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临时标记(1)
两小时前
沈扶一身黑色制服,走在长长的、雕花繁复的长廊里。
他幼年时曾在这条长廊上来回走了不下百次,六岁的小沈扶光着脚哒哒哒跑进花园里,身后侍女姐姐提着鞋追他。
威廉王大笑着将他举起,让他骑在自己的肩膀上,两岁的哈里斯在代步车里锲而不舍地嘬自己的手指,杰奎琳王后温柔地拿着手帕,替他拭去嘴角的口水。
春日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树丛里淙淙流水,草地边开着大丛大丛的花,一切都是那么静谧、美好,仿佛一个让人迟迟不愿醒来的好梦,之后多少年的彻骨背叛与血泪离散,都绝不曾发生过。
那是沈扶记忆中为数不多的、真正轻松快乐的时光。
他有些恍惚地看着花台边的白色长椅,伸手想要去触碰,夜间冷凉的风吻过指尖,裹挟着远处喧嚣的人声与遥远记忆,呼啸着奔向天际。
沈扶猛地回神,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到了花园深处。
夜色渐浓,西式青铜雕花路灯散着昏黄的光,花园里的花像是蒙上一层纱似的雾,花瓣上闪烁着晶莹的水珠。
其实这样也不错。
沈扶慢慢坐在那个白色长椅上,有些出神地想。
没有议会、没有军部、没有大指挥官,他可以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花园里,从天黑坐到天亮。
这里春秋短,入秋之后天会变得特别特别快,现在晚上穿单衣就已经觉得凉了。
他想起来自己其实一直都比较怕冷,很多时候哪怕供暖开到最高,手脚都会依旧冰凉到天亮。
但盛渊不一样,听说常年锻炼身体强健的人体温是会偏高,而这样的伴侣的话是很适合在冬日拥抱的。
帝都的冬天太长太冷了,每个寒风呼啸的夜晚,盛渊都会整夜整夜地抱着他睡觉,替他暖手暖身上,任由他把冰凉凉的脚往对方肌肉精健的腹部贴。
沈扶不由地笑了一声,手背贴了贴被风吹得凉凉的脸,放下去时一摸口袋,才发现没带通讯器。
是出来时落到车上了吗?
他皱着眉找了下自己其他几个口袋,只这一会儿功夫风好像突然变厉起来,吹得人浑身发烫发寒。
发烫?
沈扶抿紧了唇,之前一直没察觉的感觉像是倏地一下鲜明起来,血管里宛若有火腾地烧了起来,外面皮肤发冷,内里却觉得又焦又燥,就像同时被放在了冰窖和火炉里。
这种感觉不对。
沈扶从椅子上站起来,站起来的瞬间腿一软竟然要就那么倒下去。
他踉跄着扶住椅背站稳,发现自己连手指都在轻微发着抖。
身体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流顺着神经同时噼里啪啦,打出另人颤抖的火花。
空气中开始渐渐出现另一种气息,那样若有若无的、冷香的、又带着让人完全无法拒绝的辛甜芬芳。
如果有Alpha在这里,绝对已经被这S级Omega所散发出绝对纯净甜美的信息素逼红了眼。
按照帝国现在的AO比,那简直就跟把一块新鲜肥美的肉,放到饿得快发疯的群狼前没什么区别。
他们起先会嗬哧嗬哧喘着粗气忍耐着,等到什么时候被刺激地荷尔蒙彻底占据大脑,就会像被交配欲支配的发狂的野兽一样,不管不顾扑上来,甚至会为了争夺交配权大打出手,争个你死我活。
抑制剂…沈扶胡乱翻找着身上的口袋。
他每次出门前总会带上一两支为的就是预防这种情况,然而此刻他手抖得不成样子,拔了好几次竟然连盖子都没有拔开。
Omega先天身体素质如此,最早分化出ABO三种性别就是为了帮助繁衍。
本来他的身体荷洛蒙水平就维持在一个岌岌可危的平衡,临近情期皮肤更是格外柔软敏感。
任何一点痛楚和欢愉都会被几倍放大,最开始这其实是为了情期双方都能获得更好的体验,但此刻针头刺进去的痛感让沈扶紧紧咬紧了嘴唇,皮肤苍白、冷汗自额角沁出。
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沈扶扔掉抑制剂冷静地想,要从这里出去必然会经过前方大厅,但他记得其实应该是有条小路的。
身体里像有无数小钩子同时在挠,沈扶腿软地根本走不快路。
他一边咬紧牙往外走一边想着到底是谁,那几个官员没这个胆子,其他人的手更伸不到皇宫来。
难道是议会?不,那群老头虽然愚蠢,但还没有到鱼死网破的时候,皇宫里还有谁能悄无声息天衣无缝地布置了这一切?
段缙正在四处找着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响动,他以为是沈扶惊喜转身,一回头正对上哈里斯苍白的脸。
段缙的面色一下变差了:“你怎么在这儿?”
哈里斯却一反常态,或者说他已经完全被一种可怖的假设给震慑住了,没有回答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沈扶呢?”
“我还没有找到他。”
“两个小时了,”哈里斯喃喃道:“他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两个小时了…”
霎那间段缙心里掠过一丝狐疑:“什么两个小时?”
哈里斯摇了摇头,一把推开他:“我必须马上找到他。”
“等等!”段缙抓住他的肩膀强行叫停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他啪地要甩开段缙的手,可段缙的手劲哪里是开玩笑的,当即反拧了他的双手。
“你到底做了什么?!”
哈里斯的手臂以一个不正常的姿势扭曲着,剧痛让他的面容都微微扭曲了起来,段缙见他不说手上力度加大,哈里斯差点直接惨叫出声。
冷汗滚滚落下,他仍偏头看了眼段缙,眼里挑衅不减:“一条蛮荒星的丧家之犬,你真以为沈扶能看上你?”
“看不看的上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沈扶永远都不会看上你。”
“皇帝陛下,你又比我高贵到哪里去?同样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求他能施舍一点点可怜的爱。”
“我和你不一样!”哈里斯大吼出声:“沈扶心里我是不一样的,只要过了今晚…”
话说出口的瞬间哈里斯就知道自己说错了,他抿紧了嘴巴脸色涨的通红,然而段缙已经想到了他的意思。
“药是你下的。”
“不是我!”哈里斯暴跳如雷:“真不是我!我也是才知道,否则我绝不会…”
但段缙已经甩手推开了他,大步离开之前,他冷冷丢下一句:“你最好祈祷沈扶没事,皇帝陛下。”
段缙最后是在一处围栏旁找到沈扶的。
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甜香已经几不可闻,沈扶毕竟正忍受着走不了太快,听到身后响声倏地回头:“谁?!”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实际上他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眼前一切都雾蒙蒙的,眼睫下仿佛含了一汪水,眼尾泛着红意,发丝微微凌乱着,连一向严谨一丝不苟地衬衫都被扯开了几个扣,露出的锁骨清瘦白皙的要命。
他还穿着来的时候那身黑色上衣黑色裤子,转身的动作下从大腿到腰部那里的弧度好看的惊人。
光线不甚清晰的夜色中,皮肤简直白的散着莹莹的光,让人恨不得把手伸上去好好摸一摸。
段缙僵站在了原地,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表现出任何一丝一毫的攻击性和侵占欲都会吓到他。
果然沈扶浑身绷得很紧,抓在围栏上的左手都因为用力太大指关节泛着白。
“别怕,”段缙缓缓向后退了两步,慢慢举起双手:“我不会上前的,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保证。”
沈扶警惕地盯着他,近乎半个身子都贴在了围栏上,没有说话嘴唇紧紧抿着。
段缙发誓自己这辈子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柔和过,他解开自己军裤上的藏的短刀——那刀出现的一瞬间沈扶简直紧绷到了极点,下一秒段缙蹲下来,把那刀从地上滑到了他的脚边。
“刀给你,别怕我。”
“别怕我…”
他不知道沈扶会不会相信他,语言的力量是那么苍白。
换位思考如果他处在沈扶现在的境地,估计恨不得杀光方圆十里所有恶心的Alpha,再远远躲开。
不知道是不是他把刀扔过去的举动短暂消除了沈扶的警戒,沈扶开始慢慢扶着栏杆蹲下来,去摸那把刀,与此同时双眼依旧戒备地盯着他。
他扔过去的时候是刀柄朝着沈扶,刀尖朝着自己的。
但是沈扶大概正头脑昏沉,注意力又分散开,段缙眼看着他那细白的手指要碰到刀刃。
段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可他又不敢表现出明显的关注,怕让好不容易尝试着向外探出点头的人,又被吓得缩回去。
那军刀刀刃极其锋利,沈扶手皮肤那么嫩那么薄,要是碰上了绝对立马划开一道口子。
Alpha对Omega的保护欲是天生的,尤其是这还是自己喜欢的Omega,那真是除了自己没人能碰这个Omega一根手指头,连Omega自己伤害自己都是绝对无法忍受的。
段缙焦躁地忍耐着,心里计算着让人把医疗器送过来要多久,但是好在沈扶手晃晃悠悠,最后还是摸到了刀柄。
他心下稍稍放松,看着沈扶右手攥紧刀柄,站起来时身形晃了一下,好在很快又扶着围栏站稳。
手中的刀像是给了他无限的勇气,沈扶牢牢抓着它,开口时声音哑得不像话:“我要出去。”
段缙点头:“好,我这就联系人。”
他掏出通讯器,当着沈扶的面拨给单准,铃刚响两声就被接了:“段少校?你有没有看见…”
“沈扶在我这儿,”段缙打断他:“把车开到皇宫东面的围墙边,我马上带他过去。”
电话那头的单准愣了下,接着立马反应过来:“好!”
许是熟悉的人的声音给了沈扶一点安全感,段缙尝试朝着他的方向走了一步。
沈扶没有动。
段缙一鼓作气走到他的身边,脱下外套将他整个裹了起来。
药物和抑制剂双重作用下,沈扶身上软得几乎一点力气没有,段缙抱着他只觉得自己怀里就像抱了块水豆腐,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人给碰坏了碰疼了。
他小心地使着力,揽着沈扶往约定的地方走。
其实沈扶已经不太看得清眼前的路了,思维像是用了很久都快老化的电路一样,只模模糊糊觉地揽着自己的怀抱好有力。
他头靠在段缙的肩上胸膛上,那里的肌肉厚实坚韧,衣服应该是被洗晒过,散发着被烘得暖洋洋的、太阳的气息。
好安心…
沈扶咬紧了牙,将眼里那点水汽憋回去,但揽着他的臂弯有力地像是能一直支撑着他,支撑着他走下去。
恍惚之中周围一切风声、人声都逐渐远去,某种无形的力量把所有的光与颜色都抽走了,黑暗如同潮水从时光深处涌来,掀起记忆海底纷纷扬扬的沉沙。
十九岁的沈扶坐在华贵椅子上,夜晚静谧悄然无声,桌面上摊开着几叠16开的文件,那上面是帝都所有适龄Alpha的信息。
白日里杰奎琳王后不知道第几次把他叫到皇宫,名为茶会,实际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知道,这是为了给这位刚分化成年的Omega选夫婿。
“小扶,”
屏风后,杰奎琳王后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抚摸上他的脸颊,冰凉而又尖锐的触感让他条件反射性想躲,但沈扶忍住了。
“你舅舅病重不省人事,哈里斯又还小,我只能指望你了。”
舅舅明明鼎盛之年为什么会突然一病不起?尚且年幼的沈扶心中存在着很多疑惑与愤恨,然而最愤恨的是他现在的弱小与无能为力。
“外面对贵族垄断权力的抗议与游行一日喧嚣过一日,弄不好还要起暴乱,我们需要拉拢势力。”
“你是长姐唯一的孩子,这么多年宫里把你当第二个孩子养,是时候做出一点回报了。”
茶会上所有Alpha表面谈笑风生,实际上眼睛一个个恨不能直接黏在他身上。
那种带着毫不掩饰的欲望与窥伺,仿佛他是一件可以待价而沽、被评头论足的商品。
他中途借口去洗手间,冰冷清水冲下。
沈扶一遍又一遍搓洗着自己的手指、手背,力度大得几乎要搓下一层皮来。
恶心。
太恶心了。
这里的一切都恶心的让人作呕,那种滑腻的、垂涎色迷离的眼神仿佛跗骨之蛆,牢牢粘在他的皮肤上、灵魂上。
最后侍女在外面喊了三次,沈扶才关掉水走出去。
只这一会儿功夫,那些Alpha就已经焦躁地急不可耐。
其中一个大约三十岁、穿着华贵的男性Alpha调笑着看向他:“小殿下,您真叫我们好等啊。”
沈扶冷冷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回到自己座位上。
那Alpha自讨了个没趣,却也不恼,反而一副“你看,年纪小的Omega就是爱闹脾气”的样子。
杰奎琳笑了一下:“小扶,我也让你来看过这么多次茶会了,有没有哪个是喜欢的?舅母给你做主。”
沈扶没有说话,那时候他甚至都还没完全长开,侧脸苍白秀美的像一个文静话少的女孩子。
但那些Alpha毫不以为耻:“小殿下,别害羞嘛,您尽管说好了,我们又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堂内一片哄笑,有上了点年纪的侍女不忍地别过脸去,不敢去看那个坐在椅子上单薄年少的Omega。
这几乎称得上一场单方面的霸凌。
沈扶长长的眼睫犹如鸦翼般覆盖在纤长的眼梢上,安静地仿佛一尊白玉雕成的像。
半晌,他眼睫动了动,那眼睛真是世界上最漂亮最珍贵的黑色宝石,一时间所有人都被他吸引过去。
沈扶笑了笑,语气轻描淡写:“可以啊。”
“你们打一架,谁赢了,我跟谁。”
在场所有人寂静无声,过了会儿竟真的有被冲昏了头的Alpha站起来,椅子拖过地面时发出刺耳的响声。
一个站起来了就有紧接着站起来的,室内各类信息素混杂着互相镇压抵抗着。
衣冠楚楚的名流上层,像是穿了层皮的野兽,近乎克制不住地粗嗬着喘息着,仇视阴毒地盯着,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彼此撕咬。
在事情将要一发不可收拾前,杰奎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够了!”
她冷冷看向沈扶:“小扶,你怎么能开这种玩笑呢?”
