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杰的目的
“真是可笑。你也是, 五条悟。”羂索将左手握拳置于唇下,咳了数声,脸上的笑容里, 嘲讽之色愈加浓厚,“困顿于私情, 就算有六眼,也什么都看不见吗?”
五条悟却已经懒得听他废话。
他与听见那句话后就向他看过来的夏油杰意味不明地对视了一眼后, 直接抬起了手,摆出了茈的手势。
羂索之前被踹到了距离人群比较远的地方。而且在这个距离, 一个小型的茈足以将这具身体的生命迹象完全断绝, 就像当年五条悟在高专的小巷内部了结百鬼夜行失败后的夏油杰一样。
然而, 正当五条悟要干脆利落地杀掉此次涉谷事变的幕后黑手时, 他旁边的夏油杰却不合时宜地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你想说什么?”
黑色长发的男人又恢复了气定神闲的样子,伸手按住了五条悟的手,示意他先不要对已经被打成重伤的羂索下手, 反而出言问道。
五条悟低头沉默了一瞬间,用那双掩在雪白发丝下的透蓝色眼眸深深地看了夏油杰一眼。他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无言地放下了手, 选择顺应了旧时搭档的意愿。
夏油杰对于他的选择不太意外地笑了一笑,依旧握着五条悟的右手手腕, 像是忘记了放开了一样, 就这样牵着、或者说按着他的手腕, 看着羂索,等待着他的下文。五条悟也没有想要把手抽出来的意思, 那双六眼也转了过来, 就像盯着猎物的豹子一样充满着猎食者的冷漠无情。
羂索看着两个人近似于在他面前光明正大地牵手的样子, 眼皮抽搐了一下。
现在还卿卿我我, 看你们等下不大打出手,臭情侣。
纵然因为这两个家伙不将他放在的眼里的姿态感到了不适,羂索还是维持着脸上讥讽的神色,继续说了下去。
“连那么明显的漏洞都没有指出来,看来六眼也不过如此。”脑门上有着缝合线的男人弓着脊背勉力靠在被撞碎的墙壁边,好像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力气,脸上却满是嘲讽的神色,咧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只是想要救五条悟的话,可以直接在狱门疆开启之前出场吧。明明洞察了我的计划,又手握有利的咒具,却还要等到五条悟被束缚了,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场,你的图谋到底是……”
说到一半,羂索忽然愣住了。
他意识到了什么,话语一下子停了下来,眼瞳瞪大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表情怡然的夏油杰。
“继续说啊。”夏油杰笑眯眯地看着他,还握着五条悟的手腕,根本不顾白发青年听到这里已经猛地转头看向他、湛蓝色的瞳孔因为惊诧而像猫科动物一样紧缩起来了的样子,也不去安抚他,只是收紧了握住五条悟手腕的手指,做出疑问的样子,问道,“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了呢,羂索?”
羂索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涉谷事变事到如今,前半截全部在他掌控中。唯有在五条悟被封印的时候出了意外。夏油杰的出现一下子破掉了他布置至今的完美棋局,本来已经胜券在握计划却被打破的他,只能顺着敌手快节奏的出招不停应对,将全部思维和精力都沉浸在面前的困境如何解决上,被夏油杰的节奏带着走了,完全忘记了跳出棋局去看一眼。
确实,夏油杰手上的种种应对手段都证明,他预料到了羂索的布局。
那柄奇怪的咒具和里之狱门疆对应着他知道了羂索对五条悟的封印计划需要使用表之狱门疆,所以才会去找对应的解决方法。
那么,如果夏油杰只是想要避免五条悟被封印的话,他完全可以挑狱门疆出现前的任何一个时机去告诉五条悟需要避免什么,这可比他选择的在五条悟被狱门疆束缚后才出现解除封印要保险和省事儿得多了。
他不采用更为简单保险的方法,反而启用了风险更大、不稳定因素更多的方案,这说明——
“你怎么就不愿意承认,我就是为你而来的呢,羂索。”
夏油杰饶有兴致地眯着眼睛微笑起来。
比起他特意放得轻柔的声线,黑发的男人的脸上浮现的表情,放在羂索的眼里,甚至比方才掌控着他的生死的五条悟更加可怖,更有富有耐心按捺不动、追求一发咬断猎物咽喉的老练又狠辣猎食者的气质。
他的目的根本不是解放五条悟。或者说,不单单是解放五条悟。
羂索暗自咬牙,忽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显而易见的圈套。
为什么夏油杰要等到五条悟被狱门疆束缚后才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因为,他想要的是留下狱门疆。或者说,留下羂索本人。
在封印五条悟的前期准备阶段,羂索与特级咒灵们待在一处,观察全局,表之狱门疆就在他的手里,随时准备着作为杀手锏出场。只要那个阶段稍有不对,羂索就会直接带着表之狱门疆离开涉谷的战场,任由咒灵和诅咒师们将场面搅得一团乱,再静待下一个合适的、能够封印六眼的时机。
想要留下羂索的话,只有用能够封印五条悟的机会引诱他才行。
一举将狱门疆拿到手后,羂索也不会离开了。
狱门疆是他这些年无数次试错后,花了巨大代价才找到的、可以无风险地封印六眼的手段。
要是不及时封印掉会阻碍他的五条悟,天元那里就——
所以羂索就算放弃在涉谷封印五条悟,他也绝不可能放弃狱门疆。放弃了狱门疆,就等于放弃他千年到现在所有的谋划,竹篮打水一场空。沉没成本过高,羂索绝不会甘心,就算冒着死掉的风险,他也会留下来。
因此,夏油杰在拿到狱门疆后,直接把东西给了有了空间能力的宇智波带土,让他把这个关键道具带走了。
羂索之所以现在还不逃走,或者跟他们鱼死网破地拼命,也有这个原因在。
他在等待去追狱门疆的漏瑚和胀相的回应。很可惜的是,宇智波带土都再次回到了B5F的主战场,那两位都还没有回来,想必是跟丢了。
——夏油杰的身体上的咒灵操术。
——能够封印五条悟的狱门疆。
这是羂索要实现他的计划的话绝对不可缺失的两样东西。
现在却都已经……
“怎么,夏油杰,这具身体,你是真的不想要了。”羂索的惊慌只持续了一瞬间,他很快恢复了镇定,伸手抹了抹鼻子下端的血迹,显然没有信他之前的话,有些不屑,“为我而来?我看是为你这具身体而来还差不多,危言耸听也要有个限度。”
但与羂索预想的不同,夏油杰面对他的拆穿,只是微微挑眉,问道: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一定想要收回这具躯体呢?”
烟雾弹吗,还是障眼法?
羂索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本就生性多疑,夏油杰看似坦诚的话语让他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一层。
夏油杰的话语再次出现了自我矛盾。他之前对五条悟说的可是他是想要复活的。
这个男人必定在说谎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还是说其实都是假话?真真假假,连惯于洞察人心的羂索也搞不清楚了。
而且他之前察觉到的违和感,到底是什么?
“羂索。”夏油杰闭上眼睛,念着他的名字,摇了摇头,有点无奈地笑了出来,平和的表情在脸上浅浅地浮了一层,比被光打散的影子还要淡,淡得一眼就能看出是虚假的微笑,语气平淡地说出了最后的话语,“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我就是冲着你来的吗?”
羂索没有理会他似乎在故布疑阵的话语,在心里冷笑。
冲着我来?要是千年前的老朋友,或者是天元那老家伙派来的人这么说,我还信。
夏油杰,就你这么一个诞生才没多久的小年轻,故弄玄虚得再怎么像,除了这具躯壳也不可能有其他动机了。
我都没把五条悟封印成功,你到底有什么理由来针对我?
羂索懒得再去思考这个以他的情报量没有办法得出结论的问题。他将手撑在墙上,默默地感受着自己积攒的咒力,细数还剩下的咒灵,在夏油杰的话语尾音落地的那一刹那,与睁开眼睛的黑发青年同时看向了一个方向。
不远处,年轻的咒术师们与七海建人等人,正在与某个已经不成人形的咒灵激战。特级咒灵在咒术师们的围攻下发出丑陋的嚎叫声,似乎已经捉襟见肘、无以为继了。
狱门疆和刻有咒灵操术的躯壳。
这两样东西,其实都岌岌可危了。但是,还有一样东西,必须要先于这个家伙拿到手。
羂索抓住了面前的两人的注意力被那边的动静吸引走的间隙,挥袖放出了准备已久的、体积巨大的巨石状咒灵,展开咒灵的领域牵制了两人并且隔绝了他们的视线和空间,才纵身向着真人所在的方位扑去。
一定要赶上。
羂索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这是他接下来唯一可以翻盘的机会了。
第52章 双重黑闪
真人跪在地上喘息, 双手按住自己的喉咙,吐出一大捧改造人来,挥手使用了“多重魂·拔体”, 以多变的魂魄质量和形态试图挡住咒术师们袭来的攻势。
他现在情况很不妙。
关于这一点,没有谁比真人自己更清楚的了。
他被七海建人、虎杖悠仁、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围攻。七海建人的术式本来攻击性就强,很棘手,还有刀具作为媒介,本人也是实战经验丰富的类型,基本没着真人的道。钉崎野蔷薇更是谨慎,只使用了远程攻击, 这两人真人都无法用双手接触到他们,从而发动无为转变的术式。而虎杖悠仁更是仗着他体内有两面宿傩、不畏惧他的无为转变,而疯狂地充当主攻手。
身为式神使的伏黑惠距离战场太远了, 真人被虎杖和七海限制在近身战的范围之内,根本没办法对式神使出手。伏黑惠频繁用式神干扰攻击他的同时,还驭使玉犬等式神将周围他可以利用的那些普通人给挪开了,全部搬藏至了车站更为上层的位置,真人有感觉到接近又离开的陌生咒力源们,大概是辅助监督或者还在行动的其他咒术师将那些因为0.2秒的无量空处还在昏迷的普通人给带走安置了。
真人本来还想用这些普通人来作为武器和人质来牵制面前的咒术师们,尤其是虎杖悠仁, 结果这个算盘也在心思缜密的伏黑惠的举动下落空。
再加上钉崎野蔷薇装作对他的术式很畏惧、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对策,却抓住了虎杖和七海攻击他的间隙使用了“共鸣”, 出其不意地损害了他的绝大部分魂魄——
可以说, 真人此刻是被逼入绝境了。
不过没关系。真人转动眼珠, 有些兴奋地想, 不如鱼死网破算了。
在刚才的战斗中, 他已经触摸到了自己“真正的魂魄”的形态, 此刻对于如何解决面前这些针对他的咒术师,已经有了些灵感。
没关系,就算我会被祓除,虎杖悠仁一定也要先死掉。况且,我会不会死,还不一定呢!就算是两面宿傩,容器被杀掉,也没办法存身了吧。我可不管漏瑚的想法,指望两面宿傩来为咒灵带来盛世?不,就算没有两面宿傩,也是可以的——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真人大笑着,对着击毁了拔体的咒术师们露出了口腔深处。里面的血肉化作无穷尽的双手,结出了领域展开的印。
听天由命、展开了0.2秒的自闭圆顿裏!
这是他从最强的五条悟身上学习到的灵感。就算是接触到了在虎杖悠仁身体里的、两面宿傩的魂魄,也无所谓,只有0.2秒,领域的必中效果足够我解决这群碍眼的咒术师——!
虎杖悠仁和七海建人一时都没有料想到真人做出这等接近于自杀的行为,一时在对必中的无为转变的躲避中让抱着必死的狂气的真人抓住了这间隙的时间,如有神助地领悟了无为转变的真谛。
正当浅色长发的特级咒灵得意地狂笑着、要在他新造出的“几魂异性体”的掩护下合掌转变为真正的全新的形态时,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喊出了他的名字。
“真人。”
“……夏、油?”
真人疑问地转头,想要看看自己的同伙。他懵懂地睁大眼睛、断续地念出了那个绝对是假名的名字,却是嘴角溢血,再也没办法继续了。
一道高密度的咒力光束从他的背后射来,直接洞穿了他的身躯,烧毁了还在向完全体转换的大半个身体,连头颅和面容都被轰掉了小半个。
浅色长发的人之咒低头看着自己,还是不敢相信。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就快要能杀掉虎杖悠仁、杀掉那个三七分术师的……明明差一点就能转变成完全体、获得新生的……明明没有还没有走到战败的那一刻、甚至连诅咒之王两面宿傩都没有因为那0.2秒内的狂言和冒犯对他出手……为什么、“夏油”、要……?
他永远也不可能得知答案了。
因为羂索并没有时间向他解释,更没有时间去让他好好地理解这份关乎“人性”与“利益”的选择。
因为时间紧迫没办法等待虎杖等人彻底将真人打残再坐收渔翁之利的羂索,因为忌惮夏油杰的不明目的与五条悟一心一意的杀心,一句话都没有多说,直接使用了咒灵操术的极之番“漩涡”,将身体里还残余的准一级以下的咒灵们压缩成高密度的咒力光束,毫不留情地将正在转变中的真人彻底轰成了残渣。
这个程度就足够了吧。
羂索用深色的宽袖抹去下巴上在战斗中沾到的灰尘和血迹,伸出左手使用咒灵操术,争分夺秒地将只剩下一副残躯的真人搓成了混沌的黑色球体。
他背后,能够展开领域的咒灵疱疮婆只阻碍了两人不到半分钟,就被五条悟一拳祓除。夏油杰也没有一点要重复利用的样子,两个人直接暴力破坏了领域后就冲着羂索在的方位直奔而来。
这两位特级术师的速度都很快,就算不使用术式和咒灵辅助,以他们高超的体术水平,赶到羂索背后也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快得连残影都看不清楚。
周围向后避开真人的领域展开攻击与羂索发出的漩涡的虎杖等人都是一惊,却也不好贸然出手。再说羂索刚才放出了地震鲶来拖住他们,年轻人们都因为咒灵带来的错觉平地摔了一跤,连运动神经最好的虎杖悠仁都没有幸免,还趴在地上没能起来呢,发现一个抬头的功夫,敌方内讧,真人眨眼就没了,而两位特级又跟幕后黑手打了起来。
事态发展得太快,瞬息之间,战场局势再度改变。
羂索自然不会在夏油杰和五条悟都逼近到眼前的时候还匆匆忙忙地去吞噬咒灵,他应付这两个人还来不及,只能先拿着真人化作的咒灵球躲闪五条悟都要刮到他脸上的拳风。
他方才避开五条悟挥来的拳头,这方夹击他的夏油杰手就隔空伸向了他手中的咒灵球。
术式·咒灵操术,发动。
本来已经稳定在羂索手心的、真人化作的咒灵球再次化作漆黑的流体,尖啸着向真正的夏油杰的掌心流去。
这世间从未有两个咒灵操术的使用者同时现世,羂索就算活得再长久、见闻再广,也从未见过两个术师用咒灵操术抢夺同一个咒灵是什么光景。
他一边应付五条悟的攻势,一边也立刻使用咒灵操术与夏油杰抢夺操控权,却到底还是因为战斗分了心,没法用出全力,抢占了先机、拔得头筹也没用,手里的咒灵竟然生生被夏油杰抢去了一半。
“夏油杰,真有你的。”
羂索退了两步,表情狰狞了起来。
他一直防护在身侧的蛟龙咒灵与夏油杰放出的虹龙咒灵缠斗在一起。两条龙互相撕咬着,蛟龙比体型巨大硬度又高的虹龙小了好几圈,纵然灵活也很难与虹龙平分秋色,被撕咬得伤痕累累。疱疮婆被五条悟直接祓除,战力较强的咒灵已经在阻拦冥冥等术师的时候就损失了一些,之前杀死真人的漩涡又耗费了不少,羂索身上的咒灵存量已然不多。况且对于面前这两人而言,能起效的咒灵也十分有限。
怎么看,都是要山穷水尽的样子。
羂索握着只余下了之前一半体积的漆黑球体,望着对面夏油杰手中同样团起的漆黑小球,眯起了眼睛。
算算时间,那家伙也该到了。他盘算着,心想,也不知道漏瑚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回来的路。
但这不是他现在最担心的事情。
“一人一半,各凭本事。”夏油杰眯起眼睛,也冲他笑,那笑比他面对投资人时还要假惺惺,落在羂索眼里,笑得好像要给人送终似的,“还是说,你舍得就拿一半吗,羂索?”
羂索不悦地看着他,脸色阴沉,却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想到了一块儿去。
当场之人用过咒灵操术的只有他和夏油杰两个人,自然也是他们最清楚,“漩涡”能够抽取准一级以上的咒灵的术式的条件是什么。
不管怎样说,术式至少得是完整的才行。
但是现在他们手里是一人一半的真人……羂索是清楚真人可以靠术式分/身的。但是他分出来的分/身,除了外貌一样尚可欺骗他人外,是没有使用术式的能力的。“无为转变”的术式,只能在他本体上。
而夏油和羂索两方的咒灵操术的争夺,将被收服的真人弄成了基本均等的两半。
那么,问题来了。
“无为转变”的术式是不是随着咒灵本身被一分为二了呢?还是像真人的分/身的情况一样,一边有术式一边没有呢?要真是后一种的话,有术式的“本体”又在谁的手里?
