不好,暂时不要告诉她。”他掩面缓了一会儿,又强撑着站起身来,哑声道:“你在这守着,我得去封锁消息。”


    祁思言匆匆赶来医院,远远看着手术室亮着的红灯,望而却步。他恐惧了,不敢再靠近,无尽的愧疚和悔恨将他淹没,是拖他下地狱的鬼手。


    温初刚失去父亲没多久,他明明是对方最信任的人,却对她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对人的伤害一定是巨大的。


    是他害了她。


    他从没想到女人竟然会决绝狠心到这种地步,连最后一句话也不愿意施舍给他。


    他不想这样的。


    为什么会这样?


    眼泪自他眼眶中滑落,祁思言双手紧握,痛苦地笑了一声,几乎所有的情感都隐藏在其这一声苦笑中,无需再言。


    温初,我什么都不乞求了,只要你能回来。


    在温初被抢救的时候,陆铭也一直在昏迷当中,医生说他是由于急性应激反应导致的短暂性意识丧失。


    由于系统的缘故,他本该在第二天的早上醒来,可是到了后半夜,他却提前睁开了眼睛。无法言喻的悲伤揪扯在胸口,硬生生将他唤醒。


    嘴巴里还有浓厚的血腥味,他面无表情地拔掉了手上的针管,双眼浑浊得走出了病房,接着看到了在手术室门口,还坐着等待结果的温衡和温雪。


    “陆铭,你醒了?”温雪脸色苍白,看着朝他们走来的陆铭出声道。


    陆铭没有答话,只是愣愣地看着手术室亮着的红灯,过了好久,才嘴唇轻颤着问:“她在里面吗?”


    温衡暗淡无光的眼睛瞬间被愤怒占据,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用了十成的力气给了人一拳:“你还有脸问?!给我滚!”


    陆铭却像感受不到疼痛般,执著地又问:“她在里面对吧?”


    从16楼掉下,几乎是必死的局面,大概率是等不到被推进手术室抢救的那一刻的,但倘若对方还在里面,是不是代表着还有一线生机?


    他需要这个答案,只能是这个答案。


    温雪赶紧制止住温衡的动作,带着哭腔说:“哥,你冷静点!这种事我们谁也不能想到,不是陆铭的问题!我们才把话说清楚,谁知道小初就……”


    “他无辜吗?最不无辜的就是他!你敢说我妹自杀没有他的原因?“


    “自从她遇见了你,她开心过几天啊?”温衡甩开温雪拦架的手,又重重给了陆铭一拳,随后又把踉跄的人抓回来,抓着他的衣领,双眼通红地质问道:“你告诉我,我妹跳楼前跟你说什么了?她是不是因为你才自杀的?!”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陆铭的嗓音无比沙哑,整个人像丢了魂。


    温雪不忍心看他这副样子,一边将温衡拉开,一边带着哭腔回答道:“医生还在抢救,已经八个小时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祈祷……”


    温衡似乎没了争吵的力气,重新坐了下来,双手掩面。


    陆铭嘴角青紫,怔怔地看着手术室的大门,温热的液体不住地划过他的脸,他从未如此恐惧,恐惧到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地颤栗,恐惧到浑身的血液都没了温度,恐惧到胃部痉挛,忍不住想要干呕。


    他此刻只能赌上自己的一切,向上天换取一个赎罪的机会。


    明明一天前,还不是这样,他以为,他还有机会——


    作者有话说:这章有点短小,明天再更五千[摸头]


    第93章


    两天前的晚上七点。


    酒吧的灯光幽暗,光影纵横交错,陆铭坐在最靠角落的卡座上,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几个空掉的酒瓶。


    他弯着腰,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里拿着酒杯,整个人沉默、颓丧,带着浓厚的孤寂感。


    他平日是不会出现在这种非私人的酒吧的,人群吵闹,周身到处是不着调的嬉笑打闹声,男男女女,嘈杂让人头疼。但现在却觉得只有这样的声音才能勉强能盖住他心中的烦躁,让他的情绪不要那么明显的显露。


    睫下的神情隐于黑暗中,陆铭一口接一口喝着酒,从下午坐到了晚上,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杯。


    可惜他的酒量太好,无论怎么样,酒精都无法完全模糊他的头脑。一个不该出现在他脑海中的身影在他脑子里反复出现,对方多日来,淡漠的、排斥的眼神,视而不见的态度反复揪扯着他的心脏。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心中好像有两个人在互相撕扯,让他乱到快要认不清自己。


    视线模糊,他拿起手机在主页面漫无目的地滑动,最后又点入了通话界面,在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前,他已经拨打了温初的电话。


    可是一阵紧张和希冀过后是预料之中地被挂断。


    他自嘲地扯了下嘴角,不甘心地又打了一次。


    这一次被挂断的更快了。


    对方正在通话中。


    这个时间段温初能打电话的人屈指可数,具体是谁他不愿深想。


    拿着手机的手掌感到一股麻意,控制不住地颤抖,他眼神更深了些,牙床也紧了紧。


    他将手机扔在桌面上,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双手分别搭在两膝上发呆。


    自从他和温初彻底说清楚后,身边所有人似乎都在谴责他,那欲言又止的眼神,那类似责怪的眼神,仿佛他做了什么无比错误的决定。


    孙阿姨和小圆会因为温初不再出现在家里吃饭而暗自给他摆脸色生闷气,周嘉阳明明只是见过温初一次,却劝他三思而后行,公司里的员工也在背地里说他始乱终弃,三心二意。


    陆铭起初极力忽视这些声音,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喜欢的人明明就是温雪,外人不知道他们具体的情况,但是他自己清楚。


    温初自私、虚伪、冲动、报复性强,喜欢伤害自己博得别人的关注,根本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才对,可在网球场上,明知道对方摔倒是故意为之,他却没有自己预想的那么厌恶。


    即便知道疼痛是对方装的,他竟然还是动容了。


    他立刻将心底这股动荡压下去,生怕被别人窥探到,同时自圆其说地将这种情感归结为对方曾经帮助过他的动容。


    温初不遗余力地帮助过他,所以他确实对人没有那么讨厌了,所以生出一丝不忍和愧疚是正常的,但这肯定不是喜欢。


    可是在关于他们已经分手的新闻被铺天盖地地转发和讨论,身边的朋友都来询问的时候,他似乎没有那么如释重负。他不想解释,和朋友每说一次和温初撇清关系的话时,都让他感到烦躁,可是他也不能再为此做些什么,那是对温雪的不负责任。


    后来,得知温初因为他被禁足,温雪安慰他说冷静几天这对谁都好,他应了,觉得这也没错,毕竟不能再这样继续纠扯不清下去,不能再给人任何希望。


    在完全和人断开联系的时间里,他尽力不再打听有关这个名字的任何事,尽力将注意力放在工作上,试图将这份悸动又或者是新鲜感戒断,专心去维护他和温雪的感情,可有关对方的痕迹还是一点一点冒出来,不断让他再次想起这个名字。


    卧室床头摆放的石膏娃娃、抽屉里平整摆放的合照、卫生间里多出的几根长发、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的对方的喜好、背包上挂着的突兀的玩偶挂件,办公室里放在抽屉最深处的项链……


    他的家里、办公室里、车里无一不留下了温初的痕迹,并且这些痕迹多到让他感到愕然和难以相信。


    他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谴责和质疑,他竟然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在温雪不在的情况下,和另一个人有了那么多的回忆。


    他和温初一起做过的事情历历在目,和人在游乐园的记忆是那么清晰,但他的心脏在想起这些场景时就像被一道朦胧的屏障蒙蔽了一般,无法激起任何波澜。


    以至于他觉得自己当时就是在完成陆明霄给他的任务。


    于是他确定,他一定是不喜欢温初的。


    他的确迫于现实,跟人多了很多相处的时间,但这些时间却没能在他心里留下一丝半点的感受。


    或许当时在孤独的催动下,他自制力变得薄弱,他渴望一个人能陪在他的身边,也短暂地感受到了被女人陪伴的快乐,所以做了很多界限模糊的事情,可那只是一个久行于沙漠的人对水生出的本能渴望。


    意识到自己曾经可能把温初当成了缓解痛苦、转移注意力、麻痹自己的工具,他更加懊悔,既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温初,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温雪,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弥补,及时止损。


    可久而久之,那些痕迹还在反复加深他对温初的感受,越想不起来那些记忆所承载的情感,他越忍不住去回想。


    于是他又觉得自己对温初的感情似乎不如他说的这般清白。


    他无法解释自己在看到对方和祁思言在一起时的失态和涌上心头的嫉妒,他的注意力已然无法专注在温雪身上,甚至面对温雪的靠近,还有些不自在,似乎在怕某个人会因此生气,即便那个人并不会看见。


    生日宴上,他再一次看到女人盛装出席,像明艳的花朵,他的心不可控地颤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心口因为对方而传来的异动,这让他的神经绷紧,这完全违背了他爱上一个人就只会爱这一个人的底线,他恐慌、不敢承认,只能将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强行压在心底。


    可那份感情却还在不断成长,既在扎根,又在努力向上破开他严防死守的底线。


    即便他有意控制,他的视线还是会时不时落在女人身上,打量她的变化。仅仅是一个多星期未见,对方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就感受到了一种迫切。


    迫切地想靠近一些,即便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是他看着她穿着别的男人挑选的衣服、首饰,裙摆掠过别的男人的衣角,被其他人打量,视线却不再为他移动,而是对着别人喜笑颜开,他又产生了难以遏制地愤怒。


    他明明待在温雪身边,强迫自己只注意温雪,一遍遍告诉自己他爱的人是温雪,可他看到对方和祁思言越来越亲密,还是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去将他们分开。


    他忍耐着,安慰自己这是男人的占有欲作祟,属于人的劣根性,可这愤怒的情绪反而随着女人在他眼前反复和别人出现,越来越强烈。


    每一次的擦肩而过,都在加剧那种迫切。


    越想不去想她,对方的身影就越在他脑子里出现,像毒药一样上瘾,明知不可触碰,又抑制不住自虐。


    一想到女人曾经霸道亲咬过他的唇也会被祁思言那个贱人在某个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心脏就被揪扯着,无法自然呼吸。


    他们再这么接触下去,一定会的。


    祁思言一定会在温初最脆弱的时候趁虚而入,成为女人短时间内最信任、最能依赖的人。


    而他能做什么呢?他只能装作毫不在乎,维持和温雪的关系,以免坐实了外界对他三心二意的评价。


    直到祁思言为了救温初受了伤,他站在一旁,将女人眼里真心实意为祁思言流露出担忧和在乎看得真真切切,那一刻他嫉妒得要发狂。


    他知道祁思言这一局赢了,他们的感情一定会因为这个更进一步。而他和温初,会越来越远,最终彻底翻篇。


    要被取代的不安强烈地萦绕在他心头。


    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他决不能让温初爱上祁思言,另一个声音又阻止他,让他不要再一错再错,左右摇摆。


