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晶体


    7月5日


    上午九点, 梁沐离开医院后,驱车抵达了《末日曙光》剧组所在影视基地。这也是白晓华目前正在工作的剧组。


    梁沐今天来是为了跟任青的团队商议剧本改动的事。


    投资方发话要给任青加戏,制片和导演都妥协了, 编剧团队自然不好说什么,只能任劳任怨、日夜兼程地修改剧本。


    这两天,梁沐除了在调查王恋歌等人的事, 继续按照蒋墨那头不时提出的想法打磨即将开拍的《微缩宇宙》的剧本, 剩下大部分时间, 他都在跟其他编剧一块给任青饰演的配角增加人物剧情,并尽量将之融合到原本的故事里去。


    昨天晚上, 编剧团队将新的剧本发给了制作组,结果今天天还没亮,就收到了演员那方一溜的意见,核心思想就是, 戏份是增加了, 但人物高光不够, 赶紧再改一版出来。


    梁沐是团队里的主编剧, 剧本整体方向是由他把控的,他也是这几个编剧里最有话语权的。


    一个编剧向他抱怨:“梁老师, 这些个演员真的是太狂了, 加了戏份还不够,还嫌不够有高光。他这么能耐,怎么不直接把男主踢掉自己演主角呢?配角一个劲地加戏, 故事节奏和剧情结构还不得都被拖累得完蛋?!”


    “他们这些演员抢着来这个剧组,一是冲着导演,二还不是冲着你笔下的剧本的口碑来的?结果,现在却只看着眼前的利益, 半点不怕把故事的质量影响了。”


    这位编剧满肚子怨气,但也只敢私下向梁沐抱怨两句,毕竟众所周知编剧在圈子里是最没有话语权的,谁都能对剧本指手画脚,而编剧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但梁沐这样能将自己的名字变成一块金字招牌的编剧算是个例外,能有修改余地的东西他不会死犟,但没有修改余地的东西他是不会顺着来的。


    而且业内都清楚他跟时毅是多年好友,便更不会跟他撕破脸。


    梁沐来之前还接到了导演和制片的电话,他们很重视这个作品,也不太想改,但任青背后的金主确实不好得罪。他们这边的底线是不会退的,但跟对方商量时态度还是要委婉一些。


    预计又是一场麻烦却毫无意义的扯皮。梁沐抱着如此这般无奈的心情赶来了剧组。


    两个小时后,他终于跟任青的团队达成了共识,准备离开的时候听说正在拍的这场戏有白晓华的戏份,他便脚步一转去片场旁观。


    剧组投资很大,相当多场地都是实景搭建的。


    这是一处废弃的别墅。窗户尽数被木板钉牢,阳光从木板的缝隙和墙体的裂缝间洒入。家具腐朽脏污,潮湿的墙壁和地板的缝隙间覆着一层深绿色的苔藓。足有两层挑高的天花板上是一盏覆满了尘埃和蜘蛛网的水晶吊灯。


    吊灯明显做了加固处理。这里正在拍一场追逐戏。


    白晓华饰演的角色在别墅二层遇到了尸变的怪物,他沿着旋转楼梯快速逃离,而怪物从二层的栏杆跳跃到了水晶吊灯上,于晃动的吊灯处俯视正逃到吊灯正下方的白晓华。


    一切都很顺利。


    拍完白晓华飞速跑下楼的镜头,饰演怪物的演员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吊上威亚,白晓华则于吊灯下方就位。


    饰演怪物的演员很有功底,再次开拍后,他利落地做了一个弹跳的姿势,全身蓄力,空中姿态自然流畅,顺利飞跃至灯架上。


    特意设计过的吊灯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左右晃动起来。镜头对准了白晓华。


    一个俯拍的镜头。白晓华仰着脸,神情紧张,透过墙体裂缝的一缕阳光穿过阴暗危险的空间,照亮了他半个身子,吊灯巨大的、残破中透着昔日华丽的影子在他的脸上、身上和被阳光照亮的地板上犹如厄运的阴影,来回地游荡着。


    导演满意地喊了“卡”。


    正在这时,晃动的吊灯却发出刺耳的声音,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刻脱离了天花板上的固定装置,骤然坠落下来!


    饰演怪物的演员有威亚吊着,狼狈地荡在半空中。


    “危险——!”他对地面上的白晓华喊道。


    白晓华反应算快,当即就向前扑去,但吊灯太过巨大,下坠速度简直如流星一般,又在惯性的作用下也正朝着这个方向扑来。


    尖叫声、怒吼声响成一片,但谁也无法阻挡吊灯的下坠,更无力去救下注定要非死即伤的白晓华。


    梁沐心知这个距离下,他根本赶不过去,但还是本能地向前跑去。


    吊灯轰然落地。金属灯架与地板产生剧烈的摩擦和撞击,刺耳的鸣响中夹杂着仿水晶的塑料装饰哗啦啦四散迸溅的脆响。


    一块透明的碎片向梁沐眼前飞来,他抬手攥住了那块碎片,目光仍直直落在正前方。


    一个人影从地上爬了起来。白晓华在四散的烟尘中咳嗽着,别说伤筋动骨了,浑身一个伤口都没有。


    “你……你没事?”一个声音颤抖着问道。


    导演越过梁沐冲上前,拉着白晓华左看右看,缓过那股冲击后终于眉开眼笑,喜不自胜地说:“嘿——你还真没事,全须全尾的。刚才吓得我心脏病都要犯了。”


    人要是因为剧组安全保障不到位而死在剧组里,这部剧就要彻底完蛋了。


    白晓华不太适应导演的热情,笑得腼腆:“我运气好,没被砸到。”他说罢,一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神情叵测的梁沐,不禁神情一滞,浑身发毛。


    他不太确定地想,梁沐不会看出他刚才躲过一劫全靠特质能力吧?


    只是运气好吗?


    梁沐看着眼前再次跳出的光屏:【觉醒进度:90%】


    不知从何时起,最开始出现的时候好似信号不良一般闪烁破碎的光屏变得越来越清晰稳定。这种变化同逐步增长的进度百分比一般,仿佛在提前宣告着什么。


    他没多停留。踩着一地折射着阳光的碎片转身离开。


    这里没有能清楚看到事故发生地点的监控,事故发生时,一场戏刚刚拍完,之后的场景也并未被拍摄进去。


    是幻觉还是怪异的真实?


    他已经不再过多去思考这个问题。


    他走在去往停车场的路上,脑海里回放着吊灯落地时的画面。


    白晓华扑倒在地上,手肘抵着地面,侧头看向迅疾逼近的吊灯。他那时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呢?梁沐不太清楚,但他确实无法从白晓华的肢体动作上看出正常人应该有的紧张乃至绝望的感觉。


    这一幕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弥散着灰尘、体型巨大的枝形吊灯俯冲而来,在空中发出哗啦啦的鸣响的仿水晶装饰拂过白晓华的发丝,水晶装饰物折射出一片片破碎的光晕。如果不置身其间的话,这幅画面甚至有一种参杂着惊悚的梦幻感。


    但真实的梦幻发生了。


    白晓华对着心脏部位的后背上迅速凝结出一团莹绿色的数据流,数据流飞散成万千条丝带将白晓华和近在咫尺的吊灯尽数缠绕。


    像是一道无声的魔法。魔法的源头就在对应着心脏的胸腔的位置。


    白晓华的身体一动未动,却像是化作了光影构成的幻觉。一道全息投影,小范围的海市蜃楼,一个幽灵。


    吊灯继续坠落,穿过了他的身体就像是穿过了一团空气。


    烟尘四起,巨响轰鸣。白晓华虚幻的身影无视吊灯的骨架和散落的碎片,就那样站了起来,站在已被其他物质占据的空间里。他迈步走出,又从虚幻化作了实体。


    可以将身体虚化的超能力?


    梁沐打开车门,被夏日的炎阳炙烤的密闭车厢里散出一股蒸腾的热气。


    车门很烫,里面的座椅也很烫,坐进去后闷热的密闭空间带来短暂的窒息感。


    他掀下遮阳板,打开空调,等待着人造的冰冷气流给车厢降温换气。


    离开片场后,脑海里闪过更多混乱的画面。


    他看见自己颓然坐在一处空无一人的婚礼场地里。翻倒的座椅,散落的鲜花和气球,孤零零的由白玫瑰装饰而成的拱门,身侧巍然耸立着的是一座建筑风格华美肃穆的教堂。


    他闻到鲜血的气息,注意到还未撤走的应该是用来摆放冷盘甜点和酒水的长桌上,雪白的桌布上喷溅的鲜血。


    一团莹绿色的数据突然浮现在他眼前。他似乎跟这团数据交流了些什么。不久后,他站起身,抬手触碰浮在半空的数据光团。


    一阵微弱的光芒闪过,被他触碰的数据流飞速地膨胀、旋转,像一场小型的龙卷风,风暴将他一同环绕。


    紧接着庞杂的数据风暴向内凝缩,慢慢化作了一道模糊的人形。


    人形伸出手去,像一个初初坠地的生命,好奇懵懂地探索着这个世界。


    人形的手掌与梁沐的手心贴合在一处。这是生命对生命的触碰。


    画面再一转。


    他看到自己的左胸口散发出一阵光芒,半个拳头大小的绿色结晶体从他身体内部一点点浮现而出。


    他把这块晶体交给了悬浮在半空中的黑色球体。结晶融进了球体的内部。球体化作一道黑色的人形将他抱在怀里。


    “你会活下去的,对吗?”人形悲伤难抑。


    他似乎回应了什么,然后便像是一吹就散的沙画般缓缓消散了。


    梁沐睁开眼睛,不明白这些浮现在他脑海里的画面究竟是什么。


    但不论这些东西是真是假,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左胸口心脏的位置或许藏着某个超乎寻常、至关重要的东西。


    在曲星熠对王恋歌的好感突然拔高之前,他曾“幻视”王恋歌的心口凝结着一团数据流,那团数据流化作了一道锁链,锁链飞射而出没入曲星熠的脑海。


    刚刚他看着白晓华的身体如一道虚影,被吊灯砸中却安然无恙。在吊灯碰到他的瞬间,他后背对应着心房的位置凝聚着一团数据流,数据流化作万千飞丝,将他和吊灯笼罩在魔法一般的领域之中。


    在7月1日晚上于家中客厅看到的“幻觉”中,那个可怖的悬吊的傀儡身上,左胸口凝结着一团莹绿色的数据流,数据流延伸出一条线,另一头连接着藏在柜底的眼球。


    而梁沐自己创作的绘图故事《我和我的影子》里也有类似的设定。小男孩的心口中隐藏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这股力量可以在影子的配合下帮助他控制住怪物,拿到钥匙,离开封闭的城市。


    有很多追着连载的网友都在好奇,这到底是什么力量,力量从何而来,小男孩离开后,这些疑似被控制的怪物又会如何?


    其实梁沐自己也没有答案。他在直觉的牵引下创作。


    有时梦到那个系着红发带、好似傀儡的女孩,他自梦中醒来,无法再入睡的时候,就会用这样即兴的创作来缓解压力。


    他沉浸其中,头脑放空,任由涌现的灵感倾泻在画布上。


    故事里小男孩在寻找的、他唯一的亲人正对应着梦里出现的系着红发带的女孩。为什么找到一颗能够创造控制梦境的宝石就能找到她,是因为在梁沐的梦里,他所置身的世界——抑或只是梦境——不过是那个女孩捧在掌心的、宛若水晶球的晶体。


    那块晶体就像是能够创造梦境的媒介,梁沐只有触摸到这块晶体的真相,跃出这个世界,才能与她置身于同一片空间。


    当然,理由或许不只是这样,这只是比较清晰的灵感的来源。整个故事的创作,更多的是无意识的抒发,是全然无法预测自何处而来又会将自己席卷向何方的风暴。


    他不过是这场无序的风暴无知的生产者,和如实的记录者。


    梁沐抬手触碰自己的心口。心脏怦怦地跳动着,因为起伏的思绪而加速。


    在进度百分比变作90后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画面里,那块自这里析出的晶体会是什么?


    王恋歌和白晓华身体里会存在那样的东西吗?


    那是他们特殊能力的来源吗?


    要是那块晶体的存在能像人的内脏和骨骼一般,能够被射线轻易透视扫描便好了。


    梁沐垂眸看着自己的影子:“那个黑色的球体和那个模糊的人形是你吗?”


    影子在真正重要的问题上总是不做出正面回应。


    梁沐也并不指望它的答案。毕竟对他来说,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不管是用眼睛去看,还是用理智去推理,都仍然辨不分明。


    他决定跟着自己的直觉走。


    “你不回应的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梁沐说着,启动了车子——


    作者有话说:感谢继续订阅的读者们O(∩_∩)O


    悬吊的傀儡和眼球出现在27章,系红发带的女孩出现在28章,《我和我的影子》相关描述出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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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即使是虚假的又如何呢?


    第四十二章


    【玩家白晓华触发剧情任务:意外还是阴谋?】


    【任务描述:拍戏时吊灯突然坠落, 你幸运地逃过一劫。惊魂未定中,你疑心这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在针对你。你想起早上来到剧组时撞到的一位安装道具的师傅,对方形容鬼祟, 看你的眼神也很不对劲。这场戏的造景似乎就有他的参与……】


    【你听从自己的直觉,决定去调查这场事故是否是冲你而来的,如果是的话, 想要对付你的人又是谁呢?】


    【当前调查进度:0/100】


    白晓华的特质能力名为【畅通无阻】, 能力效果如字面所述, 可以在一定时间范围内,无视任何条件的限制和阻挡, 以自己想要的方式穿行。


    能力生效时间内,他可以在高空中如履平地而不用担心重力,他可以在海面下游荡却不用担心呼吸的问题,任何物质实体则恍若虚影, 他能轻而易举地从中穿过。


    这个能力最常被他使用的方式就是穿墙或是短暂地停留在墙壁里窃听。


    对于这个任务来说, 他的能力相当好用。


    他先是跑去了道具师傅所在的临时休息室外, 身体钻入墙中。


    屋子里恰好只有那名可疑的男子一人。他正拿着手机跟人打电话, 电话里传来情绪激动的怒骂声。


    男人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但电话那头似乎是个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他压着脾气, 语气讨好地解释道:“陈少,我真的尽心尽力了。您吩咐给我的事我哪敢怠慢呢?但那小子就是那么好运,谁能想到那种情况下他能一点伤都不受?我能做的都做到了最好, 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就算没有成功,这剩下的钱……”


    几分钟后,男人脸色松缓下来, 连声恭维了几句,似乎是要到了足额的报酬,也没让对面的人因此事过多迁怒他。


    挂断电话后,他一直压抑着的被人羞辱、轻视的恼怒猛地爆发出来。他脸色狰狞,抓着手机的手猛地抬高,似乎是想砸东西泄愤,动作却停滞在了半空中,最后只是憋闷地把手机往墙边摆放着饮水壶和杯子的木桌上一撂。


    手机屏幕仍然亮着,没有熄灭。


    为了避免给手机解锁的麻烦,最好在屏幕熄灭前把手机拿到手。


    屋子里的男人半点都没有注意到墙壁上有一块地方诡异地凸出了些许。那正是白晓华的手机摄像头。


    白晓华利用手机镜头将室内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他迅速移动到靠近手机的墙面里。


    男人正在房间里憋闷地踱步,白晓华趁他转身的瞬间,迅疾地从墙壁里探出一只手,触摸屏幕,保证手机不熄屏,接着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走了男人的手机,火速离开了现场。


    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白晓华点开手机的通话记录。


    最新通话记录显示的备注名是彪哥。


    收买人给人下黑手的行为再配上这名字,一看就很□□。


    但彪哥应该只是个提供渠道的中介,又或是幕后之人的手下。真正想要对自己下手的肯定是道具师傅嘴里的“陈少”。


    说起“陈少”,白晓华立刻想到一个人。


    自从上次在剧组里被任青整了后触发了剧情任务,白晓华就一直在调查任青整他的原因,这两天他收集了不少线索,成功完成了任务。


    任青背后的金主姓陈,名叫陈建,是圈子里有名的小霸王,靠着父辈的溺爱整日里横行霸道,没人敢得罪。陈建的姐姐是陈卓雅,正是传言中白晓华的攻略对象时毅的白月光。陈建听说了他这个替身的存在,特别恶心他,生怕他挡了自己当时毅小舅子的阳光大道,所以就让任青来给他设个局,敲打敲打他,顺便借此试探时毅对他的态度。


    看来这次吊灯事故也是陈建搞出来的。


    白晓华感到困惑。


    就在几天前,陈建还只是想打压他、给他泼脏水,他能落到的最坏的地步也就是星途尽毁,但这才过了多久,陈建怎么就一副被刺激到的样子,突然想杀了他了?!


    时毅对陈建搞的事明显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事态缓和后就不再干预。白晓华的黑料至今还在网上挂着呢。


    为着这一出替身终究不敌白月光的戏码,白晓华可是按照自己扮演的人设嘤嘤嘤了将近一个小时!


    哪成想这么明显的胜仗非但不能让陈建消停一阵,反而让他跟只疯狗似的变本加厉了。


    陈建这个名字设计得真好。这人确实够贱的。


    不过猜想再如何有道理也是不够的,得调查证实才行。他得想办法确认陈少的身份。


    方才电话号码是彪哥的,电话里骂人的却是“陈少”。彪哥和“陈少”此时肯定正混在一块。


    借着王恋歌的【心动地图】应该可以快速定位彪哥的所在地,不过在求助王恋歌之前,白晓华决定先自食其力。


    这是一个副本游戏,是游戏就会引导玩家走剧情,给玩家提供线索。方才道具师傅的那通电话巧合得要死,正是游戏把剧情送到了玩家眼前。


    而且这是一个二级副本,获得下一步线索应该不会很难。


    白晓华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彪哥:“彪哥,这次的事我没办好,生怕得罪了陈少。我想亲自给陈少赔个不是。你们现在在哪儿呢?”


    彪哥回复短信的速度快得像个机器人。虽然NPC和机器人在本质上确实没太大区别。


    彪哥:“赔不是?你能拿什么赔?”


