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们不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几分钟后, 白晓华离开了,时毅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因为当前情形太过一言难尽,梁沐反复在心中打着草稿, 一时没有说话。


    时毅却没有半点尴尬不自在的样子,他问道:“你和白晓华之前见过面?”


    “是见过两面。上个月见面时他在一个剧组里当群演,昨天见面时他则在我合作的剧组里出演极具分量的男配角色。”


    梁沐坐在后座斜对着驾驶座的位置, 眼神复杂地看着时毅如上好的玉石雕琢而成的侧脸, 那份内敛禁欲的气质仍旧没有丝毫破绽, 令人难以想象他是如何一头栽进了红尘俗世,又是如何堕落到底, 溅了满身泥点子的。


    最为令人费解的地方则在于,他看人的眼光是不是太别具一格了呢?


    “他有对你说什么吗?”时毅启动车子,平稳地向停车场出口开去。


    “没什么。毕竟我们也不熟。”梁沐说。


    时毅没有绕弯子,直接问道:“你是听到那些流言了?”


    “嗯。是真的吗?”梁沐问, “有人传你暗恋陈卓雅不得就找了白晓华来当替身。”


    令梁沐捉摸不透的是, 时毅听到他的问题反而笑了起来。嘴角微微扬起, 内敛却是十足的温柔, 好似化冻的春水。


    “从小就一直有人误会我喜欢陈卓雅,怎么解释都没用, 可能是因为我们小时候是邻居、走得比较近的关系吧。”


    他通过后视镜看了梁沐一眼:“但即使所有人都这么传, 你作为我和陈卓雅共同的朋友却十年如一日的好似活在真空中一般,对此毫不知情。你的好奇心实在是少得可怜,跟感情有关的事就更是迟钝了。有时候实在令人不知如何是好。”


    像个机器人。像个人形AI。


    梁沐想起曲星熠对他的评价。


    然后他听到时毅叹了口气:“跟块木头似的。”


    这算是人身攻击吧?


    先是曲星熠后是时毅。


    梁沐想为自己辩驳,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他们说得不无道理。


    或许是失去记忆的缘故,又或许因为他精神上的问题,他的七情六欲总是朦胧,思维想法更是古怪。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他的注意力总被幻觉吸引,周遭来来去去的男女老少都像是影视画面里的人物,他看着他们就好似隔着一层幕布,无法与他们共情,亦无法感受到任何生命的鲜活与真实感。过了很多年他才学会该如何与这样的世界和平共处,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融入其中,而他内心朦胧的感情和欲|望也在随之抽枝发芽……


    “所以暗恋陈卓雅是假的。那白晓华呢?”梁沐问,“你刚才也看到他手机上的内容了吧。他还问你有没有吃他的醋。起码在他看来,你跟他的关系不太清白。”


    “白晓华……”时毅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我确实对他多有照拂,给了他些资源,他有那样的想法是很自然的,但我的目的跟他想的有些出入。”


    荧光色的指示灯滑过车窗,时毅侧脸分明的轮廓被短暂地染上了蓝绿色的冷光,又倏忽间沉入昏暗。有一种幽微的冷意在他身上若隐若现。


    或许只是错觉。梁沐想。


    很快他们就来到上行的坡道,车辆牌照被自动识别后,道闸杆抬升,车辆驶出地下停车场,炙热的阳光将他们笼罩,地下车库阴冷的气息随之蒸发殆尽。


    时毅的面孔仍旧一如既往的沉静内敛,好似一块温润端方、触手微凉的无暇美玉。他偏头看向梁沐,微笑道:“至于我的目的具体是什么,目前我想对你保密。”


    “有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很正常吧?”


    梁沐听着这话感到十分耳熟。这不正是自己昨天对别人说过的话吗?原封不动,一字不改。


    “是曲星熠跟你说的?还是晏非臣?”


    “是晏非臣。”时毅道,“昨天晚上我们见了一面。准确的说,是我顺路去看了看他的情况。”


    梁沐:“他怎么样?有跟你说什么吗?昨天他话不多,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时毅都说是秘密了,梁沐自然不会继续对他跟白晓华的关系刨根问底。他不是个八卦的人,之所以在意白晓华的事,单纯是因为潜规则和找替身这两件事实在不像时毅能做得出的。


    他很重视自己的朋友。在这个充满幻觉、妄想和欠缺真实感的世界上,朋友们是他仅有的与这个世界之间切实可靠的联系。


    他们是始终在风浪中拉拽着他的锚,是一抬眼便能看到的令人感到安心的灯塔。


    他不希望有任何因素扰乱他们之间的关系。他隐隐恐惧着朋友们变成陌生的模样。他说不清这种恐惧和排斥从何而来,只本能地觉得那是件极其痛苦可悲的事情。


    时毅道:“晏非臣他有自己的想法,暂时不想让别人知道。很抱歉,我们之间的谈话也是个秘密。”


    梁沐侧靠着车窗,托腮看着他:“啊,是你们二人之间的秘密会晤。你们不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时毅双手把着方向盘,直视着前方的道路,听到梁沐略带调侃的话,没有跟着露出笑容。他的眼神平静又幽深,令人捉摸不透。


    “坏主意?或许算吧。”他说道,“梁沐,其实你也知道我和晏非臣他们并不是什么完美的好人吧?”


    “我当然知道啊。你们几个凑在一块,总能想出不少主意整别人。”


    像那个跟蒋墨同父异母成日里欺负蒋墨的哥哥蒋殷,中学的时候,大家可谓手段百出,把他收拾得叫苦不迭却又抓不到任何证据,最后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再没了嚣张气焰。


    时毅终于笑起来:“我们确实是那样没错。”


    梁沐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所以白晓华真是我的粉丝,还是说那只是他拿来跟你调情的借口?”


    “还请你别用调情这个词。”时毅无奈地说,“他是不是你的粉丝我不太清楚,但他这个人看着疯疯癫癫的,以后你再遇见他还是远着些比较好。”


    “我是被他吓着了。”梁沐说,“下次见着他绝对绕道走。”


    康乐医院VIP病房内,曲星熠开着免提,一边翻看跟催眠有关的研究论文,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林朗的声音。


    “明明提前做足了准备,就算有人把你入院的消息发上网也会被第一时间压下去,激不起什么风浪才对。结果今天早上你入院的消息就在粉丝圈子里传了个遍,现在都上了热搜了!”


    “上就上呗。”曲星熠懒散地说道,“这种事情能对我有什么影响?只要别让王恋歌把他那套说辞曝上网就行。”


    林朗自然察觉到了他对王恋歌态度的改变:“这种事我当然明白。不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一天一个态度?他要是有事找我,我还帮吗?”


    曲星熠滑动着鼠标,屏幕上的文字缓缓滚动着。电子屏幕倒映在他深邃的瞳仁里,像两团奇幻故事里特有的冰冷的火焰。静谧地燃烧着的冰寒之火。


    “他要是真有事找你,你就先答应下来,把事情问清楚。举手之劳的小事就帮,麻烦一点的就告诉我。别让他察觉到你态度上的变化。”


    林朗敏锐地说:“你还是怀疑他,但同时态度又很警惕。你是想起来什么了吗?你有把柄在他手上?”


    “他是挺麻烦的,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曲星熠没打算把自己疑似被王恋歌精神控制的事告诉林朗,他发挥一贯的霸道作风,言简意赅,不容别人插手,“这事跟你没关系,也不在你的工作范围内,我自己解决。”


    “行,你是老板。你知道分寸就行。”林朗说,“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件事,昨天太忙了忘了说。”


    “什么?”


    “那天在病房里,王恋歌跟我打听梁沐的事情。他不光问我梁沐是什么人,跟你是什么关系,他还想从我这里问出梁沐的地址。”林朗说道,“他或许是把梁沐当情敌了。”


    “你也心里有数吧?你那个黏糊劲,简直跟只猫似的,恨不得钻到人家领口里窝着。但凡眼睛没瞎的都看得出来。”


    曲星熠听到第一句话时,鼠标上滑动的手指便停住不动,一直锁定着屏幕的目光滑向摆在一旁的手机。


    林朗的声音通过扬声器继续传来:“我觉得他挺不正常的,你是没看到他那个恍然大悟后一脸亢奋的表情。而且单纯从他迫不及待地问我梁沐地址这件事就能看出他脑子不太正常吧。谁会对着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询问另一个陌生人的地址呢?”


    “你最好小心点,让梁沐出门时也注意点安全,别给我搞出社会新闻来。”


    曲星熠眼珠微微转动,表情很冷,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啊,这家伙还真是有够麻烦的。真想剖开他的脑子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生气了?”林朗说,“我不管你想怎么处理王恋歌的事,别给我闹到新闻上就成。你能办到吧?”


    曲星熠敷衍地“嗯”了一声。


    林朗一听这语气就感到头疼。她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虽说爆出你住院的消息对你没什么负面影响,粉丝只会骂工作室的人没照顾好你。不过你还记得之前有个给你寄用血写的情书却至今没被找到的极端粉丝吧?”


    曲星熠眉头微动,眼神有种不自觉的锐利,好似静静观察着猎物的野兽:“记得啊。他听到我住院的消息好像很不满呢。是给公司寄了点威胁性的东西吧?裴乐早上告诉我了。”


    “没错。我怕他跑去医院做出过激举动。”林朗忧心忡忡地说,“而且不光他,你粉丝群体很大,其中偏激的人比例虽很小,但论人数来说可不少。我又给你加派了些安保过去,希望别惹出麻烦来。”


    林朗又跟曲星熠商量了些新专辑的事和出院后的工作安排,很快挂断了电话。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曲星熠靠在转椅里,长腿支地,脚跟一蹬就在原地转了两圈。


    他仰头看着有浮雕装饰的天花板和由玻璃制成的、充满精巧的切割面的顶灯,玻璃灯罩折射着耀眼的日光为自己笼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椅子旋转着,顶灯光洁的切割面亦在他眼前转动。


    他想起小时候硬拽着梁沐去游乐场的事。


    那是小学毕业的暑假,作为一名一坐在椅子上就觉得屁股底下有针扎,浑身精力用也用不完,整天寻摸着找乐子的幼稚小学生毕业生,暑假里的一天,他突发奇想,特别想看梁沐露出惊慌失措的样子,于是二话不说就跑到福利院去,连哄带骗地把梁沐拐上了车,一路奔赴游乐场。


    那时候的梁沐就跟个小机器人似的,没人见过他慌乱的样子,更没人见过他哭,他甚至很少笑。


    曲星熠对这个新朋友心里揣着莫大的好感和好奇心,有那么一阵子,他每天晚上入睡前都在脑子里琢磨着梁沐究竟在想些什么,下次见面时又要跟他说些什么、玩些什么,要给他带什么好吃的。曲星熠还极力鼓动过自家爹妈想让他们收养梁沐。


    总之他很想看到梁沐那张呆呆的但怎么看怎么可爱的脸上露出些跟往日不同的表情。


    为此他专挑惊险刺激的项目玩,什么跳楼机、过山车、大摆锤,统统安排。


    结果一轮下来,他头晕腿软、胃酸上涌,梁沐却还跟个没事人似的。别说紧张害怕了,曲星熠深深怀疑梁沐估计全程都在其他游客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里走神发呆,只有自高空向下俯冲时迎面而来的劲风才能换来他略感不适的皱眉。


    “你看起来很不舒服,还是别玩了。”梁沐搀着他,关心地说。


    曲星熠从小就是个倔性子,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支着颤巍巍的两条腿努力挺直脊背,咬牙道:“不行,继续。我状态好得很。”


    梁沐看了看他,然后矮身蹲在他身前,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操作的,等曲星熠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梁沐背起来了。


    曲星熠当即像只炸毛的猫挣扎起来。想他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只软脚虾似的趴在还没他高的人背上呢?


    他还是小学生时就受不得此等耻辱,更何况他都小学毕业,即将升入初中了!


    但任他如何挣扎,梁沐都稳稳地背着他。


    “你再乱动我就打你屁股了。”如此歹毒的言语令曲星熠目瞪口呆,气焰消弭,蔫耷耷的认了输。


    梁沐目的明确,很快来到了一个新的游乐项目前,排队买票。


    曲星熠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被一堆幼儿园小屁孩们占领的旋转木马,声音都开始抖了:“你要玩这个?!”


    梁沐语气平静:“你不是还想继续玩吗,但以你目前的状况来说,其他项目对你来说都太过刺激了,旋转木马比较适合你。”


    要不是周围有一群因为他被梁沐背在背上而好奇地看过来的小屁孩,曲星熠当场就能表演一个撒泼打滚、以死相逼,但他最要面子了,于是错过了跟梁沐拉锯的最佳时机,很快就被梁沐拖进了场,又被他安置到了一匹粉蓝色的独角兽上。


    粉蓝色?独角兽?


    杀了他吧!


    梁沐则坐在曲星熠身侧的小马上。


    音乐声响起,转台缓缓转动,形态各异的木马上下起伏。顶棚上装饰着充满童话气息的彩色玻璃和红颜六色的灯串,缤纷的色彩在一张张无邪的脸颊上晃动。


    曲星熠浑身骨头都开始发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一双眼睛警觉地扫视着周遭,生怕在围栏外的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给自己留下永远抹不去的黑历史,那还不如干脆死了算了!


    还有周遭快乐地在木马上蹦跶的小孩,他总觉得他们在嘲笑他,于是他但凡看到哪个小孩在盯着他瞧,就立刻瞪回去。


    就在他煎熬得像被火烤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低低的笑声。他先是一愣,而后倏地侧头看去。


    是梁沐。梁沐在注视着他,脸上挂着笑。


    之前还觉得吵闹的音乐声突然之间变得十分动听,斑斓的光线将周遭的一切衬得好似梦境。


    “你笑什么?”曲星熠被烫到似的垂下眼皮,可又忍不住一眼又一眼地看过去。


    “看着你的样子觉得很有趣。”梁沐那时候完全不懂说话的艺术。


    曲星熠不满了:“你在取笑我吗?”


    “没有。”梁沐坦诚地说,“我就是觉得你很可爱。”


    曲星熠脸颊爆红:“什么可爱?!你才可爱!”


    青春期的男生听不得别人说自己可爱。


    梁沐却偏头看着他,迟疑地说:“谢谢?”


    现在想起来,他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无可救药地喜欢上对方的吧。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的光线、声音、温度,以及心口灼热得令他感到疼痛的感觉。


    病房里的玻璃顶灯折射的光芒与那天变幻的光线重合在一处。曲星熠长腿一伸,转椅停了下来。


    好想变回小孩子,好想回到过去。回到坐在幼稚的旋转木马上注视着彼此的那一刻。


    旋转木马不知疲倦地转动着,但永远不会离开原地。存在在永恒的灯光与音乐中,是永不褪色的梦境。


    他绝不允许自己在乎的一切被扭曲、破坏。


    曲星熠站起身,走到窗台前,看向窗外。


    应该会来吧,他那些令人无法理解的私生粉。


    林朗若是知道是他放出自己入院的消息,也是他故意要把那些麻烦的家伙引来,估计恨不得掐死他吧。


    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只是想从王恋歌这个魔鬼手上保护自己脆弱的心灵罢了。


    梁沐真是说对了,他从来没有这么厌恶过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曲星熠这属于黑化行为,不能以常理来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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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配对的戒指?


    梁沐和时毅的目的地是一家颇有口碑的日料店。


    服务生引着他们去定好的位子, 半途中却意外地看到了熟人。


    蒋墨也在这里吃饭。他那桌看上去只有两个人。跟蒋墨面对面坐着的是一位留着长卷发的年轻女性。


    蒋墨注意到了他们。温柔多情的眉眼先是一滞,紧接着弯唇笑起来。笑容那叫一个如沐春风、百花齐放,好似见到了救星。


    梁沐本想打个招呼就走, 蒋墨却反常地挽留了他们:“实在是太巧了。一块坐下吃怎么样?”


    他说罢,看向另一头坐着的女性:“这是我的两位朋友,时毅和梁沐。我们好久没聚在一起了, 你不介意多添两个人吧?”


    他语气温和轻柔, 看着十足的体贴绅士, 说的话却略显冒昧与强硬,与他往日的作风截然不同。梁沐意识到蒋墨并不喜欢这场饭局。


    女性摇了摇头, 目光转过来,露出一张温婉清丽的脸。


    蒋墨介绍道:“这位是张佩,刚从国外留学回来。两家长辈都认识,爷爷让我们这两个小辈联络下感情。”


    梁沐懂了。这是相亲。


    蒋墨估计是碍着长辈的面子才来的, 约莫着此时已如坐针毡。作为他的好朋友, 梁沐自然不能无视他的求救信号, 放他一个人在这里独自煎熬。


    梁沐又看了时毅一眼, 时毅微微颔首,显然与他想的一样。


    于是, 虽然很不合时宜, 但他们并未推辞,直接落座。


    时毅与引路的服务生说了一声,取消了原定的预约, 又让他再拿过菜单来。


    张佩显然认识时毅,或者说他们这个圈子里的年轻人只有时毅不认识的却没有不认识时毅的。她客气地跟梁沐打过招呼后就与时毅攀谈起来。


    趁着张佩没空注意到自己这里,蒋墨偷偷对梁沐做了个松了口气的表情。梁沐嘴角微扬又很快压下笑意。


    张佩态度热情但也进退有度,跟时毅寒暄了两句就自然地引导着话题询问蒋墨学生时代的事。她好似不经意地投向蒋墨的每一个眼神都流露着克制的情愫, 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她的心意。


    中途张佩离座去卫生间。蒋墨脸上温柔含蓄的笑容垮了下来,悄声向梁沐抱怨道:“爷爷他自作主张给我安排相亲,都没提前跟我商量过,事情都定下来才来通知我。”


    时毅的视线扫过来,没对相亲一事做出评价,只说:“张佩家之前有很多黑产,至今都没洗干净,你小心惹上麻烦。”


    蒋墨眼睑半垂,要笑不笑:“我当然清楚,只是家里那些人只在乎家族的利益,是半点不会顾虑我的意愿的。不过,我不想要的东西,在他们看来却是求之不得。”


    “不过,这也不是旧社会了。只要我不同意,他们也拿我没办法。”


    梁沐正想安慰他两句,耳朵一动,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越过木质隔断向外看去,果然看到了关越。


    关越身后跟着两个拿着拍摄和收音设备的助理模样的男人,径直向梁沐他们这边走了过来,然后一行三人坐在了他们斜对面的位子上。


    一个助理在支打光板,另一个则在调试摄像机,关越坐在位置上一边扫视菜单一边跟服务生说着什么。梁沐对他的职业有所了解,自从知道了他怀了蒋墨的孩子一事后,他就在网上搜索了他经营的美食博主账号,看了一些他制作的内容。以眼前这个架势来看,绝对是在拍摄探店视频。


    梁沐戳了下蒋墨示意他看过去,蒋墨目光扫去,微微一愣,眉头不自觉拧起。


    很不凑巧的是,张佩的身影已出现在拐角处。


    一个是自己孩子的爹,一个是目前的相亲对象,两人同时出现在一个画面里的场景实在是微妙。


    张佩回来的路上与关越带来的正调试着摄像机没注意到身后的助理撞了一下。助理当即回身道歉,关越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向张佩道歉,目光自然地看过去,正正好越过张佩的肩膀看到了镂空隔断后坐着的蒋墨三人。