    即便这样,无人的夜里,他还在忍不住反复回想当时的场景,想着如果当时,他也站在那,他究竟是会护住温雪,还是温初。


    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又开始深深谴责自己。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了如此矛盾、令人憎恶的样子——摇摆不定、犹豫不决、心口不一。


    他陷在道德和底线当中拼命挣扎、无法抽身。


    渐渐的,他的理智已经无法控制他的行为。


    在心里反复为自己建立起的底线在每一次见到女人时都不堪重负般崩塌,对方只要站在他的面前,他的心就像失灵的指针疯狂摇摆,冲动、烦躁、不知所云,他几乎忘了之前的自己是怎么做到冷静自持的。


    那种想按住对方的后脑让人的视线只看着自己的迫切感、想努力从女人嘴里听到她还在乎他的急切感,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到的烦躁感,让他阵阵晕眩,无法冷静思考。


    他控制不住地想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冲动之下,不惜用温雪作为借口去试探对方的态度。


    可女人却说祝他幸福。


    像一盆凉水重重地浇在他的头上,让他不得不清醒过来。


    她好像真的放下了。


    他却变成了放不下的那一个。


    对方仿佛认清了他的真面目,真的不喜欢他了,陆铭第一次感受到深深地不知所措和慌张。


    偏偏温董事长又出了那样让人措手不及的意外。


    女人无比冷漠的眼神让他心底升起强烈的、从未有过的、要不可挽回的失去对方的恐慌感。


    那种感觉在每一次见到人时就要强烈上几分,折磨着他,抓挠他的心脏,让他浑身痛苦的颤栗,可偏偏他不敢说,也没资格说,毕竟他应该安慰守护的人是温雪,而对方的身边也有祁思言了,他的关心显然无关紧要、无足轻重。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伤害对方,这一次,又是这样不可挽回。


    他内心的恐慌进一步加深,但除了强撑别无他法。


    他原以为温董事长的离世会让温初消沉一段时间,甚至想主动给她放一个假,可是私心又让他犹豫,因为一旦温初不来公司,他就彻底没有见她的机会和理由。


    可没想到温初丧礼过后的第二天便恢复了正常,照常来上班,工作上更加细致,挑不出任何错,和别人交流也是一如既往,唯一的变化就是更不愿意跟他说话了,她开始无视他的存在。


    对方越是平静,他越是焦躁不安。


    他意识到,温初在无声地恨着他,想要彻底跟他划清界限。


    陆铭的脑子里也骤然产生了一个怀疑,他真的喜欢温雪吗?


    他不知道。


    脑海中明明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根深蒂固地告诉他,他是喜欢的,很喜欢才对,他等了温雪这么久,是开心的才对。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可是倘若他真的喜欢的人是温初,他又要怎么在温初和温雪都十分脆弱的时候,在大家终于渐渐接受他和温雪的时候,又说自己爱的是温初呢?


    他快疯了。


    酒吧的老板知道自己这来了个大人物,随随便便就开了二十万的酒,受宠若惊,又不敢贸然上前打扰,只能吩咐酒托,服务生密切注视着,眼睛放活一点,添酒加水果都得快。


    此时这位大人物已经在酒吧坐了六个小时了,是个人也能看出来,对方是在为情所困。服务生们暗暗交流,但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员工A小声道:“他在看手机,一看就是想找人但不敢找。这么有钱,这么帅也为情所困啊?”在场的都是打工小人物,平时也不关注什么新闻,并不知道陆铭是什么身份,只知道有很多钱,不能怠慢。


    员工B:“那这个咱们又没什么办法,想表现也没机会啊,老板说要是能把人哄开心一点,加10%的提成呢。”


    员工C:“算了吧,这钱不要也罢,要是不小心排到马蹄子上,偷鸡不成失把米。”


    此时一直待在角落观察陆铭的服务生D眼前闪烁一下,说话了:“你们太怂了,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知不知道?你们看我的。”


    他说着,像是打定主意,深呼一口气,在同伴们惊讶又敬佩的目光中走上前去,礼貌地先是给陆铭杯子里添上一杯酒,然后说:“先生,烈酒喝多了对胃不好,需要给您上点小吃或者果盘吗,我们免费赠送的。”


    陆铭按了按太阳穴,缓解了一些晕眩,低声道:“不用,谢谢。”


    员工的眼珠又放到陆铭桌子上的手机,手机一直没有息屏,停留在通话界面,第一行是红色的,显示打了两次对方都未接听。


    他心下更加了然:“是这样的,我们酒吧向来会对单行的客人进行特殊照顾,会让他们预留一个熟人的电话给我们,这样客人喝醉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及时叫这个人来接他,保证客人的人身安全,不知道先生需不需要也留一个?女朋友或者朋友的都可以的。”


    陆铭的眼皮一跳,垂着的眼眸更深,他几乎在服务生还没说完话的时候心里就想到了那个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终于纠结出了什么:“你……能帮我打这个电话吗?”他顿了顿,又问:“现在,可以吗?让她……来接我。”


    员工眼前默默一亮,“好的,完全没问题!”


    “如果她不能来,请告诉我。”


    “好的!”


    其余几个坐在暗处的员工看到对方竟然和大客户聊了个有来有回,都面面相觑,非常诧异,“靠,这小子可以啊!”


    看着服务生用他的手机再一次拨通了温初的电话,陆铭默默握紧了手里的酒杯,喉咙干涩,他又想按住服务生让人算了,可是心底的那股冲动最终还是战胜了理智。


    他现在,真的很想见她。


    更想知道对方会不会再为他动容。


    电话竟然一下子就拨通了,服务生举着手机对着那边客气地说起话来。


    陆铭心中一阵紧张。


    酒吧嘈杂的音乐盖住了服务生的话语声,他不知道他与电话那头的人在做怎样的交谈,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直到服务生重新走到他的身边,他又感觉到一阵窒息。


    “先生,对面的小姐说她待会来接您。”服务生带着浅浅的笑意说。


    听到这话陆铭只觉得心口一麻,冰冷的血液又重新流动起来。


    他抿了抿唇,按捺住眼里的喜悦,镇定地说:“好,谢谢。”说完他掏出钱包,从里面随意抽了几张红色递给对方:“麻烦了。”


    员工心中狂喜,面上还客气道:“这是我们该做的,您太客气了!”说着还是将钱收下了,这可是他拿提成的证据!


    待在暗处的其他几位服务生嘴巴张成了O字型,眼都看直了。


    第94章


    陆铭头一次体会到坐立不安的感觉,为了让自己更显醉态,他又叫人上了一瓶酒。


    可是酒入喉咙再也尝不出是什么滋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在内心推翻了好几种措辞,不知道是该先道歉,还是说些什么。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争斗,一个在拼命指责他:你不该叫她来的,你和她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喜欢的人是温雪,为什么还要找温初?


    另一个却不管不顾,毫无底线,只想着:她只要还肯来接你,就是还没那么讨厌你,你赶紧抓紧机会,和她道歉。


    酒精让他脑子一片混乱,终于他身边的沙发塌陷了一下,有人做了下来。他内心狠狠一颤,怂到没敢立刻抬眼,怕被人发现这是他有意为之,可是下一秒女人的声音传来,又让他的心重重一冷。


    “陆铭?真的是你?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喝酒?”温雪不解地声音在他左侧传来,陆铭抬头,视线在人脸上打量着,顿了几秒没说话。


    他试图说服自己不应该感到失望,可是失望还是浓厚地包围了他。


    “没什么,最近压力大,出来透透气。”陆铭哑声问:“你是来找我的,还是因为什么事?”


    他在看到温雪的一瞬间本能地幻想到是温初叫人来的。或许她确实答应了服务生,但又不愿意来见他,于是叫了温雪。


    “我朋友刚刚在这看到你了,我还不相信呢,你不是从来不来这种地方吗?我刚好也在附近,就来看看。”温雪含糊说道,这个朋友其实是祁思言,但这两人向来不合,就算是关心,也不肯放到明面上,对方挂电话前还特意嘱托不要说是他说的,温雪感到无奈,但也只好配合。


    温雪这几天的神情也比较憔悴,父亲的离世给了她不小的打击,整个人都带着淡淡的颓靡。


    陆铭默默点了点头。


    温雪不是温初叫来的。


    他的心里又陡然升起一丝希冀,那说明温初还是有可能来的。


    意识到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陆铭觉得自己很荒唐。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揉了揉眉心,想让自己冷静一些,正常一些。


    “少喝点酒,你一直在安慰我,现在自己却偷偷跑来买醉。”温雪看着桌子上空掉的酒瓶,忧心忡忡道:“最近公司出什么事了吗?是机器人那个项目不顺利?”


    “是不是小初因为爸爸的事情对工作的事不太上心……”


    “没有。她没有影响工作进度。”陆铭垂着眸说。


    “我也没想到她竟然那么快就走了出来,还直接搬离了家,明明妈妈还在住院。她一直任性,我行我素,不喜欢和家人待在一起,没想到连爸爸去世她都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接受了。”


    陆铭想说,她在乎的,她很在乎,只是不想让别人看见。


    温雪见他心事重重不搭话的样子,又问:“那你到底是遇到了什么问题?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陆铭的心一下子被愧疚和不堪所包围,巨大的背德感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他望着温雪的脸,久久说不出话。


    对方也还在承受着丧父之痛,他不仅没有尽最大努力替人分忧,让人走出阴霾,竟然还在担心别人,担心会不会失去另一个人的心——竟然还想着,把自己的心思跟眼前人说清楚。


    陆铭,你到底是什么了。


    你为什么变成了这么三心二意的样子。


    良心反复受到谴责,他开始厌恶自己。


    表面上他和温雪达成了共识,希望慢慢发展,先以彼此的事业为主,不急着确立关系,可是只有他自己清楚,倘若他真的无比坚定,无论对方在哪,他都愿意等待,都愿意付出的话,他一定会急切地要一个正式身份,和对方绑在一起。


    温雪看人出神又痛苦纠结的样子,突然笑了。


    陆铭眼神闪烁:“笑什么?”


    “我猜猜,你这个样子,是不是有一半是因为我?”


    陆铭眼皮一跳,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还有一半,是因为,温初?”


    陆铭握着杯子的手骤然一紧,连带着身体都僵硬了一瞬,自己丑陋的心思被人窥探到的羞耻感陡然而生。


    “小雪……”陆铭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看来是了。”温雪靠在他旁边的沙发上,侧撑着脑袋,望着酒吧里形形色色的人。


    因为背景音乐,他们不得不凑近一些说话,温雪说:“我早就看出来了。”


    陆铭抿了抿唇:“什么?”