    白晓华一看就觉得游戏。NPC这不就是在暗示他只要拿出能讨好NPC陈少的筹码就能获取下一步线索吗


    白晓华想到陈少那一长串风流史,当即在网上找了张美少年的照片,稍微P了一下后发给了彪哥。


    “我有个侄子近日来投奔我,他特别仰慕陈少,想近距离地跟陈少接触接触。就是不知道陈少能不能看得上他。”


    彪哥:“行,让人收拾一下过来吧。锦江会所。来了后报我名字就行。”


    二十分钟后白晓华打车赶到锦江会所,全副武装,把脸遮得严严实实。他报上彪哥的名字后,会所的服务人员就把他引至了一间包厢门口。


    他当然不能就这么进去,当即对引路的男子说:“这位大哥,我突然想去趟卫生间。卫生间在哪儿你知道吗?”


    男子指示了个方向后,白晓华没继续等着听他详细的指路说明,当即冲着那个方向跑去,转过拐角后就发动特质能力,身体没入墙中,循着在心里规划好的方向,向陈少所在的包厢移动。


    差不多到地了,白晓华故技重施,打开手机摄像功能,将手机屏幕缓缓向前推去,等到屏幕上终于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显露出室内景象后,他便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手机探出的距离不再变动。


    他当前所站的位置正好能将包厢里的重要人物看个一清二楚。正对面有一张单人沙发,一个长相凶悍、脸上有疤的男子坐在上面,看着手机抱怨道:“不是说人已经到了吗?怎么还不过来?”


    这人应该就是彪哥。


    斜对角摆着一条长沙发,任青和陈建正旁若无人地滚做一团,接吻调情。幸好他们还有些底线,衣服还穿在身上。任青闻言,揽着陈建的脖子给还没到来的所谓美少年下了点眼药,陈建没理他。


    白晓华被这对狗男男弄得眼睛都要瞎了。


    还好任务顺利完成,背后的人跟他猜想的一致,也算是有些精神补偿。


    但白晓华迟迟没收到任务完成的通知。他赶忙打开游戏面板,发现该任务的调查进度竟卡在了99%。


    也就是说祸害他的确实是陈建,但除了陈建外还有其他重要人物同样插了一脚。


    还能有谁?难道是陈卓雅?


    听王恋歌说,白月光和替身的故事里有个经典的套路,那就是所谓的白月光内里其实是黑心莲,霸总在发现白月光的黑心莲本质后就会彻底放下白月光,意识到心中真正爱恋着的是从不被他珍惜的小替身。


    会是这样吗?


    白晓华等了许久,能力生效时间马上就要过去了,陈建都没有使用过自己手机。像之前那样捡漏看来是不太可能了。他想了想,决定还是把人绑了拷问一番。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微型窃|听器贴在包厢的角落,然后赶在能力生效时间结束前滑入包厢下方的杂物间里。一边听着包厢里的动静一边等待能力发动间隔时间过去。


    彪哥等不到美少年先是给会所经理打电话,听说人确实进来但现在找不到在哪里后,又给道具师傅打电话,但道具师傅的电话还在白晓华手里,他当然是打不通的。


    陈建本就因为弄死白晓华的计划没能成功憋了一肚子的火,如今又来一桩不顺心的事,他大发雷霆让彪哥出去找人,说找到也不用送过来,好好教训下扔出去。


    彪哥走了。包厢内就剩下任青和陈建。不一会就传来一阵阵微妙的痛呼声,可任青明明疼得声音都在颤了,满口仍是撒娇卖痴的骚话。


    白晓华神情微妙,听了半天终于意识到陈建估计是心气不顺在可劲折腾任青,连鞭子和一系列会被和谐的道具都使上了,而任青则不敢反抗还得让陈建折腾得顺意。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S M?


    技能冷却时间终于结束。白晓华在杂物间里寻摸了块好用的铁锹,从沙发死角处的地板穿入房间,抬起铁锹怦怦两下就把不可描述的二人砸晕过去,又拖着两人穿过地板,回到地下的杂物间,把人绑了个结实。


    在陈建晕厥期间,白晓华试着用他的指纹解锁手机,本来只是尝试一下并没抱太大期望,没想到手机竟轻易解锁了。


    他立刻翻阅陈建的通讯记录和各类社交软件,发现这些天他虽然不时给陈卓雅发点讨人嫌的话,让陈卓雅早日抓牢时毅而不是跟时愿混在一起,但这全都是他的自说自话,从他发送的消息得到的系统回复来看,陈卓雅早就把他删了。


    白晓华翻了一圈,最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猜想:陈建对他下死手这件事或许是时毅在背后推波助澜。


    在陈建给彪哥发信息,让彪哥找人弄死白晓华之前,陈建刚跟时毅通完电话。第二天凌晨,陈建还又对着陈卓雅显示着“你还不是该用户好友”的聊天框发疯:


    “时毅眼看都要被找来的替身拿下了,你还参加个屁的电影节!你一个女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这些线索联系起来令人不得不觉得时毅真的很有嫌疑。


    毕竟白晓华自己还不知道吗,时毅哪里就马上要被他拿下了?攻略之路明显还长着呢。


    他脑子里有些乱,确认自己的脸被遮得严实,又把陈建的眼睛用一块破抹布遮好后,他拽着陈建的衣领将人晃醒,各种威胁恐吓的话术让AI读了一遍。


    【任务完成进度:100/100】


    【玩家白晓华完成剧情任务:意外还是阴谋?】


    【你不想承认这个现实,可你又找不到其他的可能性。为什么时毅非要刺激陈建呢?他是完全不在乎你会如何,还是说他真的想置你于死地?你想不明白,感到自己置身于迷雾之中。】


    【玩家白晓华触发主线任务二:隐藏的恶意】


    【任务描述:攻略对象似乎对你抱有可怕的恶意。恶意的来源是什么?你感到自己好像在无意中撕下了恋爱故事浪漫的面纱。你决定找出真相。】


    主线任务二?


    在今天之前,他以及所有其他玩家只有一个主线任务,那就是和攻略对象达成HE结局。


    突然出现的主线任务二似乎暗示着这个恋爱游戏副本另有玄机。


    另有玄机并不奇怪。白晓华早就觉得这个副本不对劲了,副本藏有更深层次的设定是板上钉钉的,可是他和其他的玩家都把目光聚焦在梁沐身上,四个攻略对象在他们看来要么是被梁沐控制的倒霉蛋,要么是将来可能的受害者。


    可是,时毅,他的攻略对象,疑似梁沐大魔王看准的猎物,却打算干掉他这个可怜、无知,最重要的是还什么事都没搞过的玩家。


    到底为什么啊?!


    白晓华抱着脑袋走在回家的路上,感到自己的脑袋就是个摆设,脑神经都快要烧糊了!


    如果说时毅是在梁沐的影响下对他下手他还可以理解,毕竟在梁沐看来他们这些人就是很奇怪,不仅奇怪还时常在他的好友面前蹦跶,十足的碍眼,还很碍事。


    梁沐要真是他们一通分析分析出的拥有控制他人感情与意志的精神系能力大魔王的话,梁沐对他们下手那就是迟早的事。上次他们已通过荆姐布的局了解到梁沐对游戏的本质并未有深入了解,还因此稍稍放松了心弦,觉得他们和梁沐发生正面冲突的时间点还要在很后面。完全没想到梁沐没对他怎么样,时毅却已盯准了他的小命!


    这次事件幕后只有时毅一人,完全没有梁沐的影响。但凡这次事件有梁沐的份,任务进度都不可能在查到时毅这里就达到了100%。


    到底是时毅已经被梁沐影响到苦梁沐所苦、忧梁沐所忧,根本不需指挥就迫不及待要为对方扫除障碍了,还是说,他们对梁沐的很多推测都错得离谱,他们根本错怪了梁沐,搞错了游戏的重点?


    白晓华无声哀嚎:


    恋爱游戏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啊!


    你还记得你只是个二级副本吗?!


    7月7日


    傍晚6点,梁沐前往康乐医院看望曲星熠。


    自停车场出来走向住院部的路上,他遇到了同样前往住院部的关越。


    这几天他见过关越不止一次,因为关越租住的房子就在他所住的那栋楼里,上下电梯的时候偶尔会碰到。


    他怀疑关越之所以会租住在这里,说不定是早就打听到蒋墨也在这栋楼里置办了房产。事实上,不止蒋墨,除了晏非臣,曲星熠和时毅都在这里有房子,只不过他们都工作太忙,全年天南海北地出差工作,住在这里的时间不多。


    昨天他还收到了X发来的照片:荆楚上门拜访了蒋墨。


    没错,虽然X可能因为隐藏身份暴露的原因不再回他的消息了,但X仍然会定期将白晓华等四人的行踪报告给他。


    梁沐刚向关越点头示意,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远处传来一阵骚乱。他警觉地向前方望去,只见住院部楼里冲出来两个人。


    在前方狼狈躲闪的那个是王恋歌,后方提着尖刀挥砍的是一个全副武装看不清脸的瘦高男子。自他们身后迟一步赶到的是医院的保安和曲星熠雇来的安保人员。


    这一幕似曾相识,但情况明显比上次被保安围堵要凶险得多。


    梁沐正要上前却观察到王恋歌身上的诡异之处,不由脚步微顿。


    王恋歌左胸口凝聚着一团数据流,数据流化作条带状将他全身缠绕,每当身后挥砍的刀要落在他身上时,条带状的数据流就缠在刀上,使得刀子挥动的空间发生轻微的扭曲,于是,明明应该落在王恋歌身上的凶器就这么被闪避掉了。


    再回过神来,梁沐发现身侧的关越已扔下肩上背着的背包,箭步冲出8、9米的距离。


    关越认识荆楚,那他或许也跟王恋歌是熟识。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梁沐回头看去,讶异地发现,一直落不到王恋歌身上的尖刀这一回竟划破了王恋歌的手臂。


    如果从特异能力的角度来思考的话,梁沐还以为王恋歌拥有闪避攻击的能力,如今看来,闪避也不是百分百成功的。


    鲜血飞溅而出。王恋歌恐惧地大叫一声,脸色煞白,脚下的步子更显慌乱。


    他求助的眼神向前方飘去,看到关越后,明显眼睛一亮,大喊道:“关哥,救命啊!”


    果然是认识吗?梁沐没有再上前掺和的打算。一来王恋歌本人的能力似乎就能勉强应对这场危机,二来,看他见到关越就跟见到救苦救难的菩萨似的眼神,便能轻易得出结论:王恋歌相当信任关越的能力,关越一定是个高手。


    关越十有八九跟王恋歌一样拥有特殊之处。


    关越的能力会是什么呢?


    眼看王恋歌摔倒在地,或许又要挨上一刀,而关越目前距他们还有十五米左右的距离,关越一边继续奔跑着,一边抬起身侧的手臂朝着持刀男子的方向笔直地指去。


    梁沐不由攥紧了手心。


    他看到了。关越心口处一团凝实的数据流光团亮起,紧接着自他抬起的手掌心里猛地窜出一条寒光凛冽的锁链。锁链如游龙一般,势如雷霆,眨眼间就袭至持刀男子身前。


    刺啦一声,一阵火星飞溅,坚不可摧的锁链直接将刺向王恋歌的刀子甩飞。接着,锁链仿佛具有自我意识一般,在半空中自动打着转,将男子绑了个严严实实。


    王恋歌长吁一口气,两手撑着身后的地面,脚跟蹬着地,蹭蹭往后退了两步远,似乎已然力竭,瘫在地上不动了。


    梁沐盯着被锁链绑着的男人,敏锐地察觉到锁链的作用不止是将人绑住而已。明明只被制住了手臂和腰腹,可男人的双腿却跟被钉在原地的木桩似的,也僵直着一动不动。


    被锁链束缚后会失去全部行动能力吗?


    梁沐没来得及深入思索,只见王恋歌那里又生变故。


    从二楼窗口突然冒出一个脑袋,二话不说就向王恋歌倾倒大量不明液体。


    被锁链束缚的男人瘆人地笑着:“你是什么东西,敢缠着我家曲星熠?尝尝硫酸的滋味吧!”


    王恋歌如丧考妣,当即翻身要躲,但浇下来的硫酸覆盖面积太大,很难完全避开。


    关越皱着眉,手腕一抬,锁链从先前持刀的男子身上脱落,男子被锁链巨大的力量甩飞到一旁不省人事。关越手臂一震,锁链闪电一般飞向王恋歌头顶。


    锁链上突然缠满了噼啪作响的电光,高压电流带来的高温使得浇下来的硫酸尽数汽化。


    电光一闪而逝,持续时间很短。


    关越几步走到王恋歌身前,问道:“没事吧?”


    王恋歌坐在地上,表情还有些呆滞,回过神后两手一伸死死抱住了关越的小腿,声泪俱下:“关哥,你是我的神啊!”


    关越尴尬不已,又不好把王恋歌踢开。两人就这么姿势奇异地黏在了一块。


    梁沐无心注意这惹人发笑的一幕。


    他抬眸看着曾闪动着电光的半空。


    在电光自锁链上出现的时候,关越心口的数据流光团没有半分变化,而在他头顶,突然浮现一个闭目沉睡的男生。


    男生手脚松弛垂落,悬在半空之中,全身关节被傀儡丝穿透,半透明的细丝向上延伸至天空的尽头,好似操作他的傀儡师隐藏在世界之外。而在那无数条提拽着这人形傀儡的丝线中,有一条将关越与这傀儡虚虚连在了一处。


    就像那天晚上在家中看到的悬吊的傀儡一般,这具傀儡的心口也凝聚着一团莹绿色的数据流。数据流飞速旋转着,从中延伸出一条细带,细带的尽头正是那噼啪作响的电光。


    电光消失时,男生也消失了。


    这些傀儡还活着吗?像是只是陷入沉睡,又像是已然死去。


    它们是玩家释放有别于自身所具有特异能力的道具吗?


    是的。梁沐已在心底将王恋歌等人定义为玩家,而他所生活的世界不过是玩家们的一场游戏。


    只能如此解释了。不然还能有什么理由能解释这怪异疯狂的一切?


    唯一的问题在于,为什么傀儡们看上去与玩家如此相似?


    【觉醒进度:100%】


    【恭喜02001号副本NPC梁沐成功触发觉醒系统。】


    【想要摆脱副本剧情的控制吗?想要探索关于世界和关于自己的真相吗?想要获得自由吗?觉醒系统为你服务。】


    【完成新手任务,即可获得新手大礼包:消除剧情控制病毒x2】


    梁沐此时的心情无比的平静,或许是因为他早就预想到了这一天吗?他寻了处关越和王恋歌视野的死角,抬手点击接受新手任务。


    【新手问答共2题。】


    【一:你发现你周遭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家伙,他们的身份是什么?】


    梁沐:他们是游戏玩家。


    【二:你对你所在的世界有了新的看法。你觉得你生活的世界是什么呢?】


    梁沐:我的世界……


    他的身体战栗着,些许的亢奋中又混杂着悲伤,是无比复杂的心情。但是一切已不能倒退,固有的认知或许会给人安全感,但那同样会让人像待宰的羔羊一般盲目于自己可能面对的致命的结局。


    他要向前迈步,揭开新的一页。即使这崭新的故事通篇都在告诉他他曾经的生命和感情全都建立在虚假之上。他这个人,他珍视的朋友们,可能全都是虚假的存在。


    但即使是虚假的又如何呢?


    他要守护这份虚假。他要为虚假而战。因为这正是他拥有的、爱惜的一切。


    梁沐坚定地回答:我的世界是一个游戏——


    作者有话说:感谢继续订阅的读者们(*^_^*)


    关于X身份暴露的事,可见


    关于曲星熠推波助澜使得极端粉丝盯上王恋歌的前情,可见


    关于悬吊的傀儡可见27章感谢在2024-01-23 21:41:39~2024-01-25 23:1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豁达的薯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命运的赌桌


    【恭喜宿主成功完成新手任务。】


    【宿主获得新手大礼包:消除剧情力量影响病毒x2(作用对象无限制)】


    【“病毒”已被收入个人物品栏, 点击即可查看。】


    【为了获取更多“病毒”帮助朋友们摆脱副本剧情的影响,也为了深入挖掘关于世界的真相寻找真正的自由之道,请宿主继续努力完成任务。】


    【触发主线任务:探索副本世界的真相】


    【任务描述:在理解副本之外的世界之前, 先让我们探索清楚自己所置身的副本吧。这是你最为熟悉的世界,却也是充满了令你无法理解的诡异之处的世界。】


    【在玩家们到来之前,这个世界就充满了奇怪的地方, 缺失的记忆和古怪的梦境, 视野中的存在突然化作闪动的数据流, 时愿和陈卓雅身上的傀儡丝和与众不同的黑红色数据流……】


    【你原先将之认定为幻觉和妄想,可现在你明白, 它们都是真实存在的。】


    【它们为何存在又意味着什么?副本剧情的全貌是什么?即使你是这个副本的一份子,但你仍旧对此懵懂无知。】


    【清除眼前的迷雾吧,迷雾背后或许就藏着能实现你愿望的道路。】


    【任务当前进度:5/100】


    梁沐将任务仔细阅读了一遍,猜想这百分之五的进度应该是给在新手任务提出的那两个问题上。


    世界是一场副本游戏, 有外来者玩家的参与, 而剩下的人都是在副本里各司其职的NPC——这是副本世界的轮廓, 他需要继续探索的正是轮廓内里的血肉和骨架。


    任务描述几乎是在明示, 副本的全貌里藏着对他来说很有价值的线索。


    梁沐关闭主线任务页面后,NPC觉醒系统主面板呈现在眼前。


    面板分四个区块:【个人信息】, 【任务】, 【物品】,以及【玩家交流群】。


    【玩家交流群】……是他想的那个交流群吗?


    他先点开个人信息。


    【名字:梁沐】


    【身份:020001副本NPC(?)、NPC觉醒系统宿主】


    【副本内角色:被攻略对象的好友,背景板NPC(?)】


    【能力:尚未解锁】


    【状态:晶体析出】


    问号是代表他的身份和副本内的角色设定并没有那么简单吗?实在令人深思, 但目前无法得出任何结论。


    而状态……晶体析出……


    梁沐想起觉醒进度条达到90%时脑海里闪过的那段奇怪的画面。


    一块半个拳头大小的绿色晶体从他心口浮出,然后被他交给了闪烁着数据流的球体。


    晶体析出是指那个吗?


    他接着点进令他倍感好奇的【玩家交流群】,面板上先弹出一条提示:


    【这是来自“游乐场”的玩家们进入副本内部后彼此交流的唯一公共渠道。鉴于宿主身份状态特殊,当前只能阅览交流群记录, 而不可在交流群里发言。宿主进入交流群时,交流群不会对宿主的存在进行提示,宿主可放心浏览。】


    好微妙的说法。


    “当前只能阅览”——这是在暗示他日后达成某一条件后,是可以在交流群里发言的吗?