吞下现在手里的这一半真人之后,羂索还真的不能肯定,能不能得到“无为转变”。
非要说的,其实把夏油杰手里的那一半夺回来是最保险的,但羂索知道自己做不到。
旁边的五条悟又不是死人,也没进狱门疆呢。
说起来,利害也分个轻重缓急。比起真人被自己吞了,这个六眼显然更情愿羂索要抢的东西落在旧情人加挚友的手里。一旦羂索要去跟夏油杰抢,五条悟绝对会不遗余力的帮助夏油杰。
而别说五条悟了,现在这个状态的羂索单单对上夏油杰一个人都吃力。
漩涡对于咒灵的消耗还是比较大的,他现在处处被针对,咒灵储备消耗甚巨,显然及不上状态尚还完好的夏油杰。羂索相信夏油杰现在当场来个百鬼夜行,放出来的咒灵光群殴都能把他打得半死不活。
……不如,赌一把算了。
羂索思索着的同时,夏油杰和五条悟却已经出手如电,向他攻了过来。羂索紧急后撤,皱着眉头放出数只咒灵去应付,却被夏油杰很有针对性地使用相同数量的咒灵给拦截住了。
羂索躲闪不及,只能硬接两人的攻击。
黑色长发的男人和白色短发的男人分别闪现在羂索前后两侧,抬起拳头向他打去,默契自不用言说,几乎让所有动态视力足以看清这一场交锋的旁观者都瞪大了眼睛。一个针对他的腹部,一个则瞄准了头颈,都是人体一等一的脆弱之处,角度刁钻,速度却比疾风还要快速,在空中击打出破风声,拳头上凝聚的咒力汹涌又凝实,双面夹击的黑色闪电般的光在羂索的余光里错觉般地闪过。
双重黑闪。
这是真的想要我的命啊。
羂索在这等紧要关头,还是转头看了一眼夏油没有出拳的空闲的左手里托着的那一团漆黑的咒灵球体。
明明是生死关头,他的表情在一开始的凝重后,竟然奇异地轻松起来,甚至没有做任何防护和反击,而是看准了夏油杰和五条悟两人的攻势中的间隙,闪电般地探出手去,极有目的性地发动了咒灵操术。
目标,自然是夏油杰拿在手里的咒灵球。
夏油杰在电光火石间看清了他的动作,目光一凝,将左手翻过来反扣住后撤,羂索的指尖扑了个空。
刹那之间,两人的交锋飞快,羂索的举动出其不意却还是因为夏油的谨慎以失败告终。
与此同时,夏油和五条的攻击可没有因为这个变故停下。五条悟有所察觉,却信任挚友能够处理——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正在他们的拳头将要挨上羂索的身子的时候,一道雌雄莫辩、冷若冰霜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冰凝咒法·霜凪。”
充满极北寒意的霜色冰棱拔地而起,高高地环绕在羂索的身周,化作一座将他笼罩在内的牢固冰牢,在千钧一发之际防住了两发黑闪,巨量的咒力爆发在坚硬过头的冰棱之上。
“轰”,两声几乎重叠在一处巨大闷响同时爆发,冰块爆炸般地碎屑四溅,甚至远远地溅射到了连忙抬起双臂防护住头部的虎杖等人的头上。
“阵势还挺大。”一直旁观、几乎要被忘却的宇智波带土咂舌,带着枷场双子与家入硝子迅速后退,退出了战圈。然后他放开女孩们与女医生的肩膀,活动了一下双手手腕,面对着骤然出场的修行者打扮的白发妹妹头少年,似乎起了一点兴致,“使用冰的家伙?有点意思……好像在哪里见过……”
虎杖悠仁瞪大眼睛看着新出场的、衣袂飘飘的少年,他的瞳孔深处、身体之内,坐在高高堆起的尸骨山上、单手撑脸百无聊赖的两面宿傩也愣了一下,难得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
“——里梅。”在冰牢的内部用咒灵防护住了自己,因而毫发无损的羂索笑吟吟地看着闪身到他身侧的浅色发丝的少年模样的家伙,唤出了他的名字,“你来得太慢了。”
第53章 四大特级
车站的上层。
漏瑚巡逻了一圈, 什么也没有发现。他带着陀艮,实在是很纳闷。不安分的真人被留在“夏油杰”那里了,暂且不用担心他擅自行动要去杀身为两面宿傩的容器的虎杖悠仁……但是, 说起来,虎杖人呢?怎么哪里都没有?从刚才就没有看见了吧?之前藏在B5F人群里的两个臭丫头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最重要的是, “夏油”叫他们追的、那个拿走了狱门疆的男人呢?怎么也一个影子也没有, 他是会隐身还是瞬间移动不成,怎么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漏瑚感觉自己好像被隔绝在了世界之外。
B5F似乎打得很热闹, 但是那里有五条悟。漏瑚实在被那家伙的实力和残暴搞出了心理阴影,他在通过与五条悟的对阵后,深知那个男人几乎是不可战胜的。倒是“夏油”对此好像有什么计策的样子, 漏瑚虽然对这家伙胸有成竹的样子心有疑虑,但也因为对五条悟束手无策,只能全权交给他负责。
谁知道,本来应该死去的真正的夏油杰堂堂登场,出乎意料地站在了与五条悟相同的立场上, 因此完全搅乱了局势。
花御的牺牲……几乎算是白费了。
漏瑚想到这里,心情又有些沉重。但他也清楚同伴的牺牲是不可避免的、对于成就他们盼望的世界来说是必要的,因此就算伤感, 也尽量没有影响到自身的判断力。
他巡逻了车站的每一个角落,确认了每一层都没有了那个拿走了狱门疆的男人的身影后,开始呼叫和他一起来的同伴, 胀相。
殊不知, 胀相正靠在车站的入口处发呆。
他的心神好像牵着一条细细的弦。此刻这条弦不知为何充满了无声的波动, 仿佛有血脉至亲在扛着生命危机在战斗……充满不安的潜意识似乎在提醒他, 一定是忽略了什么东西。
正在漏瑚准备出车站去涉谷范围内搜索一下的时候, 他的脚底下爆发了难以忽略的、巨量的咒力波动。
这么激烈了吗?
“夏油”和真人, 不会被打死了吧?
漏瑚大惊,却有些为难。他很想去B5F查看一下同伴的情况,但是五条悟和夏油杰在那里,他去了也只是送菜。在这个情况下,夺回狱门疆显然才是最重要的。但有一点,漏瑚没有忽略:就算夺回了狱门疆,能够封印五条悟的方法还掌握在那个头上有缝合线的家伙手里。单纯地夺回狱门疆也是没有用的,他必须还要保下这个对他们多有隐瞒的、身份不明的盟友才行。
到底是去B5F看情况、伺机救人,还是去外面找狱门疆和虎杖悠仁?
漏瑚难得的犹豫不决,而征用还不成熟的陀艮的意见明显没有什么用。而胀相?除了和弟弟相关的话题,那家伙八棍子打不出个屁,显然只能靠他自己决策。
结果他没能犹豫多久,就被迫下了决定。
车站的外部,有不少咒力反应聚集了过来,似乎都是咒术师。其中强大者不计其数,还有两个特别明显的,绝对有一级及以上的水平……甚至更强大。
漏瑚越感受越惊心,怀疑咒术师已经处理好了外面的情况准备包围车站清扫内部了,很可能还派来了和五条悟同级的强手。现在在没有狱门疆的情况与他们对上显然不明智,漏瑚在这样的突发情况下立刻下了决定,心中的天平倾斜向了另一边。
“胀相,陀艮。”特级咒灵呼唤着同伴们的名字,下了决心,“我们先回去。咒术师那边,似乎有援手来了。我们先去支援夏油和真人,看他们能不能脱身。”
*
羂索站在破碎的一圈冰棱中央,活动着受伤的左手。
白色妹妹头的少年站在他面前,双手撑地随时发动范围很广的冰咒法,将战场搅得一团乱,也为他戒备着其他人的攻击。
五条悟接连的两次强攻都被里梅和羂索的咒灵联手接下。里梅身为千年前两面宿傩的得力手下,实力惊人,冰咒法非常高级,不仅一个人禁锢住全场的人没问题,防御性也好得过头。虽然不至于到能够击败五条悟和夏油杰的程度,但为羂索拖延一时半刻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五条悟两次攻击并未取得什么成果的最主要的原因,并非如此。
而是因为里梅采用了限制他的攻击手段的战术。
他用冰凝咒法的反复禁锢将虎杖、伏黑、七海、钉崎拖在了距离战场近在咫尺的地方,使他们处于无法及时闪避任何大范围的攻击的状态。五条悟因此不能使用他攻击范围过大的任何招数,顺转术式、反转术式还是虚式一个都不行,不然肯定会误伤。
而夏油杰在里梅出现后,只是专注于防御,并没有接着攻击,而是和羂索一样手握漆黑的咒灵球,远远地望着两人的交锋。
这个时候,漏瑚终于带着胀相和陀艮赶到了。
火山头的咒灵对冰天雪地的环境有些不适,但看见“夏油”虽然形容有些狼狈却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五条悟则是被那个白发的新人牵制住的时候松了口气。
“漏瑚,回来得太慢了。”脑门上有缝合线的诅咒师悠然地抱怨了一声,“还以为你跟他们一起走丢了呢。”
男人丝毫没有提狱门疆的事情。
看来是已经清楚他们没有追上那个人的事情了。也是,毕竟那个紫色袍子的男人就在这里,“夏油”肯定已经注意到了吧。
火山头的咒灵丝毫没有意识到诅咒师明明注意到他们的目标已经返回B5F却没有派咒灵通知他们这件事有多么不对劲,只当他是被战斗耽搁了或者那个拿走狱门疆的人才回来不久,并没有想到更深的一层。
不过他注意到了一件事。
“夏油,你还活着就好。”漏瑚的独眼环视了周围一圈,他身后的陀艮也附和般地低鸣了一声。但他看了几眼都没有看见另一位头疼的同伴,那家伙想杀的虎杖悠仁和三七分咒术师却都在这里,漏瑚不禁感到意外,第一时间追问道,“真人呢?”
男人侧首看他,耸耸肩,冲他吐了吐舌头:
“真人?在这儿呢。”
他举起了手中那个漆黑的咒灵球。里面隐约还浮现着人之咒扭曲的面容,仔细听的话,说不定还能听见痛苦的嚎叫声。
漏瑚顿时感觉脑袋一阵眩晕。
他盯着那个咒灵球,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时受不了这个打击。花御不久前才死在五条悟手下……现在,连真人也牺牲了吗?
但为什么在“夏油”手上?
难不成……?!
“你这家伙!”漏瑚气得脑袋和耳洞都一起冒出了蒸汽,他吼道,“你杀了他吗?混账!”
“怎么可能。”脑袋上有缝合线的家伙却不慌不乱,甚至有点调皮地眨眨眼睛,笑眯眯地对漏瑚说,“真人当然是被‘夏油杰’干掉的了。你看,他手里还有另一半呢——哦,忘记说了,我只抢回来一半,同伴一场,真是太遗憾了。”
变成了……两半?
漏瑚一脸空白地向着诅咒师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了手拿另一个漆黑咒灵球的夏油杰。
黑发的男人低着头,披散在肩后的长发和袈裟都被里梅掀起的寒风吹动。而他并不抬首,只是饶有兴致地转动着手中的那个小小的黑球,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那个,是另一半的真人?
身为咒灵,漏瑚认可的同伴不多。真人与他们是相似的出身,虽然性格过于随心所欲让人感觉有些麻烦,但他们咒灵都是天生的相同立场,与“夏油”这类需要利益交换才能结盟的、不值得信任的诅咒师可不一样,漏瑚很珍惜这寥寥的同伴。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离开去追查被带走的狱门疆那么一段时间,真人就被祓除掉了,甚至惨遭分尸。
真人,到底怎么死掉的?
漏瑚的独眼反复扫视着战场上所有的咒术师,最终还是停在了那个与身边的男人相同装扮、只是少了一条缝合线的那位特级诅咒师的身上。
“对,就是他。”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思,脑门上有缝合线的男人低声感叹着,用蛊惑般轻柔的语气说道,“其实还有其他人的合力,比如那位七海,比如那三个年轻人……不过完成必杀一击的,还是‘漩涡’呢。”
漏瑚看了他一眼。
其实他也并不信任“夏油”,但看起来他对封印五条悟这件事情很上心,与他们是同一立场的无疑。漏瑚实在想不出这家伙有什么谋害真人的可能性,反而是与五条悟站在统一战线的夏油杰,想要歼灭和吞噬身为敌人的真人是很自然的。羂索的说辞十分合情合理,漏瑚不得不信,因为他找不出这个男人骗他的理由,于是只能相信。
漏瑚满腔的怒火想要宣泄在这群杀害了他的同胞的咒术师们身上,却在目光接触到五条悟的身影的一瞬间冻住了,刺骨的来自本能的恐惧将他凝滞在了原地。
在他们对话的短暂时间内,战场上的攻防在两位白发男性之间快速交换着。
白发黑衣的青年信手将里梅施术从地面突出的冰龙击碎,蕴含着咒力的长腿一脚踢裂了试图禁锢他的小腿的寒冰,沉着脸从破碎的冰棱中走了出来,含着怒色和些微烦躁的苍蓝色眼眸比空中飘舞的冰屑还要冷漠,杀气凛然。
那目光只是刺来一眼,站在羂索旁边的漏瑚就被那如有实质的杀意镇得动弹不得,再次回忆起了被嘲笑很弱、被轻轻松松地拧下头颅、同伴被一拳击成飞灰的耻辱经历,僵直如被蛇盯上的青蛙。
真人的死肯定也有五条悟的份吧。
不,应该只是夏油干的,不然“夏油”也不可能抢回来一半。
漏瑚脑子里乱成一团,还在僵硬地思考着,他身旁的羂索却轻轻松松地出声了。
“五条悟,你就那么放任他?”脑门上有缝合线的男人手持咒灵球,细长的眉毛扬起,满脸笑容,语气里的挑拨离间分外不加掩饰,“想要挫败我的计划可以理解,但那个家伙可不知道想要做什么。刚才还装一下,现在都不帮你了,显然打的是跟我差不多的主意吧。”
虽然话语中没有点名是谁,但是在场能听到的人都明白,羂索话锋直指五条悟的挚友,某位诅咒师。
其实羂索说的也没有错,夏油杰确实没有动了。
他自从拿到了真人的咒灵球之后,就站在后方没有动手,任凭五条悟冲锋陷阵对上了突然出现的里梅,只在周围环绕着数只强大的咒灵,偶尔蹿出去一两只帮在场的咒术师们一点小忙。
说他有什么图谋的话,确实也很像。
一时间在场的各种存在都将目光投向了似乎有什么阴谋的夏油杰,身为话语的中心,夏油却兀自岿然不动,好像没听见羂索的话一样,也没有第一时间出言反驳。
“呵。”反倒是旁边的五条悟冷笑一声,展臂将绕到他上半身的冰棱暴力折断,一拳将一整条长龙般的冰壁击出了雪花状的裂纹,才撇着嘴反唇相讥,“关你什么事。我不信任杰,难道信你吗?冒牌货,想得美。”
坚硬到足以轻易切断人体的冰之壁垒在最强咒术师的拳下再次碎成了纷纷扬扬的冰屑。
“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五条悟手无寸铁,在敌人的眼里,却可能比核弹还要可怕,他空手握拳,六眼斜睨着衣袍飘飘脸色凝重的里梅和他身后的羂索等人,嗤笑一声,抬手隔空点了点他们的方向,“喂——火山头是吧,还有你后面那个没见过的特级,就知道缩在乌龟壳里吗?不上来打一场?”
这架势,明显就是“你们不如一起上”的意思。
漏瑚看他这样,畏惧是畏惧,脾气倒是上来了。还要我们一起上,这五条悟简直是欺人太甚——然后漏瑚马上就清醒了。他忽然想起来五条悟确实有这种实力,他可是当世最强,对虎杖悠仁夸下海口说自己打完全体的两面宿傩也不会有问题的男人。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畏惧任何阴谋的吧。
出于对强者的敬畏,漏瑚如此想道。
但是他身边的那位并非同类的同伴显然与他不是一个思路。
“你就那么放心,果然还是因为夏油杰身为旧情人的身份?”羂索假模假样地感叹着,一脸确有其事的遗憾,“除了私情,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解释了。这么多年下来,我见过的被私情蒙蔽而枉顾事实的六眼,五条悟,你还是第一个。”
“……”
旁边还在应对里梅群发的冰凝咒法的一年级三人和七海都很无语。
他们的心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念头。
孜孜不倦地cue夏油杰和五条悟的私情,这家伙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啊……除了让场面更加尴尬还有什么作用吗。
就算是旁观到现在,不知羂索身份的众人也没有弄清羂索的脑回路。反倒是刚来的漏瑚听完就呆在了原地,看看五条悟又看看夏油杰,再看看身边的羂索,瞳孔地震,没懂这八卦是真是假,而这又是个什么操作。陀艮听没听懂不知道,高个子的胀相站在后面,一脸神游状地继续沉默。
至于流言的两位主角,夏油杰看了他一眼,脸上连触动都没有了,甚至懒得开口。五条悟一脸“你有病就赶快治”的表情,看着他的样子好像在看什么讨人嫌的虫豸。
而羂索的想法自然与常人不同。
他那么做,自然有他的目的。
夏油杰现在是唯一证实的可以牵动五条悟的情绪、使他失控的存在。用他去试探五条悟的态度和想法是相当有效的、首选的方法,同时也可以试试能不能撬出一些关于夏油杰本人的不明目的的线索,岂不是一举两得。
羂索现在就得到了他想要的。他从五条悟的回答和态度中推测出了一些东西。
五条悟很可能也不知道夏油杰要干什么。
现在想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夏油杰自出现后,都在羂索的眼皮子底下,是决计没有跟五条悟单独交流的机会的,但羂索绝不敢小看他们之间的默契。
那份情感能让无敌的五条悟被狱门疆困住,也能让立场不同的他们联手所向披靡,自然并非能够轻易舍弃的无用之物……或许两个人交换意图也无需语言,靠对彼此的了解和眼神的交流就能达成。或者,言语中透露出会被我忽略、只有对方能够解读的细微线索?