    温雪看着他:“你在乎小初,只是因为我不敢显露。从我刚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们之间的气氛不太一样了,你对待小初的态度也和以前很不一样。”


    “以前她在你身边,你的眼里只有厌烦和无奈,而这两个月来,我却在你眼里看到了其他的情绪。你在意她比以前更多了,她有些拙劣的小动作,以前你明明是嗤之以鼻的,现在却会被牵着走。一开始我想,这很正常,我离开那么久,你的身边一直没有别人,只有她,她无论多么任性,性格多么顽劣,但对你总是认真的,你有所动容,这是人之常情,我不生气。”


    “我的私心和自信让我觉得我回来了,可以挽回你的心,所以我选择忽略那些细节。但是你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多,当然,最让我认清这个现实的,是小初手上戴着的手链。那个和你抽屉里放的那条项链显然是一套的——抱歉,之前去你办公室找资料,无意间看到了。“


    陆铭又是一怔,下意识想解释:“那,那是因为我之前答应过她——”


    温雪打断他道:“我原以为那是给我准备的,直到在思言生日宴上,我无意间看到了温初手上戴着的。我才知道,这是你为她设计的。”


    “陆铭,你怎么会看不清楚自己的心?你肯为了她亲自设计首饰,这你从未为我做过,足以证明温初在你心里的分量。你应该坚定一些,不应该为了我和你的过去就隐藏你真正的想法。我知道,你不想让我伤心,也不想承认自己真的喜欢上了曾经讨厌的人,但爱意是藏不住的。”


    “当然,我也没那么伟大,在思言的生日宴上,我明明看出了你对小初的关心,可是我还是没有挑破。或许我从一开始就应该退出,那样你这段时间就不会那么纠结,可我心里也有些不甘心,明明是我把你推远的,但再次回来,我还是私心地希望你能一如既往地喜欢我。被现实打脸后,为了那点较劲的面子,我选择了默不作声,继续用过往绑架你对我好,和我待在一起,试图挽回这段感情。”


    “可惜父亲去世后你对她眼里的关切更是藏不住,现在我知道,我有必要让你彻底认清自己的心意了。”


    陆铭听了人这些话心里更是五味杂陈,他身形僵硬,声音微颤:“你没有错,全是我的问题。是我摇摆不定,是我没有坚持住自己的内心。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他陷入了混乱,用手捶了捶自己的额头:“我的脑子明明一直在告诉我,我喜欢的人,爱的人是你,可是……可是我的心好像又不是这么说的……我真的很乱,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一开始明明确定自己对她没有那个意思,可是现在又好像本能地在害怕失去她……”


    温雪略带苦涩地笑了下,“我知道的,你一直都是很有原则,很负责任的人,你不想成为你爸爸那样的人,所以无时无刻都在告诉自己要对感情专一,所以你不肯承认你真的不喜欢我了,喜欢上了别人。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人的感情大脑是控制不住的,我们不要再为难自己。”


    “如果你还是看不清,那就看着我。”


    陆铭闻言缓缓抬起头,无措地看着女人。


    温雪抓着他的手臂,看向他的唇瓣,缓缓倾身,凑上前去,两人的距离越靠越近,陆铭怔然地看着朝自己倾覆过来的唇,眉心皱了下。大脑在左右抗衡,最终在女人快要吻上他的时候,他往后退了退,喉结滚动,面露犹豫道:“小雪,我……”


    温雪了然地笑了下,重新和人拉开了距离,“你看,你的身体有最诚实的反应。以前你明明很喜欢和我亲近,绝不会像现在这样。”


    她低下头温声说:“我是有点难过,但是我不生气,真的,陆铭,你不用自责。是我先选择了事业,冷落了我们之前的感情。而且你喜欢上的人是小初,我该为你们高兴才对。平心而论,她对你的感情比我要深多了。”


    “所以,找机会和她好好谈谈吧,等她真的接受了思言,我可就不帮你说话了。”温雪语气轻松地说:“毕竟思言也总是一声一声叫我姐呢。”


    “小雪,对不起……”陆铭垂着眸,欲言又止。


    “没什么对不起的,我们本来就没有在一起,我们都是自由的。我今天能坦然说出来,就说明已经度过最接受不了的那段时间了。”


    陆铭苦笑了下:“我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接受我……”


    “她那么喜欢你,一定会给你机会的,只要你把握住。”


    温雪走后,陆铭坐在原处,心底的那个豁口好像被扯开了,虽然仍然有愧疚在作祟,但他终于弄清了自己的感情。


    他连续深呼吸了几次,本来白皙的脸因为心潮澎湃而染上闷红色,但又正襟危坐起来。他的目光频繁往酒吧门口的方向看了看,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来。


    可惜他在那坐了整整一夜,也没有等到对方的身影。


    他知道这是他咎由自取,倘若温初真的已经放下了他,要接受祁思言,他又有什么资格去争取?


    或许直接表明自己的心意只会给人带来困扰,不仅不会让人信服,还会让人更加排斥他。


    认清自己后,陆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应该立刻去说,而是应该沉住气,先一点一点去弥补自己这段时间的口是心非,让人感到他的态度和心意,再慢慢挽回对方和他的感情。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连这样一个机会都不肯给他。


    第95章


    手术室门口死气沉沉,医生和护士打开门出来过两次,但给出的答案都还是在尽力抢救当中。


    陆铭望着那打开又紧闭上的大门,看着医生步履匆匆,凝重的神情,心上像是悬着一把尖刀,随时都可能落下。


    他祈祷着,愿意用任何东西去交换,只要能换取温初醒来的机会。


    时间一秒一秒走着,每一秒都无比的煎熬。


    夜晚终究过去,早晨的医院逐渐变得嘈杂起来。到处都是脚步声,低语声,还时不时夹杂着几句哀嚎,听得人更是心乱如麻。


    手术室的灯在下一秒灭了。


    在门口等着的三人都是浑身一颤,温衡立刻起身走上前去,将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站了几个小时的陆铭用力推到一边,等着医生出来。


    门终于被打开,主刀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摘下了口罩,经过一整晚的手术,中年男人整个人都透着疲惫。


    温衡心几乎揪扯在一起,下了好大的力气才敢问出那一句:“医、医生,我妹妹怎么样了?”声腔都不自主地发抖。


    医生语气沉稳地说道:"手术完成地很顺利,患者目前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但尚未脱离危险期。“


    陆铭听到这句话,眼神颤了一下,满是死气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波动。


    “真、真的吗?我妹妹真的,还活着吗?”温衡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悲喜交加的,显得很违和。


    “患者全身有多处粉碎性骨折,还有非常严重的颅内出血和内脏出血。我们经过十三个小时的手术,多个科室一起努力,总算把主要的出血点都止住了,受损的脏器也做了修补。不过接下来还需要转到ICU,进行密切监护和进一步治疗。这是非常罕见的抢救案例。”


    “从受伤过程来看,患者掉下来的时候是受到了风力影响才能歪打正着落在加厚的气垫上,又因为垫子上加铺了许多软垫,缓冲了一部分作用力,中间还受到了大楼上挂着的广告横幅的缓冲作用,这些因素都进一步吸收了冲击力,非常幸运的是患者颅骨碎片并没有对大脑造成致命伤害,而且现场急救也很及时到位,没有造成新的损伤,才为我们赢得了抢救的时间和机会。”


    温衡屏住呼吸提心吊胆听完了医生的分析,窒息的肺部终于可以吸入一丝氧气:“意、意思是我妹还能醒过来,对吗?”


    医生的表情一下子更加沉重起来:"这也是我们必须告知家属的一点,虽然患者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但是伤势也可能随时恶化,另外由于患者脑挫裂伤范围较大,患者现在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并且很可能进入持续性植物状态。至于什么时候能醒来,我们也说不准。"


    温雪倒吸了一口气,温衡眼里刚刚亮起的希望又暗了几分,他结巴地问:“意思是……人还在,但大概率醒不过来了吗……”


    医生不置可否道:“虽然统计数据表明整体预后不乐观,但医学上确实存在个体差异——有些患者也可能在数月后出现微小反应.……”医生顿了顿,仍给他们留了一丝希望:“既然已经创造了第一个奇迹,我们不会放弃任何可能。我们会24小时监测她的脑功能变化,并根据病情随时调整治疗方案,至少还有希望。”


    “好……我知道了。”温衡有气无力地答道,“您们辛苦了。”


    陆铭站在墙角,心上悬着的那把尖刀终究还是重重地插进了他的心里,耳边出现了强烈的耳鸣,他扣住墙壁,努力将涌上来的晕眩感和恶心感压下去。


    紧接着,躺在担架车上,脸上毫无血色的温初被从手术室推了出来。


    泪水模糊了陆铭的视线,他大步走上前去,想去触碰对方,又被温衡一把扯开,“别碰她!”


    陆铭哑着嗓子,手抖着,颤声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会对她负责,只要还有机会,我会找最好的医生给她治疗。”


    温衡闭了闭眼睛,勉强从强烈的悲愤中找回理智:“用不着。现在争论谁对谁错没有意义了。她遇见你就是最大的错误。我会把温初转移到私人医院进行最好的治疗,你再也不会见到了她了,恭喜你,你清净了。我不需要你负责什么,她傻,怨不了谁,收起你的惺惺作态,以后离开我和她的视线!”


    在温衡聘请的医疗团队的陪治下,温初失去意识的第三天,生命体征彻底稳定了下来。病床空间上方传来系统的声音:“检测到宿主未完全失去生命体征,重生卡使用失败!”


    “为了世界任务正常进行,现对宿主身体各项机能进行全面检查和修复!检测到宿主拥有加速卡使用权,为使世界逻辑在合理范围内正常运行,世界任务尽快完成,现自动为宿主启用加速卡。已确认走向可控,加速时间为一年,历时一个星期。“


    “开始加速——”


    “修复将在加速时间中进行。”


    “开始修复——”


    温初带着呼吸机宁静地躺在病床上,霎时间周围环境的流速开始变快,她的身体开始以旁人感知不到的速度快速恢复。


    病房外的绿叶迅速翻黄,随后又重新变成绿色,晴天变成阴云密布,变成淅淅沥沥,倾盆大雨,最终又变成了晴天。病房的门被开开关关数次,不停有人来了又走,去了又难,最后渐渐稳定下来,只剩下一个身影每天都会出现。


    夏去冬来,春去秋来。


    转眼已是一年。


    对于温初来说,修复时间整整持续了一个星期,系统再次传来声音:“警告:系统剩余算力不足,部分身体功能暂停修复!”


    “为避免宿主精神错乱,会优先恢复当前世界线内记忆。”


    “加速卡使用成功!”


    温初好像睡了很沉的一觉,而梦里什么也没有。她的意识混混沌沌,连自己都忘了是谁,又身处何处。


    最先听到的是耳边心跳检测仪的声音。


    她呼吸着,呼吸机上染上一层水雾又迅速消失。


    头疼的厉害。


    身上还有几处在发酸。


    手和脚有些麻,不太能听使唤。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雪白的病房,淡淡的消毒水味钻入鼻腔,意识逐渐苏醒。


    这是在医院?