    他关掉提示框,交流群页面显示在眼前,正好有一条新信息弹出:


    【恋爱攻略之王:被曲星熠的极端粉丝攻击了!多亏关哥就在现场,否则生命值肯定要再减一波。】


    【恋爱攻略之王:我有点怀疑这事是曲星熠搞的,就像晓华经历的那事一样。我触发了调查极端粉丝攻击事件的任务了,这就证明这个事不光是这几个粉丝搞出来的,幕后还有别的推手。这个发展不就跟晓华那事一模一样吗?!


    这些攻略对象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副本名也别叫“虐恋回忆”了,干脆改名叫“我的恐怖对象”好了!】


    虽说已经接受自己所在的世界只是给玩家们提供的游戏场,也相信觉醒系统的真实性,但在看到交流群内与现实里出现的人物和发生的事件相映照的内容,心里还是不禁有一种被击中的感觉:


    这一切果然是真实的,并非自己的臆想。


    这个“恋爱攻略之王”一看就是王恋歌。


    但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梁沐往上翻了几页,很快就将群里的昵称和玩家本人对上了号。


    白晓华的昵称就是【不是小白花】。


    梁沐将白晓华这些天的发言从现在的时间点往前倒着看,没多久就找到了跟王恋歌的说法相匹配的内容。


    吊灯事故竟然是时毅在背后推波助澜,利用陈建对付白晓华?


    看来这就是时毅曾经跟他提过的秘密。他或许已经察觉到白晓华的不同寻常之处,认定对方是个威胁,但又碍于副本剧情的力量,只能在明面上像个寻替身的金主一般给对方砸资源,暗地里则采取迂回手段,谋划着一劳永逸地解决对方……


    何等强大的行动力。


    梁沐暗暗咂舌。


    所以王恋歌是在说,他今日遇到的极端粉丝事件也很有可能是曲星熠在背后推动的吗?


    在白晓华分享时毅竟对他怀有这么大的恶意这一惊人发现之后,昵称名为【落难千金】的玩家同样分享了自己最近遇到的一些麻烦,而这些麻烦都是晏非臣带来的。


    【落难千金】:虽然剧情看起来是古早虐心故事里“我无法承认我爱上了仇人的女儿,但我也不会让她逃离我身边,我要剪掉她的羽翼,让她主动向我求饶,然后可劲地折磨彼此。”,但晏非臣之前还想跟我一刀两断、撇清关系,如今却莫名改变了态度,背后的缘由肯定没那么简单。


    【落难千金】当然就是荆楚。


    梁沐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几个朋友在背地里疯狂搞事的事实。


    不,也不能说是平静,该说是对此感到些许的喜悦与欣慰。


    从他浏览过的玩家的对话里他已明白,他所在的副本世界主题为恋爱攻略,玩家的主线任务就是刷攻略对象好感,最终跟攻略对象达成HE结局。


    进入副本的有四名玩家:白晓华,王恋歌,关越和荆楚;他们的攻略对象则是他的四位好友,按照对应关系,分别是:时毅,曲星熠,蒋墨和晏非臣。


    他的好友们身为副本世界的主角深受剧情设定的摆布,而按照攻略游戏的逻辑,玩家们刷好感不需要获得好友们真心的认同,只需要在触发的剧情|事件里选对正确的路径即可。


    玩家们进入副本已有月余,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们已经刷了少说三四十点、多则六七十点好感度。


    梁沐本来对自己朋友们的处境深感忧心,但照玩家近来的境遇来看,他的朋友们似乎并未完全被剧情力量所摆布,反而找到了迂回曲折的针对玩家的方式。


    似乎什么都没做的蒋墨反倒令梁沐感到担忧。


    不过,梁沐对此并非全然乐观。短暂的欣慰过后,他冷静地,从一个客观的角度再次将玩家们口中攻略对象似乎都对他们怀有莫名恶意这件事复盘了一遍。


    好友们在背地里借助其他力量迂回地针对玩家——这真的可以完全看作好友们并未被副本剧情摆布的表现吗?


    如果好友们对付玩家的举动超出了剧情的设计的话,为什么剧情任务却在引导玩家发现这一事实呢?


    难道说副本背后的力量发现了他们这些NPC的异常表现,想要借助玩家的存在打压他们?但这也太过恶趣味了,更何况杀鸡焉用宰牛刀?生活在虚假的世界里却对此毫无察觉的NPC对付起来岂不是轻而易举?而且按玩家的话来看,他们所在的世界是初级副本中的初级副本,根本无人在意。


    或许有另外一种解释:好友们的针对行为不管是否出于自由意志,但就其结果而言或许正契合了剧情设定的走向。


    玩家们对此也有分析,总结起来大致如下:


    这个副本在设定上肯定不是表面那么简单,攻略对象对他们的恶意一定是有来由的,而这个来由得更深入地探索剧情才能发现。


    玩家们并不了解他们的攻略对象,但梁沐不是。


    时毅和晏非臣是出于何种目的这么做,梁沐尚不清楚,但他清楚曲星熠这么做肯定是出于对王恋歌的厌恶。他想不出如何能解决王恋歌对他精神上的影响,于是想要用更加粗暴但十分快捷有效的方法将王恋歌赶出自己的生活。


    没有其他更深层次的可能。曲星熠并不是个难懂的人。他的性子张扬又直接,如果说他有别的憎恶王恋歌的理由的话,他不可能这么久都不跟自己提。


    那么,最坏的可能就是:


    被攻略对象的痛苦和反抗本来就是游戏设定的一环。


    梁沐想到这里不禁感到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我察觉到玩家们的异样之处,然后触发了NPC觉醒系统,这整个过程是否也是游戏设定好的呢?


    他从目前浏览过的玩家们的对话里得知,玩家们早就意识到了他这个NPC的古怪之处,猜测他是否是被设定为觉醒了自我意识的NPC,还不知经过怎么奇形怪状的推理得出了他或许是这个副本里的大BOSS的诡异结论。


    这些对话初看令人困惑,然后令梁沐这个当事人哭笑不得。可再细细一想,却不禁毛骨悚然。


    被设定为觉醒了自我意识的NPC——


    这难道没有一点可能吗?


    短暂的动摇过后,梁沐重新平静下来。


    从觉醒系统字里行间的暗示来看,他的身份或许不单是这个副本里的NPC那么简单。但不管如何,他目前仍然是这个副本里的NPC,他要做的是以NPC的身份反抗玩家、反抗剧情设定,寻找一条能让他和他的朋友们获得永远的自由的理想道路。


    他想要寻找的,他欲图达成的,以他目前的认知来看,都是奇迹中的奇迹。是天方夜谭,是不自量力。


    为了达成奇迹,一切动摇、犹豫、恐惧都是没有必要的。


    相信觉醒系统的指引,这本就是赌博。在命运的赌桌上,优秀的赌徒不能鲁莽也不能胆怯,需要的唯有冷静和决心。


    命运抛给他让他得以前行的道路只有这一条,让他得以与超乎寻常的存在博弈的游戏也只有这一个,那么他为了达成目标,只能踏上这条道路,加入这场游戏。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跋涉到最后。到时答案自然会水落石出。


    不得不如此。必须得如此。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交流群里的对话目前只看了一小部分。其中的内容都是值得好好琢磨、总结、记录的,但目前这个环境不是一个能让人安心地静下心来收集情报的地方。


    梁沐从灌木的缝隙间看向住院部大楼的方向。


    医院的保安配合曲星熠雇来的安保人员将那两个当众行凶的粉丝制服在地,现在应该是在等待警方的到来。


    王恋歌刚才被医护人员带去包扎了,而关越应该是进了住院部,按照原定计划去到女儿——不,应该说是设定成女儿的NPC的病房。


    前往曲星熠病房前,梁沐点开物品栏。


    物品栏里只有通过新手任务获得的两个“病毒”。


    “病毒”显示为长得像苍耳一般的浑身带刺的小黑球卡通图样。


    梁沐点击物品说明。


    【物品名:病毒】


    【类别:特殊道具】


    【功能:每一个“病毒”可以消除25%的剧情影响。没错!集齐四个病毒就可以完全解除一个NPC身上的剧情限制哦!】


    【使用说明:该病毒不限制使用对象,可以对同一对象叠加使用。


    另:使用本道具时,如果有“戒指”作为媒介,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惊喜效果。】


    戒指?


    这两个字字体被标粗,颜色也与其它字符不同。梁沐试着点击,面板上跳出一个新的小页面:


    【物品名:意外得到的戒指】


    【类别:特殊道具】


    【功能:请玩家自行探索。】


    【使用说明:似乎只有特定对象才能使其发挥作用。】


    页面上附有图式:一对银色的戒指,一只戒指上嵌有四颗黑色的宝石,另一只戒指上只嵌有一颗宝石。


    眼熟到令人难以置信。


    梁沐下意识攥住T恤领口里藏着的戒指吊坠。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和朋友们从小就戴在身上的戒指竟是拥有特殊能力的道具?


    【在理解副本之外的世界之前,先让我们探索清楚自己所置身的副本吧。这是你最为熟悉的世界,却也是充满了令你无法理解的诡异之处的世界。】


    对主线任务的描述再次浮现于脑海。


    【清除眼前的迷雾吧,迷雾背后或许就藏着能实现你愿望的道路。】


    梁沐攥着领口的戒指吊坠,默默重复着这段话。


    童年便拥有的戒指的特殊之处令他更为深刻地理解了这段话的内涵——


    作者有话说:感谢继续订阅的读者们(*^_^*)


    第44章 我的存在便是真实。


    梁沐进入病房时, 曲星熠正在跟人打电话。


    “要怎么处理?我不是都说过这种你能解决的小事就别问我吗?”曲星熠神情烦躁又纠结,见到梁沐来了后,他立刻一副得救的样子, 两步走过来将人抱住,把下巴搭在梁沐的肩膀上。


    他对着电话说:“你帮着处理好就行,我先挂了。”


    说罢他就挂断了电话, 将手机往斜对角的沙发上一抛。


    “烦死了。”他蔫耷耷地靠在梁沐身上抱怨着, “王恋歌被我的极端粉丝砍伤了, 林朗问我要不要插手。王恋歌对我的影响这两天又加深了一些,我刚才都有种要去看他的冲动……真是要死了!”


    梁沐抬起手臂, 拍了下曲星熠的后背:“我想林朗她或许是在担心王恋歌会因此将你失踪那段时间跟他在一起的事泄露出去。这种绯闻对你来说可是个大麻烦。”


    他这么说着,但完全不为此感到担忧。爆料绯闻应该不在王恋歌的计划之内,这对玩家的主线任务没有任何好处,更何况游戏世界里的星途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价值, 那不过只是一种设定——


    不对。梁沐很快改变了想法。


    值不值得在意得看曲星熠怎么想。


    不管副本剧情是如何设定, 游戏又是如何运作的, 曲星熠都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工作并为此付出了时间和汗水的。


    即使那是虚假的, 但只要曲星熠在意,它便并非毫无价值。因为那是被曲星熠打上标记的东西, 所以它便拥有意义。


    梁沐触发NPC觉醒系统, 得出自己生活的世界只是一个副本游戏的答案时,他当然受到了冲击,有过短暂的迷茫, 他也不想承认自己的记忆、经历和珍惜的朋友们都并非真实。


    但迷茫过后,他并不觉得自己过去的人生失去了意义,也毫不怀疑自己与朋友们之间的感情。


    就算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他所不能感知的力量和意志影响、推动、编排的结果,他如今拥有的意志和感情本身却绝不是虚假的。


    我的存在便是意义。我的存在便是真实。


    只有这一点, 无论是谁都绝无可能使他将之否定。


    而他也是这样看待自己的朋友的。


    曲星熠站直身体,突然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来的路上没碰上他们吧?”


    “碰上了。持刀追砍和泼硫酸,全部目睹。”梁沐看着曲星熠的眼睛,冷不丁地问,“这事你掺和了吗?”


    曲星熠表情一僵。他不是没有想过梁沐会察觉到这里面的猫腻,但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会来得这么快。


    注意到曲星熠细微的神情变化,梁沐明白了,也再次确认了觉醒系统连接的玩家论坛的真实性。


    曲星熠看着梁沐了然的神色,脱口而出:“等等,你听我解释——”


    梁沐眼神示意他继续。


    曲星熠纠结片刻,发现实在没有什么好解释的,索性摆烂:“对于这个结果我是稍稍推动了下没错,但王恋歌他要是不继续来纠缠我,他也不可能遇见这种事啊。”


    “你不会说话不算话吧?”他双手抱臂,怀疑地盯着梁沐,姿态和语气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得理的人,“那天晚上我都问过你了,要是我做了什么坏事的话你会不会讨厌我,我做的事可远远够不上杀人放火的程度,而且完全是出于自我保护,是正当防卫——”


    眼看曲星熠为了掩盖心虚用词越来越离谱,梁沐抬手捂住了他的嘴:“行了。我又没要因此责怪你。事实上,我觉得你做得不错。”


    曲星熠闻言,跟个被道士往脑门上贴了一张符箓的僵尸一般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奇怪地打量着梁沐。


    “被一日日地腐蚀着情感与思想,很痛苦不是吗?你已经很能忍耐了。”梁沐移开手,手指落下的时候不小心蹭过曲星熠的嘴角。


    曲星熠不自在地抿了下唇,默默往后退了一小步:“我当然不觉得我做错了。不过,你是怎么回事?”


    他对梁沐同样很是了解,对事情败露后梁沐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早就在心里预想过无数次。


    “再怎么说,你也会觉得我这么做太不计后果,很有可能因此影响到我的事业吧。毕竟伤人的是我的粉丝,他们行凶的动机一曝光,舆论绝对要爆。”


    “本来应该要那样考虑的。”梁沐思索着什么,话题一转,突然问道:“你有想过更激烈的手段吗?就像你曾经赌气说的那样,干脆把王恋歌绑了,省得他再生事我们却只能被动防御?”


    曲星熠脑子里当然转过很多触及红线的想法,但他不太想把那些可怕的心思袒露在梁沐面前。他确实跟晏非臣他们不同,他不是个整日里戴着面具过活的人,他随心所欲、肆无忌惮,希望梁沐喜欢的就是最真实的他,但他也是会在意自己在梁沐心里的形象的。


    他喉结微动,正想着把问题含糊过去,却见梁沐突然上前一步,那张令人心悸的雪白的脸庞凑得那么近,鼻尖似乎都快要贴在一起,对方呼吸的气息与节奏是那么的清晰,被无限放大的感官贪婪地捕捉着每一分细节。


    “不是迂回地、连自己的目的都不能显露地暗中诱导,然后旁观事态在种种不确定的因素中发展,而是更有把握地,主动地指定计划,主动地攻击。你有考虑过那样的手段吗?”梁沐继续问道。


    他浅色的眼睛里映着曲星熠小小的影子,那像是魔力的所在。世界上最无与伦比的魔法。曲星熠无法从那双清透的瞳仁里逃脱,他被它们固定在原地,他无法就这么看着它们却说出谎言。


    “我有。”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除了考虑风险的话,为什么没那么做呢?”梁沐轻声问道。


    绝对不是保有底线,不是心慈手软,从白晓华的遭遇来看,时毅那样的聪明人怎么会想不到他对白晓华显露的在意和对陈建的一步步刺激可能会导致致命的后果呢?


    不单是把白晓华赶出娱乐圈,驱离出时毅的身边,那个坠落的吊灯就是冲着要人命去的。


    但以时毅本人的手段,他完全可以达成同样的目的,却不用这么迂回且仍然能把自己摘出去。


    他对付白晓华的手段性价比太低,白晓华声誉受攻击,带累了他投资的剧组,乃至他本人和公司的名声,这些损失无疑是巨大的。


    唯一能对此做出解释的就是,他们受副本剧情设定的影响。目前他们要走的仍然是跟玩家虐恋情深的剧情,他们无法超越剧情的力量对玩家直接出手。


    “我想做,但不知为何,我就是做不到。”曲星熠继续袒露自己的内心,“明明高好感度已经消失了,他处于不利境地也不会令我觉得必须得去救他,但除了这么做以外,我无法做到别的……”


    梁沐得到了对自己猜想的证实,再一次确认了世界的游戏本质。唯一不确定的是,曲星熠他们的作为到底代表着微小但切实的反抗力量,还是说这同样也是剧情的一部分。


    曲星熠见梁沐没接话,不禁开始揣摩起对方的内心。


    这家伙绝对是自己的克星!是专门来制裁他的魔鬼!被他那么盯着就跟被灌了吐真剂似的,实在要命。


    他在心里悲伤地琢磨着:我那帅气美好的形象不会就此一去不复返了吧。


    同时,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你为什么这么问?你难道明白了王恋歌是如何影响我的吗?”


    “是有一些思路。”梁沐暂且没打算把觉醒系统和世界本质的事跟朋友们说,倒不是说他觉得朋友们的心灵需要他的呵护,只是因为他目前获得了太多的线索,大部分——玩家交流群里的内容——还没看完,他准备将所有信息整理消化过后再把这个具有冲击性的消息告诉他们。


    这样会更有效率,能更加及时可靠地应对朋友们可能提出的疑问,他也可以趁着收集整理信息的空隙考虑一下如何简单有效地证明这个荒诞事实的真实性。


    “我目前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思考这件事情,等我想明白了我就会把我得到的信息告诉你。”梁沐说着,绕开曲星熠向屋内走去,“我暂时无法尽到一个探望病人的朋友应尽的义务。你如果还有想跟我说的话,咱们之后再聊。”


    “又搞神神秘秘那套?”曲星熠转身看着梁沐的背影。


    “对了,”梁沐打开供护工休息的房间,进屋前,侧身看向曲星熠,“之后跟你聊王恋歌的问题的时候,我会把自己一直隐瞒着你们的秘密告诉你。”


    曲星熠当然想知道梁沐的秘密,想得抓心挠肺,但梁沐这话太令人困惑了:“你的秘密难道跟王恋歌有关系?”