羂索谨慎地估计着,并不敢看轻二人。
之前的言语再次没能起到应有的作用。看来比起夏油杰身上可能会有的隐患,五条悟宁愿先把我们这边解决掉。也是,比起对咒灵阵营起来,诅咒师和咒术师的理念冲突简直都算人类的内部矛盾,当然还是一致对外重要。当然,这其中有没有五条悟的私心……羂索觉得是有的。为什么自然不必言说,夏油杰在五条悟生命中占据的位置太特殊,若不是夏油杰,涉谷如今的事态也不会走到这个令羂索感到骑虎难下的地步。
额头上有着缝合线的诅咒师又看了两人一眼,也没有再试图努力了,而是举起了手中那枚漆黑混沌的咒灵球,仰头准备送入口中。
现在有里梅挡着,还有漏瑚他们这些特级咒灵在旁边,此时不吃,更待何时。
羂索盘算好了,正想趁着形势还算平稳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掉真人,却被夏油杰的一句话阻止了动作。
“你这么快就放心了吗,羂索?”之前一直没说话的夏油杰像是提前察觉到了羂索的意图,维持着从刚才开始就气定神闲的样子,微笑着问道,“是觉得援军已经足够了?你应该很清楚,这些乌合之众在我们面前完全不堪一击吧?”
说到后面一句,他特地放慢了声音,环视了羂索周围的特级咒灵们一眼,笑容是很温和明朗,语气甚至还有点风趣的意思在,其下的浓重的嘲讽之意却不言自明。
于此相对,正在与里梅还有新加入战场的漏瑚和陀艮纠缠的五条悟闻言,还抽空“哈”地笑了一声,十分应景地将战斗中落单的陀艮一拳轰没了小半个头,嘲讽之情也溢于言表了。
正在开着延展领域中和无下限的漏瑚:“……”
正在使用冰凝咒法努力AOE的里梅:“……”
漏瑚大惊失色:“……陀艮!”
羂索:“……”
羂索在心里咋舌,姑且还是把咒灵球放了下来,准备听夏油杰想要发表怎样的高见。
其实他和夏油杰都很清楚现场的实力对比,实在没必要一惊一乍遮遮掩掩骗来骗去的。
无论实力对比如何,那边有两个特级术师,特别其中一个还是五条悟,就是比他们强。五条悟一个人确实足以歼灭在场所有敌人,很多人或许听了这个就会退却,但是羂索很清楚一点,这之中有个时间差可以利用。
也就是说,五条悟杀掉在场所有敌人是需要时间的。
特别是漏瑚他们来之前都特意钻研了对付五条悟的方法,暂时限制他的战力水平拖上个十几分钟不成问题,更别提现场还有宿傩的容器等年轻的拖油瓶呢。
不管有没有狱门疆,十几分钟都够羂索干很多事情了,条件齐全的话把世界颠覆一遍都不成问题。
羂索相信夏油杰自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不至于对五条悟的战力盲目自信。他拿这个开场,显然是有什么羂索没听过的下文想要说。
战争,归根结底都是情报战。
羂索决定说点什么。
“不说漏瑚他们本身就是特级咒灵,我也很清楚九相图的上限能到达什么程度。”羂索似笑非笑地看着夏油杰,他们两人对峙着,仿佛一对倒影,神情却不甚相同,“就靠这几个小鬼和一个一级术师……你们就想摆平我这里的人手吗?”
漏瑚、陀艮和里梅去对付五条悟了,但是这里腾得出手对敌的还有九相图之首的胀相。
更别提里梅一直都在注意这边的状况,用他的冰凝咒法持续控场。
“你那些帮手,对于我们这方来说,完全不堪一击。”
夏油杰拂袖,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反讽,唇角依旧含着笑意,心情好像还挺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在诈人。
“不堪一击?你难不成还要求那位大人出手?”羂索思索着,眼角余光瞥到旁边始终没动手意愿的宇智波带土和三个女人的身影,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不禁嘲弄地问道,“那位向来不愿干涉世事,请他为你救那两个臭丫头和家入硝子已经是极限了吧。”
胀相面无表情地站在向前一步,已经起手摆出了赤血操术的起手式,眼看着就要开“赤鳞跃动”了,却被夏油杰接下来的回应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胀相,还没有察觉到吗?”夏油杰笑着摇摇头,像是为羂索的自信感到好笑,却没有正面回应他,而是意味深长地鼓掌,问着从未谋面的九相图的老大,“你看他额头上的那条缝合线,再看看虎杖悠仁……就没有想起什么来吗?”
胀相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一片空白的记忆里似乎掠过了很多熟悉的、破碎的画面,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与弟弟们的回忆,与他们兄弟共同欢笑的、粉发少年……那个将他们用惨无人性的方式制造出来的男人。
黑发的男人总是站在伞下。胀相的视线从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虎杖悠仁脸上移开,木然地转向了身后的男人的脸上。
并不熟悉却有些既视感的细长眉目……额头上蜈蚣般的丑陋缝合线。
额头上的缝合线。
胀相泛着雪花噪点的记忆里,终于勉强地浮现了一幕连续的画面。
打着伞的男人终于抬起了伞沿。那个男人、露出了眉眼与额头。令人憎恶的脸上,赫然是一条一模一样的缝合线。
“你是……!”
胀相后退了一步,目眦欲裂。
羂索一看就知道胀相要喊什么,眉头一皱,暗道不妙。
他知道胀相迟早会想起他是谁,但没想到会是在那么不凑巧的时机。
“里梅。”
羂索打断他,及时用对盟友的呼唤截断了胀相即将出口的那个名字。
正在与咒灵们缠斗的五条悟也眉头一皱,一拳就轰了出去。漏瑚连忙让受了重伤的陀艮闪躲,自己硬抗上去接了五条悟一招,里梅趁机得以脱身。
白发的少年退回羂索身前,面对五条悟踹开漏瑚的不舍追击,少年模样的里梅却没有畏怯,而是低首,轻轻地对着摊开的右手掌心吹了一口气。
霜寒之气由轻盈变得狂暴,立刻像是风暴般席卷了战场。
五条悟的无下限防护被漏瑚的领域延展中和,不得不抬臂挡住这波霜寒之气。
里梅脸色不变,抓住这个空隙抬起手飞速结了个复杂的法印,单手拍地,瞠目沉声道:
“冰凝咒法·直瀑。”
声音还未落下,他的身周就立刻随着咒力的涌出炸开一簇簇冰棱,环绕着他和身后的羂索。
堪称狂暴的冰寒咒力涌动着,战场上几乎变成了冰河世纪。在场的所有咒术师都被骤然加强的暴风雪与冰棱冻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瀑布般滔滔、凶器般锋利的无数冰柱从天而降。
“轰。”
苍蓝色的光晕以六眼为圆心席卷全场,巨大的冲击力将冰层从地表掀起。
五条悟使用了顺转术式·苍。他现在也顾不上会不会波及在场的人了,高声喊了声“杰”。
夏油杰早在他没出声的时候就心神领会,身形庞大的虹龙从他的身周蹿了出去,卷住了较近的七海建人和钉崎野蔷薇,用坚硬的身躯护住了两人。
再远一些的虎杖悠仁和伏黑惠他却没法及时顾上了。以他手里的咒灵,没有速度赶得上能力也足以保护那两人的存在。
五条悟以六眼察觉到了学生们的危机,眼神冷凝,侧首看去,冰霰中雪色短发摇动,正想以苍的应用为基础发动远距离转移去救助两人,却因为察觉到了意料之外的某些人的登场而少见地愣在了原地。
“有点晚,赶路费了些时间,不好意思。”雪亮的日本刀劈裂了头顶坠下的冰山般的冰刃,几线雪色的刀光卷着汹涌咒力将其化作细碎的冰块,向着旁边飞溅而去。黑发的少年提着刀关心地看着被冰霜禁锢着半蹲原地正准备召唤式神的伏黑惠,询问道,“伏黑同学,没事吧?”
伏黑眼睛睁大,惊讶地叫了声“乙骨前辈!”,却顾不得说更多,连忙转头看向虎杖悠仁的方向,确认同伴的安危。
与此同时,另一边。
“是虎杖悠仁吧,哟,小伙子,初次见面。”金发女人手持风镜飒爽登场,她手里提着外套,金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扬。虎杖愣愣地抬头看着这位完全是他的理想型外貌的金发大姐姐,女人却没有自我介绍,而是将他提出了冰棱的攻击范围后,轻松地落在了地上,才开朗地说道,“我是九十九由基。听说你和我的弟子葵感情很好?”
“正是如此!”身后传来了东堂葵激动拍拳的声音,“悠仁可是我的挚友!”
虎杖不知所措地向后看去,发现京都校的人几乎全员赶到。除了机械丸,他所在交流会里见过的众人一个不落,包括老师庵歌姬也在,甚至还多了一个没见过的、体型庞大并且胸膛上贴着爱心的男人。
此时这个男人,正在向夏油杰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那边的伏黑惠确认了虎杖安全后,也穿过围上来关心他的禅院真希学姐、熊猫学长和狗卷学长之间的缝隙,注意到了原本跟在乙骨身边的一个黑皮肤的外国人,正在向着夏油的方向走去。
“拉鲁,米格尔,辛苦了。”夏油杰向自己曾经的下属们点点头,毫无惊讶之色,反而对着羂索笑了起来,微笑中露出猎食者般的意味深长,“你以为,只有你有援手吗?”
“九十九由基,乙骨忧太。”羂索咬牙,脸色扭曲,神情变得有些恐怖起来,“原来你把你的下属分到他们身边是为了这个原因……!你果然还留有后手,夏油杰!”
那边正在笑着拍东堂葵和虎杖悠仁的肩膀的九十九由基、正在与同级生们谈话露出腼腆笑脸的乙骨忧太,像是都听见了羂索的这声呼喊,向着他和夏油还有五条所在的地方投来了视线。
忽然沉默下来的氛围,让在场的所有术师,突然意识到了一点——
日本当世仅存的四位特级术师,在此时此刻,已经完全齐聚于这个涉谷的战场了。
五条悟,夏油杰,九十九由基,乙骨忧太。
四位特级,就此莅临!
“好久不见了呀,五条君,还有夏油。”九十九由基抬手,率先轻松地打了个招呼,英姿飒爽地说出了几乎成为了她个人风格的一部分的台词,“来吧,回答我上次的问题吧,你们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第54章 浪费时间
九十九由基的问话出口, 原本已经笑着转向她、准备说什么的夏油杰和正在向跟着乙骨忧太过来的东京高专二年级的学生们打招呼的五条悟突然都闭上了嘴,非自愿地沉默了。
时间仿佛暂停了。
原本充满战斗氛围、一触即发的场面,因为九十九由基的一个问题, 突兀地停滞了下来。
没有任何人回答九十九由基的问题。
连羂索一时都不说话了, 还有带着陀艮退回羂索那边的漏瑚也是。
更别提咒术师这方最靠谱的成年人七海, 拿手指推了推眼镜, 完全就是不想要说话的样子。
因为这些人的反应, 在场的所有人之间的氛围忽然变得迷之尴尬起来。
九十九由基:“……?”
四大特级术师中唯一的女性愣了一下,并不觉得自己的发言有什么问题,于是有点疑惑地环视了周围一圈。之前就在的知情者不约而同地避开她探究的视线,不是望天就是望地,一副“我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九十九由基没能从旁观者们的神情里看出什么端倪, 最后看向不约而同地双双别开脑袋没有看她的夏油杰和五条悟。
黑发术师和白发术师不知道为什么都盯着那个顶着夏油杰的壳子的冒牌货, 一脸在所有人之间格格不入的冷静过头的表情,反而显得有点欲盖弥彰了起来。
倒是没有经过之前的事件的东京咒术高专的二年级生们还有八卦的余裕。
“这是招呼吗, 怎么一上来就问这个。”
这是没有见过九十九由基、纯粹地为她的问题感到疑惑的禅院真希。
“鲑鱼。”
这是狗卷棘。
“悟的话, 完全想象不出来他会坦诚地对待任何女性的样子啊——”
这是用浑厚的嗓音感叹着的熊猫。
在场的除了某些知情人士其实都跟他们的想法差不多。连对老师的女性关系同样存在着一定误解的乙骨忧太听完熊猫的话, 也提着长刀愣了一下,露出好奇的表情。
羂索闻言,冷笑起来:
“何必浪费时间,九十九由基。”
“对于女性的偏好可以说是人格的体现吧。”九十九由基饶有兴趣地追问道, “为什么说这是浪费时间呢?这个问题,可是很有利于我了解五条和夏油啊……答案我也好奇了很久了。”
“这个回答根本是无意义的。”羂索维持着讥讽的表情, 回答道,“这两个家伙根本就不喜欢女——”
“悠仁!”
五条悟叫了学生的名字。
被打断的羂索狐疑又警惕地看着五条悟,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但这位最强不想让他说下去的想法昭然若揭, 连夏油杰看向他的眼神和脸上面具般的笑容里也带上了杀气。
于是羂索暂时闭上了嘴。
他静待五条悟叫宿傩的容器, 想看看他是想出什么招数。
“哎,五条老师!”粉色头发的少年欢快地应了一声,“怎么啦?”
“拜托你一件事情——”白发教师露着那张没有年龄感的童颜,双手拢在嘴边隔空远远喊话,“和惠还有野蔷薇一起,搓搓这家伙自以为掌握了真理的气焰!”
“……?”
旁观的羂索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夏油杰叹了口气,无奈又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是!”虎杖悠仁一脸我领会到了老师的意图的表情,翘起大拇指,背景音里仿佛有正确答案的巨大字样在锵锵作响,“真相只有一个——五条老师和夏油先生爱着彼此!”
“啊?”
这是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的九十九由基。
“笨蛋!”伏黑惠的脸色一变,拉住虎杖悠仁的胳膊,低低地语气急促地骂了一声,“虎杖,老师不是叫你说这个!他和夏油杰……!”
他还在嘴里的劝阻被另一位同级生更高的声音打断了。
“不,不要说了。”钉崎野蔷薇大摇其头,捋了捋栗色的短发,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他们早就分手了,这有什么好说的。”
“……这是真的吗?”
九十九由基站在原地,单脚踩着里梅放出的冰棱,难得有些惊讶地问转头问其他人。
京都校全员:“……”
不,这种事情我们怎么知道。
七海建人:“……”
金发的三七分上班族很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当然是——”
五条悟一脸倾诉欲很强的表情,神色中还有些不解,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似乎想要辩解什么。
夏油杰同时也张唇,脸上是微微蹙眉又微妙地残留了一点无奈的神色,似乎也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就算是曾经的最强二人组,也逃不过被打断发言的命运。
“当然是真的。”家入硝子点头肯定道,悠悠地接上了之前的钉崎野蔷薇的那句爆料,反驳道,“不过,没分手。一方死亡和分手还是有区别的。”
“……硝子?”
这是想起了什么、脸上写满了大大的疑惑的五条悟。
“……硝子?”
这是完全没想到曾经的同级生会做出如此发言的夏油杰。
“硝子?”不可置信的还有另一个人,正是曾经与他们是同学的庵歌姬。穿着红白巫女服的长发美女一脸无法相信,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夏油和五条……你说的是真的吗?”
“哎呀,真令人意外。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那么意外。”跟着京都方的人员一同赶到B5F的冥冥掩口而笑,“既然是硝子说的,那就一定是真的情报了。真可惜在场的人都知道了,不然这条情报还真的价值万金呢。”
在场的所有人员:“……”
有很多人都露出一脸“完全不想知道这种事情”的表情。
重灾区是五条悟的学生和同事们。对当年的夏油杰和五条悟的关系没有了解的人都是一脸听到了天方夜谭的样子,唯有乙骨忧太惊讶之余,不知为何露出了有点流冷汗的抱歉表情。熊猫和真希都开始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省得这位年轻的、亲手砍掉了老师前男友的手臂的特级咒术师消沉起来,狗卷棘也难得地“木鱼花”了一下。
“不是。”五条悟瞪圆了眼睛。他眼睛本来就大,睁大了就更圆了,干脆利落地否认之后是纯粹的不解,嚷嚷起来,“分手了吧。当年在新宿街头杰甩了我,还不算分手?”
“……”
在场的、原本半信半疑的所有人都再次沉默了。
还以为五条悟是要辟谣呢,结果一出口就是这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不否认是前男友也就算了,澄清的点也太过奇怪了吧?还有新宿街头?什么东西,什么时候?
“你们看吧,六眼他自己都说了。”羂索冷笑着,“当年在新宿和刚杀掉114个人叛逃的夏油杰私会,还没有杀掉他,不是徇私是什——”
然而在场并没有人关心他说了什么。
“不是那种意义上的‘分手’,悟。”
夏油杰欲言又止,试图解释。
“意思是……”钉崎野蔷薇听到这里,以经常听八卦的少女的察觉力意识到了什么,眼角抽搐起来,“只是因为理念冲突而分开,立场对立却并没有终结情侣关系?”
