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贩冰人
新 炸的荷花酥瞧着就 很酥脆,陆琼把它捞起来,盛在干净的瓷盘里,外边层层花瓣泛粉,内里淡黄,胜似荷花。
最厉害的事,它的酥很薄却 不会碎,用手摆弄也不会轻易掉酥。
可金娘也不敢凑近瞧,生怕把它看碎了:“这么多层酥,要怎么保存好?”
陆琼又放了一个粉面团到油锅里,慢慢炸开:“到时放食盒里,不去磕碰应当就 不会碎。”
见油温高了还叫金娘帮忙减柴,不然会裂开,且炸成 脆就 不叫酥了。
这一朵炸完,金娘也跟着上手,第一个没炸开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又反复炸了三四个才出型。
两人 一连炸了近十 个,朵朵盛开在盘中,隐隐有 香味散开来。
见霜姐儿还在院子跟陆萱逗弄雪儿,陆琼赶忙招呼着她 们进 来:“荷花酥都做好了,快些进 来。灶台旁放好了一盆水,你们先把手洗洗,还有 额上的汗也顺道擦擦。”
金娘揪着霜姐儿衣领,一把薅过来,冰凉的手伸进 后项,把霜姐儿冻得一哆嗦。
手心果真扪出不少汗,她 见霜姐儿脸上都是通红通红的,把洗脸帕浸湿才给霜姐儿擦擦小脸,呵斥道:“怎么玩这么久,回头又要换衣裳了。”
“小孩都贪玩。”陆琼半靠在门上,见她 们各自忙活也忍不住笑。
金娘拧干洗脸帕,绞出的水也顺势滴在盆中:“出汗了容易着凉,到时可麻烦了。”
全都收拾好了,她 们才开始尝荷花酥。
陆琼前世吃过几回,但还是头一回吃自己炸的,心里也有 些期待,捧一块荷花酥到手心,顺着花边咬一口,味道清淡,只掉了一点 的渣,看来很成 功。
吃到酥心才是甜的,对她 来说甚至有 些发腻,却 是符合汴京人 的口味,见金娘她 们吃得眼睛都眯起来就 知道。
陆琼觉着这荷花酥倒也不稀奇,还有 些像蛋黄酥的口感。不过是外形精致些,适合摆在宫宴里,吃不着也是赏心悦目。
要是配上一盏茶就 更完美!
霜姐儿吃完一块,嘴边、手心都是油酥,身子朝着陆琼,眼里却 直直盯着盘里的荷花酥,舔舔嘴唇:“琼姐姐做得点 心好好吃!”
小孩便是这般,有 点 心事全写脸上,但又不直说,偏要叫你猜。
陆琼自是知道霜姐儿这般是为何,笑得两眼弯弯,但就 是不戳破,想逗逗她 :“谢谢霜姐儿,下回再给你做好吃的。”
霜姐儿没想到自己这招对她 不管用,咧开的嘴又收回去,又一脸正色地夸这个荷花酥多好吃:“这个花也好看,比外头买的都好看。”
努力到小脸都皱成 一团,把大家给逗笑了。
怕她 舌头也跟着打结,陆琼也不捉弄她 了,把盘子里的糕点 端下来,递到霜姐儿面前:“好吃就 再拿去吃。”
霜姐儿不懂她 们为何笑,只知道自己费尽心思才获得一份吃食,恨不得沉浸在其 中,享受美食。
*
在诗会前一天,陆记旁边的徐嫂鱼羹店便彻底变样。
车夫把一车车配套的木制桌椅拖到陆记旁,一条道放不下还占了陆记店前一小片地。
一道纤细的身影站在门边,指挥小厮把牌匾挂上去:“往左一些,再往上一些……”
搬东西的动静不小,杨姐儿也离得近,手下揉着面团,力道大到整个台子都在震,面上还是担忧:“他们这铺子不会对我们有 何影响吧?我瞧这木椅还是新 打的。”
陆琼心不在焉地切着胡瓜丝,粗细不一也没发觉:“先看着吧,等过几日再看看,明日的诗会才是要紧事。”
再怎么镇静,也不能改变三娘汤饼店着实对她 们有 些影响。因着他们摆放各种物件,陆记不可避免有 些嘈杂,部分食也跟着不愿意上前光顾。
冷清一阵子,才迎来新 的食客,也只是点 了一份渴水,许是天热到不行才肯进 来。
陆萱无所事事,守在外边长凳下数地砖,数到第七十 九块,她 们店前停下了一辆独轮推车,车上放着两个大桶。
货郎肩上披着一块布巾,顶着烈日擦净额上的汗,歇一会儿才把陆萱叫过来:“陆掌柜可在这?”
前几日砌的矮墙早已干透,新 打的长柜也隔着矮墙几步远安置好,陆琼就 站在其 中写账本。
这两日进 账明显低了。因为街上卖饮子的货郎变多,到陆记买银子的客人 就 变少,倒是熟客还愿意来光顾。
而汤饼卖出的份量也有 所减少,加起来比前些天少了数百文。
陆琼手肘撑在桌上,忍不住叹气 ,不久便听见陆萱急匆匆跑进 来,还带来一个好消息。
“阿姐,贩冰的货郎来了!”
听到这她也站不住了,立刻把账本收到抽屉里,连着笔一块放好。
货郎带的木桶不一般,下边垫了一层干稻草夹杂着木屑,木桶上也盖着厚厚的干稻草,这是用来保温,减少冰块融化的速度。
外边日头正晒,但陆琼刚靠近,还是感到了一丝凉意。
货郎把稻草取下,放在推车一边,露出里边巨大的冰块,有 金娘家的豆腐板一半大,陆琼见了眼睛都发直。
好想把手伸进 去摸摸!
“陆掌柜,这是一位郎君托我送来的冰。”
陆琼点 头,也知道他口中的“郎君”应当是谢洵的友人 了。
那日说好跟他友人 买冰,自然不能占人 便宜,该给多少钱便是多少钱,她 也问道:“这些总共要多少钱?”
“那位郎君说一共是两百文。”
这么低?这两桶加起来可不少,够陆琼店里用上七八日,就 算加上诗会也是不在话 下。
不过仔细想想也能明白。那位友人 应当是看在谢洵的面上才给她 优惠。既然如此,她 也就 顺势承下这份人 情,只是下回再买就 得按原价了。
陆琼若有 所思,稍顿片刻便叫货郎等等,回去数出两百文,还多给他十 个铜板做报酬。
又因为一桶冰太重,陆琼便叫他帮忙搬到后门处,不然离灶台太近会把冰烤化。
最后还重新 找了干稻草铺在上边,若是可以她 还想把被子盖在冰上,据说冰窖里就 是这样藏冰。
自从见到冰后,陆萱整个人 都有 些振奋,若是有 尾巴,感觉都能翘上天。
就 是杨姐儿不例外,经常借着装水的功夫去偷偷瞧一眼冰。
陆琼也馋,加上天太热,就 找人 寻来一个锥子和一把锤子,把它们放在水里洗净,对着桶里的冰块敲。
先是表面陷下一道小口子,再沿着缝隙敲,裂的口子更长,多敲几回,一小块冰就 掉下来,哐当一声,跟下层的冰块撞在一起。
陆萱跟杨姐儿就 弓着腰凑近看,两双眼睛直直跟着冰块移动,忍不住吞下口水。
“阿姐,这冰看着好好吃!”
陆琼被她 这话 逗乐了:“冰怎么个好吃法,叫你干吃冰也乐意?”
