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沈极昭的手完全把她圈住了,力道无意识地加重,姜水芙的睡意瞬间跑了大半,痛意缠绕着她的手腕,她感觉血液快要不能流转了。
他一直凝视她,眼神是化不开的浓墨,大有她不看他就不撒手的架势,强势得让她不能拒绝,而且,力量悬殊,她拗不过他。
须臾之后,她只能敷衍地回复了他:“嗯。”
嗯?!她就一个字!沈极昭眉头皱得更紧,手上的力道更加控制不住。
她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放在从前,她肯定会高兴地扑上来,笑得甜蜜,然后用细嫩的手指勾勾他的衣角,发出想要进一步与他接触的信号,再自以为控制得很好地说些亲昵的话,实则羞人又腻人。
沈极昭不禁想,她这是怎么了,脑袋发热了吗?观她的脸确实有些红。
他不假思索地将面前的人儿揽入,他也躬身去贴近她,侧脸强势地压住了她小巧的耳垂。
他感受着她的气温和呼吸,以及她柔软身躯传来的香甜,一时间,他有些迷乱。
姜水芙被他这个举动震到了,下一瞬,她的耳垂一阵刺痒,她的眸子瞬间瞪大了。
沈极昭方才越感受越晕,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唇就已经覆了上去,他与她都是浑身一战栗。
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垮了,立即用力推开他,随后警惕地抬了眼皮,轻飘飘给了他个眼神。
“可是,我的生辰宴已经过了。”
沈极昭掌心再一紧,手指几乎掐得泛白,眸子闪烁着幽光,深沉又凝重,仔细看,分明深藏着些许畏惧,畏惧她的意思是过时不候,弥补不回来了。
但这种情绪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更别提重视,他依旧自负,认为这是小事。
“不过才一天,孤会成倍补上。”
姜水芙平静地看着他,不过?
是啊,对他来说她的生辰是昨天是今天并没有区别,他不想来就不来,觉得愧疚面子过不去就给她补点什么,不过是送些他最不缺的物件儿而已,堂堂太子说要补上生辰礼,她就一定要稀罕。
见她没有拒绝,如往常一般期盼着他的礼物,沈极昭突然有点紧张,眼神也不自然地飘忽,衣袖下的手躁动不安。
犹豫了几息之后,他小小地提了口气,暂时压下了如影随形的高傲。
严格来说,这是他第一次亲手送女子生辰礼,他像个普通男子般不由自主地感到忐忑,希望看到她满意的神情。
正准备拿出东西时,他的目光被她光秃秃的手腕吸引了,琉璃玉镯呢?怎么不戴了?她不喜欢了?
沈极昭或许没有发现自己唇边浮上了一抹明显的笑意,更不知道他看不起的镯子往后会成为他人生痛彻心扉的火葬场的导火索。
此时,他成功为自己的火葬场添了把柴:
“那镯子不要也罢,又重又老,再戴个几年就破落了,配不上你,孤知道你喜欢,所以”
姜水芙立即扬了头,眼里的平静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然燃烧起的不平和愤懑。
他嘴里的老旧破落镯子是她戴了好多年的,一度是她最宝贝的东西,东西戴久了,怎么能不
旧。
这镯子也确实重,她的手骨又小,刚开始经常磕得紫青,可她一戴,就戴了三年。
沈极昭永远那么高高在上,他瞧不起这个镯子,同时也是嫌弃她蠢笨又没有眼光,那么上不得台面的镯子,她居然一直戴着。
他的话把她这几年的狼狈与愚蠢的希冀悉数抖落了出来。
多傻啊,她居然误会了这么久,一个破铜烂铁,她却傻乎乎地每日贴身佩戴,希望时时刻刻让一个寡情淡漠的人看到她对他的情意,以求感情美好。
此刻的姜水芙完全承认她曾经的不堪,她就像一个跳梁小丑,拼命取悦台下的旁观者,可旁观者最擅长的就是无动于衷地看戏,不会投入一丝一毫的感情,她认清了这个事实,旁观者还要来扯下她的遮羞布。
她是个爱憎鲜明的人,喜欢与厌恶,相生相伴,此消彼长,因此,她彻底与他摊牌:
“已经不要了,从今往后,都不要了,夫君,我不喜欢镯子了,跟你,都不喜欢。”
姜水芙明明白白告诉他她的情感,就像当初她一见钟情对他表示爱意一样,她不喜欢了,也应该跟他说一声。
小心翼翼捋动衣袖的沈极昭一听这话手上的动作顿住了,她说不喜欢,他默默地把生辰礼缩了回去。
与此同时,沈极昭又有些奇怪和不安,他为什么从她的眼里看到了解脱和放下两个字。
她好像不在乎了,不在乎某些东西了。
而且,不要了?不要了一个镯子而已,为什么说的像是与他断情一般?