    她动了动,感觉到左边好像有个强烈的视线盯着自己,于是缓缓侧过头去,和那人对上视线。


    只一眼,温初胸口处就涌上一股无名火。


    她确定,这人绝对不是自己的家人。


    男人穿着黑色的短袖衬衫,手上正拿着毛巾,应该是想给她擦擦脸,但此刻却没了动作,手僵硬地抬在半空,看着她,瞳孔里满是错愕、难以置信和她读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温初仔细在脑子里搜索对方的身份信息,却发现什么都想不起来,不仅是他,就连她自己是谁,她都想不起来了。


    她为什么会躺在病床上?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有人给她的海马体摘除了。


    “你谁?”温初虚弱地问了一句,但可能声音太小,被氧气面罩所隔绝,对方并没有听见。


    只见男人匆匆站了起来,按响了她旁边的床铃,并身形急促地去外面叫医生。


    从对方的反应中温初可以判断,她能醒来大概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紧接着一个白大褂医生带着三两护士急匆匆走了进来,语气是同样的不可思议:“真的醒了?”


    他们将她围起来,开始各项身体检查,从始至终那个男人都站在一边,紧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她。


    温初被人盯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回避对方的视线。她暗自思忖着,自己和对方一定不太对付,就算她失去了记忆,身体的本能也不会骗人——她讨厌他。


    这是第一感觉。


    从这人的错愕程度来看,搞不好,对方根本不想她醒过来,此刻正想着怎么再弄死她。


    完全空白的的记忆让她不由得捏紧了床角,她静静的,只一一回答医生对她身体状况的询问,暗中审时度势。


    “你好?”呼吸机被拿掉,护士温声问,“有没有感觉哪里难受呀?”


    “你好。”温初深深吸了一下氧气,声音干涩地说:“没有。”


    医生检查完展开笑容,对那个男人说:“从检查结果来看,温小姐的身体各项指标都已经恢复正常,身体上的伤经过一年的休息也基本愈合,这恢复的速度已经是十分快了,能这么快醒来真是个奇迹!我们得再做个细致的全身检查,确保没有隐藏问题。”


    一年?她竟然昏迷了一年?这么夸张?


    难道是出车祸了?


    那个男人好像还在缓神,即便医生在跟他讲话,他还是依旧盯着她,像是要是她说出了什么不好的话,他就要随时冲上来弄死她一样。


    温初一时间脑子里闪过很多狗血桥段,搞不好她在发生意外之前就是掌握了对方什么秘密,才被人暗中做了手脚,即便她都成植物人,还要假借照顾她的名义,亲自看着她,怕她醒过来。


    “医生。”温初出声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能告诉我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众人错愕一瞬。


    那个男人看着她的目光又重了几分。


    像是在判断她话的真假。


    温初心想果然,她得主动暴露一下自己的弱点,不然医生一走,搞不好这人就要想办法整她了。


    医生赶紧说:“那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是谁吗?”


    “不记得了。能帮我联系一下我的家人吗?”


    “那这位你也不记得了?”医生看向那个男人。


    “不记得。”温初说的很干脆,“什么都不记得。他是谁?”


    “陆先生是您的未婚夫呀。”旁边的护士忍不住说,“您昏迷期间都是陆先生在悉心照顾您。您是从16楼掉下来的,受了非常重的伤,我们之前都觉得你很难再醒过来了。”???


    温初感觉有一道惊雷从颅顶劈了下来。


    坠楼???


    未、婚、夫??


    她才多大就订婚了?她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男人,虽说脸确实挺帅,但感觉绝非善茬。


    温初在脑子里又忍不住脑补了一堆她失忆前的狗血大戏。她和这位“陆先生”一对上眼,就立刻移开视线。


    这未免太惊悚了。


    医生看了一眼男人,讪讪道:“温小姐之前脑部受损严重,确实可能伤及了记忆神经,造成暂时性的失忆。”


    “我们先做个检查,我已经叫人通知温总了。您可以先试着和温小姐说说话,待会带她来检查室就好。”


    “麻烦了。”男人终于开口说了话,并朝医生微微颔首。


    温初听着耳朵一麻,这人的声音还挺好听的。


    但她仍然感觉到威胁,甚至觉得自己坠楼和这人脱不了干系。


    医生和护士先走了出去,像是刻意给他们单独交流的空间,温初都来不及阻拦。


    氛围窒息,温初躺在床上,头偏向看不见对方的那一侧,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在她的家人赶来之前,她不想和这个人说一句话,但对方的视线如影随形,像是要把她看穿。


    她实在受不了,掀开被子下床,想出去等,结果双腿太久没活动,一下地就发软地往下跪,男人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来扶住了她,温初站稳后,赶紧躲开了对方的手。


    “谢谢,不过……”温初刚想说在我想起来之前,还是不要有什么肢体接触比较好,结果下一秒就被人抱进了怀里。


    温初懵了一瞬,她感受到了对方身体好像隐隐在颤抖,呼吸也很粗重。男人想用力又不敢,隐忍克制着,似乎是怕弄疼她。


    温初搞不清楚情况,但心口莫名更加难受和抗拒,她用力推了人一下,竟然没推开,于是只能试着拍打提醒,这才从人怀里挣脱出来。


    她赶紧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陆铭捕捉到女人疏离的动作,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此刻的他觉得连呼吸都是痛的。


    温初抓了抓头发:“我、我觉得这肯定有误会,我根本不记得我有什么未婚夫,一定是搞错了,在我想起来之前,我们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男人一瞬不瞬看着她,半晌后,低下头说了句抱歉。


    温初咳嗽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铭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又深吸了一口气,才将眼底的猩红压下去,低声回道:“陆铭。”


    一听到这个名字,温初心里的异样更甚了,莫名地想掉眼泪不说,还有一团火在胸口攒动。


    这人一定对她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温初实话实说:“不好意思,真没什么印象了。”——


    作者有话说:私密马赛!又迟到了[爆哭]在赶ppt


    第96章


    做完脑部检查后,温初躺在病床上,在医生护士还有陆铭的嘴巴里,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她的身世竟然这么牛。


    她正要问下一个问题,又有两个人匆匆赶来。


    “初初!”


    “小初!”


    温声循着这焦急又带着欣喜的声音望去,熟悉感涌上心头,紧接着她就凭借着本能认出了两人,高兴道:“妈,哥?”


    她刚说完,就感觉到陆铭看着她的视线剧烈地颤了一下,时刻围绕在他周身的黑雾好像更浓了。大概是在怀疑她为什么能记起自己的家人却记不起他。


    杨澜和温衡额头上都是汗,很显然是火急火燎赶过来的,他们走到她的跟前,都没急着说话,而是上下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似乎难以相信眼前看到的情景。


    半晌后确认自己的女儿真的醒来了,杨澜才转过头去擦眼泪,小声抽噎起来:“真的是老天保佑……”


    温初赶紧坐起身,握住她的手,亲昵地抱住了她:“妈,我没事了,真的,活蹦乱跳,一点事没有了。”


    杨澜胡乱擦掉了脸上的泪,着急地呵斥她:“赶紧躺下!别乱动。”


    温初被杨澜按回床上,又看向一旁的温衡,对方也神情恍惚地看着她。温初也仔细打量了一下男人,然后开玩笑道:“哥,我怎么感觉你变老了呢?”


    温衡深呼了一口气,将眼里的酸涩压下去,指了指她,心里又气又心疼:“温初!这次真是你命大!那么高的楼摔下来还能捡回来一条命!我告诉你,你以后要是再敢来这一出,我就干脆把你关在家里哪都别去了!你做出这样的事,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你……”


    他说着说着又哽住,那些被一言不发抛下的愤怒和心酸在看到对方重新鲜活的站在自己面前,全部烟消云散,变得不再重要。


    千言万语,汇至心口,到了嘴边也就只剩下四个字:醒了就好。


    “我哪样了?我正想问呢,我怎么从楼上掉下来的?还有爸呢,他怎么没来看我?他肯定担心坏了吧。”温初又歪头往门口看看。


    说到这杨澜和温衡表情又是一懵。


    陆铭见状低声解释道:“温初刚醒来,以前的事她都还没想起来。”


    温衡难以置信地看向温初,温初朝人露出一个天然呆的笑。


    “忘了多少?这不是能认出我吗?”他想了想,又问:“你还记得你有个姐吗?”


    “我还有个姐姐?”温初诧异地张大了眼睛,“我怎么完全没印象?”


    “……”此一言又是让温衡和杨澜面面相觑。


    温衡又抬眼看陆铭:“那她还记得你吗?”


    陆铭默默摇了摇头。


    “呵。那真是太好了。这或许是大脑的一种保护机制。”温衡对陆铭的态度仍然算不上好,要不是对方这一年内确实表现得十分坚决疯狂,他不会再让温初和他见上一面。


    想到自家小妹总算是没有吃里扒外一回,心里舒坦了不少。


    温初默默听了两人的对话,更加确信陆铭和她实际上关系不和。


    脑部结果很快就出来,毫无异常,所有的损伤都奇迹般地好了,连后遗症都少之又少。


    “既然这样怎么会失忆?难道一直都恢复不了记忆了吗?”温衡叉着腰问。


    “温初小姐能想起您和温太太就说明记忆损伤并不是不可逆转的,只是需要一定的刺激去恢复,随着她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多,自然就会想起来,但这个过程需要循序渐进。一时间想起太多负面回忆对病人的身体恢复并没有益处。建议可以先观察几天,如果还是没有恢复迹象,我们再做下一步治疗。”


    “好,谢谢医生。”温衡长呼了一口气,又看向乖乖坐在一边的温初,表情柔和:“算了,你只要能想起来我和妈就行了,其他人,不重要,要是后续给的治疗方案太受罪,咱们就不折腾了,受这罪干什么。”


    一直跟在温初身后的陆铭闻言动了动唇,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在温初的强烈要求以及极力证明自己已经好了的情况下,温衡允许她出院了。


    看着自家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那么久的妹妹再次面色红润,生龙活虎的走在阳光下,温衡百感交集。


    杨澜到现在眼睛都还是红着,被温初一直挽着说笑,才感觉心脏舒服了不少。


    “哪个是你的车?”温初问。


    温衡顿住脚步,看了下紧跟在他们身后一直沉默的陆铭,还是动了一点恻隐之心,犹豫了下说:“你真的不和他再说说话?就这么跟我回家了?”


    温初疯狂小范围摇头:“不要!快走快走,我有好多问题要在他不在的时候问!”