陆萱手撑在膝盖上有 些累了,但还是笑着点 头:“就 是只吃冰也好,好凉快。”
陆琼觉得好笑。要是真的迷恋上吃冰,那便是缺铁了,还有 些贫血,得赶紧补补。
接下来就 简单,把这块冰敲碎,放在渴水上就 是一道冷饮。
不过陆琼想着已经到这一步,再多做几步也无妨,干脆把诗会要用冰雪冷元子做出来,也免得明日无从下手。
元子就 是各种小汤圆,用糯米粉加上各种馅料搓成 小圆子便可。
刚愁没有 现成 的馅料用,杨姐儿就 把早上蒸好绿豆泥拿出来:“今日不小心洗多了豆子,还有 些没用上。”
陆琼笑着把盘子接过来:“正好,用来做绿豆馅的圆子,再去盛一碗糯米面来。”
灶台上的架子放着齐全的调料,陶瓮里的糖还有 大半,陆琼直接倒了小半碗到绿豆泥里,洗净的手搅拌成 团,硌手的糖粒也融进 豆泥里。
撒上一碗糯米粉,面团的颜色就 变淡,不过并不影响口感。
和好面后,杨姐儿也跟着一起搓成 小圆子。很快一粒粒雪白的糯米圆子都挨个放在板上。
陆萱见还剩一小块面团,主动去开火,把锅里不用的水倒掉,水流顺着挖好的小沟流到外边。
趁着下边的火烧起来,她 就 重新 把凉水倒入锅中。
陆萱怕火不够旺,还拼命塞稻草、干柴,小脸被火烤出汗来,还不肯离开一步。
眼睛也一动不动,火光倒影在瞳孔中,心里祈祷着水快些沸腾。
许是上天听到她 的祈祷,水渐渐开了,发出沉闷的咕噜声。
“阿姐!水开了!可以下圆子了。”
说完就 迈着步子噔噔噔跑到她 们身边,把圆子都捧在手里,倒进 水里。
小圆子都被烫得翻滚着,上下浮沉,水面也不断冒着泡。
不知是被这圆子逗乐了,还是被陆萱这急切的模样都笑了,总之陆琼笑得挤出泪花。
平日“沉稳”的杨姐儿也先她 一步抢过长木匕,不断在锅中搅拌着圆子,防止它们粘在锅底。
小圆子刚浮起来,就 被捞起来,还要过一回凉水,这样才会弹牙,口感更好。
先前的冰也有 些化了,更容易敲碎,陆琼尽力把它们敲成 冰沙样,全放在碗中。
一勺圆子、一勺冰,加上一小碗水,拌在一起就 是冰雪冷元子。
泛着绿豆的淡黄色,小圆子入口弹牙,还有 丝丝凉意浸入心脾,带走夏日的燥热。
第26章 荷花池
诗会定在 巳时 开始,也就是早食过后,所以陆琼她们 天还没亮便 忙活起来。
屡屡炊烟从陆记的屋顶升起,倒水、揭盖、炸油声此起彼伏,屋内一隅还点了几 盏灯,在 墙上映着几 人做事的身影。
灶房开了两口锅,分别煮着杨梅渴水、木瓜渴水,无需炖多久便 都化开。陆琼揭开锅,倒入小半碗冰糖,用长木匕搅拌几 回 ,空气中便 散发着甜蜜的气味,很香甜!
毕竟今儿选的是番木瓜,果皮偏橙黄,比起偏青的木瓜,这种木瓜的果肉更软更绵,即便 生吃也不会觉得硬。
渴水还呼呼冒着热气,陆琼把它们 一勺勺盛进 器皿里,拖到墙角放好,等走时 再把冰块放进 去:“这也能蒸糕点了。”
杨姐儿应声好,就把第一批捏好的广寒糕放在 甑上,架在 锅后顺手掩上木盖,等下一批捏完就放到旁边新起的灶上。
陆萱挨着灶台坐,双膝合作一拢,低头 凑近灶口,时 间一长脸上便 被火烤得通红,手里的蒲扇也跟着一扇一扇。
陆琼好容易才歇一会儿,却见金娘还在 搓圆子,粗略估计只有百来个,份量远远不够,便 重 新取出一些糯米面,打算再和多些面团。
她本来还担心金娘起得早会不习惯,却没想刚到金娘家,就见人家披好褂子等她来了,没多寒暄又摸着黑急匆匆赶到陆记。
金娘把新和的面团拉成 长条,搓细,捏一小块搓成 圆子,听她说起这事笑着道:“我平日 就早起惯了,把前夜泡好的豆子捞出来,就要去磨豆子。”
陆琼搓圆子的手慢了些:“那今日 岂不是卖不成 豆腐了?”
本想着赶快做好,这样金娘还能早些回 去卖豆腐,却忘了做豆腐也要费不少时 间。
不过金娘倒是不在 意,还反过来安慰她,笑一声:“琼姐儿莫急,我家郎君去卖就行,其实平日 里也都是他在 磨豆子,我只是在 旁做监工。”
又道起家事。金娘说他们 夫妻二人是暮春时 节才来的汴京城,只比陆琼早三四月,起先是在 虹桥边上住,后来挣些钱才搬到通济坊。除开日 常花销,他们 会把大部分钱寄回 乡下,所以来汴京半年,还没有攒下什么钱。
说到这,金娘也有些感叹:“汴京太大,寻找挣钱的法子却也不易,还好我能靠一门手艺养家。”
对比下来,陆琼倒是幸运的。
没有养家的负担,就能更快攒钱,盘下铺子后也能挣更多钱。随后她也默不作声,只把手中的圆子加快搓好,如 今说什么都不大合适。
糯米圆子咕咚跳下锅,溅出不少小水花到灶台上,园子捞起来过凉水,就差不多做成 。
她们 昨日 也都尝过冰雪冷元子的滋味了,不仅香甜,还冰凉解暑,定会受到许多人的喜好,所以就多做了些。
荷花酥是最后炸的,毕竟放置的时 间一久便 不酥脆了。
陆琼要敲冰,杨姐儿要准备开铺子,这活儿便 交由 金娘。所幸金娘也早有准备,一次就炸成 酥,荷花酥外表清透,还冒着热气,刚出锅便 被装到食盒里。
待饮子、元子加了冰,应天书院的仆役也恰好派人来接应。
他们 先将装有饮子的木桶搬上板车,随后是蜜饯、茶叶,盛糕点的食盒最后放,叠起来有半人高 。
陆琼扶着食盒,想着近来生意冷清,就是她不在 ,杨姐儿跟陆萱也能照看好:“你们 都留在 这罢,我一人去就行,杨姐儿记得在 食客的饮子里加冰,萱儿也记得收钱记账。”
杨姐儿连连应下,而陆萱这些天写 字有所长进 ,也学会记账的皮毛,只要不涉及算账,就不算太难。
可金娘看着满满一车的吃食,皱起眉:“你一人可忙得过来?”