此刻的沈极昭并没有理解她最后的那几个字,他太骄傲太自信了,他不会相信她不喜欢他。
至于那个镯子,他承认,他确实不喜她戴,她平日素来朴素,镯子却从不离腕,他送她那么多价值连城的珠宝,没见她有多喜欢。
换句话说,他或许是有一点嫉妒,一点点,但他绝不会承认。
沈极昭不知所措地攥了攥手中的生辰礼,怎么都送不出去,最后放弃了,她不喜欢,他再送她别的就是了。
他整理好思绪后对她承诺:“明日,孤会送来,孤说过,你的生辰礼,孤不会缺席。”
姜水芙没有接他的话,她本就不关心他送不送礼,送或不送不会改变任何事情,她认为,现在的他们,可以相敬如宾了。
她该去沐浴了,在这之前她还是问了他一句要留下安寝吗。
他果断答:“孤还有事。”
这个答案,意料之中,她太了解他了,也是知道了答案她才能问出口。
“好。”
姜水芙的这个答案,沈极昭却料不到,他听多了挽留和关心的话,这样简短又无甚情意的字,第一次从她嘴里说出来。
可他确实有要事,必须马上处理,若不是念着她,想来安抚她,他今夜不会出书房半步。
次日一早,锦青就拿着一大箱宝物进来,看着这熟悉的架势姜水芙就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了。
锦青打开了箱子让姜水芙过目,姜水芙随意地瞟了一眼,她一个不小心笑了出来:“好了,回去交差吧。”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模一样,与从前的生辰礼一模一样,都是各种各样名贵的珠宝项圈,有些甚至连花式都一模一样,一看就知道是珍品阁的东西。
这些年来,沈极昭也算是珍品阁的大主户了,东宫的库房每到她生辰就要进一批货。
这次也不例外,蟠桃抱着箱子一扔,库房又要多了层灰。
不同的是,她不会再时不时拿出来擦拭爱护了。
不见天日,才是他们应得的归宿……
姜水芙这几日过得很是宁静,每日养养花洒洒水,出宫去采购些胭脂水粉,没事儿再去喝喝茶看看戏,十分惬意。
以前真是她想不开,尽要去过那种暗无天日、无聊透顶、累死累活的日子,现下人生豁然开朗,最重要的是饭能大口吃了,她都感觉长胖了点。
沈极昭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他忙里忙外,又要审囚犯,又要应付何家人,整个人恨不得分成两半。
最不顺的是,他忙了几天几夜,终于有空去姜水芙那里陪她,却见不到人。
人已经睡下了,沈极昭站在碧华殿外头跟蟠桃两个你瞪我我瞪你,大眼瞪小眼。
蟠桃自然不愿意放他进去,可碍于身份,她还是为他打开了门。
沈极昭进去后快速洗漱,躺在了多日不见的人儿身边,从前倒不觉得,如今只要有她在,他的睡眠就好了不少。
他钻进了她的被褥,刚开始只是并排睡着,他觉得不够,主动靠近挨着她的手臂,这下好些了,她独有的香气让他很安心。
睡着睡着,他又不满足,搂着她的腰把她圈入胸膛,这个姿势,他们都不冷,夫妻夫妻,理该如此。
第二天姜水芙醒来时,看到近在咫尺的男人有些厌倦地撇开了头,抽离出身。
她走时还不忘踹他几脚,掐他几下,真可恶,趁人之危。
下一次,沈极昭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姜水芙直接撤了守夜的人,他又一次站在门外。
夜里的风凉飕飕的,吹得他头发都竖起来了,他像个暴躁的小狗凶煞的眼神一个劲儿地往里头看,最后,垂着幽暗的眼回他的书房了。
一连几日,堂堂太子竟然连他夫人的房门都进不去,这也太离谱了,太过分了!