“看,我说嘛。”
家入硝子依旧眼下青黑,却少有地笑了起来。
“老师的前男友是反派头子,这是什么八点档的初恋情人相杀的狗血剧情。”钉崎野蔷薇小声嘀咕,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了某个方向,“这个剧情,怎么感觉有点耳熟,好像在jump上的哪个少年漫里见过……”
她说完才想起那部有着似曾相识的剧情的漫画是什么,于是不说话了。
再次成为目光中心之一的宇智波带土抱臂站在原地看戏,对众人投来的目光一脸莫名其妙:“看我干什么?我早说过他俩有——”
“听好了,我和悟不是恋人关系。”夏油杰打断了宇智波带土的话,斩钉截铁地说,“曾经不是,现在也不是。”
五条悟在原地拖长声音“哎?”了一声,似乎是感到没那么有趣了,脸上有一丝不满:
“虽然杰说的也没错啦。但是总感觉这样少了些乐趣呢。”
“不要拿这种事情跟别人开玩笑啊,悟。”夏油杰叹气,看起来想要扶额,不过最后只是露出了一点无奈又好笑的表情,“硝子也是。”
“唔。”家入硝子对他久违的搭话也没做出什么特殊的表情,倒是意味深长地回应道,“我不觉得我说错了什么哦。”
“好的,我明白了。”围观了全程的九十九由基观察着两人的神色和反应,忽然笑了出来,推了推风镜,“所以呢,夏油,五条,你们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
夏油杰沉默了。
“……”
五条悟冥思苦想。
“非要回答吗,九十九小姐?”
夏油杰露出了有点伤脑筋的表情。
“想不出来呢。”
想不出结果、若有所思地用食指搔着侧脸的五条。
“算了。说起来,当年还在高专上学的夏油同学就逃过了我这个问题呢。”九十九由基好笑地看着五条悟将六眼挪到眼角去瞥夏油杰、夏油杰刻意侧过头没去看旁边的昔日好友的样子,不再追问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大概知道你们是怎样的人了。除了这个问题,也多亏了在场的各位慷慨提供的情报以及这些年我对你们的事迹了解。”
“那么。”她话锋一转,金色长发在空中飞扬,抱着手臂以居高临下的气势凝视着额头上有着缝合线的羂索,“你又是哪位呢?”
“哈。”羂索眯起了眼睛,唇角的笑容弧度扩大,几乎到了有些夸张的程度,“这重要吗?我以为,你们会更在意五条悟与夏油杰私通的事情?”
“原来如此。这些年御三家和高层那边的传闻都是你散播的吧。”九十九由基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将手指抵在唇边,“但凡对五条君的理想和夏油君的理念有些了解的人,都不至于会有这样的误会吧。高层那边的叛徒,是你安插的吗?”
“……”
羂索的笑容加深了。
“我也没说错吧。”他轻飘飘地说,“我能得到这具身体、涉谷之变的始末,显然都是因为五条悟的错吧?说起来,还没有好好感谢他呢。你们和那些被杀掉的普通人落到这个田地,不都是拜无法割舍私情的六眼所赐吗?”
头带缝合线的男人脸上那极具非人色彩的笑容显然激起了某些人残余的记忆。
这个笑容……!
一定是他,不会有错,那个侮辱、玩弄我的母亲的,可恶至极的男人——
现在,居然还想让我杀了虎杖……!杀了我的弟弟!*
“是你吧!”胀相的瞳孔急剧收缩,喊出了那个名字,“加茂宪伦——!”
第55章 情报同步
“加茂宪伦?!”
稍微年长一些的咒术师们听见这个名字, 都惊异地叫出了声。
尤其是出身于咒术世家、尤其是与御三家有所关联的人士们,全部露出了惊讶又意外的、隐含着一丝忌惮与恐惧的表情。
倒是年轻的加茂家嫡子加茂宪纪,一脸意外, 额角滴汗:“我?”
他的同学们连忙帮他把自己指着自己的手压下去, 紧急解释只是读音和他的名字一致罢了, 写法并不一样,“宪伦”和“宪纪”还是有区别的。
加茂宪伦,是非常著名的、明治时期活跃在咒术界的诅咒师。出身于御三家之一的加茂家,御三家的叛变者,也是九相图的创造者, 作风从他制造九相图的手段的悖离伦理和惨无人道中就可以窥见一斑。
“史上最恶的术师”, 家风严谨、身为阴阳师名门的加茂家时隔百年仍然将他视为洗不掉的污点。他有很多见不得光的称呼, 见不得光的恶劣事迹,已经过了百余年,还口口相传于术师们的暗处,成为了御三家永恒的黑色历史。
“如果这是真的!”庵歌姬的瞳孔急剧收缩, 伸手护住了身后的三轮和西宫,“这个夏油身体之内的家伙,至少已经有150岁以上——”
“随便你们怎么叫都行。”羂索微微偏头, 看向那个出身于加茂家的少年,还有属于真阴流的三轮,“加茂宪伦也不过就是我曾经用过的名字之一。想叫哪个, 就叫哪个吧, 这个并不重要。”
“名字并不重要吗。”夏油杰品味了一下这句话,也微微侧过头, 有些玩味地笑了起来, “你真的是这样觉得的吗, 羂索?”
“当然,这个名字另当别论。”羂索将目光移回夏油杰身上,示意里梅和漏瑚后退,他本人也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几步,同时有点挑衅地笑了笑,“想要叫我‘夏油杰’也没问题哦。”
“嘁。”五条悟咂舌,骂道,“你恶心谁呢。”
“哎呀。”九十九由基说,“虽然想说我认不出来,但是你和夏油的‘声音’是不一样的哦。不过你的真名叫羂索吗……观音手中的救济之绳?还挺讽刺的。”
“真货和伪物放在一起,对比过于明显吗?”羂索面对他们的质疑,露出了无趣的神情,“我觉得我装得还挺像的。”
胀相只是表情疯狂地瞪着他,手上摆出了赤血操术的手印,像是想要攻击他。
“悠仁,惠。”五条悟唤了他的学生们一声,湛蓝的六眼一瞟,简明扼要地吩咐道,“拉住这家伙,会碍事哦。悠仁,他可算是你哥哥呢。”
“?!”
这是忽然得知自己变成了弟弟的虎杖悠仁。
伏黑惠反应很快,放出了玉犬去咬住胀相的衣角,阻止了他想要向着羂索冲上去的行为。
就算是九相图的大哥,也不可能去介入特级们之间的战场的。
虎杖悠仁虽然不明所以,还是基于判断,为胀相挡住了来自里梅的突然攻击。这下弟弟在身边的胀相,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顾不上羂索那边了。
那边的里梅,却因为胀相放出的硝烟,再次开始了用冰凝咒法牵制全场的行为。
他放出的咒力冻结了整个车站,几乎要把破碎的B5F变成一整个冰原,连指示牌下方都挂上了高高低低的冰棱,更别提脚下。
一时间所有的在场术师再次被霜凪冻得动弹不得,要不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在扯动小腿和脚底,要不就是在攻击脚下的蔓延到身上的冰层,试图击碎它们。
但这点小伎俩,还冻不住四位特级。
九十九由基第一时间用无形的咒力切断了所有试图困住她的冰棱,乙骨忧太雪亮的刀光闪过,连术式都没用上,就轻松脱困。因为漏瑚一直开着的领域延展,五条悟用不了无下限术式隔离,一脸嫌麻烦的表情徒脚踩碎了冰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而冰层蔓延到夏油杰的脚下时,被他脚下黑洞一般的咒灵所在的领域悄无声息地吞噬了,根本没能接触到他的衣角。
夏油杰看着对面的羂索在里梅和漏瑚的掩护下举起手臂,一手用袖子掩着另一只手,似乎想用宽阔的僧袍袖子遮住下半张脸然后将什么塞到嘴里,笑容加深了。
“那就让我们来赌一赌吧,羂索。”夏油杰淡然地说着,眼神却很暗沉。他同样举起了那个咒灵球,凑到唇边,仰起头,吞了下去,“到底各自吞噬一半的真人,会有怎样的结果。”
旁边的五条悟敏感地侧头看向他,雪色的短发晃动,透彻的淡蓝色六眼似乎在观察着什么,直直地凝视着夏油杰。
但是夏油杰的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像对面的羂索一样。
咒灵苦涩肮脏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口腔,再顺着食道滑下去,像是雾气一样散在胃袋里。夏油杰闭上眼睛,喉头艰难地吞咽着,对本该熟悉的吞咽动作感到了一丝陌生。
也是,自从这次作为英灵被召唤以来,我就没有吞噬过咒灵了。夏油杰想。
倒也不是因为他和他的身体收服过的咒灵都记录在这个身体的灵基上的缘故。咒灵操术可以操纵的咒灵没有上限,实力的进步永无止境,夏油杰看不见自己能够走到多远,但是在看见尽头之前,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向前走。
就算是作为英灵被召唤也一样,夏油杰不会因为自己已经是个死人就放弃增强实力。
他之前之所以不吸收任何咒灵、甚至放弃了已经可以调伏的能力特殊又唾手可得的特级咒灵,是有理由的。
而且是非常正当的理由。
原因是之前在B5F初次对峙的时候,羂索已经发现的事情。
他和夏油杰因为相同的身体情报,存在一定意义上的“咒术同步”。
在咒术的认定上,灵魂也是肉体情报的一部分,记忆会残留在肉体里就是铁证。咒力为夏油杰构建的这具肉体完全是按照他本人的身体情报来的。而他的身体因为还在被羂索一直使用,所以相关情报不停在更新。
什么情报?
自然就是咒灵。
羂索使用了他的身体和术式吞噬了新的咒灵。那些身体情报上的更新,全部体现在夏油杰这里。
他刚被召唤出来的时候,记忆有些模糊,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有他在幻境里显露出来的、额头上那道来自羂索的束缚痕迹。最重要的,就是身体里莫名其妙比死前最为全盛的状态多出的数千只新的咒灵——夏油对他自己收服的咒灵全部都有印象,毕竟可是一个个吞下去的,他想要使用的话,也需要记清楚它们的模样和能力才行,不可能有所遗忘。
夏油杰无比确认这一点:他的咒灵存量,在根据现在他的“身体”的活动在更新。
可以说,这是一种肉体情报的同步。
羂索有可能知道他的梦,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然,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他会误会我和悟之间的关系了。
夏油杰想到这里,心里微妙地涌上了一阵杀意。
不过仔细想想,他和羂索在六眼的视野里都能被认定为同一人,这好像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那么,问题就来了。
夏油这边要是重新开始吞噬咒灵增强实力的话,羂索那边会不会有所变化呢?
料想到这个可能后,夏油杰主动决定了不吞噬任何一个新的咒灵。毕竟没有人会希望敌人会因为自己的努力也不劳而获地变强。更何况他很肯定他有一点比羂索强,那就是他生前因为漩涡等攻击手段释放掉的咒灵,因为是英灵的缘故,全部好好地待在他的体内,就像游戏的存档一样,是全图鉴状态。
而羂索?
偷别人的尸体使用,就要做好接受一具用完漩涡后几乎空荡荡没有咒灵存量的身体的准备。
想到这点,夏油杰就不急了,而是准备随着“祂”给的指示,徐徐图之。
不过他平时在任务中不仅不收服咒灵,使用咒灵的时候也非常小心,使用的全部都是羂索没有的那一部分。
涉谷之战开始之后,事实证明,夏油的小心并非没有意义。
在他的刻意试探下,两人都发现了,他们可以操控彼此共有的咒灵。
因为在咒术上被视为“同一人”。
那么这就说明,夏油的推测很可能是完全正确的。
因此,他只拿到了一半的真人的时候,也并没有意外。
咒灵操术vs咒灵操术,夏油杰vs“夏油杰”,是不可能真正分出一个胜负的。
只是,现在展现在他和羂索面前的,是一个新的可能。
在这个条件要是是真的的话,真人是否完整就不那么重要了。只有一半也无所谓,术式在任意一方手里也无所谓。
因为会“同步”。
两人一起吞下真人之后,“无为转变”这个术式,通过漩涡的精制后,会同时同步到两人身上吗?
现在,就是证明这个答案的时刻了。
不止是面对着四位特级难以翻盘的羂索,夏油杰也在赌,赌一个结果。
只要有了无为转变,他的计划就能完全顺利地进行下去。
不管走向哪一个方向,带给这个世界的,都是新的可能——
咒灵球滑下食道,散入身体之中。
夏油杰和羂索,在同伴的拱卫中,同时睁开了眼睛。
第56章 选定之人
对于收服的准一级以上的咒灵的术式抽取, 是通过咒灵操术的极之番“漩涡”来实现的。
这个术式抽取的功能,是夏油杰研发漩涡时的附加品,但毋庸置疑,是咒灵操术这个术式最为高级的运用之一, 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从羂索对其的重视, 就可见一斑。
发现这个起, 夏油杰就一直在等待。
等待着可以改变世界、实现他理想中的新世界的咒灵的出现。
曾经他以为他等到了。
祈本里香, 象征着无穷的咒力, 是改变世界的必要条件之一。
这也是夏油杰为了夺得她,宁愿向他本人并没有敌意的咒术高专和五条悟的学生们出手的最大原因。
然而, 那时的夏油杰并没有看透诅咒女王的无穷咒力归根结底居然来自看似被咒者的乙骨忧太。特级术师的能力不像特级咒灵一样可以为拥有咒灵操术的他使用, 这让他一腔抱负付诸东流。
但是, 在他死后,新诞生的人之咒真人,所携带的术式“无为转变”, 也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代表着“人类”的特级咒灵,他的术式触及了人类的本质。
肉体情报和灵魂形状的改变。
而众所皆知, 肉体作为术式的刻印之处, 是术师不同于非术师的地方。而吉野顺平的例子也证明了,术师的“脑”的构造,也与非术师有微妙的不同。
只要集齐这两个条件, 非术师也能变成术师。而这两者都属于肉体改造的范畴, 撇去其中存在的种种复杂的细节问题, 理论上都是可以通过真人的术式来实现的。
这就是夏油杰和羂索一定要得到“无为转变”的原因。
甚至不惜与对方共享也要拿到手。
因为这个术式对于改变如今的世界来说, 是一把重要的钥匙, 一个过于亮眼的、关乎人类和世界的可能性。
夏油杰吞下了咒灵球, 静静地思索着。
漩涡对于术式的抽取需要一点时间, 他闭上眼睛,思绪漂浮在黑暗中,思考着。
——这会是另一个“机会”吗?
而对面的羂索也不例外。
生命延续了千年的术师也在这短暂的片刻之中思索着一些可能性。
漩涡抽取而出的术式,存在一个限制,那就是成长度会永远停留在咒灵被收服的那一刻。
这也是羂索在夏油杰和五条悟的手下处于劣势、捉襟见肘坚持得很狼狈,却还是不肯逃走的原因。也不单单是为了狱门疆,真人被那群咒术师缠在了战斗中,这个事实也导致羂索无法一走了之。
人之咒在战斗中的成长是最快速的,羂索甚至不能移开视线,生怕放在身边那么久的无为转变就没了,更别提夏油杰似乎也打着差不多的主意,他就更不能离开了,只能硬着头皮跟两位实力超群的特级术师周旋,用尽了全力加上口舌挑拨,才能尽量不被当场杀掉。好在两位特级下手虽然狠,却仿佛都有什么顾虑,没有下真正意义上的重手,因此羂索还是拖延到了恰到好处的时机。
那就是真人在战斗中明悟了自身的本真形态、正要完全蜕变成身为特级的他应有的完全体时,羂索才瞅准时机脱离战场,使用漩涡一举收割了他的成果。
纵然在不慎之间被夏油杰用咒灵操术抢去了一半,但被调伏的真人的术式,毫无疑问是完整且臻于成熟的。
这就证明一旦得到,无为转变这个术式能够发挥最大的效用。
闪念之间,漩涡的术式抽取已经完成。
羂索感应到了无为转变的术式完整地刻印在了这具肉体上。他睁开眼睛,眼底漫上狂喜,却来不及说任何事情,而是直接运起了咒力,将右掌拍击在了大地上。
现在,没有比实现他理想的世界更加重要的事,这也是翻盘的、反败为胜的最好机会!
术式·无为转变,发动!
巨量的咒力通过羂索的手掌击入地底,开始强烈地涌动,在地底向着四周如箭矢般散射而去。
“术式的远程发动?!”
完全来不及阻止的九十九由基惊讶地出声。
身为特级术师的她自然有能够看出羂索在干什么的眼力。
她凝视着上方的天元结界,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头顶的天空出现了由无数道扭曲的暗色裂缝构成的奇妙花纹。
结界似乎是被羂索的咒力引动,浩大的声势仿佛雷鸣,漆黑的扭曲雷电闪烁在那里,引得天幕之下的众人仰头,握紧武器惊慌且戒备地看着天空。
“他是想要干什么?这是对天元的结界做了什么手脚……?”