    “行。”温衡按了下车钥匙将车解了锁,回过头去说:“她现在根本想不起来你,也不想和你说话,医生也说了要慢慢恢复,你还是别刺激她,我先带她回去了。”


    “那我……明天能去看她吗?”陆铭的声音很苍白。


    “那得看她愿不愿意见你。”温衡急着去找温初,匆匆转身离开了。


    陆铭站在医院门口,眼看着劳斯莱斯的车门被关上,紧握拳头的指节用力到泛白。但最终他还是扯了下嘴角,庆幸地笑了。


    她真的醒了,不是做梦。


    一关上车门温初就拉着温衡问:“哥,那家伙不会真的是我未婚夫吧?我这么爱自由的人,会这么早结婚吗?真的是认真的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是不是你公司经营的不好,把我给卖了和他联姻?我到底怎么坠楼的,你们支支吾吾的,没一个人好好跟我讲!”


    “是不是有奸人在害我?你确定那家伙是好人吗?我看着不像啊。你不能只看长相就把我卖了啊!”温初瞪着他哥,又可怜兮兮地鼓起嘴巴看向杨澜。


    温衡真没想到有一天能从自家恋爱脑妹妹嘴里听到她认为陆铭不是好人。


    他忍不住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气不打一处来:“谁知道你为什么要跳楼!没有人害你!你自己一声不吭毫无征兆就跳下去了!你知道那段时间我们怎么过来的吗?那时候妈本来就因为爸的事……”


    “温衡!”杨澜给他使了个眼神,似乎不想让人透露温世扬的事情,白白刺激温初。


    温衡长哎了一声:“妈,这根本瞒不住的,她一会儿要是要跟爸通电话我们该怎么说?她迟早得面对现实。”*


    他直截了当说:“温初,爸一年前出车祸已经去世了,确实是个交通意外。”


    温初的表情一顿,耳边顿时传来一阵嗡鸣。


    她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什么?”


    “你就是在那之后没多久跳楼轻生的。”温衡神色落寞地说,“爸去世后,你就变得沉默寡言,还搬离了家,也不愿意跟我们联系,我们根本不知道那段时间你发生了什么。甚至你这个死丫头,连封遗书都没肯留给我们!”


    温初眼神涣散了一下,脑子里沉寂的记忆神经似乎开始苏醒,大脑里一阵信息过载的晕眩感传来,让她猛地扶住了额。


    她先是想起了她爸临行前最后看她的那一眼,接着记忆开始顺着这个时间线朝两端回想。


    她看到了自己张开手臂毫无求生欲地从高空坠下,又看到了陆铭看到她跳下去后无比惊恐的神情,再到她差点和祁思言发生关系,酒吧里陆铭和温雪的温情。


    零散的片段不断回闪,并迅速串联在一起,让她彻底想起了和一分钟前还保持警惕的男人的种种过往。


    她追着男人跑,却始终不被对方重视,委屈了那么多次,还哭了好多回,好不容易换来一点态度的转变,但只要温雪一回来对方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和她划清界限。


    她大口喘着气,心口酸胀得厉害,眼神怔愣地看着空中的一点。


    看来刚刚给人的脸色还是太好了。


    天下男人多的是,她为什么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还到了选择轻生的地步?


    “哎呀,我都叫你别说了!”杨澜打了温衡一下,赶紧语气急切地抱住温初,“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爸走前我们都陪着在,也算是没有遗憾了,人总得往前看。”


    温初深呼吸一口气,晕眩凌乱的感觉慢慢消了下去,她闭了闭眼睛,默默消化了一下这么久的记忆,才低声说:“我没事,我好像,想起之前的事情来了。”


    “啊?这么快?”温衡一下子傻了眼。


    温初平静下来,语气里的跳脱转而被一种平静的悲伤所替代:“对不起,哥。我也不理解我怎么会把那么多的时间浪费在这种人身上,我应该多花点时间陪陪你们,陪陪爸……或许当时真的是情绪上头,冲动了吧……”


    车内又沉默了良久。


    温衡低声道:“你以后能好好重视你这条小命,爸在天上也过得舒坦些。”


    “放心吧,我不会再做这种蠢事了,我一定要好好活着,活得比他还长。”


    这么看,她对他的敌意果然不是凭空而来。


    温初搂着他们温存了片刻,才问:“那他怎么成我未婚夫了?他不是应该和温雪双宿双飞了?”


    “他……”温衡叹了口气,“有点难评。”


    “你陷入昏迷后,即便他和小雪一直都在说他真正喜欢的人是你,但我又不是没见过他反复横跳的样子,所以即便他一直恳求,我还是把你转回了私人医院,不想再让他出现在你身边。”


    “毕竟他表现的再怎么愧疚自责,那也是一时的,一个月、一年,两年?他终究还是会去过自己的日子。我不需要他装这个样子,只想落个清净。”


    “只是没想到,他能那么执着。”


    第97章


    温衡又回想起那一个月。


    他前脚趁他不在,将温初转移到了私人医院严密保护起来,后脚陆铭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直接挂断拉黑,不想再跟人废话,看人演什么苦情戏。


    结果等他从公司回老宅陪杨澜,竟然发现对方跪在自家院子里。


    温衡心中一惊,抬起头遥遥和在客厅中坐着的杨澜对视一眼,杨澜眼里也满是无奈。


    “你这是干什么?”温衡大步走过去,阴沉着脸质问道。


    陆铭低着头,声音低沉:“我想见她。”


    “她现在躺在病床上一动不能动,一句话也不能说,你假惺惺见她的意义在哪?我都说了我不会找你麻烦,这是她一根筋的选择!”


    陆铭抬起眼睑:“我想一直照顾她,直到她醒过来。”


    “假如她永远醒不过来呢!医生说了醒过来的概率百分之十都不到!”温衡大声吼道。


    男人听到后面的话身体似乎又紧绷了许多,但依旧说:“那我会一直照顾她。”


    “你觉得你现在说这个可不可笑,她在你面前活蹦乱跳,整天整天跟着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现在照顾她也轮不到你!”


    “如果没遇见你,她本可以衣食无忧,高高兴兴的过一辈子,她可以成为任何她想成为的模样,但就是不可能是现在这样,躺在床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还要带着呼吸机的植物人!陆铭,我不追究你的责任已经够理智了,你不要再来我家搞这一套,恶心我!你就是把膝盖跪出个窟窿,我也不会领情!来人,把他拉出去!”


    佣人踌躇着走上前来,将陆铭拉了起来。


    陆铭一路被推到了门口,却不走,又在门口跪下,丝毫不顾忌路过的人怎么看他。


    他抬起眼,双眼里布满血丝,又跪着朝人鞠了一躬:“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伤害了她。是我看不清楚自己的心,才会变成现在这样……请你让我见她。她既然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我一定要对她负责,我无法置身事外。”


    温衡冷呵了一声,“我不是她,我可不会一次一次给你机会。你要是想这么跪着,那就跪着吧。”


    他叫人将大门关了起来。


    杨澜见状皱着眉走过来,咳嗽了两声,接连失去两个至亲对她的身体伤害极大,好在她骨子里坚韧,换做旁人早就一病不起了。


    她面露愁容地说:“他已经跪了几个小时,我叫他起来,他怎么也不肯起来。我跟他说我也不知道温初在哪,他就是不信。你该劝劝他。”


    “你别管他,他该的!他就是跪断了腿,也比温初躺在床上靠氧气管呼吸舒服吧?”温衡扶着她去沙发上坐下,“不是让你在床上多休息休息吗?最近天气转凉了,小心又生病。”


    “我哪坐得住,你让我去看看初初。”


    “别去了!看到又要哭,温雪在那边照顾着呢。我一有空也会去看。医生说你现在情绪上不能再有太大起伏了。”温衡下意识想去摸口袋里的烟,意识到后又收回了手。


    杨澜看着自家儿子眼下青黑,下巴处泛着青渣,穿着打扮也不像从前那般讲究,心脏抽疼地叹气。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再让人分心了,对方默默承受的俨然已经太多。


    第二天温衡起来,透着铁大门的镂空缝隙,遥遥看到对方竟然还跪在门口,这家伙竟然真在外面跪了一夜。


    天气已入深秋,夜里还是很冷的。


    对方就穿着件单衣,一动不动地跪在那,像根枯萎的朽木。


    温衡牙床紧了紧,冷着脸从人旁边走了过去,然后给温雪打了个电话,叫人赶紧回来把他带走。


    等到他再回去,院子里没人了。他毫不意外,以为这人终于是死心了,却听杨澜说他是被陆明霄派人过来强行押走的。


    温初自杀的事在科明,百越,协瑞的一齐出手下被捂的死死的,在外界完全没有激起任何水花和舆论。


    只是在圈内小范围的引起哗然。


    陆明霄早在出事第二天就亲自去医院看望拜访过温初,但对让陆铭负责的事情一字不提,只说了很多场面话表示心痛和惋惜,温衡在心里直冷哼,那样子显然是怕他们会讹上他家。


    也正因为对方这个态度,温衡更坚定要和他们陆家井水不犯河水。


    他以为这个闹剧就此平息,却不想过了一个星期,陆铭又出现在他家门口,还那么跪着。


    温雪站在一旁也无可奈何,虽然她知道医院地址在哪,事实上陆铭也一定查到了,只是进入医院需要温衡开的权限,所以她也没办法帮他。


    一个星期不见,陆铭整个人消瘦了许多,仿佛丧失了语言功能,一看到温衡,就只会说“求你让我见她”这几个字。


    温衡看着人这么狼狈,人不人,鬼不鬼,被路过的人评头论足指指点点的样子,心情却没有好半分。


    他他妈就是觉得可惜和怨恨。


    倘若陆铭能在温初生前拿出现在百分之一的态度对待他妹,事情又怎么会阴差阳错变成现在这样。


    只要早说一点,一点点,说不定这场悲剧就能避免,温初就还在他的身边,生龙活虎,活蹦乱跳。


    他从未那么深刻的体会到那句话的感觉——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贱到他牙齿痒痒,贱到他把人剥皮抽筋也不解气。


    他让温雪别管他,让家里的佣人都把他当空气。


    就这样,陆铭在温家大宅门口又不吃不喝跪了两天两夜,这已经快到人体的极限。


    这件事就这么在圈子里传开了,传得轰轰烈烈,有人膛目咋舌,有人唏嘘感慨,有人把陆铭当个笑话。


    但和陆铭关系近得几个陆续开始给温衡打电话询问情况。周嘉阳看自己兄弟苦成这样,快被折腾死了,天天打电话两头劝,叫陆铭不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求人,叫温衡赶紧心软放人去看温初。


    温衡烦不胜烦,又从周嘉阳的嘴里知道,陆铭被陆明霄强制带走后的一星期里,两人彻底撕破了脸,陆明霄对他不要名声公然下跪的举动生了很大的气,打算控制他的行动轨迹,要求他立刻停止这些愚蠢的行为,但陆铭却不声不响开始一点点低价抛售手里的百越股权作为威胁。


    他不跟陆明霄在口舌上一争高下,只是看似平静的,以最疯狂最逆反的风格表达他的抗议。


    陆明霄震惊于陆铭的偏执和疯狂,他被气得差点晕倒,为了不让他耗费二十年心血建立的集团以这么荒唐的形式易主,他不得不退让,不再管陆铭的事。


    温衡听到这真是在心里气笑了。


    他看着后视镜里同样沧桑的自己,有一瞬间感觉他这段日子是在和陆铭比谁更惨,这样就能证明谁更在乎温初一些。


    最后医院那边苏醒治疗的不乐观、圈内言论的发酵、杨澜的心软松动、温雪的反复求情、陆铭脱水晕倒进了医院出来后又继续出现在他家门口的死皮赖脸,以及周嘉阳没完没了地在他面前说来说去,终于让温衡情绪爆发。


    他怒气匆匆地冲到门口,揪住陆铭的领口,将人从地上粗鲁地拽起来,大声质问道:“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你说你要照顾她一辈子?以什么身份?难道你以后结婚生子,还要拖家带口来照顾她,恶心她、恶心我、恶心你未来老婆吗?还是你根本没认清现实,觉得她很快就能醒来?”