今日,沈极昭决定先通报,告诉她他要来,他坚信,她一定不会早睡,会等着他的。
姜水芙是故意这样做的,她不想与他虚与委蛇,她都清楚地告诉他了,她不喜欢他了,就不会像以前一般犯傻当个望夫石了。
到了夜里,姜水芙做完身体护养后美滋滋地上了榻,让蟠桃灭烛。
蟠桃有些怵,毕竟沈极昭是太子,连嘴都不用动就能处置整个东宫的人:“太子妃当真不等太子吗?”
姜水芙不想听到等这个字,她摆了摆架子:“本宫已经等了他三年了,他是个没腿的,来不了的,本宫就当守寡了。”
话音一落,房门突然被猛地踹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件被狂风刮得飞舞妖扬的鎏金披风,看得出来是刚赶回来。
随之而来的是满含怒意,唇齿相碾的声音:“太子妃好本事,好脾性啊!当孤死了是吧!”
第27章
沈极昭一整日都在忙,带着下属出京办案,远在邻县。
为了赶回来,他硬是将冷脸发挥到了极致,当地官员直冒冷汗,绞尽脑汁用尽手段大大缩短了时间,这才送走了这尊大佛。
事情终于在日落之前完成,天色已经渐晚,乡下的路泥泞,又仅有月色照映,更别提突然刮起的妖风,要回京是十分困难的。
众人劝不住他,他一根马鞭疯狂策马,凭着洒下来的零星月光踏着泥土一路摸索,逆着风狂奔,一路上跑倒了三匹马,终于,在子时之前赶了回来。
他最外头的鎏金披风已经溅满了泥点,风中的寒气也润了进去,湿意贴着身体侵入。
而他最好干净,此般脏污他也来不及嫌弃,下了马就朝碧华殿赶。
因为他说过,他今日会去找她,所以她肯定一直在等他,他不能让她苦等无果,要是一等等到明日,她的身子吃不消。
沈极昭面上不显分毫,心中却有些焦急和隐隐的期盼,步子也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见面了,她,肯定是想他的。
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已经对她产生了愧疚,不愿她一次次独守空房,他想做的是,陪陪她。
可当他风尘仆仆赶到,与她只有一门之隔时,他却听到了她气死人不偿命的发言。
她竟然说她在守活寡!在她心里,他这个夫君是个死人!
一向冷面到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面颊上竟隐隐出现了裂痕,嘴角时不时地抽搐,看得出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怒火。
姜水芙就不一样了,她无视了他的愤怒,云
淡风轻地先发制人:
“夫君大半夜的闹什么,整个东宫都看着呢。”
沈极昭气得倒吸一口气,她胆大包天地说他死了还是他在闹!他没规矩!好好好,都是他的错!她简直越发恃宠而骄了!
他的披风再一次被狂风肆意侵袭,他转身就走,有本事别拦他!
沈极昭大步一迈瞬息之间就要破门而出了,姜水芙一直没有动作。
直到走到最后一步,他紧紧攥住手心回头逼近她向她要个公道:
“姜水芙,孤为了赶回来,一天都没有用膳!一天都没有!你就这么赶孤走!”
姜水芙柔和的面孔也碎了半分,她又不是厨子,找她作甚?不过她还是没有反驳,她确实想赶他走。
蟠桃已经从说坏话被抓包的惶恐畏惧的状态中回过神了,主动退下去吩咐膳房。
沈极昭的脸色这才好了几分,兀自回头找地方坐下来了,姜水芙见他赖着不走微微地翻了个白眼。
走了这么久,连口水他都没喝过,因此当他看到桌上姜水芙那杯茶后,他想也没想就抢来一口灌下。
姜水芙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要脸的男人用他的唇去含了她的茶盏,那上面还有她的胭脂。
他莫不是魔怔了?