    “是有不小的关系。”梁沐说罢,进了屋,“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叫我,其它时候呢,暂时恕我顾及不上了。”


    曲星熠倚在门边看了梁沐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继续给新歌填词去了。


    屋内,梁沐唤出系统面板,点进玩家公共交流群,翻到聊天记录的最开始,也即玩家们刚刚登入副本不久的时候开始看起。


    交流群内显示着的日期和时间是跟副本内部设定的时间同步的。


    玩家登入的日子便是副本世界的6月1号。


    梁沐惊讶地发现,对玩家而言,整个六月的时间并非线性。


    他们登入副本后会获得自己在副本中要扮演的角色设定和剧情提要,紧接着是与攻略对象的第一次接触,再然后时间空间全部跳转,进入第一个剧情|事件,玩家们根据剧情给出的选项做出自己的选择,然后依据分支选项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努力增进攻略对象的好感度。


    每个剧情|事件持续时间为半天到一天不等,期间时间自然流动,但两个时间点相隔一周左右的剧情|事件之间的时间却是完全跳过的。


    直到前期四个自动触发的剧情|事件全部结束后,玩家们的时间才不再跳跃。进入7月1号后,正式剧情开始,事件不再全自动触发而是需要玩家们自己的努力,玩家们的时间也就此跟副本内部的时间保持了一致。


    玩家们的时间大幅跳跃的时候,副本世界是如何运行的呢?


    梁沐回想着自己整个六月的经历,没有察觉到自己记忆里有任何不自然的空白。


    那么他的记忆到底是副本自动给他补全的,还是说在玩家们理所当然地以为没有任何间隔的两次剧情|事件之间,副本里其它派不上用场的场景和NPC都在陷入“沉睡”的时候,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副本的时间其实是在自然地继续流淌呢?


    如果是后者的话,副本为何要如此设计?


    就像,在玩家登入副本前,梁沐从失去记忆在福利院醒来后已经在副本里生活了十四年,这些记忆极其地清晰,细节极其地丰富,虽然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但更多的还是真实感。就算这些记忆全是数据快速合成的,为何要设计得如此具有真实感?


    如果不单是数据快速合成的,没有玩家进入的副本应该是待机或是关闭状态才对,为何这个副本却有可能在没被开启的时候仍然在运转着?


    连玩家自己都在困惑,为什么这个世界从各色感官体验到海量的网络信息和文娱产品都这么的真实丰富,就好像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他们同样察觉不到副本如此设计的必要性。


    梁沐将这个困惑记录下来,接着向下看去。


    他想了解玩家们自何而来。但因为他们的来历都是彼此不必多言便极为明了的事情,交流信息里透露出的跟那个被称作“游乐场”的无限流世界有关的线索并不多。


    梁沐只能总结出这么几条:


    一:玩家们都是在现实中死亡的人,死后灵魂不知何故来到了“游乐场”。


    二:“游乐场”是据说由神明创造的,由无数副本组成的生存竞技场。副本按照难度分为1级到99级。玩家需逐级向上挑战,成功挑战完99级副本后,会被神明接引前往“神国”,在那里玩家可以选择在现实中复活,或是成为神明的“神仆”,在“游乐场”获得灵魂意义上的永生。


    三:玩家们在副本中死亡即灵魂消亡。


    四:每个玩家在进入“游乐场”后都会被神明赋予一个“特质能力”。特质能力可以理解为超能力,每个玩家的特质能力似乎都是独一无二的,与他们自身的经历和天赋有所关联。除了特质能力外,玩家还可以从成功完成的副本中获得各种道具奖励,又或者用积分在商城中购买道具。


    对于总结出的第四点,梁沐感到这一点非常的重要。


    从聊天记录里可以得知,那天出现在他家的眼球正是玩家使用的道具。诡异的是,在他看向半空中悬吊的女性的时候,玩家们显然不认为那里存在着什么东西。


    道具和特质能力。


    道具连接着一个像是在沉睡的傀儡。


    傀儡和玩家心口同样浮现的凝实的数据流光团。


    傀儡和玩家是怎样的关系?


    道具和特质能力又是怎样的关系?


    玩家为什么看不见傀儡,而他却能看到?


    梁沐将这些问题重点记录下来。


    他隐隐感到,他和玩家们或许不必然地处在对立的立场上,有可能的话,玩家说不定也能成为他的助力。


    接下来是对玩家们拥有的特质能力的猜测——


    “梁沐,你眼前的东西是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曲星熠惊讶的声音:“那是激光投影吗?”


    梁沐短暂的愣神后,回头看向曲星熠。


    他指着光屏,语气略显急促:“这个,你能看到?!”——


    作者有话说:感谢继续订阅的读者们(。)ノ


    林朗是前文里提到的曲星熠的经纪人


    感谢在2024-01-26 21:53:32~2024-01-27 23:24: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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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讨论


    确定曲星熠确实能看到觉醒系统面板后, 梁沐先是拿电子设备尝试——他得先排除这个面板本身就是可以被外界任何存在观察到的可能性——用手机、相机等设备尝试过后,发现透过任何设备的镜头都无法看到面板,更无可能将面板的影像记录下来。


    梁沐思索着, 曲星熠是特殊的吗?既然曲星熠能看到,那么时毅他们呢?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得进一步确认这个游戏里除了他们之外的NPC是否也能够看到这个光屏。


    更为麻烦的是玩家。


    这个系统是他面对玩家最大的优势, 他不能拿系统面板贸然去试探玩家的反应。看来以后使用面板的时候得保持警惕, 尽量在安全的地方打开面板。


    他想起交流群里白晓华因为怀疑自己的玩家面板被他看到后感到十分惊疑的事情。


    从玩家们对此的讨论里可以看出, 玩家们对面板信息的读取可以单凭意识操作,也就是不用将面板召唤出来, 一切都在意识内部进行。毕竟道具的使用如果全靠手动操作的话,是无法应对争分夺秒、千钧一发的危机的。


    或许他也可以尝试这么做。


    曲星熠全程旁观,注视着梁沐的眼神从困惑变为了震惊。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摄像功能, 将手机对准跟着梁沐的动作而移动着的光屏。


    “真的拍不到。”曲星熠放下手机, 瞳仁颤动,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在跟着你转, 你走到哪里它就去到哪里,永远都处在你视野的正中央……”他意识到了这一点, 神情凝重起来。他握住梁沐的肩膀, 与梁沐面对面,“你身上发生什么了?”


    梁沐放下从曲星熠这里借来的相机,他用意识收回光屏, 抬眸与曲星熠对视,认真地说:“准确来说,不是我身上发生了什么,而是我们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 你,时毅,蒋墨,晏非臣,或许还有时愿和陈卓雅。”


    曲星熠明显不能理解梁沐到底想说些什么。


    “我本来没打算这么快就把这一切告诉你们的,我原以为我得找个合适的契机,因为我要说的事情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但现在既然你也能够看到这个光屏,一切或许就变得简单起来。”


    “曲星熠,接下来,不管你觉得我说的事情有多么的荒谬,请你先听我说完好吗?”


    梁沐抬手将手心覆在曲星熠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上,凝视着曲星熠的眼睛。


    曲星熠感受着梁沐手心的温度,脸上凝重的神情化开些许。


    他轻嗤一声,稍微俯下身去,用额头轻轻地撞了一下梁沐的额头,借此表达不满:“说什么‘请你先听我说完’,好像我哪次没把你的话认真放在心上似的。”


    两人凑得极近,目光缠绕在狭窄的缝隙间,缠绕在彼此睫毛颤动的微弱波动里,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经末梢尽数痉挛着、好似灵魂被轻轻触碰的感觉弥漫开来。


    “只要是你说的,”曲星熠的声音自空气中传导到耳膜上,像是窜动的电流,“无论听起来多么荒谬,我都愿意相信。”


    面颊的温度在上升,血液在血管里加速奔涌。


    完蛋了。


    梁沐面色镇定,内心却有些恍惚。


    在这么严肃的,也十分令人感动的时刻,他竟然走神了。


    他竟然,有那么一瞬间……不,是很多个瞬间,对自己重要的朋友有了失礼的、越界的、十分过分的想法!


    这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打住,别瞎想,只是一时荷尔蒙发散而已——他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终于重新恢复了镇定,拉着曲星熠在床边坐下,开始从头讲起自己的秘密和世界的真相。


    三个小时后,时毅、晏非臣和蒋墨也来到这间病房里。


    梁沐告诉他们自己有极其重要、攸关性命的事情要谈,大家便都推后了手上的工作和计划,及时赶了过来。


    “你们能看到这个吗?”


    一进房间,他们面对的就是梁沐的提问,以及梁沐身前仿佛科幻电影特效的光屏。


    确认过自己的几个好友全都能看到光屏后,梁沐便将自己目前了解到的一切全盘托出。


    在等待他们到来的时间里,他分别找来了几个负责这个区块的病房的护士,试探了对方是否能看到光屏。中间,曲星熠的助理裴乐来过一次,梁沐也在她面前放出了光屏试探。最后他得出了结论,除了他和曲星熠外,其他NPC似乎都无法看到光屏。


    这种差别只是因为曲星熠是这个副本剧情里的主角,而其他NPC只是配角吗?梁沐总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他将这个疑问记在了心里。


    接着,他和曲星熠一同翻看玩家交流群里的历史记录,将其中的内容一字不差地整理了出来——他猜想其他几位朋友应该也能像曲星熠一样看到光屏,便索性将其中的内容全部记录下来,方便大家阅览,并对此展开讨论。


    对话是一种奇妙的信息源。因为对话的人之间彼此熟识,又或者彼此之间存在着他者无法了解的某些共同认知的缘故,很多时候他们发出的话语所包含的信息量远远超过字面含义,话语的前提和背景往往都被隐去又或者只在语句中显露出部分——对话的人理解起来毫无障碍,但在对这些前提和背景毫无了解的第三方看来,想要解读出其中蕴含着的全部信息却是有不小的难度,得结合众多信息和线索从中推理,才有可能拼凑出文字之外的信息全貌。


    也就是说,将聊天记录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可以避免遗漏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也可以避免因为个人主观的、受限的思维方式忽略、乃至扭曲了文字里蕴含着的重要线索。


    多个人、多种思维和角度汇集起来,一同思考同样的内容,这样便能够充分扩展思路,尽可能地将这份聊天记录的价值发掘出来。


    听完梁沐的话,亲眼见证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和梁沐绑定在一起的光屏,以及上面的玩家交流论坛,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大家手上拿着厚厚一沓打印好的聊天记录默默翻阅起来。


    “我们生活的世界只是一个游戏,荆楚他们是玩家……荆楚,【落难千金】……”


    晏非臣坐在沙发上,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他攥着聊天记录的左手搭在膝盖上,右手手背抵在唇间,低声自语。


    “一切都只是为了让恋爱剧情方便展开而设定的,我们的人生只是为了这样可笑的目的而被创造出来……”


    蒋墨坐在一旁默然不语,反复地翻看着手中的聊天记录,镜片后素来潋滟多情的眼神变得凝重而冰冷。


    梁沐很想安慰他们。比起时毅和曲星熠来说,晏非臣和蒋墨在这个游戏里被设定的人生绝不轻松。


    晏非臣的父母被人害死,他小小年纪就背负起仇恨,为了复仇而忍耐着、煎熬着。蒋墨则自小背着私生子的名头,看着母亲自杀死去,又被接入了那个并不欢迎他的家庭。


    可到头来却发现,这样的痛苦和创伤,流过的眼泪和默默咀嚼过的苦涩全部都是毫无意义的。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是剧情设定大手一挥就制定好的人生轨道,而他们不过是这个被人规划好的轨道上茫然无知的傀儡。


    梁沐想说些什么,却见晏非臣抬起头来,脸上意外地挂着温和无害的笑容。


    晏非臣眼眸弯起:“这样就解释得通了,从前我就觉得报复荆志恒这件事意外得容易,在我还没想好如何接近荆志恒的时候荆楚就向我抛出了合作的橄榄枝。荆志恒也一点都不像传言中那么谨慎多疑,我虽然确实给自己的身份做了一定的伪装,但他从没怀疑过我的身份这一点还是令我颇感意外。再后来得到他的信任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虽然报仇很顺利是很好,但有时也不免觉得古怪。现在终于得到答案了,设定上我就是要报仇成功的,自然不管怎样都不会失败。”


    他看向梁沐,侧颊的酒窝若隐若现:“别那么担心地看着我呀,血海深仇是假的,虽然难免有种被玩弄的感觉,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松了口气,不用背负沉重的人生不是很好吗?”


    “最重要的是,我们现在都存在在这里,似乎还得到了一个重新掌控自己人生的机会。”他深深凝视着梁沐,“你存在着,我也存在着……这样就足够了。”


    他话音一转,问道:“你目前打算怎么做?要先杀掉一个玩家看看会有什么变化吗?”


    梁沐看他一眼,决定把好友们的心理问题暂且搁置,继续当前最重要的讨论。


    “我也不是没那样想过。但经过思考后,我认为,目前来说,研究如何杀死玩家并为此行动并不是一个高性价比的选择。”


    时毅算是几人中表现得最冷静的那一个。他点头表示赞同:“我们还不了解玩家们的具体能力,尤其是关越和荆楚这两个玩家,他们似乎很有声望,实力很强,再加上能力效果不明,对付起来或许极为困难,甚至根本做不到。”


    “白晓华和王恋歌这两人都是新手玩家,透露出来的能力并非攻击型,虽然能力效果有些麻烦,但想要杀掉他们并不难。只是因此导致的后续反应却是我们无法预知也无法控制的。”


    “当前玩家和我们之间算是维持着一种较为平衡的、和平的状态。玩家们没有对我们表现出攻击性,是因为他们还想完成主线任务一,即跟攻略对象达成HE结局,为了这个目的,他们不会主动跟我们交恶。值得庆幸的是,拥有跟精神控制相关能力的似乎只有王恋歌一人。”


    “现在这个平衡已经因为白晓华触发的主线任务二而变得脆弱起来,玩家们已经不再把我们这些攻略对象当作相对无害的存在,但平衡仍然还不至于倾覆,因为我们给他们造成的麻烦仍在可控范围内,他们更关心的仍是副本剧情的真相,但如果我们一下做绝,杀死了一个玩家,把存活视为第一优先原则的其他玩家们或许将会因此主动对付我们。”


    “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得知,这是一个新手副本中的新手副本,死亡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这也是他们在这个副本里态度轻松,没有展露太多攻击性的原因。如果我们打破了这一点,给玩家造成的冲击是可想而知的。”


    时毅总结道:“所以我认为,我们不应该主动摧毁当前的平衡状态,应该做的是在平衡状态彻底无法挽救之前尽力收集玩家们的情报,深入探索副本真相,获取更多摆脱剧情控制的‘病毒’,给自己增添筹码。”


    “你说的很有道理。”梁沐说,“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些其他的考量。”


    “像你说的那样,我触发的NPC觉醒系统发放的奖励对我们很重要,不取消副本对我们的控制的话,除了我之外,你们都会被束缚住手脚,只能迂回地施展手段。而获得奖励的途径目前只有一条道路,那就是探索我们所在的这个副本剧情的全貌,找出副本世界所有古怪现象的真相,使探索度达到百分之百。”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保留玩家的存在是必要的。玩家会不断地触发剧情任务,然后不断地在这个过程中获得线索,接近真相。我们是不会触发剧情任务的,剧情任务不会送到我们眼跟前,很多时候我们都得跟着玩家的脚步走。”


    “大家都看过了聊天记录,应该可以发现,玩家们虽然会在公共群里交流自己获得的线索,彼此之间氛围相对和谐,还会互帮互助,但这种氛围其实全靠王恋歌和白晓华这两个玩家的带动。”


    “白晓华性格善良天真,稚气未脱,生前估计还是个学生,周遭环境应该也是幸福温暖的,他相当信任崇拜荆楚这名玩家,在提问获得了关越的指导后也对关越观感很好。他的态度就是把大家都当成朋友,有问题就提出来,触发的剧情也会直接放到群里讨论。”


    “王恋歌性格非常外向,自我定位是想抱大佬大腿的菜鸟,积极用自己的特质能力帮大家的忙,对自己发现的诸多线索完全没有藏着掖着的想法,尽数分享出来。”


    “这两个人是群里如今氛围形成的关键。在最开始关越明显是不怎么在群里发言的,身上有种独狼气质。荆楚虽然看着十分热情开朗,其他人说些什么她都会凑个热闹,但她很少主动提出话题讨论副本任务。这一点即使到现在都是如此,起码我们无法从她的发言中发现她对副本的了解进展到了什么程度,但她时不时冒出的回复里总给人一种她掌握着很多秘密的感觉。”


    “总之,最容易除掉的两个菜鸟恰恰是使得‘玩家公共交流群’能持续不断地给我们带来充足情报的关键。”


    “当然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我倾向于选择更好对付的王恋歌,将他控制起来,限制他的自由,阻挡他继续做任务。只是控制,但不会让他受到伤害,不会触碰玩家们的底线。”


    梁沐环视朋友们若有所思的脸,将手中的聊天记录翻到玩家们对白晓华触发的任务“隐藏的恶意”的讨论。


    “白晓华触发了主线二,探索时毅为何对他抱有如此之深的敌意。既然探索攻略对象对玩家的敌意是跟达成HE结局同等重要的主线任务,那么我们不妨先在被我们控制的王恋歌身上尝试主动推进敌意会引发什么样新的剧情任务。”


    “没有触发更多新的剧情和线索也无所谓,我们控制了他,切断了他完成之前触发的任务——比如使得曲星熠恢复记忆——以及主线任务的可能性,我们可以从中观察任务进程彻底中断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在副本没有结束的中途尝试观察玩家任务失败的结果,这种方法比起杀死他们更保险。否则,万一一个玩家死亡退出游戏后,跟这条游戏线路直接绑定的曲星熠出事该怎么办?”