九十九由基喃喃自语着,忽然发现了不对。
她的三位同僚都没有说话。年纪轻轻、资历尚浅应该对结界术没有什么研究的乙骨忧太也就罢了,刚吞噬了与对面的男人相同的咒灵的夏油杰和拥有六眼的五条悟都没有发言,这显然不对劲。
她惊疑地向三人看去,却发现五条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而夏油杰正在看着那个将手按在地上发动术式的男人,唇角微微勾起,完全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而他们的视线落点上,羂索比她还要显得惊疑不定。
他脸上原本蕴含着狂喜和得意的神情消退了,仰头看着头顶乍一看声势浩大、实则慢慢减弱消退不见的印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逐渐被惊恐和愤怒所占据,好像在大业将成之前发现被人抽掉了底牌只能被迫show off的可怜野心家。
“夏油杰!”羂索嘶声吼道,眼神里尽是不可置信,“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掌,用手掌的形态变换确认无为转变没有问题,再次看向冷淡地看着好戏的夏油杰,眼睛里浮上过于明显的不愿相信。
“怎么,终于发现操控不了天元大人的结界了吗?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想要远程发动术式,就必须要依托于笼罩着日本全境的天元大人的结界吧。”夏油杰眼神冷淡至极地看着他,深色的细小瞳孔里没有丝毫感情,勾起的唇角却漫着一丝笑意,就好似最辛辣的嘲讽,含着虚伪的笑意的声音也不再像表面透出的调侃,而是变得可憎无比,“最自信的结界术失效,使用无为转变术式唤醒仪式失败,感觉如何,羂索?”
他这一席话实在透露了太多秘而不宣的信息,不仅全场皆惊,连一直留存着某种从容的羂索也瞳孔震动起来。
“难道,你……?”羂索勉强维持着冷静,却因为想到了某个可能性,瞪大了双眼,“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你更不可能知道它们的具体位置!就算占据了这具肉体,我的‘脑’与你也是完全不同的,里面的情报绝对不可能同步!”
确实无法同步。
夏油杰轻轻阖上眼睛。
但是,根据“祂”的指引,你放在天元的结界上、用于操控的“标记”,已经被完全铲除了。
“你说我不可能知道什么。”夏油杰对他侧过头颅,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唇角弧度扩大,彻底笑了出来,细长眼眸微微眯了起来,“是你在天元的结界上设下的标记,是你想要靠无为转变发动的‘死灭洄游’仪式,还是你最终的目的……天元与全人类的同化?”
一直运筹帷幄、连情况失控也不曾丧失从容的羂索,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镇定。
他的目的被本不该出现于此的亡灵一语道破。
他精心筹备千年、引以为毕生事业的计划被看穿了。
这怎么可能?
凭什么?仅凭一个被完全蒙在鼓里就只剩下有利用价值的尸体的死人?
到底是谁为夏油杰提供的情报……?天元?还是……?
羂索一下子也想不出更多的可能性。他的大脑里闪过了某个紫色衣袍的影子,但下一秒又因为尚还残存着的理智否认了。就算是那位,也不可能得知他的计划。
因为想不出更多的可能性,羂索只是头脑混乱地凝视着对面似乎一切尽在掌控中的夏油杰。
殊不知,夏油杰也在考虑着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羂索依靠他精深的结界术在天元的结界上做了手脚。
这正是他敢于依托结界远程发动术式对他标记过的存在进行改造的原因。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标记的都是些通过无为转变的改造可以由非术师变成术师的“适格者”,正如同伏黑惠陷入昏迷的姐姐津美纪。羂索准备将这千余人投放到一个名为“死灭洄游”的仪式中,作为他改变世界的前期条件,一次小型的新世界的模拟和演练。*
“使用天元同化全人类来实现进化”,这就是羂索想要通过涉谷事变和死灭洄游达到的目的。
这也是他排除六眼、谋求咒灵操术和无为转变的起点。
而夏油杰猜想,这也是“祂”会出手,将自己从死亡之中召唤回现世的最为重要的原因。
这点,也在之前在薨星宫与天元的谈话中得到了确认。
羂索发动这一个编织了千年的阴谋的原因,正是因为想要改造全人类,迎来咒力以各种形态(咒灵、咒物、咒术师等)存在的、充满了无限可能性与动乱的混沌时代。
也就是所谓的、咒术和神秘未曾衰退的“平安时代”。
如果没猜错的话,羂索追求的通往新世界的手段会为这个世界带来灭顶之灾。而夏油杰的这一个猜想,也在薨星宫中,得到了堪称全知的术师天元的确认。
特别是,最重要的一点,也是夏油杰猜想自己“拯救世界”的任务最终落实在了“阻止羂索”上的最终原因,那就是——
全人类与天元一同进化到最高层次的存在形态,本身就是个悖论。
“到底是谁告诉你的,天元?”羂索冷冷地看着他,逼问道,“那家伙向来不问世事,连最后的星浆体死在他门前都不管不顾。你是闯进薨星宫威胁他了吧,夏油杰?”
在场之人,包括五条悟、乙骨忧太和九十九由基听闻羂索的话后,都霍然转头,将目光投向夏油杰。
夏油杰只是笑而不语,却也不出言否认,竟然像是默认了这句指认。
天元,被威胁?怎么可能?
所有术师的内心,都只有这一个想法。
当然,知道内情最多的九十九由基,心里的惊讶也是最多的。
十一年前星浆体逝世,似乎都没有对天元的稳定性产生影响。那位有着不死术式的伟大又全知的术师,对世间的一切似乎都保持着超然的态度的术师,可能会被区区一个特级威胁吗?
就算那是咒灵操术,也不太可能吧?
然而,下一刻夏油杰的回应,就击碎了他们心中的半信半疑。
“这件事,还要多亏了你的谋划。”夏油杰垂下眼睛,不知道想了什么,沉默了一瞬间,才再次看向比任何人都渴望着他的回答的羂索,语气里也带上了淡淡的嘲讽,“要不是十一年前天元大人与星浆体同化失败,又怎么会升格为咒灵操术的对象呢?”
天元,成为了、咒灵操术的对象?
所有术师都瞠目结舌,一时间甚至消化不了这个讯息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知晓天元对于全日本的咒术界的重要意义的人,都无法停止思考。
“杰,原来不是错觉。”五条悟却没有对此骇人之言产生怀疑,而是迅速地理解了全部,睁着湛蓝的六眼质问道,“你带着那家伙去了薨星宫?是在交流会的时候吧。”
虽然是疑问,但五条悟用余光斜斜地瞥了一眼带着双胞胎和硝子抱臂站在战圈之外的宇智波带土,显然是已经确定了这件事。“那家伙”代指的是谁,也不言而喻。
“这样都能察觉到神威的发动吗?”夏油杰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诧异,“不愧是悟。”
估计是带土长时间发动神威寻找薨星宫入口的时候,被在训练场地的悟察觉到了空间粒子层面的波动。夏油想。
然而,在场的众人却没有几位有和他们两个一样闲聊的余裕。
尤其是听见了这个消息、心里不敢置信的猜想得到确认的羂索。
“你、知道了……?”羂索控制不住地后退了一步,感觉受到了重大的打击。他喃喃自语着,霍然抬头,眼睛发红地瞪向夏油杰,眼睛里似乎泛出了红色血丝,“你能解除我对结界的操控……你吞噬了天元?不,不可能,日本全境的结界还没有崩塌,他肯定没事。你在诈我?”
单凭夏油杰,就算吞噬了天元,也绝对是做不到支撑结界还自由活动在外面的。
而且,身为“魂”的夏油杰要是吞噬了天元,应该也会反应在羂索现在占有的这具身体上。而事实就是,羂索身上,并没有来自天元的不死术式。
“不。也算是感谢吧,感谢你给了我趁虚而入的机会,羂索。”夏油杰微微勾起了唇角,将右手掌交叠在左手上,缓缓地鼓起了掌,“我正是用你的谋划说服了天元大人。天元大人愿以身殉道,为人类谋福祉,在下很是钦佩。”
他的掌声一声一声响彻场地,击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说到最后,曾经的盘星教教主还笑了出来。
明明笑得很是从容,甚至还有胜券在握的风度,但是这一刻,他比对面的羂索还更像个可怕的疯子。
在场的人基本上都听不懂他们哑谜一样的对话。但唯独夏油杰的这一句,意思很明确:
他做了什么措施,会威胁到天元的生命安全。言语中虽然透露出天元似乎是自愿,但结合上面透露出的信息,或许是威胁的结果也不一定。
领悟到这一点后,九十九由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戒备地看向夏油杰和羂索,连乙骨忧太也眼神凝重地看着夏油杰,向这位曾经的敌人举起了雪亮的刀锋,背后的黑暗中也隐隐有巨大的咒灵浮现出来。
唯有五条悟还隔着一段距离,扭头看着他。
这位最强站在那里,白色短发如霜雪,六眼瞳色如苍天,脸上不正经的表情褪去的时候,俊美不似凡物的五官比任何时候都像一尊端正又苍白的神像。
他久久地凝视着他的故友,没有任何要动手的迹象。
而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如果夏油杰真的控制了天元,那么,这个男人一定就是咒术界的共同的、必须诛杀的敌人。
没有人觉得,五条悟会犹豫,就算面对的是夏油杰。
他还没有出手,一定是有他的理由。
“什么我的谋划,天元他只不过是怕死而已!”羂索的表情逐渐由失意变得疯狂,他张开双臂,宽大袍袖和漆黑长发被风掀动,语调随着话语逐渐激昂起来,“固步自封,我所期待的世界有什么不好?九十九由基——”
男人突然念出了特级之一的名字,侧过头去看她,表情里尽是濒临疯狂的冷静:
“你曾经和夏油杰讨论过如何使咒灵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方法吧?那么,你得出的结论是什么?”
这个男人是在拖延时间吗?
但是这个问题,恰巧涉及了她个人毕生所追求的信念,回答,似乎也不是很要紧。
九十九由基没有立刻出言,而是将目光投向夏油杰和五条悟。五条悟没有理会她,而九十九得到了夏油一个微不可查的点头。
于是金发女人想了想,还是出声了。
“当然。”九十九由基扶着头顶的风镜,单手撑腰站在原地,对着羂索颔首,“唯一的答案,就是无论通过何种手段,都要使人类进化到下一阶段,才会出现理想中的世界。”
“好回答。看来我们都认为,现在这个世界需要改变。”羂索抚掌大笑,再度目的性极强地抛出了一个问题,“那么,人类的未来是什么?”
九十九由基凝目,说出了她研究追求了一生的回答,掷地有声:
“——摆脱咒力。只要人类摆脱咒力,咒灵就会不再产生。”
“此言差矣。我还以为禅院甚尔死后,你就彻底放弃了对这田园牧歌式的和平世界的期待呢,真是比夏油还不如。”羂索冷酷地否认了九十九由基的观点,并且说出了他的理念,“通向人类进化的途径,应该是对咒力的‘最优化’。没有咒灵的世界,又有什么意思?归根结底,咒灵也跟人类一样,是咒力存在的形态之一。我所追求的,是混沌中诞生的可能性。咒灵、术师以及各种咒力的形态共存,世界回到‘平安时代’,又有什么不好?”
“这太疯狂了。”乙骨忧太皱眉,自从成长后气质就变得有些阴郁的少年第一次说出了他的意见,“你将普通民众的生命置于何地?”
“弱肉强食,本是生存铁则。活不下来的话,死去就好。”羂索嘲弄地笑着,将目光投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夏油杰,“怎么,夏油杰。向来崇尚着杀光非咒术师来消除咒灵的你,难道不期待我的盛世吗?为什么要阻拦,这也不是你大义的一部分,强者的乐园,你期待的世界吗?”
强者的乐园?
不,我想要追寻的,可不是这些东西。
夏油杰对他的想法不予置评。强者为尊的混乱世界确实会对非术师产生严重的压迫,进而促使他们灭绝,这也是他曾经的一部分部下如津奈美和利久愿意留在羂索手下做事的原因。但除开这一点,从实质上来讲,羂索想要造就的世界与夏油杰所期望的世界大相径庭。
羂索并不在意咒灵之类的。对非术师严苛的生存环境也只是他的行为会造成的结果,并非目的。夏油杰想要创造的,是对咒术师来说的乐园,为此,咒灵要消灭或者不再产生,杀死非咒术师只是通往乐园的、一条看似不可能的道路而已。
夏油杰在意的,是咒术师这个群体的幸福。
为此他才想要杀光身为咒灵产生根源的非咒术师,不仅仅是因为他个人的喜恶。
而羂索所期待的世界里,绝大部分的咒术师绝对不会觉得快乐。咒灵纵横,盛世之下,也埋藏无数咒术师的尸骸。强者将要承担责任,在羂索想要创造的乱世之中,咒术师的牺牲甚至会比如今的情况还要可怖。
他们所期望的世界大相径庭。
单从个人理想的层面来说,夏油杰也一定会阻止羂索。
“你期待的世界,与我期待的完全不同。我想要建造的是咒术师的乐园,不是地狱。”夏油杰淡淡地抬起眼眸,看向脑门上有缝合线的术师,“不要试图转移话题,羂索。你想要最终达成目的的手段,可不是简单的仪式吧?通过漩涡精制咒力、然后结界远程发动术式转化的效率也太低了,不像你会采取的手段。”
其实他早就已经知道了羂索要做什么,前面也已经道出。
但因为在场被蒙在鼓里的其他人都没能理解羂索的目的和最终手段意味着什么,他还是要象征性地问一问。
“你的计划不仅要依托那个术式,天元的结界也是必不可少的吧。”九十九由基在这方面研究颇多,听完了夏油杰的质疑,她的思考显然触及了关键点,“漏洞很明显啊。你所谓的最优化,也只能限制在日本境内吧。”
“不,漏洞倒不是这个。”这回是夏油杰先行出声,否定了她的话语,脸上还是假面般的笑眯眯的表情,“这家伙夺走我的尸体,可不是单纯地想要用来封印悟啊。”
他的话语似有深意,在场的人一下子都被点醒,连五条悟的眼瞳都微微一动。
“那,是为了咒灵操术?”九十九由基在夏油的暗示下终于想到了什么,脑门上沁出冷汗来,震惊地道出了自己的猜测,“为了——天元?”
可是吞噬天元有什么用?为了操控结界吗?
这家伙不是有手段能操控结界,何苦要冒险去吞噬天元?
……之前夏油说的,“天元与全人类的同化”,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厢九十九还在头脑风暴,那厢夏油杰已经有意无意地开始解释起来。
“这家伙可是打着用咒灵操术吞噬天元的主意。只要吞噬了天元,你说的漏洞,对他来说就不是漏洞了。结界的扩展和移动之类的,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夏油杰捋了捋袖子,拂去了上面溅上的一些灰尘,明明说着如此惊世骇俗、延续千年的阴谋,看起来却十分漫不经心,“毕竟说得好听,其实你最后的计划,改变世界的最终步骤里,天元还是有着很重要的地位和意义吧。”
“你果然知道了。”羂索此刻瞧着他,却没有太过意外的神色了,而是再次冷静了下来,咄咄逼人地追问道,“天元告诉了你多少?之前说的自愿献身,也是为了扰乱我的心神的谎言吗?”
“我知道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你。”夏油杰失笑,语气里却有一股奇妙的轻蔑,使得他斜睨羂索的眼神很是暗沉,脸上的笑意却依旧温和,“至于那个,倒不是谎言。天元大人比起落到你的手里,似乎更愿意成为我的力量呢,他说‘这是命运的选择’。毕竟,我是‘被选中的人’。”
什么瞎话。
就算天元能看见咒力构成的命运轮回,那些命运不是已经被咒力为0的禅院甚尔破坏了吗?
连星浆体都死掉了。天元现在的状态除了龟缩不出还能干什么。
羂索蹙眉,没有参透夏油杰话语中的深意,执著地认为他是在故弄玄虚扰乱自己的思绪,倒也没有特别纠结听不懂的部分,而是因为自身的推测产生了新的想法和策略。
“你要天元有什么用?”羂索挑眉,脸上疑惑中夹杂着意外的神色面对夏油杰,就好像一对镜子里的里外倒影,声线也放低下来,比起示弱来说,更像劝诱,“你想要像他那样长生不死吗?那你选择我也能做到,还不用像他长久地停留在薨星宫内。咒灵操术的术式,可是非常罕见的。生而逢时,你的术式可是开启新世界最关键的钥匙之一。要是你愿意的话……”
不如跟我一起建设新世界,成为我的保险。站在我这边的话,你想要什么,成事后我都可以给你,不管是身体,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就算是六眼也可以。
反正星浆体已经不会再度出现,六眼应该也是最后一次现世了。那么想要的话,五条悟也可以给你。
当务之急是要让夏油杰倒戈,至少不要站在完全敌对方。明明利益是有重合的,这个男人也并非无所求……羂索想。我手上的筹码还算多。还有机会。
然而,他劝诱的话还没能全部说出口,就被夏油杰的话语打断了。
“还没能理解啊,我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夏油杰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似乎非常遗憾。黑发的僧侣似乎有些无奈,但仔细一看,脸上只有漠然。他冷漠地看着因为察觉到不对而停下了话语的羂索,骤然微笑起来,但那弧度因为其中蕴含的黑云般的负面情感,只会让人感到可怖,“羂索,你之前对悟说过我有‘野心’吧。那么你觉得,我是想要用天元和无为转变,去做什么呢?”
第57章 同化天地
什么, 这番话语的言下之意是……夏油杰这个家伙,不是为了天元的术式去威胁他的?
那么,他说服了天元“自愿牺牲”的目的是……?
羂索在电光火石间忽然想到了什么, 骤然睁大了眼睛。
将一切都串起来后, 夏油杰给的提示已经太明显了。
夏油想要实现的,是没有咒灵的世界。
他厌憎排他又愚蠢、会排挤陷害咒术师的非咒术师群体。
而无为转变可以将非术师改造成术师。天元的结界可以实现全日本境内的转变。
很显然,夏油杰并没有羂索在结界术上的能力,他唯一拥有的就是咒灵操术。那么他会选择怎样的做法, 就显而易见了——
“你这样做,和我又有什么区别。”羂索皱起眉头, 脸上露出了愤恨又不解的神情,用感到可笑的语气质问道, “你也是想要吞噬天元、操控他的结界利用无为转变来改造有资质的非咒术师吧?目的都是一样的,凭什么非要你来,又凭什么阻止我!”