    关越表情一怔,身子动了动,似乎想走过来,却见张佩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继续与蒋墨他们说说笑笑。


    关越似乎明白了什么,表情黯然,垂着头坐了下来。


    梁沐看看黯然神伤的关越,又看看若无其事地微笑着与张佩交谈的蒋墨。虽然这事跟他没什么关系,但他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


    他猜测蒋墨这么做估计也是为了保护关越和关夏,毕竟蒋家人都不是好相与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了关夏是蒋墨的孩子,说不准就要给关越的生活带来一些麻烦。就像当初的蒋墨那般,即使他们看不上他的母亲,也看不上他私生子的身份,但他们还是要强硬地把蒋墨带回家的。


    而且当前蒋家老爷子身体每况愈下,儿孙们都卯足了劲地表现,想在遗产分配上多占一些优势,蒋墨本就因为被老爷子暗暗属意而备受关注、惹了不少嫉恨,再多出个孙女,那就是被他们看不顺眼的蒋墨这边又能多分一杯羹。说不准他们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关越这边自然不像梁沐想的那样伤心。


    他可是玩家,剧情里的人物设定跟他是没有半毛钱关系的。


    他今天能如此巧合地现身蒋墨与人相亲的餐厅,自然是受了副本任务的引导,触发了剧情事件。


    今天一大早,他在医院照顾关夏洗漱、吃早饭的时候,系统面板上便弹出了日常任务:


    【作为一名美食博主,你很久没有更新视频了。为了自己的事业着想,赶紧出一期早就承诺好粉丝的探店视频吧!】


    【你构思好的选材餐厅有四家,你决定去……】


    任务给出了四个分支选项。按照攻略游戏逻辑,每个选项会触发不同的剧情事件,又或者很不幸地其中有几个选项什么事件都无法触发。


    面对这种选场景的分支选项,就是王恋歌该出场的时候了。有他的【心动地图】辅助,找到攻略目标会出现的场景再容易不过。


    于是,确认了蒋墨所在后,关越对关夏的护工叮嘱了几句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果然,发现了蒋墨后就触发了新的剧情事件:


    【那个女人不是张家的小女儿吗?蒋墨应该跟她没什么交情才对。你忽然想起曾经听过的张佩对蒋墨有好感的传言……】


    【你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你想走过去打个招呼,试探一下他们的关系,可蒋墨的目光平静又冷淡地从你身上掠过,好似只是看到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陌生人的神情令你却步了。你想了想,决定——】


    【A:主动上前打招呼。你虽然感到畏怯,但你想弄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的迫切的心情超越了一切。


    B:假装没有看到他们。蒋墨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你不想惹他厌烦。】


    关越果断选了B。


    在这个场景里出现的可不只有蒋墨和新的NPC张佩,还有白晓华的攻略对象时毅,以及最最重要的梁沐!


    梁沐和两大攻略对象聚在一起,正是观察他们的好时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发现新的线索呢。若是选了A,万一一会儿剧情走向变成了不得不伤心难堪地落荒而逃,这么好的机会就白白浪费了。当然得在这里稳稳待着才是。


    做出了选择后,新的剧情描述出现了。


    【虽然你们有一个孩子,但是于他而言,这个孩子却恰恰是你下流卑劣的证明。你没有任何理由和身份去干涉他的生活,更别说质问他了。】


    【你脸色苍白地坐下,心不在焉地进行着探店视频的录制,耳朵却时刻竖起,偷听着蒋墨那桌的动静。很快你就明白了蒋墨和张佩或许是在家人的安排下相亲。】


    【即使你早就明白自己和蒋墨是没有可能的,你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揪心的难过,泪水不受控制地盈满了眼眶。】


    这是一家日式餐厅,芥末自然是必备的。


    关越此刻精神高度集中,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斜对角的动静,他一路走来遇到的基本都是靠武力和智力过关的副本,几乎没遇过这类主打感情纠葛的角色扮演类别,所以他完全没有一边冷静地搜集情报一边泪流满面的功力。


    昨天交流群里的对话在他脑海里闪过,他果断用生鱼片沾了大量的芥末一口吞下肚。


    一股极为辛辣的气息直冲天灵盖。鼻子瞬间酸得不行,眼泪狂涌而出,紧紧闭着嘴巴深呼吸才没呛咳起来。


    然后他在模糊的泪眼中,透过镂空的木质隔断,看到了梁沐若有所思的神情。


    靠。


    关越一惊。梁沐别是看出来他的情绪全是装出来的吧。


    他自然无法看穿梁沐在想些什么,只是觉着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格外的意味深长。


    关越想了想,狠下心,又夹了一块生鱼片沾了同等分量的芥末含泪吞下肚。他一片片地吃着,好像他本来就是个如此重口味的人。


    等生鱼片都吃完了,他终于松了口气。恰在此时,他终于听到了有用的讯息,不由精神一振。


    张佩看着蒋墨左手中指上戴着的戒指已看了许久,明显对此十分在意。正好他们刚聊了一些上学时候的趣事——她跟蒋墨他们上的是同一所高中,只是比蒋墨低两级——她终于忍不住说道:“似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戴着这枚戒指。”


    她很不好意思地笑着:“那时,学校里都传你有一个秘密的恋爱对象,大家都很好奇,我还跟很多同学一块讨论过你会喜欢的女生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说着,看了梁沐一眼:“后来听说有几个同学向你告白,你说你跟梁沐是一对,你的戒指还是他送给你的。”


    梁沐正在观察疑似大受打击后为情自虐的关越,完全没想到自己竟会被提到,而且话题还是这么的令人尴尬。昨天曲星熠刚向他半是抱怨半是告状地说上学的时候蒋墨看他呆的很,直接拿他当拒绝别人告白的挡箭牌。他还没细细琢磨过这件事,此时真是猝不及防。


    他看了蒋墨一眼,示意他自己解释。


    蒋墨抚摸着手上的戒指,眼睑半垂,没人能看清他的神情,只听得他低沉悦耳的笑声:“我后来不是都找到他们,告诉他们那些话只是临时找来的借口吗?觉得看到他们震惊的表情会很有趣就那样说了,但后来想想拿自己好朋友开那样的玩笑实在有些过分,便一一找他们澄清过了。”


    “他们只向外传我和梁沐是一对却没有辟谣吗?不会是因为有些讨厌我,所以想小小地报复我一下吧?”


    张佩笑容舒展开来:“怎么会?学长这么有魅力,想要为情生恨都恨不起来呢,更何况你又没做错什么。后来大家也都知道那只是个误会了。不过,我今天看到你还戴着这枚戒指,很好奇它的来历,毕竟戒指戴在中指上也是有些寓意的吧,比如已经有热恋的对象,又比如代表已经订婚了。”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戴习惯了。而且这么戴着也能很好地跟人保持距离。我一直都没有恋爱的想法,这么做能减少很多困扰。”


    蒋墨抬眼冲张佩微笑,眼神似是有些无奈,眼角的泪痣透着股危险的暧昧感:“我不太想看到别人伤心,尤其是女生。”


    他长着一张温柔多情的脸,神情语气亦是有种含而不露反而越发令人心痒难耐的蛊惑感,但他话里的意思却是明摆着的拒绝。


    张佩脸色微僵。


    “不过,当时说的那些话也不全是开玩笑。我跟梁沐的戒指某种程度上来讲确实是配对的。”蒋墨笑道,“这样的戒指一共有五枚,除了我和梁沐外,时毅、曲星熠和晏非臣都有。算是对我们友情的纪念?”


    “原来是这样。”张佩用笑容掩饰着自己被隐晦拒绝后僵硬的神色,“你们几人之间的友情还是一如既往的要好,真是令人羡慕呢。”


    配对的戒指?四个攻略对象和梁沐都有?


    关越捕捉到这个关键的信息。


    他意识到蒋墨用词微妙的地方。


    如果说他们的戒指都是一模一样的款式,那蒋墨就不会特意用配对这个词。一般来说,只有戒指是同一个系列的一对,且戒指之间有设计上的差异时才会说它们是配对的。


    而且他还说“在某种程度上”是配对的,那么是否可以这样理解,这五枚戒指并非是同一品牌出的同一系列,也不是专门请人打造的,而是他们各自拥有的戒指在机缘巧合下意外地有着可以称之为配对的相似度呢?


    副本中最为关键的剧情人物都拥有着一枚相似的戒指,且这种相似似乎不是由人工特意制造出来的。


    看来这枚戒指是很重要的线索。


    关越使用系统的拍摄功能,变焦后,将蒋墨手上的戒指清晰地拍下。银色的戒圈上不知名的黑色宝石在阳光下静静地闪烁着。


    他又将时毅和梁沐全身上下仔细观察了一遍,并未发现戒指的痕迹,看来他们都没有把戒指戴在可被看见的地方。


    得找个机会摸清他们戒指的样式,再搞清楚这些戒指的来源。


    关越心中已有了一个猜想。


    梁沐才是这个副本的核心人物。五枚戒指中他拥有的那一枚一定是最为与众不同的。他说不定能通过这些戒指之间的联系对那四个可攻略人物施加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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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影子和X


    下午五点, 王恋歌灰头土脸地回了家。


    他还没到单元楼下,远远的就看到单元门口停着一辆打着免费家政活动广告的LED广告车以及一辆搬家公司的运货车。


    广告车旁围着一群咨询活动的大爷大妈们,看着十分热闹, 而在搬家公司的车旁有一个背影看着十分利落潇洒的女性正看着工人搬运家具和打包好的箱子。再定睛一看,那名女性正是荆楚。


    王恋歌小跑两步来到荆楚身边,热情地打招呼:“荆姐, 你是要搬过来吗?”


    荆楚偏头看他, 飞扬的细眉下是一双幽深的黑眸。虹膜的颜色不同于一般亚洲人的棕褐色, 而是纯然的黑色,灵动中透着几分深沉, 令人印象深刻。


    “嗯,从今天起我就住这了。豪车豪宅都被剧情强制剥夺了,没办法嘛。”她将王恋歌上下打量了一遍,平静的脸庞带上了笑, 显得神采飞扬又十分有亲和力, “看来你今天的任务进行得不太顺利。”


    王恋歌立刻抱怨起来:“曲星熠防我跟防狼似的。你知道吗, 连他窗户底下都有人守着, 住院楼附近也时刻有人巡逻。我蹲守了半天才寻到安保的一个空隙溜了进去,把自己藏在清洁推车里才侥幸上了楼。”


    “为了不被抓住, 我爬出推车立刻趴在曲星熠的病房门窗口上制造噪音, 确认他看见我后,我就在反应过来的安保人员的包围圈中左躲右闪,靠着幸运值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他颓丧地叹了口气:“这个办法也就只能用这一次, 他们肯定会把这个缺口补上的,明天再想见到曲星熠就更艰难了。”


    “我跟这个副本估计相性不合。到目前为止,咱们这几个玩家里属我触发的任务麻烦。”


    荆楚安慰他:“任务自然不会只针对你一个。难度都是一样的,该来的都会来的, 只不过来的早晚不同罢了。”


    王恋歌唉声叹气:“虽然确实如此,但难度上得这么快,严重影响到了我从曲星熠和他身边的人身上打探线索的可能了。今天关哥找到了跟戒指有关的线索,我连曲星熠的身都近不得,该怎么把他的戒指翻出来嘛。”


    “我之前确实发现他脖子上似乎戴着根坠着戒指的项链,但那时我根本没想那么多,他这种明星身上要是没什么首饰才奇怪呢。现在真是悔不当初。”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注意到不远处白晓华拖着步子走过来的身影。他低着头,周身气息疲惫沉郁,尚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看上去他这一天也过得并不愉快。


    “晓华!”王恋歌喊了一声。


    白晓华脚步一滞,抬头看过来。他紧赶两步跑上前,黯淡的眼睛一下子被点亮了:“荆姐,你要住过来了啊。太有安全感了!”


    王恋歌吐槽道:“这就是地图有限的攻略游戏,住宅区只有老破小、高级公寓和别墅区三个地点。咱们目前都是穷人,自然都得住进同一栋老破小里。不过这倒也方便了咱们聚在一处。”


    “你今天怎么回来了?”他问白晓华,“不是最近都因为拍戏太忙赶不回来,干脆住在剧组吗?”


    白晓华眉眼一垮:“我今天下午在剧组触发了一个很麻烦的事件,今天下午的戏是拍不成了。”


    “怎么了?”荆楚问。


    白晓华皱起眉头:“是这样的,剧组里有一个跟我搭戏的小演员,他之前对我态度还挺好的,可能是因为大家都传时毅潜规则了我嘛。可他今天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各种对我阴阳怪气。”


    “我当然不会生气,毕竟这些都是假的。NPC的态度突然转变肯定跟副本剧情有关,我只想弄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我想套他的话,结果他没说几句就自顾自跟我吵了起来,然后哭着跑出去了。当时那个化妆间就我和他两个人,搞得好像我跟他有矛盾,欺负了他似的。”


    “然后,下午我的助理带了水果和饮料分给大家,他也拿了,表现出一副和我和好了的样子,结果没多久他就捂着肚子疼得晕厥过去,很快就被送上了救护车。他的助理直接报了警,怀疑是我因为跟那个演员的矛盾怀恨在心,在给他的饮料和食物里投了毒。”


    “导演想把事压下去,但他的助理坚决不同意,再然后警察就来了,茶饮杯子和吃剩下的食物已被当作证据保存起来,我被带去警局问话,还是经纪人跑过来把我保了出去,否则我估计现在还在警局待着呢。”


    “这事一出,原定的拍摄计划被彻底搅乱了,要不是我背后有时毅,我看导演当场就能掐死我。”


    王恋歌同情地拍了拍白晓华的肩膀:“看来你的麻烦也来了啊。任务是什么?要调查这个演员为什么针对你吗?”


    “是这样。”白晓华说,“剧组和投资方肯定是不想沾上麻烦的,应该会尽可能地把事情压下去。要么他的计谋败露他被踢出去,要么他栽赃成功我被踢出去,要么不管结果如何剧组和个稀泥让我俩和解,一块留下来。”


    “但他明知道时毅疑似是我的靠山却还是这么做了,这件事肯定不简单。后面一定有一堆麻烦等着我呢。”


    荆楚说:“注意安全。虽然目前除了梁沐外,其他NPC都没有显露出任何的超自然力量,但没有超自然力量也可以威胁到你的性命,别掉以轻心。”


    白晓华点点头。


    “说起来,”荆楚看向十米外不断滚动着家政平台免费上门|服务的广告的LED广告车,说道,“王恋歌你租的房子是在二楼左手边那家是吧?”


    “是啊。”王恋歌疑惑地看着荆楚。


    荆楚说道:“我租的房子在三楼右手家,对门那个老大爷似乎是你的房东,我之前上去看房间布局的时候,看到他带着几名穿着家政平台定制T恤的人打开了你的房门。他看着满脸喜气,似乎是得到了这个平台免费上门|服务的机会。他们正在打扫你租的屋子。”


    王恋歌不明所以:“虽然他半句都没跟我提就搞这么一出挺讨人嫌的,但是也没什么关系吧?我屋子里没什么不能见人的,而且这只是副本里的住所,又不是我真正的家。”


    荆楚黑漆漆的眼睛弯起来,笑着说:“正是因为这是你在副本里的家所以更应该重视啊。”


    “放在现实里,房东这么做只是不尊重你的隐私,最坏的后果不过是丢些东西,被无良房东气得心情不好。可这是副本啊,所有发生的事件都绝不是平白无故的、要玩家赌上性命去求生的副本,它能导致的最坏结果可是不太好呢。”


    王恋歌一经提示瞬间打了个激灵,脑袋像被一瓢冰水泼过,当即清醒起来。


    他凝视着不远处LED屏上滚动播放的广告词,神情警觉:“没错,副本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不是偶然的。为什么突然有家政平台的推广活动,为什么偏偏是我的房东幸运地得到了免费体验的机会……这件事绝对有猫腻。”


    他抬腿就要往楼上冲,跑了两步又退了回来。他舔了下干燥的嘴唇,略显紧张地说:“荆姐,我就这么上去没关系吧?”


    荆楚眯起眼睛看了眼二楼的窗口,说道:“我是觉得暂时没什么危险。你别太担心,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肯定能把你救回来。去吧。”


    王恋歌这下心里有了底,大摇大摆地上了楼。


    半个小时后,他跟着一溜穿着统一制服的家政人员下来了,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荆楚和白晓华正守在小区门口刚出摊的鸡蛋灌饼摊位前,一边等待一边吃着买好的烤鱿鱼。


    两人神情悠闲又满足,白晓华更是吃得脸都花了,嘴角糊着铁板鱿鱼的酱汁。


    王恋歌:……我要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荆姐真能来得及救我吗?


    白晓华注意到他下来了,高兴地冲他招着手:“你要来两串吗?这个副本里的东西真的很好吃,味觉体验超级真实!”


    王恋歌一言难尽地走过来,看了看白晓华手上香喷喷的鱿鱼串,最终还是屈服了:“给我两串吧。”


    于是三人一边点评着这个副本里莫名在各种细节上都力求真实的奇怪之处,一边观察着从王恋歌家里出来的那一溜家政人员。


    白晓华说道:“他们没有要收摊的意思啊,跟着那个大爷继续去下一家工作了。你在上面有发现什么不对吗?”


    王恋歌皱着眉头,神情严肃:“不好说。他们干起活来看起来都挺专业的,看见我出现也没露出异样的神情。我还专门在网上查了这个家政平台,确实是有这个活动的,活动时间和活动范围也没问题。一切看起来都自然而然,没有破绽。但我觉得他们似乎太有职业操守了。”


    “我跟房东老头吵起来的时候他们只是略看了我们两眼就继续全神贯注地工作。按理来说,听到租客和房东之间对让不让家政平台的人进入房子服务这件事产生了分歧后,他们应该会因为怕惹上麻烦而暂时停下工作吧。”


    “虽然大部分NPC的行为模式是比较僵化的,但这个事件出现本身就很奇怪。可我盯了他们半个小时也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不过,说不定是因为可疑的事情在我回来前就发生完了。在我回来前,他们已经在屋子里待了超过一个小时了。”


    王恋歌狠狠嚼着嘴里的鱿鱼,费解地说:“我还是想不明白,他们能在我那个小破屋里做什么手脚。最多也就是个监听监控吧。要是真有超自然生物感染源又或者至少是个危险爆|炸物,也用不着这么迂回。”


    他话音一落,突然感到一种被人盯上的怪异之感,脊背蹿上一阵寒意。他倏地回头看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来往的人流和车辆一切如常。


    正在这时,全新的剧情|事件触发了。


    【你站在距单元楼不远的路边摊前,忽然有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你左右张望,什么都没有发现,但隐隐的不妙的感觉却挥之不去。你敏锐的直觉在向你发出预警,你感到自己像一个被藏在暗处的猎人的枪管瞄准的猎物。你决定——】


    【A.或许只是错觉,你选择忽视直觉的警报。


    B.肯定有哪里不对劲。你相信自己的直觉,你决定把藏在暗处的人揪出来。】


    什么?