    “这也是我不想杀死玩家的第二个理由。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应该在完全解除身上的剧情控制之前杀死玩家。”


    “当然,有可能的话,说不定我们还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跟‘游乐场’有关的情报。”


    蒋墨若有所思:“所以你准备把已经得到的两个‘病毒’用在曲星熠身上,控制了王恋歌后,也好观察‘病毒’的效果。”


    梁沐点了点头:“我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是使用病毒是有风险的,出现在我们生活中的一切都很诡异,我选择相信我触发的系统的引导,但它是否真的像表面上那样对我们有利,我并不能保证。这是一场赌博。”


    “没什么好怕的。”曲星熠早就想好了,“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什么可以选择的吗?再糟糕也不可能比任由剧情继续发展,成功被玩家们攻略,然后继续无知无觉地成为下一场游戏的傀儡更糟糕的了。”


    “我没有意见。”晏非臣说,“说实话,我还想尽早尝试一下‘病毒’的效果,看看摆脱剧情控制是什么滋味。”


    时毅道:“除了参与这场赌博似乎也没有其他可以解决目前困境的办法,那就只有赌了,然后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蒋墨表示支持。


    “那我们就此达成了共识。”梁沐说道,“在讨论对付王恋歌的计划前,我想继续之前的话题,我为什么不选择杀死玩家,还有最后一个理由。”


    “我认为我们和玩家之间的立场或许并非完全对立。还记得我说过的玩家们使用道具时跟道具一同出现的傀儡吗?玩家们不知道傀儡的存在,他们以为道具只是‘游乐场’的神明的造物,是像电子游戏里可以获取的技能和道具那样的无生命的、可以简单理解接受的存在。”


    “但如果道具就是玩家本身呢?玩家认为在副本里死亡就会灵魂死亡,没有任何复活的机会,但如果他们死了却变成了道具呢?而且我隐隐觉得那些吊在空中的傀儡比起死亡更像是陷入了沉睡。”


    “或许死亡不是必然的结果,或许他们本可以在副本游戏里失败了但却仍然可以继续存活,只是神明通过某种方式欺骗、利用了他们。”


    梁沐皱着眉头思索着:“‘游乐场’的存在或许不仅对我们,对玩家也是不利的。但我们目前掌握的跟此有关的情报太少了,这不足以取信玩家,我们也只是猜测罢了,最重要的是,按玩家所说,他们的特质能力本身就是神明赋予的,能力如此强大的神明何必欺骗利用他们呢?”


    “而且,就算玩家相信了这一点,这仍然无法构成我们和玩家们之间的合作和互惠。这只是一个情报而非玩家必须从我们这里才能获得的助力。我们目前连当前副本世界都无法脱离,无法干预、影响副本之外的博弈……还是太弱小,也太无知了……”


    “梁沐,你没发觉你说的这一切都太过诡异,太过巧合了吗?”蒋墨突然问道。


    梁沐疑惑地看向蒋墨。蒋墨此时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镜片后的眼神晦暗不明,搭在双膝之间交握的手紧紧攥着,骨节发白,手背上青筋颤动着。


    他的声音透露出几分脆弱的恍惚感:“你完全没有想起来吗?你曾经写过的那个短篇故事,关于神明和一群天才的故事?”


    他认真地凝视着梁沐,见到梁沐仍是一副困惑的样子,嘴角的笑容几乎难以维持:“你忘了吗?一群天才死后见到了神明,神明告诉他们,祂可惜他们的才华,不忍他们这样的天才就此陨落,祂许诺,只要天才们愿意将灵魂交付给祂,祂便会赐予天才们永生的美梦。天才们出于对死亡的恐惧,迫不及待地答应了,从未想过这只是一个骗局。”


    梁沐终于回想起来了。这是他很多年前在突然涌现的灵感的冲动下写下的故事,但不知为何,他对这个故事的印象却极为淡薄。如果不是蒋墨提起,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


    “如果玩家们的特质能力就像你写的故事里那样是他们本来就拥有然后被神明看中觊觎的呢?”


    蒋墨轻声说道:“故事里的天才对自己的天赋知之甚深,可玩家们的特质能力却跟他们生前的认知格格不入。只要神明稍加诱导,就可以让他们以为特质能力这种来到‘游乐场’后才发现的超乎常理的能力是神明赐予的。”


    梁沐恍然道:“没错,我被玩家们的认知局限了,特质能力或许是玩家本来就拥有的东西。”


    蒋墨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泛白的指节。如果不用力握紧双手的话,他便无法掩饰自己指尖的颤抖。


    他很想问梁沐,在那个故事里,察觉到了神明的阴谋然后与神明展开了抗争的主人公会是谁呢?


    为什么在玩家进入这个世界之前,梁沐便写下了这个故事?


    无知无觉地生活在副本世界里NPC却写下了跟副本之外的世界牵扯甚深的故事。


    你会是什么人呢?


    是否终于一天,你要……离开我们,去到我们无法触及的世界里去?——


    作者有话说:昨天从晚上九点写到凌晨三点,实在熬不下去,今天休息了好久才缓过来,又把写过的内容改了一遍。


    第46章 TRUE STORY路线


    在讨论过控制王恋歌的初步方案后, 所有的商议和计划来到了最令人心里没底的地方。


    梁沐点开系统的【物品】栏,选中自己从新手任务中获得的名为“病毒”的道具。


    他点击“使用”选项,在跳出的确认窗口上设置使用数量x1、使用对象:曲星熠。


    按照道具使用说明里的提示, 他们拥有的戒指也是特殊道具,在使用“病毒”时,如果有戒指作为媒介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惊喜效果。于是梁沐和曲星熠都把挂在脖子上的戒指吊坠摘了下来, 将之攥在手中——他们目前无法从简略的使用说明里找出正确使用戒指这个媒介的方法, 只能先如此尝试。


    “我们先使用一个看看效果。”梁沐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看向坐在身侧的曲星熠,“那我就点击确认了?”


    “你怎么弄得跟我要上刑场似的”曲星熠耸了一下肩, 笑容轻松,“快点确认。”


    梁沐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着。不可避免的生理反应。若是承担所有风险的是他自己他当然不会有任何犹豫,可现在承担风险的是他重要的好友,自己做出的选择的重量便不同寻常。


    他再次调整呼吸, 指尖坚定地按下确认键。


    紧接着他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曲星熠。


    在确认键按下的瞬间, 曲星熠周遭的空间出现了奇妙的扭曲和扰动, 眨眼间, 一条条由数据流组成的枷锁浮现在他周身,就像梁沐曾经的幻觉那样。


    梁沐恍然:数据流枷锁就代表着副本对曲星熠的控制吗?


    “你的影子……”曲星熠惊诧的声音响起。


    梁沐看向身下, 只见他的影子沿着地板向前方蔓延, 与曲星熠的影子连在一处。


    两人的影子就像在日光下融化的冰淇淋一般,飞速地变幻着形状,所有人形的棱角和曲线全部消失了, 只剩下一个铺展在两人身下的黑色的不规则图形。图形的边缘不住颤动着,像一个被强行撑开的破碎的通道。


    与此同时,黑色的阴影自梁沐脚下向上攀岩,直至抵达他攥着戒指的掌心。


    梁沐不自觉地摊开掌心, 阴影连接上戒指,戒指颤动起来,然后在众人屏息的目光中自动悬空,如有生命的昆虫般发出微弱的嗡鸣,飞到梁沐中指指尖,然后倒退着卡在了指根处。


    曲星熠若有所思,将手中的戒指也戴在了手上。


    像是察觉到了道具的就位,梁沐手上的戒指上的四枚黑色宝石依次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然后其中一枚宝石射出一道半透明的、有黑红色数据流若隐若现的光丝,光丝的另一头连在曲星熠的戒指的宝石上。


    光丝连接的瞬间,黑红色的数据流以戒指为中心向外喷发,如洪流,如岩浆,不计其数的数据流四散开来,彼此穿插、交融,组合成一个将二人尽数笼罩的黑红色的光茧。


    在被黑红色的风暴席卷的“光茧”内部,梁沐看到曲星熠身上的层层枷锁在风暴的侵蚀下一点点地消融。


    曲星熠难掩惊异地看着这奇妙的一切,显然他也像梁沐一样亲眼看到了这些闪动的数据,这些证明世界由数据构成、世界正是一个游戏的最直观的证据。


    枷锁消融的同时,风暴也会跟着减弱。直到曲星熠身上的枷锁消失了四分之一——一如“病毒”功能介绍上说的可削弱25%的剧情力量——风暴也跟着消散了。


    最后的黑红色数据流退回到戒指之中,连接着两枚戒指的光丝就在此时猛地爆发出一阵令人炫目的光芒。数据流在两枚戒指间来回滚动,像是在完成数据的交换,紧接着光丝断裂,数据流分成两股,分别注入梁沐和曲星熠的身体里。


    头脑开始眩晕,眼前一片黑暗。


    像是在梦境中一脚踩空,天旋地转。


    再能“看”到时,像是神魂离体,以上帝视角俯瞰着人间上演的一出出戏剧。


    梁沐看到了曲星熠。


    他被车辆撞倒在路上,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迈入路边的小巷,然后虚弱地晕倒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没有人从这里路过,更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直到王恋歌出现在巷口然后自然而然地发现了他。王恋歌踌躇许久将他半扶半抱着带回了家。


    曲星熠再睁眼时失去了记忆,因为强烈的不安全感留在了王恋歌的出租屋里,两人彼此磨合、鸡飞狗跳地生活着。


    画面飞速闪动着,又一道刺耳的刹车声响起,离开出租屋的曲星熠再次出了车祸被路人送到了医院,再之后的场景就是梁沐熟悉的一切。


    时间线来到现在后,所有色彩和声音全部消失,又是一片空洞的黑暗。


    一行白色的小字出现在视野中央:尚未解锁。


    然后画面倒带重新开始,一模一样的开头,车祸、被捡回家照顾、失忆,但之后两人的同居生活却发生了些许变化,一个无足轻重似乎对后续发展没有任何影响的变化:在曲星熠自出租屋睁开眼的第一天早晨,上一次的故事里,王恋歌给曲星熠端来的早餐是白粥和小菜,这一次他端来的却是牛奶和鸡蛋。


    变化只有这么一点,之后的一切轨迹全部与上一次重合。


    再接下来是第二次倒带,第三次倒带,第四次倒带……


    每一次故事的发展轨迹里,王恋歌的行动都会有一两处不同。早餐选择的不同,面对同一件事态度的不同,对曲星熠展露的音乐天赋的赞美的话语的不同……而曲星熠面对他不同的行动选择,表现出的态度也会有微妙的不同,有时反应平平,有时态度变得更柔和一些,而有时态度会变得更加恶劣。


    是这样啊。


    梁沐终于明白了。


    王恋歌行动的不同,代表着他面对触发的剧情任务给出的选项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而这反复的、仿佛没有尽头的,整体方向一致、只在个别选择上有所不同的故事难道代表的是无数个游戏周目吗?


    副本反复开启,剧情反复上演,玩家偶尔做出和上一个周目的自己不同的选择,就好像平行宇宙。


    眼前的画面破碎开来,梁沐再睁开眼睛,他回到了熟悉的环境之中。曲星熠的病房里,朋友们担忧地围绕在他们身边,身侧曲星熠表情略显恍惚,一副刚刚回过神的模样。


    “你看到了吗,那些反复的剧情走向?”曲星熠看向梁沐,问道。


    梁沐点了下头。


    曲星熠费解地说:“难道王恋歌有反复读档的能力?还是说,这一批玩家在游戏进程里找到了反复开启副本的方法,而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进行游戏了?”


    “不对,这说不通啊。”说罢,他就否定了这些猜想,“王恋歌不可能有这么强的能力,从玩家们公共交流群的对话也可以看出他们是第一次进入这个副本,他们对剧情的核心设定目前仍处于一团雾水的状态,而且我们所在的这个2级副本也根本没有反复开启探索的价值。”


    “这些画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非臣问道:“所以,你们刚才对外界没有反应的出神状态是因为被灌输了一些画面?是什么画面?”


    梁沐把自己看到听到的尽量详细清楚地讲了一遍。


    “我也觉得玩家们应该不可能已经开启过那么多个周目了,每条剧情线里的王恋歌好像并没有其他周目的记忆。他做出不同选择的行为,似乎只是出于偶然,而非出于某种明确的目的,比如一个选项不能加好感度甚至还惹来了攻略对象的不满,所以他要换一个选项——从他身上看不出这种目的。”


    他沉吟片刻,说道:“只有一种可能能解释这些画面,那就是这些暗示副本似乎反复重启过成百上千次的画面是我们所在的这个副本世界的剧情设定。”


    “你们还记得白晓华触发的主线任务二和王恋歌触发的特别任务吗?”


    “与跟攻略对象达成HE同样重要的主线任务二让玩家调查攻略对象对玩家为何抱有如此巨大的恶意,这种恶意在玩家的角度看来分明是没有根由的。”


    “王恋歌触发的特别任务是调查‘影子’到底是什么,又为何存在。”


    “这两个不同寻常的任务都是在让玩家进一步探索副本剧情,了解看似平和寻常的恋爱攻略剧情下深埋秘密的内里。”


    “如果剧情任务引导玩家这么探索的目的不在于它背后的某种力量发现了我们的异样,想要借玩家的手对付我们的话,那么这些剧情任务便证明了游戏设定里本来就存在着攻略对象NPC们想致玩家于死地的理由。”


    “在解除了曲星熠身上25%的剧情力量后,获得的这些画面或许就是剧情真相的一部分线索。”


    说到这里,梁沐自从触发系统后一直显得十分沉凝的神情明显松缓下来,他甚至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


    “我曾经担心过我与其他NPC不同,反常地察觉到世界和玩家的异样,触发了觉醒系统,以及大家明显在反抗着剧情安排的行为,是否也只是游戏设定的一部分,但现在我的这种怀疑消退了大半。”


    晏非臣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所在副本世界的核心剧情里就有玩家们已经跟我们纠葛了无数个周目的设定,设定里我们本来就会对玩家抱有恶意,恶意的来源就在这无数个周目循环的原因或结果里……我们因为感觉到了玩家对我们的不正常影响而想要排除玩家的行为恰好契合了这种设定会使我们表现出的恶意?”


    “按照故事编撰的常规方向来讲,”参与过相当多影视拍摄制作的蒋墨思索着,说道,“一个由数据构成的游戏世界反复重启,且身处其中的玩家对这种重启是不知情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游戏里的NPC通过某种契机,意识到了这个世界不过是游戏后,找到了可以修改控制游戏进程的方法,他为了达成自己的某项目的需要反复重启游戏。”


    “没错。”梁沐说,“按照至今为止玩家们经历的剧情线来看,这个副本世界走的是狗血虐恋感情线,那么攻略对象对玩家的恶意很可能是因爱生恨。”


    “比如剧情设定里,攻略对象在爱上了玩家后察觉到了世界的真相,意识到了玩家对自己并无真心,一切的相遇不过是剧情的控制,玩家的接近只是为了通关副本,甚至连自己的感情都是由设定好的程序控制的,根据玩家的分支选项加好感、减好感,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拥有的感情到底是真是假。”


    “副本结束玩家就会离开,前往NPC永远触及不到的世界,想要留下玩家就只能不让副本结束,让副本在彻底结束前重新回到一开始……就这样重启着,但一切都不会改变,玩家仍不会爱上NPC,不会为NPC停留。于是,在反复的轮回中,本就复杂痛苦的爱意彻底变质,变作了干脆将玩家杀死的恨意……”


    梁沐沉浸在自己构思的解读中,说到最后才发现房间里的氛围有些凝滞。他不解地左右看了看,发现好友们都表情复杂地看着他,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时毅眼神都十足的微妙。


    “……怎么了?我想的哪里有问题吗?大家有更合理的想法?”


    时毅沉默片刻,说:“你的想法确实听上去很有道理,剧情可能就是如此,只是……”


    曲星熠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就是太恶心了!”


    “为了留下玩家而反复重启世界,爱而不得,爱恨交织,最后变成索性将对方杀死的病娇……完全接受不了自己有可能是这种故事里的主人公!”


    晏非臣的笑容里暗藏杀气:“确实如此,光是听着就感到全身不适。”


    大家还挺较真的。


    梁沐举起双手表示歉意:“……是我没考虑到大家的心情,但我们这个世界就是这种狗血画风,这种剧情走向确实是一种可能。当然,或许也有其他可能,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还是太少了。”


    “你不用在意,只是一时情绪反应。”时毅转而谈起正题:“你刚才还提到了王恋歌触发的跟‘影子’有关的任务。”


    “从刚才病毒使用的效果来看,影子跟病毒,乃至跟构成这个副本世界的数据应该有重要关联。如果NPC能找到并掌握修改控制这个副本的办法的话,应该要从影子入手。”


    梁沐脑海里闪过小时候经常做的梦。梦里,他置身于一个奇怪的被黑暗环绕的房间里,房间摆放着一台巨大的电脑,四周墙壁上布满显示屏,显示屏挤挤挨挨垒到不论如何仰头都望不到尽头的高处,仿佛无穷无尽。


    他陷入脚下的黑暗中。福利院的地下室里出现了一片阴影,然后他自阴影中浮出。


    “我想,如果这个副本里真的有类似游戏后台的地方,”梁沐说,“影子或许是通往那里的通道。”


    “只是,探索影子的任务似乎是关越和荆楚这两个高级别玩家都未曾触发过的特别任务,影子的存在或许有更深的意义,超越我们所在的这个二级副本的意义。”


    他垂眸看着脚下的影子,影子亲昵地倚靠着他,一如既往的模样。


    你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他没问出口,因为他知道影子不会回答他。


    在梁沐使用病毒的同时,正在警局做笔录的王恋歌收到了系统提示:


    【你觉醒了一段本不应该存在的记忆。】


    王恋歌看着这行提示,正一头雾水的时候,脑子里突然被灌入了大量的画面。他看到的画面正是梁沐和曲星熠看到的画面。


    这什么玩意儿?


    不应该存在的记忆?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副本里度过过这么多个周目?


    【恭喜玩家王恋歌触发TRUE STORY路线。】


    【真正的故事正在向你展开。有人握住了通往世界核心的钥匙,他将真相尘封的大门推开了一角,你幸运地因此获得了一块真相的碎片。】


    【玩家王恋歌触发主线任务二:无尽的轮回】


    【任务描述:你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在这个世界里轮回了无数次,可在今天之前,你对此却没有任何记忆。游戏为何曾反复重启,你又为何无知无觉地被困在了这个游戏之中?寻求真相吧,直到打破这无尽的轮回。】


    王恋歌目瞪口呆。


    我根本什么都没干吧?这直接指向剧情核心的任务到底是怎么触发的?——


    作者有话说:感谢继续订阅的读者们(ov)ノ


    真实的副本剧情跟梁沐推测的狗血故事不是一回事,这只是一个合理推测而已。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有情有义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情有义蔁、是元不是园 10瓶;阿漾~、红豆点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血色婚礼


    第一个“病毒”使用后, 梁沐获得了一些线索,从缠绕着曲星熠的数据流枷锁来看,病毒似乎确实拥有解除剧情力量影响的作用。


    觉醒系统颁布的主线任务“副本世界的真相”的调查进度增长了5个百分点。


    暂未发现副作用。


    大家一致决定继续使用第二个“病毒”道具。


    点击使用后, 梁沐和曲星熠的影子再次连成一片。阴影攀上梁沐中指的戒指,数据流光丝射向曲星熠手上的戒指,黑红色的数据流喷发而出, 将二人笼罩其中。


    曲星熠身上的数据流枷锁继续被腐蚀着逐步消融。


    梁沐看着周身黑红色的数据流风暴, 自从触发觉醒系统后一直紧绷的精神在首次成功尝试后稍微放松了些许, 长时间专注于提取眼前能够获得的信息的大脑里开始涌入其他细碎的片段。


    时愿和陈卓雅的身影在许多松散的联想里一晃而过,却如一道惊雷令他猛地打了个激灵。


    他怎么会忽视了这一点呢?