五条悟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 眼瞳里的蓝色愈加冷凝, 在不引人瞩目的角落, 他垂落在黑色长裤侧边的手掌已经紧握成了拳头。
九十九由基和乙骨忧太同样静默着, 只是聆听着两人的对话。
但很明显的, 战场上的氛围已经再次改变了。由羂索为首的咒灵方、五条悟为首的术师一方的双方对峙, 已经隐隐产生了割裂,转变成了三方共同警惕的趋势。第三方, 自然就是以夏油杰为首的、混入咒术师一方的诅咒师们以及难以忽略其存在感的宇智波带土。
与羂索的对话中透露出的信息,已然完全让咒术师们对夏油杰警戒起来。
很明显, 这个死而复生的男人的目的, 并非单纯地帮助曾经的挚友那么简单。
其实细细想来, 这件事情也是非常自然的。
想要颠覆世界的诅咒师本就缺乏被信任的价值, 就算夏油杰这个男人是东京咒术高专出身、与五条悟曾经感情甚笃渊源颇深也一样。
且不论他与咒术界如今的最强有着怎样性质的关系,拥有“最恶诅咒师”称号的夏油杰,可是曾经在东京和京都放出数千只咒灵、制造了百鬼夜行的前科累累的通缉犯,手上有百来条人命。生得术式是稀有的收服量无上限的咒灵操术、本身就有特级实力不说,这个男人居然有计策能让部下绊住身为最强的五条悟足足数十分钟,纯体术实力能够压制身为不完全天予咒缚的禅院真希,对当今咒术界的威胁程度自不用言说。
如今他对着羂索自称获得了天元大人的支持,但是似乎另有谋划,并且很可能对已经成为咒灵操术的对象的天元产生生命威胁,实在是让身为咒术师的众人都不得不警惕。
然而,面对情报不明、身份不明、术式不明却有着极其强烈的威胁性的羂索,夏油杰掌握了过于多的情报,并且完全不受其劝诱,是肉眼可见的、对付羂索的最佳人选。
正因如此,是因为夏油的旧部的联络才及时赶到现场的九十九由基和乙骨忧太都暂时保持了沉默,观望不动。
当然,也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身为咒术界的天花板和保险的最强咒术师、拥有能够看透一切的六眼同时也是亲手杀掉了夏油杰的他的旧友的五条悟,保持了沉默。
沉默是一种暧昧却鲜明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纵然白发青年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太稳定,但是他的态度始终没有改变,于是在场之人也都愿意相信他的判断。
唯有羂索,并不信任六眼表现出来的一切。
这一届的六眼,可是在盘星教的旧址抱着星浆体的遗体,能对着夏油杰问出“不如把他们都杀了吧”,然后夏油杰说“不杀”他就真的不杀了的六眼。
羂索察觉到夏油杰和五条悟之间的关系之后,回想起这件事,后知后觉,几乎对此感到了可笑。
六眼本是为了护卫天元的同化而生,却会把他人的意见当做自身的指针。实在是太可笑了,也与曾经的那些六眼太过不同,羂索因此对五条悟更加加以肯定,但心里却也存在着一丝轻蔑。
会轻易为了一个男人动摇的六眼,正是他封印六眼的最好良机。
更别提影响着六眼的男人还正是他所需要的咒灵操使,羂索的大业最后一块拼图终于完成。
当年的羂索为此有那么欣喜若狂,现在的羂索就对五条悟的表现有多么不信任。
在羂索看来,夏油杰一定是在酝酿着足以颠覆如今的世界的阴谋,而五条悟对此表示缄默,显然就是受到了私情的影响,想要先于夏油杰去解决自己。
做不到一视同仁。
呵。
两个人要狼狈为奸地先行解决他。这正是羂索最大的危机来源。然而,明明很可能目的相悖,羂索无数次的挑拨离间却没能在这两人之间成功过。羂索有多么期待他们两人立刻反目成仇,现在就有多么愤恨。
而夏油杰还在那厢慢悠悠地回答他,好像他说出的也想要颠覆世界的话语完全不值一提。
“凭什么阻止你?”夏油杰像是感到了有趣一般地重复了一遍,继而一挥右手的宽大袍袖,垂着眼睛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半秒后才转动深色的眼珠盯着他,微妙地挂着轻蔑般的笑容,“你最后的手段,是想要用天元同化全人类来实现人类的进化吧?那是行不通的。”
他轻轻巧巧地否认了羂索费尽毕生心血都在实施的计划。
羂索的眼白一瞬间就充血了。他盯着夏油杰,放慢了声音和语调,努力不让自己显得急切,声线却明显地低沉了下去:
“那你又凭什么出此言?有什么根据吗?”
“之前就说过了,就凭借我是‘选中之人’。”夏油杰回视他,用的是那个仰卧在高台上看着下面跪拜他的愚昧的教众的后脑勺的眼神,“你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
“我不信。”羂索冷笑着,并不相信,“‘被选中之人’?空口说谎,也要有个限度,夏油杰,除了那两个小丫头,这里没有人会信你。什么都没有,一个连躯壳都被夺走的孤魂野鬼,你以为会有谁信你?”
“信不信随你。”夏油杰的眼睛里有种堪称冷漠的怜悯,他注视着羂索,语气轻飘飘地说,“我以为你至少会信天元说的话呢,毕竟他也是这样认为的,对于你的计划。”
“天元?”羂索皱起了眉头,随即又放松了表情,轻佻地说,“那家伙活了太久,说点胡话也很正常。”
夏油杰没管他。
不管羂索表现得如何自欺欺人,黑发的诅咒师都冷淡地说了下去,那种公布真相的果决几近残酷,脸上却还是带着虚伪的笑容的。
“羂索,无论你如何欺骗自己,客观存在的事实不会随着你的意愿更改。”夏油杰眯着细长的眼眸微笑,笑意却浮于表面,完全不达到眼底,甚至还带着几分冷意,“我还以为,你比谁都清楚天元失去星浆体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毕竟,当年那件事,也有你暗中的推手在,不是吗?”
“我可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羂索哼笑一声,睁着眼睛说瞎话。
就算是他也明白,这样的形势之下,绝对不能承认这样的事情。
况且夏油杰肯定也只是在捕风捉影。关于星浆体的事情,他处理得很干净,就算是六眼和咒灵操使,也不可能发现的程度。
夏油杰深入了解过内情后,产生这样的猜测也是很自然的。
要是局势占优的话,羂索不介意承认他此生最得意的布局是他的手笔之一;但在夏油杰和五条悟这两个任务直接参与者在面前虎视眈眈、他自己又处于劣势的当下,羂索绝不会承认,不然难保目击了星浆体的惨死的夏油和当时濒死的六眼会不找他的麻烦。
好在夏油杰并没有在这个羂索感到危险的话题上纠缠,这让他有点惊讶。
还以为那个星浆体在他的心里也有些分量呢。羂索想。不过也很自然,不愧是心冷如石的男人,杀人后六眼男友都能当街甩掉、还杀人诛心地将“杀与不杀”的选择重新递回了五条悟手上,不得不说夏油杰的心冷硬得很。
一个普通小姑娘而已,就算是星浆体,那也是被他舍弃的东西吧。羂索自以为理解了夏油杰的想法,但还是直觉般地察觉了一丝违和感。但他没能向下细想,夏油杰接下来的话已经重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天元已经外化于天地,自然能看见比常人更多的东西。”夏油杰语出惊人,一脸平常地说着鲜为人知的咒术界的隐秘,“这一点,我也是一样的。毕竟,我是已经死去的孤魂野鬼了。”
羂索觉得他装神弄鬼,皱着眉头正要开口。
以他漫漫千年的人生经历以及对咒术的理解来看,所谓的灵魂不过是肉体情报的一部分了,怨念也只能化作咒灵。夏油杰这样留存了生前记忆和能力的情况虽然是相当罕见的特例,但也不是没有前车之鉴。
而他之前虽然回避了那个问题的回答,却很清楚地知道天元失去星浆体后会发生什么变化。
拥有不死术式的他不与星浆体同步进行“退化”或者说“更新”的话,就会上升到脱离人类的存在形态,与天地同化。
这是咒术界比较高级的术师都知道的“常识”,但是羂索对此有更深刻的理解。
那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生命形态的“进化”,天元会变成由纯粹的咒力构成的存在,也会失去自己的意识,化于天地之间。
纯粹咒力构成的存在,也是与咒灵相同的生存形态。
这也正是羂索盯上了夏油杰的术式的原因。直接来说,是为了控制失去星浆体之后的天元。
但是,夏油杰说他也看见了比常人更多的东西。也就是说,天元能看到的东西,他也能看见。
与天地同化的天元脱离人类,能看见的东西不必多言,自然是十分玄妙的、与世界本质和命运相关的东西。
他夏油杰凭什么这么说?
难不成——
“天元看见的,你也能看见?”羂索笑了一声,表情里也带出了一点轻慢,却还是问出了那句话,“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不见。”夏油杰微笑着说,竖起右手食指,指了指上面,“是上面那位大人告诉了我。”
还是装神弄鬼?
羂索冷笑着,刚要开口,却被夏油杰语焉不详的解释再度打断。
“至于那位大人是谁?”黑发的男人依旧微笑着,深深的目色里却因为此刻的神情无端多出了神秘又深邃的意味,“自然是这片天地,或者说,这方世界。”
天地……或者世界?
全场被这个男人的出言震撼到失去了言语。
开什么玩笑?
但是不难看出,夏油杰的神色很认真。纵然笑意盈盈的样子有些虚伪,却不妨碍他出言时的笃定,让人不得不相信这是真话。
于是,在场的但凡是术师,都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
“世界”这样的东西……真的是存在意志吗?
这个世界上,存在真正的“神明”吗?
可是既然有神,眼前这个罪孽深重、杀债累累的男人又为何会被眷顾?
还是说,只是夏油杰为了达成他的尚还不明确的目的在胡言乱语呢?
羂索之前说过夏油杰想要实现的目的和他是一样的,这又是什么意思?既然也想要以天元的结界为基础、以无为转变实现非咒术师到咒术师的转变,毫无疑问,这也是对世界现有秩序的破坏,却也是夏油杰毕生梦想的实现——那么夏油杰为什么要否认羂索的手段?
有敏锐之人如九十九由基、乙骨忧太、七海建人与伏黑惠等人已经从他的连番的话语中提取出了信息,意识到关键与“天元”密切相关。
天元的进化会与天地同化,这原本是不少术式都知道的情报,但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会跟他们之前说的“世界”与“命运”之类的东西相关吗?
心里的谜团越堆越多,而夏油杰却没有细细解释,而是对着眼瞳紧缩的羂索道出了进一步的回答。
“你知道你的实验为什么不能成功吗,羂索?因为这是不被世界‘承认’的。”
黑色长发的男人笑眯眯地说道。
他给出的答案在令人骇然的同时,让众人心中的谜题再一次变多了。
男人却没有给人思考的时间,而是继续娓娓道来,仿佛神佛在人间的代行者,说出了难以理解的语言,既像一次预言,又像一次警告。
“天元与全人类的同化,不仅不能让人类成为更高层次的存在、实现你期待的全人类咒力的优化,还会导致可怕的后果。”夏油杰意味深长地说,“人类全体意识‘阿赖耶识’被‘此世之恶’污染、星球意识‘盖亚’与人类集体意识‘阿赖耶识’融合……最终带来的会是毁灭。我相信这样的后果,你是无法、也不可能承担的吧,羂索?”
第58章 咒灵操术
阿赖耶识, 是人类集体潜意识的总和。
盖亚,是对地球的别称,也可称之为星球意识。
这是夏油杰作为英灵重返人间之后, 得到的崭新的知识。
从灵魂的深处被灌溉而入的、他生时并不知晓的陌生概念,从在那个昏暗的地下室睁眼开始,自然而然地存在于他的脑海,静静地等待着被他消化。
而夏油杰自从知晓后,一直都在思考一件事,那就是:
这些知识,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世界的真理总不可能凭空出现在他的脑海。
那么, 为他灌输真相的,又是何种存在呢?
对英灵的存在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后, 夏油杰对这个答案有了猜想。
非要说的话, 那样的知识,应该是来源于“祂”。
或者说, 只可能来源于“祂”。
人类与星球构成这个世界。
除了这两个存在,谁还能自称为“世界意识”,或者是“神”呢?
而除了神,无人可让死人复生。
更别提在脑中被灌输的知识中, 这两位存在,才是“英灵”能够现世的根基。
夏油杰猜想让他出现的“祂”的真身, 是这两位中的一位,可以说是极为恰当的。
而他被召唤的时候就被召唤者赋予了一个任务,拯救世界。
这个任务最终指向的对象,是羂索。
那么毫无疑问, 羂索的大计对于世界本身, 是存在危害的。
那么, 是哪种危害呢?
夏油杰从天元那里,得到了足量的情报。这些情报,已经足以他在它们的基础上,做出猜想。
天元拥有“不死”的术式,结界所在之处他的目光皆可触及,失去星浆体后更是与天地同化,几乎是达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全知”。
他与羂索似乎是旧识。
他告诉夏油杰,羂索所追求的、用天元来同化全人类促使人类进化的方案,从根本上就是错误的。人类全体与天元同化,等于人类上升到人类全体意识“阿赖耶识”,人类灵魂将与世界化为一体。天元是因为他高超的结界术才勉强保持住了自我的存在,可是那么多普通人呢?
一旦他们与天元(世界)同化,就会失去个体。
并且,这些被同化的人中,只要有任意的灵魂含有恶意,全体人类的精神都将被污染。到时候,全体人类的恶意的集合体,也就是“此世之恶”,将会像浪潮一样污染已经将天元容纳成一部分的“世界”,也就是“阿赖耶识”。
至于会不会污染“盖亚”……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因为天元的术式的特性,他几乎难以算是人类了,不如说,是千年老树一样的存在,也就是“自然”的一部分,自然也算是“星球”的一部分。
全知的术师摇着头,对当时脸色慎重的夏油说,“世界即我,我即世界”*。
世界的概念,可不仅仅是人类。
如果天元同化人类,不仅阿赖耶识,连身为星球意识的盖亚都很可能会遭遇被人类精神里的恶意污染的风险。
身为咒灵操使、整天吞食人类负面情绪凝聚体的夏油杰,非常清楚“此世之恶”大概是一种怎样的东西。人类意识和星球意识要是都被这玩意儿污染了,恐怕世界毁灭也只是时间问题吧。
占据他的身体的家伙,可真是策划了一件大事。
很可惜,他估计不知道,他的行动到底会造成怎样的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要改变世界,改变到了世界毁灭,开心吗,羂索?
没有什么比这个出乎预料之外的大惊喜更能打击这个只有大脑却自认为运筹帷幄的家伙了,夏油杰当时就揣着袖子笑了起来。自以为在探索可能性,想要将世界搅成自己喜欢的混乱样子,也要世界还健在才行啊。真不知道,那家伙听到这个真相,会不会后悔呢?千年心血毁于一旦——
“人类集体意识……星球意识……此世之恶……毁灭?”羂索喃喃着,脸上难得一片空白。
他瞪大了眼睛,凝望着某个方向——咒术师们都不陌生,那正是东京咒术高专的方向,也就是天元所在的薨星宫的所在地。咒术师们都开始暗自戒备他的行动,然而,披着咒灵操使的外皮的男人却只是无意识地向着那个方向走了两步,停了下来。他看了那边许久,似乎理解到了什么,脸色一点点灰败下来,在瞠目数分钟之后,弯下腰,失心疯一样地捂住肚子大笑起来,“天元,竟然已经到了那种层次了吗。就算龟缩不出,还是要找人来否认我的理念和手段……天元。”
他颤抖着大笑了数声,疯狂之中却透出几分谁都听得出来的苦涩。
看来,这家伙,是理解了我到底说了什么了。
搬出了天元,我手里还有里之狱门疆,估计他是彻底信了吧。
更别提来之前,我还……
夏油杰的唇角像是记忆中与天元对谈那样,微微地翘了起来。
羂索却像是注意到了他这个含着嘲讽意味的微笑,笑着笑着,声音忽然戛然而止,一下子转过头来看着他,被之前右手下手狠掐过的颈椎几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骨节摩擦声,他却一点也不在意了。
他瞪着夏油杰,细长的眼睛里是肉眼可见的红血丝,以及浓郁的恶意,一句一句掷地有声:
“夏油杰,你又算是什么东西!你以为你这样说了我就会信吗!是,我信了,但那又如何?千年的心血,我不可能因为你的一句谎言就将其毁灭,我期待的新世界必将到来!”
“你知道我说的是实话吧。”夏油杰平静地看着他,微微歪过头,几乎显得有些傲慢地俯视着他,态度与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怎么,想让整个世界给你的理想陪葬吗?倒也不错。但我还以为,你不是那么会执着于这种事情的类型呢。”
“确实,一个方法不行,就会有另外的方法。”羂索的声线因为之前的大笑变得有点沙哑,但他用一种毛骨悚然的眼神凝视着夏油杰,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冷笑,“那你呢,夏油杰?你的大义,你的理想,也只不过是废物而已。你的方法满是漏洞,别说实现你想要的乐园,你连如何消灭咒灵都没有应对之策。以现有的条件,你就算吞噬了天元,也根本没有办法解决非咒术师散逸的咒力——怎么,真的要将世界上所有的猴子都杀光吗?那你现在就可以开始了,有不死术式的话,大概你杀数千年可以做到吧?”