    既然剧情事件是如此描述的,那么他就是真的被人盯上了。


    王恋歌看一眼荆楚,心里底气很足,当即选了B。


    【你按照直觉的指引,全神贯注地审视着周遭目之所及的一切,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不放过……】


    【你突然发现了些许不同寻常之处——马路中间绿化带前灌木投下的影子似乎有一块十分突兀,那里是不是藏着一个人呢?】


    王恋歌顺着剧情的指引向前方看去,果然发现了微妙之处。那里灌木投在地上的影子自中间长出了一截,而且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一截影子还在微微地晃动。茂密的灌木后或许正蹲着一个人,从那个角度偷窥的话,正好能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又有一道微弱的白光在灌木丛的阴影里一闪而逝。


    肯定是拍照时忘记关闪光灯了!


    “荆姐,我触发新事件了。我要去揪个人。如果我一会喊救命的话,你可一定要拉我一把!”


    王恋歌见荆楚点了下头,当即把手里没吃完的小吃往白晓华手里一塞,飞快地蹿到了马路上。


    灌木后藏着的人似乎是发现自己暴露了,影子动摇地晃动起来。


    王恋歌怕人跑了,拼了老命地冲刺。双车道的马路并不宽,即使他运动能力拉垮,在他奋力一搏下,还是让他在影子彻底缩回去前抢先蹦到了绿化带上。


    他心里得意,摆出防备的姿势,准备着接下来可能触发的搏斗。可他双目一扫,却傻了眼——


    茂密的半人高的灌木丛里藏一个人确实绰绰有余,但这里却没有半个人影。


    不,是没有人,但却有可以活动的影子。


    一道缩成一团的黑影潜伏在缭乱的草叶光影中,静默了两秒后,闪电一般自王恋歌脚下蹿了出去。


    “荆姐!这里有影子怪物!”


    王恋歌又惊又惧,高喊一声后本能地顺着影子窜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影子并没有回头攻击他,只是飞速地蹿上了路边的电线杆,然后在高压电线上化为一团闪动的电光,消失不见了。


    荆楚很快追了上来。


    王恋歌喘着气,语无伦次地说着:“肯定是梁沐,又或者是和他共生的那个怪物……不管怎么说,肯定是他们!他们在监视我!”


    剧情事件结束后,新的任务出现了:


    【藏在灌木里的竟然不是人,而是一片古怪的影子!你感到无比的震惊和恐惧,同时,你不禁问自己:那个影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玩家王恋歌触发特别任务:诡异的影子】


    【任务描述:看似普通平常的生活中似乎潜伏着某种诡异的存在。影子到底是什么,又为何存在。用你的智慧和勇气去探索真相吧。


    当前探索进度:10/100%】


    王恋歌一愣。


    特别任务?


    他从来没有在副本中见到任何系统发布的任务之前有冠以“特别”二字。


    该说这是天降馅饼吗?


    不知道顺利完成的话会不会有特别的奖励。


    与此同时,静静地躺在梁沐脚下的影子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好似被投入了一粒石子的湖面。梁沐电脑屏幕的右下角突然跳出一个提示弹窗:你有一封新邮件。


    梁沐此时正一边处理着工作上的问题一边跟曲星熠视频聊天,曲星熠向他抱怨着王恋歌突破安保封锁来骚扰他的烦心事。


    “你见过他之后,你身上有什么变化吗?”


    梁沐担忧地问道,顺手点开邮箱。


    一封刚刚发来的、尚未读取的邮件正等候在收件箱里。发信人是X,邮件主题为:0702王恋歌动向。


    梁沐眼神一凝,点开邮件。


    “你委托我调查的王恋歌、白晓华以及荆楚目前正住在同一个小区,看上去他们彼此很熟。(荆楚是今天刚搬进去的。)”


    他眉头不自觉皱起,立即点开邮件的附件。


    下载好的照片在屏幕上放大:王恋歌、白晓华和荆楚三个人肩并肩站在老旧小区门口的小摊前,手里都拿着小吃,正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下一张照片:王恋歌在向白晓华打招呼。


    再下一张照片:王恋歌和荆楚站在搬家公司的货车前聊天。


    他们竟然彼此认识,还住在同一个小区里。而且他们看上去并非因为偶然住在同一个小区才搭上话的泛泛之交,几人站在一处时周身散发着一种特别的、旁人难以融入的气场,仿佛他们才是一国的,而周遭的其他人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布景。


    梁沐出神地看着电脑上显示的照片。


    为什么这几个令他觉得古怪的人会彼此熟识?为什么他们会住进同一个小区?这能用单纯的巧合来解释吗?


    而且为什么他会觉得照片上的背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低矮的楼层,灰扑扑的砖墙,来往的老人和小孩,简陋的泛着烟火气的摊位……


    恍惚间,梁沐有种自己也曾站在那里与其他人谈笑的既视感。


    凌晨时分才消失掉的光屏又在他眼前展开:


    【觉醒进度:70%】——


    作者有话说:感谢继续订阅的读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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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似梦非梦


    “梁沐, 你在听我说话吗?”


    曲星熠的声音让梁沐陡然回过神来。他这才发现自己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刚刚他又陷入到好似被魇着的状态中,竟一直屏着呼吸。


    他没想让曲星熠担心, 压着心中起伏的情绪,以不引人注意的方式缓慢调整着呼吸。


    觉醒进度条光屏霸道地停留在他视野的正中央,将周遭的一切都映衬得好似疯狂混乱的梦境。还好梁沐已经多少有些适应它了。


    他看向曲星熠, 无视掉烙在视网膜上的鲜红的字符:“我刚刚收到一封邮件, 上面的内容让我有些在意。我也给你发一份吧, 跟王恋歌有关,这件事看起来真的很奇怪。”


    曲星熠厌烦地皱起眉:“又是他?他怎么就跟病毒一样?恨不得把我整个世界都污染掉是吧!”


    照片合集和邮件内容被梁沐打包发给曲星熠, 顺便给其他人也发了一份。曲星熠收到信息后,垂头在屏幕上操作,向下翻看着下载好的内容。


    “荆楚竟然跟王恋歌认识,还住在一个小区……”曲星熠抬起头来, 疑惑地问, “白晓华是谁?你也在调查他吗?”


    这个真是说来话长。


    梁沐斟酌片刻, 深沉地说:“嗯……他是时毅最近砸资源捧的一位新人演员, 剧组里的人都传他被时毅潜规则了,是时毅找来望梅止渴的替身。当然了, 这个传言肯定是不靠谱的, 时毅本人向我辟谣过了。”


    曲星熠一副想吐槽却不知从何吐起的微妙神情:“所以,你不会曾被流言动摇过,然后还向时毅打听了?”


    梁沐力持镇定, 但眼神难免躲闪:“我错了,我应该坚定地相信时毅的人品的。不过我不是为了这个才调查白晓华的,之前几次跟白晓华见面的时候,他给我的感觉都非常古怪, 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跟我之前提到的秘密有关,就不跟你详细说了。”


    曲星熠原本一副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听到最后精神一振,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好似黑暗中的猫科动物一般,闪烁着警觉的幽光:“他一个跟你没什么交集的小演员,能跟你那深藏十来年的秘密扯上关系?”


    “别瞎想了。你肯定猜不到的。”


    梁沐笃定地说。


    谁能想到他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光怪陆离的幻觉里呢?更猜想不到随着白晓华等人的出现,他的幻觉越发疯狂诡谲了。


    曲星熠不爽地哼了一声。


    他自己不开心,恶趣味发作,就想踩在别人的痛苦上蹦跶撒欢。


    短短一瞬,曲星熠变脸跟翻书似的。脸上的阴云瞬间化作恶魔似的微笑。他明显不怀好意地问道:“你跟时毅说起他作为主角的狗血桃色绯闻时,他是什么反应?”


    “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梁沐回想着上午发生的事情,“他觉得挺有意思的吧,对于我直到最近才得知陈卓雅是他的白月光这一流言。他说周围的人一直都传他暗恋陈卓雅,传了好些年了,是真的吗?”


    曲星熠明显没从梁沐的描述中获得足够的乐趣:“他真够闷骚的,什么情绪都克制着不表现出来不累得慌吗?”


    他又说道:“说来还挺奇怪的,我上学的时候也以为他暗恋陈卓雅,明明他也从来没表现过对陈卓雅的不同之处,但我那段时间就莫名认定了他爱在心口难开。”


    “现在想想,时愿又不傻,他要是敢暗戳戳撬时愿的墙角——流言传成那样谁都会觉得时毅在里面出了力或至少是默许吧,时愿可不会对他态度那么好,少不得要给他使点绊子。”


    “但时愿跟时毅感情一直都挺不错的,陈卓雅虽然讨厌那些流言但跟时毅相处起来也没有任何不自在的感觉。他们都没把流言当真。”曲星熠不爽地说,“这流言到底是哪个闲得没事干的大肆传播出来的啊,我都差点被蒙在鼓里。”


    梁沐一听就知道曲星熠觉得自己被骗了很没面子开始甩锅了。


    “别再纠结这件事了。”梁沐说,“你不觉得很古怪吗?荆楚是晏非臣的前未婚妻,王恋歌不知抱着何种目的在纠缠你,白晓华则和时毅成为绯闻里的主角。这三个跟你们有种种剪不清理还乱的纠葛的人却看上去彼此熟识,还住在同一个小区……王恋歌和白晓华都家境贫困,他们住在同一个租金廉价的小区里可能是偶然,可荆楚这样的富家女为什么会认识他们呢,她可是今天才刚搬过去。”


    “我当然觉得奇怪。尤其荆楚刚被晏非臣伤透了心,家都散了,她和王恋歌站在一处,看上去很有结成联盟对付我和晏非臣的既视感。”


    曲星熠单手撑着下颌,收敛了嬉笑的表情后,一张脸看上去十足的冷峻,眼角眉梢都透着股刀锋般的锐利。


    “不过这个白晓华,看上去跟个柔柔弱弱的豆芽菜似的,笑容也透着股清澈的愚蠢,”他毒舌地点评着,“怎么看都没有能大红大紫的潜质,时毅是被他下了蛊吗,竟然往他身上砸资源?那跟打水漂有什么两样?时毅可不是爱做慈善的人。”


    “而且这根豆芽菜还把他跟时毅的绯闻闹到你都能知道的地步,他在其中能没当推手吗?时毅就没敲打敲打他,没把这离谱的绯闻提前扼杀在摇篮里?”


    “你说得很有道理。而且你不知道,白晓华这个人身上还有股疯劲,今天发起疯来把我都吓了一跳。”梁沐说,“但时毅没有跟我解释他用意的意思,只说他这么做有自己的目的,但目的是什么要对我保密。”


    “他怎么也搞神神秘秘这一套?”曲星熠意有所指地看了梁沐一眼,但他现在没心情阴阳怪气,关心地问道,“那个白晓华对你做什么了?竟然能吓到你?”


    梁沐不堪回首地说:“他说他见到我太激动了,边哭边说他是我的粉丝,他超级爱我之类的肉麻话,然后他扑过来抱着我不撒手,还是时毅帮我摆脱他的。”


    曲星熠瞪圆了眼睛,不满道:“这什么人啊!他是变态吗?时毅把这么个人放在身边到底想做什么?他说对你保密,但我非撬开他的嘴不可。”


    梁沐并不相信曲星熠能在时毅不愿意的情况下撬开时毅的嘴。在他们几个人中间,时毅一直是那个最为成熟理智、心思缜密的人,他若是想瞒一件事,一定能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令人短时间内寻不到破绽。


    但他当然不会拿这话打击曲星熠,不然曲星熠就要闹了。


    “也还好吧,白晓华只是行为有点疯癫。”梁沐说,“他要是真有威胁性,我也不会手足无措而是会当即制服他。”


    曲星熠恨铁不成钢地说:“不是只有人身伤害才是问题的,他这明显是占你便宜,是性骚|扰!你难道没想过他是个男同吗?他都跟时毅传绯闻了!”


    “这……”梁沐一惊,“不至于吧。”


    曲星熠把脸怼到镜头前,一双放大的眼睛幽幽地盯着梁沐:“你也太不设防了,你肯定不知道男同脑子里都装着多少黄色废料。说不定他抱住你的时候,脑子里已经把你这样那样了呢!”


    他说着说着激动起来,愤怒的模样好像自己是那个被恶心到的受害者似的。


    这样那样又是哪样啊?


    梁沐审视着曲星熠过于激动的表情,冷不丁地问道:“你怎么一副对男同很了解的样子?你——”


    曲星熠瞳仁微颤,瞬间屏住呼吸,脸上隐约浮现出露馅了的慌张。


    在他万分紧张地在心中给自己找辩解的说辞的时候,却听到梁沐严肃地问道:“你被男同粉丝骚扰过,还是王恋歌对你做过什么?”


    曲星熠像被扎破了的气球一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但与此同时心里又有种无处使劲的空虚和怅然。


    他耷拉着眉眼,心不在焉地说:“男同粉丝的骚扰,除非长得太过不堪入目,否则男明星都多少会遇到几次,不过他们大多也就只会在网上发发疯罢了。你去搜搜就知道,那些下流的言语绝对能把你这颗小白菜吓到。”


    “至于王恋歌,谁知道他做过什么?”曲星熠心情更坏了,胃里又泛起股恶心的感觉,“他最好像他说的那样最多只在心里想想,他要敢玷污我的清白,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在镜头前放大的帅气脸庞,神情微妙地扭曲了片刻,然后啪的一下,整张脸都埋在了搭在桌子上的手臂间。


    梁沐就看着那颗裹着绷带网的脑袋在手臂间抑郁地滚来滚去。脑袋的主人愤愤地抱怨着:“每次想到这件事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绝对得赔我精神损失费!”


    梁沐想了想,安慰道:“虽然那天在病房里,王恋歌嘴上说他把你带回家是因为见色起意,又表现出对你情根深种的样子,但我觉得他的话很有水分,感觉上他对你的喜欢不太像真的,似乎也没有那方面的兴趣。他应该是别有目的,你别太在意。”


    曲星熠从手臂间抬起半张脸,看上去有点不开心:“在你心里我一点魅力都没有?”


    梁沐知道曲星熠挺自恋的,但没想到他这么自恋。


    他困惑地问道:“难道你很想被他……”


    “我当然不想!”曲星熠气得脸都红了,“你完全排除了他对我有感觉的可能性,可你根本就是块感情上的木头,你那样说就好像是在指在你心里我根本没那个魅力。”


    “……你脑回路也太奇怪了吧?”梁沐有些无语,“你这结论不在心里转百八十个弯是绝对歪不过去的。”


    曲星熠直起身,双手抱臂,振振有词:“那你说,你喜欢过谁吗?你对谁有过欲|望吗?你有相关经验吗?你连周围传疯了的时毅暗恋陈卓雅的事都不知道!”


    “我虽然没有类似经验,也对相关事情不太感兴趣,但我也是看过跟感情有关的影视作品的。好的演员演出的感情也是多少能打动我的。”梁沐辩解道。


    “是吗?”曲星熠一副不相信的样子,“那他们是怎么表现感情和欲|望的呢?”


    表演的事情用语言来表现难度实在有些高。梁沐在心里搜刮着合适的表达方式,还没把自己的感受用词语搭建起来,就见屏幕那头的曲星熠转瞬间换了副神情,一双眼睛隔着屏幕定定地看向他。


    “是这种感情吗?”


    曲星熠素来冷淡傲慢的眼神褪去了锋芒,一双眼睛里凝着深沉而又复杂的情愫,像是心中藏了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那样内敛却又沉重的感情好似深山里骤然撞响的钟声。梁沐被震住了,心脏好似被击中,炙热中又泛起些许疼痛。


    “是这种欲|望吗?”


    曲星熠又向镜头逼近些许,他眼中深沉的情愫翻涌起来,像是风雨袭来前堆积着厚重乌云的天空,充满着引而不发的张力,极尽热情却也极尽克制。


    梁沐感到一股热流攀上自己的面颊,不知从何而来的慌乱令他本能地向后靠去,却被椅背止住了去路。


    “你看你的反应,小朋友都比你强。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嘛。”曲星熠恶作剧成功似的笑起来,又恢复了无忧无虑、任性肆意的模样。


    他装模作样地忧虑道:“你都多大了还这么不开窍?再这样下去,你这辈子就要孤独终老了。到时候,作为好朋友我也不能抛下你不管,说不定就要被你连累得一块打光棍了。”


    梁沐怔怔地看着曲星熠。


    “为了互相照顾,不致晚景凄凉,咱们住在一起好了,那样最方便。”曲星熠半是开玩笑半是隐含期待地说着。


    说着这种一不小心就会暴露自己心意的话,他不太敢看梁沐的眼睛,待到抬眼观察梁沐的反应时才发现,梁沐似乎又在走神,好像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有些泄气,想闹腾一下表达不满,但他又敏锐地发现梁沐此时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不禁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梁沐眨了下眼睛,用一种好似置身梦境的表情,轻声说道:“你刚才说我什么都不懂那句,你再说一遍。”


    曲星熠诧异地看着他,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犹疑着说道:“我说,你的反应,小朋友都比你强,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梁沐眉头微蹙,眼睫颤抖,脑海里莫名浮现的模糊的画面和声音伴着曲星熠说的话褪去了几分朦胧,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画面中的那个人似乎是他自己,他正跋涉在夜幕笼罩的荒野上。


    清冷的月色照不亮浓郁的黑暗,近乎有一人高的荒草和灌木在呼啸的夜风中如波涛般起伏。他警觉但相对放松地行动着,周遭环境似乎并不安全但又不至于威胁到他。


    一个有些机械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人类真的很奇怪,你更奇怪,我无法理解你,虽然你的行动正是对我有利的。”


    梁沐听到自己低低的笑声:“你刚拥有意识没多久,对这个世界来说就像一个小朋友,你还什么都不懂呢。但以后你就会懂了。”


    “真的吗?”那个声音说道,“那是件好事吗?”


    梁沐说:“是不是件好事,这不好说。”


    “会感到快乐便会感到悲伤。快乐是好的,悲伤是不好的,可如果不知道什么是悲伤的话,就也无从觉知什么是快乐了。”


    “我不知道你以后会怎么想,但我觉得,为了所有曾经遇到以及将来可能感受到的那些快乐,所有的悲伤痛苦都是值得的。”


    他顿了顿,语气怅然但仍然坚定:“因为快乐和幸福是那么的珍贵,所以失去了它们的时候才会这么的难过。为了守护最珍贵的东西,我才能忍耐这样的绝望,才能毫不犹豫地赌上自己的一切。”


    带着机械感的声音说:“在你之前我唯一算是熟悉的人类就是我的创造者,他似乎不像你这么想,他为了逃避痛苦让自己的灵魂湮灭在了往生雾里。”


    梁沐说:“那可能是因为他的人生中没有什么值得期盼的事了。”


    那个声音说:“我不懂。你追求的不仅是亲人的存活,还有你们的自由。我的创造者也失去了自由,按你的说法,他应该忍受着痛苦等待自由的契机才对。”


    梁沐说:“每个人能忍耐的痛苦是不一样的,再美好的东西对不同的人的价值也是不一样的。”


    “你的意思是,不同的人就像不同的程序,运行的逻辑并不一样?”那个声音沉默片刻,说,“可再怎么不同,灵魂的消失却都是无法逆转的。你冒的风险太大了,你灵魂消散的可能性很高,被夺走灵魂的所属权陷入沉睡的可能性也很高。”


    梁沐笑着说:“你是在担心我吗?明明你很需要我冒着风险行动。”


    “担心?那是一种感情。我已经拥有感情了吗?”