还记得在农家乡下的时候,他们那时那么穷,饭菜都吃不饱,她一时忘了规矩,用她的筷子给他夹菜,他虽然饿,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碰过她夹的那些菜。
她复杂地盯着他,眼里充满了疑惑。
沈极昭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他稍微顿了一下,又继续含着茶盏口喝光了她的茶。
他知道她这是在关心他,她怕他不习惯,以前或许是,但现在他能接受。
更何况,她的味道,他并不讨厌,反而余味十足,唇齿留香。
光溜溜的茶盏被搁在桌上,沈极昭转头让她放心:“孤没有洁癖,你不必担忧。”
至少是对她没有。
曾经的他很讲究,几乎是到了非常严苛的地步,旁人不小心碰到他的东西,他就会立即换一副新的。
但她不一样,他们是夫妻,还是准备要孩子的夫妻,是要过日子的,他不会嫌弃她。
岂料,被尊贵太子亲口允许能与他津.液交换的姜水芙居然一脸菜色,颇为气烦地接话:“我有。”
沈极昭的眉眼立即皱了起来,身子也往前挺了挺,好似听错了一般,她说什么!
须臾之间,他就以一副狼鹰的强攻击性姿态强势地盯着她,开始解他的衣袍。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件脏得没眼看的披风,他的手又大又宽,指节突起,青筋虬起,慢条斯理又极具力量地抽出绳线。
一举一动之间逐渐暴露出雄性的觅食姿态,侵略性十足。
姜水芙一下子就坐不住了,跳了起来,他,他要发情了!
她当机立断就要逃离,腿还没迈出一步,男人更加眼疾手快,倏地一把捉住她的腰,她使劲儿反抗,嘴里吐出无情的字:“不,不和你做。”?不和他做什么?
沈极昭看着舞着爪子挠人的女人耳根处缓缓泛起了红,一抹极不正常的红。
这种红,鲜为人见,除了他,他还特别钟意这种红,每次都要逼着她从头红到尾。
呵!他终于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他气得额角的穴位突突跳,后槽牙都咬得嘎吱嘎吱响,不和他做,那和谁做?他是她的夫君,为什么不可以?
女人挣扎得气喘吁吁,是铁了心不要和他做,可她实在太美了,噙着薄水、狐狸般的眼眸让人只想安抚她,不忍对她发火。
半晌过后,沈极昭才咽下怒火,松开了她:“不脏了,不要躲孤。”
她不想,他也不是禽兽,非要强迫,更何况,他本来就没有那个意思,她说她有洁癖,他只是想把脏衣物脱了而已。
姜水芙安全之后还后退了几步,一副怕他随时兽性大发的模样。
这彻底激怒了沈极昭,恨不得把她按倒禁锢着她不让她离开他半步,好让她清楚她的身份。
与此同时,他把最近的所有事情整合到一起反复思索,他觉得很奇怪,他的太子妃变化也太大了些,不愿意和他亲近也就罢了,还冷淡得很,他忙的时候一次养心茶汤也没送过,好似一点也不关心他了。
可是分明前些日子她还特意去寺里求子,和他一同喝下了生子灵水。
思及此,沈极昭一个抬眸,手握着茶盏转了转,欲言又止了几番,他有些矛盾,这么问他好像小女人一样,他的尊严往哪里放。
但是,最终还是疑惑战胜了尊严,他说服自己只是想确认一件一直以来他都无比确认的事:“孤今日下乡的时候,地方官员和他夫人要留孤过夜”
见姜水芙没有反应,他应该是说得太委婉,她不明白:“过夜,不是普通的过夜,是官场上的过夜”
她还是没有反应,沈极昭的脸色越来越黑,直截了当地说:“有人夜里服侍的那种!”
姜水芙不耐烦地轻微抿了抿唇,废话那么多,她又没聋!