任性的后果也是严重的,那天后来杰奎琳也不让他去茶会了,侍女将他锁在三楼,又给他一堆资料,什么时候答应结婚,什么时候放他下来。
最开始还有一日三餐,后来连食水都慢慢减少了,沈扶知道,那是杰奎琳在磨他的性子。
暗室中只有书桌前亮着一盏昏黄的灯,他单手支着下颌,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居家服,质地柔软服帖,显得他非常清瘦,肩膀处甚至只能看见骨骼。
其实意识已经有些昏昏沉沉了,沈扶看着桌上摊着的资料,不甚清晰地想。
我的未来,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埙音,那声音悠扬、绵长,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近在耳边。
霎时间一个几不可能的念头闪过心头,沈扶站起来走到窗边,因为走的太急,步伐带起的风甚至掀起了桌面上书页一角。
窗外的埙声还在继续,随着温柔的夜风传入屋内,他恍惚想起在军校最后那段时间,盛渊每天晚上,都会站在离他住处不远的小高坡上,为他吹埙。
“在我们萨达星,如果一个男子有了心仪的姑娘,就会在晚上站在离姑娘住处不远的小山坡上,为她整夜整夜地吹埙。”
“如果姑娘同意了,就会推门出来,如果姑娘不同意,过了连桑日,这个男子也就不能再去吹了。”
沈扶的指尖细微颤抖起来,如果细看会发现他整个人都在轻微发着抖,终于他抬起手,推开了窗。
月色皎皎如华,盛渊一身挺拔军装站在楼下,眉目俊朗。
埙声最后一个音符停下,盛渊慢慢放下拿着埙的手,抬头仰望着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感觉席卷上心头,沈扶抿紧了唇,哒哒哒回去找来剪刀,刷拉剪断了窗帘,拧成一条绳子绑在窗边。
他要下去。
好在布料足够结实,他不知道楼下盛渊看到他从窗户中探出身来时,心都揪成了一团,沈扶滑到二楼,索性扔了绳子,朝着楼下一跃。
一个怀抱稳稳接住了他。
盛渊显然不敢抱他太久,看他站稳就松了手。
夜静谧无声,沈扶和他之间有着半臂距离。
看的出盛渊是匆忙赶过来的,头发应该是刚洗过,没来得及仔细吹干微微有点凌乱。
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整个人身上的气息却非常清朗、干净。
“抱歉,”盛渊顿了顿:“原本不该这么晚还来打扰你的。”
“我之前一直在加恒星系出任务,和外界一切联络都被切断了,昨天刚知道你的消息,连夜星际跃迁回来的。”
“这些天…难为你了。”
明明之前还没有什么,这会儿这么一说,沈扶只觉得鼻尖突然泛上一股酸意。
他移开眼向上看,不知道自己眼眶其实已经红了。
盛渊心中一痛,他试着做出轻松一些的语气:“这次任务完成的不错,应该会被升少校了,正式文件过两天就下来了。”
一个毫无背景的军校优秀毕业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晋升这么快,他没提背后任务中几次危急关头生死一线,和那些能活活把人逼疯的苛刻训练。
“我知道我现在还不够格说这些话,在那些人面前,这点成绩根本不够看…但他们说你明天就要给最终答案了,我怕过了今晚,就真的没有可能了。”
跃迁途中每一秒时间仿佛都被无限拉长,无法联系又收不到确切信息,多少焦灼等待、辗转反侧。
然而语言的力量是如此苍白,他生平头一次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出身权贵,又为什么是在这个年纪:
“我会比常人付出百倍、千倍、万倍的努力,我不会让你和我一起吃苦的,沈扶,我真的”
一双细白的胳膊揽上他的肩头,温热柔软的身体像一片羽毛,落进了他的怀里。
盛渊一下就僵住了,连呼吸都不敢呼吸,他甚至忘了伸手回抱住对方。
没人知道后来扬名立万的帝国战神、功勋上将,年少第一次向心上人求爱时,心中有多么自卑绝望嫉妒不甘。
“标记我吧。”
带我走吧。
沈扶贴在他的耳侧,有些疲累地闭上眼。
盛渊只觉得沈扶吐息中细小的气流喷洒在他的耳廓,空气中传来对方身上淡淡的、好闻的香气。
他条件反射地吸了一口,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沈扶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什么?”
沈扶却没有说话了,细腻柔白的脸颊贴在他的颈侧,盛渊开始担心自己的肌肉会不会练的太硬,硌痛了他。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回抱住沈扶,怀中人肩背那么清瘦,摸到骨头时他心里心疼地啊了一声。
这是在做梦吗…盛渊恍惚地想着。
然而怀里的人是如此真实,他侧了侧头,嘴唇亲过沈扶的发。
“小扶?”盛渊低声地唤他的名字。
沈扶嗯了一声,原本勾着他的左臂动了动,撕下了自己脖子上的抑制贴。
瞬时间一股浓烈的、甜美的信息素迎面而来。
那是Omega第一次情期,绝对清鲜纯净,没有经历过任何标记的味道。
盛渊离那么近眼睛当即就被逼红了,他揽着沈扶的手猛地用力,几乎克制不住想把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体内Alpha的本能以不可挡之势顷刻觉醒,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牙尖已经痒地不行。
他们离得那么近,沈扶对他毫无保留,近乎只要一偏头,就能把犬齿刺进怀中Omega柔软敏感的腺体。
信息素在空中蠢蠢欲动,他攥紧了手指强行找回点理智:“……小扶,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沈扶抱他抱得更紧了,他感觉到对方身体似乎瑟缩了一下。
不过也是,Omega,尤其还是才刚刚分化不久,一次情期和标记都没经历过的Omega,提到这种事时,不恐惧是不可能的。
盛渊轻轻地拍着怀里人的背,手掌宽大掌心干燥温暖:“没关系的,我明天就进宫去说清楚,你不用急着这么做。”
沈扶摇了摇头,夜色中盛渊想去看他的眼,但沈扶突然动了动,接着侧脸传来一阵轻微的柔软触感。
好几秒后他才意识到,那竟然是一个吻。
盛渊先是一愣,紧接着难以言喻的巨大狂喜涌上心头。
他揽在沈扶腰上的手克制不住地用力,那力道很重如果第二天再看的话,那截白玉般窄薄的腰际肯定已经青了。
他意识不到自己的力气有多大,沈扶被他推挤着踉跄着抵到墙边,肩背撞上冰冷的墙时他低低地啊了一声。
眼前Alpha的身体高大坚实,其实跟一堵墙也没什么区别。
他就这么被困在两堵墙之间,Alpha坚硬的铁一般的手臂箍着他。
沈扶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腿已经在想要往他的两腿间挤,想分开他的腿,但又顾忌着什么似的,迟迟没有真的进来。
身高和体型差距原因,盛渊的膝盖骨以一个强硬又危险的姿势压在他的大腿上。
几乎只要向上或者向里再滑那么一点,就能碰到某个不该碰的地方。
两个人距离近的身体大部分都贴着,一低头就能吻到,他都能感觉到盛渊浑身肌肉已经绷到了极致,连呼出的气息都带了灼热的意思。
沈扶抿紧了唇,鸦翼一般的眼睫颤着。
他的目光大多情况都是平视或者垂着眼的,然而偶尔向上看时,眼底简直像含了两汪水,潋滟又好看的不像样子。
没有哪个Alpha能拒绝得了这样的眼神,盛渊的呼吸粗重起来。
空气中两种信息素纠缠缠绕着不分彼此,其实Omega第一次发情时,信息素会随着风传到很远的地方,控制不好还会引发规模性的Alpha骚乱。
但此刻如果能具象化的话,Omega的信息素被Alpha的信息素从里到外严丝合缝的包裹着,完全杜绝了哪怕一丝一毫流露出去的可能。
除了他,没任何人能闻到沈扶的味道。
盛渊亲昵地用削挺的鼻梁去蹭沈扶的,嘴唇要碰不碰的:“是鸢芙花么?”
一种开在高寒之地的紫色花朵,花瓣宛若鸢鸟展翅时纤长飘逸的尾翼,花期只有一到两个月,味淡而香。
他的信息素的味道。
沈扶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盛渊笑了笑,大掌慢慢地揉着、捏着、掐着沈扶的腰。
那动作里的暗示意味如此明显,但盛渊的手也仅仅是停在他的腰上没再往下了。
空气中鸢芙花香与烈酒越缠越紧,几乎融为一体。
盛渊用力地抱了抱他,深吸一口气放开,向后退了几步。
出口的语气干涩还带着未消的欲念,他克制着不去做出格的动作:
“你还太小了,而且都还没有过过明面,无论你有没有答应我,我都不能在这个时候…”
他的话戛然而止了,因为沈扶搭上了他的手。
手指那么纤细白皙,和他骨节分明青筋遒结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我愿意的…”
……,……
后面怎么发展的沈扶已经忘了,他只记得当时盛渊像是突然被打了兴奋剂一样无比亢奋,一把直接把他掀得翻了个面。
身体背对着再次被按回墙上,沈扶从来不知道Alpha和Omega之间的体力差距可以大道那种地步。
盛渊那么按着他,他几乎连稍稍调整一下姿势都做不到。
炙热危险的气息贴近他的后背,他能感受到盛渊正把他耳后的长发拨到一边,带着薄茧的粗糙指腹抚过他的后颈时,沈扶下意识地身体一颤。
Alpha尖锐的犬齿贴近了他的那小块皮肤,齿尖已经抵住了他最嫩最隐秘的那一点。
沈扶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答应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那种被大型肉食猛兽盯上捕获到,下一秒就要被拆解吞吃入腹的感觉实在太过可怕。
那一刻生理本能压倒了理智,他做出了所有被标记时Omega都会做的事——
逃。
但他的腰身只向上纵了一下就被重新抓回来,力度比一开始还更重更狠。
沈扶唇失声地张开,然而下一瞬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尖利的齿尖毫不留情地刺进Omega的腺体里,与此同时狂暴凶烈的极优S级Alpha信息素完全、彻底、毫无保留地注射进去。
针扎般的疼痛和快感剧烈鞭笞着他的身体,沈扶瞳孔收缩颤抖地都不能聚焦。
纤长五指绷力绷得太紧,以至于形成了一个怪异扭曲的角度。
下一瞬一只宽大有力的手覆上来,一根一根,把自己的手指插进了他的指缝里。
沈扶浑身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雪白的皮肤水淋漓的香。
腿软得根本站不住,如果不是盛渊抱着他,也许他会立刻瘫软到地上也不一定。
标记还在继续,明明只是一次临时标记,却漫长地仿佛根本没有尽头。
他只觉得自己仿佛全身每根血管里都被灌满了,灌透了。
太过了……真的,太过了。
泪水顺着尖尖的下颌滴滴答答落下,水红色的唇张着根本合不上。
Alpha的信息素浸透了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液。
在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盛渊的信息素会随着血管,彻底进入他的身体循环经久不散,向所有人宣告主权。
他是我的。
最后临时标记完成时,沈扶身上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盛渊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亲吻他的眉心、眼角、鼻尖。
“我永远爱你。”
沈扶不知道在那之前,盛渊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外调几年去第五军区了。
毕竟他的根基和势力都在那里,那边人也都在等着他,在那里升迁和做一些事都会方便许多。
等攒够足够的资本,再回帝都重新求爱。
但那天晚上他下定了决心。
他绝不能把沈扶一个人留在这吃人的豺狼虎豹的帝都。
他的Omega还那么小,甚至才刚刚分化好身体还在虚弱期,那太残忍了,小扶会被欺负得浑身是伤的。
情话像是说不够一般,盛渊都不知道那些肉麻又腻人的话是怎么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明明他之前对那些情爱话本从来都不屑一顾的。
心肝儿。
这个词出来的时候盛渊心里先臊了一下,接着一股隐秘的喜悦与甜蜜又涌上来。
这是我的心肝儿,我的Omega,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最爱的人。
沈扶实在太累了,他本来这几天就吃的不好身体虚弱,又经历了这么一场激烈的标记。
此刻阖着眼在盛渊怀里靠着,眼睫上还有被泪水濡湿的痕迹。
……永远爱我?
永远,能有多远呢…
你的爱,又能在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和满地狼藉中,保留多久呢?
被父母抛弃在世上,被叔舅抛弃在深宫,又被从小服侍他的人,抛弃高锁在这间阁楼,
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可靠的,大概只有权势吧…
“快!叫医生!”单准下了车就不停地呼喊,一边让人把大门全闭起来严加看守。
段缙面色冷得像结了一层霜,他怀里抱着裹了层黑外衣的沈扶,大步踏进公馆大门。
缇丝已经等在客厅很久了,看到他们终于回来立马迎上去:“发生什么了?”
段缙脸色简直黑到了极点:“他在有催情迷香的地方待了两个多小时。”
缇丝掐着自己的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刚刚已经准备了一些可能的药,但现在需要先做个初步检查。”
段缙很明显不愿意松手,就那么抱着沈扶坐在了沙发上,沈扶意识已经不太清晰了,缇丝手碰上去顿了一下。
好烫。
是催情剂引起的生理性发烧。
纵使经验丰富见多如她,也忍不住心里骂了一声,到底是哪个畜生…
仪器光屏上争分夺秒地加载着信息,缇丝一边时刻关注着最新信息,一边双手如闪电般把控克数重新配药。
段缙小心翼翼地伸手,替他理了理额边被濡湿的发。
沈扶头发本就乌黑有光泽,这么贴在颊边,更衬得脸尤其的冰白,毫无瑕疵线条优美,甚至能看到与脖颈交接处细小的青色血管。
段缙痛苦地抱住他,拿过浸过冰水的帕子,覆在沈扶的额前。
沈扶被那冰凉的温度激得颤了下,缇丝刚好配好药,满头冷汗地举起:“配好了!”
段缙将沈扶衬衫的扣子解开,露出一小截玉一样的肩膀和手臂。
缇丝找准血管,一针扎了下去。
“轻一点!”
“我已经很轻了!”缇丝低声无语地反驳。
段缙揽着沈扶,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缇丝重新去盯光屏数据,段缙像个勤勤恳恳的男工,给他擦身上拍背换衣服…
缇丝瞥过来的视线扭曲了一下:“你在干什么?!”
“他衣服都脏了穿着多难受啊!”段缙替沈扶系好新衬衫的扣子,如是说。
也是这时缇丝才注意到,段缙其实脖颈间其实青筋已经暴起,额前同样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掠过缇丝心头……段缙刚刚,其实也一直在忍着吧。
匹配度那么高的Omega在怀,他没有趁人之危,反而一路抱着人从花园到车上,别的不说单凭这份意志力…
要知道如果他真的想做什么的话,事后再冠一个紧急情况的由头,那种状态下的沈扶大概率是拦不住或者两败极伤的。
缇丝不由高看了他一眼,这时突然沈扶动了动。
段缙连忙低头:“指挥官?”
那眼睛里还带着刚醒来时水蒙蒙的雾气,沈扶手肘撑着起来,一开口才觉出声音已经很哑了:“我…”
缇丝连忙拿了温水插好吸管递过来:“少爷,刚给您配了解药,但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沈扶点了点头,手刚抬起来,段缙却先他一步把杯子拿到手里:“我给你拿着。”
一小时前的记忆历历在目,沈扶罕见尴尬头疼地不想去回忆,段缙却表现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最后他还是就着对方的手喝完了,段缙又拿了一杯新的。
沈扶喝了一半伸手推了推:“我去洗个澡。”
他没加“想”或者“去”这种有转圜余地的限定词。
缇丝沉默了一会儿,没把还需要再观察,最好不要离开医生的视线这种话说出口。
沈扶回楼上房间的浴室,但他们毕竟不可能真在楼下等着,那万一出个什么事也听不到赶不及。
此刻缇丝与段缙就在沈扶的房门外站着,门开着一道缝隙方便声音传播,边上放着医药箱。
如果按古地球的年龄来算的话,缇丝现在其实也才35岁,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段少校。”
对于这个帮助沈扶良多的女医生,段缙是很有些尊重的:“您说?”
缇丝斟酌着用词:“我从少爷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做他的家庭医生,这么多年来也算是参与见证了他长大的过程,外面很多人都说他越来越冷酷、专断,”
“但在我心里,他一直是小时候那个会怕伤了老人的心,宁肯吃下他会过敏的特产,然后浑身泛红泛疼跑来找我拿药的孩子……其实很多时候,他也没有太多的办法,少爷能到现在这一步真的很不容易,”
缇丝接着道:
“这些天我多多少少能感觉到,少爷对你是有点不一样的,他很纵容一些的举动,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对他多一点耐心,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理清自己。”
段缙心下动容,他低声道:“您放心,我一定会的,哪怕他…”
——噗通
浴室内突然传来重物摔倒的声音,紧接着乒乒乓乓一阵响动,似乎是连带着一起碰倒了什么东西。
段缙话说到半截,一个箭步推开房门,冲到浴室门外:“指挥官?”
隔着迷蒙蒙的磨砂门什么都看不清,段缙心中愈发焦灼不安,就在他克制不住推门时,里面传来沈扶的声音:
“不,没事,你别进来…”
这种心尖上的人在未知状态下,受了不知道具体程度的伤的情况是非常折磨人的,段缙刚刚手都已经握到门把手上了。
他深吸一口气:“好,我不进去。”
“如果你有任何事或者任何需要一定叫我好吗?”
浴室里头沈扶仓促嗯了一声,就在段缙强迫自己出去时,里面倏地再次传来摔倒撞击的声音。
这声音比上次还重还沉闷,段缙要走的步一下停住了:“指挥官?!”
里面好久没传来声音。
段缙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了浴室门。
第23章 临时标记(2)
浴室内,沈扶倒在地上,花洒砸落在地上,地板上积起了浅浅一层水,又迅速地顺着排水系统流掉。
沈扶身上浅色的家居服已经湿透了,和黑发纠缠着贴在身上,显得非常清瘦,肩膀处甚至只能看见骨骼。
段缙踏进来时溅起小小的水花,他单膝跪下来一把把人扶到自己怀里。
被触及到身体时沈扶条件发射性一抖,几要像尾鱼一样弹跳起来,但那点力度太微不足道了,段缙非常轻松地就镇压了下去,然而真正把人抱进怀里时他顿了一下。
冰凉的。
段缙面色难看起来:“你刚刚一直在冲冷水?”