    “我是这么觉得的。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梁沐侧头去看,他的肩膀上趴着一团没有半分重量的黑色的球体,球体内部隐隐闪动着莹绿色的数据流。


    “朋友。”球体颤了颤,咀嚼着这两个意味非凡又无比陌生的字眼。它出神地重复着,“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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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交相呼应


    “我们的旅行太危险了。影子对小男孩说, 我真害怕你会死掉。”


    病房里关越捧着《我和我的影子》,一边给半靠在病床上的关夏念故事,一边默默分析着绘本里的内容。


    “影子说:我有时候想劝你停下来, 但我知道你不会听我的。”


    “小男孩说:我必须按照梦境的指引找到那颗宝石,找到那个女孩。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是我唯一拥有的东西。”


    “影子有些伤心地说:我呢?我不是你拥有的东西吗?”


    “小男孩连忙安慰它:你是我的朋友, 我唯一的伙伴, 你对我十分重要, 没有你的话,我根本无法踏上这段旅途。”


    “影子仍旧十分伤心:我有预感你的处境将十分危险, 或许会死掉,或许会消失很久很久。你不在的时候我就又变成一个人了。”


    “影子说:我本来没有人格也没有人的感情,是你唤醒了我,是你让我拥有了感情。你让我像一个人类一般会感到快乐也会感到痛苦。我现在就已经感到痛苦了。若是你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我或许会痛苦得像是要死去。可是我很难死去, 因为我只是一片影子。”


    关越翻到下一页, 正要继续读下去却察觉到了关夏不同寻常的情绪波动。


    关夏双手攥着被单, 牙齿咬着下唇,脸色发白, 眸光不安地颤动着, 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像是陷入了噩梦之中。


    “关夏,你怎么了?”关越放下书, 伸出手去,用手背触碰关夏的额头。


    关夏一反常态地表现出明显的抗拒之情,受惊的小兽一般猛地向后缩去。她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惊惶地看着关越, 浑身警觉地绷紧。


    关越心生疑惑。他收回手,和关夏保持足够的距离,试图降低对方的紧张感。


    他尽可能地使自己的语气变得柔和:“别怕,是我啊,我是爸爸。是故事吓到你了吗,还是你想到什么了?学校里有人欺负你吗?”


    关夏的呼吸慢慢平缓起来,脸上宛若梦游的恍惚和惊惧渐渐褪去。过了一阵,她终于摇了摇头:“学校里没人欺负我,我只是听到故事里谈到……”她的话语凝滞了,片刻后她才艰难地吐出了那个字眼,“死亡。”


    关越在脑海里大致回忆了一遍自进入副本后接收到的跟剧情有关的信息,其中没有任何内容暗示关夏身上曾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


    他问道:“是想到了车祸吗?别担心,那都过去了。你还好好活着,爸爸以后会好好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你经历那样的痛苦了。”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恍惚。这些话都是他想说给自己的女儿听的,那个小小的丧生在车轮下的孩子。


    关夏却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不是,不是车祸。那好像只是噩梦,可是太真实了,就像是真的发生过。”


    “我脑海里突然闪过好多画面。”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自己,眼眶发红,在被单下蜷缩成一团,“我看到我在被人打。好疼,好难受,我感到自己就要被打死了。我说,爸爸不要再打我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可我还在被打,他没有停下来……”


    关越先是觉得荒谬。关夏的爸爸不就是他吗?他从来没有打过关夏,至今得到的跟扮演的人物有关的信息也没有显示出家暴的可能。


    可是关夏的反应如此的真实,难道剧情设定里,过去的“关越”真的虐待过关夏?可关夏又为何说她也不知道这是真实还是梦境呢?


    又或许是过去的伤害太过痛苦,难以承受,为了解决精神上的压力,大脑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把那些记忆忘掉了?


    似乎可以这么推测,可是这样一来剧情线是不是太过复杂了?有了家暴自己女儿的过失,因为孩子才跟他渐渐走近的蒋墨不当即把他和关夏隔离开来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接受他。


    这样的大雷如果不用上特殊手段,玩家是不可能自行将之化解的。


    这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关夏说“爸爸”打她,可她全程话语中对“爸爸”的指代全是“他”而非“你”。


    他就坐在关夏身边,关夏也是在跟他说话,人称代词为什么却用的是“他”而不是“你”呢?除非——


    一阵微妙的悚然之感爬上关越的脊背。他全身汗毛倒竖,不自觉地发冷。有一种根本不敢去深想、荒谬到令人发笑的可能性仿若雷鸣电闪,骤然劈开了他混沌的大脑,带来令人头晕目眩的冲击感。


    不。不对。不可能是那样。


    肯定有别的可能。


    这是个攻略游戏副本,什么超乎常理的发展都有可能出现。连梁沐这样的能够察觉到玩家的异样、疑似能触及到整个世界不过是个游戏副本的本质的NPC也出现了不是吗?


    或许关夏在设定上跟梁沐有类似之处。


    角色扮演类游戏是有周目一说的。如果关夏也是能察觉到世界的不对劲之处的NPC呢?比如她还残留着其它周目,遇见其他玩家的记忆……


    关越按捺着心中的急切,放缓声音,问道:“打你的爸爸说的是我吗?”


    关夏有些迷茫地看着他,不确定地晃了晃脑袋:“我不知道。似乎不是你,可你就是我的爸爸啊……我难道有第二个爸爸吗?”


    “可是爸爸没有打过你啊。爸爸很爱你,怎么会打你呢?”关越轻声说着,诱导着关夏吐露更多的细节,“那或许只是你做的梦。梦里的爸爸为什么打你呢?他在什么地方打你?周围有人可以求助吗?”


    关夏气息急促起来:“不,爸爸不爱我,爸爸恨我,他不听我解释,他想要打死我……没有人能帮我,没有人,他们都想伤害我……”


    关越正要安抚关夏的情绪,却听到病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抬头去看,蒋墨正立在门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仿佛风雨欲来。


    关越一看蒋墨这副褪去了伪装的神态就知道情况不妙。


    蒋墨肯定十分不凑巧地听了那要命的半截话,把他当成虐待殴打女儿的人渣了!


    这下可误会大了。


    还不待关越做出反应,蒋墨几步上前,矮身蹲在关夏床边,仰头露出能令人轻易卸下心防的笑容。他轻柔地说:“夏夏,我来看你了。有谁欺负你了吗?”


    关夏迟疑地看着他,仍是警惕的模样。


    “昨天我在医院的时候你一直不是很清醒,或许你还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你另一个爸爸,是在这世界上跟你最亲近的人之一。过去几年因为一些原因我不知道你的存在,没能陪着你长大。但以后我都会好好照顾你,保护你健康快乐地长大是我的责任。”


    “不管是谁伤害了你,你都可以告诉我,我会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再也不敢那样对你。”蒋墨眉眼温和,尽数收敛了自己的攻击性,看上去再无害不过。


    关越颇感棘手。他若是这时候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强调自己并没有打过关夏,关夏恐惧的对象只不过是梦中的幻影,蒋墨肯定只会觉得他是在故意撇清责任,诱导威胁孩子,让她不敢说出真相,从而更加怀疑他吧。


    “另一个爸爸?”


    关夏轻声说着,视线在身边的两个大人身上扫过,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


    关越紧张起来,真怕关夏的神智还在被那些莫名浮现的画面干扰,不经意间就给他在蒋墨心里定了罪。


    蒋墨则鼓励地看着关夏。


    关夏的视线重新落到蒋墨脸上。她犹豫了片刻,问道:“你以前打过我吗?”


    蒋墨愣住了。


    关夏有条有理地分析着:“突然闪现的画面里是一个被我称呼为爸爸的人在打我,那个人不是关越,你又说你是我另一个爸爸,这样一来,那个人不就是你了吗?”


    十分钟后,在蒋墨给关夏解释了一番这几年间他根本连她的存在都不知道更别说接触她之后,他把暗暗憋笑的关越叫出门外。


    蒋墨审视着关越,眼神锐利:“真的只是噩梦,而不是遗忘掉的被伤害的记忆?”


    关越当然不认为那只是噩梦,但对上副本里的NPC他也只能如此解释。


    “我不可能伤害关夏。她是我最宝贝的女儿,也是我唯一拥有的……”他垂着脑袋,像是被蒋墨的质疑刺伤了。他隐忍地看了蒋墨一眼,悲伤地说,“她是我唯一拥有的和你的联系。我对她的爱远比你能够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蒋墨感到一阵头疼:“最好是如此。”


    *


    曲星熠抬起手在镜头前晃了晃:“梁沐,你怎么了?”


    梁沐的感官沉浸在那个似梦非梦的场景中。黯淡的月光,深沉的夜色,拂过脸颊和身体的荒草,以及在天地间呼啸来去、使草野如波涛般起伏的劲风。孤独的、暗藏危机的旅途,趴在自己肩膀上的闪烁着莹绿色数据流的不知名球体。


    一切如此陌生,与自己平静的日常生活不可能牵扯上半分关联,可那个画面里的人的声音又确实是自己无疑。莫名的熟悉感,就好似这本来就是自己的记忆,只不过因为某种暂时不清楚的原因而被自己遗忘了。


    而且,这段对话,这副场景,跟自己创作的绘图故事有种呼应之感。


    到底是自己错乱的精神从创作的故事中汲取素材,拼贴出了全新的幻觉和妄想,还是自己创作的故事本来就暗藏着自己被压抑的记忆,在无意识中以更加抽象的方式将内心深埋的秘密表达了出来?


    他垂眸看向脚下斜躺的影子。深重的困惑好似一群嗡嗡作响、在他的大脑里不停地来回冲撞的飞虫。无序的、混乱的、令人抓狂、烦躁不安的。


    影子只是他的幻觉吗?


    影子代表着什么?象征着什么?


    它与突然浮现在他脑海的画面里那个好似没有半分重量的黑色的球体有什么关联?


    鲜红的觉醒进度条仍顽固地停留在他的视网膜上,目之所及,一切都被它渲染得怪诞而疯狂。


    梁沐本能地看向视频通话界面里的曲星熠。熟悉的朋友的面孔终于令他紧绷的心神放松下来,即使鲜红的进度条仍然没有消失的迹象。


    “你到底怎么了?”曲星熠担忧地看着他,“今天你时不时就走神,看上去心神恍惚。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有谁欺负你了?”


    梁沐摇了摇头:“不是。”


    他想了想,说:“可能是最近压力有点儿大,没休息好的关系,我总是时不时有种既视感。”


    “既视感?”曲星熠把脸贴近镜头,仔细地观察着他,像是恨不得从屏幕里钻出来,然后把他全身上下都好好检查一遍。


    “嗯。你会有这种感觉吗?”梁沐说,“明明是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或场景,但看到后就会突然产生自己似乎在过去的某时某地经历过的似曾相识之感。”


    曲星熠有些困惑地看着他:“偶尔会有。但那只是正常生理现象而已,是大脑的错觉。”


    “我的错觉可能太过强烈了吧。”梁沐说,“曲星熠,我最近越来越有一种分不清现实和幻想之间的界限的感觉。我常常觉得整个世界都隐隐显露出一种虚假的感觉,那种强烈到令人不容置疑、甚至连怀疑之心都难以升起的真实感太过匮乏了。”


    曲星熠越听表情越难看,眼中的忧虑快要溢出来:“是不是工作太累了,每天写剧本太消耗精力?要不要先把手头的事放下,去休息一段时间?我找医生的时候也帮你预约一下吧。”


    梁沐隔着屏幕看着曲星熠,听着他担忧焦躁的声音,感到内心的不安和空洞都被踏实的、温暖的感觉渐渐抚平、填满了。


    他不禁抬起手来,指尖轻轻碰触屏幕上曲星熠的脸颊。


    屏幕是冰冷的、无机质的,可心灵深处却在因为这一简单的、没有实际意义的动作而感到欢欣。


    曲星熠的嘴巴渐渐闭上了,他像是被梁沐的手指碰到了似的,僵了片刻后缩了下脖子,稍稍远离了镜头。


    “你干什么呢?”他眼睛闪着兴奋躁动的光,又有些狼狈的躲闪,“我跟你谈正事呢,你怎么动手动脚的?肯定是蒋墨那只扑棱蛾子把你带坏了。”


    梁沐就像从前一样,总是无法察觉到他的靠近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困扰。他不仅毫无忏悔之心,还步步紧逼着,非要让他心跳失速、溃不成军才满意。


    “我只是突然很想见到你。不是隔着屏幕,而是面对面。”梁沐这样说着,浅色的眼睛深深凝视着他,让他有种被爱被需要的错觉,“我想感受到你的存在,你的温度。那样的话,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感到无措慌乱了。”


    曲星熠的心脏越跳越快,脸颊发烫,指尖不能自已地颤动。


    他在心里抱怨着:隔着屏幕动手动脚算什么本事,真那么需要我的话,就来到我身边,真刀真枪地来啊。


    真那么需要我的话,就快点给我开窍,也稍稍地……稍稍地爱上我一些吧。


    “甜言蜜语少来,我才不吃那套。”曲星熠终究败下阵来,就如从前每一次的对视那样。再看下去,他一定会忍不住泄露自己的真心的。他移开视线,故作烦躁地说,“别转移话题,你的精神状况到底怎么回事?”


    “不用担心。可能是写故事写多了,有些太沉浸其中了吧。人在疲惫或有压力的时候就更容易产生既视感。我会自己调整好的。”


    脑海里蜷缩在脚底的影子和趴在肩头闪烁着莹绿色数据流的黑色球体的形象交替闪烁。


    鲜红的进度条触目惊心地横亘在眼前,曲星熠写满了烦躁别扭的脸庞在这半透明的红光中显得有些失真。


    梁沐冲他露出微笑:“而且,我说的话才不是甜言蜜语,我是真心那么想的。”


    从在福利院地下室失去所有记忆醒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踏入了一个充满幻觉的世界,所幸这个世界有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朋友相伴,他才能这样毫无恐惧地、快乐平和地长大。


    今后,不论是精神状况恶化,还是世界天翻地覆,只要他还能握住朋友们的手,一切便都不值得畏惧。


    “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梁沐认真地,诚恳地说道,“你让我感到即使世界就此毁灭,我也能平静面对。”


    曲星熠惊讶地看过来,像一只受惊的猫。瞪圆的眼睛失去了冷淡的傲慢,只令人觉得十分的、十分的可爱。


    可爱到,眼前鲜红的字符和闪烁的光屏都显得不那么诡异了。


    其实他偶尔也会感到恐慌。梁沐默默地想着,没把这些话说出口。


    如果没有朋友们可靠、温暖的存在的话,他也会不安烦躁,惶惶终日,难以安眠吧。


    幸好,在这个世界上,他永远都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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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被屏蔽


    “都说了不要讲甜言蜜语了。你真是……”曲星熠烦躁地抬起手来, 本能地想抓抓脑后的头发,触及到绷带网后,又泄气地放下手。他小声抱怨着, “真是烦死人了。”


    烦得要人命。真想扑过去亲死他。看他还敢不敢胡说八道,这样肆意地用言语撩拨他的心弦。


    可是……他们只是朋友而已。自己只是他的好朋友之一,只是被那些动听的言语涵盖的一份子而已。


    该死的朋友。


    如果梁沐对他的友情没有如此的真挚的话, 说不定他早就迈过了那道坎, 可以不计后果地告白, 死缠烂打地追求。


    可是这份友谊太珍贵了,珍贵到他进退两难, 生怕自己挑明心意后不但无法更进一步,连这份珍贵的情谊都将因此蒙尘,甚至碎裂消散。


    他舍不得,所以才如此的畏怯。这般自欺欺人、瞻前顾后的模样都不像他了。


    “好吧, 我不说了。”梁沐有些不解, “总感觉你的脸皮时薄时厚的, 就跟你的心情一样, 不太好揣摩。”


    这都怪谁啊!


    曲星熠暗暗咬牙,不爽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反正你多关心着点自己的精神状况, 有问题就去看心理医生, 别太沉迷于工作。”


    他语气略带警告:“你要是再这样精神恍惚下去可别怪我联合时毅他们强制干预你的生活,把你手头的工作统统推掉。”


    梁沐见曲星熠态度十分严肃便乖乖点头。


    “你目前的情况呢?”梁沐问,“之前收到那封调查邮件有些走神。王恋歌今天去医院见到了你, 你现在感觉如何?你有再次被他影响到吗?”


    “我感觉我又被他影响到了,只不过比起上次那种改变我认知和感情的影响要效果微弱得多。”曲星熠眼睛里透出几分郁气,“昨天晚上他对我的影响消失后,我不是说脑海里回想起来的那些记忆片段也跟着消失大半, 剩下的零星片段则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吗?今天下午他来过以后,那些变得模糊的片段有些重新变得清晰了。”


    “这不像自然的记忆复苏,肯定是他又对我做了手脚。如果那些模糊和消失掉的记忆都重新变得清晰的话,我会不会又被他控制呢?”


    “总之,堵上安保漏洞后我看他还能不能再次接近我,如果能的话,我就要换地方了。”


    梁沐思索片刻,问道:“他是直接闯进病房里了,还是只是跟你隔着玻璃对视了?”


    “他没进来。”曲星熠说,“他拍着病房门上的窗口闹腾,我看见他后他就跑了。”


    梁沐说:“见到你这一点应该很重要吧。下次他要是又溜进来,只要没闯进病房里,不管他闹出什么动静你都不要露面,不要跟他对视。”


    曲星熠点点头:“我试试看。”


    “嗡”一声震动,梁沐收到了群消息。是跟朋友们为了帮助曲星熠而组建的群。


    蒋墨和时毅发来了对王恋歌及他的房东房屋搜查的报告,以及一个监听|软件。


    曲星熠那头也收到消息。两人一同把软件下好,用时毅给的密码登入,一边听实时监控,一边翻看调查报告。


    报告内容相当详细,从房东对家政平台活动的态度,到王恋歌与房东两人争执的对话以及对他们二人关系的分析,再到房屋内部的任何蛛丝马迹。


    但尽管写报告的人极其专业用心细致,这份报告仍旧篇幅不长,因为他们将王恋歌和房东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


    书籍、资料、药物、设备、浏览记录……所有能证明王恋歌嫌疑的东西全都没有。


    相关人员提取了诸多生物信息,检测流程正在进行,预计最早明天上午就能拿到检测结果。


    但即使检测结果显示出曲星熠的DNA信息,也不能证明什么。


    一点痕迹都没有,收拾得这么干净吗?还是说对曲星熠用各种目前难以想象的手段施加精神控制的场所另有它处?