陆琼擦擦额头 的汗,眯眼笑:“自然忙得过来,金娘你就早些回 去,这会儿还能赶上出摊卖豆腐。”
“也罢,届时 也有人帮你,要是忙不过来再叫我,总之这书院离龙津桥也不远。”
金娘说完还是担心,目送着他们 离去,直到过了州桥,没入人海才肯回 家。
*
到应天书院时 ,时 间尚早。
那日 的书童不见,换了别的仆役在 门口等候着,互相行礼后,他叫人把食盒一一卸下,便 带陆琼移步到院内。
她独自提着一份茶叶,听着仆役道起书院的来历,山上、堂长的为人,不多时 便 来到荷花池。
池边设有数张桌案,已提前摆好杯盏、碗盘,看样子是两人一席。毕竟在宋以前还是主张分餐制,不论书院较为讲究,遗留着前朝的风气,就是大型宴席也多为一人一席。
书院的仆役将糕点、饮子依次分好,并 在 高 足盘上放些蜜饯干果,诗会便 可开始。
院内古木参天,树荫蔽日 ,倒也不会觉得炎热,但陆琼还是躲在廊下偷看。
学子们 衣着光鲜,一脸春风,看模样都想在 诗会上一争高下。众人落座,辩论,探讨诗词歌赋,一来一回 ,言辞犀利,见解独到。
陆琼听了一会儿便 觉得枯燥,端起一盘点心到凉亭处,便 见一人席地而坐,身穿粗布衣衫,手中拿着一本泛黄的旧书。
这人瞧着有些眼熟,总觉得在 哪见过。
可荷花池边只有这一处凉亭,她也不能跟一帮学生同坐一起,看着甚是突兀。这般想着就迈上台阶,托盘噔一声便 放在 石桌上。
好在 一旁的书生并 未受影响,嘴里念念有词:“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矣……”①
陆琼左手捏了小块梨花酥,刚咬一口,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尝其中的咸香,酥渣就落了满地。
有些噎,怕吵到人背书,她闷声捶打着自己胸口,好久才缓下来。
又觉得自己吃独食不好,陆琼把糕点推向书生:“这位小郎君,可要尝一块梨花酥。”
杜延拱手行礼,却回 绝了她:“多谢好意,可我如 今口欲已足。”
陆琼消化好一会,才听懂他这是不饿,不想吃。
但 还是想推销一番自家的糕点:“梨花酥有些许油腻,那广寒糕如 何?只有一股清淡的桂花香,用了最细腻的白面,不会过于甜腻。”
许是广寒糕的香味过于霸道,杜延闻着便 不断吞咽口水,早食只吃过稀粥,现下被这香味一勾,还真觉得胃里有些空。
他便 伸手收下,心里安慰自己,这是盛情难却……
陆琼假装在 看院内学子吟诗作赋,余光却是瞥向他。
杜延早已将书合上,置于石桌边。刚咬一口广寒糕,就见他瞳孔微微放大,眉头 也舒展开来,浑身散发着喜悦的气息。
“若是有些噎,就去盛些渴水来,酸甜可口,还用了冰,很是爽快!”陆琼见他尝第二块,笑着提醒,毕竟自家点心得到认可还是叫人高 兴的。
杜延被人捉个正着,面上有些羞涩,挺直腰背,不作声,却默默将剩下糕点吃进 腹中。
见盘中还剩了不少,便 想带回 几 份给杜哉尝尝。
诗会接近尾声,陆琼也该去找山长要剩下的报酬。找仆役问路,才知山长躲在 一处乘凉。
周边是竹林,路上铺设有鹅卵石,时 下鞋底薄,她每踩一脚都能感受到石子的弧度,算是做了回 足底按摩。
所幸路不长,穿过竹林就见山长坐在 凉亭下,面前摆着几 份糕点、渴水,淡绿琉璃盏上装有透亮的圆子,还有几 块未完全化开的碎冰。
盘上的糕点吃了近半,尤其是荷花酥,一块不剩,只剩下一点酥渣。
陆琼也是头 回 见山长,与堂长年龄相仿,看上去更加正色,却没想到背地里是却如 此偏好甜食。
山长本还想尝一块桃花酥,见她来了收回 动作,还顺手捋平衣摆,沉声道:“今日 带来的点心都不错,咸甜适中。”
“福生。”
站在 一旁的书童“唉”一声,便 将袖口里的荷包取出来,递给陆琼:“这里是余下的八两银子,小娘子收好。”
陆琼也笑着收下,挂在 腰间,挨着藕粉的钱袋,跟山长说些无伤大雅的话,谈谈琐事才告别,顺着原路离开。
途径荷花池,还遇见了堂长,见陆琼荷包鼓鼓嚷嚷,打趣她:“陆掌柜今日 收获颇丰啊!”
陆琼问到一股淡淡的油酥味,以为是身上沾染的,便 压下心中疑惑笑着回 话:“承蒙堂长关心,若不是堂长,我也不会走到今天。”
“你这话术是跟谁学的?怎么沾染了某人的风气。罢了,我还要去前院处理 事宜。”堂长笑眯眯,说罢便 负手离开,却将袖中的油纸露出一角。
堂长竟偷偷藏了糕点,这般说下来,收获颇丰的应当另有其人吧!
且堂长去的方向,好似是灶房……
一个山长,一个堂长,都是好吃之人,举办诗会怕不是为了吃?
*
前些日 给了二两定金,算上今天的八两,再除去成 本,这一单就净赚六两多,比得上陆记近一月的利润。
陆琼一边走着,一边盘算这笔钱该怎么花。
这月铺子租金二两,街道司有一两税费,宅子租金五百文 ,这样就少了近半,还有一两银子是给金娘的。
她本想这月换个大些的宅子,最好自带水井,还有地方养牲畜。
可如 今花钱如 流水,根本攒不下太多钱。
不过接下来也能过得富足些,陆琼决定去置办些家当,改善下住宅条件也好。
未走太远,就见金娘守在 龙津桥边,板上豆腐也所剩无几 ,朝她笑:“真赶巧,我也正打算回 去呢。”
陆琼笑着不语,把荷包解开来,偷偷塞给金娘一块银子:“这是给你的报酬。”
金娘还未反应过来,捏着手里的银子以为是石头 :“你可真会唬人,哪里捡来的石头 ……”
不对,这手感,怎么还沉甸甸的。她这下也察觉过来,低头 就被这银光闪瞎了眼,心也跟着空了一拍,说不出一句话。
“这,这竟是……银子……”
第27章 绣花鞋
金娘说完便捂住嘴,赶紧把钱塞进腰间,连着钱袋取下 来放进背篓里,还用戥子遮好,不露出半点布料。
毕竟树大招风,要是 这 银子丢了,她 可是 会心痛死。
见她 这 般小心,陆琼拉着她 的手便是 一顿笑,险些直不起腰,缓过来便打 算去置办些日 常物件。
“待会儿我 要去街上逛逛,顺便给家 里添些家 当,你可要一同去?”
金娘点头,干脆把摊子一收,拍着胸脯说也要跟着去。
挣了大钱,可不就得花出去。
七月初七,便是 乞巧节,距今只 剩四五日 ,这 街上贩卖乞巧之物的货郎也跟着多起来。
卖货郎摇着波浪鼓,跟陆琼展示一盒胭脂,把好话全说尽,还夸她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就差说她 倾国倾城了。陆琼被 逗乐了,摇摇头便拽着金娘继续往前走。
还没走多远,就听见他用同样的话术来夸赞另一位小娘子,原来都是 套路!若是 生在后 世,说不准也是 直播带货的好手啊。
剩下 不少摊位亦是 摆着磨喝乐、花灯、巧果……都是 些乞巧之物,不稀奇。
磨喝乐大多是 用陶土、木料捏成的,有坐着大笑的、互相打 闹的、趴在地上的孩童,看起来都充满童真,而泥人的手艺也将这 些磨喝乐刻画得栩栩如生。
陆琼看中一个手持拨浪鼓的泥娃娃,圆圆的脸蛋,特 别讨喜:“这 要多少钱?”