    “我请了不下十个专业领域的顶尖医生了,给我的结果都是苏醒概率不超过百分之十,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收起你这自以为是的善心吧!别日后再打脸!”


    陆铭毫不犹豫地说:“我想娶温初。”他的嘴唇苍白干裂,多日不曾说话,让他发音都很紧涩难听。


    温衡攥着人衣襟的手一顿,杨澜和温雪听到更是重重一愣。


    陆铭补充道:“如果她一直不醒,她就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未婚妻,决不食言,绝不反悔。”


    温雪立刻蹙起眉头阻止道:“陆铭!你别这么冲动……小初变成这样我们每个人都很痛苦,但你没必要因为这个背负这么重的责任!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定的责任……”


    杨澜叹了一口气,也出声劝阻道:“陆铭啊,说实话我也怨过你,但是真的不用了,我们家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一码归一码,你就回去,好好过你的日子吧,别再来了。”


    “不是责任,我爱她,我确定。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她醒过来,只要还有一丝希望。”陆铭向杨澜和温衡深深鞠了一躬,“求您们给我这个机会。我想娶温初为妻,我是认真的,我会为我说的每一个字负责。”


    半晌后,温衡笑了,他重重松开陆铭的衣襟,冷着脸对众人说:“行啊,你们听到了,这是他自己说的,我答应了。无论温初能不能醒来,你这辈子都不能再有第二个女人,你就给我陪在她身边,如果你反悔,或者被我知道你背地里整花活,说一套做一套,我就找人弄死你,我说到做到。”


    周嘉阳站在一旁动了动唇,但看到自家兄弟那丢了魂的样子后,又撇过头去,半眯了下眼睛,闭上了嘴。


    “谢谢。”要让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人搭进去自己的后半生,守着一朵枯萎不会再开的花,这明明是件很强人所难的事,但陆铭听到温衡的话后,反而在瞬间恢复了一丝活气,他喉结攒动着,又朝人郑重地鞠了一躬:“谢谢。”——


    作者有话说:今天终于闲了一些,赶紧马不停蹄加更一章~[可怜]


    第98章


    “从那天起他就每天都去医院陪你,四处联系全国各地治疗植物人方面的专家,尝试不同的治疗方案,直到现在。”


    听完温衡的话,温初陷入了沉默。


    她真的感觉自己只是睡了一个长觉,为什么外面的世界竟然过去了这么久。


    回想起在医院时陆铭看她的眼神,她胸口不觉地传来异动,分不清是因为什么,只是不太好受。


    她的余光一撇,不小心看到了自己左手中指上戴的戒指,心里又是一惊。


    “这也是他给我……戴的?”她展开五指,看向那枚钻戒,还是觉得毛骨悚然,赶紧拿了下来。


    温衡见状,调侃道:“怎么,你不打算原谅他?”


    “我为什么要原谅他?”温初看着那枚戒指,淡漠地说,“为什么他后悔了,我就要原谅他?妈,哥,我现在不喜欢他了。”


    记忆中他们曾经明明有一段时间关系不错,都快要在一起了,可是温雪一回来,对方毫不犹豫地就选择和她撇清了关系,那时的感受就像是刚发生过一样,还深深留存在她的心里。


    一想起,心脏就会刺痛。


    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温衡也看向那枚戒指,眼底闪过一丝寂寥:“我是真以为你不会醒来了,又怕你多年后才醒,看到他已经结婚生子,才答应了他的要求,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做,全看你自己。我只有一个要求,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回到家里,温初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的手机被温衡好好放在床头。


    温初将关机了一年的手机充了电,开机,很快就弹出几条短信。


    是陆铭发来的。


    【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记得定期去医院检查。】


    【你能醒来,真的太好了。】


    【能不能……和我见一面?】


    温初没有理他,只想先睡一觉。


    结果一觉睡醒,又多了很多条短信。她下楼吃晚饭,又收到对方命人送过来的一些补品,都是很珍贵的,用来补气血,补脑,恢复身体的药材。


    那人放下就走了,一点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温初无语地抿了抿唇,思考了下,决定一次性把话和人说清楚,于是终于回了对方的短信,将时间地点定在了第二天的一家餐厅。


    晚上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吃了个顿丰富的饭菜,又给远在国外的温雪报了个平安,温初对温雪还是算不上亲近,但态度温和了不少,毕竟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关心你,还是能感觉到的。


    第二天她简单换了件宽松的衬衫,到了约定的餐厅。陆铭早就到了,站在门口,一见到她,视线就跟开了自动跟随似的,像隐形的苍蝇,赶也赶不走,看得温初十分不自在,害得她半天才把车倒进库里。


    他为她推开门,在订好的位置上坐下,一时无话。


    “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陆铭率先开口。


    “没有,你不要再问了,问太多遍有点烦。有不舒服我哥会帮我联系医生的。”温初平淡地说。


    服务员走上前来,陆铭暂停了说话,将菜单递给她,温初随便点了几个菜,等服务员走后,两人面对面垂着眸,看着桌面上平平无奇的桌布还是沉默。


    “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不能。”温初斩钉截铁地回答,她将心中早已措好的辞说出来:“感谢你这一年的照顾,但是吃完这顿饭,我们还是别联系了。”


    她从包里将那婚戒推到他面前:“这个还给你。我哥当时太冲动了,才答应了你的话,现在我既然已经好了,你没老我也没老,我的终身大事就不用你负责了,之前的事情就算翻篇了,谁都不要怪谁。这个你还是留给对的人吧。”


    陆铭望着那枚戒指,小声说:“你就是对的人。”语气里带着些偏执。


    “我不是。要是的话,就不会闹得满城风雨了。”


    陆铭敛去眼底的情绪,又抬起眼看她:“能不能给我一次重新追你的机会?”


    温初扯了下嘴角,“没必要吧,我受不起。我和你的事,我哥都和我说了,但是,我确实想不起来了,也对你没感情了,我想开始新的生活,我希望你也能放下。”


    她说完,对面的人迟迟不给她回应,就那么端坐在那,看着她,浑然生出一副被抛弃的可怜感。


    温初承受不住对方烫人的视线,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看向窗外,交叠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


    明明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是平静的,可真面对男人的时候,心跳却又跳得快了许多。


    “放不下。”陆铭顿了下,又用更加固执地口吻重复了一遍:“放不下。”


    温初觉得好气又好笑,她嗤笑一声,不想再多说:“那是你自己的事了,与我无关。毕竟你之前也没管过我的死活,应该没理由要求我对你的个人想法负责吧?”


    服务员恰时将菜端了上来。


    陆铭不再说话,他低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手上却已经拿起刀叉自觉给她切起了牛排。


    “你不用给我切,我自己来就好。”温初直接拒绝道。


    陆铭依旧没说什么,还是专注地在切着。


    温初又暗自稳定了下呼吸,对方的气场阴沉沉的,很有压迫感,让她心口直发闷。


    “真的不能再和我见面了吗?”陆铭又垂着眸低声问。


    “说了没什么必要。”


    “要怎样……你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怎么样都不行。”


    陆铭又不说话了。


    温初就当是对方正在慢慢死心,于是低头默默吃起了饭,早吃完早回家。


    只不过是一个低头走神的时间,她听到对面的刀叉和瓷盘摩擦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她抬起头望了一眼,却发现男人的左手大拇指上不知何时被划开了一个很醒目的豁口,伤口正森森地往外冒血,那鲜红的血液很快滑落到餐盘里的肉上,顺着牛排的纹路蔓延开来。


    血腥味瞬间和牛排的肉香以及黑胡椒汁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刺鼻又诡异。


    可当事人却只是停下了动作,什么情绪也没有地望着那伤口,仿佛受伤的并不是他。


    那如死水一般的眼神看得温初生出一丝畏惧。


    但更多的还是对此触目情景的意料不及和惊吓,“怎么回事?快拿纸巾按住!”


    她着急忙慌站起身,抽出几张纸递给他,对方却并不接。


    “不用管,一会儿就不流了。”陆铭置若罔闻地将沾了血的刀叉和餐盘放到一边,将左手搭在了桌面上,那血就又顺着他的手流到了桌面上。


    旁边几桌的客人朝这边投射来视线,纷纷被吓了一跳,有人还着急忙慌叫了服务员。


    “这怎么能不管?你这出血量明显是伤到动脉了!”温初急了,那鲜血让她心惊肉跳,可当事人却无动于衷,她赶紧将人的胳膊夺过来,拿纸巾死死按住他的手指,血迹很快湿透了纸巾。


    这种刀子只看了一点锋,怎么会把手切成这样……


    但她顾不得思考这些,接过匆匆赶来的服务员递来的毛巾,继续按在人手上,赶紧拉着人往外走,“赶紧去医院处理一下!”


    陆铭没反抗,跟着她往外走,他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可怜道:“你按得我有点疼。”


    温初想给人一个白眼,刚刚被割伤一声不吭,现在知道疼了?


    一顿饭从压抑到紧张,到沉默,再到“血流成河”,可谓惊险至极。


    去了医院,包扎的护士一边给陆铭处理,一边还不解地说怎么会弄成这样,肉都掀开了。


    陆铭又自始至终沉默了,温初在旁边聆听注意事项,偶尔搭腔一下护士的话。


    她一说话,陆铭就抬眼看她,像大型猫科动物盯着猎物,眸光沉静而幽深,但又没有立刻要展开攻击的意向,更像是在伺机而动。


    温初被他盯得发毛,趁护士背过身去换药的片刻,忍不住抬起手推了一下男人的脸,想将人的头转到另一边去,小声警告道:“别老这么看着我!”


    但很快,男人的脑袋又转了回来,继续挨着她,看着她。


    ………


    结束后,他们走出医院,温初手上拿着医生开的消炎药走在前面,陆铭拇指被包着纱布,跟在后面,突然又问:“对不起,午饭被我搞砸了,晚上还能约你吃饭吗?”