    梁沐将录制好的监听内容高倍速快进了一遍。里面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屋子里几乎没有响动。


    他打开实时监听,和曲星熠一边做着手头上的工作,一边注意着王恋歌租住的屋子里的动静。


    据报告里所述,王恋歌在家政清洁服务收尾前闯进来与房东大吵一架,又再三询问工作人员活动真实性,并全程盯着他们的反应来看,王恋歌应该对这次上门|服务抱有一定的警惕。


    他之前跟着伪装成家政平台员工的调查人员离开了屋子,目前仍未返回,他回来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过了一阵,耳麦里传来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一阵模糊的脚步声响起,声音很弱,但仔细辨别还是能听出进门的不止一个人。


    群消息里传来一张新照片。照片是自王恋歌租住的屋子对面的楼里的房间,透过王恋歌家的玻璃窗拍摄的。


    几张照片抓拍了经过窗前的人影。除了王恋歌外,梁沐轻易辨认出荆楚和白晓华的身影。


    屋子里没有人说话,只有到处走动、不停翻找的悉悉索索的动静。梁沐猜测王恋歌和同行的人大概率是在排查屋子里是否被动了手脚,寻找监控监听设备。


    不久后屋子里的动静变大了,有沉重的物体倒地拖拽的声音,还有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群里又传来一张新照片,透过阳台的玻璃窗可以窥见客厅里王恋歌和荆楚正在拆卸电视外壳,白晓华则在摆弄一台老式钟表。


    看来他们没在明面上找到东西,开始深入排查了。


    不得不说,在没有专业排查设备的情况下,这么做是十分谨慎的。


    半小时后,耳麦里终于传出了说话的声音。


    王恋歌喘着气,费解地说:“什么都没有。这个活动不可能没有问题,可把家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就差把瓷砖都掀开了,还是什么都找不到。”


    “会藏在哪里?还是说不是技术设备、危险物品,而是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梁沐捕捉到这个古怪的说法。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毒药、易燃易爆物质、辐射物,以及监控监听设备外,还能有什么能够藏在房间的隐秘处并给人带来威胁呢?


    鲜红的觉醒进度条仍烙在视野正中央,看久了,有种视神经在被烧灼的痛感。头部的神经和血管在跟着一同搏动,带来微弱却持久的疼痛。


    像是有一根细细的针在往身体里扎,持续地、持续地向内深入,深入至无法窥视的、隐秘的黑暗中。那里或许有什么至关重要的秘密在沉睡着,只等着锐利的针尖刺激它苏醒过来。


    耳麦里传来电流的扰动声。信号被干扰了。


    王恋歌的声音断断续续:“肯定是梁沐不死心,仍然怀疑我。他怎么就不明白呢,曲星熠是在■■■■的影响下自愿跟我回家,自愿跟我住在一块的。又不是我强迫的他。”


    视频通话界面里,曲星熠皱起眉头:“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影响的我?又被影响,又自愿,他到底在说什么?”


    梁沐在群里发送消息:“信号被干扰了?”


    时毅回复:“暂时没有检测到干扰源。不知名故障。”


    梁沐手指蜷缩攥紧,后背渗出一层薄汗。他感到一种微妙的寒意密不透风地将他笼罩。


    王恋歌的声音继续传出:“他要是真觉得我是个麻烦,想要解除■■■■的影响就要在■■■■上选择■■■■。虽然只有■■才能打开■■■■,但这个■■有个特殊的地方,或许是因为■■■■是■■■■的缘故,可以直接从■■内部找到连接■■■■的端口。我的个人电脑就是一个,刚发现的时候真是吓我一跳呢。”


    “这或许是为了让■■变得更难,增加■■之间的博弈。端口被人使用就不好了。”


    “不过,非■■的存在想要打开的话是不可能的,至少得有■■在场才行。”


    被莫名干扰得无法听清的部分越来越多。


    梁沐凝神细听,徒劳地在电子噪音里打捞着语言可能残留的遗骸。


    被干扰的部分真的是随机的吗?为什么恰恰是最关键的部分全部被抹消了?


    荆楚的声音响起:“你知道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可能都正在被监听着吧?”


    交流群里发来了新的照片。


    照片里,荆楚倚在阳台的推拉门上,侧身望向窗外。她的眼神直勾勾地透过照片看过来,仿佛她早已发现镜头的藏身之处。


    为了避免被王恋歌抓到把柄,让蒋墨熟人的平台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他们没有在王恋歌的房间内安装窃听设备,而是使用了更先进也更不留痕迹的激光监听技术。


    肉眼所不能识别的激光自王恋歌房间对面的楼宇里射出,激光打在王恋歌家的玻璃上。室内声音的震动传导到玻璃上,玻璃的震动影响激光。接收到的光信号经过一系列处理还原出声音信号。


    这种手段可以算是十分的隐蔽。


    王恋歌租住的房间的窗户没有经过特殊处理,没有防激光监听贴膜,他更没有大范围的信号干扰设备。他对激光监听技术是完全没有防备的。


    按理说他们很难发现对面楼的房间里正在进行的监听和监视活动。


    可梁沐看着电脑上放大的照片,感受着荆楚透过屏幕看过来的眼神,却隐隐有种对方已洞悉了真相的错觉。


    耳麦里传来王恋歌的笑声:“哈哈哈,因为是一时兴起的胡说八道,被人听到也无所谓啊。倒不如说,如果能给对方带来认知上的干扰的话反而十分有趣。”


    梁沐眉头微蹙。


    王恋歌现在的说话方式让他感到些许违和感。这种语气与上次见面时对方给他留下的印象有着微妙的不同。


    王恋歌继续说道:“不过伪装也没什么意思。这种疯话也没人会相信吧。还是直接挑明更加有意思。”


    “喂!如果真的有人在偷听着这里的动静的话,”他抬高声音,张狂而大胆地喊话,“那么就给我听好了。我给曲星熠拍了些很有趣的东西,你们想要发掘的秘密或许就在其中。视频都在我随身携带的移动硬盘里。有胆子的话就来拿吧!”


    曲星熠脸色阴沉,拳头攥得死紧,指关节噼啪作响:“这个混蛋!”


    这算是败露了吗?


    对方并没有抓住他们监听的证据,也没有将监听的手段抹消,但对方在十分有底气地挑衅他们,似乎已然确信这次免费家政上门推广活动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梁沐并不觉得王恋歌对家政服务起疑是多么奇怪的事情。


    在他看来王恋歌能对曲星熠造成如此可怕的影响,又能瞒天过海将曲星熠藏匿整整一个月之久,这都证明他是个相当棘手的人物。这样的人自然不会轻易忽视自己地盘周遭任何一丝风吹草动的迹象。


    但王恋歌立刻将这次上门|服务与他们联系在一处,并张狂地出言挑衅,却十分出乎梁沐的预料。


    他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是他们对他的调查计划的一部分呢?是在没有察觉的地方露了马脚,还是王恋歌只是在诈他们。


    王恋歌过于大胆的挑衅则与他给梁沐留下的印象大相径庭。


    昨日见到的王恋歌是一个举止浮夸轻浮、情绪尽数写在脸上,莽撞却也有些胆小的年轻人。梁沐自然怀疑这只是他的伪装,又或者他只是一个被真正的幕后之人推在台前的工具。


    那么今日自负轻狂的模样是他的真面目吗?


    他又为何突然改换了行动风格,从相对保守转为激进?是曲星熠身边更为严密的安保手段刺激了他?


    耳麦里,王恋歌房间里的三人都没再说一句话。一阵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是大门打开又闭合的声音。


    他们离开了房间,从这间被监听的屋子里撤走了。


    交流群里发来新消息。


    蒋墨:你们怎么看他说的话?要去拿那个移动硬盘吗?难以判断他说的话的真实性。


    蒋墨:@晏非臣,那是荆楚吧?她怎么跟王恋歌混在一起?


    晏非臣:我会查的。


    视频通话界面上,曲星熠阴沉地说:“干脆把他绑了算了。真以为我不敢动他?”


    梁沐说:“别冲动。你是歌手又不是黑|道。”


    不知怎的,梁沐并不十分在意王恋歌口中可能记录了他的犯罪证据又或是他准备的可以让曲星熠伤筋动骨的视频的移动硬盘。


    他本能的觉得硬盘并不重要,是否存在都要打个问号。真正重要的,令他十分在意的是王恋歌声称自己只是在胡言乱语的那段话,那段莫名被干扰、失去了大量有效信息的话。


    残缺的部分到底是什么?真的只是胡言乱语吗?为什么这段所谓的骗他们玩、心血来潮给他们设置烟雾弹的话术反常地缺失了最关键的片段?缺失的部分简直像是被专门屏蔽的。


    梁沐凭着自己过人的记忆力将那段被干扰的话一字不差地打在文档里。


    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每一个缺失的字眼。


    大脑疯狂地运作着,想要从无穷的字词组合变化里找出能完美匹配进去的词语。


    缺失的空白就像一个个不知会把人卷向何处的漩涡。


    梁沐深深沉浸其中,感受到了危险的、充满蛊惑力的气息。


    这不是寻常的解谜游戏。


    他的直觉在脑海深处拉响警报。


    深红色的警报,鲜红的进度条幻觉,怦怦跳动的心脏,加速奔涌的血液。


    红色是警告,是危险,也是诱惑,是亢奋。


    梁沐的心弦被彻底地牵动了。他无比迫切地想要解开眼前的谜题。


    老旧小区出租屋外。


    王恋歌背靠着防盗门,脸颊涨红,神色兴奋中透着慌乱,两条腿有些失力的软又有种迈步在云端的轻飘。他更紧地向身后的铁门靠去,让铁门支撑着自己。


    他看着眼前脸上带笑、似乎饶有兴致的荆楚:“荆姐,我按你的设想做了,真不会因为把对方激怒太过,提前领便当吧?”


    荆楚语气平稳,全身都散发着令人信服的自信与可靠。


    “想要探索真相当然得稍稍冒点险。我们不都很想知道梁沐对这个世界和玩家的本质了解到了什么程度吗?”


    “他若还在真相之外徘徊,那么他就会如所有NPC一般被和谐掉有关玩家和副本的信息,而如果他已经深入了真相,他就会在那段我们编织的谎言的引导下找上门来,而不是优先关注那个所谓的硬盘。”


    “不过我不会白让你一个人承担风险的。”她说,“就像我之前承诺的那样,你绝不会在这个副本中死去。在副本结束后我还会送一个小礼物给你,作为让你冒险的补偿。”


    王恋歌咧开嘴:“这怎么好意思呢?能保命就很好了。”


    “而且,”他站直身体,握了握拳,兴奋的感觉仍在他身体里翻涌。他颇为回味地说,“能放手冒险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他拍了拍白晓华的肩膀:“晓华,这两天我就先在你那儿住一阵,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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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计划


    一个小时前, 就在这间出租屋外的楼梯间里。


    王恋歌踌躇着不敢回家,拉着荆楚和白晓华找了个墙角站定。


    他谨慎地将周遭检查了一遍,确认四周光秃秃的墙壁和水泥地无法藏下任何东西, 身旁也没有可以被窥视的窗口,更没有影子怪物在暗中藏匿后,他压着嗓子向荆楚求助:“之前遇到的影子怪物可以证明梁沐正在监视调查我, 这次家政活动十有八九就是他搞的。”


    “家里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我也不清楚他到底给我设了什么陷阱, 用了什么手段。荆姐,我现在有点怵啊。”


    荆楚说:“你害怕的话可以直接去晓华家住。晓华家里应该没被做手脚。”


    白晓华说:“没问题。你直接过来就行。房间不大但两个人勉强可以挤挤, 而且我大部分时候都不在这里住。我的舍友估计也没什么异议。”


    “虽然可以这样……”王恋歌挠了挠后脑勺,有些纠结地说,“但这样一来就太被动了。下次他要是再找上晓华家,我们不就又得换地方?”


    “而且我触发了那个调查影子真相的特别任务, 要是一味退避的话, 这么难得的特别任务就没有完成的希望了, 太可惜了。”


    荆楚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之前倒是没有发现, 你身上有着为了更大的利益冒险的倾向。你从前的行为模式都是相对保守求稳的。”


    王恋歌有些不好意思:“要是就我一个人的话我肯定是不敢过于冒险的。但那不是……不是有荆姐这样的大佬在我身边嘛……”


    感受到他小心试探、暗含期盼的眼神,荆楚笑起来:“你是想跟我合作?”


    王恋歌眼睛闪闪发亮。他察觉到有戏, 立即坦诚道:“以我的能力来说还谈不上合作, 我就是想抱荆姐大腿。”


    “其实我对你触发的特别任务挺感兴趣的。我也是第一次在副本中看到有这种任务。而且,我觉得这也是一个深入了解NPC梁沐的契机。”荆楚打量着王恋歌,“实际上, 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设想。这个设想需要你去完成,也就是说,你要承担主要的风险。你愿意的话,咱们就可以试试。”


    “什么计划?”王恋歌激动起来, “能先说给我听听吗?”


    白晓华也投来好奇的眼神。


    “在说计划之前,我先将我的一个发现分享给你们。”荆楚说,“这个发现是计划得以实施的必要前提。”


    “什么?”白晓华和王恋歌眼睛里写满了求知欲。


    “王恋歌,你的屋子里估计没什么危险物品,但你的房间正在被人监听。”


    荆楚说道:“之前看到你的房东带着家政平台的工作人员进入你的房间时我就起了疑心,当然要对此调查一番。我用了点小道具,没在家政平台员工身上发现可疑的物品和设备后,我就将搜查范围向外扩散了,然后在你租住的房间对面楼的房间里发现了监听你的设备和人员。”


    “那个东西叫什么来着?”她皱眉思索着,“对了,叫激光监听。你在特工类电影里看过吧?一束激光打在玻璃上,”她在半空中虚虚画了一条直线,“通过玻璃上因为声波而产生的微弱的变化,把收到的光电信号处理转化成声信号。”


    王恋歌都听懵了:“不是,这么高科技的吗?我们置身的到底是恋爱游戏副本还是高科技间谍特工动作片啊?!”


    “对付区区一个我竟然这么谨慎,这么大费周章?”他先是感到荒谬,但转念一想,自己的存在和造就的诡异现象对于副本世界里的NPC而言确实是值得慎重对待的。


    但他相当明白,没有荆楚这位大佬的存在,他会直接毫无察觉地掉入NPC的陷阱里。别说是激光监听了,就连最初对家政平台的怀疑都不知道何时才会浮现在他心头。


    跟着大佬混,自己都沾染上大佬的气息了。


    “但技术再如何不同寻常,说到底这只是监听而已,不会给你带来危险,你身上也没有至关重要的情报能被泄露出去,最多有可能加速梁沐对副本本质的认知,所以我之前没打算提醒你,只准备暗自观察。”荆楚说道。


    王恋歌当然不会因此责怪荆楚。他很清楚荆楚之前对他的提醒就已经很够情分了。在副本里,玩家之间是天然的竞争对手,不互相使绊子就不错了,愿意提点两句便很难得。至于想要别人手把手带你通关,那纯属是飘得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但既然你有冒险的意愿,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深入剧情、与NPC博弈,”荆楚说,“那我便推你一把,给你提供一个行动方案。”


    “我构想的计划是这样的。”荆楚掏出手机,一边快速打字,一边说道,“大家挺认可你说的这个副本里有META游戏元素,即NPC梁沐能察觉到玩家活动和副本世界因为游戏开始而产生的异常现象。”


    “但我们都不清楚梁沐对副本的了解有多深入。他了解的深入程度决定了我们会面临多大的麻烦,以及什么形式的麻烦。”


    “最低程度的了解就是,他暂时只能察觉到浮于表面的异样,开始对我们玩家产生困惑和警惕之心,而最高程度的了解则是他完全清楚了他置身的世界只是玩家们求生竞技的游戏的本质,并找到了能控制、改变游戏进程的方法。”


    荆楚停下在手机虚拟键盘上飞舞的指尖,抬头看向正凝神细听的两位玩家伙伴,说道:“我们今天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试一试他的了解程度。”


    “你们已经有这样的经验了吧,普通副本里的NPC按照副本设定的程式做出反应,最具智能的NPC即使能与玩家自如地对话并表现出相对真实细腻的喜怒哀乐,但他们面对玩家明显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特殊能力和道具,面对玩家们以玩家身份讨论有关副本的内容时,却不会做出特别的反应。”


    “假设他们具有人格的话,这种反应可以理解为超出副本内在剧情逻辑、涉及玩家和游戏世界的内容统统被这个世界屏蔽和谐掉了。当然他们不具有人格,这么说只是便于理解。他们作为有限的程序构造角色不会对超出设定的内容做出合理的反应,没有惊讶没有好奇。”


    “也就是说,如果梁沐尚不清楚世界的游戏本质的话,甚至他根本不是我们所猜想的那样是个被设定为觉醒自我意识的角色的话,我们所说的任何跟游戏世界有关的内容只会被屏蔽掉,但如果他已经摸索到真相的话,那么相关的话题他很有可能就能够正常地接收和理解。”


    荆楚把手机屏幕转向王恋歌和白晓华的方向:“我们就来编织个谎言试他一试。”


    王恋歌逐字念着屏幕上打出的文字:


    【……肯定是梁沐不死心,仍然怀疑我。他怎么就不明白呢,曲星熠是在‘剧情力量’的影响下自愿跟我回家,自愿跟我住在一块的。又不是我强迫的他。】


    【他要是真觉得我是个麻烦,想要解除‘剧情力量’的影响就要在‘玩家面板’上选择‘登出游戏’。虽然只有‘玩家’才能打开‘玩家面板’,但这个‘副本’有个特殊的地方,或许是因为‘副本设定’是‘攻略游戏’的缘故,可以直接从‘副本’内部找到连接‘玩家面板’的端口。我的个人电脑就是一个,刚发现的时候真是吓我一跳呢。】


    【这或许是为了让‘副本’变得更难,增加‘玩家’之间的博弈。端口被人使用就不好了。】


    【不过,非‘玩家’的存在想要打开的话是不可能的,至少得有‘玩家’在场才行。】


    荆楚道:“这是纯粹的谎言,虽然这个被设定成攻略游戏的世界说不定真的存在游戏后台之类的地方。对了,你出租屋里的那台电脑目前没联网吧?”


    王恋歌说:“没有。我扮演的角色付不起宽带费,查资料之类的都用的学校里的电脑。出租屋里的电脑是房东淘汰的十几年前的旧机型,我很少用它。”


    “那就好办了。”荆楚继续解释自己的计划,“引号里的内容是按理来说不会引起NPC反应的词。梁沐要是听懂了,就会找上门来,看看我们编造的这个所谓能解除剧情力量影响的端口是否真的有用。他很在意曲星熠,不是吗?”


