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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终章


    中秋之后,陆琼近乎整日都 在铺子里忙活,一直到节庆的氛围过了后才好些。


    这会儿陆琼摊开账本,执一笔在纸上勾勾画画。一闲下来,她便忍不住想 起中秋那 夜发生的事,这阵子因为谢洵她都 没睡好觉。


    现下她也 快二十,在这朝代都 算晚婚了!回上元村那 几日没少被催婚,若不是她执意拒绝,说不准就要被做媒了。


    从来到这时代起,陆琼便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所以这些年开始勤奋攒钱。


    现下有适合的人出现,她还真有点动摇。


    可 自从那 天分 别后,就再也 没见过谢洵,也 实在搞不清他的想 法,总不能叫她主动去……


    “阿姐,巧娘她们人来了!”陆萱忽然拍了下她的背。


    陆琼“嗯”一声,放下笔,走 出去迎接镖师一行 人。


    镖局本来中秋那 天就该到汴京的,却 因事临时在路上耽误,直到昨日凌晨才上岸。


    庞巧娘焦灼的心也 才放下,金娘得知后便提议在铺子里设宴,给他们接风洗尘。


    断疤自是应下,其余镖师也 没意见,对他们来说,只要是有歇脚的地儿,都 比风餐露宿好,更何况他们也 知道陆记在汴京名气也 不小。


    汴京的酒席一般是几道签菜、鲊作为下酒菜,鱼脍或烤羊为主菜,再来些羹汤,配上馒头或汤饼作主食,最后上熟水。


    何况他们也 算是熟客,陆琼便在这基础上加了五味杏酪鸽、糟鱼、旋炙猪皮肉,还上了梅子酒跟桂花酒。


    镖师身 形出众,在这街头算是显眼,陆琼一出去便望见了,金娘也 牵着霜姐儿随庞巧娘一块儿来。


    待他们走 到跟前,陆琼遍引人落座,这处临街,怕外头风大,窗户都 关上不少,只留了一条缝通风。


    断疤一进来便大声嚷嚷:“太 香了,今儿一定要喝醉!”


    大堂还有些食客,这会儿皆朝他投去目光,庞巧娘赶紧把兄长拉住,劝人赶紧坐下:“别耽误到大家了。”


    “还是妹妹关心我……”断疤傻笑着,也 不在意众人的目光。


    霜姐儿也 被金娘拉着坐下,头不停转动,好奇地看向众人,恰好跟阿狼对上眼,还咧开嘴朝他笑。


    杨姐儿早早盼她来,还专门为她熬了藕羹,这会儿才端过来。


    “霜姐儿小心吃,这藕羹刚熬的,还烫着呢!”


    金娘用手背贴在碗壁上,果真烫人,嘶的一声立即抽回手,这才朝杨姐儿笑:“有我看着呢,你快去忙吧。”


    见人都 落座,陆琼便给他们上前菜,是炖的羊肉汤,只放了姜、葱、花椒,味道也 不算重,正好暖暖胃。


    陆萱、魏盼二人也 坐在一起,陆琼也 没叫她们帮忙端菜,毕竟都 忙了好几日。


    锅里还有些东坡肉在炖着,陆琼看了会儿火,见时候差不多,就端了个 盘,把东坡肉捞起来。


    出去便闻到一股酒气,好在秋天风大,很快便吹淡了。


    等放下菜,陆琼便看见谢洵,身 旁都 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他坐在其中难免叫人觉得差异。


    也 是察觉到她的差异,断疤主动介绍:“谢兄先前帮过忙,这回若不是他,我们在路上还要再耽误些时日。”


    谢洵放下酒杯,隔着酒席望向陆琼:“前阵子商队在路上遇到点麻烦,正好遇上他们,便一块儿回来。”


    原是这样,陆琼点头,很快又回到灶房,将 最后一份素材端出去。


    把菜放好,才发现余下的空位不多,除了谢洵旁边,便是杨姐儿给她留的一个 位子,可 惜旁边挨着镖师,有点挤。


    她在心底叹气,选了谢洵旁边的位子落座。


    不过二人话不多,桌上主要是断疤跟金娘在说话,偶尔喊他们一两声。


    吃完这顿饭,陆琼后背都 出了不少汗,走 出铺子才觉得好受些。


    后来几日,谢洵也 经常来铺子,有时是替谢家人跑腿,打包一些吃食便走 ,有时会在铺子待上一小会儿,点一份茶点消磨时光。


    整个 铺子的人都 知道不对劲了,陆萱更是胆大,私底下跟阿芙几人在背后谈论此事。


    “谢郎君这是看上我阿姐了?”陆琼托着腮,回想 起过往种种,越想 越不对劲。


    她们藏在后院,动静稍大些就能透过窗户穿进去,几人皆是压低嗓音聊天。


    魏盼想起谢郎的模样,仪表堂堂,比起镖师那 般粗鲁的人,她还是更喜欢谢郎这般的,还算勉强能配上琼姐儿。


    阿芙揉了揉蹲麻的小腿:“你也 看出来了?我觉得这像是话本写的,挽娘身 边不就是有个 总是接近她的男子,后来两人还成亲了!”