沈扶没有说话,如果细看会发现他浑身都在轻微颤抖。
他已经没功夫去辨别段缙话里的微妙含义,再次气势汹汹反扑而来的情热,快把他折磨地奄奄一息了。
刚刚他甚至又绊倒了自己,好几分钟眼前都一片黑暗耳边嗡鸣,以至于只能就那么摔倒在地上,连简单的回应和撑起身来都做不到。
段缙咬紧了牙,怀里人轻的他一把就能搂过来,那种沈扶会随时消失、随时离开他的身边的感觉又来了。
“我先抱你起来。”段缙强健手臂揽住他,一发力就要把人抱离地面。
然而沈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牢牢抓住了他的手。
段缙动作停滞在半空,沈扶靠在他的胸膛里扬了扬头,黑发遮掩下整个额头到脸颊滚烫。
“那个药剂不管用?”
早该想到的,宫里那人既然敢用,必然不会用轻易就能消解的。
回来时打进去的那剂药只是暂时压下去,这会儿又再次反扑,只有真的纾发出来,才能彻底解决。
沈扶在他怀里小幅度地挣扎扭动着,向着花洒的方向探手要够。
段缙单手箍住他的两手手腕,将人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你不能再冲凉水了!”
心爱的Omega处在情期,浑身湿淋淋水漉漉躺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
皮肤白的泛光,鸢芙花香的信息素一个劲儿地往他嗅觉里钻,段缙忍得额间颈间青筋都要暴起。
“你放手…放手!”沈扶推他的手臂,推他的胸膛。
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又顺着尖尖的下巴滴落在衣服上,在被冷水浸透了的衣服上重新汇出一个小洼。
离了冷水,体内升腾起的空虚与焦躁越来越明显,那个平日里被他刻意忽略的地方突然存在感无比鲜明,沈扶甚至轻微地夹了夹腿。
段缙将他紧紧抱住不让他去拿花洒:“让我给你一个临时标记,好么?”
“光冲冷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的身体受不了的,预估中的情期本来也就是这几天了,缇丝拿出的方案里考虑过临时标记这种可能。”
“我发誓我以后绝不会以这个临时标记要挟你做任何事,我可以现在就去签一个补充协议,沈扶,我…”
沈扶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然而刚一开口就呛咳起来,这种情况下再出什么别的问题是很要命的,段缙连忙就着那个跪着的姿势给他拍背。
沈扶剧烈地呛咳着,几乎要把内脏都要咳出来,眼角泛红眼底水色氤氲,乌黑的发贴在脸侧。
太狼狈了,沈扶单手撑住地面,模糊地心想。
这幅样子,真是太狼狈了。
段缙从未见过,或者说从未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一面,第五军区的大指挥官,勋爵世袭的天潢贵胄,有一天竟然会被欺负成这幅样子。
乌发雪肤的美人跪在地上,衣服湿着发丝凌乱,明明那么可怜,那么凄惨,却又显出一种被凌虐的惊心美感来。
Alpha天性残忍凶劣,尤其是等级高的Alpha,很多在床上都有偏好掌控与暴虐的癖好。
段缙自认不能免俗,一般这样的画面是很能激起他的快感与欲望的。
然而这一刻,先涌上心头的却是一股酸楚的热流。
那是比快感更鲜明的刺痛。
他握住沈扶的手背,语速急促起来:“你在坚持什么呢?为什么这多年不肯让一个Alpha接近你,盛渊都已经死了五年了,难道你还要为他”
守一辈子寡吗。
妒烈与酸嫉如致命的毒蛇攀附缠绕上他的心脏,段缙看不到自己因嫉妒扭曲了的面庞,沈扶已经很虚弱了,听到后却倏地颤了颤。
他的手指冰凉,段缙随着他的意思松开钳制着他的手,沈扶慢慢地往回抓住Alpha的衣袖。
他吐字都不太清楚,段缙低头凑近了点,才能听到他在说什么。
“你知道…”沈扶眼睫颤着,像蝶翼一般,末梢水汽在折射下散出一点一晃即逝的、粉状的光:“什么是未亡人吗?”
段缙看着他,沈扶靠在他的胸膛上:“就是他还没死…他还没死,”
“但也只是没死了…”
那一瞬间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悲伤涌上,泪水几乎要从段缙的眼里夺眶而出。
你就那么爱他吗?
沈扶,你就那么爱他?
哪怕他留下的标记让你这么痛苦不堪,哪怕他带给你了那么多的孤独、痛苦、与绝望。
沈扶疲惫地偏了偏头,颈后的腺体已经又红又烫:
“你做吧。”
他已经不要去看了。
段缙将他脖颈处的发丝拨开,Alpha尖锐的犬齿雪亮。
然而临到头他却没有急着刺进去,先是伸出舌尖,舔吻了一下。
沈扶浑身一抖几乎失声叫出来,那个地方实在太敏感太不能碰了。
他哆嗦着小幅度夹紧腿:“你…”要咬就快咬
段缙却仿佛故意和他作对,非但没有咬,还故意沿着腺体一点一点舔吮亲吻着。
Alpha烈酒的信息素在空中散开,追逐亲吻着那淡淡的鸢芙花香,交融、缠绕,严丝合缝地融为一体。
沈扶浑身颤地不成样子,段缙的手指太长了,他又常年锻炼军旅生涯,指腹薄茧骨节宽大,偏偏还非常灵活。
体内一直灼烧的缺失的那一块被填上,沈扶身体克制不住地向内缩成一团,段缙身形比他高大太多了,从背面看都能完全把他笼罩起来。
沈扶紧紧咬着唇,下唇那点肉不知道被他咬了多久咬成什么样了,然而另一只有力的手覆上来,在他迷茫抬头的时候,一点、一点揉开了他的嘴唇。
那是一个很富有暗示性和侵略性,又极尽压抑的动作。
沈扶的双唇被他分开,牙齿很白很莹润,一点收不住的晶亮涎液要挂不挂地在舌尖唇瓣上,被盛渊抹到了自己的手指上。
沈扶眼睛迷蒙蒙的,他真的太久没经历这些了。
段缙很明显是在迎合和服务着他,收之的丽度、频绿都控制在一个刺机又不会太让他承受不了的程度。
那种感觉其实非常好,让他想起很多年前盛渊最开始的时候。
光有一身蛮力和精力,常常一弄就是一整碗,千面又痛又酸,后面他多数情况下,都是昏过去了的。
段缙正忍着自己的欲/望牙都快憋的咬碎了,觉得自己这辈子圣人过,尽心尽力地服务着呢,突然疑惑地看着怀中人又掉起眼泪来。
沈扶哭的时候不出声不闹,只有泪水滴滴答答往下掉,那简直叫人连心都能心疼化了。
“不舒服么?”他用另一只手替沈扶理了理被汗濡湿的额发,然后看着沈扶眼泪掉的更凶了。
他哭的气都快喘不过来,段缙怕他背过气去,但是他又能感觉到沈扶其实快到了。
他亲了亲沈扶的眼角,加筷了授上的冻做。沈扶细白手指猝地绷得近乎痉挛,无法克制地要去抓去挠段缙的背,然而隔着一层衣服其实什么都挠不到,大褪?侧还在余韵中一下一下地抽怵着。
沈扶满脸都是泪,但就在这时,段缙突然把他往自己怀里用力一按,与此同时后颈腺体上尖锐的痛感传来。
“盛——”
夹杂着快感与痛处的尾音都在变调,Alpha的信息素可怖地源源不断注入冲刷着,沈扶只觉得自己竟又要快死过去一次。
他没看到在自己“盛”字脱口而出时,段缙骤然变色的脸色。
不用照镜子段缙都知道自己现在面容扭曲成了什么样,那是能让灵魂一并狰狞丑恶的鲜烈妒意。
还好…他咬着沈扶,冷冷地心想。
还好沈扶看不到我现在的样子。
沈扶只觉得一直在注入的信息素又蓦地加剧了几倍,他在这样急剧的冲刷下连简单的气音都发不出,浑身抖得不成样子。
标记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艰难吞咽含泪承受,终于在段缙松开牙齿的前一刻,沈扶彻彻底底昏了过去-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夜空广袤无际,巨大银河横贯长空,这座无与伦比的银灰色巨大都市宛若一座狰狞的史前巨兽,昏沉喘息着。
段缙把沈扶抱出来,放到床上,屋内信息素味道交缠浓烈,任谁进来一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替沈扶掖了掖被子,看着人陷在巨大的床上,黑发铺散在雪白的枕头上,眼睫濡湿,眼尾和唇角都泛着微微的红意。
真可爱。
他忍住了想碰一碰那眼睫的冲动,出去时轻轻带上门,然后走进了自己房间的浴室。
等段缙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屋内简单黑白灰三色,明明是个年轻单身Alpha的房间,却异常整洁,所有东西归类的一丝不苟。
段缙光裸着结实的上半身,线条流畅肌肉精悍,每一寸线条都蕴含着不动声色的压迫感,一般沐浴完应该是很放松的,但他此刻眉眼却没什么温度地压着。
这简直满脸就写着四个大字:
欲、求、不、满。
他头发短,这么会儿都快半干了,刺棱棱地支在头上,走到桌边时光脑弹了一下,里面赫然是几条未读信息。
段缙随手找了件衣服套上,接通后光脑闪烁了一下,几息后,房中间空白处赫然出现了一道投出来的人影。
黑色兜帽遮住了他的整个身子,说话声音嘶哑得像干的不能再干的轴轮摩擦:“左堂主…”
段缙扯过椅子坐下:“什么事?”
“主上让我来问问您,任务进行得怎么样了。”
“我有我的节奏。”
“您来帝都已经一个多月了,外面都传,您最近在那位指挥官那里可谓是如鱼得水,如果时机已经成熟…”
“理查德,你是在质疑我的判断吗?”
理查德黑袍下的脸扭曲了一下:“不…”
“左堂主,您上次连一点合理的调令都没有,就强截了帝国的运输舰,还让我们将最精锐的部队暴露在了帝国的视线下,”
“会里已经恼怒不满很久了,但看在您还在外的缘故才没有先追责,您不能”
“不是你们天天嚷嚷着要光复荣耀么,我帮你们先探探路,顺便拿点补给。”
“那么多光枪我们内部根本消耗不掉!而且议会里的人已经开始不信任我们了,从那天到现在会里一直在和他们掰扯。”
“我知道,你们在议会里插人了吧,原本是不是打算一推二就,一个提供绿灯一个知道销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把钱赚了?”
“暗星里每天都有人在挨饿受冻,如果没有钱怎么维持日常运转?西部治安那么差,又正是一年收完债手里都正有钱的时候,这当口本是最好卖的时候!”
理查德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带了明显的怨怼之气,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那天被掐着脖子几要窒息的感觉再度袭来,黑布遮掩住的眼又恐惧又阴毒。
一滴冷汗从额头渗下,滴答,无声洇开在衣服上。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段缙却并没有表现出生气的迹象。
……嗯?理查德心里揣测着,段缙依旧是那副悠闲淡定的样子,甚至端起桌上水杯抿了一口。
“你还记得我刚来暗星的时候吧?”
话题跳跃得太快,理查德猝不及防愣了下。
“是…是…”
五年前的寻常一天,突然整个暗星的医疗力量都出动了。
大把大把的星币以秒为单位燃烧着,科院所有顶级的医生齐聚在一间治疗室内。
床上那个人在基本上被烧的面目身体全非,哪怕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医生看到那惨状时都忍不住倒抽了一楼冷气。
所有手段都上了,然而那人还在一刻不停地流血、衰败灰暗下去。
下一秒又硬是被生生抢救到生命值上,仪器滴滴滴响个不停,手术的红灯亮了一次又一次。
又一次商讨过后,科院的首席惴惴地低头:“主上,救活的概率…就算真的侥幸保留了生命体征,大概以后也都是植物人了。”
那个被他称作主上的人身形非常高大,周身覆了黑盔一般,细看面容竟与段缙与六分相似!
只不过他眉宇间更阴厉沉狠一点,岁月在这张曾经英俊无匹的脸上留下风霜痕迹,左眉边一道刀疤横贯。
“救活他。”
医生手打着哆嗦,段明晖厉喝到:“不管用什么方法,救活他!”
但这真的无力回天了啊,医生心里绝望地想着,但却不敢真的说出来,这时身后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
那是一个留着半长头发的年轻男人,身形很削瘦:“主上,或许,我们可以试一试‘硫瀛’。”
医生大骇:“那是禁药!怎么能…”
他自顾自地怒斥这个年轻的学徒,陡然一阵凉风吹来,他这才发现室内已经一片寂静无声。
不甚清晰的光线中,段名晖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
他没有反驳。
医生抓着学徒衣服的手慢慢、慢慢苍老地滑了下去。
……
两个月后,身上缠了一层又一层绷带的男人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紧接而来的剧痛和失血又让他立马跌倒下去。
仪器滴滴滴疯了一样的警报,医生一窝蜂地涌入,段名晖走到床边,神情冷漠,逆光中面部线条尤其锋利。
“你醒了。”
脑中疼痛地像是要被生生撕裂成两半,几个医生合力都按不住病床上的男人,终于一针镇静剂下去,他渐渐失去了行动力。
期间几天内无数次困兽挣扎,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不记得了,冥冥中依旧指引着前往某个方向。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奇怪的执念到底来自哪里,终于一次筋疲力竭倒在地上后,段名晖蹲下来,像看某种趣儿一样看着他。
那个男人吐出一口血沫来:“你是谁?”
段名晖一顿,显然没想到较量比劲儿了八天,这人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你不知道我是谁?”
男人浑身的伤口已经都裂得不成样子了,有的地方甚至看见了白色的骨头,手脚全被打断,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或者说他只能以这个姿势全倒在地面上。
段名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又滑稽可笑的事一样,就着那个蹲着的姿势哈哈大笑起来。
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仿佛人生从来没有这么可乐过,而站在一旁的医生竟全都面露悚然。
“听好了。”段名晖拍了拍他的脸,那动作漫不经心又极具侮辱意味。
“我叫段名晖。”
"你,是段缙。"
……,……
那就是段缙最初的记忆。
段缙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段名晖说,五年前我是执意要冒风险去运一批货,才碰上粒子风暴,整个星舰上就我命大一个活了下来。”
“那当时,你们发现我的地方是哪里?”
理查德心里一抖:“嗯,就是当时,白土星…当时正好星舰里逃生舱护住了您的重要部位,白土星上重力又极轻,这才给了我们救援的机会。”
“那我身上应该是有烧伤的吧。”
“对,但是后来我们已经给您重新植皮了。”
“植皮恢复至少要三个月吧,但我当时从昏迷到醒来,最多也就60天,醒来时不记得我做过恢复。”
理查德冷汗都快下来了:“少,少主…”
段缙微微笑了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全息投影缩成一道白线,接着消失在空中。
与此同时,两百万光年外的暗星上。
理查德猛地睁眼,周围一片靡靡之音,女人裙子叉快开到腿根,几个水灵男孩穿着紧身超短牛仔裤。
这都是上城区来的大人物们,如果能伺候好,说不定拿到一张去上城的通行牌…
几个男人手毫不客气地伸进贴上来的舞男舞女的衣服里,小秋看着那个隐隐有坐在中间之意,身形高大的男人。
他今年其实年岁也不大才十九,但这边都喜欢嫩的,过了二十就不要了,如果这几个月还搭不上人的话…
小秋深吸了口气,掐出最甜腻的嗓音,猫儿无骨一般往男人胸膛上贴:“大人…”
然而下一秒,理查德烦躁地一脚踹开了他!
腾蛇会高阶武士的腿力那完全不是开玩笑的,宛若几百公斤的巨石凌空击中,那个男孩当即跟个轱辘似的滚倒在地上,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血从口、鼻、眼里流出。
在场所有人都寂静了一秒,有人搭上理查德的肩:“嘿,干嘛发这么大的火气?”