    在他从前看到的“幻觉”中, 穿透时愿和陈卓雅周身关节的傀儡丝上正缠绕着黑红色的数据流!


    缠绕在时毅他们四人身上的数据流枷锁是莹绿色的,跟玩家使用的道具相连的傀儡身上的数据流是莹绿色的,玩家们身上浮现的数据流是莹绿色的,这个世界的某处在他眼中忽然恢复数据流的本质时数据流的颜色仍是莹绿色的!


    莹绿色是正常的颜色, 黑红色是不正常的。


    如今环绕着他的黑红色的数据流是“病毒”道具产生的, 道具来自于NPC觉醒系统。一个声称能帮助他挖掘出世界的真相并获得真正的自由的系统, 一个跟副本世界格格不入的系统!


    如果说黑红色数据流代表着病毒的话, 时愿和陈卓雅是否早就接触过病毒呢?可她们又为何看上去对世界的副本游戏本质毫不知情?


    黑红色的风暴散去了,曲星熠身上的数据流枷锁再次消失了百分之25, 现在限制着他的数据流枷锁只剩百分之50了。


    “有种微妙的感觉。”曲星熠看着自己手上被一条数据流与梁沐连在一处的戒指, 黑红色的数据流来回奔涌着,他漆黑的瞳仁里映着不断闪烁的红光,“好像正站在某种界限的边缘, 只要再往前迈一步……”


    来回奔涌的数据流停下了,又是一阵令人炫目的红光,像红线一般牵系着两枚戒指的数据流就此断开,飘散在半空中的末端的数据往回倒流, 分别注入到两人的身体中。


    熟悉的失重感传来,再睁开眼时,又是一段全新的画面在眼前展开。


    梁沐以上帝视角俯视着快进的画面。


    精心定制的结婚请柬。


    被邀请人栏写着:曲星熠和王恋歌。


    结婚的新人栏,新娘的名字是时愿,新郎的名字模糊不清,看不分明。


    举办婚礼的地点是元初路1号圣心教堂。


    时间是2024年9月1日。


    画面一转,在唱诗班恢弘圣洁的歌声中,穿着一袭珍珠白简洁婚纱的时愿与一名面目模糊的男子于圣坛前相对而站。


    歌声绕梁而上,阳光穿过彩色玻璃洒落而下。台上是捧着圣经的牧师,台下是坐满了一排排长椅的宾客。伴郎和伴娘位列新娘和新郎两侧,捧着鲜花和蜡烛的孩子们笑嘻嘻地探头看着今日的主角。


    时愿脸色苍白,笑容勉强,不时看向教堂大门的方向。她双手紧紧攥着,像是处于极度的纠结和混乱之中。


    新郎新娘交换誓词后又为彼此戴上了戒指,按照惯例,紧接着是彼此亲吻的环节,时愿却在最后将新郎一把推开。


    明明现场发生了如此突兀的事情,宾客们却像是对此半点都没有察觉,每一张脸上都流露着喜悦的笑容,每一双手都在碰撞着发出清脆的掌声。有人在欢呼,有人发出起哄的怪叫。一切都像是既定的模式。像是虚假的。


    时愿环顾着周遭,瞳孔扩大,面上显出几分惶惑。


    眼前不合常理的一切好似一个噩梦,噩梦的浪潮淹没了她。她扶着额头缓缓蹲下身,嘴巴微张,无声地喘息着,仿佛溺水的人。


    画面再一转,是教堂外布置的户外婚宴。


    小型管弦乐团演奏着悠扬的乐曲,团簇的白玫瑰装点着现场。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桌上摆满了冷盘、点心和酒水,穿着制服的服务生来回穿梭在宾客间。


    陈卓雅出现在草坪的边缘。她看上去状况很不好。波浪般的长卷发凌乱地披在肩头,往日里顾盼生辉、自信张扬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她整个人透着一股神思恍惚又异常地紧绷的感觉。


    时愿第一时间发现了她。两人之间从小到大就像是置身于彼此相互吸引的磁场中,无论周围有多少人,她们都能第一眼看到彼此。


    时愿向陈卓雅的方向走了两步,却又停在了原地。


    陈卓雅奔向她,穿过周遭诡异的、冰冷的视线。


    她推开前来阻拦的新郎,握住了时愿的手臂。她焦急地说道:“时愿,我想起来了,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们被控制了,你也不是自愿跟他在一起的。”


    她的眼泪脱眶而出,近乎绝望地哭泣着:“我还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只知道一点,我们彼此喜欢是不是?我们不知怎么变成了这样,来到这个奇怪的世界上,我们明明已经——”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一脸痛苦地掐着自己的喉咙。她的身后明明没有任何人,却像是被一个无比高大的怪物掐着脖子脱离了地面,双脚无力地在半空中扑腾着。


    终于,她的脖颈软垂下来,鲜血从嘴角溢出,扑通一声从半空中摔到了时愿怀里。她死了。


    画面再一转,时愿拿着一把餐刀猛地捅进了新郎的颈部。


    这样的角度,这样的力度,新郎本必死无疑,谁知新郎却从原地消失继而逃跑了。


    不知何时起,宾客们都消失了。


    翻倒的桌椅,狼藉的杯盘,散落的鲜花和气球,被鲜血染红的桌布和婚纱。


    夕阳西沉,荒芜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了时愿和被她牢牢抱在怀里的冰冷尸体。


    时愿僵硬地跪坐着,像一具雕塑。良久,她抬起头来,望向天空。


    被夕阳染红的天空的边缘,像是松散的拼图,一块又一块的拼图掉落下来,一寸又一寸的世界在崩解。世界在毁灭,在闭合,在走向终结。


    “还要再重来一次吗?”时愿嘴唇微动,“有任何可以阻止的办法吗?”


    说罢,她抬起手中的匕首刺向了自己的咽喉。


    画面到此截止。再一眨眼,梁沐回到了曲星熠的病房。


    心口有一股忧郁的情绪在不断上窜,令他想要呕吐。


    曲星熠困惑地说:“时愿在跟谁结婚?结婚的时间是两个月后的未来。而结婚的地点……”他有些惊恐地看着梁沐。


    “元初路1号。”梁沐说,“那是我从小长大的摇篮福利院的地址。可在这段画面里,摇篮福利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圣心教堂。”


    “不对……”梁沐摇了下头,“从周目反复重启轮回的角度来看,或许应该说是,摇篮福利院取代了圣心教堂。”


    “什么意思?摇篮福利院难道本来不存在吗?”蒋墨听出了不详的感觉,连忙追问。


    梁沐压下看到那段画面引起的强烈的不适的感觉,将自己看到听到的一切详细讲述了一遍。


    时毅分析道:“时愿像是也被剧情力量影响了,跟她结婚的人应该也是一个具有特殊能力的玩家。她和陈卓雅被剧情力量干涉从而分开,陈卓雅不知何故似乎发现了世界的不对劲之处前来阻止时愿,可却不知被什么力量给害死了。”


    “或许是傀儡丝。”梁沐沉重地说,“她和时愿身上都缠着傀儡丝,傀儡丝向上延伸到无尽高的虚空中。那个被吊到空中的样子……或许是操控着傀儡丝的人把陈卓雅给……”


    晏非臣指出:“陈卓雅是在说到‘我们明明已经’的时候突然窒息说不出话的,她未尽的话语会不会很重要,重要到要她性命的人不想让她说出来?”


    “或许是这样。”梁沐想了想,说道,“在我觉醒进度达到90%的时候,我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那个画面和我刚才看到的时愿的结婚典礼十分的相像。不,应该说是一模一样。”


    “在那个画面里,我没有看到陈卓雅的尸体,也没有看到时愿。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我颓然坐在一张椅子里。周围是翻倒的座椅,散落的鲜花,身侧屹立着一座教堂。我闻到鲜血的气息,雪白的桌布上残留着喷溅状的鲜血。”


    “再然后,我看到了一团闪烁着莹绿色数据字符的光团。我和它交流了什么,然后向它伸出手去。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被我触碰的光团急速地膨胀、旋转,最后化作了一道模糊的人形。”


    曲星熠看向梁沐脚下的影子,神情复杂:“那个人形会不会就是你的影子?”


    梁沐脚尖挪动,看着影子重新蹭上来:“应该是。但也不能确定。”


    一直静静坐在梁沐另一侧的晏非臣突然凑过来,握住了梁沐的手。他凝视着梁沐的眼睛,眸光颤动,像是很没安全感。梁沐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手心冷得像一块冰。


    晏非臣说:“也就是说,在只有圣心教堂而没有摇篮福利院的时候,你出现在了时愿的婚礼上。在那个周目里,我们还认识吗,你又是怎样的身份?现在的这个周目里,摇篮福利院为什么取代了圣心教堂,你又为什么成为了摇篮福利院里的孤儿?”


    “这太不对劲了。”他摇着头,“跟王恋歌有关的周目轮回画面里,明明一切都只有微小的改变,改变都是玩家面对分支选项做出了不同选择造成的,而副本的整体背景和设定全都没有变化,可为什么你的身份却在两个周目中有这么大的不同?”


    “跟王恋歌有关的周目轮回里没有出现梁沐。”曲星熠语气艰涩,“我被送入医院后,画面的重点全在王恋歌那里,都是他如何谋划着一次次来探病的,里面一次也没出现过梁沐的脸……我一开始只以为是画面焦点切换到王恋歌身上的关系,画面又闪动得很快,或许把其他人的画面都裁掉了。但现在想想,或许在那些轮回周目里,根本就……没有梁沐的存在,或者,有梁沐存在,但他不再是我们的朋友。”


    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梁沐也感到混乱。


    如果在游戏设定里,摇篮福利院本来是不存在的,那么他本来是什么样的身份,会待在哪里?


    梁沐收到了新的任务提示:


    【恭喜宿主成功触发支线任务一:血色婚礼】


    【任务描述:明明相爱的两人为何被分开?你的朋友陈卓雅和时愿,这对感情甚笃、人人艳羡的恋人为何走向了死亡的终局?请去揭开尘封的秘密,那或许正是一切发展至今的源头。】


    【恭喜宿主成功触发支线任务二:角色身份】


    【任务描述:你发现你生活长大的摇篮福利院似乎本来并不存在,你对你的身份和来历感到了万分的困惑,请找出你在这个游戏副本里所扮演的角色吧。】


    梁沐将新触发的任务展示给朋友们。


    时毅沉吟片刻,说:“跟时愿结婚的疑似玩家十分可疑,或许时愿是这个副本里的隐藏攻略角色,玩家出于某种理由放弃了原定的攻略对象转而攻略时愿?”


    “但为何这段给出的线索要模糊掉玩家的姓名和身份呢?明明王恋歌的身份就完全没有隐去。”


    “不过,陈卓雅能成功摆脱,又或者说部分摆脱了剧情的控制,她身上肯定有特殊的地方,我们或许可以从她身上找到更多突破口。”


    梁沐将陈卓雅和时愿身上诡异的黑红色数据流说给大家听:“之前我差点忽视了这一点。”


    蒋墨说:“难道她们也接触过类似病毒道具的东西?”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我们可以先联系陈卓雅。电影节马上就要结束了,她下一周就会回国。”


    元初路1号摇篮福利院。


    荆楚穿着外卖配送服,骑着电动车,路过福利院门口。她放缓车速,侧头打量了围墙后错落的白色建筑片刻,然后她转过头,笔直地向前开去,福利院很快就落在了她的身后。


    不久后,她将电动车停在了紧挨着福利院建造的二层小楼前。这里是一家私人执业的心理诊所。


    她掀下头盔,甩了下头发,将头盔扔在车筐里。


    上楼前,她先打开玩家公共交流群看了一眼。群里,大家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王恋歌莫名其妙触发的【TRUE STORY路线】,猜测着任务描述里提到的那个握住了通往世界核心的钥匙的人到底是谁。


    她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几步蹦到小楼门前,按响了门铃。


    门铃的可视屏幕上很快出现了方医生清秀严肃的脸庞。


    荆楚笑得灿烂:“方圆,好久不见!”


    一分钟后荆楚上了楼,站在方圆面前原地转了一圈,向对方展示自己身上的外卖员专用服装:“看看,怎么样?没见过这样的我吧?”


    方圆说:“落难千金的剧本已经走到找不到工作要去送外卖的地步了?”


    荆楚退后两步,躺倒在角落的躺椅上:“比本来的剧情设定要早上一些。没办法,你也知道那家伙的本来面目嘛,攻击性真是拦都拦不住。”


    方圆靠在办公桌上,喝着茶水,缓缓地说:“一切都很顺利,令人欣慰。终于能不再当骗人的心理医生了。这可不是我的专业。”


    荆楚大笑。


    她一个弹身站起来,说道:“觉醒系统成功触发,梁沐的灵魂彻底稳定,心理医生该退场了,卷包袱连夜跑路吧。”——


    作者有话说:感谢继续订阅的朋友们。


    第48章 消失的方医生


    晚上十点。


    沙发旁的落地灯晕开一团昏黄的光亮, 关得严实的玻璃窗外隐约传来雷声的轰鸣,一道闪电划过黑沉沉的夜幕。要下雨了。


    梁沐搅动着手中的咖啡,垂眸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照片。


    两个小时前, 他刚刚到家,一进家门就再次收到了自X发来的邮件。邮件附了一串照片,照片上荆楚拜访了方医生的心理诊所。她在诊所里大概待了有半个小时, 然后独自离开。


    最后一张照片对着心理诊所二楼的窗户。窗户上映着一个隐约的人影。那人应该是方医生, 她似乎在目送荆楚离开。


    收到照片后他就立刻拨打了方医生诊所的电话。电话没有人接。


    以每隔半个小时为一次的频率他又打了四通电话, 还是没有人接。反常感像暴雨来临前的阴云,随着时间的推移, 在心头逐步堆积。


    手机屏幕熄灭了。梁沐垂着眼睫,神色看不分明,轻薄的机身在他修长的手指间转动着。


    片刻后,他再次解锁手机, 先是发了一封邮件给X, 希望对方能找到方医生诊所附近的监控, 然后他打给了晏非臣。


    晏非臣这些时日一直都有在关注调查荆楚的动向, 他想问问晏非臣荆楚和这家心理诊所有什么渊源。


    晏非臣听明他的诉求后,回忆着说:


    “我监视她的这些日子来, 她还是第一次靠近那家心理诊所……不过, 说到心理医生,之前有一次我怀疑她精神状况出了问题,问她要不要帮她找一位心理医生, 她拒绝了我,说她有一位认识的心理医生朋友。我从没听说过她的交际圈里有这样的人。”


    “心理医生朋友。”梁沐轻声重复着。


    晏非臣有些担忧地说:“你是怀疑荆楚跟你的心理医生认识?”


    梁沐在坦白觉醒系统一事时,将自己从小到大的“精神问题”也一并跟他们说了。


    “想想很有这种可能不是吗?”梁沐心里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却还是冷静地分析着, “方医生诊所的选址太特别了,从前我就怀疑诊所开在那里不适合做生意,但方医生看上去不是缺钱的人,那里的地皮也相当昂贵,我便默认这是她个人的喜好。她开的诊所就在摇篮福利院——我从小长大的地方的隔壁,我也只觉得这是个有趣的巧合,从没多想。”


    “但这不可能只是个巧合。这是一个游戏世界,每一个地点,每一个场景,都多少会有它的功用。建在摇篮福利院——这个似乎本不该存在、取代了圣心教堂这个极为特殊的地点的建筑——附近的心理诊所,更不会是毫无用处的。”


    “荆楚这样厉害的玩家找上门去肯定有她自己的用意。”


    雷声轰隆隆滚过,雨水倾泻而下,仿佛天河倒灌,砸在窗户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


    晏非臣问:“你是想去心理诊所看看?”


    梁沐隐约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风雨声:“你现在在外头?我还以为你还在公司。”


    “我这算是翘班?”晏非臣轻快地笑起来,“我是不在公司,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梁沐被他的笑声感染得心头放松不少。他蹙眉思索:“嗯,这不太好猜……你是在回家的路上?”


    “不是。”


    电话那头传来的风雨声更大了,密集的雨声敲打在人耳膜上,像是渐进的鼓点。梁沐猜想着他是否打开了车窗,又是否正撑着伞走入雨幕中。


    应该是撑着伞。雨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听起来要重得多。


    “我正在你家楼下。”晏非臣公布答案,“愿意招待下我吗?还是说——”


    他的声音在萧萧风声中听起来有种格外肆意昂扬的感觉,就像回到了他们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他接着说道:“还是说,你现在就下楼,咱们一块去那间诊所一探究竟?”


    恍惚间,梁沐有种在学校住宿的时候,朋友们在宿舍楼下等待他,招呼他出去玩的感觉。那时,他趴在窗户上一看,就能看见他们年轻的、挂着微笑的脸庞。


    “那你稍等一下,我现在就下去。”他起身走到客厅窗前,目光在潮湿昏暗的夜色里搜寻,果然看到了一把撑起的黑伞。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伞沿向上抬起,隔着重重的雨幕,半张模糊的脸颊露出来。那正是晏非臣。


    “不用太着急,我在电梯间等你。”晏非臣笑着说。


    分明看不清晰,梁沐心头却自动勾勒出好友嘴角微勾,眼波似水,颊侧浮起浅浅酒窝的模样。


    在风雨交加的夜晚前去调查并非出于一时冲动。


    方医生常年住在那栋小楼里,生活和办公都在里面,可在荆楚前去拜访后,方医生的手机和办公室的座机全都打不通了。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这是一个副本游戏世界,游戏里的每一个不同寻常的变化都不是巧合和偶然。被设计出的世界不存在巧合和偶然。


    方医生突然联系不上,要么是荆楚这个玩家对她做了什么,要么就是她本身就很有问题……


    因为外面气温骤降的关系,梁沐拿了把伞,披了件薄外套,临走时又从衣柜里拎了件长大衣出来。他看晏非臣似乎跟下午见面时一样只穿了件衬衫。


    他搭电梯下楼,到达楼底时,电梯门一开,水汽和雨天特有的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晏非臣提着伞,肩膀打湿大半,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梁沐被凉风激得缩了下脖子,几步走到晏非臣身边,将搭在手臂上的外套递给他:“你车上也没有备件外套穿,没看天气预报吗?”