泥人张把刚制成的磨喝乐摆到红漆木架上,还未擦去手上的干泥土,抬头应道:“单个泥人十五文,成双的要四十文,若是 一双一单都买就是 五十文。”
不算贵,何况这 手艺也值得,陆琼便把钱爽快给了,到时就给陆萱一个惊喜。
金娘更是 深藏不露,不仅买了两个磨喝乐,还到别处把巧果、酥糖提前买了,装了满满一背篓,就差花灯。
且每一文钱都被 她 算计好,绝不多花,按金娘说的,过两日 只 会更贵,不如现下 就买齐,届时也不怕买不到。
陆琼觉得也是 这 个理,附和着多说几句。
一路走到成衣铺,陆琼想起平日 穿在身上的布料不透气,在灶房待久便出汗,整日 下 来都不爽快,不如趁此机会去买些薄衣服裳。
金娘也想给霜姐儿置办几身衣裳,就拉着她 一并去,路上还不往倾诉:“六七岁的孩童,身子窜得快,去年做得衣裳今年就短了,再这 样下 去,就得去扯些布料缝起来。”
陆琼也感同身受,陆萱的衣裳就是 她 年复一年缝缝补补来的,属实无奈,毕竟小孩身高窜太 快,还没钱一直买新 衣。
所幸来到汴京就把那些破衣裳换了,不然别人见了指不定要说她 虐待妹妹。
成衣铺的成衣通常是 三百文一身,料子极好的,还能涨到几贯钱,可是 陆琼半月的收入都不止。
不过她 买衣裳讲究实用,选的都是 衣摆短窄的,方便干活,一般这 样的成衣,三百文左右就能买下 ,便顺手挑了件鹅黄色的直袖衫,还有件浅紫的薄开衫。
这 成衣铺也卖鞋子,就给陆萱挑了双碧青的绣花鞋,颜色清新 ,还好看。
陆琼也常常庆幸这 时的宋朝还未盛行缠足,小头履也很少见,寻常的草鞋、薄履、绣花鞋才更为流行。
见买得多,店里掌柜也笑呵呵地围着转,亲自给她 们的衣物耐心包好。
金娘拿在手中,摸着顺滑的料子,又想起过几月天就转冷:“琼姐儿,你家 可有过冬的衣物,待天冷时汴京的炭可要几十文一斤,整日 烧可耐不住。”
“还没,等秋收完了再看看。”在陆琼看来一切尚早,往年在上元村也是 十月才最冷,蹲在家 里灶头烤火也能熬过去。
金娘听她 的话急得想跺脚,苦口婆心道:“还是 要尽早找人买些芦絮,不然到时芦絮的价钱都要赶上成衣了。”
她 可是 太 清楚了,有些商人是 如何坑骗百姓的钱,平日 十文的货物,买的人多就会涨几倍不止,要是 粮食也这 么涨……
剩下 的金娘都不敢想。
虽说他们过冬的衣物大多是 芦絮、丝绵填充,不算太 暖,却也是 件过得去的御寒之物。毕竟有的连芦絮也买不起,天冷时被 冻死的、饿死的不在少数。
陆琼还没应声,守在一旁的掌柜笑得从容:“二位小娘子不妨瞧瞧棉衣,用的棉花可是 来自边疆,比什么芦絮都更暖和。”
说着就掀开门边的帘子,从里屋拿出一件厚厚的棉衣,摸起来很暄软,比不上后 世的手感,却是 陆琼这 几年间见过最好的棉衣。
掌柜也顺势把价钱说出来,竟要一贯多,这 可比陆琼前边花得还多。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棉花种得少,现下 还只 有边疆有,若不是 近来跟边疆商业往来密切,能够传入中原的棉花变多,这 棉衣的价钱只 会更高。
但陆琼也舍不得花一贯钱去买棉衣,更别说金娘,两人相视后 便摇头离开。
因着陆琼还要去铺子里看看,金娘便先提着东西 回去,一路上歇歇走走,不断还手,喘着粗气走了一路才到巷口。
在见到霜姐儿的笑时,她 才恢复了些力气,又把新 买的酥糖取出来,放在霜姐儿手心:“这是酥糖,等过几日娘就带你去看花灯。”
霜姐儿眼 睛跟着发亮,小块的酥糖还放在手心,想迫不及待到乞巧节那日 ,随后 才把糖吃进嘴里,还意犹未尽地舔舔掌心:“好吃!”
再跟她 说些乞巧的事,金娘就提着东西 进屋子。
这 一背篓东西 看着多,却只 花了二百来文,加上陆萱的衣裳,也是 四百多文,剩下 的半两银子金娘准备藏起来。
她 从床底下 取出巴掌大小的木箱子,外头上了锁,解开便见里头放着些碎银子、小簪子、戒指,还有不少铜板。
这 都是 来汴京半年好容易才攒下 的。可粗略看一眼 ,不算上首饰也才二两多。上回霜姐儿生病就花了半贯钱,也叫金娘切身体会到钱多重 要……她 还要再赚更多钱。
藏完钱,金娘情绪也迅速转变过来,兴冲冲地跑去洗新 买的羊肉,虽然只 有半斤多,但这 可是 真的羊,而不是 被 叫“小宰羊”的豆腐。
她 打 算炖一小锅羊肉,剩下 一些放胡椒、酱、盐、面粉腌制,再下 锅炒,又香又酥!一边想,一边把羊肉切成块,等郎君回来也好叫他高兴一番,毕竟家 里也好长时间没吃过羊肉了,这 下 也能补补身子。
与金娘分别后 ,陆琼独自跨过州桥,就见隔壁的汤饼铺已经装修好。
远远望去,铺子比以 往更亮堂,还宽敞不少,崭新 的桌椅也已经搬进去,木料漆得油光水亮。不过铺子里有些冷清,只 有后 门的帘子被 放下 ,隐隐窥见有人操劳的身影。
这 应当就是 三娘了。
就是 不刻意打 听,陆琼也能在自家 铺子里听别人聊起这 位三娘,左右不过是 相貌好、手艺好,光顾的食客多,把人家 夸得上天入地,连陆琼都好奇这 位三娘的手艺了。
不过眼 下 还有更打 紧的事,这 还是 她 头一回不在陆记,也不知道杨姐儿她 们能不能顾得过来。
再回头瞥一眼 门上的牌匾,陆琼就转身走进陆记。
先是 看到杨姐儿认真捞面的身影,再是 陆萱跟食客欢快聊天的场景,看她 们这 般,应当是 一切安好,她 也能暂时把心安下 。
“阿姐,阿姐!”
陆萱没多久便捕捉到陆琼的目光,眼 神瞬间亮了,好似见到盼望已久的人,撇下 食客便跑到她 身边,把今日 如何招待食客,如何敲冰的事全都一字不差讲给陆琼听。
听得陆琼忍不住笑,打 趣她 :“一上午未见,你怎么变成小鸟了,叽叽喳喳叫不停。”
若是 换了平日 ,陆萱定要跟她 斗嘴,但今日 不一般,就决定让着阿姐。
聊完天,陆琼便去存冰的后 门探一眼 ,除去今日 敲下 的冰,余下 的冰块都放在桶里,像先前一般盖上干草。
掀开木盖,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冻得她 直哆嗦,数数还有三大块冰。
陆萱依旧紧紧跟在她 身后 边,伸出手指,算今日 用的冰:“阿姐走后 ,我 跟杨姐儿敲了半块冰,能做四十份渴水。不过冷元子更好卖,害得我 跟杨姐儿今日 不知搓了多少圆子,可累了。”
低着头苦苦叹气的模样,可真是 叫人心疼,偏偏陆琼也吃这 套,揉揉她 的脑袋,又锤锤她 的肩,面上带着笑:“真是 辛苦了,为了奖励萱儿,我 方才还买了双新 鞋,还是 带花的。”
听到有新 鞋,陆萱忧愁的小脸迅速转变为喜色,睁大眼 睛,嘴角根本掩不住上扬,忙着追问新 鞋在哪。
陆琼有些无奈,只 好先按下 这 只 又蹦又跳的小兔子,才在她 期待的目光中把精美的绣花鞋取出来。底下 是 淡雅的月白色,鞋尖微微上翘,鞋面上还绣有并蒂莲,粉白与碧绿交织,很是 好看。
陆萱摊开手,小心翼翼接过,再用手轻轻摸着鞋口镶的珠子,就怕下 手重 一些鞋子就会破。
先前她 常穿的鞋是 草鞋,后 来换成麻布制成的麻鞋,比草鞋耐用,但是 穿久了脚底也会不舒服。不过前些年阿姐用粗布给她 做了一双布鞋,穿在脚上特 别舒服。
更别说这 双看着便贵的绣花鞋,应当是 更舒服。
陆萱赶紧把鞋试上,柔软的绸缎贴着她 的脚背,很舒服,有些大却不打 紧,毕竟还在长身子,穿着穿着便合适了。
眼 里藏不住笑,她 就在后 门这 狭窄的地方来回走动,鞋口的珠子也跟着轻轻晃动。
见她 喜欢,陆琼也跟着高兴,靠在墙上一脸欣慰。
送走晌午最后 一位食客,陆琼才从钱柜里拿出一小块银子,这 是 给杨姐儿的报酬,毕竟今日 可是 连着做了好几个时辰。
杨姐儿已经没有起初那般的惶恐,笑着把钱收下 ,忽地“哎”一声,又从旁边的抽屉取出一个荷包:“这 是 今儿食客掉落的,至今还没人回来取。”
银灰色的荷包?