说到这里,羂索又再次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大声,刺耳到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记得要先杀女人和小孩哦!跟你那些笨蛋又好骗的家人们一起!我倒要看看,五条悟会不会先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五条悟的脸色愈发冷凝。
他的嘴角在不知不觉间下垂,微微抿起,冷蓝色的眼睛看向了夏油杰。
在场所有的术师都看向了夏油杰。
尤其是在百鬼夜行中听过他的理念的、乙骨忧太为首的年轻咒术师们。
杀死非咒术师解放咒术师,荒诞又充满血腥的道路,夏油杰选择的道路。非人道的,不可原谅的,不公义的,不正义的道路。
夏油杰无法实现的道路。
如果是五条悟,他的无下限术式与领域无量空处确实能够做到杀死全部的非咒术师。
但是夏油杰做不到。咒灵操术没有这样的适用性。就算是千军万马,也无法毁灭占据了大半个世界的普通人类。
但是,加上天元的不死术式……就不一定了。
纵然希望渺茫,但有许多时间。时间能成就许多事情,将不可能变为可能。
思及这一点的乙骨忧太已经再次握紧了刀柄,准备在夏油杰真的决定危害普通人的时候直接出手。而他的同级们也做了相应的准备,但担心的目光还是不自觉地投向了离夏油杰最近、也与他似乎关系密切的五条悟。
五条老师的表情,很不对劲。
他们不约而同地这样想道。
那样咬牙忍耐、观察事态的沉默样子,还真不像他的性格,可以说几乎到换了一个人的地步。
是在等待合适的出手机会吗……还是担心着什么吗?
而在众人眼中被戳了痛脚、揭露了目的的夏油杰,什么反应也没有。
他的笑容在羂索提到他的家人和五条悟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一张宛若端坐在莲台上的佛祖般没有丝毫情绪的面容,平静至极地凝视着大笑着的羂索,仿佛在看一个跳脚的小丑。
“哎呀,差点忘了无为转变了。”羂索笑着笑着缓了口气,拍了下脑袋,有些得意地转头笑了起来,“你要一个个改造成咒术师,遇上没有资质的猴子就杀掉?忘了告诉你,改造也不是成功率百分百哦。怎么样,还是我的计划靠谱吧?现在收回前言还来得及哦。”
“你是猴子吗,羂索?”夏油杰听到这里,脸上终于浮现了厌烦的表情。他睨视着羂索,神色很是无趣,但在显而易见的厌憎里,还掺杂了一点微妙的怜悯,“说到现在,还没有理解我想要做什么吗。你觉得改造肉体会是我的最终手段?比猴子还要不中用啊,你这脑子。”
在场同样没有参透他们话语中的玄虚的众人有志一同地保持了沉默。
“大言不惭。”被嘲讽的羂索冷笑起来,显然有被夏油杰的言辞激怒,却还是没有放过这个套取情报的机会。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还活着的、不远处的里梅和漏瑚等人,已经盘算好了撤退的方法,但还是开了口,“那么你是有办法解决那些问题咯?”
怎么可能。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羂索已经在心里得出了答案。
他是不信夏油杰能有什么手段解决咒灵的产生问题的。羂索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虽然他并不期待没有咒灵的世界吧,但关于咒力的产生和发展形态的研究他做的并不少,千年之内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些。
羂索都得不出答案的问题,他不觉得活了三十岁都不到的夏油杰能得出答案。
不过,夏油之前说的,很可能是从天元那边套出来的情报。不知真假,还需要再验证……六眼还在这里,先试着离开再说。只要这具躯体(咒灵操术)能够保全,就不怕没有下一次机会。夏油杰本人的灵魂都在这里,六眼应该也不会那么执着于抢回尸体了吧?
正当他暗自打着算盘,被质问的夏油杰却直接回答了他。
“当然。”夏油杰从容地说。他抬起了左手,掌心向上,空气中不知何时有漆黑的气流流转,如漩涡般盘踞在他的掌心上方,好像一小股漆黑的风暴,在空气中流动着,将要凝聚成什么实质的物体,“你也使用了我的躯体一段时间,对于‘咒灵操术的本质’是什么,应该也有所察觉了吧,羂索?”
在场的人都看向他手中的那团气流,心里无不讶异。
那是——咒力。
咒灵操术是能够操控咒灵,但是这附近没有咒灵。这股咒力是夏油杰放出来的吗?可是与他之前战斗中留下的咒力残秽,感觉并不相同啊。
“你什么意思?”羂索瞪着他手心上方的漆黑气流,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刻伸出了手,但掌心却空空如也,丝毫没有咒力的气流凝聚,“为什么……你能做到这个地步?”
“死亡与神明的恩惠罢了。”夏油杰漠然地回答道。他凝视了手心几乎要凝聚成团的漆黑咒力一眼,忽然笑了起来,“没有了肉体的束缚,灵能够做到的事情反而扩大了。能力的上限被拔高,凡人不能做到的事情,也能做到了……虽然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不过那无关痛痒。”
他低声说着,然后抬眼看了一眼羂索,微笑着继续问话,温和的神色,语气却咄咄逼人,让人意识到黑发男人眉目间的那股慑人的锋芒并非错觉:
“那么继续那个问题吧。羂索,咒灵操术的本质,是什么?”
“……吸收。”羂索凝视着夏油杰手中的咒力流,瞳孔颤动起来,脸色一片空白,不可置信、狂喜与迷茫交织,让他的神色扭曲到不似人类,却还是咬牙挤出了答案,“咒灵操术的本质,是吸收咒力。咒灵的本质,不过是咒力存在的一种形态罢了。你——”
他似乎迫切地想要追问什么,夏油杰却打断了他的话语。
“没错,咒灵操术的本质,正是对咒力的吸收。”夏油像是想要解释给什么人听一样,只是自顾自说着,“局限于术式本身和术师的资质,只能使役咒灵。但它的吸收量是无上限的。就意味着,‘无上限’的‘吸收’,才是这个术式本来的面目。”
“你疯了,夏油杰。”羂索目眦欲裂,狂喊出声,“人类之躯怎么可能吸收以国家和世界为单位的——!”
“可是,我已经不是人类了呀。不是吗?你用着我的尸体,我又是什么呢?”夏油杰微笑起来,将已经凝结成漆黑球体的咒力举到眼前,语气诡谲又温柔,“我的底牌,正是我自己呀。”
——如何解决非咒术师散逸的咒力、使得咒灵不再产生?
夏油杰给出了答案。
——吸收。以咒灵操术为手段,天元的结界为基底,全日本因为普通人产生的咒力,都将被咒灵操术吸收。
这个方案是可行的。就算隐患很多,但确实是可行的。
只要牺牲夏油杰一个人——
只要已经不是人类的存在的他付出“无关痛痒”的代价,取代天元现在的位置,成为笼罩全日本的结界的阵眼,就可以实现这一切。
可以吸收普通人散逸的咒力,让新的咒灵不再产生。
怪不得……他之前说天元自愿被他吞食!
不是什么狗屁的选中之人!不对,他现在的形态,不同于降灵术的产物,上限比生前拔高,很可能正是“选中之人”的效果……见鬼!这样一来,只要加上天元的不死术式,夏油杰这个家伙,就能作为吸收咒力的机器,一直运转下去!
一个并不符合他的期待、但是完成了夏油杰的愿望的,新世界的可能!
羂索意识到夏油杰想要传达的答案、意识到这个方案的可能性后,已经不记得自己身处战场了。他的脑仁正在颤抖着,里面无数的脑细胞踊跃活动,被驱动着去思考这个可能性。
他的意识已经升上了高空。在无数千年累积下来的纷杂信息量中,羂索疯狂地推演着这个方案的可能性,试图寻找出哪怕一丝的不合理,来推翻这个设想。
然而、然而——
“狱门疆,开门。”
这句低低的话语裹挟着无数的信息流冲入羂索的大脑,几乎让他感觉到这是一个幻觉。
他从无数的思考与震撼中回眸看去,却只看见了不知何时从他的身后展开的狱门疆。
熟悉的开门状态,四米之内只有他一人,其他家伙不知何时已经退出了四米的范畴。那独目的瞳孔凝视着他的脸,漆黑之处遮蔽了他的头颅。
狱门疆……!
羂索瞠目,回身去看与他拥有着同样权限的夏油杰。
黑发的男人右手维持着扔出了什么的手势,来不及收回,嘴唇正在一张一合。
很显然,开门的指令是他发出的。也只有他能发出。狱门疆什么时候到了他手里?
……不,这不重要。
想要趁着我失神的时候封印我?不可能!狱门疆可是我亲手从海外找到的咒具,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它的指令!想要用它来封印我,异想天开!
羂索几乎要不屑地冷笑出声,却没有浪费任何时间,而是在察觉的第一时刻,就张开了唇。
他熟知狱门疆所有的指令,让其解除束缚的指令也不是没有。
羂索正想念出这个指令,但忽然感觉喉间一阵刺痛。声带和喉管被粉碎的痛楚传来——不,不可能根本没有人攻击他,按道理谁也不会在狱门疆发动的时候进入封印范围之内的,因为这个咒具只能容纳一人!
但是他发不出声音来,狱门疆的展开状态却还没有消失!
怎么可能!
羂索骇然看向夏油杰,却见这个男人将手放在他自己的喉间,手指间鲜血淋漓。显然,这个疯子直接徒手捏碎了自己的声带所在的部位。
“……!”
羂索发不出声音。
这一瞬间,连他也被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狠辣所震撼。
纵然做着如此痛楚的事情,夏油杰的脸色还是没有更改变,额角冷汗如同鲜血淋漓而下,但神色镇定,透出一股殉道者的平静和阴狠的冷酷,好像被捏碎喉咙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两人隔着空间对视着。
我的手根本没动……怎么会!?
“同步”不可能不可能到达这样的地步!夏油杰到底做了什么?
羂索瞪视着夏油杰。但是他不敢思考。不敢使用大脑。他试图运转反转术式,但是能够作用于这具被操纵的身体、治疗到能够出声的地步,需要一点时间。
没事——捕捉条件,还有脑内一分钟!
我可不像五条悟弱点那么明显,也不会被感情所拖累!
还有时间!
羂索忍耐着疼痛,唇舌已经无法发出指令。
比起搞清一切,他想要先行退出狱门疆的捕捉范围。
但是脚还没动,对面夏油杰的手却再次动了。
才在疼痛中堪堪冲出一步的羂索凝视着他,在短暂拉长的数秒里,眼睁睁地看着黑发诅咒师的左手抬了起来,以食指隔空抵着太阳穴、大拇指翘起的,手枪抵住头颅般的自杀姿态。
夏油杰对他露出了微笑。
那个笑容扬起的弧度在羂索眼中仿佛慢放电影镜头那么慢,定格成一段又一段的细微动作。
但是,他的食指指尖,那个微小的漩涡卷起的速度,却比什么都要快速。
闪电般的,只是一瞬间。
曾经羂索使用时也很熟悉的一瞬间。
大脑像是灼烧一般剧痛。度日如年的剧痛,脑仁被咒力烤熟的剧痛,仿佛只有一秒,又仿佛持续了整整一个世纪。
雪白的咒力光束从夏油杰指尖的那个漩涡射出,彻底洞穿了他的太阳穴。
第59章 反转术式
家入硝子在见到那一刻的时候瞳孔紧缩。
内心深处最深的噩梦再次浮现了上来, 医生的本能让她压抑住在战场上尖叫的欲望,却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连瞳仁都在颤抖。
她的眼眸里, 映着曾经的同窗自杀的场景。
——自杀。
是的, 那毫无疑问是自杀。
夏油杰咒杀了他自己。
不, 他以重伤自己为代价, 将羂索留在了狱门疆的拘束范围之内。
可是, 可是!还有什么比自己捏碎喉管还刺穿太阳穴更加像自杀的行为?夏油这家伙……这家伙!
那个咒力集束把另一边的太阳穴都穿透了!整个大脑全部……不, 还能有救!只要我立刻赶到他身边!
这一刻,家入硝子遗忘了夏油杰身为死去之人、身为诅咒师的事实。那是身为医者的本能,深埋在岁月里却不曾消散的身为朋友的情感, 催促着她向前去救人。
然而。
下一秒, 身边的男人抓住了她的肩膀。
“不要着急,还来得及。”宇智波带土沙哑的声线响在家入硝子的耳边,只是一转眼,家入硝子的眼前就一花, 已经是被五条悟伸手扶住的夏油杰,血腥味到处都是, 浓郁的弥漫在鼻端, 紫袍的男人才慢悠悠地接上了后面一句话, “虽然看起来很像活人, 但他其实早就死了。不过你能救他,咒力构建的肉体纵然虚假,也是正能量可以填补的……你要救他吗?”
家入硝子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扑向了夏油杰。
她朦胧间听见了五条悟呼喊她名字的声音。
什么要不要救。什么已经是死人了。
既然这次我已经赶上了、我已经站在了这里, 站在了他们面前……!
家入硝子运转起了反转术式。
宇智波带土站在一边无聊地看着他们, 这两男一女, 曾经的同窗。
早在夏油杰倒下的时候,五条悟就反应最快。他一个箭步上前揽住了夏油杰因为剧痛和重伤踉跄起来的身体,撑住他之后,家入硝子即刻赶到。反转术式疯狂运转,治愈性的咒力涌向夏油杰的伤处,伤口肉眼可见地渐渐愈合。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质疑为什么要救治杀死百人的诅咒师。
身为最强的五条悟不说话。他揽着夏油杰的身体,静静地垂眸看他。霜雪般的睫羽下,冰蓝色的眼瞳好似一面倒映着苍天的镜子,只是凝视着倒在他臂弯里的夏油杰。
黑发男人靠在他的肩膀上与他对视,一副相当狼狈的样子,两边的太阳穴被洞穿出拇指粗细的小洞,流下了鲜血,嘴边和喉间的血沫也是,沾得他满面,甚至流到了袈裟上,连披在肩头的黑色长发上了沾到了血迹,却还在笑。
在对他笑。
五条悟一阵恍惚,甚至想起了一年前那个高专小巷里的告别。
那最后一个笑容。
还要在我面前再死一次吗,杰?
远处战场边缘的双胞胎后知后觉地发出了“夏油大人,不要”的哭叫声,连一直当背景板的拉鲁和米格尔都忍不住想要上前看看情况。咒术师一方也有不少人蠢蠢欲动,五条悟只是回眸扫了一眼,那冷彻的目光就令任何人都停在了原地,不敢上前。
连九十九由基和乙骨忧太都止步不前。
能够有靠近他们的自由的,只有家入硝子。
以及幽灵般神出鬼没的宇智波带土。
反转术式的运作很快,但是狱门疆更快。
夏油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十分有效,脑门上有着缝合线的诅咒师已经中招。
羂索没能成功跑出狱门疆的捕捉范围,身为本体的大脑传来的剧烈痛楚让他几乎丧失了控制身体的机能,同时也在剧痛中抢走了他脑内的时间。
任何人都不确定有没有一分钟,包括他自己。
但是狱门疆的判定已经生效。束缚的器具从他的身体上生长出来,羂索狼狈地站在原地,喉管处血肉模糊,只能发出“嗬嗬”的风声,两边的太阳穴被洞穿的孔流下了混杂着奇怪杂质的鲜红液体。
他动不了了。
咒力完全被狱门疆压制,体力也被吸走,术式完全无法发挥。
羂索瞪着被五条悟和家入硝子包围的夏油杰,眼睛里满是失败者的不可置信和恨意。
“这样没关系吗?”
家入硝子先行治好了夏油杰的声带,专心去治疗他的头部,忽然想起了什么,有点担忧地问道。
“没事。硝子,谢谢你及时赶到。悟也是,接住了我。还有前辈,辛苦了。”夏油杰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喉管里的血沫,说道,声音比平常低微,但是语气明显比跟羂索说话的时候温和不少,“已经没事了。狱门疆封印了他的咒力和肉体时间,他的情报已经无法与我达成同步了。”
也就是说,在羂索被封印的情况下,治疗夏油杰并不会使他被羂索操控的身体也被治愈。
家入硝子弄清了这点后,就不说话了,专心治疗。
五条悟的脸冷得像雪原上掠过一场暴风雪,上面什么表情也没有了,干净得像是一尊塑像。他看着夏油杰的血在家入硝子的手下渐渐止住,脸色却并没有变得好看。
他就这样凝视着夏油杰,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有人比他的疑问更加迫切。
“夏油,你耍了什么手段。”羂索的声音嘶哑,勉强挤出了问话,大半句都是气音,唇角都是血迹,淌满了整个下巴。被夏油杰捏碎了声带后,他第一时间运转了反转术式治愈这副躯体,却没能来得及治愈到能够出声的地步,如今被束缚后开口,更是无力。但他还是不顾狼狈强行出声,只为了吸引注意力,得到最后的回答,“你我之间的情报同步不可能同步到伤害都能复刻的地步……!不然,之前……”
他说到一半,忽然说不下去了。
羂索想起了什么,在狱门疆的束缚里抬头看向躺在五条悟臂弯里的夏油杰,眼神变得怔愣。
他的话因为声带的损伤都是气音,几乎不成话语,难以识别,但在场的大部分人还是听懂了,包括五条悟。
“这个我倒是能回答,你这个喜欢偷别人尸体的恶心东西。就当让你死个明白。”五条悟瞥了一眼还在诊治中的家入硝子和夏油杰,示意他们专心,直接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羂索,冷蓝色的六眼冷漠,“你以为之前我为什么没有对你下死手?你真的当我和杰联手,剿灭不了你和那群乌合之众吗?”