    晏非臣并不推辞,接过梁沐的外套披在身上:“车上有备,但下车的时候忘记了。”


    他抬眸看着梁沐,笑容清爽温柔,这些日子以来的阴郁和沉默似乎都被雨水冲刷掉了。他嗓音温温柔柔,直白的目光要探进人心里去:“好久没来见你了。不管是到你家做客,还是约你出来。太久没这样了。”


    梁沐莫名感到有些不自在,心里也不太搞得明白对方身上的变化。


    在晏非臣的父母没有去世,他们无忧无虑亲密无间的那几年,晏非臣心思细腻待人温柔,但多少有些青涩的腼腆,很少会这样直白地袒露自己内心的感情。后来,他们渐渐疏远了些,晏非臣身上褪去了青涩,却也更令人捉摸不透了。


    梁沐提着伞,跟晏非臣向外走去。他侧眸看着身边的友人:“你今天看上去跟往日不太一样。”


    他还惦记着晏非臣的心理健康问题。


    晏非臣道:“或许是因为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心理上的许多枷锁便跟着解除了,感到轻松了不少。”


    “你知道吗?”他撑着伞走进雨幕,侧身对梁沐说道,“我傍晚回到公司,本来预计有很多文件要看,很多会议要开,但我转念一想,这是个游戏世界,我所拥有的集团CEO身份是我人设的一部分,估计是一种绑定属性,难道我不工作了,就会出乱子,我就坐不稳这个位子吗?”


    梁沐意识到了他要说什么,眉眼微敛,静静地听着。


    “所以我就试了试,如果我不再加班加点地工作会发生什么。”晏非臣似乎颇感有趣地笑起来,“结果就是,一切正常运转。我不处理的工作拖到最后就会自动完成。我只要静静地旁观即可。”


    “这种感觉,该说自己像一个洞悉真相的局外人呢,还是一个无关紧要、只要存在即可的摆设?”


    梁沐撑开伞,走到晏非臣身边。他抬起伞沿,与友人对视:“不是局外人,也不是摆设。你是晏非臣,是我的朋友,我很需要你。”


    晏非臣眨了眨眼睛,嘴角抿起,像是在压制着涌上喉口的情绪。片刻后,他向梁沐伸出手,手心被雨水打湿。他的声音发着颤,清亮的眼睛噙着笑意:“那被你需要的晏非臣可以得到一个拥抱吗?”


    “有什么可不可以的?”梁沐收起伞,钻进晏非臣的伞下,抬手抱住了一身潮湿水汽的男人。他感到晏非臣侧颈冰冷的温度,心里也难过起来,“你要是需要我就早说啊,一副笑得很开心很轻松的样子跑过来……我没有那么聪明能猜出你需要什么。”


    晏非臣一手撑着伞,不让肆虐的风雨将梁沐打湿,剩下的那只手臂紧紧地将人抱住,脸颊埋在梁沐肩头,闷闷地说:“我需要你。我很需要你。”


    “不管世界的真相是什么,不管我们的真实身份是什么,都永远不要分开,好吗?”


    梁沐点点头,许下承诺:“不管是作为NPC被困死在这个世界里,还是获得真正的自由,我们都不会分开。”


    一个小时后,两人驱车来到元初路,将车停在心理诊所前。


    二层小楼两侧的路灯投下两片近似锥形的光亮,细密的雨丝在灯光中好似万千雪亮的针尖。车的顶灯射出的光芒在昏暗的草坪上铺展开来,照亮了湿淋淋的草叶和一楼对着草坪的窗户和门扉。


    窗户黑洞洞的,屋子里似乎没有人。


    梁沐再次挨个拨打了方医生的联系方式,仍然打不通。他和晏非臣对视一眼,两人撑着伞下了车,迈上台阶,按响门铃。


    “好像真的没有人。”晏非臣说,“你是想进去看看吗?”


    “强闯民宅是非法的,但现在也没有办法了。”这栋小楼的大门采用的是电子锁,需要密码来解锁。梁沐推开锁盖,快速按下一串密码。


    密码提示错误。


    梁沐思索片刻,又按下一串。密码继续提示错误。


    第三次时,电子锁发出“滴”的一声,大门打开了。


    晏非臣本来都做好溜门撬锁露一手的准备了,谁料梁沐直接拿密码开了门。


    梁沐察觉到晏非臣古怪的目光,解释道:“之前有一次我看方医生进门,她没有避讳我,直接输了密码,我当然也没有盯着密码看,但按键的位置这么固定,人手挪动的幅度也很清晰,除了后两位数字在最下方一列使得手的动作被肩膀挡住了没看清以外……所以我无意中将密码记了个大概,也发现这个锁没有另外的指纹识别。”


    “说起来也有些奇怪,”他推开门,谨慎地向门里张望,“这个锁太容易打开了,至少要设个指纹识别才对,解锁的轻易程度让我有种它就是在等着被我打开的错觉。”


    晏非臣手里提着根从车里拿的撬棍,率先走进屋内。


    之前梁沐发现他车上竟然还备着这种东西,颇为好奇,晏非臣解释说他之前觉得自己得罪的人太多了,未雨绸缪,自然得随处备点防身的物件,说完,他还摸出一个电击器塞给梁沐。


    两人将楼下搜寻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自然也没发现方医生的踪迹。接着他们上了楼,楼上同样没有人,方医生不在家。


    很快,他们发现了异样之处。


    方医生的衣柜和洗漱台上空空如也,屋子里没有半分生活过的痕迹。


    是收拾东西离开了,还是她本来就没有在这里生活过?可明明方医生曾告诉过他,她一直住在这里。


    梁沐最后推开咨询室,手电照亮了桌椅和占据整整一面墙的书柜。书柜空掉了,阳台上的花草也不见了。一切跟方医生有关的痕迹都消失了。


    “消失得太彻底了。”晏非臣说,“是荆楚做的?还是方医生本来就藏有秘密,自己离开了?”


    “没有打斗和挣扎的痕迹……不过玩家的能力也不能用常理来推测……”梁沐手指擦过熟悉的办公桌,突然发现实木办公桌上映着一小片亮光。很快,他反应过来,那是电脑显示器的电源指示灯投下的光亮。电脑还连着电。


    他绕过书桌,发现电脑主机同样亮着,当即坐在靠背椅上,晃动鼠标,显示器亮了起来。电脑没关!是待机状态!


    晏非臣凑过来,一手撑在桌面上,一手搭在靠背椅上,跟梁沐一同看向电脑屏幕,若有所思地说:“屋子里收拾得这么干净,电脑却还开着……”


    梁沐肃着脸操作电脑,试着在密码验证框里输入小楼电子锁的密码,竟然输对了。一切过于顺利反倒显得像是有人早有预谋。


    电脑桌面下方的任务栏里有三项没有关闭仍在运行的程序。


    屏幕散发的光亮映在梁沐沉凝的脸上,显得诡谲而冰冷。他依照顺序挨个点开未关闭的程序。


    第一个是病人来访记录。梁沐瞳孔微缩,惊讶地发现这些年的病人来访记录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名字。方医生的病人似乎只有他一个。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点开第二个程序,这里面是诊疗日志。不出意料,其中只有他一个人的诊疗记录。但令他感到诡异的是,日志里虽然记录了谈话的内容,药量的增减,但在最后的观察意见栏里,方医生给出的小结却与精神病症毫无关系,只有一个古怪的评级:灵魂稳定度和人格发展度。


    在最早期的日志里,也就是他刚刚找到方医生咨询的六年前,方医生给出的评级,即灵魂稳定度和人格发展度全是C级。


    每一年的小结里,方医生还会在这两项评级之外,加入一个新的不知指向什么的评语。前几年这个评语通通是:尚不具备计划开始的条件。


    而在最新的诊疗日志里,梁沐的灵魂稳定度和人格发展度全部评价为A级。年初的日志里,评语为“可以尝试开展计划”,而在最新的日志里,即使不到新的一年的开始,小结里同样有一个评语“计划顺利开展,前期准备完成”。


    梁沐感到晏非臣的手落在了自己肩头。那只手正在微弱地颤抖着。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切,他肯定很紧张吧,梁沐想着。


    梁沐自己也很紧张。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空气里潮湿的水汽像是黏附在了他周身每一寸皮肤上,毛孔无法张开,粘稠的窒息感。


    光标移动着,滑向最后一个程序。充满了未知的大门就在眼前。


    点击鼠标,程序界面占据了整个屏幕。无数跳跃的光点和数据瞬间撞进梁沐的眼睛里。


    “……这是什么东西?”他不解地低语。


    屏幕左上角标着三行小字,内容无比得刺眼:


    姓名:梁沐


    状态:结晶体析出


    特质:■■■■


    屏幕两侧列满了不住变幻的复杂参数,而在屏幕正中央,一个由线条勾勒而出的三维立体人形建模缓缓转动着。人形的内部是大片闪动的光点,心脏部位的光点最为密集,越往肢端末梢延伸光点越是稀疏。


    这些光点时刻处在运动之中,只有心脏部位几乎凝实不动。


    “这个人形建模指的是我吗?”光标在画面正中的人体上打着转,梁沐瞳孔放大,喃喃道:“灵魂稳定度……这些光点指的是灵魂?心脏处的光团,结晶体析出……结晶体……”


    他抬手摸向心口的位置,一块半个拳头大小的绿色晶体从心口浮出的画面再次于眼前浮现。


    覆在鼠标上的手一颤,界面再次被点击,中央的人形建模瞬间缩小到原先的十分之一左右,而以它为中心,周围环绕着无数个同样的人体模型,每个人体模型都跟中央的牵系在一处。它们在……共振。


    就在这时,梁沐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他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他点开邮箱,新邮件是X发来的。附件是一个监控视频。


    监控视频很长,时间跨度覆盖了从荆楚离开到他们驱车赶来的范围。


    梁沐不断快进,神情冷沉。


    方医生根本没有离开过这栋小楼,可她却不见了,连同所有她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她是谁?


    我……又是谁?


    大雨滂沱,雨势没有半分要减弱的意思。白晓华提着行李箱,可怜兮兮地缩在金华小区外的公交站牌下,站牌等候区伸出的遮蔽勉强能让他避雨。但雨下得太大了,他如今跟个落汤鸡没什么区别。


    倒霉的剧情任务!


    今天晚上他一回出租屋就触发了新的剧情。他的舍友之前谎称家里长辈重病急需用钱,把他的钱都借走了。舍友当然是骗他的,实际上,本来舍友跟他是一同在影视城跑龙套的,可他机缘巧合得了时毅的青睐瞬间飞升,舍友暗暗嫉恨他,也放弃了当明星的梦想,离开前只想坑他一把。


    白晓华明知这是坑,还是配合地跳了进去,结果就是今天因为掏不出房租而被房东赶了出来。


    按理说,他可以联系自己的经纪人。虽然在陈建搞出一系列风波后,经纪人没那么看重他了,但肯定也不会任由他在这里被雨打风吹。可是剧情任务要他在这里卖惨,他也只能照办。


    按这个发展,绝对是意外路过的时毅发现了落魄的他,然后帮他找新的住处,两人因此关系更进一步。


    凄冷的雨夜,全身湿透的小白花,凄惨酸楚的遭遇——暧昧要素大叠加。


    按理来说应该是这样的,但他都淋了一个小时雨了,时毅怎么还不出现啊!


    街对面,时毅透过车窗淡淡地看着惨兮兮的白晓华,试着抵抗内心想要接对方上车,然后将他安置在自己某处房产里的念头。


    “果然做不到吗?”时毅低语道,“没有病毒道具的话,似乎真的无法反抗剧情力量。”


    “去街对面站牌处。”他吩咐司机。


    五分钟后,白晓华打着哆嗦,看到一辆眼生的车子停在自己面前。后车座车窗滑下,露出时毅那张淡漠的脸。


    “上车吧。”他说。


    白晓华表情僵硬。他视力好得很,眼前这辆车不就是在对面那条街上停了至少半个小时那辆吗?!感情您早就来了啊!看我淋雨是什么恶趣味吗?——


    作者有话说:感谢继续订阅的读者们,爱你们(*^_^*)


    剧情是会走的,暧昧是没有的,白晓华的剧情是为了解决支线任务一的谜题。


    很不好意思写到3点多才发。


    第49章 灵魂的复制体?


    7月8日


    在闹钟响起前, 梁沐正在做梦。


    从方医生的诊所回来后他一晚上都睡得很不安稳,中途醒来好几次,残留在记忆中的梦的残骸纷乱难解, 只依稀记得在那些混乱的梦境中,自己似乎附着在许多个不同的躯壳里,透过那些躯壳的眼睛看着外界的纷争和厮杀。承载他意识的躯壳似乎就处在那些纷争的中心。


    冰冷的机械, 潜伏着怪物的深渊, 变异畸形的血肉, 漫天坠落的流火……


    人类在呼喊奔跑,大地在无休无止的爆裂声中震颤, 数不尽的各色奇怪的攻击将他置身的躯壳锁定……


    在闹钟响起前半睡半醒的梦里,这些激烈的画面如潮水般褪去,只留下一片虚无的黑暗。绝对的寂静,像是置身于生者的世界之外的寂静。


    黑暗中先是浮起一团绿色的光亮。那是一块发着光的透明的晶体。


    紧接着, 围绕着绿色的晶体, 星星点点的光渐次亮了起来。无尽的光芒调整着闪动的频率, 就像生物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直到它们与中心的绿色晶体调整到了同样的步调,和谐地、以相同的频率闪烁着。


    共振。


    方医生诊所电脑里的程序界面再次浮现。


    无数个人形立体模型里凝聚的光点在共振。


    “滴铃铃铃——”


    闹铃刺耳的声音如一柄利剑, 猛地劈散了梦的迷雾。


    梁沐倏地睁开眼睛, 胸腔里心脏咚咚直跳。


    他按掉闹铃,躺在床上缓了一阵才慢吞吞地起床,心神仍有大半沉浸在纷繁的梦境中。


    昨天晚上他和晏非臣浏览完任务栏里未关闭的三个程序界面后, 正琢磨着如何将电脑里的数据拷贝走,电脑却突然启动了自动销毁程序,一切数据顷刻间消失了。时间就卡得那么巧,仿佛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被人暗中监视着。


    要说没有半点毛骨悚然的感觉就是在骗人了。


    电脑里的东西就像是故意留给他们看的。方医生是在借此提示他什么吗?


    梁沐想着醒来前的梦境。


    环绕着绿色晶体共振的光点、像是附着在不同躯壳里的视角——共振的人体模型是在暗示很多存在是在依靠他作为某个能量场的中心而活动着, 还是说,那些人体模型指的就是另外的他自己?


    那么多个自己?克隆体吗?


    不应该。就算是复制体之类的东西,也并非物质上的复制,应该是灵魂上的复制。方医生的诊疗日志里一直都在记录着对他的灵魂稳定度的观察和评价。


    灵魂的复制体?如果有的话,它们是为什么存在,又会存在在哪里?


    但不管共振指的到底是什么,能使这么多存在达成共振状态的一定是他曾看到的画面里那块从他心口浮出的结晶体。


    心口位置的结晶体,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玩家拥有的特质能力。


    他或许也像玩家一样拥有某项奇异的能力。但他实在想不出那个能力具体会是什么。在方医生电脑里,人体模型旁的标注里,能力一栏的内容被模糊掉了。


    装着千头万绪,梁沐迷迷糊糊地向洗手间走去。一推开门,一股水汽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向被半透明玻璃格挡出来的淋浴间看去。布满水雾的玻璃后,一道修长矫健的男性躯体在蒸腾的水汽间若隐若现。


    梁沐呆住了,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险些没踩稳脚上的拖鞋,扶了下门框才站稳。


    混沌的大脑终于想起一件没那么紧要但也不应该忽视的事情——昨晚雨下得太大,折腾一番后回来得又太晚,晏非臣便在他家里留宿了。


    似乎是察觉到这里的动静,晏非臣关掉淋浴侧身看过来:“我看你还睡着就先来冲个澡,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梁沐脚跟一转,贴着门框,背对淋浴间站着,“我刚才没注意到洗手间有人。你继续洗吧。”


    说罢,他握着门把手就往外退。晏非臣叫住了他:“厨房砂锅里有我煮好的皮蛋瘦肉粥,现在应该还热着,要喝吗?”


    “我会喝的。麻烦你了。”梁沐脚步后撤,一把将门关上。


    隔绝了洗手间的热气后,整个人终于冷静下来。他靠在墙上,暗自懊恼。什么叫“麻烦你了”,说得好像很生分似的。刚刚也不知为何脑子就僵住了,明明从前上学的时候,大家也一块去过学校的澡堂,出去旅游的时候也同住过一间房。


    他用手捂住眼睛。到底在尴尬些什么啊……


    晏非臣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梁沐正坐在餐桌前,一边喝粥一边翻看手机。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梁沐身后看了他一会儿,直到梁沐察觉到他的存在扭过头来,他才几步上前,拉开梁沐身边的椅子坐下,侧着身,一手托腮,尤带着几分水汽的面容清爽又干净,笑意温柔:“在看什么?”


    梁沐目光扫过来,又不动声色地收回去:“在看聊天群。时毅昨天走了新的剧情。”


    这个聊天群仍是上次为了帮助曲星熠建的那个,不过群里交流分享情报的目的从帮助曲星熠变为了针对玩家。


    梁沐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像是在继续往下看,实际上群里的文字没有半点被他读进心里去。


    感受到晏非臣靠近的气息,他又想起昨晚发生的一件事。那时他正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感觉到有人进入了自己的房间,站在自己床前。


    或许是察觉到了来人身上熟悉的气息,脑子里尚未拉响的警报就彻底偃旗息鼓了,又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中。


    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搭在被单外的手似乎被人轻轻握在掌心,指尖传来轻柔温热的触感。他隐约听到晏非臣低落的声音:


    “梁沐,其实我心里有些害怕。”


    “你会不会也是玩家呢,只是因为某些原因留在了副本世界里?”