    王恋歌眨了眨眼睛,整理着脑子里混乱的思绪:“也就是说,他没听懂,又或者是干脆听不到的话,他就不明白这段话的内容,不会来找端口。”


    “但是,里面提到了个人电脑和曲星熠被影响,他如果听到了这几个词还是有可能因此来找电脑,到时我们该怎么区分他的目的呢?”


    “很简单。”荆楚说,“我们在电脑桌面可以同等吸引注意力的地方设置两个文件夹,一个文件夹里是精神控制药品记录,一个文件夹里是恋爱攻略游戏。”


    “如果他明白世界是游戏,那他就会明白你和曲星熠之间奇怪的联系和你对曲星熠的影响,都是恋爱攻略游戏不讲道理的剧情力量导致的,那么他自然不会关注精神控制药品记录,而是会立刻探究你电脑里的恋爱攻略游戏。”


    “副本连接玩家面板的入口就藏在跟副本性质相同的游戏里不是很有道理吗?”


    “而如果他不明白世界的本质,他最为关注的只会是精神控制药品记录。我可以设置一个小程序,将他在你电脑上的操作记录下来。”


    “原来如此。”王恋歌点着头,“这样确实可行。”


    荆楚从手机上翻出一个游戏介绍页面:“这个世界的细节极为丰富,存在着可以跟现实世界比拟的文娱作品规模和类型。这款恋爱攻略游戏主打狗血虐恋风格,可攻略对象有四名,跟这个副本的设定还挺有相似之处的。”


    “我记得你生前的工作是游戏美工吧?”她伸出食指,点了点游戏宣传海报上四名风格各异的美男子,“你可以把游戏图标和游戏开始页面的男主形象改成跟副本攻略对象不太一样但细细看去又有几分神似的模样,那样就更能骗到人了。”


    “我能办到。”王恋歌点头如捣蒜。


    荆楚将手机页面重新切换回备忘录页面:“接下来,为了让这个骗局看起来更有模有样,我们需要再次抛出一个谎言。”


    王恋歌继续往下读去:


    【不过伪装也没什么意思。这种疯话也没人会相信吧。还是直接挑明更加有意思。】


    【喂!如果真的有人在偷听着这里的动静的话,那么就给我听好了。我给曲星熠拍了些很有趣的东西,你们想要发掘的秘密或许就在其中。视频都在我随身携带的移动硬盘里。有胆子的话就来拿吧!】


    他顿了顿,咽了下口水:“这口气太狂了,感觉会被人连夜套麻袋扔海里喂鱼。”


    荆楚说:“如果梁沐不清楚游戏的本质,说不定他就会相信你之前的那段话真的是在胡言乱语,反之,他会对你的第二段话不感兴趣,认为第一段话正是你作为一个玩家因为轻视副本里的NPC从而肆无忌惮地说出的真话,第二段则是你出于某种目的试图吊他上钩的陷阱。”


    “太牛了!”王恋歌思索着:“如果他知道副本的本质,那么第二段内容就会让他更相信第一段的真实性,促使他来拿电脑,我们就可以通过他在电脑上的操作来进一步确认他对副本的认知程度。”


    白晓华也加入到讨论中:“用这种方式试探梁沐确实很完美,但是……这些话曲星熠也很有可能会听到吧?他本来就因为梁沐横插一手而对王恋歌抱有‘误解’和警惕了,再这么做,攻略进程就走不下去了。”


    王恋歌因为荆楚精妙的设计而发热的头脑冷却下来:“是啊,曲星熠听到了好感肯定要直线下降,说不定要直接BE了。”


    “那就快点让他们拿到硬盘,再用硬盘里的内容证明你被人‘误解’的‘真心’不就好了吗?”荆楚笑眯眯地说。


    “真心?”王恋歌十分迷惑。


    先不说他对攻略对象根本没有真心这种东西,单说他都口出狂言地威胁挑衅对方了,这还能被反转成对自己有利的局面?


    “是啊,你之所以态度骤变,从畏缩卑微的小可怜变成失去理智的疯子,全是因为你清楚地感觉到了来自心爱之人的误解和排斥啊。于是你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地想着既然曲星熠觉着你是个危险人物,那你就坐实了他冷酷的怀疑好了!”


    荆楚将备忘录里的文字发给王恋歌,继续说道:“你只是想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地刺痛他。你哪有什么能威胁到他的东西呢?在你的移动硬盘里储存着的只有你在那与他相遇的一个月里充满温馨和爱意的照片、视频以及你甜蜜又忐忑的恋爱日记罢了。”


    她点了点王恋歌手里的手机:“照片和视频你是有的吧?”


    王恋歌懵懵地点着头。


    荆楚满意地颔首:“那不就成了?找个硬盘把里面的东西拷进去,日记没有的话就现编吧。”


    “至于怎么把硬盘给曲星熠,你这几天不是都要去见他吗?能面对面见到的话就把硬盘扔给他,哭诉一番对方的无情和冷酷,表达自己被怀疑的痛苦和迷茫,然后你再把你疯狂后又觉得这样实在太没意思的心路历程说清楚就行了。”


    “要是没有对话的余裕的话,就找住院部或是他的公司把硬盘转交给他,里面附上你涕泪交加控诉他的信件和视频。他们正关注着你呢,不会对你送上来的硬盘视而不见的。”


    “不过把硬盘交出去的时机得考虑一番。我们先等上几天,看看梁沐那边的行动再做决定。”


    王恋歌又问道:“那他要是问我,我是怎么察觉到有人在调查监听自己该怎么办?”


    荆楚说:“我让你说的这几段话里,你并不是百分百确定你被人监听了,这只是你的猜测,是你精神被刺伤压抑到极致后不理智的爆发。事后你冷静下来,即使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被监听,但你害怕给自己惹麻烦上身——毕竟曲星熠和他的朋友们都非富即贵,而你只是小小一个贫寒学生——也觉得那样的自己实在太过难看,所以你想为自己澄清,也想借此机会试着唤醒对方的记忆。”


    “至于引起你怀疑的原因那不是现成的吗?你忘了你触发的特别任务了吗?”她提醒道,“是影子啊。你疑似被影子蹲点监视偷拍了。当然你跟曲星熠说的时候,不能说监视你的是影子,你要说你没看清监视你的人是谁,让对方给跑了。”


    “说不定,曲星熠听了还会帮你调查一番呢。”


    一直在旁听的白晓华有种晕头转向后豁然开朗的感觉。他竖起大拇指:“荆姐,你太厉害了。这么一番操作下来,虐恋情深的感觉加倍,曲星熠说不定还要给王恋歌加好感呢!而且,曲星熠如果真去调查的话,我们很有可能能够从他那里得到跟影子有关的进一步线索!”


    “荆姐,我太佩服你了。这个计划很好,但是……”王恋歌觉得自己现在还在犹豫是有点不知好歹的,但就像荆楚先前评价的那样,他因为自身实力不够和性格的原因,在行动上一直都是相对保守的,他会顾虑风险。


    “如果梁沐已经触及副本的本质,第一段话里的内容没有被屏蔽的话,为了试验我所说的端口的真实性,他不仅会动我的电脑,还可能把我也给绑了啊。那段话的意思正是只有玩家才能打开那个端口,玩家是必要的。”


    “他会不会为了达成目的直接把我精神洗脑成他的傀儡,帮他完成操作?又或者他干脆直接抽取我的记忆?”


    “别太担心。”荆楚仍旧是平静的模样,半点没有被王恋歌提出的风险影响到,“你承担了风险,我自然会给你提供庇护。我可以保证你绝对不会在这个副本里死去。”


    “就算真有万一,”她的笑容流露出神秘的气息,“就算你真的死掉了,我也能让你活过来。”


    “复活?没有这种先例,死了就是死了,这就是游戏世界的规则……”王恋歌被惊到了。


    白晓华诧异地看着荆楚。


    “任何规则都是有漏洞的。”二人在荆楚黑沉沉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小小的缩影,他们听到荆楚平静的、令人信服的声音,“找到了漏洞,就可以利用它逃避规则的束缚,甚至有时候,你还可以找到一条直接绕过规则的道路。”


    “规避规则的方法是我的秘密,你们可以自行选择信或不信。”荆楚看着王恋歌的眼睛,“你不会死,这是我的承诺。事实上我很看好你,你要是死了就太可惜了。”


    王恋歌几乎无法思考。脑子里飞速闪过玩家论坛上常年被热烈讨论的有关荆楚的话题。关于荆楚超规格的特质能力,以及她那些不可思议的、似乎绕开了游戏规则的事迹。


    他心跳加速,喉结滚动,顺着自己的本能说道:“我……相信你。”


    荆楚偏头打量着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就好,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的。”


    “现在把我发给你的内容背熟,然后我们就进屋去。先假装不知道对面楼里的监听设备,把整个屋子排查一遍。”


    白晓华脸上的震惊还未褪去,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那个,我们也进去吗?在NPC看来咱们几个这么熟肯定是有些奇怪的。”


    荆楚道:“之前站在路边摊前的时候,咱们的照片估计就已经被拍下来了,现在再遮掩也没什么意义。再说,咱们同住在一个小区就够奇怪的了。”


    她像是想到了一个有趣的点子,嘴角微扬:“梁沐清楚咱们是玩家的话,那这里就是玩家的窝点,梁沐只是对我们抱有警惕的话,那这里就是虐恋受害者抱团联盟,就先拿着这个人设发挥吧。”——


    作者有话说:感谢继续订阅的读者们,爱你们!


    我想了想,还是剧透一下吧。


    目前出场的这四个玩家都不是反派,他们将来和主角是一个阵营的,能派上很大的用场,而荆楚本来就是主角阵营的。


    因为故事是这样设定的,所以玩家们的戏份会有些多,而且在主角恢复记忆前从玩家们的视角可以看到主角还没发现的东西(里面有很多伏笔),玩家们的行动也会推进主角对世界的认知和记忆的复苏。不过我会努力做到详略得当、主次分明,故事的重心当然在主角这边。


    下一章就基本上全是主角视角了,剧情也会开始加速。还请读者们不要抛弃我(^人^)


    这个故事当然有反派,但不是这四个玩家。


    (这个故事最核心的设定不是剧透的内容,所以我觉得剧透一下也不会影响阅读体验。)感谢在2024-01-18 16:55:59~2024-01-19 18:1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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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游戏后台


    7月4日


    梁沐吃完早餐, 按照惯例在网上浏览最近的热点新闻。


    在娱乐版块,他看到几条针对白晓华的黑热搜:


    “名导大作,新人演员竟抢走当红小生资源?”


    “白晓华在剧组横行霸道, 竟这样欺负同剧组演员。”


    点进几篇文章去看,评论区骂声一片,被抢了角色的当红小生的粉丝恨不得手撕白晓华, 跟白晓华同剧组自己发文暗示被白晓华欺负却只能忍气吞声的小演员任青的粉丝也贡献了一小波声势。


    白晓华面对的舆论可谓腥风血雨, 尚未崭露头角风评就已滑到谷底。


    昨日有关白晓华的热搜比今天的还要过分得多。评论区的骂声也更为恐怖。


    昨天的热搜是这样的:


    “白晓华被金主包养, 大热资源拿到手软。”


    “白晓华疑似只因口角就给同剧组演员下毒。”


    这两条热搜并未爬上高位,很快就被撤掉了, 应该是TIME的公关部出手了。今天再上的爆料明显要温和许多,起码不再攀扯白晓华背后的金主身份以及白晓华目前所在的剧组,涉及到的问题没有再触及红线,问题的焦点变成了较为普通的职场霸凌和争抢资源, 评论区的风向明显也被水军控制着不会过于尖锐。


    梁沐对这波狙击白晓华的风浪颇感困惑。


    白晓华从前岌岌无名, 从他调查得到的资料来看, 白晓华从未与人结仇, 更不曾招惹到有这种能量搞他的人。


    更有可能的是,制造这波舆论的是TIME的竞争对手, 白晓华只是一个倒霉的被选中的攻击口。


    可TIME在业界算得上一家独大, 又掌握着流媒渠道,梁沐实在想不出哪家公司,又能出于什么目的, 这么明目张胆地挑起风浪。


    最重要的是,他从舆论和爆料内容的变化上隐隐感到了时毅对事态的放任。


    昨天的热搜能在彻底发酵前快速撤掉,今天的热搜却能以火箭般的速度冲到前排。


    时毅明明在白晓华身上砸了资源,像是很看好对方未来的成就, 但公司却明显没有积极维护这颗正在被重金培养的幼苗的风评。


    这太不正常了。


    ——我确实对他多有照拂,给了他些资源,他有那样的想法是很自然的,但我的目的跟他想的有些出入。


    ——梁沐,其实你也知道我和晏非臣他们并不是什么完美的好人吧?


    梁沐回想起前天与时毅见面时时毅语焉不详的话,心头浮起一个古怪的想法:时毅是在利用白晓华达成什么目的吗?还是说,时毅本身就对白晓华抱有敌意?


    不,这说不通。


    讨厌一个人却又要给对方资源,这不合逻辑。


    非要把讨厌甚至仇恨的人捧到高位再看对方狠狠从云端跌落,这套微妙的逻辑往往只存在于图个酸爽过瘾的打脸故事里。而在现实里,明明有能耐当即踩死对方却非要自掏腰包迂回着来这么一出纯属闲得慌,时毅不是那样的人。


    叮咚——


    梁沐沉思间,门铃被按响了。


    他起身去开门,门外是二手电器收购站的工作人员。戴着遮阳帽的中年男子手里抱着一个沉重的纸箱,纸箱后露出半张被暑气蒸得通红的脸。


    “梁先生,我给你把东西搞过来了。”男人笑着说道。


    梁沐当即向侧边让开,请对方进门:“辛苦你了。师傅你效率真高,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拿到东西。”


    男人将纸箱稳稳放在地上,擦了把汗,颇为自得地说:“你别看我这样,我以前干过销售,口才好得很。这两天我店里没事我就推着个收购二手电器的三轮车去那个小区里转悠,蹲到你说的那个老大爷后就可劲地跟他套热乎,没说两句他就动了心,愿意把闲置不用的电脑卖给我。”


    “这事唯一麻烦的就是跟对方说上话,让对方相信自己不是个骗子,这个问题解决了,我愿意高价收购老电脑,他就没有不卖的理!”


    梁沐打开纸箱,确定里面的电脑就是自己要的那一台,也没有缺少什么重要部件,就将早就准备好放在玄关的一叠现金递给男人。


    男人笑着接过钱,快速点了一遍:“欸,就是这个数。下次你要还有这种需求就来找我,我绝对给你把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梁沐笑着把人送出去,临到门口,男人脚步一顿,侧身看向放在玄关的纸箱,压着声音有些犹疑地问道:“那电脑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啊?”


    他看了梁沐一眼,连忙补充道:“我没有过多好奇的心思,我就还是有点担心……我应该不会因此惹上麻烦吧?”


    梁沐神色平静:“你又没偷又没抢,对方是自愿与你交易的,这台电脑也确实不值钱,你当然不会惹上任何麻烦。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男人点点头,又看了纸箱一眼,走出了门,很快离开了。


    梁沐关上门,蹲在地上审视着纸箱里早已被市场淘汰的笨重台式电脑,然后依次将里面的显示器、主机、硬盘鼠标等物件搬到书房里摆好,又将各式插线连接好,最后启动电源。


    前天监听到王恋歌说的那几段话后,梁沐便对一开始那段被信号干扰的支离破碎的话语里提到的电脑上了心,即使王恋歌在后续很快就说之前的那段话不过是一时兴起,是想要给可能在监听的人带来混乱的胡说八道,但梁沐就是对此很在意。


    时毅他们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王恋歌提到的存有跟曲星熠有关内容的移动硬盘上,他们正在想办法验证是否有这么个硬盘,又该如何把硬盘拿到手。


    3十有八九得失去诸多关键词的部分不仅无法从中提取出足够的有效信息,听起来也太过离谱。


    王恋歌又是说曲星熠是被什么东西影响的,又说曲星熠是完全自愿的,这一点无疑十分矛盾。


    接下来的内容大概是在说若想解除这种影响该怎么做,可解除影响的办法又跟“端口”、“电脑”等八竿子打不着的字眼联系在一处,令人更感迷惑。


    梁沐的理智也是如此分析的,但他的直觉让他无法把心神从这段矛盾又诡异的发言中剥离开来。这段3十有八九得存在大片空白的话语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吸引力,让他立刻毫不犹豫地做下了决定:他要找到这台电脑。他要亲眼看看这台电脑里是否藏着秘密。


    从伪装成家政平台员工的调查人员提交的报告里可以知晓,王恋歌的出租屋里有一台笨重的老式电脑,电脑的型号是二十年前推出的产品。这样笨重老旧的东西不太可能是王恋歌从外地带到出租屋里的,十有八九是房东个人淘汰但仍没丢弃的物件。


    在之前对王恋歌调查得到的资料里则显示王恋歌经济条件很差,似乎没有个人电脑,课业都是通过学校机房里的电脑完成的。


    那么已知的目前被王恋歌拥有使用的电脑只有出租屋里这一台,不管这是不是王恋歌所说的那台电脑,梁沐要先拿到它。


    于是他在当天下午就找到一家离王恋歌所住金华小区不算近也不算太远的二手电器收购站,跟站点的员工谈了一笔生意,让他去试探出租屋里的电脑是否是房东所有,如果是的话,就将它以一个优厚的价格“回收”回来。


    “真是着了魔了。”


    梁沐看着亮起的屏幕低喃着。


    调查人员翻查王恋歌所住出租屋的时候自然不会放过电脑这样能蕴含大量信息的东西,他们已搜索过电脑里的文件,翻找过电脑里的浏览记录——王恋歌似乎没怎么使用过它,电脑也是未联网状态——他们甚至将电脑里储存的东西拷贝了一份带回去分析。


    也就是说,这个电脑里暂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就算关键的秘密仍没被发现,需要对其中的信息进行更深入的破译和解读,梁沐也没必要把这台电脑弄到手。


    里面的内容已经被全部拷贝下来了,未被取走的只有电脑这套形式上的壳子。


    但梁沐仍把这个按理来说已经失去了价值的壳子想方设法搬回了家。


    “我在期待什么呢?”