闻声赶来的老鸨脸色都白了,她低下身一探。
死了。
搭着理查德的那个人:“处理了吧。”
那语气跟让处理个小虫小蚁没什么区别,平静日常地都掀不起一丝波澜。
都是命啊…
老鸨低低地叹了口气,招呼人抬走了-
夜长的像是没有尽头,段缙已经重新换上一身衣服,他人长得高又肩背笔挺,穿什么都显得很衣架子。
期间缇丝一直在沈扶的卧室随时观察情况,单准后来也站立守卫在门口,刚刚段缙上来时,看到连上下楼梯口都各有四个持枪士兵。
再次见到他,单准面色明显有点复杂,那神情开始很有点愤愤与难以置信,后来也渐渐软化下去,低声道:“指挥官在里面。”
段缙点了点头,手握上门把手。
单准“哎!”了一声,段缙偏头看他。
那张昔日怎么看怎么可恶的脸,此刻竟显得有点可靠,单准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不是段缙,单凭他一人,即便付出点代价又纠缠一段时间,也很难像今晚这样悄无声息地把沈扶从宫里带回来的、
更何况现在沈扶身体这个情况,也只有段缙跟他匹配度高,能化掉情香,没让事情朝着更失控的方向发展。
单准低低道:“谢了。”
段缙看了他一会儿,右手成拳,往他肩膀上锤了一下。
那边缇丝见他进来,从椅子上站起:“段少校。”
段缙点了点头,在床边坐下。
房间里信息素的味儿已经散了很多,沈扶陷在柔软的床被间,那被子很宽很厚,把他整个人都裹了起来,只留着一个睡得毛绒绒的脑袋。
段缙没忍住低笑了声,伸手替他理了理额发。
“我刚刚为少爷做过检测了,药性基本上都解了,之后再静养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缇丝怕惊着沈扶,声音压得很轻。
“情香的来源找到了吗?”
缇丝面露难色,摇了摇头:“今晚人多混杂兵荒马乱的,白天了应该才能出准确结果。”
“辛苦了。”
这话说的太自然,连缇丝一下都被他唬过去了,顿了几秒:“嗯,嗯…没事。”
“你去休息一会儿吧,这边我守着。”
缇丝:“少校,您也熬了一晚上了,要不还是…”
“嘘,”段缙示意她看。
床边上,沈扶像是感觉到什么一般,只段缙坐在床边的这一会儿功夫,已经下意识地、慢慢蹭着将脸颊贴到了他的手心。
第24章 跟撒娇没什么两样
缇丝哑然,片刻后收拾好医疗箱,默不作声地出去了。
段缙就那么坐在床边,看着沈扶睡在自己的手心里。
家居服很宽松,锁骨清清瘦瘦,黑发是被洗过后的蓬松柔软,白皙的脸颊被压的嘟出一点软肉,嘴唇水红水红的。
即便只是临时标记过的AO,都会对彼此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和情感。
沈扶正睡得昏昏沉沉,只是朦胧中感觉到那股熟悉的、让人无比安心的味道再次包围了自己。
像是置身于一处暖洋洋的温泉中,每一根神经都被熨得无比熨帖。
沈扶情不自禁往热源靠,抓住什么东西后又满足地睡过去。
那样子实在太自然,太放松了,仿佛他就是整个帝国沈扶最信任最依赖的人。
段缙低头注视着他,好半天都没有移开视线。
半晌,轻轻抬起手,想碰一碰沈扶的眼睫。
那眼睫纤长浓密地像扇羽一样,投下弯曲的阴影,形状好看极了,他早就想找机会碰一下了。
然而昏睡中沈扶像是感觉到什么,声音低低咽咽。
那真的很像一只幼猫软软的咛声,段缙凑近低头仔细去听,才勉强听清他说的话:
“别闹…”
语气熟稔纵容,带着点小小的不耐和脾气,跟撒娇没什么两样。
段缙笑起来,刚想开口,紧接着就听见了后半句:
“盛…渊……”
段缙笑容一僵。
偌大的卧室内非常安静,只有监测仪器滴滴滴的声响。
段缙面上没什么表情的从俯身的动作直起来,半晌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在我的怀里,叫别的Alpha的名字……”
下一句话带上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沈小芙,你给我等着,老子早晚有一天…”
亲的你连叫都叫不出来。
他置气般去捏沈扶的鼻子,手放上去了又舍不得了,最后冷哼一声,狠狠咬了口Omega的指尖。
说是狠狠,其实牙齿真落下去的时候,就轻的不能再轻了。
段缙将那细白纤长的指卡在齿缝中磨着,内心不无劣意地想着。
叫再多声盛渊,今晚这种情况下能安抚解救你的,不还是只有我?
这一觉睡得非常舒服,连颈后一直隐隐作痛的腺体,都难得地没有发作。
多少年没睡过的觉都要这一朝补过来,沈扶再有意识的时候,天色还是黑的。
室内厚重的窗帘拉着,连温度都很舒适。
沈扶下意识地去摸时钟,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被另一个睡着了的人攥着。
沈扶愕然地偏头看向段缙,然而他一动,段缙也跟着立马醒了:
“你醒了?”
Alpha天生警惕性高,经过特殊训练后瞬息就能进入备战状态。
沈扶还处在刚醒来的低血糖迷迷蒙蒙中,段缙比他还晚醒,这会儿眼底已经一派清明。
“嗯…”沈扶大脑努力转动思考着:“对…”
你怎么在这儿?不,不,应该是我怎么在这儿?
昨日记忆纷至沓来,那样旖旎的、不堪的、狼狈的,还有直达灵魂深处的痛楚与欢愉…
沈扶唰地一声坐起,动作之剧烈甚至一下磕到了床背上。
但他都24个小时没进食,只靠输点营养液了,刚一起来眼前就一黑,段缙眼疾手快一下起身把手掌垫到他脑后,防止他二次磕到。
彼此信息素猝不及防扑面而来,沈扶毫无防备下吸了一大口。
两人一坐一俯身,距离近的都能看到瞳孔中彼此清晰的倒影。
思维像是短路,大脑一片空白中,沈扶看着近在咫尺数倍放大的英俊面孔,突然莫名冒出来一个意识。
酒味的。
素白的面上染上薄红,沈扶伸手推他。
段缙顺从地收回手,坐回了床边的椅子上。
他身形高大,上身短袖显出精悍利落的身形来,面容俊朗双眼皮又深又窄,仅仅只是这样看着人,都让人无端生出一种被宠爱纵容的感觉。
两个人之间距离有半米间隔,但刚刚临时标记后的信息素再次清醒地碰面,欢欣鼓舞地缠绕贴近的,连一丝缝隙都插不进去。
无言的气氛又再次在空气中蔓延,那种暧昧的、让人情不自禁脸红心跳的。
宽大床被子下,沈扶的手轻微颤抖起来。
这太不正常了…
沈扶抿紧了唇闭眼,再睁眼时神色已经完全镇定下来。
段缙敏锐注意到了他的变化,不无遗憾地心想。
那个坚冰一样坚不可摧的大指挥官,又回来了。
沈扶按下床边的按铃,很快单准和几个医生就敲响了房门。
段缙起身为医生让开路,室内瞬间嘈杂起来。
他看着沈扶一言不发地仰头喝下调理身体的苦药,仰起的脖颈显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小巧的喉结滑动,让人忍不住想把指骨抵上去,看着那张漂亮冰冷的脸,露出别样忍耐的神情来。
段缙深吸了口气,那边医生已经尽职尽责地检查完出去了,单准留下低声和他汇报着发生的事。
“……对外只说您身体不适提前离开了,今天要出面的公务也都安排好了推迟时间,期间利威尔部长和其他几个合作过的派人来探望过一次。”
“东西都登记过了,”单准说到这儿犹豫了一下,沈扶瞥了他一眼。
“今天上午陛下便装亲自到了门口,但我们给挡回去了,没让他进来。”
“嗯,”沈扶收回视线:“你做的没错。”
单准话说起来更犹豫了:“但是…”
“吞吞吐吐做什么?”
“但是陛下下午回去的时候,好像不小心摔到了腿。”
沈扶眉心一跳:“严重吗?”
单准摇了摇头:“傍晚刚传过来的信息,还没查清具体原因,但是应该要有段时间不能正常行走了。”
“少爷,”单准一鼓作气:“昨晚您中了情香的事,有眉目了。”
“王宫内戒备重重森严,您去的那个花园已经算是很深处的地带了,我们的人费了一点力才进去。”
“但是进去后竟然发现,里面的所有痕迹像是被人全部抹消的无影无踪,对方如此熟知王宫,既能布下又能悄无声息毫无成本撤离的…”
“全帝国不超过五个数。”
沈扶坐在床上,他还穿着那质地宽松的家居服,然而肩背挺的很直,这么皱眉凝神思索时,从下颌骨到鼻梁那里的线条尤为锋利。
“卫国之战后,几个老勋贵都退居幕后了,更没那个动机,而且花园平日里就一直是王后的人在负责,少爷,就是…”
“够了!”
沈扶厉声喝止了他,面色罕见地难看下来。
“没有实质证据的话,说出来,只会徒惹是非。”沈扶端过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
单准咬紧了牙:“但是少爷,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这次还只是情香,量这么大,奔着就是要毁了您来的!万一下次她来个更猛的,那我们”
沈扶依旧靠在床背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单准的心渐渐沉下去,沈扶突然笑了笑,随手把茶杯放到桌面上。
明明再简单不过一个动作,由他做来却漫不经心又风度天成:
“勃特勒是不是要竞选常任议员了?”
即便议会也分为普通换届议员和常任议员,偌大帝国只有五个人能有此殊荣,连续在议会中做常任职。
单准没跟上他的思路:“呃…是的,少爷。”
“去查查他。”
勃特勒是王后家族的这代的家主,杰奎琳的哥哥。
单准:“但他的风评形象一直很好,爱妻护子,经常出席慈善活动,去年还成立了家族慈善基金会…这次选常任议员,民间呼声很高。”
沈扶点头:“我知道。”
“重点查查他的酒店记录和绯色新闻。”
单准:“嗯…但是仅仅只是出、轨的话可能造不出太大影响,这些年大家心知肚明,贵圈都是表面恩爱,背地里一个比一个花。”
“我的意思是,”沈扶指尖点了点桌面:“查一查他在做慈善地区,和具体资助的儿童有什么来往。”
“我不信一个亲族□□、母亲15岁就生下双胞胎的家族长出来的孩子,会成长的正直无暇。”
单准眼底一骇,随即肃然:“是!”-
第二天早上七点,沈扶准时出现在楼下餐厅。
尽管早就有所听闻,但真当沈扶带着标记过后Alpha的信息素出现在餐厅时,整个公馆还是都剧烈震动了。
能被选进来的类似厨师、花匠、家政,一般都是Beta,但士兵却都是实打实的Alpha啊!
尤其是这些基本都算的上是沈扶的亲卫了,每个人等级都在C以上。
但沈扶从楼梯上下来时,那样强烈的信息素逼得几个站岗的卫兵差点直接吐出来。
左边是B级的还好,但右边那个C级的只觉得浑身就像被针扎了一样,接触到沈扶周边信息素时,几乎是瞬间本能就对他发出了强烈警告。
——来自另一个极其凶戾的Alpha的警告与驱逐,强悍、有力、并且极富有攻击性,绝对招惹不得。
像是野兽呲起雪亮獠牙,将伴侣牢牢划在自己地盘内,向所有觊觎者昭示:
这个Omega是我的。
所以人都偷偷打量着,抬眼几乎以一个看怪物稀奇的眼神看着沈扶旁边的段缙。
天哪,这可是五年来,第一个标记指挥官的人!
难道指挥官终于愿意重新接受Alpha了?
他们虽然打心眼里尊重盛渊上将,但更不能忍受从小看着长大的少爷赴死。
沈扶对此毫无所知,或者说他已经习惯无视这些奇奇怪怪的视线了,径直坐到餐桌前。
厨师显然是知道了少爷又生了一场病,有点力气全使在菜的花样上了,一大桌子的琳琅满目精致无比。
沈扶额角抽了抽:“王叔,下次早上不用做这么多。”
王文清哎了一声:“我知道的呀少爷,每样就做了一点点,更何况您身子还没好,正是要多补补。”
沈扶按了按眉心,看向段缙:“一起吃吧。”
这么多,吃不完浪费太可惜了。
正要装模作样去拿营养液的段缙从善如流地停下步子,在沈扶旁边拉开椅子坐下了。
厨师看着他俩坐在一起,A帅O美,A黑(小麦色)O白,A才O貌,心里嘿嘿一笑。
计划通!
说起来自从段少校来了,指挥官坐下来好好吃饭的次数和时间都长了。
不错不错,他在心里哼着歌。
那边沈扶正低头专心致志解决着碗里的小鱼干,他嘴巴里就像有某种小机器似的,一抿一吐,那鱼刺就被剥的干干净净。
吃到最后两根时速度明显慢下来,最后一根的时候速度更是慢的不行了。
但沈扶面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只作要吃饱状,突然一双筷子横来,碗里又多了五根小鱼干。
沈扶眼睛一亮,矜持地偏头:“你干嘛啊?”
段缙眨了眨眼:“我吃不太习惯,帮我吃一点,好么?”
第25章 “是谁标记了你?”
沈扶看了他一会儿,转回头去继续吃了。
他在这方面大概真的天赋异禀,吃的又快又干净,偏生动作还优雅好看,吃完后扯过一张纸巾,将手和嘴边擦得干干净净。
单准已经将今天要处理的公务都归好类了,然而沈扶似乎并没有急着换外出的衣服。
“指挥官?”单准不太确定地看着他:“您今天不出去么。”
佣人已经把桌子收拾好了,沈扶坐在餐桌旁,肩背挺直出好看的弧度。
他没有打领带,露着一点清瘦的锁骨,白色衬衫穿在他身上显得非常素淡调和,这么一看,倒像个文雅清隽的翩翩书生。
“不出去,”沈扶说:“她不是想看我一直生病卧床不起,好赶紧催着议会赶紧把矿星开采权要过去么。”
沈扶微微一笑:“那就来看一看,谁更先坐不住。”-
沈扶闭门不出的消息传到王宫时,哈里斯刚和王后大吵了一架。
“放肆!”杰奎琳一把将桌上玻璃杯挥下去,噼啪碎溅在哈里斯脚边:“你看看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还有没有个一国之君的体统!”
飞溅起的玻璃碎渣划破哈里斯腿边,有一片割开纱布深嵌入伤腿之中,侍应官心里哎呦一声,实际却一句话都不敢出。
哈里斯面色痛的有一瞬间扭曲,依旧梗着脖子:
“你就是故意的!什么不小心会把那样的情香洒在花园,就是前段时间运输舰被劫了你心里压着火,你就一直想要矿区开采权!”
杰奎琳冷笑一声:“我那是为了帝国!”
“六年前卫国之战,战前战后留下了多大亏空,你是当个皇帝只管着面上威风,也不睁眼看看国库还剩下多少。”
哈里斯:“那你也不能用这么卑鄙下作的方法!”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下半年的报表等着要钱呢,再说,”杰奎琳面带讽意地看着他:“你不也想要他很久了吗?”
哈里斯身形一僵。
“不然你明明有情香的解药,又知道他那种情况根本受不了一点Alpha的信息素,还眼巴巴跑到花园去找他,”
“趁人之危,若是事成了,以Omega对标记了自己的Alpha的依赖程度,那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区区一个矿区开采权算什么?”
“…哈利,你比我这个母亲,又高尚多少。”
这话正戳到他的痛处,哈里斯咬紧了牙根,这时突然有一个侍卫装扮的人急匆匆从外面进来。
哈里斯认出那是派去打探的人,但那侍卫看到他反倒犹豫了,将目光投向王后。
趁刚这会儿功夫,侍人已经赶紧将被王后打翻的桌子收拾干净了,杰奎琳冷哼一声坐下,然而哈里斯却更恼了。
“我才是皇帝,你看她干什么!”
侍卫面露恐色,已经膝盖着地了,杰奎琳:“直接说吧。”
侍卫嗫喏了一下:“大指挥官好像病的很重,来来回回医生进出了好几次,说这几天都闭门谢客…”
哈里斯面色一紧:“他怎么了?医生说什么?”
侍卫猝不及防被他突脸,顿了一下:
“公馆守卫太森严了,那都是他从五区带来的亲兵,看到有人打听相关的根本一句话都不说。”
看着哈里斯皱眉侍卫又赶忙找补道:“但是我听到了医生们的谈话,大指挥官…好像和人进行过临时标记了。”
这句话仿若一记重锤落下,哈里斯只觉得胸口被当空巨力击中,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怔怔地后退了两步。
即便是王后也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眉间皱起:
“谁标记了他?”