看着有些眼 熟,不过陆琼暂时也想不起来,便顺手把它放入钱柜里,跟账本挨在一起。
第28章 碎金饭
陆记的 冰雪冷元子卖得好,到 晌午时,只剩下 几碗的 量。
陆琼便全都盛出来,笑着给杨姐儿分 一份:“这些你带回去吃,不过今晚我们得早些来,提前 把圆子搓好。”
冷元子里还有细小的 碎冰,杨姐儿眸子闪着光,应声“好”便笑着把手捧在碗壁上 ,丝丝凉意传到 手里。
她昨日就尝过这元子的 滋味,但叫她自己买还舍不下 心 ,毕竟一份就要二十文,还不如买一碗羊肉汤饼。可陆掌柜很大方,连带着她也喝汤吃肉,每月还能攒下 不少钱。
杨姐儿心 里感激,便只好更加用心 做糕点、做汤饼来回报她。别说早些来,就是一整日待在铺子里也不觉得累!
午后照常闭店。陆琼穿过巷子,便见隔壁人家有一颗高高的 枣树,越过墙头,长长的 枝叶被压弯,能看见上 边开着嫩黄的 小花,也许过段时日就能结枣了。
推开门,雪儿还待在枣树的 荫蔽下 酣睡,听见动 静也未醒来,陆萱就跑过去摸摸它的 背。
陆琼把新买的 衣物整理好,放在床榻边的 案几上 ,打算待到 黄昏时再拿去汴河洗。怕记性 不好,她干脆把皂荚提前 取出来,放在显眼的 地方,好提醒自己。
今儿没来得及去市集买肉,家里灶房也没有适合的 食材,陆琼打算找闲汉去酒楼订菜。
好在通济坊有专门跑腿的 闲汉,刚搬来汴京没几日,便有闲汉提着茶瓶来送茶,凡是有需求,无论是传话送信或是买卖交易,都能找他 们帮忙。
平日里,闲汉就提着茶瓶在巷子里游走 ,陆琼站在门边,无需片刻就遇到 。
赶紧把人叫住,并给他 十五个铜板当报酬:“要红楼的 碎金饭两份,香酥鸭子一份。”
“好哩。”闲汉把钱收进钱筒,顺手把茶瓶拎起来,想给她倒上 一盏茶,陆琼便摆手回绝。
刚送走 闲汉,就见金娘捧着一只碗走 来,上 边还冒着稀薄的 热气。
“这是羊肉?方才新买的 ?”
陆琼闻着炒羊肉的 香味,忍不住咽了下 口水,更何 况卖相可好,焦黄流油,上 边还撒上 一层芝麻,定是好吃极了。
金娘哎一声,一路顶着烈日赶来,脸颊边浮出淡淡的 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做的 不多,就只能给你这一点来尝尝鲜。”
金娘家也不阔绰,不仅要养着霜姐儿,还要给城外的 家人寄钱。就是夫家也拮据,只是郎君的 爹娘早早离世,也不用操心 别的 事。
陆琼本想回绝她的 心 意,但转念一想,金娘定是想感谢今儿的 事,便笑着收下 了:“要是早知道你来,我就不操心 午食吃什么了。”
金娘也笑得更欢,少了点紧张:“那也算是给琼姐儿加餐了。”
红楼离得近,不过半个时辰,酒楼的 闲汉就把食盒送过来,揭开盖还热乎着,定是刚做好便马不停蹄地送来。
陆萱赶忙把菜端进去,没多久便换了空碗出来,把酒楼的 碗碟还回去后,陆琼才给了闲汉二百文。
其中一百九十文是给酒楼的 钱,一份碎金饭二十文,香酥鸭一百五十文,香酥鸭份量不少,够她们吃好几日。红楼也算是汴京城里最划算的 酒楼,比起别的 酒楼,价钱更低,份量也更多,只是味道差些。
碎金饭倒是味道不错,也只是蛋炒饭罢了。时下 流行 把蛋黄唤作碎金,毕竟蛋黄呈金色,切碎后跟米饭一起炒,陆琼觉得叫碎金饭着实不错。
八仙桌上 ,金娘端来的 炒羊肉跟香酥鸭摆在一块,一人一碗碎金饭,旁边还有一份化了冰的 冷元子。
陆琼馋这炒羊肉好久,咬一口,外皮酥脆,内里嫩滑,应当是先 用调料腌制过,在锅中煎过一段时候,才用大火翻炒,不仅多汁还咸香,碎金饭上 蘸着料汁,更好下 饭!
手艺真好,若不是已有一个杨姐儿,还真想把金娘请过来……
陆萱吃完一块羊肉,便夹起一个鸭腿,啃下 一片焦黄酥脆的 鸭皮,连着鸭腿的 筋也带下 来,就是咬不开。她跟鸭腿较着劲,皱起脸,边咬住肉,边用力拽下 鸭腿,吃进嘴里才展开眉头。
这香酥鸭着实有嚼劲。
用过午食,再下 一碗冷元子,冰冰甜甜的 ,对陆琼来说,堪比饭后吃冰西瓜。
过几日就是乞巧节,届时也要准备做巧果和饺子。
巧果是油炸的 面食,不难做。饺子则不一般,按照习俗,会在一些饺子里放铜钱、针、红枣,吃到 铜钱寓意发财,吃出针为手巧,吃到枣的则是早婚。
不过放针太危险了,陆琼便把这一个去掉,打算只包铜钱和红枣。
算起来,也该寻杜哉去打打广告了。
*
锅里炖着茄子,咸咸的香味一直散发在四周。
杜哉见时间还早,就忍不住翻出自己藏好的 木盒子,打开后,里边是金光闪闪的 铜板。
全都倒在地上 摊开,他 也趴在地上 一个个数:“五、十……三百二十四!”
“竟然有三百多文!”
这都是杜哉新攒的 钱,大多数都是陆琼给的 钱,每回有什么新品要出,都是他 去帮忙。
可还是远远不够,杜哉挠挠头,不知如何 是好。
应天书院的 诗会在临近午时结束,杜延想寻些油纸,便端着盛有点心 的 盘子去灶房。
恰好碰上 堂长从 灶房出来,他 端着糕点的 手无从 安放,只好双手捧着,对堂长行 礼问好,隐约间还问到 一股香味,好似是叫花鸡。
堂长点头,和蔼地笑着:“恒之,又来灶房帮忙了?”
“是的 ,堂长。”
杜延是靠天资聪慧才进的 书院,买纸笔便要花费不少钱,是以他 平日便会到 灶房干活,用来换取一份午食,这也是山长准许的 。
与堂长倾谈一番,他 便跟灶房的 火夫要了些油纸,将盘中的 两份广寒糕、一份荷花酥、两份梨花酥叠好,一并用油纸包住。
杜延回去路上 便藏不住笑,这些糕点平日里可吃不到 ,带回去,哉儿见了定会高兴。
这般想着,他 便忍不住加快步伐,很快就见到 自家的 屋顶。
“阿弟,兄长回来了!”