    电脑开机很慢,主机的散热风扇发出老化的噪音。


    他看着屏幕上映出的自己的脸庞,在心里回答着自己提出的问题。


    他或许是疯了,他在想着或许就像那些超现实故事一样,这台电脑本身是一个入口,一个连接某个神秘之境的端口。它的意义就在于它的存在本身,而不是内里盛装的东西。


    就像《纳尼亚传奇》里那个能通向异世界的衣柜。衣柜的价值不在于打造它的木头的材质,更不在于里面挂着什么衣服,衣柜的价值就在于它的存在本身。


    他想起小时候经常做的梦。梦里他站在一个封闭的、被虚无的黑暗包围的房间里。房间四周遍布大大小小的屏幕,无数屏幕挤挤挨挨地向上延展,看不到尽头,令人不禁怀疑这个房间是否有屋顶。


    屏幕上映出无数个场景和无数张面孔,无数个背景相似但主人公有所不同的画面在不断地播放。


    房间的正中央是一台庞大的电脑,操作台上排布着复杂的按键,一个拥有人形的黑影背对着他坐在椅子里。它似乎正在操作着那些按键。


    “该投放了。”


    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紧接着是一阵下坠感,他陷入脚下漆黑的地板里,然后一片阴影最先出现在那个熟悉的福利院的地下室里,接着出现的是他,他从阴影里浮现,从阴影中来到这个世界。阴影就像是一个出入口,连接着寻常世界和那个奇异的房间的出入口。


    不仅是因为监听设备3十有八九得过于蹊跷,不仅是因为那些关键词的抹去令人感到生硬的刻意,还因为王恋歌提到的可以连接到某个地方的端口,那个地方存在着能解除王恋歌对曲星熠的影响的方式。梁沐被自己从中拼凑出来的超乎常理的内容深深地吸引了。


    当然他没有忘记,王恋歌的另外一句话,找到端口还需要别的条件,需要什么东西在场——需要在场的关键信息被扰乱成一团噪音。


    电脑终于开机了。


    梁沐当即在桌面上发现两个没有在报告里被提到的东西。


    一个是一款恋爱攻略游戏,一个是被命名为精神控制日志的文件夹。


    是后来添加的吗?王恋歌知道有人会来再次调查这台电脑所以特意增加的内容?是在钓鱼?


    梁沐先将硬盘里的文件大致浏览了一遍才又回到桌面上。


    即使很可能只是糊弄人的东西,他还是点开了精神控制日志。


    第一个文档里像模像样地列了一系列精神类药物,第二个文档里是一些精神分析以及心理学理论,第三个文档里只有短短的一句话:爱的力量是伟大的,不被理解实属正常。


    梁沐叹了口气。这个文件夹里的内容果然是糊弄人的。


    他靠在椅背上,再次反思着自己是不是因为最近频出的幻觉越来越沉浸于超自然想象里了。


    他的目光在屏幕上扫动着,最后落在名字是“虐恋回忆”的恋爱攻略游戏图标上。不知为何这个名字给他一种微妙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他从前在网上看到过相关信息吗?


    渐渐地,他的眼神变得专注起来。


    这个图标上的二次元美男子看起来真的跟蒋墨有些相似之处。细框眼镜,潋滟多情的眼眸,眼角的泪痣,以及周身风流倜傥的气质。甚至,他支在下颌的左手中指上同样佩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


    这种相似度……


    梁沐不由自主地双击游戏图标。游戏开始运行,加载进度条达到百分百后,展开在眼前的是游戏的初始界面。


    四个各具特色的美男子环绕着一名清秀可人的少女。而这四名男子,如果带着某种预设去看的话,四个角色似乎一一对应着他的四名好友——淡漠禁欲型、张扬傲慢型、风流倜傥型以及温柔忧郁型。


    欢快的、充满浪漫气息的音乐开始播放。


    在背景画面正中央排布着几个常规选项:


    【继续游戏】、【新的开始】、【我的存档】、【设置】以及【记忆回廊】。


    梁沐怔怔看着背景画面上的四个男性角色。


    王恋歌为什么在玩这个游戏?为什么在察觉到自己可能被监听后往电脑里下载了这个游戏?游戏角色和他的好友间的相似度是偶然还是……


    他拿过手机,打开搜索引擎,在上面搜索“虐恋回忆”。令他吃惊的是,他根本搜不到这款游戏。


    他滑动鼠标,点击【我的存档】。存档页面没有任何记录。


    他返回初始页面,点击【记忆回廊】。里面也没有收集好的CG。


    他再次返回初始页面,光标在屏幕上晃动片刻,最终选择了【设置】。


    设置页面最开始的几项内容都很正常,有调节音量和设置文字速度等选项。在页面的最下方则有一行半透明的不起眼的小字,它跟整个背景混杂在一处,不仔细看的话无疑会错过它。


    【玩家游戏后台端口】


    梁沐辨识着这几个半透明的小字,梦境里那个拥有无数屏幕的神秘房间在他脑海里闪现。


    他感到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冷冷的战栗。他指尖微微地颤抖着,滑动鼠标,尝试点击。


    游戏界面瞬间变成了黑色。轻快的游戏主题音乐骤然停顿,然后发出断续的、刺耳的、像是卡带的声音。罗曼蒂克的旋律和歌词被拆散开来,像是被分割成碎片的水晶的残骸,透着些许微妙的惊悚。


    扭曲的歌声继续勉力运转着。游戏界面仍是一片黑色。


    梁沐在界面上随意点击着,怀疑它是否只是卡顿。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一行文字突然跳出来,字体由小变大,直至占据大半界面。


    【GAME START】


    梁沐眸光颤动,脑子里嗡嗡作响。


    每个字母都大写。字体十分花哨,周边还有爱心、星星等符号点缀。


    这行文字的字体和装饰花样都与他在最初遇见白晓华的那个剧组里在天空中看到的文字一模一样。


    这个游戏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他从前玩过却忘记了吗?是王恋歌知道什么所以以此不轻不重地恐吓他吗?还是说他的幻觉里真的藏着跟真实世界有关的秘密?


    梁沐点击游戏界面正中央的文字,文字消散隐去,一行中文小字跳出来:


    恭喜玩家发现了游戏彩蛋,从这里可以进入游戏后台修改游戏数据哦!


    是否修改数据?


    是/否


    梁沐点击“是”,一个新窗口弹了出来,没有想象中的复杂代码,只是一个操作简单的数值修改器,可以用来调整人物属性数值以及NPC对游戏女主的好感值。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这个所谓的彩带是游戏自带的吗?谁家游戏会自带修改器?


    他返回初始页面,点击开始新游戏。


    半个小后他松开鼠标,终于确认游戏初始页面和游戏图标上的人物形象与游戏真正的内容毫不相干,游戏里的四个可攻略男主都是截然不同的样貌。


    他再次打开搜索引擎,在搜索栏上输入游戏里几个男主角的名字,果然他找到了这款游戏。


    游戏并不叫“虐恋回忆”,它真正的名字是“心跳满分”。


    梁沐关掉游戏,靠在椅子里陷入了沉思。他的思绪纠结成一团死结,他梳理不清,找不到出口。


    但不论有多少自相矛盾的、超乎常理的、疯狂荒诞的念头在他脑海里如风暴般席卷,有一点是清楚明了的:换皮的人物形象是在诱使他打开游戏,设置页面的游戏后台端口选项是在呼应王恋歌那段奇怪的发言里提到的端口,这一切都是在针对他和他的四个好友的。


    王恋歌究竟有什么意图?他想做什么?


    这不可能只是恶作剧。不然他为什么会对“虐恋回忆”这个名字产生熟悉感,为什么后台端口页面跳出来的“GAME START”字样会跟他一个月前产生的幻觉一模一样?


    玩家游戏后台端口——这几个字再次于他眼前浮现。


    “玩家”,“游戏”,“后台”,“端口”,可以修改人物属性和攻略对象好感度的修改器,再结合他走马观花地玩游戏时遇到的那些狗血俗套的感情故事,一个疯狂的念头,一种怪异的灵感,好似穿透乌云的闪电在他脑海中流星一般划过。


    他试图抓住这个念头。


    他凭着直觉用游戏的逻辑去填补王恋歌那段3十有八九得支离破碎的话语里空白的部分。


    王恋歌说:他怎么就不明白呢,曲星熠是在■■■■的影响下自愿跟我回家,自愿跟我住在一块的。又不是我强迫的他。


    有些俗套的恋爱游戏剧情是不那么讲究逻辑的,就像他在王恋歌的电脑上发现的这一款游戏,一切剧情的发展都是为了让男女主相遇,所有事件的触发都是为了加减好感,只要选对正确的选项就能轻而易举地加上好感,可人的感情如何能如此轻易地被影响,如何能简单地被数值定义,被一个选项所左右?


    那么王恋歌说的会不会是:曲星熠是在“游戏剧情”的影响下自愿跟我回家,自愿跟我住在一块的。


    王恋歌说:端口,非■■的存在想要打开的话是不可能的,至少得有■■在场才行。


    听不清的内容明显指的是某种身份,端口就在游戏里,打开游戏的人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玩家。


    他说的会不会是:非“玩家”的存在想要打开的话是不可能的,至少得有“玩家”在场才行。


    梁沐仰靠在椅背上,冰冷的手掌搭在发热的额头上。他头脑胀痛,心神恍惚,像是一脚踏入了混乱无序的梦中。


    游戏。


    GAME START。


    觉醒进度条。


    他曾在白晓华身前看到的光屏。


    曲星熠离奇的失踪。


    他记忆里关越和荆楚的存在只有一片突兀的空白。


    王恋歌电脑里的这款攻略游戏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特意换皮的男性角色诡异地与他的四位好友一一对应。


    要是整个世界都只是玩家们的一场游戏的话就说得通了。


    可是他从小生活长大的世界怎么可能只是一场游戏呢?


    他更愿意相信是王恋歌又或者他背后的什么人盯上了曲星熠,是他们在拿他的朋友玩一场游戏,为了刺激又或者为了利益。


    世界是真实的。不然的话,他和他的朋友们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梁沐一惊,揉了揉太阳穴,接起了电话。电话是曲星熠打来的。


    曲星熠暴躁地说:“我都换了病房了,王恋歌竟然还能找上来,还留下了他的移动硬盘。”


    梁沐有些惊讶:“硬盘?是他那天说的那个硬盘吗?”


    “应该是。他把硬盘交给了住院部的护士,他留言的字条上是这么写的。”曲星熠语气复杂,“他以前都表现得挺傻的,现在终于暴露出他诡计多端的真面目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继续订阅的读者们,爱你们!


    很快觉醒进度条就要拉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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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消失的X


    “硬盘里有什么?”梁沐问。


    “都是我失踪的那段时间里他拍下的跟我的照片和视频, 还有他的恋爱日记。”曲星熠明显不太愿意提起这些,“我已经让人去查这些照片和视频是不是合成的了。不过,我觉得它们或许是真的……”


    他停顿片刻, 说:“这两天我又想起了一点记忆,想起来的部分和硬盘里的部分内容能对得上。”


    “啊——真的烦死了,他每跟我见上一面, 我就想起来一点记忆。他绝对会什么妖法吧!”


    梁沐想了想, 问道:“他没跟你说上话, 只是通过别人转交的硬盘?”


    曲星熠“嗯”了一声:“这回他似乎走的消防通道,上了天台后从天台爬下来的, 跟我隔着窗户打了个招呼。他真是疯了。”


    “他有给你留言提到那天他是怎么察觉到自己可能被监控,又是为什么特意说那种威胁的话,如果他所说的装了跟你有关的有趣视频的移动硬盘里只是一些无害的东西?”梁沐问道。


    “他说了。不仅有文档,还有视频, 一打开硬盘就能看到。”曲星熠说, “我干脆发给你吧。”


    梁沐很快收到了一个视频和一个文档。


    曲星熠拖拉着不挂电话, 梁沐明白他估计是心里有事, 便也陪着他在只有彼此的呼吸声的沉默的间隙里偶尔聊两句。


    曲星熠终于说道:“你今天要是不那么忙的话,能来看看我吗?我有点……有点想见到你。”


    大概是王恋歌又对他的精神产生影响了, 让他感到了恐慌和无助。梁沐这么想着, 自然不会拒绝他,他本来就打算去看曲星熠。曲星熠是他重要的朋友,他自然该在他脆弱的时候给予支持。


    “你早点过来, 晚上咱们可以一块吃饭。”曲星熠得到梁沐肯定的答复后心情似乎也变好了不少,跟梁沐约定好时间后就挂断了电话。


    梁沐打开曲星熠发来的文件,照曲星熠的话来看,文档和视频里的内容应该是一致的。他首先点开文档。


    “是因为在小区门口的摊位前发现了有人在偷拍他所以才产生了怀疑……”


    梁沐对此感到惊诧。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理由。


    他从电脑里翻出前天下午X给他发来的照片。照片上王恋歌等人正站在小区门口的路边摊前, 而在那个时间点,王恋歌刚跟着伪装成家政平台员工的调查人员走下楼。


    所以王恋歌发现的那个偷拍他的人就是X或是X派去跟踪调查的人。


    梁沐跟X来往多年,对他精湛的技术和情报网抱有十足的钦佩和信任。X从未出过差错,每次委托他都能把事情做到尽善尽美,可这一次他的调查活动却出现了明显的纰漏,而他半点没有对自己提及这么至关重要的问题。


    梁沐打开聊天软件,点开X的对话框:“王恋歌发现了自己正在被跟踪调查,为什么你没告诉我这一点?”


    十分钟过后,X仍没有回应。


    这一点极不寻常。他跟X认识以来,每次发消息,X都会在一分钟内予以回复。X每时每刻都在线上,每分每秒都在高效而精确地运转着他的情报网,调配着他手下的私人侦探和调查员。他就像是长在了网络上。


    梁沐从前怀疑过X这个账号背后有很多人的存在,否则不可能做到如此的高效。可X否定了他这一猜测。他开玩笑说他就是活在数据世界里的幽灵。


    如今,这个在网络世界里畅通无阻、无所不在的幽灵反常地沉默着,像是消失了一般。


    梁沐又给X的邮箱发了一封邮件。


    梳理了片刻心情后,他打开曲星熠发来的视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视频里王恋歌说的话跟文档里别无二致,这种百分百的一致令人不禁怀疑他是否是先写好了稿子再来拍的视频。


    梁沐重点关注王恋歌的神情和语气。仍旧同上次见面一般,神情浮夸,像是狗血剧里的三流演员,操着的说辞听起来挺有道理却又令人觉得生硬。


    他看着屏幕上王恋歌涕泪交加、沉浸在恨海情天里的脸庞,一片阴云浮上心头。绑架是很难不被发现的,但不动声色地把一个人解决掉倒是能想到一些主意。


    王恋歌不是在引导着我把他往玩家的方向去想吗?真的是玩家的话,真的降维碾压的话,那么,在游戏里的死亡便不会真的影响到他不是吗?


    梁沐捏了捏眉心。


    糟糕,他开始打起危险的主意了。


    到底值不值得这么做,得先调查出一个结果才行。


    下午五点,处理完手头大半工作后,梁沐背着电脑和换洗的衣物来到了小区停车场,坐进了驾驶座。


    开车前,他先打开邮箱查看,X仍未回复,聊天软件里也没有新消息。已经过去大半天了,这是十足的异常。


    他用手机抵着下颌,沉默地思索着。汽车后视镜映出车辆的主人没有半分情绪波动的脸,以及那双浅色的、幽深的眼眸。


    片刻后,他重新解锁手机,打开地图软件,搜索金华小区,然后放大周边的地图,确认小区门口和街对面各有一长串商铺后,他打开导航,向金华小区开去。


    二十分钟后他抵达了距离金华小区最近的收费停车场,有大概一阵路的距离。停下车后,他确认了一下手里的现金,然后下车,继续跟着导航步行。


    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了频繁有人员出入的金华小区正门。现在这个时间点已经有人下班了,回家的学生也不少。


    他目光一转,按着X给他发来的照片的角度,找到了几个可以藏人并拍摄的地方。


    第一个可能的地点就是位于马路中央的绿化带边缘,剩下的地点则在马路对面的商铺里。绿化带是最有可能的,距离太远的话,王恋歌很难发现。


    他紧接着挨家走过与那条绿化带并行排列在小区左侧的商铺,观察商铺设置监控的情况以及内里工作的店员和老板。


    他挑选了几家挨个问过,终于找到一家仍保留着前天监控的店铺。


    这是一家卖生鲜水果的小店,正张罗着客人的老板是一个看上去热情泼辣又不乏亲和力的中年女性。大概是因为很多货物都摆在店门外展示的关系,她家招牌下有一个朝着大街架设的摄像头。


    被问及监控的事,老板有些莫名地看着梁沐。


    梁沐继续搬出说了好几次的理由:“我前天晚上回到家发现丢了一个护身符,这个护身符不值钱,报警肯定是不受理的,但它对我很重要。”


    “我从小就是孤儿,福利院的院长说我被院里接收的时候脖子上就戴着那个护身符,那肯定是我父母留给我的。这是跟我父母有关的唯一的东西……”


    他落寞地垂着眸:“我沿着昨天走过的路一直找,也获得了一些好心店主的帮助,这条街就是最后的路段了。还请您让我看一下监控。能找到最好,找不到我也死心了。我不会白麻烦您的,我这里有一千块钱……”


    “钱就不用了,也就调个监控的事。”老板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这么俊的小伙子父母怎么舍得不要你呢……跟我来吧。”


    梁沐连声道谢,跟着老板进了店里。显示着监控的电脑就放在收银台后,老板按着梁沐说的时间点调出监控。


    “等等,就是这里。”


    屏幕上王恋歌蹿向马路中央的身影被定格了,紧接着,画面再次播放。


    梁沐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屏幕,眼神跟着王恋歌的身影移动。


    王恋歌说他没逮住人,让人跑了,那么很快藏着的人就该站起身离开现场才是。可直到王恋歌抵达绿化带,摆出显眼的欲跟人搏斗一场的架势,绿化带都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从中冒出。


    紧接着发生的事更为可疑,那里明明没有任何人,王恋歌却极为惊惧地蹦了起来,愣神片刻后,忽然像是追赶着什么东西似的,迈过绿化灌木,跳上公交车站台,发足奔跑着,几秒钟后又突然刹住了脚步,仰头望着高处。


    他是在做戏?还是说他确实在追赶着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调查他的人为什么没个影子?


    “欸?我怎么看不出哪个是你呢?”老板凑近屏幕,疑惑地眯着眼睛。


    “是这个。”梁沐指着屏幕上公交站牌下,某个戴着遮阳帽、双手揣在裤兜里,不时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的高挑男子的背影。


    老板的视线在梁沐和屏幕上的男子身上扫了个来回,似疑非疑:“我怎么看着他没你这么帅呢?”


    梁沐失笑:“这监控画面上都看不到脸。”


    他看出老板已心生怀疑,连忙说道:“麻烦再倒回去看一下这段,把速度放慢,我看看是不是有东西从口袋里掉出来了。”


    画面倒退后重新播放。


    梁沐不再把注意力放在王恋歌身上,而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从绿化带到铺着砖石的公交站台处。王恋歌如果真的在绿化带里发现了什么,对方又往公交站台的方向逃离,那他在这块路面上总要留下痕迹。


    屏幕上的王恋歌再次惊跳而起,就在这时,梁沐震惊地发现有一道模糊的、闪烁不定的黑影从绿化带中飞速窜出,很快就消失不见。


    “等等,麻烦再倒退回去。”


    就这么反复看了三次,梁沐终于确定那道模糊的、稍纵即逝的黑影不是自己眼睛过度疲劳后出现的错觉。


    因为有王恋歌的一系列无比真实的反应作为佐证,梁沐倾向于那道黑影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


    【觉醒进度:80%】


    这一回,面对进度条光屏的出现,梁沐内心十分平静,或许是因为他早有预感。


    向老板道谢后,他在店里购买了不少贵价水果,提着东西回到了车上。


    那道黑影是什么?