“他被标记了?”利威尔猝地从椅子上站起,面色铁青。
原本正在低头汇报的士兵惊了一下:“呃,是的,长官。”
他不过才离开帝都几天,一个舞宴没赶上,沈扶都和人进行过临时标记了?!
利威尔用力闭了闭眼:“让人准备礼物,我现在就…不,叫乔纳斯来。”
“叫他来打头,给我准备一身随从的衣服。”
与已经暗流汹涌的王宫府邸不同,第五公馆这边称得上岁月静好。
沈扶坐在书桌前,桌面摊开了一堆文件,然而他只在最重要的那几篇上勾了勾,剩下的故意漏几个不大不小的破绽。
一墙之隔的走廊内,单准正步履匆匆转过楼梯,正好与段缙碰了个照面。
单准心里藏着事无意与段缙多说,简单打了声招呼,要走时肩上搭上一只手来。
段缙哥俩好地搭在他的肩上:“嘿,你去哪儿?”
明明看着搭的随意又自然,但单准却只觉得仿佛被钢筋铁手牢牢抓住,一下都动不了了。
“呃…”单准很想掏枪,但想想这人现在是自己人,又放下了:
“我要去找指挥官。”
段缙点了点头:“你看起来有烦心事啊。”
单准:“我没…”话一出口又想到刚刚上来时自己的表情,否认的话顿时就说不出来了。
他有些挫败地嗯了一声:“指挥官让我查的那个勃特勒,他藏的太好了,一时间查不出来。”
“那,”段缙笑起来,他面容英俊,这样的笑容在他脸上应该是很好看的,然而此刻却无端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地森然寒意:
“不如交给我来办吧。”
单准愣了下:“你?”
他这话只是听到后单纯地下意识追问,如果心气敏感狭隘的人很容易把这理解为看不起和挑衅。
但段缙接着说:“对,我好歹在特别处干了几年,一点侦查和审讯手段还是有的。”
“但是坎贝尔家族并不好对付,尤其是威廉王去世后,在王后有意偏袒扶持下简直如日中天…”
“所以,才更要给他们一些教训,让他们知道知道,”
“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可是要被剁手的。”
有一瞬间单准几乎全身警报雷达都响了,这话里蕴含的恐怖意味实在太明显。
但他这个人天生缺一根筋,脑子里单线条,这人是段缙啊,是站他们这边的。
单准迟疑了下,把那种莫名的危险感觉压下去:“好吧。”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和我说。”
段缙应了声,然而他们说话的这点功夫,楼下突然一阵喧杂。
一楼大厅内,几个穿西装打领带的人已经都站起来了,很明显地和前厅的卫兵对峙着。
为首的那个是个非常典型的西方面孔的人,似乎上了点年纪,头发灰白,眼睛是灰绿色的,看人时很有点傲慢的高高在上:
“利威尔阁下非常关心指挥官的状况,我也是奉命前来,如果不能见到指挥官本人,我是不会走的。”
接待的卫兵神情已经不好看了:“不好意思,指挥官现在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
乔纳斯眉头皱起来,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说了,但这个卫兵每次都跟个人机似的,一板一眼话术都不变一下。
“我都说了我这次来没有恶意,只是关心一下指挥官的身体……叫你们管事的人来。”
“其他大人都在忙,这里只有我,指挥官有我们五区最好的医疗团队和卫兵护卫,不劳您费心。”
“这就是你对长官说话的态度吗,士兵!”
“指挥官现在需要静养,几位还是请回吧。”
乔纳斯拳头已经攥得死紧,他咬紧了牙,眼看就要爆发,这时楼梯上下来两个人。
“子爵大人,”单准面上礼数挑不出错:“您怎么来了?”
乔纳斯勉强笑了笑:“利威尔阁下听说指挥官病了,特意派我来探望。”
“单副官,”乔纳斯上前一步:“可否借一步说话?”
段缙刚刚跟着一块儿下的楼,视线在那几个随行人员里一扫,扫过某个人时停顿了下。
片刻后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那边单准已经打算和乔纳斯去说话了,段缙伸手往他们中间一拦。
“等等,”段缙手搭上单准的肩,硬扯着把他退后一步,自己和乔纳斯面对面:
“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乔纳斯面色一下就恼了:“你又是谁?凭什么在这里讲话?”
段缙:“我也是指挥官的副官。”
乔纳斯狐疑地看着他:“指挥官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个副官?”
“指挥官选个副官难道还要跟你报备吗?”
“你!”乔纳斯被激地上前一步,然而话还没说出口,突然楼梯处另一个声音传来:
“你们在干什么?”
沈扶站在楼梯上,身上是浅色家居服,肩上披着一件黑色西装外套。
西装外套很立挺,然而衬得他身形更加瘦削,面容苍白看不见一点血色,像是几天之间,连他最后那一点生机,都要被抽走了。
此刻这么站在扶手边,让人只觉得担心他下一秒,就要摔倒下去了。
哪怕知道沈扶有表演的成分在,段缙仍忍不住心里一揪。
沈扶拢了拢肩上的外衣,沿着台阶走了下来。
乔纳斯上前一步:“指挥官阁下,日安。”
明明看上去已经非常虚弱了,但沈扶肩背依旧挺的很直,下颌微微抬起。
那种俯视姿势看人时的逼人锐气,和一身病骨形成了极其鲜明的矛盾反差,带来的极强的视觉冲击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乔纳斯被他震了一下,随即又假装没看到他的忽视,拍了拍手,很快后面有人上前一步,双手把礼单递上来。
“听闻您病了,利威尔部长非常担心,特意派我来看望一下,您的身体还好么?”
沈扶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如您所见。”
乔纳斯拖着时间不肯离开:“指挥官,利威尔部长说这里有从药星采来的珍贵…”
“你回去告诉利威尔,”沈扶打断他:“如果他不能自己过来,就也别派人来假惺惺地关心。”
乔纳斯:“不,指挥官,利威尔部长不是那个意思…”
“可以了,”沈扶转身:“你已经见到我的状况了,可以回去复命了。”
他说走就是真的要走,眼看就要再迈上台阶了,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等等!”
沈扶往前迈步的左腿停在半空,片刻后转身。
叫住他的男子相貌平平,除了身形很高大,穿的西装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沈扶微微眯了眯眼,认出那是易过容的利威尔。
帝国现在的科技易容手段非常高明,皮肤眉眼看上去跟真的别无二致,但此刻那个男人眉间的妒烈之色几乎撕破面皮溢出来,连五官都轻微变形扭曲起来。
“是谁?”那话里恨妒深刻冲天,以至于尾音都显得沙哑切齿:“是谁标记了你?”
第26章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了……
大厅内寂静无声,乔纳斯惊诧地看着自己长官,其他卫兵不明就里,警惕地盯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从沈扶一出现利威尔就感受到了,那种若有若无、极偶尔泄露一丝的好闻气味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非常尖锐、非常强悍的陌生的、Alpha的气息。
那种凶暴的攻击性是如此明显和嚣张,以至于沈扶下楼走近时,有一瞬间他竟然产生了一种想要后退一步的冲动。
意识到这一点的利威尔脸色立马就黑了。
沈扶可能不太清楚,但同为Alpha,他太清楚Alpha骨子里都隐藏着怎样的占有与掠夺的劣性根。
临时标记虽然不比成结彻底终身标记,可这样死死咬住Omega的后颈腺体处,能将自己的信息素灌满Omega的腺体,乃至深入到血液里。
一般只有等级极高、同时信息素非常强的Alpha才能把临时标记也留的这么霸道。
他的标记会深深进入到Omega的血液里,只有随着循环自然代谢干净,才有可能消散掉。
而这个过程通常非常长,在此期间这样几乎是向所有人明晃晃地宣告:
——“这个Omega是我的”
利威尔咬紧了牙,怒火席卷了他的整个心脏:“是不是他!是不是他标记了你?”
手指直令令地指向段缙。
尽管不太合时宜,但“标记他”这三个字就像某种细小而刺激的电流,瞬间段缙心里就掠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快感。
但他面上只是眉尖挑了挑,没带什么感情地笑着,一把打掉他的手指:
“你家长没教过你,少拿手指指人吗?”
利威尔恼火地看他,又顾忌到这是在公馆才没有立马发火。
沈扶瞥了他一眼,从头到尾连眼梢都没有动一下,竟然又要接着往楼上走去了。
利威尔都快爆炸了,几步跨上前要去抓沈扶的手肘,还没碰到突然侧面一只大手牢牢抓在他的手臂,硬按住了他所有动作。
“罗科尼部长,”
段缙手背上暴出了可怕的青筋,面上依旧还带着点惯常的森冷的笑:“随便对别人的Omega动手动脚,可不是个好习惯啊。”
利威尔没看他,只去看那个已经迈上两级台阶的人:“沈扶!”
沈扶顿了一下,居高临下地回头。
他一手还搭在扶手上,这个角度衬得他下颌线非常流畅好看,唇角动了动:
“你谁啊?”
利威尔一愣,他抬手就要去撕自己易容的脸皮,然而这里这么多人,名声传出去了他以后还怎么在政坛上混?
更何况明面上,他还是站在议会那派的。
只这犹豫的一会儿功夫,沈扶已经披着那深黑色的外衣,走远了。
书房内,沈扶手指支着侧颊,闭眼径自坐在桌子前,窗外光线将他纤长眼睫末端映成淡淡的金色。
桌上是一份血检报告。
盛渊的基因都在数据库有备份,只是权限严密度非常高。
尤其是他牺牲之后,科学院那帮疯子丧心病狂,沈扶亲自把他的基因信息锁了起来。
这次也是他亲自去了趟基因局,把那尘封多年的数据重新调了出来。
他去的非常低调,但基因局的高层人员仍诚惶诚恐地接见了他,程序一道道审批进行下来。
半小时后,主任提着冷冻箱进来。
“指挥官,这是盛上将当时备案留下的基因信息…”
冷冻箱散着森森寒气,打开时冰意铺面而来。
上面标记的黑色文字签名清晰刺眼,即便早有准备,沈扶仍不可控制错了下眼。
但那一瞬间的闪避仿佛错觉,主任眨了眨眼。
沈扶仍是最开始那低头看着基因信息的样子,只有眼睫末梢被冷气凝上了一层浅白色的寒霜。
“您检查一下,”主任将箱子推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另一个文件夹从身后拿了过来:
“这是那天盛上将来做基因登记时,留下的肩章与记录表,一开始是要保留在这里做证据的,但是现在已经过了五年了…”
基因局的保留期限是五年,如果本人或家属不认领的话,局里就要自动销毁了。
肩章上三颗六芒星依旧金湛,底下呈双翅托举,翼羽凌厉生动。
主任小心觑着沈扶的脸色:“如果您不需要的话…”
“单准。”
单准一个激灵:“到!”
沈扶从桌边站起身,向外走去:"把东西带走吧。"
他话没有说明,也没说到底带走那个,主任疑惑不解地抬眼。
而单准已经上前一步,把基因冷冻箱,连带着那枚肩章,一起小心翼翼地带走了。
而此刻,那枚肩章就静静地放在距离血检书不远的地方。
检测书上白纸黑字,盛渊与段缙基因相似度仅为百分之六十七。
不高不低,正好是两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之间的相似度。
我大概真是病了。
沈扶哂了一下,越活越回去,连这么荒唐的事都干出来了。
去拿鉴定通知单那一刻沸腾狂跳的心跳重新归于死寂,更深却有疯狂在酝酿着。
他拿起那份报告,放进了桌边的碎纸机。
不过瞬息,就粉碎的干干净净一字不见。
段缙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沈扶坐在桌边椅子上,还穿着刚刚那件白色衬衫,单手支着下颌。
那椅子非常宽大,扶手处暗光隐蕴,这么坐在其间竟显得整个人非常单薄,他发尤其黑而面容肤色尤其素白,眼睫正垂着看着桌面。
段缙走近了,才看到他看的是桌面上的肩章。
双翼三星,位列上将。
沈扶看上去像是完全沉浸在另一个世界中了,他刚刚敲门和走进来的动静那么大,沈扶居然完全没有抬头看他,哪怕一眼都没有。
明明才和他进行过临时标记的人是我。
段缙咬紧了牙,尽全力克制着,才没有在脸上显露出类似于嫉妒的表情来。
“指挥官,”他尽力表现地云淡风轻:“我上来跟你说一声,乔纳斯那群人走了。”
沈扶没有说话。
段缙两手扶上桌面,上身凑近他:“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如果细听一点,就能轻易察觉出里面咬牙切齿的意味来。
但沈扶像是被恍然惊醒,乍抬起眼时,眼底还带着雾蒙蒙的怔然。
片刻后笑了一下,随手将那肩章收入抽屉,轻描淡写道:
“人死后,真该把所有东西都一把火烧掉,一点念想都不要留。”
那肩章该不该被火烧掉再说,但段缙只觉得自己那火一下就上来了。
他看着正在关抽屉门的沈扶,有意将身子压的低了些。
抽屉合上后沈扶抬眼,也是这时他才发现,他们两个人的距离已经到了非常近的地步。
段缙手还撑在桌上,上身自然俯下贴近,沈扶左手手肘还撑在桌面上没有离开,看人时下颌微抬,嘴唇几乎擦过段缙的脸侧。
段缙眨了眨眼,只觉得那种像被棉花糖轻轻吻了一下的感觉又来了。
若即若离,将碰不碰地,直惹得人心尖都发痒。
段缙进来时军装笔挺,头发刺愣愣向上竖着,整个人显得悍利又英俊,此刻这么垂眼看人,目光又尤其地温柔热切。
“指挥官,”段缙舌顶了顶发痒的齿尖,声音低哑:“我们今天的任务还没做呢。”
沈扶眼睫颤了一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段缙就一手抚上他的脖颈,将他压向了自己。
炙热气息扑面而来,霎那间沈扶被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瞬息唇齿就被撬开,温热舌头一下一下地往里侵略,刮过齿列时沈扶下意识抖了一下想往外挣脱。
然而段缙的手宛若铁箍而成,那么按在他的后颈上,让他连稍微挣扎一下都做不到。
临时标记后的AO契合度高的离谱,唇齿纠缠时信息素在空中相贴交融着,带来的酥麻快感电流般蹿过神经,让人浑身都情不自禁地发颤发软。
段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书桌内侧,沈扶被他一把抱起放在桌面上,细白纤长的手似推拒似迎合地搭在Alpha的肩上。
如果从侧面看,那将是一副非常好看的画面。
身形高大的Alpha近乎将抱着的那个人整个都笼在了怀里,掐在人腰上的手骨节有力青筋凸起,一掌就能横盖住Omega的整片腰。
沈扶仰头被他亲着,黑发遮住了他的脸,只能看到那线条优美、尖削漂亮的下巴。
沈扶眼睛闭着,段缙一边抱着他往里亲,一边睁眼看着他。
真好看。
那么冷淡素白的脸染上薄红,鼻翼轻微翕动,眉间微微皱着似乎想找回点理智抽离,又被他亲的沉溺其中,连眉眼都带上了情欲的色彩。
沈扶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溺毙在其中,呼吸和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了,而被另一个人严丝合缝地掌控着。
生理本能来势汹汹,他向内缩了缩,下一秒就被人敏锐察觉,按着肩膀逼着他重新打开自己。
“可以…”换气间隙沈扶用力往一旁偏了偏头,想暂时暂停一下:“可以了。”
“不够,”段缙捏住他的下巴掰回来:“医生说这几天我们得多接触,才能稳定你的腺体状况。”
沈扶艰难喘息着,被他重新按回了怀里。
薄薄两片唇被Alpha轻易咬住,像吸果冻一般变着各种角度磋磨爱怜,亲吻时互相交换着浸透了信息素的涎液。
到后面沈扶都觉得自己的嘴巴不是自己的了,但段缙依然没有松口的意思。
沈扶只感觉自己就像被一条大狗扑到地上,拿舌头把他全身都舔了个遍,连脑袋都晕晕乎乎的了。
终于在段缙要更往里一步时,沈扶攒了点力气用力咬下去。
嘶——
铁锈味儿在嘴中散开,段缙最后往他口腔粘膜上狠狠一舔,放开了他。
沈扶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你是狗吗!咬上了就不松嘴。”
段缙微微一笑:“如果你想让我当你的狗,也可以。”
沈扶忍着往他脸上打巴掌的冲动,推开他要从侧面下去。
然而他低估了AO之间的影响力,脚触碰到地面时沈扶腿一软,倒下去前一刻段缙一把把他捞回自己怀里。
“小扶!”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了。
第27章 这人真是什么时候什么情……
“小扶,冷的哈达兽奶不能直接喝会伤胃的。”
“小扶,今天降温天冷了,我把你的绒衣拿出来放你枕边了记得穿。”
“上次出任务时看到有卖鸢芙手链的,我知道你爱收集这些亮晶晶的东西,来戴戴看喜欢么?”