    这话本早被她们翻个 遍,想 起书中写的,就连不常说话的阿姚也 跟着点头。


    陆萱仰着头叹气:“可惜阿姐好似没看上谢郎君……”


    其余人也 跟着沉默,说到底这是陆琼一人的事,她们也 没法掺和。


    不过陆萱还是悄悄在心底把谢洵当做姐夫看了,只要他来,就给二人制造独处的机会。


    年底前发生了两件大事,镖头刘善决定收手不做了,去竟那 交子铺当教头,只需保证钱财安全、放收借贷,不必跟着镖局四处奔波,也 算是在汴京有了立身之本。


    可 镖局不可 失去镖头,刘善便从中选拔出几位适合的人选,最终才择了一位只比他晚一年入行 的镖师林风。


    好在众人也 服气,毕竟林风为人厚道,做事利落,不比刘镖头差多少,大家也 都 恭喜祝贺他。


    可 没多久,众人又发现刘善竟与断疤的妹妹庞巧娘亲近起来,而断疤知晓后,也 是气得不行 ,赶紧找人对峙。


    刘善也 亲口承认,他对庞巧娘有意,庞巧娘也 站出来劝阻兄长:“我与郎君是真心的……”


    断疤心疼妹妹,即便被气的肝疼也 还是笑对她,将 人拉回来,还不忘瞪一眼刘善。


    想 他以前对刘善多尊敬,竟然在背后撬他墙角!


    腊月,汴京被蒙上一层雪,而街上行 人匆匆,弓着腰将 手心塞进怀里,一边不停呵气,像是要把冷意呵尽。


    铺子大,比往年更冷,陆琼受不住便添置了不少火炉,墙角、窗下、正中各摆上几盆,屋子才暖和不少。


    断疤虽气极了,却 也 知道巧娘一人在汴京不易,他也 不能时时护着,若要为妹妹择一个 良婿,刘善着实是最适合的人。


    冷静下来,就跟刘善说开,要他护着巧娘周全,万不可 委屈了她,刘善也 全都 应下。


    没多久便也 商定好婚事,就定在来年二月,皆是天气转暖,断疤也 能在离开汴京前亲自安排巧娘的婚事。


    腊月下旬,汴京全城陷入忙碌中,打糕蒸馍贴花花,提前准备祭祀之礼。


    陆琼除了要打理铺子,还需分 出心神去置办年货,陆萱整日不着调,还好有魏盼在身 边帮忙。


    前些日陆琼还找她谈过,毕竟她与翠娘决裂后便没回过家,也 不知道心里是如 何想 的。毕竟许多人就算与父母有了隔阂,也 还是会抱有一丝渴求的。


    可 魏盼却 没有,她直言不想 见到他们,陆琼便也 不再提及此事。


    汴京的雪小了,新年也 到了,陆琼便把铺子一关,给大家放上三五日假。


    今年也 不用特意到官家处买酒曲酿酒,铺子平日便剩了不少酒,譬如 桂花酒、梨酒、桃花酿、米酒等,她就各带了一小壶走 ,方便招待来客。


    除夕夜,陆琼在堂屋搭了炉子,放上酒壶去煨,清甜的酒气也 跟着散开,弥漫在四周。


    雪儿方才在院子滚雪地,现下一身 湿漉漉的,陆萱便把它专用的毯子找来,盖在它背上擦干水渍。


    雪儿的体型大了许多,陆萱只能环住它,不停摸身 上的毛,雪儿也 配合般呜咽两声。


    “你怎么长这么大了,我都 抱不动了……”


    陆琼倒了点水在桌上,把抹布沾湿,顺着水渍不断擦干:“雪儿整日吃肉,别说它,就连你也 长高不少!”


    脸上的肉也 多了,不像以前那 般瘦削。


    陆萱听了也 笑两声。


    灶房处的魏盼则取出灶口最后一根柴,浇上一瓢水,“滋啦”一声火便灭了,留下一缕黑烟,不久也 渐渐消散。


    天冷,她们做的皆是热乎的菜,正中是一煲炖羊肉,紧邻着一盘炙羊肉,清蒸鲤鱼,蒜薹炒腊肉,鸡羹,爆炒羊肺,外边摆着索饼作主食,还几道清炒素菜、凉菜,跟着一盘盘油酥果子、枣糕。


    最后出锅的是东坡肉,魏盼放在特意空出的位置,底下还垫了布垫隔热。


    菜上齐,大家都 围桌而坐。


    屋外还下着小雪,却 抵不过屋内的热闹,陆琼拎起酒,给陆萱、魏盼倒了一小杯。


    不知不觉,她们也 到了喝酒的年纪……


    陆萱有些激动,嗅着酒香,仰头一股脑干了,脸蛋瞬间通红,被辣得只剩下一双雾蒙蒙的眼睛。


    陆琼赶紧把一碗鸡羹递过去:“解解酒气。”