    “不能,我要回家吃饭。”


    “那我也不吃了。”


    温初卡了下壳,“我说要回家吃饭,什么时候说不吃了?你‘也’什么?”


    “你不在,我吃不下。”


    温初嘶了一声,这肉麻的话从人嘴里说出来非常之别扭,她依旧不买账:“那你别吃了,这个药你拿着,一天两次,我走了。”


    陆铭伸出受伤的左手去接,温初忍不住烦躁地呵斥:“用右手拿!”


    陆铭这才换了个只手。


    “就这样吧,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温初最后看了眼陆铭手上的伤,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铭站在原地,出神地看着温初离开的背影,将手里的药盒握得紧了紧,像是在感受女人留下的温度。


    直到对方消失不见,他才喃喃道:“温初,我们能回到从前的。”


    第99章


    陆铭面无表情地回到家中,孙阿姨看到他手上的伤赶紧走过来问情况。


    他抬起眼睑,看着对方的嘴巴在动,可传到他脑海中的声音却很微弱,几不可闻,仿佛和他不在一个世界。


    脑子里忙音作响,像一根银针穿刺了他的太阳穴,只要想到那个名字,想到对方忘记了他,还要跟他彻底撇清关系,就头痛欲裂。


    陆铭不知道自己这一年在过什么样日子。


    从他目睹女人从高楼坠下后的每一天,迎接他的每一个夜晚都是浓黑的噩梦。


    医院中消毒水的味道、医生护士凌乱沉重的脚步声、床架被拖动的滚轮声、成为了他应激症的催化剂。


    他忘不了那天肺部灼烧般的疼痛,嘴巴里残留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手术室高亮的红灯,以及整颗心都被提起来的恐惧。


    在他得知温初脱离了生命危险的时候,他从没有那么相信过这世界伤或许真的有佛祖显灵,可是随之而来的依旧是黑暗。


    女人往日鲜活明艳的样子和她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毫无生气的样子不停交织着,在日后的每一天啃食着他的脑神经。


    脑海中,那一个下午,那一个瞬间,他和温初的距离在不断缩短,到最后,记忆中的画面已经被扭曲成了他差一点点就能抓住她的假象。


    于是悔恨变得更加悔恨,痛苦变得更加痛苦。


    在很多次治疗方案失败的夜里,他都在想,要不要和人一起去死。


    可是他又害怕,害怕温初在下一秒睁开眼睛,看到的人并不是他。


    他是个罪人,罪人是不能轻而易举选择死亡,选择解脱的。


    他只能苟活着,继续尝试,继续失败,煎熬地等着奇迹的发生,弥补自己的过错。


    越回忆,陆铭越确信自己有问题。


    为什么他曾那么清晰地爱上了温初,他们在一起时的时间是那么鲜活,那明明是他二十七年的人生中,为数不多感觉自己在生活的日子,却在温雪回来之后,什么都忘记了。


    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他的感情,又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有人代替了他,做了很多不可挽回的事,等他醒过来,发现全都变了。


    明明他已经动了要和人表白的心思,可大梦初醒,却发现什么都没发生。


    他近乎病态地在家里各处写满了温初的名字,以此来避免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专门用来记重要人物的笔记本变成了他和温初的回忆录。他将他们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事无巨细的记下来,细微到夕阳在女孩脸上颜色的变化,树叶在她身上投下的斑驳的阴影。


    暴躁兔的石膏娃娃他画了一个又一个,想调给人看的鸡尾酒练习了一遍又一遍,他想通过这些来感受他们曾在一起的时光,可心里那空掉的地方却还是随着时间,越来越深,不断被痛苦侵蚀。


    即便他努力维持,女人的生活痕迹还是在慢慢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周围人逐渐闭口不谈的淡忘都让他难以接受和暴躁。


    他越来越沉默。


    那不到10%的苏醒概率成了他苟活的唯一动力。


    他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境,他再睡一觉醒,对方就会再次出现在他身边。


    可是他却睡都睡不着了。


    时间走得漫长又煎熬。


    可是时间长了,他又生出一丝恨意,恨女人为什么那一晚答应了来找他有没有来,恨她为什么不听他的解释,恨为什么不能再多给他一天的时间,恨人怎么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放弃自己珍贵的生命。


    明明只要有一个节点的结果稍有不同,他就不会失去她。


    他们就可以好好地在一起。


    身边人的指责、自身的愧疚,试了几十种方案都无法将女人唤醒的绝望,如汹涌的层层拍打着他,让他生出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只有坐在女人身边,触摸到对方还有温度的身体,感受她轻盈的呼吸,看人偶尔快速的眼动,陆铭才能勉强找到一点活气。


    他本以为他的余生会一直在这样的无望中度过,直到某一天,他再也撑不下去,自私又脆弱地选择结束这一切,或许会和人在世界的另一边相遇。


    却没想到上天垂怜,一直安静躺在病床上的人毫无预兆地醒了。


    那本是无比平常的一天,他早早处理完工作上的事,便来医院询问护士对方今天的各项指标是否有变化,在得到一如既往让人失望的回答后,他开始给人做身体按摩,确保肌肉不会萎缩。


    当他无意间感受到女人的手有了轻微的动作时已经足够让他欣喜得浑身的血液一热,他还没来得及将这好消息告诉医生又看到了女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澄澈漂亮让他心动过无数次的眼睛再一次睁开,第一眼便看向了他。那一刹那,他几乎忘记了呼吸,连声音也无法发出,只能感受到全身滚热的血液都涌向颅顶。


    可是对方却不记得他了。那双眼睛看向他时,再也没了以往的热情和爱意,只剩下警惕和不善,就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要赶紧远离。


    没关系。


    陆铭深呼吸了一下,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能醒来本就是恩赐,他不该奢求太多。


    经历了死别,他觉得只要温初还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他能看到她笑,听到她的声音,感受到她的呼吸,就什么都不是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要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正常一些。


    对方喜欢的,一直是那个浮在表面上的,健康的陆铭,他得好好维持着。


    今天过于冲动了。


    他迫切地想看到对方的情绪再次因为他传来波动,不要对他那么冷漠,便选了这样的方式。


    这样不好,肯定吓到了对方。


    “少爷,你没事吧?”孙阿姨看着人盯着自己良久不说话,心里止不住发毛又担忧。


    陆铭靠在门上,视线终于聚焦。


    “阿姨,她醒过来了。你想和她说说话吗?”他哑声道。


    “谁?温初小姐吗?”孙阿姨难以置信道。


    “嗯。”


    “真的吗?那太好了啊!这简直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我就知道温小姐那么好的人,一定是有福之人!”孙阿姨欣喜完,又眼神躲闪,意有所指地回答男人的后半句:“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只要温初小姐能继续好好生活就好了,我就不去打扰她了……”


    “你也这么认为吗?”陆铭的声音仿佛藏在阴云中,*“你也觉得我不该去找她了吗?”


    孙阿姨面露难色,不知道该怎么说,当初得知温初跳楼轻生的时候,她和家里的其他人背地里偷偷地哭了好几次,小圆一直说这全是因为陆铭太过分了,还说要是人真有下辈子希望温初小姐一定不要再遇到这样的人。


    她们当时都觉得,假如温初没有喜欢上陆铭,这个悲剧就不会发生。


    陆铭也没想着为难她,又或者是从她的表情中已经得知了答案。他站直身体,绕过人,朝楼上走去:“不用做我的饭了。”


    温初想着在家里休整一两个星期,多陪陪家人,也配合医院再观察一段时间,过段日子再去想工作的事情。


    她忍不住回想当时在才餐厅的场景,在推测出陆铭很可能是故意弄伤自己的可能性后,她更觉得这人是个疯子,得远离。这需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能这么狠地对待自己。


    可她想消停,某人显然不想随她的意。


    不仅一日三次刷存在感般送来礼物,还总是发短信,问她什么时候能出来。


    【发现了家很好吃的火锅,我觉得你会喜欢,要不要来尝尝?】


    【你今天还是没有时间吗?】


    【我的手好像泡了水,发炎了,很疼。】


    【一只手打字,很苦恼。】


    【明天天气不错,海边的日出应该会很好看,能和你一起去吗?】


    【送你的礼物里,有一盒蓝雪花的种子,如果你无聊的话,现在正是种植的好季节。不好好保存,种子会死的。】


    【能不能理理我。】


    【我很想你。】


    【真的不能再和我见一次吗?】


    【视频】


    温初看着一长串滑不到头的短信,心想这人是不是把这辈子发的短信都用在这段时间上了。她一个没回,只是百无聊赖点开了最后那一条视频,想看看是什么。


    结果是个萌宠搞笑段子合集,害得她笑了一下。


    意识到这是对方发的视频后,温初又立刻把牙收了回去,打算过两天换个手机号。


    吃过中饭,她想了想又叫保姆去那一堆没拆封的礼物中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一盒蓝雪花的种子,得到保姆的确认后,她想了想,叫人把它种在了后院。


    就这样又过去两天,她突然接到了孙阿姨的电话。


    温初眼皮一跳,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是……温初小姐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的声音,语气很不确信,又透着些紧张。


    “是我,孙阿姨?”


    “哎,对!是我!”对方的语气一下子激动起来,“温小姐,真的是你!你醒了!真的太好了!”


    温初心脏变得柔软,孙阿姨还是对她很好的,以至于她的声音也温柔了许多,“对,我已经好啦,您不用担心。好久没吃你做的饭还有点想念了,改天我回小区,能不能麻烦你给我做一顿?”


    “当然可以!小圆也挺想你的。”


    “那您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温初有不太好的预感。


    “我……我就想问问,您能不能来看一下少爷……我知道这个请求很冒昧!但是少爷从前天晚上开始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他这一年饮食很不规律,已经得了严重的胃病,但还是这样,我们怎么说也不听,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口水都不喝。再这样下去我真的怕会出事。”


    孙阿姨的语气里满是无奈和担忧,还有歉意:“我知道少爷当初做了对不起您的事,但您能不能看在我的面上,抽点时间来看看他……他如今状态真的很不好,我们谁也劝不动他,已经住过很多次医院了。”


    温初皱了皱眉,有些为难道:“阿姨……我和他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他自己的身体他应该自己负责,我没什么身份去看他。”


    孙阿姨最终叹了一口气,又说了很多关心她身体的话,挂了电话。


    温初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但她很清楚,那家伙就是故意的,不能服软。


    但过了一天,她正和杨澜、温衡吃饭,孙阿姨又打来了电话,情况无非是更危急了一些,因为那家伙三天没吃饭了。


    温初不是不知道这家伙的疯劲,真是逮着自己的身体可劲折腾啊。


    她最终还是架不住孙阿姨的请求,心中烦乱地应了下来:“好吧,我一会儿就来。”


    “真的吗?太好了,真的谢谢您!麻烦您了!”