他 们家没有院子,入门便是灶房,桌椅也挨着灶台,墙边各摆着张木板床,一边被褥整齐,一边凌乱不堪。
杜延一开门,便见自家弟弟趴在地上 ,翘着臀,有些不太雅观……
“阿第这是在做何 事?”
适才听见动 静,杜哉便快速把铜板装进木盒里,一股脑塞进柴草堆了。
他 身子有些僵,站起身来才笑着道:“方才不小心 绊倒了,没事。”
说着便转移话题:“对了,你今儿怎么午时便回来了,往日不都是暮时归。”
杜延也不再追问,便把今日诗会的 事一一细说,脸上 的 笑就没少过。
“对了,这糕点你尝尝,味道好极!”
荷花酥只有一份,杜哉选了卖相好的 梨花酥,总觉得味道熟悉,不过天下 糕点是一家,味道相似也正常。
见他 喜欢,杜延便介绍这糕点是陆记的 。
杜哉着实有些意外:“陆记……的 糕点?”
杜延先 夸赞一番糕点,才道:“堂长也说,这位陆掌柜不仅手巧,学识也不浅。你应当好些跟人学习,明 年二月便是童试,莫把功课落下 ,阿兄今日休假,正好……”
杜哉点点头。应天书院可不好糊弄,若此事是真的 ,这陆记的 掌柜也太有本事了,以后肯定能赚很多钱,他 可要跟人打好交情了。
后日,不对,明 日就去找人。
见他 陷入沉思,杜延便觉得欣慰。哉儿总算把他 的 话听进去了,以他 的 悟性 ,明 年的 童试定是出不了差错。
*
晨间的 雾气渐渐散去,州桥一条街上 的 食铺全都生火,各种香味混杂在一起,汤饼香、馒头香、胡饼香、糍粑香、蜜炙香……
与陆记一同开张的 ,还有三娘汤饼店,门边摆着一块木板,写着——“新店开业,赠一份豆儿水”。
杨姐儿也知道这事,见不少路过的 食客都跑到 三娘那去,连镈饦都揪不好,一片长,一片短。
陆琼见了,赶紧点醒她,便继续调冷淘的 酱汁。
见她这般淡定,杨姐儿心 里着急:“小娘子,你怎就不急呢,食客都跑光了!且这开业送饮子的 点子还是你想的 ,她怎么就偷学去了。”
陆琼把加了槐叶汁的 面皮下 入清水锅中,木匕搅拌着,浮出一层雾气,看不清脸:“手长在别人那,人家要学去我也没法子。再说喜新厌旧的 是常态,说不准,食客都是去尝鲜的 ,日后能不能留住还得看手艺如何 。”
“你就安心 在这和面、揪面片,铺子生意如何 应当是我该考量的 ,不然今儿味道差了些,客人走 得更多。”
倒也不是给杨姐儿压力,陆琼知道她也是好意,只是怕她乱了神,分 了心 ,这情况会更糟。
前 世她也经历过不少类似的 事,靠新奇的 点子能吸引不少食客,但要长久做下 去,还是靠真本事。毕竟汤饼好吃,即便在犄角旮旯,也总有人闻着味寻来。
杨姐儿知道她向来有主意,便点头不再问,认真干着手上 的 活,很快便无心 思索别的 事。
第29章 乞巧节
自三 娘汤饼店开业以来,陆记着实受到打 击,除了对比起 来有 些冷清,再就是汤饼的 销量不好。
好在陆记还 有 糕点、渴水进账,尤其是步入暑日,冷元子的 需求只 增不减,正好抵消汤饼的 损失。
乞巧节前几日,陆琼便找杜哉推广陆记的 乞巧活动,也在门前摆了块木牌——“乞巧吃角,巧果 巧酥”,还 找人添上些简易的 图案,也是像样,还 方便了不识字的 百姓。
到乞巧那日,天气格外好,陆琼一早便起 来,把院子的 晾衣杆架好,晒上家中所有 的 衣裳、被褥,可 以避免生虫,毕竟前阵子的 雨也下得够久。
她还 把堂前的 地扫净,铺上一层厚厚的 干稻草:“萱儿去把堂屋的 垫子也拿来,放在这晒晒。”
陆萱跑上跑下,早已 出不少汗,但还 是有 很大兴致,因为今日就能见到离姐儿!
她们刚去铺子便要开始和面,陆琼打 算多做些巧果 ,是以刚开始糖便用去一罐,加蛋液揉成团后置于木板上。
时下没有 现成的 “酵母粉”,百姓便会提前把面团放置几日,待发酵好就被叫作“老面”,下回要做面食时揪一块掺到新面即可 。
陆琼早就做了老面,现下切一半到新面团里,再揉多几回,这面就会很快发起 来。
不过今儿杨姐儿很古怪,几次对上视线便移开,还 总是欲言又止。
她很快也无心此事,怕面团发过了做出的 巧果 卖相差,便赶紧揪长条,分成一份份剂子,再压到提前准备好的 模具上。
重点是面团不能加得太满,否则就成了馒头,没有 模具的 形。
而这加了蛋液、糖的 面团,还 呈淡黄色,放在新灶烙至两面有 些焦黄,待巧果 熟了便好。
一出锅,满是面饼的 香味。
陆琼隔着热,把巧果 捏在手中还 是松软回弹的 ,掰成两半,露出里边的 蜂窝孔。
还 带着蛋香,类似蛋卷的 香味,只 是口感更暄软,像小蛋糕,她吃完一个还 想吃,这应当是做成了。
杨姐儿尝过也忍不住夸赞:“小娘子手艺愈发巧,定是织女转世 。”
乞巧,乞巧,就是祈求自己像织女那般心灵手巧,陆琼也喜欢这个节日,不过杨姐儿的 赞美还 是夸张些。
她是否为织女转世 尚不可 知,杨姐儿的 “牛郎”倒是来了。
不过陆琼总会想到另一个“牛郎”,可 惜他 乡无知音。
对门鱼铺的 陈枫登门,还 围着陆琼问:“陆掌柜今儿几时闭店?听 闻今晚汴河有 花灯,城南还 有 香桥赏……”
就差将汴京城所有 活动都列举一遍。
陆琼接过杨姐儿捏好的 巧酥,故意对上杨姐儿的 视线,假装苦恼:“今晚可 是人最盛的 时候,若是闭店,可 就挣不着钱了,还 是罢了。”
陈枫也不能叫人不做生意,再逗留多些时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刚把巧酥、巧果 做成,谢家的 侍女桃红也赶来,还 把部 分巧果 装进食盒,嘴角微微勾起 :“上回的 冷元子可 还 有 ?”
“有 的 ,这回也是不放冰?”
桃红提着食盒,点头:“多盛些元子,我家娘子惦记许久了。”
起 先陆琼回疑惑,谢家有 芸香楼,为何还 跑到她这买冷元子,后来才知芸香楼不做这样的 元子,倒是有 不少冰酪、酥山等冷食。
可 这些为寒凉之品,对身体不好,平日也会叫厨娘做吃食,可 她家娘子只 想尝鲜,便也不好叫人特意做,到外边买还 方便些。
送走桃红,陆琼便又在铺子里忙得团团转。前往陆记的 食客络绎不绝,还 有 人订了五十 份的 巧果 、二 十 份的 巧酥,可 将她们累坏了。
巧果 有 不少,可 巧酥不够,做起 来还 费劲,最后还 要捏成不同的 形状,倒是有 个好听 的 叫法——“送巧”,祝愿女子愈发手巧。
比宣传男女爱情来得实在,毕竟在宋代,手巧的 女子容易找事做,待钱攥在手里了,那才叫踏实。
生意实在旺,陆琼午食便在店里吃些汤饼凑合凑合,倒是陆萱还 惦记着红楼的 菜,又托闲汉跑腿买来煿金煮玉。
“金”就是炸竹笋,”煮玉”则是笋煮白粥,一道菜便是竹笋的 两种做法,也是不常见。
竹笋却是寻常食材,不论是间笋蒸鹅,还 是三 脆羹,就连馒头也会夹笋。而竹的 寓意好,相国寺的 僧人便也偏好竹笋,还 生了食笋的 情节,陆琼觉得他 们也是清雅。
吃过午食,陆琼便觉得有 些倦,坐在墙边闭目养神。心里后悔,早知就不硬撑了,还 不如 回去歇息,养足精神再来也不迟。
半梦半醒间,她听 见有 人再耳边谈话,睁眼便见虞娘站在杨姐儿身边揉面团。可虞娘怎么在这?旁边还有 离姐儿。
“虞娘是怎么找到这的 ?”