“所以,夏油身上的伤是那么来的吗。”正在给夏油杰治疗头颅的家入硝子闻言,瞥了一眼夏油杰被袈裟遮掩的腹部,那正是五条悟之前重击过羂索的地方,“伤害也完全同步,真亏你能装得滴水不漏。有咒灵是幻术相关的能力?要瞒过那家伙,至少得是特级吧。”
“唔,不愧是硝子。”夏油杰咳嗽了一声,笑了起来,“我本来就有合适的咒灵。”
“化身玉藻前吧。”五条悟骂了一声,“你有他没有的咒灵……杰,你真是个混账。”
“这点我同意五条的话。那么多年过去,人渣程度一样变本加厉了啊,夏油。”家入硝子手下不停,专心运转着反转术式,却还是出言,道出了在场基本所有人的心声,“费那么大的劲,为什么不干脆让五条将他直接祓除了算了。更省事吧。”
“那家伙的术式太过奇诡,悟不知道的话也很容易疏漏。要彻底杜绝他逃跑的可能并不容易,如今的方案已经是最为简单的方案了。”夏油杰解释道,“虽然我相信悟就算一个人也能做到,但是……”
五条悟撇着头不看他。
“但是?”
家入硝子平静无波地问道。
“就当是我的私心吧。”夏油杰泰然自若地回答道,仿佛他们现在谈论的对象并没有就半跪在他们身边,“杀死我的事情,不想再交给悟第二次了。”
完全被忽略的羂索:“……”
“人渣。”家入硝子再次骂了一句,声音还是很平板,“事出有因,你这次过分了。”
“抱歉。”
夏油杰歉意地笑笑,笑脸里却没有多少后悔之情,那一丝丝的歉意也不知道是向着谁去。
夏油杰是用手段隐瞒自己之前的伤势,可是瞒得住羂索,可瞒不住有六眼的五条悟。
……明知真相还要给予伤害,绝非轻松之事。
家入硝子很清楚这一点。
五条悟每攻击羂索操纵的躯体一次,夏油杰身上都会受到相应的伤害。
就算他现在的体质已经不属于人类,更接近于咒灵和天元此刻的存在方式,但是那依旧是伤害。
五条悟看见了,但是他不会说。在这种伤害同步的情况下,夏油还对羂索毫不留情地下死手,时而放水迷惑他,显然已经做好了稍有不慎就丧命的决定,五条悟也会尊重他的计划。
不过,这或许也是羂索所操纵的肉体始终没有受到过于重的致命伤的原因。
当面再杀一次还是和自己久违地并肩作战的挚友,就算是身为最强的五条悟,也——
“好了,去吧。”家入硝子停下了反转术式的运作,从蹲着的姿势站起来,拍了拍沾了灰尘的白大褂,退到了五条悟身边,“你还有话要对那个家伙讲吧,夏油?”
“辛苦了,硝子。”
夏油杰信手拂了拂袈裟,也站了起来。
他现在看起来除了身上沾染的血迹一如往常,没有丝毫异状,伤口也在反转术式的效果下愈合。就是沾在脸庞上的鲜血斑斑,让他的脸看起来犹如修罗般可怖,僧衣的领口上也尽是血腥味。
五条悟皱起眉头,要抓他的胳膊,被夏油杰摇了摇头,避了开来。
白发青年站在原地,看了他一眼。
夏油杰头也没回,越走越远。
他深色的僧衣上沾着血,走到了被狱门疆束缚得根本无法动弹的羂索面前。
黑发的男人低垂着细长的眼眸,脸上都是血,没有什么表情,垂目的神态却无端透出几分不存在的、神佛般的悲悯: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羂索?这是最后了。”
居高临下的胜利者递来一丝微弱的怜悯的姿态,让自负至极的羂索几乎发狂。
他“嗬嗬”地用残破的声带冷笑了数声,心里却很清楚自己已经穷途末路了。
里梅和漏瑚为首的盟友已经不可能在五条悟等一大群咒术师的面前解救他。被狱门疆束缚住、处于半封印状态的一瞬间,他的咒力消失,术式无法使用,自然对于狱门疆的权限已经失效,就算能够念出指令也没有用了。
“既然可以伤害同步,你怎么不直接掐死我算了,一开始。”羂索嘶哑地问着,笑了两声,“怎么,你那只右手做不到?”
“……”
夏油杰沉默了一下。
“怎么,答不出来?”
“时机不对。”夏油杰说,“那个时候最重要的是解救悟,拿到狱门疆。况且就算你寄生的躯体死了,你也有手段逃跑的吧,羂索?”
这家伙很可能还会反转术式,治疗自己不是问题。当年被乙骨弄断的手臂,就被羂索治好了。
“我倒是觉得,你在说谎。”羂索盯着他,好似盯着猎物的毒蛇,恨恨地笑了两声,“就算听起来很有道理……你说的也只是你之后的考量吧,夏油杰。当时这具躯体的右手在你出现之前就出现了异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死前你对这具身体做了什么手脚!”
察觉到了吗?
……不愧是这家伙。
“顺势而为罢了。”夏油杰淡淡地看着他,然后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一眼,“要说做了什么手脚,那也并没有。”
羂索冷笑了一声,明显是不信。
“回答你一下也无妨。”夏油杰微微侧过头看他,笑了一下,那笑容含着些许温柔,显然不是给羂索的,相似的眼神落点也不在羂索身上,而是在他背后的某个人,“只是身体的本能而已。就算我不在这里,我的身体也会回应悟的呼唤,这是完全可以确定的事。”
第60章 阴谋落幕
空荡荡的脑壳被人占据, 记忆破碎,生命消逝。就算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夏油杰失去灵魂的躯体仍然会回应五条悟的呼唤。那一声“杰”, 就好像是刻在他身体里的本能, 一旦由那人的唇舌唤出,便一定会予以回应。
这是怎样的情感呢?
听到这句话的人, 只要不是心如木石的人,就一定会有所察觉。
“非要说的话, 是条件反射。”夏油杰依旧微笑着,那笑容在羂索里眼里染上了可憎的意味, 接下来说出的话, 也相当恶心,令羂索几乎感到了不适, “就好像蜻蜓被切掉了头颅、却仍然会扇动翅膀一样。”
问你用了什么手段和计谋,却在这里跟我讲生物本能和真爱无敌。
被狱门疆封印的羂索,在此刻再一次地回忆起了自己被打在墙上口吐鲜血却看见对面两个男人手牵手时的诅咒之心。
“真恶心。”羂索打赌他今天没有比这句话更出自真心的话了。他嗤笑了一声,吐出唇舌下的一口血沫,头发凌乱, 形容狼狈至极, 目光却还是疯狂中带着冷静, 微微眯起了眼睛, 质问道, “你就那么喜欢五条悟?”
“我还以为你看过我的记忆后,很清楚这一点。”夏油杰微笑着做出了暧昧不清的回答, 也没管周围人一言难尽的脸色, 好像说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声线却在后半句渐渐低沉了下来, 脸色也逐渐阴沉,“我之前说过的吧,羂索。不管是偷取我的尸体、利用悟的感情和其他的什么,我都会一笔一笔地跟你清算。”
“那我做得可多了。”羂索昂起头,穷途末路之际,提到过去的丰功伟绩,他的脸色居然还露出了些微的自得,扯动满是血迹的嘴角,“你具体指哪些?不过偷尸体就算了吧。你不是自愿去死的吗?我看你现在也不稀罕这具身体了。”
说到这里,羂索的表情甚至有些戏谑。但轻松只是假象,多看一眼就可以发现,这个男人眼睛里的恨毒丝毫不减。
不过在场的咒术师们听完一怔,也都意识到了这件事。夏油杰的身体已经跟随着羂索一同被狱门疆封印进去了,夏油也不像是愿意给他解封的样子,可不是不要了吗。
不是说这家伙的最终目的是完全复活吗?
……没有肉体,真的可能吗?
唯有五条悟听到这里,目光微微一动。
他将冰蓝的眼珠挪动到眼角,瞥着夏油杰宽大袍袖的一角,若有所思。
“当然,我指的当然不止是这具躯体。”夏油杰避而不答,反而从容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了出来,“理子妹妹、悟的死亡,还有当年灰原的死,背后都有你的手笔吧,羂索?”
就算五条悟死而复生了又怎样。那是他领悟了反转术式。
那是奇迹。
而从伏黑甚尔的口中听见五条悟的死讯的时候,在夏油杰的心里,五条悟已然是死去了一次。
其他人远没有悟那么幸运,奇迹也不会降临在他们身上。
天内理子和灰原雄。
死去了就是死去了。夏油杰亲眼见过他们的尸体。
少女被子弹贯穿头颅的尸体。被悟抱在怀里、裹着血迹斑斑的白布,小腿和发辫都毫无生气地垂下来的尸体。
出任务之前还说着“学长是好人”、问着要带什么特产回来的开朗学弟,回来只剩下半具尸体,脸上苍白伤痕累累,下半身不翼而飞。
身上都是血的五条悟说着“把他们都宰了吧”,接近崩溃的七海建人说着“以后都交给那个人不就好了吗”,都是死亡留下的伤害。
死亡从来不是毫无重量的。
夏油杰非常清楚这一点。
听到他的话的咒术师们基本都不认识天内理子和灰原雄是谁,甚至不知道五条悟曾经差点死去。但总有人还像他一样记得。
家入硝子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指抖了一下。
七海建人缓缓地抬起了戴着眼镜的眼眸,神情在深色的镜片后看不清楚。他的手指攥紧了裹着绷带的刀柄,用力到指节发白的程度。
“真有趣。我还以为你都忘记了,原来还记得呢。”羂索惊异地微微歪过头看夏油杰,感叹出声,随即笑了起来。他似乎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感到可笑,笑得被喉咙里的血沫呛住都停不下来,骤然拔高、因为笑意而微微颤抖的声线里好像浸出了毒汁一般,“这些事的罪魁祸首也有你一份吧,夏油杰?”
夏油杰只是垂眼看他,并不言语。
于是羂索带着挑衅的笑容,继续说了下去。
“星浆体就不说了,她生而有原罪,如何死都是为了天元。但心怀希望却死得那么没有意义,也有你随便给她许诺却保护不力的原因在吧?还有不是你,五条悟何至于差点被封印?”羂索乐不可支,“那个小孩,对,那个叫灰原的。实力那么弱,但要是小心一点的话,说不定能多活好些年呢,只可惜他成为了你的学弟。我杀这些人,都是为了你啊,夏油杰。要不是这样,怎么能看见你崩溃到杀人的样子。”
听见星浆体的名字的九十九由基微微摇头,叹息一声。
七海建人的拳头攥紧到骨节作响,牙关紧咬,却始终沉默,搞得虎杖悠仁和伏黑惠他们都有些担心地回望他。
唯独夏油杰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一片古井似的平静,好像对方说出的不是一直在窥视和玩弄他的人生的事实,宛若一尊没有喜怒哀乐的木石泥胎,只是继续等待着下文。
于是羂索继续将独角戏绘声绘色地唱了下去。
“你还记得那112个村民吗?”羂索昂起头去看夏油杰的脸,大笑着,脸颊边流下的血痕淌过眼角,“还有你为了自己的大义杀掉的亲生父母?现在想起他们,作何感想呢,夏油杰?如今你屠杀非咒术师的大义已经失去了合理性,不用屠杀只要牺牲自己的就可以实现自己想要的世界——那么之前的牺牲,不是都失去意义了吗?想起他们会让你后悔吗?当时不如多忍耐几年就好了吧,也不用狠心跟你心爱的六眼分开。与其对我翻旧账,不如好好苛责一下自己如何?”
他的话语中仿佛存在着一种毒性,激烈且负面的情绪极具感染性,让所有的听者都皱起了眉头。连五条悟都冰冷地瞪了羂索一眼,蓝眼睛里的杀意始终没有消失。
唯有夏油杰。
最该有反应的他,始终没有反应,只是静静地听着,背影沉默得像是磐石。
但羂索问完之后,声音又再次低了下来。
“还有那个姑娘。是叫天内理子吧,被禅院甚尔一枪贯穿脑袋的那个星浆体。”羂索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轻柔地问道,“她的血迹,至今还留在薨星宫的地板上,你去找天元肯定看见了吧?要我说,她死了又如何。星浆体总会出现,注定要在轮回里成为天元的祭品,总是要在短暂的生命里走向死亡的。六眼又何尝不是。虽然天元进化后,这两者已经不会再次现世,但是,我见过许多个星浆体和六眼。五条悟和天内理子,又与他们有什么不同?要是当年天内理子没有横死,星浆体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出现。至于你,夏油杰……你才是独一无二的。出现在恰好的时间段,恰好的咒灵操术,恰好的能够动摇六眼的关系。你的人生才是无可挑剔、最为趁手的道具,为什么还要为他们复仇?同病相怜吗?”
听到这里,夏油杰终于开口了。
“星浆体和六眼并非独一无二,死去也还会轮回转世。”他没有被激怒,也绝口不提自己,只是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羂索,用淡淡的、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但对我来说,他们只是理子妹妹和悟。所以我无法原谅,绝不原谅。”
说完这句,夏油杰抬起了右手。
他宽大深黑的袍袖中,一抹银光一闪而过,落入了羂索的眼中。
“五条悟也就算了,天内理子是你最讨厌的猴子吧。”羂索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感到可笑地嗤声,“怎么,她的仇你也要算在我头上?”
“园田接手时期的盘星教,是你在暗中操纵的吧,羂索。”夏油杰转动着滑到他手心的短刃,慢慢将刀锋对准了羂索的额头,语气分外笃定,“我得到过中介人那方的情报。那种对咒术界都不太了解的猴子,怎么可能有邀请伏黑甚尔的胆识和眼光。你跟天元关系匪浅,操控一个崇拜他的教派想来一定轻松。”
说到这里,夏油杰还笑了一下,只是细长眼睛里一点都没有笑意,眼底深黑一片,就那样盯着羂索:
“我还以为你除了六眼之外,最想解决的就是星浆体呢。毕竟要促进天元进化,不是吗?”
他的手中,那柄刀刃整体呈现曲折的奇妙姿态,反射着水银似的光芒。
正是之前用来解除狱门疆对五条悟的封印的“万戒必破之符”。
“这不是很清楚吗,关于你死前的人生都在我的手下一败涂地这件事,夏油杰。”
羂索没有再进行无谓的争辩。他嘴上嘲笑着夏油,目光却违反意志地停在了那柄刀刃上,细小的瞳仁不易察觉地微微颤动起来。
纵然身处狱门疆的压制之下,面对着这个未知的古老咒具,他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发起了抖。
这是能够解除术式的咒具。
从活着的千年之内,除了第一次转移大脑时的忐忑,他从未感觉死亡有如此临近。
那死神羽翼的阴影似乎已经要落在了他的头颅之上。
“嗯,就这些了吗。”脸色平静无情的刽子手走近了一步,宽大僧袍的阴影正如同乌鸦的羽翼一般笼罩了他。夏油杰手握刀柄,刀刃的锋芒几乎要贴上羂索的额头,像是确认什么一样,问道,“最后想说的只有这些了吗,羂索?”
羂索望着无限靠近的刀锋,咬牙克制住来自生理本能和内心深处的恐惧,在狱门疆的束缚下手脚无力,却依旧大笑出声。
只是那笑声嘶哑,是已至绝境的、对人世间的最后的,比黑夜还要漆黑的恶毒诅咒。
“好吧,那就祝你今后的永生快乐,夏油杰!”羂索克制不住地发出了断断续续的笑声,充满恶意的眼睛看着他,几乎要流出毒汁,“吞食咒力的滋味不好受吧?你漫长的余生都会在全世界的、你最讨厌的非咒术师的负面情绪中度过,比呕吐物还要恶心的滋味将会永远地浸染你的灵魂,伴随你没有尽头的生命。那就是你理想的世界,欢呼吧——”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夏油杰直接在语句的末尾将刀刃捅入了他脑门上的那条缝隙。
刀身顺滑地划过一整条缝隙、将缝合线形状的束缚全数破坏后,黑色长发的诅咒师信手将刀柄一敲,万戒必破之符整个刀身都没入了这具躯体的脑壳内部,开始翻搅起来。
丝毫没有顾虑自己曾经的躯体是否可能被破坏,夏油杰垂着细长的眼眸看着他,背着光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用力地、没有留下任何余地地翻搅着。
明眼人都知道他是为了保证万戒必破之符的特性能够彻底将羂索的大脑中能够转移身体的术式完全破坏,但那狠厉的动作,很难不让人向着复仇上联想。
但是,没人会去谴责夏油杰此时的举动残忍。
一生都在战场上的术师们都很清楚这一点,对敌人仁慈,等于对自己残忍。
而且夏油杰和羂索之间的纠葛,是他们之间最深的。
这个男人连整个人生和尸体都被利用了。羂索在他手下落得这样的结局,也没有人会觉得不妥,甚至说是解决了日本咒术界一个巨大的隐患也没错。
只有赞同的份。
于是所有人都只是沉默地注视着这一过程,用自己的眼睛亲眼去见证了,涉谷事变的主谋、原本注定要颠覆世界的野心家、横亘了千年的阴谋家于这一刻在命运舞台上的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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