沈极昭终于看到了预想之中的情绪,他稍稍摇晃的心稳稳地吞回肚子里,随后清清嗓子轻轻了提一句:“但孤说,孤有夫人。”
这下姜水芙倒是抬头看了他,对他口中的“夫人”二字感到陌生。
沈极昭不常这么喊她,他说的也很是生疏,眼神闪烁,不愿正视她,好似正视了往后就会低她一头。
他很高傲,高高在上也娇傲十足,他的女人,必须在意他。
沈极昭希望听到她的不满,她的抱怨,甚至她撒娇般的责备。
可是姜水芙不在乎了,又怎会产生嫉妒甚至是害怕心爱之人被抢走的情绪,哪怕在从前她也没有资格去管他的事,尤其是情爱方面。
至始至终,她没有说过一句话,对于她的夫君是否要与别人播小种子的事。
沈极昭默默在心里给她记上一笔,脸黑了大半。
*
沈极昭上榻的时候牙齿又被他咬碎了,她把他一个人撂着用膳也就罢了,她竟然还搞楚河汉界!
榻上的姜水芙随意把被褥扔给他:“臣妾怕夫君着凉,特意让人抱了两床被褥,你一床,我一床。”
沈极昭傻眼了,大手死死地抓住她扔来的被褥,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前些日子他进不来,现在进来后连她的窝都不能蹭了,还要分被褥睡,可笑!
他们成婚三年都要没有分被褥过,她此时的举动,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想和他楚河汉界?划清界限?
一种疏远的感觉渐渐弥漫充盈在空气中,好像她的世界,正在慢慢把他踢出去。
姜水芙转身就睡,允许他留宿已经是她对太子妃这个身份最大也是最后的让步和尊重了,等到以后东宫进了人,她就能彻底清净了。
沈极昭的情绪再一次崩溃了,榻上娇小的身躯轻缓地起伏,一呼一吸之间十分恬静,仿佛忘了有他这个人的存在了。
而他只能他抱着被褥,侧着脸看着裹成一团糖糕的女人,她这颗糖,半点都不给他吞吃入腹的机会!
沈极昭火气上来了:“你可知这几日坊间都在传什么?”
他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
“堂堂太子妃,深夜殴打贵女,至人伤残,至今不能下榻!”
第28章
皇宫最近很热闹,何家悉数从塔疆回京,蛮族已经全部被俘。
从此以后,大邶的万里江山图又开拓了新的板块,注入了新的血脉和力量。
此桩普天同庆的幸事让满朝文物士气大振,皇帝更是连着几日都眉角带笑,上朝之时都温和了许多。
此事的主力军不仅是太子沈极昭,何家也是股肱之臣,出了很多力,必定要重赏,恰巧,一年一度的寒衣节马上要到了,因此,这场节日会极其盛大,宫里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
东宫自然也忙
碌异常,一时间,东宫的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忙得不停打转,沈极昭更是直接人间蒸发,别想见到他的一片衣角。
按理说,整个东宫最忙碌的人应该是姜水芙,大小事务都要经过她的手。
可此时非彼时,此时的她,正藏在某个隐秘的角落抱着尾尾不撒手。
尾尾就是围场中带回来的那只九尾狐,皇帝打算让九尾狐在当日露面,为新版图的大邶降下福祉,以求来日一统天下。
一直有个传说,若要国运昌隆,国姓永盛,最好的方式就是找到祥瑞,以祥瑞之血祭奠。
所以,宫宴当日,皇帝会取来宝刀,割裂尾尾的九条彩色尾巴取九滴血,然后与自己的血液混合。
姜水芙第一时间得知了这种建立在鲜血上的封建传言后震惊又悲寂,就因为一个空穴来风完全没有依据的传说,要伤害一个无辜的生命。
这几日尾尾没了严格的管控,她就经常来看它。
“尾尾,你不开心对吗?”