她离开上元村时,只 跟虞娘说 去龙津桥摆摊,那时还 没陆记,后来便忘了告诉虞娘一声。
“寻人问的 ,那人认识你,就带我们来这,”虞娘在光滑面团上压印子,“不过你这铺子真大,汴京也变了许多,我险些都找不着路。”
虞娘上回来汴京也是好些年前,近来城中商铺林立,有 所变化也是寻常,只 是心里隐隐有 些落寞。
见到熟悉的 人,陆琼也变得话多,还 好奇她们何时回去?
“离姐儿非说 要来,惦记好些日了,昨夜还 睡不着,今儿起 晚了还 怪我不叫醒她。所幸就在入城处订了客栈,明日再回去。”
虞娘还 说 ,她来之前替陆琼看了眼屋子,屋顶完好,只 是院前的 菜地生了杂草,倒也不碍事。陆琼还 趁机问虞娘不少上元村的 事,都是些家长里短,无非是谁家娶了新妇,谁家盖了房子,谁家挣了大钱。
可 她还 是听 得津津有 味……
离姐儿跟陆萱早早便不知所踪,好在离姐儿年纪不小,陆萱还 知道路,倒也不会叫人担心。
眼见着天热,进店的 食客便少起 来,陆琼打 算提前包些饺子,不然等食客一多就忙不过来。
包了百来个饺子,有 白菜猪肉馅、韭菜猪肉馅、羊肉馅、韭菜鸡蛋馅,还 在四五个中夹了铜钱,三 两个夹了红枣。
刚包完饺子,店里便有 食客相继吃出铜钱,陆琼还 大方地给他 们免单了,毕竟能吃中的 也是天选之子!
虞娘在汴京还 有 熟人,临近暮时便离开,铺子里只 剩下陆琼跟杨姐儿二 人。
到夜里,街上张灯结彩,汴京河人满为患,全是等着放花灯的 ,旁的 香桥也站着不少人。
食客便逐渐少起 来,而杨姐儿也愁得像是见不着牛郎的 织女!
陆琼也打 算提早闭店,在这待了一日,就是木头也累,便叫杨姐儿早些离开。
杨姐儿瞪着圆眼,确认后才笑着扯下腰间的 围裙,跑去“鹊桥”跟人相会了。
店里还 剩下一位食客,点了份梅花汤饼,还 有 四份巧酥要带走,如 今正细细品尝着汤饼。陆琼等不及,便借着上新茶的 功夫往他 碗里瞧一眼,估摸着戌时就能闭店,忍不住雀跃。
盼着赶紧下工,她到钱柜把账本取出来,忽略掉银灰色的 荷包,想着提前把账算完,就能提早回家。
可 偏偏就在食客吃完汤饼也一刻,店里迎来新食客。
若是旁人,陆琼还 能寻借口把人叫走,可 这人是谢洵,前阵子还 帮过大忙。
不仅如 此,身后还 跟着两位小娘子,看一眼他 的 脸,摇摇头,这副相貌真不叫人省心,容易招蜂引蝶。
陆琼笑着招待:“小郎君想吃些什么?是吃往日的 汤饼,还 是想尝尝今日乞巧特有 的 巧果 、角子?”
“那就要一份角子。”谢洵也回笑。
他 嘴角总是挂着笑,也从未见他 有 过失态,倒是她,在灶房里操劳就没有 从容的 时候。
下午掐的 饺子还 剩下十 来个,便全都下锅煮,饺子在水中翻滚,咕噜咕噜,掀起 一阵白雾。陆琼拌匀几下,便捞到碗里,再添上一小勺汤汁,撒上葱花,一碗饺子就端到桌上。
“角子里包有 铜钱、红枣,若是小郎君吃中,便是有 福气。”陆琼说 完还 给他 换新茶。
“多谢。”
谢洵也听 闻过乞巧节吃饺子的 习俗,不过那是未婚女子较为上心的 事,他 在家中还 未做过此事,倒是有 些稀奇。
饺子冒着热气,夹在筷子中没多久便冷下来,谢洵就着饺子边咬一口,味道有 些奇怪。
除了肉香,还 带着别的 味道,低头一看,饺子馅露出红枣来,想起 小娘子曾说 的 ,这是有 了好运?
陆琼招待完另外两位小娘子,也发觉这边不对劲,跑上前去看看,就见饺子中夹了红枣,这是什么运气,剩下的 十 个饺子还 能有 吃中的 。
谢洵持着筷子,笑着仰头看她:“小娘子方才说 吃到红枣便是有 福气,那我这是什么福气?”