小扶小扶小扶小扶……
沈扶一把推开段缙,踉跄了几步扶着桌边站稳,面色惨白嘴唇颤抖着。
他的唇还留着刚刚激烈亲吻过的红意与水色,眼里湿漉漉的,然而表情几乎是一片空白。
“你是谁?”
段缙愕然,一句什么还没说出口,沈扶已经反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指尖都因用力太过而泛着白意。
他一错不错地盯着段缙,眼里还带着未褪的水汽。
那么多相似的地方,从来没有人给过他这样的感觉。
段缙真是有一副好皮相,眉骨高深鼻梁挺直,极具Alpha气息的英俊硬朗。
乍一看不像,细看又觉得像,然而再深究又觉得有差别。
外面的光线照进来,沈扶才发现段缙眼瞳阳光下竟泛着一层幽幽灰绿。
他霎时间手脚冰凉起来,然而段缙一眨眼,那点灰绿色又不见了。
沈扶一把把他推到椅子上,甚至一条腿直接屈膝跪到了段缙腿中间的椅面上,伸手去扒他的眼睛。
“睁眼,”沈扶跟他讲:“你睁眼啊!”
段缙睁眼,瞳孔一片深黑。
“不是这样的,”沈扶凑近看,几近崩溃:“刚刚明明不是这样的!”
沈扶去摸他的眼皮,明明是初秋他的手指却冰凉,碰到皮肤上时激起细小的寒栗。
他没注意到彼此的距离已经近到呼吸可感,沈扶胡乱摸着段缙脸上的骨头。
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上来,握住了他的双手。
段缙侧了侧脸,眉有点不羁地向上挑了挑,找的这个角度鼻骨和下颌线条尤为分明锋利。
“像么?”
他握着沈扶的手,轻声问。
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沈扶猛地惊醒。
他哑然地后退,手腕还被段缙攥着。
几分钟前的温情顷刻消散殆尽,沈扶头一次不敢看一个人的眼睛。
“我不是…”他垂眼,才看到自己的腿还跪在椅面上,隔着一层布料,和段缙的腿紧密相贴着。
“指挥官,我是你养的小三吗?”
沈扶心底五味杂陈:“段缙,我没有那个意思。”
“指挥官,”段缙慢慢松开他的手:“今天的接触任务完成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Alpha替他把椅子恢复原位,桌子上文件整理好,打开书房门离开了。
沈扶站在原地,看着重新被合上的大门。
这是段缙第一次,在他还没有说让他走之前,先离开-
段缙说要去查勃特勒,一连两天都把时间扑在了这个事情上,甚至还要出去一趟。
外出审批报告送到指挥官书桌时,沈扶正在看下季度的报告。
单准没察觉到什么只照常把文件打印出来,等着沈扶签个字。
然而钢笔就握在手中,笔尖停在纸面上不到半毫米处,却迟迟没有签下去。
“指挥官?”单准疑惑地看他。
沈扶把笔往桌上一放,身子后靠按了按眉心。
“单准,”
单准应声。
“你说,死而复生……不,”沈扶喃喃道:“如果,如果我们都搞错了呢…”
单准眨了眨眼,他可能不够了解帝都明争暗斗,但他足够了解沈扶。
近似于狗狗兽类的直觉让他意识到,那天晚上沈扶一反常态地要他去抽段缙的血对此,又问了那么多次段缙的生平是不是真实。
“我知道这种情绪不应该,替身什么的都是伪善的利己者想出的借口,我没想过把谁当谁的替身。”
这话说的颠三倒四,沈扶像是被抽了力气,面上难得显出几分类似于挫败茫然的情绪。
单准握紧了手。
盛渊死讯传来时举国震惊,皇室的、军部的、议会的、还有…沈扶。
各大势力各怀鬼胎,把那块儿地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盛渊的遗体。
其实他们心知肚明,量子风暴堪称最恐怖伤害力最大的天灾。
一但卷进去人顷刻就会被高离子射线燃烧燃穿,尸骨无存才是常态。
初见段缙时他也诧异过怎么会这么像,面容相似的人千篇一律。
然而那天段缙坐在那红木椅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暗器,那气质活脱脱就像是盛渊又重新站在了你的面前。
没人比他更清楚那两年沈扶的精神身体状况,如果可以他比谁都希望盛渊上将还活着。
那样…少爷这几年也不会辛苦艰难,勉力支撑成这样。
但这太险了,一直绝望总比燃起过一丝希望,又重新堕入绝望深渊来的好,更何况段缙的血液检测对此结果,确实和盛渊不一样。
“你说的对,”沈扶声音低低地:“是我想错了。”
“是我想错了…”
单准眼眶又要湿:“指挥官,”
沈扶已经重新拿起了钢笔,挥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段缙是在一个晚上离开的。
他没穿军装,脸上做了易容,原本英俊无比的脸现在只算的上普通硬朗,只有身形依旧高大挺拔。
段缙在公馆的院子里,拎着个黑色公文皮箱,风吹起他的头发,愈发显得不羁。
沈扶站在三楼的书房窗边,撩起一角窗帘,安静地看着他的身影。
原定的出发时间是十一点,现在已经迟了十分钟了,段缙却依旧站在院子里,把早就检查过的皮箱重新打开,要再检查一遍。
“指挥官,”单准欲言又止:“他在等你。”
沈扶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话。
跃迁舰时间是固定不等人的,如果段缙再磨蹭下去,那就真的赶不上了。
楼下厨房里厨师看看院子里段缙的身影,又看看还是毫无动静的楼梯口,叹了口气。
最后还是咬了咬牙,拿起装好的包袱小跑到段缙身边。
“段少校!”
段缙回头,看着这个有点胖胖的中年大叔。
厨师把那包袱塞到他怀里:“一点肉干和吃的,外面吃饭不知点儿,饿的时候多少垫垫。”
段缙把包袱接到手里,沉甸甸的,一看就是可着劲儿塞了不少东西。
“谢谢。”
“没事儿,”大叔摆了下手,张了张口看样子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拍了拍段缙的肩膀:“注意安全,回来了我还给你做好吃的。”
段缙心下一动,半晌点了点头:
“好。”
段缙离开了。
沈扶看着他的背影,那一瞬间记忆穿过层层空间再次重叠,恍惚中他竟克制不住地去推窗。
单准一个激灵猛地拉住他:“指挥官!”
沈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再过一点就要摔下去了。
单准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拉着他远离了窗边:
“太危险了少爷!您怎么能离窗户那么近!”
单准絮絮叨叨地念着,沈扶仿若木偶一般被他拉到椅子上坐下。
长长黑发遮掩住沈扶的面容,灯光掩映下一点神情都看不到。
单准想了想拿个杯子去倒点热水,低头时眼神无意间一瞥。
沈扶白色衬衣下摆上,竟不知何时,洇出了一点小圆的水滴。
单准眉间皱了皱刚想难道自己这么不小心么,突然又意识到一个事实。
他这个角度,是不可能洒出那样的形状。
不是水滴,是落下的泪-
段缙一走就是七八天,一次信息都没有传过来过。
不过也是,这种限时紧急的调查追捕极考验耐力和心力,任何一点纰漏错处都容不得。
外面这些天已经闹翻天了,议会仗着他称病理不了事,大加放肆直接把运输舰和机器开到了五区交界矿星上。
沈扶依旧有条不紊稳若泰山,看上去这些风波似乎没有给他一点影响。
只是有时候单准会发现,沈扶会在他进来时下意识看一眼他的身后,或者吃饭落座时停顿一下。
第九天,久久紧闭的公馆大门,终于再次迎来了来客。
段缙风尘仆仆,身后跟着一个面色灰白的中年男人。
沈扶连结束语都来不及说,就急急挂了和下属的跨星际通话,抬步要下楼时顿了顿,又硬是停住了转了个方向。
“把他带来我书房。”
段缙本来打算把人抓回来先仔细审一遍,然而单准已经到了门前。
“段少校!”
段缙把人让士兵带下去,回头正看到单准。
单准一头毛被风吹得飞扬,像个兴奋炸毛的大型犬:“你终于回来了!辛苦了辛苦了,指挥官说要见你。”
段缙往里迈的脚步一顿,眉尖挑了挑。
单准察觉到了他的迟疑,原本兴奋的脸色也收了收。
说实话他其实不太确定,段缙出发前和少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连别扭了这么几天,临别时连句话都没说上。
难道他俩还在生气着?
“段哥…”单准踟躇着:“少爷虽然不明说,但我知道这几天他也是记挂着你的。”
他正思考着怎么说比较好,然而段缙倏地开口:
“能等几分钟吗?”
嗯?
单准没反应过来话题怎么就跳到这儿了,歪了歪头。
“路上风尘大,我去冲个澡。”
“奥奥奥,”单准意识过来:“有,能等。”
他这话说完,段缙就转身大步朝着洗浴间走了。
背对着的姿势他看不到段缙脸上的神色,因而也就错过了那一闪而过的、因为太过浓郁而快要压抑掩饰不住的偏执。
他很早就听老人告诫过自己,世间万事东流水,连钱权都不一定强求得过来,更何况是生死与感情。
既然来软的不行,
段缙垂眼冷冷地想。
他想要做成的事,就算是水已经东流远去了,也得给他重新倒灌回来。
两个人再汇合的时候,已经是十分钟后了。
段缙一洗风霜疲惫,黑皮夹克衬得他肩宽腿长,头发帅气地向上竖起,尽管快四十个小时没合眼,但脸实在太能打,鼻梁挺直地都能反光。
“别和指挥官说我提前收拾了。”他上楼前不忘嘱托道。
单准嘴角抽了抽,觉得这人真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都不忘开屏。
他跟着段缙上到书房门前,而段缙明明走在前头却没有先敲门,反而侧了侧身,示意他敲。
单准心里无语了下,还是上前。
叩叩。
两秒后,里面传来一道清冷好听的声音:
“进。”
沈扶坐在宽大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走进来。
室内一时静谧无声,沈扶眼睫垂了下:“查的怎么样?”
段缙注视了他一会儿,笑了下,轻松道:“抓了个证人,找到了点藏的证据。”
他语速不紧不慢,平日里不觉,而此刻正经下来说话,却自有一番让人信任的沉稳风度。
“…目前情况就是这些,抓回来的人口供还没彻底审完,如果紧急的话具体情况我可以先写成文字版打个报告上来。”
单准本来还在担心他这几天在外面情况如何,但现在听段缙这么一说,他心里是真的有点讶然了。
他不是信不过段缙的能力,只是这事确实非常棘手。
坎贝尔家族出身一区,本身地理位置上就算与帝都联系紧密。
早年以晶矿开采发家,后来几辈改进出独特损耗极小的提纯技术精加工,财富一时无量。
紧接着便是利用巨大财富来获取更大权力,获取了更大权力后继续敛财,两相循环不过十数年就极煊赫显贵。
光凭杰奎琳一个商户之女,最后竟能成为当时帝国太子妃这件事,就可见一斑。
可惜随着十年前那道威廉王亲下的禁采令,之后卫国一战数年动乱,盛渊一跃隐隐有帝国军政一把手的意思,对开采的数量和频率更是严加限制,五年前连第五军区最大的这个原矿石出口区都没了,才彻底一蹶不振。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坎贝尔家族到底扎根颇深,将重点转向政界,这代家主勃特勒就是地位做到最高的那个。
因此他也格外处处小心,形象营造的亲和儒雅,与夫人更是伉俪情深。
先前单准查了几天都一无所获,就是因为那些相关的人要么只知道一点表层皮毛,要么就是参与了某个部分却有把柄被坎贝尔拿捏着,短时间根本撬不开嘴。
没想到这家伙还挺靠谱。
单准忖着,沈扶将桌面上摊开的资料轻轻合上:“我知道了。”
他以为沈扶要发表点什么意见,但沈扶话锋一转,将目光投向了他:
“单准,你先去看看那个人吧。”
我?
如果心理活动能具象化,单准这会儿应该正拿一根手指指着自己。
那人不是段缙抓来的要审也是他先审吗,说起来我们不是也有这方面的专业人才么,我还有下午的任务没报告呢就把我支出去…
支出去…
电光火石间单准猛地明白了什么,冲着段缙神秘一笑,立了立正,大声道:
“是!”
房门被咔哒一声合上,沈扶坐在椅子上双手自然交叠在腹部,抬眼看着和他相距不过两米的人。
室内静谧无声,段缙被他注视的喉结滚了滚,而沈扶突然抬手。
食指朝他勾了勾。
第28章 “宫台上断了半个月的腿……
那手指白皙纤长,骨节分明,段缙一时间什么都忘了,连魂都要一并被那根手指勾了过去。
美人如玉长眉凤目,指尖处泛着点薄粉。
段缙情不自禁向着那根手指低头,而沈扶却动了动,食指竖起,轻轻贴在了他的唇瓣上。
那指上的力道很轻,但段缙却像被定住了一样,一点都不动了。
段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呼吸粗重起来。
沈扶左手手肘抵在椅子扶手上,单手支着下颌。
“想要么?”
段缙点头。
“任务做的不错,如果换其他人,我可能就得等上一阵子了。”
段缙眼睛晶亮。
沈扶的手改竖指为张开,慢慢搭在了段缙面上,拉着他低头。
段缙顺着他的力度,眼睛看着那水红的唇。
然而那唇和他擦身而过,停在了他的耳边。
“即便,我给不了你名分?”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耳边,段缙压抑着沉声道:“没关系,我可以当小三。”
耳边沈扶似乎笑了一声,段缙还晕晕乎乎着,倏地捕捉到身边温热要抽身离去。
那一瞬间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一把把人抓到怀里。
“指挥官,”段缙扣着他的腰,慢条斯理地看着他颈后被抑制贴严丝合缝贴起来的腺体。
“标记都十几天了,味道淡了。”
他手指意有所指地摩挲着,那处皮肤细嫩,带着枪茧的指腹摩擦过时激起小小的战栗。
“我听说之前盛渊上将公务繁忙,常常一次标记就持续大半个月,那咬的一定很重吧…”
沈扶被他紧紧按在怀里,Alpha力道如此之大,他深吸了一口气:“够了,段缙,”
——撕拉
抑制贴被撕下,那处脆弱的腺体顷刻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咬的太狠,还留着微微的肿意,牙印深重,最重的那两颗犬齿甚至刺到了血肉里,半个月过去,结上了小小的痂。
段缙目色渐深,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难以言喻的电流传遍神经,沈扶眉心一跳一巴掌就要打过去,然而段缙钳住他的手腕,不退反进。
“我肯定好好来,保证比谁都伺候的你更舒服,那群Alpha都自大自负只管自己爽了,但我”
“叩叩。”
房门被敲响。
缇丝进来的时候,沈扶坐在宽大的扶手椅上,段缙正站在他的身边。
“指挥官,”她放下医药箱:“我来做今日的例行检查。”
沈扶点了下头,伸出右臂放在桌上。
衬衫袖口被撸到肘部以上,缇丝把医疗器往上贴,眼角余光一瞥,才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扶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
沈扶眼睫垂着看不清眼中神色,但眼梢有点不易察觉的微红,头发微乱,肩膀处还有几处褶皱的痕迹。
这是干什么去了……她收回视线,专心看着仪器上显示出的数据。
“活跃值有点偏高,不过问题不算大还在正常范围内,刚刚有什么激烈活动或者哪里不舒服吗?”
沈扶抓了抓手边的钢笔:“不。”
“没有。”
缇丝仍有些怀疑,不过这数值波动也不少见,最后想了想还是收了仪器:“好吧。”
她接着念了一遍注意事项,沈扶应下:“我知道了。”
“五区之前发的的通讯还没处理完,你们先出去吧。”
“好的。”缇丝提起医药箱,走到一半发现段缙还站在原地。
“段少校?”