现下的尾尾已经消瘦了不少,虽然每日喂的都是顶好的吃食,但它彻底失去了自由,终日只能被关在为它量身打造的牢笼之中,跳一步都要被人捉下来。
姜水芙不停抚摸着焉答答,身体蜷缩成一团的尾尾,它也乖乖地趴在她的腿边,眼神委屈又满含祈求的望着她,希望能得到她的救赎。
姜水芙一直安抚着它,“尾尾不怕,若实在害怕,就哭出来,我会帮你擦眼泪的。”
身在皇家,许多事她都没有权力阻止,她也只是一个被圈养的高极兽类,他们的命运,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样的。
她以前非常喜欢哭,哭得梨花带雨的时候,爹爹会买她喜欢的东西哄她,蟠桃会跟她一起哭,而沈极昭算了,不提了。
这么些年,她一直都是自己擦干眼泪,她其实也希望有一天有一双温暖的手替她抹去所有不开心,然后告诉她,她可以尽情哭,他会一直帮她收集珍贵的泪珠。
此时的姜水芙十分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
要是当初她不闯进围场,不救沈极昭,尾尾就不会被打扰,不会失去了家园,更不会当作所谓的祥瑞被禁锢了起来,还要因为这个无知人类给它强加的名头而付出身心痛苦的代价。
一旁的蟠桃见姜水芙一脸愧疚立即转移她的注意力:
“太子妃,我们快回去吧,这都到用膳时间了,再说了,姑姑们要来求太子妃拿主意了。”
姜水芙不再事事亲力亲为了,东宫有掌事的太监和姑姑,不给他们分配点活儿简直是浪费人力,底下的事她也不怎么管了,只有拿不定注意的大事才汇报到她这里来。
姜水芙起身回宫,突然想起了前几日夜里沈极昭质问她的话,他将市井传言告知她后表明了立意:
“孤只是想提醒你,你与孤是一体的,孤与你,荣辱与共,不要忘了孤的底线。”
他是在警告她,不要做出有违规矩,有违身份的事,不要触碰践踏皇室千百年来严格构筑和执行的低线,她若是做了便是错了,会落了他的面子,坏了他的名声。
沈极昭永远把他的利益放在最前头,他不能接受她给他从无差错的太子身份泼了脏水,更不会原谅她这个亲手给储君之争的皇子们把柄的行为,不管什么原因,不管是她受了委屈。
姜水芙一嗤,那些个泼皮可真无赖,耍阴招啊,想利用流言蜚语压倒她。
或许是她们吃定了沈极昭太重规矩的性格,知道他宁可错杀一百也不可放过一个,只有有风声,她就会被罚。
蟠桃安慰她,没有证据,她们能奈她何。
姜水芙原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才敢用最原始的手段去报复,可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多天,怎么还越演愈烈,传到了一心扑在政务上,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沈极昭那里?
她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得不说,姜水芙的直觉是准的,她前脚刚踏进东宫,沈极昭就收到了赔罪礼,来自那些散布传言的贵女。
那些贵女全都请了家中长辈恭恭敬敬地送来了赔罪礼。
这些长辈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有的是真的害怕得罪了东宫,送礼以求太子不要计较的,还有的则是其他党派,送礼的手笔又大又高调,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这下子,越发坐实了她的罪名。
姜水芙倒是不怕,反正她已经技多不压身了,不过是多了一条配不上沈极昭的罪名罢了。
沈极昭,谁想配他就配吧,反正她不配了。
不过她脚步一转往宫外去了,等会儿沈极昭肯定会来惩罚她,说不定有好段时间不能出去了,她得好好地玩个够。
果不其然,当她回到东宫时,那些赔罪礼全都搬到了她的碧华殿,这已经是给她定罪了。
不过,他却没出现,或许是他没空,腾不出手来,直到寒衣节降临,姜水芙才再一次看到他。
姜水芙今日十分艳丽,从头到脚,全是珠光宝气,妆容也再不复从前的素雅,粉黛红腮勾勒出极致的美丽。
许久不见,沈极昭一看到她居然有些恍惚。
所有的阳光倾洒向她,斑驳的光影包裹她全身,彷佛给她渡了层金橙色的光晕,她站在那里,就是耀眼的存在。
一霎那间,他的耳边居然传来了少男少女的纠葛,古远极了:“你别跟着孤,孤是你兄长那辈的,还有,孤也不收妹妹。”
他直接断了她的心思,不给她任何机会,一般的女子听到这般决绝的话绝不会再继续,可姜水芙明显不是一般人。
她笑嘻嘻的,眼睛弯成月牙,又闪又亮,口出狂言了那一句:“好开心,你不想我当妹妹,你长得甚是好看,我们极为相配!”