饺子汤新鲜出炉,呼呼冒着热气,隔着这层雾,陆琼倒是看不清他 的 全脸。
“这是早婚的 福气。”
许是这答案太过意外,谢洵一时愣住,手一松,筷子夹中的 饺子便掉进碗里,溅了不少水花。
第30章 再相逢
陆琼扯下腰间的粗布,在 桌上擦干水渍,又把先前媒人 对她说过的话术转变一番,弯眼笑道:“谢郎君这般已是适婚年龄,说不准接下来便能喜结良缘。”
谢洵面子薄,还未被打趣几句耳尖便红起来,却还是硬把话接住:“谢某多谢陆娘子的祝福。”
忽地就忙起来,手背探了探茶壶外壁,不想 他顿了顿,才抿嘴道:“这茶好似凉了,陆掌柜可否帮我 换一壶。”
茶可是刚换的,不仅没凉,还烫得很。
陆琼见他手背都红了一片,并没有戳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应声好便把茶壶放在 托盘上。
这人 啊,脸皮薄才好,一眼就能看 穿,交起心 来才不会费劲。
接下来店里都很清静,除去碗筷碰撞声,便是两位小娘子的私语。
淡粉襦裙的小娘子掩面笑着:“可惜没有多余的角子,不然我 也要看 看 能否吃中 ‘早婚’。”
旁的小娘子打趣她:“你整日藏在 家中 ,又看 不上媒人 介绍的小郎君,就是吃到一百个掐红枣儿的饺子,也难成婚,更妄论早婚。”
“就算看 破,也不能道破呀。”
说是私语,可这会儿的陆记太安静,一点声响便传遍屋子,剩下的二人 也是一字不落地听进去。
陆琼左手撑在 木柜上,待账本上的墨水干透,便翻下一页,这两位小娘子可真有意思。余光一撇,某人 不止耳尖红,连带着耳根都是一片红,怕不是用耳朵去试探茶壶温度了。
好在 两位小娘子惦记着放花灯,待汤饼吃完,巧果 尝遍,便拉着手去逛汴河。
谢洵也吃净碗中 的饺子,剩下小半碗的汤汁,留下小块碎银子:“劳烦陆娘子了。”
汴京人 倒还是讲礼节,陆琼也笑着把碗撤下,再把碎银子顺手带上。
送走最后一位食客,她便赶快把木门合上,只开 出一条细缝,回 到灶台,把剩下几只碗叠起来,单手托碗,另一手抓了把皂荚。
铺子后门对着的街巷行人 不多,较为清静,唯有月光发出淡淡的光,陆琼借着月光,从水缸舀一勺水,冲净碗里的浮沫。
旁的木门吱呀一声,探出来一个身子,是施三娘,她手上也抱着盆,稍一弯腰,盆中 的污水便顺着小道流走。
汤饼香也四溢,看 来她的汤饼店正旺着。
下午新做了一锅巧果 ,不料卖到暮时还剩下不少 ,可总不能在 这放一夜,陆琼便翻出一个竹编食盒,把它们都装进去。
离开 时,她便顺手把门边的木牌收走,贴着墙角摆好,路过三娘汤饼店,就见牌匾漆光油亮,屋里坐着不少 食客。
回 到通济坊,巷子里一片昏暗,连金娘家也不见一丝光亮,许是出街逛花灯了。
真有些冷清。
陆琼坐在 堂屋前赏月,尝一块巧果 ,淡淡的鸡蛋香袭来,陆萱不在 ,雪儿也困得打盹,颇有种留守老人 的寂寞感。
直到月光隐去,陆萱才带着新买的磨喝乐回 来,脚上穿的正好是那日新买的鞋,每走一步,珠子便晃动一回 。
她兴冲冲地跑到陆琼面前,绘声绘色地讲述今日的所见所闻:“香桥使用纸包的线香搭成的,还装上了栏杆,扎了五色花,就是不能站上去……”
“还跟离姐儿还去斗巧了,穿七孔针,我 比她穿得快。”
听她这样讲,陆琼也觉得有趣,倒是遗憾没去看 了。
直到夜深,陆家的最后一盏灯才灭下。
*
汴京人 夜生活丰富,且不少 食铺开 至半夜,第二日便起的晚。上午过去近半,陆记才陆续有食客光顾。
陆琼挽起袖子,取出盆中 的面团开 揉。杨姐儿昨夜去穿针了,天色暗看 不太清,一不留神就扎到指腹,用力便疼,便叫她去招待食客了。
好在 虞娘前来帮忙,不然她一人 可忙活不来,过惯了清闲的日子,只是站着揉面便觉得腰酸。
“虞娘可是午时回 去?”
“约莫是酉时,”虞娘坐在 灶台下的矮凳,借着外头的光择菜,“顶着太阳可太晒了。”
虞娘来之前就交代家人 ,卯时就要把地里的菜浇一次水,要是等到正午,菜都得焉掉。怕陆琼在 汴京吃不到新鲜菜,她还从地里摘了不少 来,有茄子、胡瓜、薤……
想 起这两日的见闻,虞娘还是不住感慨:“汴京变化真大,到处都是铺子,昨夜腿都走断,还是没逛完汴河的商铺。”
“那虞娘怎么没想过也开铺子?”
虞娘摇摇头:“你叫我杀猪容易,但 叫我 打理一个铺子就不行,再说上元村还有不少 地,走了就不知便宜谁,如今村里可都打着地里的主意。”
见她这么说,陆琼便也不再劝,可还是心 疼虞娘,持刀多年,看 着是壮实,却也落下不少 病根,若是不杀猪,只卖肉说不准还能挣得更多。
接近午时,陆琼本想 把人 带去酒楼,可虞娘却拦着她,不肯叫她多花钱,便各退一步,买了不少 菜回 家做。
虞娘跨上台阶,打量四周:“汴京就是好,这院子除了小,不能种菜,还挺干净,连鸡粪都见不着。”
陆琼心 道,是她不想 吗?还不是没地方养鸡,不然能养出一群来,等孵出小鸡后,还能再养一批。不过算下来,无需多久她便能换个大院子了。
雪儿听见动静,从堂屋跑出来,围着她们的腿边打转,离姐儿却被这吓一跳,挥着双手叫它离开 。
陆萱蹲下身,把雪儿身子揽过来,顺着它的背道:“离姐儿莫怕,它乖得很,不咬人 。”
见这狗真的不咬人 ,离姐儿才松口气,却还是躲着,她幼时被狗追的经历可不少 ……
还没等多久,金娘也带着霜姐儿来,几个姐儿便在 院子里玩,逗着狗,吃着昨日剩下的巧果 ,很快就打成一片。
虞娘拎着包袱,跟着走进堂屋,八仙桌擦得一尘不染,两边还各摆了长木凳,不比她在 上元村住得差。
“在 这过得着实不错,原先你说要搬到汴京来,我 还不看 好,以 为你没多久便会回 来。没想 到麦子高了你还没回 ,就怕你是硬撑着,现在 这般也好,你爹娘也能放下心 来。”
不然日子过得拮据,她一人 也照应不来。
陆琼知道她没少 叫虞娘操心 ,便不敢作声,只是站在 一旁笑着。从柜子里找出新茶杯,在 院里洗净便给她们都倒上水,毕竟赶了一路,也聊了一天。
没歇多久,她们便又忙活起来,在 灶房生火做饭。
金娘把虞娘带的茄子切成快,中 间挖空,塞进不少 肉馅,在 锅中 煎上小会儿,滋滋冒出油,香喷了!
虞娘手艺倒是差些,就在 一旁打下手,择菜、洗碗,还要帮忙递各种调料。
一道道鲜香的菜肴便新鲜出炉,霸道地弥散到整条巷子。
临走时,陆琼帮忙把东西搬上车,还买了不少 吃食,留给她们在 路上吃。
车子渐渐隐去,也不知下次再见是何时。
送走虞娘和离姐儿,陆琼便直接去陆记,却见杨姐儿站在 外头,两手紧紧握着,有些焦急。
见陆琼走过来,杨姐儿立刻拉住她的手,袖子被抓出印子:“小娘子,不好了,出事了。”
“你先别急,这是怎么回 事?”
陆记还未正式开 张,店里也没食客,陆琼把人 带进屋子说话,叫她坐在 椅子上。
杨姐儿这才缓过来,此时也定下心 :“方才遇见芸姐儿,她说要把陆记的铺子当出去,就不能赁给我 们了,往后陆记就不能开 了。”
怎么这般突然,也没有任何风声。
陆琼脑子有一刻空白,还是想 再问清楚些:“你可是听错了?她不是来要租金的?”
“没听错,芸姐儿说她娘的病更重了,先前的积蓄也花光了,现在 就剩下铺子,还说我 们就只能租到这月了。”
也就是还有二十日,二十日……陆琼一时也难找到合适的铺子。
不知事情 还有无回 旋的地步,陆琼决定去找芸姐儿:“萱儿待会就来,你就先看 着铺子。”
“好,小娘子也当心 。”
芸姐儿家在 州桥边,离铺子不远,陆琼寻人 打探清楚,便找到她家。
这处房屋挨得更近,毕竟是靠近皇城,芸姐儿家门前空荡荡,只有台阶还残留着上月生出的苔藓。
她站在 门外,听见屋里细小的动静还伴着妇人 沙哑的咳嗽声。
“娘,你先喝些水,慢点喝,别呛到。”
陆琼听出这是芸姐儿的声音。
有人 拍着妇人 的背,妇人 顺了顺气才道:“铺子生意如 何了,你进来日日在 这照顾我 ,万一出乱子可如 何是好。”
屋内安静一会儿,才响起芸姐儿的声音:“不碍事,我 请了厨娘,都忙得过来,就是做不出您做的味道”
妇人 微弱地笑着:“不怕,我 还是你这般大时,也做不出那种感觉,我 娘就在 一旁看 着我 做,慢慢学,直到某日,便突然会做了。”
芸姐儿轻轻地“嗯”了声。
剩下的谈话陆琼没听下去,便离开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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