缇丝看他,沈扶也抬了抬眼,似乎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
段缙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迈步离开了-
“长官,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早好几年就不在那里干了,那些大人物的事我又哪里知道呢?”
瓦伦双手被拷在桌面上,类似的车轱辘话倒过来倒过去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
单准冷笑一声:“我劝你还是早点交代了,在勒应星逍遥了这么多年,这会儿装无辜给谁看呢。”
瓦伦:“那些钱都是我一个远方叔舅的遗产,当初都是在区政府登记过的呀,而且”
叩叩
段缙单手抄兜,叩了叩门板昭示完存在后,从上面的台阶上下来。
“副官,”他手漫不经心地搭在单准肩膀上:“你先出去一下吧,我来问问他。”
刚刚还一副无所谓不怕烫的中年男人,见到段缙那一刻脸色都变了:“等,等等!长官…”
而单准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这半天也没问出什么来,索性起身了:“好。”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段缙坐在单准刚刚那个位置上,暗室内本就光线昏暗,衬得他面容愈发英俊晦暗。
“来聊聊吧。”
段缙对他笑了笑,关掉了监控的收音录像。
单准出来不过两个小时,就看到段缙也出来了。
“哎?”他放下手中的资料:“中间休息?”
段缙摇头:“问完了。”
单准趁着这会儿功夫透过单面玻璃,往里一瞅,发现那人竟然全须全尾连根头发丝都没少。
只是刚刚带过来时还气焰张狂宁死不屈,这会儿面色已经完全灰败青白下去,两小时跟不堪打击一下老了二十岁似的。
他碰了碰段缙:“你跟他说啥了?”
段缙神秘一笑:“是人就都有弱点。”
他拍了拍单准的肩,施施然走了。
单准在原地怔了一下,好半天才意识到这小子刚刚装了自己一把,大叫着找沈扶告状去了。
叩叩。
书房厚重桃木门被敲响,两秒后里面传来沈扶的声音:
“进。”
单准手里攥着刚整理好的资料和刚搜出来的视频证据,脸色铁青气势汹汹走进了沈扶书房。
“少爷!”他一把把那些东西放到沈扶桌面上:“这个勃特勒简直出畜生玩意儿!”
段缙跟在他的后面,神色也不太好看,但到底没像单准那样。
沈扶刚和五区那边的人开完会,他今天穿着湛蓝色修身西装和白衬衫。
这颜色挑人又衬人,很明显,沈扶是被衬的那一个,鼻梁上架着一副平光金边眼镜,看人时显得非常斯文沉静。
他没见过沈扶穿这样色儿的,不动声色地多看了好几眼。
外面这些天,起先皇室议会那边尤其嚣张,谈判桌上步步紧逼,甚至张狂到直接把运输舰开去了第五军区交界处的矿星上,连下季度的订单都下出去了。
议会得意洋洋,觉得真是早该把沈扶这个祸害灭一灭锐气了。
其实他们心中间或也会闪过一瞬疑惑,难道他们汲汲营营了好几年的事,真的能看到点苗头希望了?
还是说那个一直像大山一样沉甸甸压在他们身上心头,看起来无坚不摧的人,也终于有撑不住的时候了?
到底还是个Omega啊…
运输舰开往矿星的第一晚,一个议员望着头顶上广阔的靛青色的天,心里不无轻蔑地想。
全然忘了半个月前,他和在沈扶同在一个谈判会议时,被威势逼吓得连眼神都不敢往沈扶身上瞟,生怕像前几个那样,被逮到怼得颜面扫地。
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事情并不如他们所想象的那样。
五区民风剽悍可不是口头说说的,往史书上翻翻,历代造反叛乱的十个有六七个都出自这里。
接待他们的官员一看就是个江湖气息非常重的男人,表面上挑不出错,实际上穷尽各种办法给他们添堵。
这也就算了,问题是他们来的第二天,矿区里就闹起来了。
抗议、游行、示威,甚有破口大骂者,尤其是不知道从哪儿听说沈扶病倒的消息,那简直群情激愤到了极点。
他不知道几十年前,这里曾有无数壮年男子妇孺,猪狗奴隶一般,昼夜被驱使奴役一刻不停地开采云晶矿。
很难想象星际时代还有这么落后的地方,一开始确实是因为偏远帝国边疆,后来也随着渐渐开始基建。
直到两百年前,科技发展到云晶矿宛若旧时代黄金的地位重要性被发现,而这些晶矿资源百分之八十五以上,都分布在山脉绵延的五区。
强大外界智力势力碾压争夺下,这片广袤星际大地上的原住民宛若屠刀下待宰的羔羊,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原因只有一个。
穷。
土地贫瘠结不出粮食,交通科技教育医疗各种资源匮乏落后至少三十年。
上层助纣为虐盘剥压榨一掷千金,底层平民毫无知识出路,只有卖力气,如果外界不供给接济基本,他们连肚子都填不饱。
这都是为了最低成本地榨干这片土地晶矿最后一丝价值,外界人心照不宣装聋作哑有意无意为之,而这片土地历经百年好不容易长出的新嫩绿芽,就这么尚在襁褓幼苗期,被生生掐断了。
剧烈的开采消耗速度带来的后果也是巨大的,最初是坍塌、地陷,压死埋死了人。
后面整个河流生态被污染,两代之后他们开始发现新生儿已经从娘胎里就带上了畸形疾病。
经济彻底扭曲畸形,阶级差距和矛盾越来越激化,几乎要如火山一触即发,爆发出惊天动地燃尽一切的冲天光焰。
不过后来被那位,第一次提出并逐步实施禁采令的老星主平息下去就是了。
之后近百年年教化,但骨子里对外界所有意欲破坏禁采令的人的仇恨敌意却依旧延续了下去。
一时之间采矿之行困难重重,每日都有刁民来暗中破坏机器,拆毁零件,派出去办事的人也被百般刁难。
那个负责的地方官最可恶,明明抓人抓人,实际上不过往看守所里关上几天,转头就又给放出去了。
全体表面应承实际不配合,总之就贯彻了一个字——拖。
这群刁民耗的起,他们却耗不起。
本来这种事就上不得台面,启动资金也都是皇室私库里的,来的时候王后亲自下的死命令,带来的机器人力简直每一天都在数以百万计的烧钱。
起初两三天还好,一个星期帝都这边就有点坐不住了,现在几乎半个月过去了钱已经蒸发了一个天文数字。
哪怕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也绝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
然而来得容易,又岂是想走就能走,总之还是贯彻一字原则——拖。
眼下议会那边已经急得团团转了,前有后患骑虎难下,恨不得他重新出来主持大局。
单准拿着勃特勒那些证据资料义愤填膺,沈扶接过来看了眼,神色渐渐冷下来。
“他就是个炼铜癖!那些慈善机构搜罗收敛来的孩子,都是挑好看的教好了给他送过去,名义上还说是来帝都读书。”
“我就说怪不得坎贝尔这几年官运这么顺,感情都是往别人家里送小情儿送出来的,指挥官,我们”
“不。”沈扶压了压眉心,光线下皮肤显出点透明的白色来:
“还不到时候。”
单准哑然。
段缙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这件事牵扯太大,不能一击毙命,只会冒然打草惊蛇。”
“我们现在还只是一点证据上的猜测,拿不出具体有力的名单,而且上件事还没解决好。”
沈扶将那些整理出来的文字资料放进碎纸机:“这几天议会已经来找过我几次了,礼品礼单流水一样往这边送。”
“王后连发三封信笺问候,邀请我两日后去宫中赴宴。”
段缙眉心一跳:“你答应了?”
沈扶微微一笑,指尖点了点那份存着勃特勒不雅照片视频的存储器:
“正好,我们送她一份大礼。”
两日后,王宫。
信笺上说王后实在关心他的身体,这次宴只宴请了几个最亲近的,让他不要拘礼。
然而帝国王后亲自设宴,即便说是一切从简,依旧布置地豪奢,红毯一路从宫门口铺到宴会席。
车刚停下就有侍应生来迎接,沈扶下了车一路走进金碧辉煌的宫内,刚过一处转角,正正碰上同样要去赴宴的哈里斯。
哈里斯见到他眼睛一下就亮了:“哥!”
他与沈扶之间尚隔着十几米距离,走的很快,但是一条腿的姿势间或总能显出些不得力。
沈扶眉尖挑了下,哈里斯已经要走到他面前了。
刚刚十米开外还不显,但一近到几米范围内,那股尖锐充满敌意的强悍Alpha信息素,顷刻就对他做出了警告。
哈里斯被逼的下意识偏了下头,意识到这点后他咬紧了牙,硬是不顾腿骨上的钝痛,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你还好么?”
他想去拉沈扶的手,或者摸到点衣襟衣角什么的也好,让他心里悬了半月的心实着一下。
但沈扶手恰好理了下袖口,避开了。
哈里斯的眼睛一下就有点红了,他手在空中抓了个空,又落回去了:
“我已经把参与了那晚事儿的侍人都料理过赶出去了,这些天我一直都很担心你,但风口太杂,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去看看你。”
实际上并不是一点出门的机会都没有,但他不知道沈扶知不知道自己那晚存着的阴暗心思,那件事主谋虽然是王后,但他毕竟也还是选择了沉默顺水推舟。
故而这几天一直提着心,不清楚沈扶到底怎么想的。
“我没什么事,”沈扶声音不冷不热:“陛下挂心了。”
胡说!
哈里斯看着他明显又削瘦了的身形心下酸涩,沈扶刚从外面进来,水汽凝在他的发梢,衬得那头发愈发柔黑,而皮肤尤为素白。
这么略微抬眼看着哈里斯,沈扶自己只觉得自己面色生冷没什么表情,但这样的好皮相下,无论什么情绪,都能给人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哈里斯深深吸了口气,下一秒竟然没有接着纠缠,而是有些悲伤地低了低头。
他成年后面相硬朗了很多,孩童天使一样可爱精致的脸变得线条鲜明凌厉,只有低垂眼睫时睫毛根根纤长,眉眼略还带着几分幼时的可怜。
“对不起,”哈里斯声音放软:“哥,我这几天一直都在挂念你,前些天下楼的时候还一时心神恍惚,不小心摔伤了腿…”
沈扶顿了一下,到底是没再说什么硬话了。
哈里斯心里一喜,他就知道沈扶吃这招。
二十年前皇室人丁尚且兴旺,威廉王年少即位风光无量,他这个唯一的小太子更是前呼后拥无数人巴结。
父王忙于朝政,母后只有他成绩好了才会对他露出笑脸,他每日大多数时间都是和宫人度过。
人心幽微,就像初生的小动物本能察觉到哪些是殷勤讨好背后的微妙恶意,那些是坚硬冰霜后的柔软暖意。
只有沈扶。
只有那时同样还尚且年幼的沈扶,面上冰冷没什么情绪,其实最心软,最温柔,默默地允许自己的靠近与寻求庇护。
沈扶坐在书桌前看书,他盘腿坐在桌腿边仰头看他,阳光透过窗棂拉出长长的、长长的光线,一个平静悠长的下午,就那么过去了。
“严重么?”
哈里斯想说不严重,但想想又觉得不对:“骨折了坐了好几天轮椅,偏巧又正轮上军部演戏我必须出席,站了一天回来更肿了。”
沈扶凉凉瞥了他一眼。
哈里斯心里一紧,却见沈扶开口道:“我看陛下精神倒是还好得紧,演戏那日竟然还去演武台上和人充风头。”
“啊,”哈里斯话干巴巴地:“我一开始是不想上去的…”
“宴会时间快到了,我就不多留陛下了。”沈扶看了下表,转身要走。
哈里斯提步就要追,突然一个高大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停停停,”段缙拦在他身前:“我说你这个变态恋哥癖差不多点儿得了,天要下雨哥要嫁人,你哥都和我临时标记过了,你还在这儿装什么心机无辜绿茶呢。”
哈里斯:“你那算什么临时标记,我哥就是迫不得已才让你咬了一口,他和盛渊根本就没离婚,说白了你不就是个”
他阴阴冷冷地笑了笑:“——小三。”
那边沈扶刚走出去不过两米,听到后一个踉跄,转头瞪他:“哈里斯!”
哈里斯梗着脖子不肯低头,倒是段缙单手抱臂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眼前倏地一亮:
“当小三怎么了。”
“按帝国法夫妻一方确认死亡后就自动解除婚姻关系了,勇敢追求自己所爱的人也有错吗。”
段缙径自忽视哈里斯快要喷火的视线:
“而且你知道临时标记什么意思吗?就是你哥答应我、接受我,马上我们俩就心心相印互相喜欢一起步入婚姻殿堂,怎么到时候办婚礼要不要邀请你来当小朋友扮花童啊。”
“段缙!”哈里斯往他身后瞥,但哪怕是沈扶的背影段缙都挡的严严实实一点不让他看。
沈扶快走远了。
从未来过的焦躁与恐惶席卷了哈里斯,他一把推开段缙,就要去追,然而段缙一手横来按在他的肩膀上。
他竟是一步都走不了了。
“我说,”段缙就着那个站立的姿势偏了偏头,惯常的那点平和轻浮的笑意褪去,宫内白光下眼神竟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与压迫感:
“宫台上断了半个月的腿,是还没给你长个记性吗?”
第29章 夜深人静,孤A寡O………
气氛一时凝滞到了极点,哈里斯垂在身侧的手攥的指骨都咯吱作响。
“果然是你…”
段缙:“是我又怎么样,你看看真捅到沈扶那里,他信你还是信我。”
“他肯定信…”话音戛然而止,哈里斯猛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他没有证据。
而段缙手上倏地使力,哈里斯被他推的一个踉跄。
“装可怜,耍手段,这招早八百年前我就用过了。”
“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事,别总想着那些不可能的事。”
段缙再回去时,沈扶正一边往宴会里走,一边低声和单准交待着什么:
“我记着府库里还有些活血增骨的药材,回头一并给他送过去吧。”
单准点头记下,转身时正碰上走过来的段缙。
段缙很显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眉尖挑了一下。
“你要给他送药啊?”
沈扶往前迈的步子顿了顿:“于情于理,多少得表示一下。”
只这两句话的功夫,已经走到宴会入口了。
黑色燕尾服的侍应生彬彬有礼地躬身指引他们入场,王后高坐主座之上,灯光下颈间湖绿宝石项链暗芒一闪而过。
左右两排各列了座,沈扶径直走到了左手边第一位。
他那动作实在太自然,仿佛迟到了让他们所有人等了近二十分钟这件事做起来,一点愧疚心都没有。
杰奎琳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长长指甲上涂着红色丹蔻:“小扶,我看你近日又见清减了些,身子还好么。”
沈扶淡淡道:“殿下挂心了,来之前怕过了病气到宫里,又临时加了一重消毒防护,才来的迟了些。”
杰奎琳面上不显,内心沤得要死。
每次来见沈扶这都是这种情况,无论事实实际如何,总归是面上礼仪让你挑不出错儿来。
旁边大宫女忙替她递了杯茶:“殿下…”
杰奎琳接过茶杯呷了一口,倏地重重拍在桌子上。
茶杯底座磕出当啷一声,杰奎琳面色一冷:“邓肯!”
右边第三位坐着的那个官员忙不迭起身。
那是个Alpha,身形不算高大但很结实,只是此刻一条手臂打了石膏吊在前胸,站起来时明显跛了一下。
“色迷了心窍的!”杰奎琳呵斥道:“居然敢把主意打到皇帝的舞宴上了!”
邓肯被骂的一声不吭,一米八五的个子肩膀内扣缩缩着。
“小扶,”王后转向他:“这混账原是看上裴迪子爵家的一个小姐,追了两个月那小姐不肯,到后来连面都不肯见他。”
“本以为此事终了,没想到他打听到那小姐也来这个舞会,竟一时起了歹念,买通侍应生往那酒杯里下了药,最后阴差阳错不知怎地被你给误喝了。”
“还不快道歉!”