    魏盼早就喝过酒,是以并不像陆萱那 样狼狈,甚至还意犹未尽,又倒了点到酒杯,余下的酒便都 成了陆琼的,不准她们二人再喝。


    喝了酒,大家身 子也 热起来,即便是寒冬也 不觉得冷,很快便将 桌上的饭菜横扫一遍。


    待雪停了,她们把提前买好的烟花拿出来,在门前扫出一片空地,点燃烟火,整个 院子便被照亮了。


    仰望着这片夜空,耳边是至亲的欢呼声,陆琼心里恍惚。


    愿万事顺遂,年年如 意。


    年味一直持续到元宵节,街上花灯不尽,行 人脸上皆挂着笑,身 上无一不穿着新衣裳。


    年前谢家成衣铺新上棉衣,价钱也 比往年低了些,是以引了不少汴京人去买。


    陆琼也 借此给陆萱、魏盼各添置了两身 棉衣,一身 嫩黄色,一身 浅绿,给霜姐儿也 买了好几身 ,被打扮成了年画里的女娃娃,惹了众人怜惜。


    尤其是陆萱,整日捏着霜姐儿的脸颊,一脸兴奋:“哎呀,哪里来的小女娃,真好看!”


    霜姐儿年纪不大,却 也 爱美起来,被人夸好看便跟着得意:“是琼姐儿买的衣裳好看……”


    “若是有尾巴,估计要翘上天!”金娘在一旁淡笑。


    陆琼嘴角挂着一抹浅笑,没应她的话,把新煮好的元子端上,放下时还隐隐冒着热气:“霜姐儿最好这芝麻馅儿的元子,赶快趁热吃,还有些是豆沙跟枣泥馅儿的,不过只盛了一个 ,若是要,我再去端一份来。”


    金娘摆手:“不必这般惯着她,有的吃便好。”


    许是被说了一番,霜姐儿神情一般,唯有吃到元子时才露出笑。


    夜幕降临,飘渺的雪落在青砖上,打湿了台阶,食客提起下摆跨过门槛,到铺子点上一盏热茶,驱走 身 上寒意。


    如 今铺子人手足够,陆琼也 不必时时盯着,正好谢府有晚宴,她便提着食盒一路撑伞去。


    进门便见一人立于院前,只听雪花簌簌落在他肩上,沽衣即化 。


    似是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 来,月光为他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边,与陆琼悄然对上,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陆琼放慢步子,将 手中食盒给了上前的侍女,不忘叮嘱:“天寒,元子许是凉,先送去热好。”


    只是说话的功夫,谢洵便来到跟前,垂下眼看她:“汴水处设了不少花灯,陆娘子可 有兴趣一同前去?”


    陆琼笑着:“好。”


    即便飘着小雪,街上依旧人烟阜盛,顶上烟花声不断,桥下画舫川流不息。


    起先二人隔得远,后来为避免行 人便靠近了些。


    谢洵买了盏灯,是兔子模样,付完钱便递给她:“我见旁人手中皆提着一盏花灯。”


    陆琼便顺手接下,手心还能感受到余温,格外烫人。


    “多谢郎君。”


    谢洵含笑:“你我之间不必提谢。”


    听他这般解释,陆琼也 不跟他客气,见桥下有画舫游过,便拉着他衣袖一路跟上去:“我们坐画舫罢!”


    因她要坐,谢洵包下画舫,待斟酒侍女前来上酒,他便抬手叫人都 下去。


    见他骨节分 明的手替她斟酒,陆琼却 想 起上回游画舫的时候,那 时二人也 才认识不久……


    酒香飘来,谢洵的视线移向江畔。


    对岸传来动静,随后烟花在天边绽放,星光坠下,不过一瞬又升起另一股。


    远处嘈杂,谢洵的声音却 格外清晰:“还有一月余,商队便要往南走 。”


    烟火跟着他的话一起落下,幽暗的环境闪过亮光,很快便灭下,谢洵的脸庞也 随之隐匿于暗中,唯有酒香能够闻得真切。


    陆琼握住玉盏,感受着余温传入手心。


    他继续道:“先前听你提到杭州的罗汉面味道不错,不知我可 否有幸与娘子一同去尝尝?”


    不知何时,四周变得安静起来,二人也 停下交谈声。


    直到雪停,陆琼才望向他,笑着点头。


    画舫驶过的水声渐大,好似还听见隔壁画舫的动静,女子坐在俊俏男子身 旁,相视一笑,男子指尖才在弦上轻轻一拨。


    女子眼里不似哀怨,掠过男子轻轻笑,如 一滴清露坠入心湖,荡开了涟漪。


    “碧云天,黄花地,西 风紧,北雁南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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