    X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梁沐手肘撑在膝盖上,透过红色的觉醒进度条,垂眸看着脚下自己的影子,低语道:“虽然我一直把你当作具有人格的伙伴,但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我的幻觉,是我的妄想。”


    “你难道是真实存在的吗?”


    影子不会说话,只是对他贴贴蹭蹭,无害又可爱。


    “那个影子是你的同伴吗?”他问。


    影子没有回答。


    “那个影子……是你吗?”他语气艰涩。


    影子仍旧没有回答。


    梁沐吐出一口气,直起身,略显迷茫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影子沿着他的身体爬上来,最后趴在他肩膀上,像是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又或者只是想陪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梁沐再次开口:“你不会害我的,对吧?”


    这回影子有了反应。它伸出一只长长的手臂,飞快地摆了摆手。


    “那我选择相信你。”梁沐说。


    影子明显高兴起来,伸出两只手臂抱了下他。


    晚上七点,梁沐提着两大袋水果走进曲星熠的病房。


    “我一直等着你,你是要把我饿死吗?”曲星熠嘴上抱怨着,从套间里晃出来,待看到梁沐拎着的水果后,惊讶道,“怎么买这么多水果?”


    梁沐换了鞋,把水果放到客厅的茶几上:“水果店的老板帮了我个忙,又不肯收钱,我就在她家店里多买些东西。”


    曲星熠打电话叫人送餐,挂了电话后探究地看着梁沐:“帮你的忙?你下午又去做什么了?”他两步上前,双臂揽在梁沐肩头,挂在梁沐身上晃了晃,“你私下里在做什么呢?又是瞒着我们的事?”


    “有一件事我还搞不太明白。等我搞明白了就会告诉你们的。”梁沐推了推曲星熠的胳膊,“快下去,好重。”


    “不要。”曲星熠不再把身体过多压在梁沐身上,但也还贴着不放,“我因为等你都饿得没有力气了,你还不赶紧给我靠一靠。”


    “少来。”梁沐侧头看着曲星熠神采飞扬的眉眼,平静地指出,“你明明是个没有人盯着就不会按时吃饭的人,现在还没到你往日的饭点呢。”


    距离太近,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曲星熠压着心跳,松开手,倒退两步,向后倒在沙发上,随手扯过一个靠枕抱在怀里蹂躏两下。


    “可恶。对待身为病患的好友,怎么可以这么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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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前奏


    两人吃完饭后, 梁沐把自己从王恋歌电脑上发现的东西分享给了曲星熠。


    “你动作真够快的。”曲星熠看着梁沐从电脑上截下的几张图片,费解地皱着眉,“如果说这只是恶作剧的话, 王恋歌气性还真够大的,脑子里的想法也够古怪。如果他还藏着别的目的的话,弄这么一出是在威胁我们吗, 意思是祸害我还不够, 还要祸害别人?”


    两人自然无法得出确切的结论, 曲星熠问起王恋歌口中那个跟踪偷拍他从而引起他怀疑的人:“是你说的那个X派去调查的人吗?”


    影子的事太过超乎常理,梁沐便暂时按下不提, 只说:“嗯,是我这边的失误。”


    “跟你有什么关系?”曲星熠起身收拾桌上的餐盒,将之统统打包到塑料袋里,等着清洁人员收走。他提着塑料袋往外走, 经过梁沐身侧时, 附身戳了下梁沐今天看上去明显有几分沉郁的脸颊, “你不会是在自责吧?那个X不过是你雇来的, 是他明明收了钱还把事情搞砸了,你要是不舒服, 赶紧逮着他骂一顿。”


    梁沐点点头, 曲星熠满意地走了。


    梁沐这才看向脚下摊在地上的影子,心想,X十有八九还真跟我有很大的关系。


    他挪了挪脚尖, 本来心里很有种踩影子一脚又或是踢它一脚的冲动——虽然心知这种物理攻击是半点用处都没有的——但他到底连这样不痛不痒的表达自己不满的行为都不舍得对影子做,纠结片刻,也只是毫无用处地挪了下脚,做出毫无用处的疏离的姿态。


    果然, 影子立刻十分无辜又粘人地爬到了他的脚面上,手臂缠上了他的脚腕。


    梁沐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将强光对准脚下的影子。如果影子真的只是光学现象的话,被这么对付立刻就会消散。梁沐的影子明显不是,但它仍旧像往日的伪装那样顺从地消失在了光照的范围中,又在能映出影子的一小片地方委屈又讨好地蜷成小小一团,飞快地变成了一个黑色的爱心。


    梁沐移动手机,无情的光束跟着影子转。爱心溃散了,影子老老实实地不再变动,就像一个真正的影子。


    他有点想笑,但心里还是很乱。关掉手电,他看着视野正中央显示着进度条数字的光屏,缓缓吐出一口气。


    上一次进度条光屏持续了3个小时才消失,这一次持续出现的时间估计会更长。


    晚上睡觉的时候,梁沐发现陪侍床已被搬到曲星熠的病床旁,两张床之间只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见梁沐的目光扫向自己,曲星熠理直气壮地说:“怎么,陪侍人员当然要离病人越近越好了,要不然我突然出什么状况不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呼叫铃就在你手边。”梁沐示意他看向病床的方向,“还有一系列相当先进的监测设备。”


    曲星熠已经洗漱过,换好了睡衣。他拿着填歌词的纸笔,蹬掉鞋子,靠坐在床头,眉梢一扬:“我需要的是冰冷的机器吗?”


    梁沐坐在自己的床边,向前稍一倾身,就够到了曲星熠的手。他抓着这只手上下晃了晃:“所以,你是要我分给你点体温吗?”


    曲星熠的目光随着交握的手移动,然后在察觉到梁沐要放手的瞬间灵敏地把自己的手缩了回来,摆出一副十分嫌弃但还是勉强配合你的神情:“我是幼儿园小屁孩吗?少来这套。”


    “你是大明星,我是个卑微的想要跟你握手的小粉丝,行了吧?”


    梁沐也上了床,抱着平板看剧本。白晓华所在的剧组又提出要改剧本的需求,听说是一个投资方点名要给饰演男四号的任青增加戏份。


    任青正是前两天突然被人爆料白晓华疑似在剧组里只因跟人发生口角就怀恨在心给人下毒的事件里的“受害者”。据小道消息,白晓华并未脱离嫌疑就被直接保了下来,对疑似投毒事件的调查不了了之。


    舆论里任青跟个任人欺辱的小可怜似的,但就结果来看,他也是有些背景的,把事直接闹到警方那边,不但没被剧组敲打,还获得了更多的戏份。


    说实话,梁沐不太相信白晓华会做出投毒的事。这件事估计藏着不少猫腻。


    晚上九点,即使曲星熠这只夜猫子各种抗议,梁沐还是把他手里的东西一概收走,然后把人按在了枕头上:“身为还在观察期的病患,你最好早睡早起。”


    曲星熠脑袋陷在雪白的枕头里,修长的四肢玩闹似地挣扎了一阵就不再动弹,姿势放松舒展。


    他仰着脸,看着梁沐,帅气张扬的眉眼一览无余。他抬起一只一手扣在梁沐的肩膀上不让他起身,嘴角微扬:“你这是在轻薄良家美男。”


    梁沐道:“要不是你脑袋受伤了,我现在就低下头给你来个头槌。”


    曲星熠松开手,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抱怨道:“你就没有一点幽默感吗?”


    梁沐直起身,背转过身去,用手背贴了下有些发烫的脸颊,脸色有些不自然。


    他快速摸到开关,关了灯,然后在黑暗中躺到自己的床上。


    安静了一阵后,曲星熠突然说道:“梁沐,要是你发现我做了什么坏事,你会讨厌我吗?”


    梁沐侧过头,面朝曲星熠的方向:“你杀人放火了?”


    “那倒没有。”曲星熠顿了一下,好奇地问,“要是我真杀人放火了,你会怎么做?”


    “劝你自首,把你送到警局。”梁沐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


    “……你都不会说点好听的话吗?!”曲星熠不可置信地说,“这种时候,你就算不说你会成为我的共犯,也该说你会跟我私奔吧!”


    梁沐忍不住吐槽:“私奔不是这么用的。”


    曲星熠一身反骨:“我就爱用私奔这个词!”


    梁沐想了想说:“你就算杀人放火肯定不会毫无道理地作恶的,能惹到你的人十分有限,也就是说你搞的事规模不会很大,有充分的理由的话法院就会对你轻判,你有自首情节的话就更好了,总之不会到死刑的地步。”


    “我呢,就会在每一个可以探视的日子去探望你,等着你出来。你要是还愿意跟我当朋友呢,我就跟你一块开始新生活,留在这里也好,去到国外也好。一切重新开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侥幸逃跑又能怎样呢?到哪都不得安生,那件事永远都无法结束,无法有新的开始。”


    他挣扎片刻,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说:“你要是真想让我成为你的共犯,最好在你在做计划的时候就把情况尽数跟我说了。要是对方十恶不赦的话,那我也是会帮你的。”


    “然后你跟我一块坐牢去?”曲星熠笑出声:“你干嘛要压低声音,也太鬼鬼祟祟了吧?”


    “说不定能想出不违反法律的办法呢?”梁沐说,“实在不行的话,再做蹲监狱的准备。但经过仔细冷静的思考,有充足的准备的话,肯定能找到量刑低得多的办法。”


    他咳一下,补充道:“我又不是法外狂徒,这种事……当然没办法语气很理直气壮啊。还不是为了回答你这个要命的问题。”


    “行吧。”曲星熠笑道,“你这个回答勉强够意思了。”


    两人面对着面,适应了一阵黑暗后,现在已经可以看清彼此的轮廓。


    曲星熠探出一只手臂,在半空晃了晃。


    梁沐看着他映着检测仪微弱冷光的眼睛和其中隐约的笑意,不由自主地也伸出手去。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静静地搭在两张床的空隙间,很久都没有分开。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坏事?”


    曲星熠说:“我这么聪明,心地又这么善良,能够做出的最大的坏事也不会被警方逮的。”


    晚上十点,锦江会所。


    包厢内,几个颇有闲钱傍身的纨绔人手一支电子烟吞云吐雾,身旁则坐着殷勤讨好的鲜肉嫩模。


    被人簇拥着的男人一看就是这群人的领头羊,身侧倚着的那个也是最拿的出手的。别人找的都是不论在时尚圈还是娱乐圈都算不上号的边缘人物,他找的却是已混出些名头的演员。


    任青忍着烟味,对着这位虽然没有半分本事但家里富得流油、在娱乐圈也很有人脉的陈少爷伏低作小。他前两天刚配合着陈少爷做了个局,整了下被他看不顺眼的白晓华,如今就顺利加了戏份,还拿到了下一部戏的合约。


    整白晓华当然是很有风险的,毕竟人人都传白晓华是时毅要捧的人。可最近他刚跟经纪公司闹了矛盾,又被人抓住了要命的把柄,眼看事业要黄,他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想先把眼前的难关渡过去。


    他也不是完全在赌,这位陈建陈少爷不仅背景不俗,最关键的是,他姐姐正是圈子里传了多年的时毅的白月光陈卓雅。时毅总是要给白月光的弟弟几分薄面的。


    而且听说陈建早就自认是时毅小舅子,一心等着他姐嫁给时毅让他也跟着牢牢抱住时毅这尊大佛的大腿,因此他时常盯着时毅身边的男男女女,生怕他小舅子的位子就此落空,还时常想搅和他姐的感情生活,为此闹过两场笑话,但陈卓雅都跟他撕破了脸,时毅也没把他怎么着。


    陈建曾跟他说,他姐就是脑子拎不清才金龟婿不要非要跟个女人在一块,时愿是有本事,但时愿的权力和财力哪能跟时毅比,况且女人在一块能像样吗,女人怎么能离得了男人,他姐不过是没尝过男人的好,清醒过来肯定是要感谢他的。


    时毅从不真的让他伤筋动骨,一来是看他爸的面子,二来绝对是因为他这么不遗余力地撮合他们暗合了时毅的心意。


    这话估计有几分真。


    如今陈建把白晓华整了一遭,就结果来看,时毅只敲打了他两句,撤了几个热搜,任青没被踢出剧组,陈建也没有实质性的损失,白晓华反倒是一身脏水短时间内洗不干净了。


    但陈建明显还是很不满意。他脸色通红,满身酒气,不久前跟时毅通完话后,脸上得意自在的神色就被阴沉取代了,发泄着什么似的大口吞着酒。


    任青看着他越显凶戾的脸色,有些怕他,生怕他发起酒疯殃及到自己。


    他察言观色的本事确实不俗,没多久,哗啦一阵脆响引来几声惊呼,原来是陈建将桌子上昂贵的酒水和杯子尽数挥落在地。


    “艹,他还真对白晓华上了心?昨天也就敲打两句,今天竟然来警告我,还把状告到了我爸那儿!肯定是姓白的跑去卖可怜了。挺郎情妾意啊。”陈建大着舌头发疯,“姓白的是什么东西!真以为自己能借着那张脸攀上高枝?!你要攀是吧?不属于你的东西你也敢争?看我不先弄死你!”


    说罢,他掏出手机,面色阴郁地跟人发着消息,末了打了笔钱过去。


    任青心惊肉跳,小心翼翼地问道:“还要接着收拾白晓华吗?”


    “收拾他?”陈建冷笑一声,“我等着明年给他上坟!”


    另一间包厢中,晏非臣坐在一众光鲜亮丽的男女间。大家彼此交流着感情,拉着合作,偶尔互通些消息。


    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年轻人,还在仰仗着父母手里的资源或创业或按部就班地在父母手下工作,也有些人仍在游戏人间。这些本来都是荆楚的熟人,荆楚看不上他们的乌烟瘴气市侩流俗,他们也暗暗嫌弃荆楚假清高,只不过从前碍着荆楚背后的身家不敢表现罢了,但晏非臣早就看穿了这一点。


    从前他跟着荆楚参加过几次这样的聚会,跟几个人私下里也有些往来,但如今身份不同,他跟荆楚的事又闹得着实尴尬,没几个人想到他会应邀过来。


    请到晏非臣的男的别提有多得意。他跟晏非臣一直有些联系,一心认为晏非臣挺把他当兄弟的,这次聚会开始前,他就跟晏非臣沟通过了,一来是联络感情,二来是为了显摆。众人被打脸后的震惊着实令他虚荣心高涨。


    他面上有光,又加上酒意上头,走路都打着飘。他一屁股坐在晏非臣身边,想靠贬低荆楚来拉近关系,毫不避讳地大声说道:“听说荆楚之前被个骗子给骗了,如今身无分文,正在到处投简历找工作。”他发出刺耳的笑声,“可是好像业内至今也没有哪家公司愿意聘用她。她一个搞珠宝设计的,开罪了名下拥有一溜珠宝品牌的Fashion,竟还天真地以为自己还能吃这口饭。”


    众人一静,看向晏非臣。


    晏非臣露出无害的笑容:“我并非故意为难她,但只有让她碰了壁她才会想着回来。她一个人在外面我实在不放心,可她性子倔,就是不愿接受我给的房子和卡,也不愿意回到总部工作,非要去过那种落魄的生活。我是想让她回到原来的生活里去的。我虽然跟她父亲闹得不愉快,但我对她没有恶意。她过得不好,我心里也是难受。”


    “你们都是她的好朋友,若是能跟她见上面,就帮我劝劝她。她现在很不想看见我,但你们这些朋友的话,她说不定能听进去几句。”


    众人面面相觑,神情都有些微妙。


    晏非臣这种能把未来岳丈送进局子然后自己上位的人精能不明白他们跟荆楚的关系有多塑料?荆楚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估计就是他们了。


    而且这一通逻辑极其诡异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是想折了荆楚的傲骨,让荆楚主动回去求饶是无疑的。但他对荆楚到底还有没有那个意思就令人搞不明白了。不过就算有,估计也只是把人当只金丝雀玩弄罢了。


    在座的男男女女不乏贯爱捧高踩低、满肚子坏水的,把晏非臣的话在心里转了个来回,就打起了给荆楚使点绊子的坏心思。他们早就有这主意了,只是一直没听到晏非臣跟荆楚解除婚约的消息,便有所顾忌。现在晏非臣都直接给他们暗示了,他们自然不会放过将曾经的天之骄女踩进泥里的机会。


    晏非臣坐了半个小时就起身离开。他如今已是财神爷,全身都是光环,没人敢觉得他扫兴。


    他坐进车里,没急着离开,摸出块薄荷糖放在嘴里。他最近在戒烟。他希望等这波烂摊子收拾完毕,他又能重新变回梁沐心里那个温柔无害更无任何不良嗜好的自己,即使他能改的不过是这一层表象。


    他拿出手机,观看私家侦探给他发来的视频。


    视频里是荆楚,一个小混混在深夜街头尾随骚扰她。她没有半点害怕焦虑,一脚就把小混混踹倒在地,混混怒极,摸出一把水果刀来,荆楚还是不曾退避,反而几下就夺了刀,将混混打得屁滚尿流。


    这不是荆楚。晏非臣感到薄荷的凉意在嘴里化开。


    荆楚不算身娇体弱,但也绝对没有空手夺白刃的武力值。


    可是荆楚真的没有这么强吗?


    晏非臣发现脑海里关于荆楚的记忆逐渐变得模糊,模糊到他开始无法定义荆楚到底是什么人。


    这一点也不正常。荆楚和王恋歌说不定是同样的怪物。


    他一开始并没有想对荆楚怎么样的,他并不恨她,甚至有些感激她,但荆楚太诡异了。越是调查,越是揣摩,越令他觉得非得找出解决她的方法不可。


    他脑子里这两天闪过无数种解决掉对方的办法,但任何过激的手段都令他感到抗拒。像是舍不得,像是在无意中对对方有了情意,所以狠不下心,他不愿意承认这种令他抗拒的推理,而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又为什么不断地设想着除掉对方的手段呢?


    对付人的主意越是被否定,新冒出的想法就越是极端疯狂,仿佛被压抑的内心的反扑,然后陷入死循环中。


    还有另外一种解释,就是他被某种力量限制了,就像曲星熠被王恋歌影响到那样。而荆楚正跟王恋歌熟识。


    只能先用迂回的手段,给荆楚设限,然后让那些炮灰去做试探,自己则藏在幕后收集信息。这些个怂包里要是有几个狠人,他倒不用那么费心了,可惜可以预见的是他们能派上的用场也就比视频里的混混好点。


    牙齿用力咬合,薄荷糖碎裂开来。


    甜,但却没有暖意,凉丝丝的。


    晏非臣打开手机的照相功能,切换前置镜头,从屏幕里看到了自己阴郁的眼神。冰冷的,总是蛰伏着、忍耐着,酝酿着毒液的蛇。


    他试着露出微笑,调整着角度和眼神,慢慢地,屏幕里冷漠阴郁的男人变作了温柔无害的模样。


    梁沐应该不介意用自己的怀抱帮他取暖吧。但他只想让对方记得自己温暖的样子。就像阳光。他应该给爱的人带来阳光——


    作者有话说:感谢继续订阅的读者们(〃` 3′〃)


    晏是有点儿病病的那种类型。感谢在2024-01-21 20:48:16~2024-01-22 22:4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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