    温初松了口,“您太客气了。不用这么客气跟我说话。”


    第100章


    温初挂断电话,又低头像没事人一样吃了几口饭,温衡和杨澜就看着她,等她自己开口说。


    在电话打来的前一秒,温衡还在问她,她和陆铭怎么样了,温初还说不怎么样,不会有下文了。


    但打脸来的就是这么快。


    温初叹了个气,妥协地翻了个白眼站起来:“我去他家一趟,他好像在幼稚地闹绝食。”


    两人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好像觉得这完全就是陆铭会干出来的事。杨澜摆了摆手说:“晚上开车小心点。”


    “知道了。”


    温衡看着自家妹妹急匆匆离开的身影,扯了下嘴角,和杨澜吐槽道:“陆铭那个死东西,就知道整这些不要脸的花活!以前真没看出来,这么有心机!”


    温初驱车到陆铭家门口,扣了扣门,门一秒就打开了。


    孙阿姨看到她眼里是眼藏不住的欣喜,小圆也跑过来,一把抱住她:“温初姐姐!”


    温初揉了揉她蓬松的脑袋:“好久不见呀。”


    她们高兴地寒暄了一会儿,但聊到陆铭,两人往楼上看去,满是躲闪和一言难尽。


    温初能感受到家里人没少受到对方的精神折磨。


    温初端着孙阿姨熬的粥走上楼,敲了敲陆铭的房门。


    “我不吃。”里面传来很低的声音。


    “不吃你要死啊?”温初暴躁地说。


    里面沉默了片刻,紧接着门打开了。陆铭额头上沁着细汗,嘴唇泛白,唯独那双眼睛依旧好看地,黑漆漆地一瞬不瞬盯着她。


    温初将碗胡乱往人面前一伸,“你是故意的吧?”


    “嗯。”


    温初没想到这人这么轻而易举就承认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陆铭你这样很没意思。”


    “我觉得很有意思,能见到你就很有意思。”


    陆铭拉过她的手,不由分说将她拉进了房间里,关上了门,随后抱出了她。


    他低声虚弱地说:“温初,你还在乎我。”


    男人的体温很高,温初的手上还端着粥,一时没有余力去反抗,只能张着手臂,往后躲,却靠在了门上:“你松开!粥好烫!”


    她的余光仓皇间看到了远处柜子上一排排的石膏娃娃,每个的风格都不太一样,本是很萌的卡通兔形象,那些看起来却透着死气和病态,晚上不开灯,摸黑看,大概会被吓一跳。


    作画人的精神状态看上去很堪忧。


    陆铭松开手,从她手上将碗接过,似乎感受不到烫意,眼睛还是看着她,好像只要一眨眼,她就会从他面前消失一样。


    “你别这么看着我。”温初撇开头去,皱着眉将人推远了些,“我来,是因为我不想有个人因为我出什么事。不是因为在乎你。”


    “你也知道吗?“陆铭脖颈肩的青筋隐隐跳动,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那你当初选择自杀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那是因为你在这之前也没考虑我的感受!我们一报还一报,也算扯平了。”温初继续说,“上天让我失去记忆就是很好的说明,就是让我重新开始的,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之后的日子我想为自己活不行吗?”


    “而且你早在和别人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我们再也不可能了。我之前是抽了风一门心思扑在你身上,但现在,我只觉得你做的那些事十分恶心。我也不是什么垃圾桶,什么脏东西不要了就往我这边扔!”


    “我没有和别人搂搂抱抱。“陆铭眉头紧紧皱着,女人的形容深深刺痛了他的心,“我和温雪没发生过什么,我……不脏的。”


    “你……”温初看人这委屈,好像被冤枉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刚想说我两只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你在这骗鬼呢,蟑螂在明面上看到一个,就说明背地里已经爬满了!


    但这么一说,就暴露了她没失忆的事,于是她只能憋屈地到嘴边的话咽下:“我不信。你当时那么喜欢她,能忍着什么都不做?你不要仗着我不记得了,就在这睁眼说瞎话骗人!”


    “我真的没有。这要我怎么证明?”陆铭面露急色,百口莫辩:“我只和你有过……”


    “哎!你话别乱说!”温初立刻打断他,今时不同往日,不适合再回忆那些过往,她闭着眼睛叹了口气,很无奈地说,“还要我说多少次,我已经不在乎我们之前,你们之前,我们所有人之前发生过什么了!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不要再提了!那样会显得你更渣。我现在真的只想离你远远的,越远越好。”


    女人的话像刀片在陆铭心上割开一个又一个划痕,痛得他连呼吸都在颤抖,他红着眼,手已经被粥烫红了一片,却发不出一个声音。


    他真的很想说我好像生病了,总是遗忘关于你和我的事,并且一想到关于你的事,大脑负责产生波动的区域就变得一潭死水,并不是故意要那么对你的。


    但他知道这么说,对方一定会觉得他得的是精神病。


    事实上,他也快了。


    如果眼前的人再晚点醒来,三年、五年……等到他把所有的医生都找个遍,所有的希望都被磨灭,到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见人只是看着她不说话,温初的耐心彻底耗尽:“饭我给你送到,话也说的很明白了,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所以我请你之后不要再用这种幼稚的行为威胁人了!”她说完就想走,可身后的人又不依不挠地凑上来从后面抱住她。


    温初真的烦了,用手肘用力往后戳了一下,逼人松开。


    陆铭在她身后痛苦地闷哼一声,粥掉落在地上,洒了一片。


    温初一惊,回头看着男人捂住了腹部,头上的汗更多了,脸色更加苍白,似乎见到她之前就一直在忍受着痛苦。


    想到孙阿姨说的,温初猜对方这是胃病犯了。三天不吃饭,这人应该非常虚弱了才对。


    但她看向他,陆铭便只是皱了一下眉,又重新舒展开,强撑着说,“没事。”他苦笑了一声,声线隐约有些颤抖:“你走吧。你说的对,这是我自作自受。对不起,打扰到你了。”


    陆铭回到床上坐下,显然没打算进食。


    温初被气笑了:“你非要把自己作死吗?”


    床上的人却抬头看她,毫无生气地说:“我死了你会在乎吗?” 俨然一副如果她说一句不在乎,他就立刻死给她看的模样。


    温初气得很想骂人。


    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陆铭撑着床的手默默握紧,他看了一眼枕头旁的平板,等着女人大概一分钟后可能传来的骂骂咧咧的声音。


    但没想到,女人五分钟后又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小圆。小圆看着满地狼藉,手脚利索地给她收拾干净了,然后匆匆走了出去,一句话不说,重新关上了门。


    陆铭愣愣地看着重新回来的人,眼角更红了。


    温初走过去,用勺子舀了一勺,二话不说直接往人嘴里怼。


    但是几个来回后,他们之间紧张的气氛渐渐缓和了下来,陆铭低头吃着她递过来的粥,表现得很温顺。


    对方此时此刻的样子配上那张脸也招人心疼。


    温初觉得不对,他们之间不能这样,于是又放弃勺子,将碗放到对方手里,拿着对方的手,往他嘴里直接灌,逼人赶紧喝完。


    反正粥已经不烫了。


    陆铭被呛得想咳嗽,还不敢把饭洒出来,只能硬生生把咳意憋回去,将粥囫囵咽下去,随后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制止她的行为,再一用力,温初便毫无支撑力地跌倒在床上,被他抱进了怀里,搂紧。


    温初一惊,挣扎道:“放开!好心没好报?你这样很无赖你知道吗!”


    陆铭从她手中接过碗勺放到了一边,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又给温初擦了擦手,才再次用双手将她牢牢锁在怀里,无辜道:“你以前也是这么对我的,为什么我这样就不行?”


    “我哪有这么——”


    “温初。”男人打断了她的话。


    “我真的很想你。”陆铭哑着声,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他自作主张将头埋进女人的颈肩里,轻嗅着独属于女人的味道,□□和精神上的疼痛才得到了缓解。


    他近乎卑微地恳求道:“能不能再试着喜欢我一次?最后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你有半点失望。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们身体相贴着,灼热的温度传来,温初能透过单薄的布料感受到对方□□的触感。


    陆铭穿着宽松的睡袍,只有一根腰带系在腰间,胸口的肌肉线条明显,一呼一吸间,很有张力,温初无意间撇了一眼,心口就热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她赶紧打消了脑子里的想法,果然色令智昏。


    陆铭还抱着她,在恳求着,在她的脾气被人磨软之前,她咬了咬牙,猛地将人推开:“我不要!”


    陆铭后背便重重撞到床头上,他闷哼了一声,捂着腹部缓了半天。


    温初选择视而不见,决绝地说:“我说了我不想重蹈覆辙。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更应该离我远一点,让我过更好的生活。毕竟现在的我,没有你会更轻松。我想找条件比你好的,也是很容易的事不是吗?”


    陆铭唇色和脸颊再次因为疼痛变得苍白起来,他缓缓抬起眼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是一种无限接近悲痛又掺杂着一些其他东西的复杂眼神,似乎要在她的眼睛里找出一丝丝的破绽。


    从温初醒来的那一天开始,他已经不止一次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像是要在她身上找什么东西,温初读不懂,却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表现得毫不动摇。


    在温初破功的前一秒,她赶紧转过身去:“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走了。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负责,不要再那么幼稚了。我真的不会再来了。”她说完冷着脸,匆匆打开门下了楼。


    陆铭望着人的背影牙床紧了紧,眼里流露出强烈的挣扎。


    可最后他还是重重吐了一口气,选择了妥协。他从枕头底下拿出了还未来得及息屏的平板,平板上俨然播放着客厅的实时监控。


    胃部还在阵阵痉挛,他忍着难受,还是按下了平板上解除安全限制的按钮。


    别墅内各角落里,本在女人进来之后上好的锁又默默打开。


    温初顺利打开门,离开了他家。


    陆铭低着头,自嘲地笑了下。


    如今的温初离开了他,确实会有更好的生活。她不再困于过去,很快就可以认识新的人,很快就会像之前喜欢他一样,去喜欢别人。


    她看着自己的眼神,虽然有怜悯和动摇,但同样也透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


    陆铭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是觉得不安和迫切,或许是因为对方对他感情的变化,也可能是其他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有一种心落不到该有的位置上的无力,他觉得温初的身上少了些什么,但具体少了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但温初的话点醒了他,或许,缺少的那一部分就是记忆吧。


    如果少了记忆,那灵魂还会完全一样吗?


    陆铭闭了闭眼睛,极力告诉自己要保持正常。


    接下来的两天,他忍着没再去打扰对方。


    他只在暗处默默注视着,看她陪着家人蹦蹦跳跳逛街,看她在院子里修剪花草,看她笑颜如花,和家里的佣人们聊天。


    看着女孩一如从前如此鲜活的样子,他又觉得她还是她,他的心依然因为对方而跳动。


    可温初已经不需要他了。


    陆铭的心紧紧揪在一起,放手还是不放,是他要做的选择。但前者几乎是要他断掉接近幸福的所有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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