邓肯已经年过三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眼睛憋得通红:“……对不起。”
“指挥官,是我鬼迷了心窍,我不该动这种歪心思,连累了您。”
沈扶眉尖挑了挑,心下只觉得好笑。
这是又在他面前演哪一出呢。
邓肯咬紧了牙,他本就手和腿都伤了,这会儿鞠躬鞠得超过九十度,整个人姿势显得诡异的滑稽。
“那子爵大人可真是好手段,这加了料的酒给我喝了,也就是缠绵病榻十几天,若是真给那个姑娘喝了,岂不是把那姑娘给害了。”
邓肯也不知道自己不过要弄个小门小户的女的,事后给点钱捂个嘴也就过去了。
哪条路子出错了竟然给这位指挥官喝下去了,回去被他爹抽断了条腿不说,还要被压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道歉。
王后明明是他的亲姑姑,居然连这点小忙都不帮,偏向着那个外人。
“对不起,”没人让他起,邓肯也不敢真的直起身,手上和腿上的伤隐隐作痛,这会儿额头上沁出了密密一层冷汗。
“子爵大人如此诚心诚意道歉,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沈扶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酒杯,
“我看这宴会上的酒就很好,不如你也来尝一尝?”
侍者就端着装满了酒杯的托盘站在一边,邓肯咬牙,举起一杯一饮而尽。
那酒极烈后劲又大,平时谁都不会轻易喝那么多下去。
邓肯面上很快上上酡红,侍应生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撤走,然而沈扶下巴抬了抬:
“再喝。”
这么多双眼看着,邓肯无法,只得接过接着喝。
三四杯下去,邓肯脚步已经开始摇晃了。
主座上王后表情也不太好看,然而又想到待会儿还没说的事,不下点血本怕是消不了沈扶的气,硬是忍下去了。
同在宴会上的官员已经又惊又惧,偏偏沈扶一点让人停下的意思都没有。
“继续。”
他看着侍应生端盘上已经都空了的酒杯,示意人换新的上来。
到后面邓肯几乎是休克了被人抬下去的。
王后脸上妆容精致,这会儿也快维持不住面上的笑容。
“小扶,”她刻意温柔了声音:“你看,人错也认了,罚也罚了,这厮就是个行动快过大脑的。”
沈扶挑了挑眉。
杰奎琳接着往下说:“他家之前留在五区交界星那里的星舰现在还被扣着,要不你就给那边人发个指示,让他们放行?”
沈扶笑了一下,一直拿在手中的酒杯轻轻磕在了桌面上。
“殿下,您也看到了,我先前病的太重了,地方上的人又根系复杂,很多事情,实在是有心无力。”
杰奎琳脸色变了变,勉强道:“小扶,你可是五区最高的指挥官,你说个什么,底下人肯定是忙不迭地听的。”
沈扶单手支着下颌:“这过去十几天您也都看到了,他们早就不服我了,我也就空占着一个名头…找我下指令,那您真是找错人了。”
意思上刚才那一通声势浩大的赔罪道歉,全都是白费。
杰奎琳神情彻底阴冷下来了:“小扶,你年纪轻还不懂事,我算是你半个长辈,常言道心肠还是不要那么硬,焉知事后会发展成…”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匆匆从侧面进来,附耳对她说了几句。
如果说刚才还能压着火气,这会儿杰奎琳几乎连整个五官都轻微扭曲起来。
“你说什么!”
侍卫呐呐不敢言,杰奎琳深吸一口气:“今天本宫身子不太爽利,几位先请回吧。”
坐在这儿的基本都是皇室一派的亲信,谁都看出来王后现在心情不虞。
当即谁也不敢多留,告辞推辞几番后,一溜声儿地全跑了。
偌大厅堂内只剩下他们两拨人遥遥对峙,如果怨毒目光有实质的话,沈扶这会儿已经被片成片片了。
“勃特勒的事,是你放出去的。”
肯定的语气。
“王后不必太过忧心,”沈扶眉目不变:“帝国法律公平公正,公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必不会冤了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眼下正是议会大选常任议员的时候,方才逼着邓肯道歉丢丢面子也就算了。
真让这整个家族筹谋了这么久、只差临门一脚的事给糟了,才是真正能戳到她肺管子的。
杰奎琳尖长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半晌冷笑一声,拢了拢鬓发。
“我当真是小看了你。”
“长大了,了不得了,不是当年一遇到困难就要呜呜哭着找舅舅,十九岁了还只知道躲在高楼里当长发公主,等着王子来拯救你的了。”
沈扶对这句话里暗含的讽意似乎无所察觉:
“九年过去了,殿下。”
“我长大了,但你的手段还是这么拙劣。”
“舅母,”沈扶看着上座上容颜依旧,眼尾却仍不可避免有了细纹的的王后,平静道: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即使被你拿捏,也毫无还手反抗之力的孩子了。”
沈扶再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小时后了。
王后大发雷霆,杯碟噼啪碎了一地,宫人小心翼翼,生怕触到她的霉头。
沈扶从车里下来,夜风拂起他的衣角。
有人上前迎接,沈扶随手脱下外套交给佣人:“段缙。”
段缙讶然看他。
“你跟我来一下。”
夜深人静,孤A寡O。
段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亮,前跨一步走到他身边:“走啊走啊。”
第30章 “让我做你的刀吧”……
这座公寓布置豪奢又低调,沈扶带着他一路来到顶层的露台上。
从这里可以眺看帝都最繁华的第仑大街,城市被星海般的光点覆盖,更远处,勒斯多港两岸交相辉映,繁华堂皇。
“从我出生到十八岁,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这里,百日宴上我的父母从外星系赶回来时,跃迁舰失事,自此永远葬身在了茫茫星海之中。”
“威廉王力排众议,把我接进王宫,一应份例位同太子。”
“这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因为我的Alpha母亲曾经是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如果不是后来她选择与我的Beta父亲姻亲,进而与当时的老太后闹掰到老死不相往来,或许帝国会再出一位女皇。”
段缙心里微微一动,但沈扶仍旧看着远处。
从段缙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从眉骨、鼻梁再到下巴的线条非常完美,连最出色的雕刻师大概也会自愧不如,夜色中皮肤如白玉一般,色泽非常好看。
“成年后我某次从军校回来,惊讶地得到一个消息,威廉王病重。”
“我一点都不相信,他正值盛年年富力强,那年帝国因为上下议院之争政局已经摇摇欲坠,王后一定要送我去联姻。”
“其实那时我心里充满了惶恐、不安,我每天把自己关在高高的阁楼里,谁也不见。”
“难道我要和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共度余生吗?然后从此陷在高宅深院,去独自面对无数险恶未知的未来。”
如果再过几年,沈扶应该能更成熟冷静地处理这件事,游刃有余游走在几大势力间。
但他当时毕竟才刚过了十九岁生日,被保护的骄矜高傲的单纯,在事情完全超出承受预期时,心中只觉得忐忑不安。
“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沈扶示意他往楼下看:“盛渊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了我的世界里。”
段缙怔怔地看着他,明明听到心上人回忆自己的爱人,他应当觉得妒忌,然而此刻心里却只涌上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恍惚。
“从我十三岁上中学性别意识萌发开始,无数人就明里暗里追求我,其中不乏疯狂执拗的人,但这种热情就像泡沫一般,是非常短暂经不起时间考验的。”
“其实之前盛渊已经对我无数次求爱,但我从来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其实我也存了赌的心思,一切总不会比被一个恶心的中年Alpha标记困在家中,为所欲为更坏的下场了。”
“我没想到盛渊能那么大胆,他本应该是前途无量的,但在当时标记我,会让他同时在平民和贵族两方都举步维艰。”
消息传到宫中王后震怒,她当即革了盛渊的职,甚至要逼着沈扶去洗标记。
盛渊去军部求他师父,沈扶心里已经坦然存了鱼死网破的心思,
“但我没有想到,千钧一发的时候,已经年过百岁的老太后亲自到了医院,说孩子还小,随他去吧。”
沈扶笑了下:“她说我和我母亲长得真像,看到我,就像看到了当年死活要和那个Beta结婚的母亲。”
ABO三性别宣扬平等,但Alpha天生生理优势,家族荣耀传承至高无上,AB结合生出优秀后代的概率小于百分之五。
“老太后没有明说,但我能感觉到,她心里是有悔的。”
一时意气以为时间还长,母女大吵一架,冷战断绝联系两年,等来的是一纸死讯。
夜风拂过沈扶的面颊,他回头看他:“所以我当时就觉得,死亡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的生命中不要有任何人离我而去。”
沈扶的瞳色深黑,眼尾天然上挑,垂目时不显,然而当他注视什么人的时候,又会显得尤为专注,仿佛自己就是他世界中的全部。
段缙着了魔一般,情难自已地靠近他,走近他的身边。
“盛渊死的时候我也想过去死,但我到现在都还在好好活着,这么看来,我的心肠还是很冷硬的。”
“不,”段缙缓缓地摇头,开口干涩:“世界上没有比你心更软的人了。”
“哦?”沈扶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轻笑了一声:“是么。”
他的手指被风吹得冰凉,慢慢抚上面前人的脸颊。
“你的眼睛在对我说话。”沈扶轻声道。
段缙喉结滚了一下:“在说什么?”
“在说,”沈扶指尖划过他的眼周、鼻骨,最后停留在了他的唇边:
“你好爱我。”
按在他唇边的手纤长玉白,指甲修剪圆润干净,段缙低头追寻着去咬。
沈扶没有拒绝,看着段缙唇舌覆上他的指尖。
“沈扶,”他着迷地嗅着、咬着、吮着那白葱一般的手指。
沈扶温柔地纵容着他,就在段缙想要更进一步时,指骨突然动了动,抵住了他的犬齿齿尖。
段缙焦躁地想咬,沈扶微笑着:“那你告诉我,”
“哈里斯的腿,到底是怎么断的?”
宛若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段缙一下就清醒了。
但沈扶五指依旧仅仅钳着他,逼着他维持着那个低头的姿势:
“或者说,别人查了那么久坎贝尔家族都一无所获,你又是怎么一下子,就精准找到了他们的漏洞,抓了瓦伦回来?”
段缙还咬着他一节手指,不甚清晰的光线下水光银靡。
他沉默着一句话都没说。
“段缙,我不是傻子。”沈扶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的手腕:“从政这么多年,基本的嗅觉和敏感度,我还是有的。”
“当时我和贺绍钧吃饭遇到袭击,一开始我并没有想那么多,包括后面那么巧议会的运输舰被劫了。”
明明已经被戳破威胁着的人是他,但段缙却好像更不舍得沈扶要拿开的手。
“你发现了。”段缙恋恋不舍地说。
沈扶手掌张开,将手指上的水蹭到段缙脸上。
“你不是王室的人,也不是军部的人,你来自腾蛇会,并且位置应该不低。”
段缙注视着他:
“你好像对这个组织很了解,帝国历史上这个组织已经销声匿迹近百年,现在鲜少有民众知晓了。”
“王室藏书室里还是有一些遗留资料的,”沈扶道:“你知道吗?”
他直视段缙的眼睛,丝毫不在乎自己到底说了个怎么颠覆的秘密:
“盛渊也出自那里。”
段缙瞳孔一缩。
他从刚刚,哪怕沈扶戳穿他的身份都仍没有太大意料之外的变化,直到此刻才是真正露出了别的表情。
沈扶抽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下去了:“天晚了,我回去休息了。”
他转身向室内走去,段缙一手猛地拽住了他。
“沈扶!”
沈扶眼底含笑:“连指挥官也不叫了?”
沈扶单手抄在裤兜里,身形削瘦又挺拔,段缙手还箍在他的右手的腕骨上。
“你可以给我下药,解药一个月一次只有你有,或者你去军部告发我”
“我为什么要给你下药和告发你?”沈扶问。
“因为,”段缙哑然。
“你想除掉腾蛇会。”他慢慢地说。
沈扶挑了挑眉。
“不只是矿区不允许开采,你是…”段缙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是想彻底禁止光枪流入民间。”
这句话说出来时,连段缙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开辟矿星还是近一百五十年的事,但不禁光枪确是自帝国建国以来,就存在至今。
其间种种利益纠葛盘综错杂,庇护网由帝都辐射向各大星系。
沈扶搭上他的手背,目光看向缥缈远方。
那是一切动乱的开始。
立国之初为取得大贵族支持尽快稳定政局,迫不得已同意保留枪械制造权。
之后各地暴杀案件一直不断,地下黑帮上层贵族勾连一体,没有哪样武器比扣下扳机更容易、更没有杀人负罪感。
惶惶民众为保护自己购买光枪,而更多人持有光枪引起的是民众间更大的恐慌,进而更去购买,上层制造者坐收暴利乐见其成不加以约束管理,最后形成了一个无限恶性循环。
“威廉王要禁止,第一步就是要约束矿采,这是他和王后最初的分歧…你知道的,她还沉浸在旧日坎贝尔家族的荣光里,一心想要复兴。”
“矛盾龃龉被激化到现在,愤怒的民众怒不可遏,帝国早会有这么一场仗了。”
沈扶眨了眨眼:“有人说,那场叛乱,也就是我们后来称之为卫国之战的那一场,背后就是腾蛇会在推波助澜呢。”
“他们恨死盛渊了。”
短短几分钟之内得知两个惊天消息,段缙呼吸微滞。
沈扶那么说着,然而模糊中他却觉得心中另一种压抑不住地感情和记忆快要喷薄而出。
过往无数记忆仿似被洇湿了的大片色块,段缙拼命想看清却根本看不清。
段名晖只说他从小就在暗星系长大,因为任性去找星矿才烧的粉身碎骨,好不容易救活下来。
他起初是不信的,即便失去记忆但心理本能存在的那种警惕敌意骗不了人,但段名晖拿出的证据又那么确切有力,种种迹象都证明
——他确实在暗星系生活过。
沈扶不知为何刚刚还好好的人,突然就双目充血呼吸粗重起来,连脖颈上青筋都因隐忍根根暴起。
这种情况不对劲。
沈扶凑近上前一步:“段缙?”
段缙一把把他抱进怀里,动作力度大的几乎要把他揉进骨血。
“小扶…”
用下去的药物反复灼烧着他的理智,而身前Omega的气味又如此熟悉安心。
“指挥官,”段缙脑内似乎有两方力量大力撕扯,撕扯到几要把他身体从中间劈成两半。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本能地知道这时候不能把人放开。
现在身份太敏感,如果这时候表现出退缩或者怀疑,沈扶绝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给出他机会:
“让我做你的刀吧。”他抱着怀中的人,只觉得沈扶怎么能瘦成这样。
沈扶推他想挣开,但段缙抱他抱得太紧,一双手臂跟铁箍的一样。
“够了,段缙,”沈扶只觉得自己都快喘不过气了:“你先松手!”
段缙充耳未闻,抱上了就不撒手:“你需要有人既了解军部,又了解腾蛇会,他们行踪太不定,没有内部人很难彻底拔出的。”
当时救他时生死濒临一线,段名晖给他吃的禁药总会造成记忆混乱错乱,以及相似情景下剧烈应激。
我到底忘了什么?
段缙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现在抱着沈扶的力气有多大,只接着往下说:
“你可以控制我,要求我做任何你想要我做的事,我全部心甘情愿,”
“沈扶…指挥官……,去做你想做的事,你不方便出手的、想要探听的,我都可以替你去做。”
“普天之下……你找不到如我这般最有诚意死心塌地身份合适的了。”
这些话说的太海誓山盟太笃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快要压倒一切的强烈情感到底来自哪里。
明明只认识了两个月,为什么我会对一个人产生这么强烈的保护欲、这么强烈的爱意?
他了解自己绝不是色欲昏心、轻易给出承诺的人,甚至称得上冷心冷情。
这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
段缙打了个冷颤,就好像我们已经认识相爱很久很久,终于再次重逢了一般。
沈扶被迫和他大片肌肤相贴着,Alpha坚硬的肌肉硌得他浑身发疼。
终于他忍不住厉声喝道:“段缙!”
沈扶在叫他,但他却觉得沈扶像是在叫另一个人的名字。
可沈扶确实是在叫他的名字。
不愿意撒手…
他不情不愿地把头埋在沈扶的颈间,犬齿难耐焦躁地磨着怀中Omega细白的皮肤,却不敢真的咬下去。
“你弄痛我了。”沈扶冷声道。
这话宛若一道惊雷炸下,在大脑理智发出指令之前,段缙身体反应先于药物控制地松了手。
……我不能伤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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