    “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而我不能跟着你走的话……如果我真的只是一段数据的话,我真希望我能找到将自己的存在删除或是格式化的方式,否则的话就太痛苦了。”


    “只是想一想就痛苦得受不了。”


    一阵沉默过后,晏非臣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还是让我记住你吧。我舍不得忘记你。”


    “我会保护好我的数据,那样,我便会永恒地记着你,直到这个游戏世界的终结。”——


    作者有话说:感谢继续订阅的读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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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一直在一起。


    半睡半醒间听到的那些话是梦境还是真实?梁沐有些拿不准。


    “你已经吃过了吗?”他犹豫片刻, 放下手机,看向晏非臣。


    “还没有。我想着等你一块吃。”晏非臣嘴角浮起小小的酒窝,整个人清爽温柔得不像话, 令人很难将他跟昨晚听到的话联系在一处。


    他起身就要去盛粥,梁沐握着汤勺的手指攥紧又松开,反复两次后, 汤勺孤零零地沉进粥碗里, 他拽住了晏非臣的袖口。


    晏非臣当然不可能随时自备换洗衣物, 这件衬衫是梁沐的。


    晏非臣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怎么了?”


    梁沐心中颇感羞耻, 但还是对朋友的关心和在意占据了上风。他仰头盯着晏非臣的眼睛:“你昨晚有进我房间吗?”


    晏非臣一愣,眼睑微垂,一副颇感歉意的模样,线条柔和的眼睛因此多了几分忧郁又脆弱的感觉:“我晚上有些睡不着, 就想看看你。要是你也没睡的话, 想跟你聊聊, 但看你睡得很熟就没叫醒你。果然还是打扰到你了吗?”


    梁沐道:“没打扰到我。我就是迷迷糊糊中听见你似乎跟我说了些什么, 不太确定那是做梦梦到的还是你真的那样说了。”


    晏非臣垂眸看着梁沐,回想着昨夜的每一个细节, 试图揣摩梁沐的想法。


    这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不是因为梁沐太过难懂,而是因为他太过在意。他难免心神纷乱,竟一时口拙, 做不出应对。


    梁沐当然不清楚晏非臣内心的波动,只把对方的沉默当作自己戳破了本该是私密的事情后当事人不可避免的尴尬。但他不是个喜欢藏着掖着的人,他只想尽可能地把问题解决掉,把心里的疙瘩捋平熨展, 让朋友能稍稍开心一些。


    他拉了一下晏非臣的手腕:“你先坐下。事情很快谈完。”


    晏非臣跟个木偶似的,顺从地坐回了椅子上和梁沐面对面。这副煞有其事的谈心的架势蕴含着一种幼稚的意味,缺少了成年人处事必不可少的圆滑、暧昧以及得过且过,仿佛幼儿园里过家家的小朋友,认真严肃地对待每一个问题。直白、诚恳,绝不拐弯抹角。


    晏非臣原本还在紧张,但被梁沐拉着坐回椅子上后,心里重新安定下来。


    他笑起来:“从遇见你开始你就是这样。这么些年过去,怎么还是没怎么变?”


    确切的,真挚的,自顾自地以自己的模样存在的。就像夜晚一抬头就会看到的星星。星星兀自发着光,毫不在意人类的目光,纯粹地闪耀着。


    晏非臣打小就是个懂事温柔的孩子。过于懂事,过于温柔,以至于常常在满足他人的期待,为了他人的评价而忽略、改变自己的心意。


    而梁沐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他并非任性也并非冷酷,只是有一套自己的做事标准和评价体系,旁人的想法只要说服不了他就半点都不能将他撼动,嘲讽和取笑只要不影响到他的正常生活,他能将之一概当成耳旁风。


    初中的时候,他们上的是同一所中学——小的时候觉得这是令人惊喜的缘分,现在想来,不过是副本剧情的安排——学校里有一个很大的图书馆,下午大课间的时候,他和梁沐常常约着一同在图书馆里看书。


    初一下学期开学不久,班里组建了一对一学习帮扶小组,老师指定给他的帮扶对象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刺头。这名男同学是官二代,贯爱在同学中间耍威风,成日不是寻衅打架就是骚扰女同学,晏非臣心里对他很是反感。


    本来这人完全没把所谓的学习小组放在眼里,晏非臣自然不会多管他,但一次月考过后,或许是因为成绩太差被家长狠狠收拾了一顿,家里又打来电话希望老师能严加管教的缘故,刺头稍微学乖了些,每个大课间都拎着习题跑到晏非臣身边装样子。


    他装样子不是当个摆件坐在那里混时间,而是很爱作妖,最爱干的事就是问一堆愚蠢的问题让晏非臣给他讲解,讲解的过程他是不听的,干这一出就是为着等晏非臣讲完了再嬉皮笑脸地来上一句:“班长,我还是没听懂,你再给我讲一遍呗”。他能玩这一套玩半个小时不嫌烦。


    晏非臣当然明白对方就是讨厌他,故意要拿他当乐子,但他清楚父母不希望他惹事,老师也拿这家伙没办法,为了让所有人都能满意,为了不让事态变得麻烦把旁人牵扯进来,他从不发脾气,总是很耐心地讲解,态度平和认真,仿佛眼前的人真的在向他用心求教。来上几回,对方觉得没意思,这事也就过去了。事态并没有尖锐到不得不处理的地步。


    但他心里真的很烦。他喜欢和梁沐一同在图书馆里静静读书的感觉。他们不同班,图书馆里的时光是学校里少有的能跟梁沐聚在一起的时间,可为了不让这刺头的聒噪打扰到梁沐,他已经很久没去图书馆了。


    就这么被纠缠了一周,一天下午,刺头又来恶心他的时候,梁沐走进了他们的教室,目不斜视地走到他桌前:“你好久没有去图书馆了。”


    晏非臣状若无事:“还是学习帮扶小组的事,最近可能都没办法去图书馆了。”


    梁沐偏头打量着刺头:“看不出来你是个那么好学的人。”


    刺头轻蔑地看着梁沐,嬉笑着说:“谁让班长这么会讲题呢?我学习兴趣都被他激发出来了。”


    “可是你根本没在听,你只是在为难他,浪费他的时间。我已经观察了两天了,每天都是如此。”梁沐脸上没什么表情。


    晏非臣闻言十分惊讶,他根本没发现梁沐这两天有来他们班级附近,梁沐也从没跟他提过这件事。


    他来不及多想,担心刺头对梁沐出言不逊或动起手来,当即站起身,想带梁沐离开这里。没成想,他刚站到梁沐和刺头中间就被梁沐一把拉到了身后。


    刺头阴阳怪气:“浪费时间?诶呦,好学生看不起成绩差的啊,给差生讲题就是浪费时间?”


    “明明是你看不起别人。”梁沐语气仍然没什么波动,“在这个学校里我一共与你擦肩而过31次,其中有20次都听到你在讽刺嘲笑别人,不是在挖苦别人是穷鬼就是在说哪个女生不识好歹,其中有5次我都听到你在编排晏非臣,你说他家里没背景学习成绩好又有什么用,将来出了社会还是要给别人打工,你说他假惺惺虚伪得很,成天装腔作势就会用那张脸勾引女生。”


    “你很嫉妒他。”梁沐总结道。


    虽然是大课间,但大半学生仍留在教室里,或睡觉或看书,此时他们都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了,众多视线将这里包围。教室窗户外就是过道,更有人听闻有热闹可凑闻讯赶来,挤在窗户外围观。


    梁沐这一番数字过于精确的话甩出来,不光刺头懵了,围观的学生们也明显十分惊讶,有当场笑出声的,也有交头接耳议论的。


    梁沐站在众人目光的中心神色依旧平静,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是否有人在观察评判。


    刺头回过神来,哼笑一声:“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次数数得挺清,编也别编这么离谱啊。还我嫉妒他,我嫉妒他什么?他有什么可值得我嫉妒的?”


    梁沐点了下头:“脑子不聪明的人确实无法理解聪明人的记忆力的精准程度。”


    围观的学生们发出一阵哄笑。


    刺头左右瞪了一圈,终于气急败坏。他站起身来,脸色阴沉地逼近:“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个连亲爹亲妈都不想要的货色还想在我面前耍威风?”


    晏非臣怒道:“你嘴巴放干净点!”


    刺头见晏非臣被自己激怒了,相当得意:“好学生终于不装了?成天端着我看着都累。”


    梁沐脸上却没有半分难堪恼怒之色,只问道:“你很看不起孤儿是吗?”


    “谁会看得起孤儿?”刺头满是恶意,“自己爹妈都不要的玩意可见生来就讨人嫌,比阴沟里的老鼠都不如。要不是学校做慈善给福利院入学名额,你以为你能跟我上同一所学校?”


    晏非臣从未想过要用暴力解决问题,暴力只会滋生更多问题,会让父母担心,除非对方先动手,否则他绝不会主动举起拳头,但那一刻,所有原则和顾虑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他是真准备跟对方当场打一架,让对方对梁沐道歉。


    没成想,梁沐却像脑袋后面长着眼睛似的,整个人往侧边挪了半步把他挡在了后面,一只手臂折到身后握住了他的胳膊。


    “你父母也是这么教你的吗?他们要是知道你这么讲心里该多难过。”被人如此侮辱,梁沐脸上也不见恼恨,只语气淡淡地询问。


    “难过?”刺头嗤笑一声,“你脑子有病吧?我父母又不是孤儿,他们为什么要难过?你以为你是孤儿,别人就都要善心大发可怜你不成?傻逼!”


    “原来你父母不会可怜孤儿啊,还教出你这样的孩子。”梁沐从兜里掏出一支录音笔。细长的录音笔在他手指间打了个转。他有些遗憾地说,“我在网上看到过你母亲做慈善的新闻,她还常年资助着几家福利院机构,看上去是个特别有爱心,特别愿意帮助孤儿的好人,原来这都是在作秀啊。成天这么端着,对外营造虚假形象牟利,真是看着都累。”


    “你!”最后那句话不就是他刚刚用来羞辱晏非臣的话吗?同样的话被甩在了自己脸上,梁沐还全程录了音,刺头颇感恼怒,心里又泛起些许不愿承认的惊慌。


    梁沐继续说道:“正好过段时间有市里的领导和媒体要到我所在的福利院参观,我把这段录音放给他们听一听好了。”


    刺头脸色涨红,但他倒也没有蠢到无可救药,知道梁沐在录音,即使想要威胁也还是把话咽进了嘴里。


    他鼻息粗重,眼睛赤红,抬手就要抢东西。梁沐拉着晏非臣灵活地一侧身就让他扑了个空。


    刺头怒到极致,抬起拳头就要打人。他虽然学习不好,但很爱运动,体格高大,肌肉瞧着也结实,打架更是经验丰富,单靠暴力就能震慑住人。


    有人已经去喊老师了,不少同学也开始劝刺头别冲动。刺头哪里理会他们,一心想揍死梁沐。


    梁沐不慌不忙,一手按着晏非臣不让他掺和,一手攥住迎面而来的拳头,手腕一扭就让刺头发出一声惨叫。他上前一步,抬腿扫在刺头膝窝处,刺头扑通一声跪下来,胳膊被死死别在身后。


    “别冲动。打架是要受处分的。”梁沐顶着所有人惊讶的眼神,弯下身子凑到刺头眼前,平静地说道,“除了这段录音外我还掌握了你父亲出轨的证据,谁让他太不小心,非要在学校里就对你同学的家长又亲又摸的。他是国家公职人员,个人作风问题也是受监督的,你要是再惹麻烦,我明天就写材料去纪委举报他。你不相信的话,我过后可以发份照片给你。”


    刺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梁沐继续道:“你可能觉得这段录音以及你父亲个人作风问题都能被压下来,但我向你保证,只要举报没有成功,我就会一直举报下去。”


    他凑近刺头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刺头脸色煞白,惊疑又恐惧地盯着他。


    梁沐站起身,发现刺头没有再闹事的倾向就拉着晏非臣走了。


    “你跟他说了什么?”去往图书馆的路上,晏非臣问道。


    “我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一个孤儿什么都没有就什么都不怕失去,他要是敢继续搞事,我就成天蹲点跟着他,十倍奉还。”梁沐以棒读的语气说出了十分江湖的话术,他偏头看向晏非臣,浅色的眼眸弯起,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我当然是唬他的,我是守法公民。”


    晏非臣笑不出来,垂着眼睫轻声说道:“抱歉,是我没处理好自己的事情,牵连到你了。”


    梁沐奇怪地看着他:“你道什么歉?我这么做全是因为他打乱了我的生活节奏。我还以为你会怪我自作主张,毕竟你不是个爱惹麻烦的人,虽然你确实很讨厌他。”


    “我怎么会怪你?”晏非臣摇了摇头,梁沐本来就是看不惯刺头恶心他才会这么做,更何况梁沐考虑得十分周到,基本上杜绝了刺头后续再给他们带来麻烦的可能,反倒是梁沐因为这事被刺头那样羞辱。


    “要是我早些处理好这件事,你也不会被他拿孤儿的身份说事,还被那么多人听着……”


    “无所谓吧。”梁沐是真的不在意,“我本来就是孤儿啊,至于他羞辱我的话,那是他的想法跟我没有关系,别人听了那话会怎么想也跟我没有关系,他们又不是我的朋友。”


    “你是我的朋友,我只在意你的看法。”


    晏非臣顿住脚步,感到这句话像一柄燃着烈焰的剑,刺进他的心脏。温度灼热,同时令他感到刺痛。他在意太多人的看法和评价,可梁沐只在意他的看法和心情。


    他不想再让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他不想再秉持着无可指摘的姿态与烦人的苍蝇周旋,他应该在那些苍蝇被梁沐注意到之前就将它们清理干净。


    梁沐向他投来疑惑的眼神。


    晏非臣没有袒露自己刚刚下定的决心,只是问道:“你刚才说他打乱了你的生活节奏?”


    “是啊。”梁沐认真地说,“大课间是我们一块在图书馆看书的时间。我都已经养成习惯了。你不在我旁边坐着会让我感到有些不适应。我一看他还仗着你脾气好欺负你,并不是真心想学习才占用你时间的,我就决定要解决掉他这个麻烦。”


    晏非臣眨了眨眼睛,整个人有种被击中的感觉。大脑一瞬的空白过后是决堤般奔涌的情愫。


    他僵硬地跟上梁沐的脚步,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临时抓来一个话题:“你真的有他爸出轨的证据?这两天他爸应该没有来过学校。”


    “是上个学期末放假前的家长会那天拍的。”梁沐理所当然地说着,“我早就听到他在背后跟别人诋毁你了,所以在家长会那天撞见他爸跟别人暗地里眉来眼去后,我就一直跟着他们,多亏他们情难自抑,我很幸运地得到了证据。”


    “这叫未雨绸缪。我就知道有一天这份证据能派上用场。毕竟他是挺有背景,对付起来有点难度。”


    “你从没跟我说过……”晏非臣几乎说不出话来。


    “反正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梁沐说,“在一起的时候聊开心的事情不好吗?”


    “你没有跟时毅他们说吗?”


    梁沐看过来:“时毅是王牌,实在解决不了再找他。他太忙了,不太想麻烦他,而且你也没有跟他们说的意思。”


    “你真的没有怪我自作主张吧?”他再次向晏非臣确认。


    晏非臣笑着摇摇头:“当然没有。”


    梁沐打量了他片刻,也跟着笑起来:“那就好,我们去看书吧。”


    回忆中梁沐青涩的脸庞与眼前长大后的模样重合在一处。晏非臣听到梁沐问他:“你一直很焦虑于自己可能只是一段数据,而我却不是吗?”


    梁沐的目光将他锁定。清澈的、平和的,仿若化冻的春水,凉丝丝地润过他的心扉。他想浸在这泓春水中,永远不要离开。他想做水里的一尾鱼,一根芦苇。


    他抓着梁沐的手,半垂着眼睫,阳光的清爽褪去了伪装,只留下几分忧郁。他默认了。或许他一直都在等着梁沐问出这个问题,等待梁沐发现他的脆弱和恐慌,然后将他这尾冰冷的蛇捧在掌心温暖。


    梁沐想了想又问:“如果情况互换呢?比如我才是数据,而你不是,你会再也不回来看我吗?”


    怎么可能?如果无法带梁沐离开这个世界,他便要留在这里陪着他。晏非臣这么想着,却只说:“当然不会,我不会留你一个人不管的。”


    “那不就对了?”梁沐微笑着说,“难道你在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吗?干嘛一直想着我可能会因为自己的生命形式和你们不一样就永远离开这里?”


    “你不觉得你和时毅他们都能看见觉醒系统这件事就证明你们的身份肯定很特别吗?要么我们都是自发产生了自我意识的NPC,要么我们就都是玩家。”


    “就算你是数据,我不是,你没看过科幻电影吗,我可以把你们的数据都下载下来,然后你们就可以在别的仿生人、机器人之类的躯壳里苏醒了。‘游乐场’里的玩家们有那么多种特质能力,说不定还能找人帮忙创造出与人无异的身体的!”


    梁沐两手握住晏非臣冰冷的手,浅色的眼眸闪着笃定的光芒:“我昨天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不论是困死在这个世界里还是一起离开,我们都会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


    晏非臣将额头抵在梁沐肩上,从梁沐的身上闻到了浅淡的熟悉的味道。他穿着梁沐的衣服,于是两人身上都沾着同样的洗涤剂的味道。洗发水淡淡的香气,沐浴露清新的果味。全部交融在一起,就好像两人融为了一体。


    “你这么说的话,我是会相信的。”


    很温暖,梁沐身上的温度将他包围。梁沐要是骗他的话,他就会失去自己的太阳,像任何一只无法自主为自己制造热量的冷血动物那样,蜷缩在孤寂的黑暗里,冰冷地死掉。


    “我有骗过你吗?”梁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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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沐在这个副本里小时候人格是没有完全发展起来的(刚在副本里出现的时候被曲星熠他们吐槽说像AI一样,后来才渐渐有人气是有原因的),整体性格特点是一致的,但做事不会那么周全。


    下章继续走主线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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