那年的沈极昭第一次见她,人群之中,他们的目光短暂相视,可就这一眼,她并不满足。
此后,他与她就如同剪不断的春水,不断分隔又融合。
到现在,已经五年了。
原来她占据了他人生那么长的时间,从少年到成人。
姜水芙走到他面前了,他没头没脑地来了句:
“夫人,孤是你兄长那辈的,你也可以叫孤哥哥,但只许在寝殿之中。”
其他地方人太多了,他不想让别人听到。
姜水芙瞪大了眼睛,这男人是不是被夺舍了啊,怎么走一步都要发情啊!让她在床笫之间叫他哥哥?他玩得可花!
她装作头晕趁机踩了他一脚,他干干净净的朝靴上瞬间就多了一块脚印。
沈极昭快速变了脸,双眉之间拧成了一个川字,她偷摸地暗笑随后不理他,一个人往前走了。
走着走着,她的手措不及防从后面被抓住了,她来不及挣脱就听到男人严肃的话语:“等会儿什么都不用说,记住了吗。”
姜水芙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她也不多想,只是他抓得很紧,好像怕她抽离一般。
她随他去了,因为在外人面前,他们要扮演一对和睦恩爱的夫妻,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这场宴席极其盛大,辉煌的宫殿布置得让人眼前一晕又一晕。
等到他们入殿的时候,沈极昭就这么一直牵着她的手,从殿门口走到最首位,在无数大臣女眷的注视之下。
姜水芙第一次这样演,她还是有些不自在,所有的目光都打在她与沈极昭交.合的手上,皇后笑得一脸慈爱。
自从知道了镯子是皇后代送的后她彷佛才看清她的身份,她是皇室中人,是太子的母后,将来,亦是太后。
姜水芙这个正妻是她选的,将来沈极昭的所有助力也会经由她的手。
她不会埋怨她,因为她没有错,可她姜水芙,也会学着当一个皇室的人,她颔首一笑。
皇帝见人到齐了,开口道:
“太子来了,诸位爱卿快快入座。”
皇帝这话是明晃
晃的偏爱,那么多皇子偏偏只提一个,其余皇子咬碎了呀和血吞。
其中五皇子还是比较正常的,面容带笑,心中却暗暗给了沈极昭一刀,等会儿,
众人见沈极昭这么得皇帝宠爱,也纷纷夸赞了起来,五皇子最先开头:
“太子乃是我大邶奇才,此次塔疆一战,不出三月就斩获敌人项上人头,驱除侵犯我国边境之族,现下百姓全都在歌颂太子的功绩,太子威望可谓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我们兄弟几个可真是汗颜呐!比之十分之一都不足!”
五皇子党收到信号,紧随其上:
“是啊,是啊,太子真乃我大邶之福星,民间更是把太子的丰功伟绩编织成了诗歌,短短几年,大邶已经有了了霸主之姿,太子功不可没啊!”
第29章
沈极昭看着唱一唱一和的众人,嘴边轻飘飘地扯了一个弧度,身躯随性肆意地后仰,靠在宝座上,浑身散发的威压和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不禁让人自惭形秽,皆觉小丑作态。
他身后的这把宝座是小叶紫檀云龙纹宝座,是帝王特许的,满朝上下只有他一个人有,尊贵无比。
但再尊贵,也是帝王给的,随时可以收回,从古至今,帝王都有一个通病,时时刻刻都会疑心。
他希望臣子儿子有所成就,又不允许他们建立伟业功勋,否则,帝王的龙椅会坐不稳。
誉王这是借着收割塔疆,扩大领土一事给沈极昭戴高帽,天子尚且在位,他却故意说沈极昭有霸主之姿,民间百姓只识他一人,指在说他功高盖主,风头过盛。
不得不说,沈极昭的几个兄弟,跟他一样,都十分了解龙椅上老态龙钟的的那条“龙”。
他独断专治,自私自利,只能大权独揽,不能容忍越俎代庖以下犯上,权力被分割。
他这个君王,纳入史册时可以没有浓墨重彩的一笔,但独属于帝王的威望绝不能少。
所以说,天家无父子,有的只是表面的父慈子孝,实则骨子里全是对权力你来我往的试探和拉扯。
皇帝听到这些话,脸色确实不复方才的红润,不管哪个朝代,百姓跪天拜地,视之为神明的不是皇帝,而是他人,这个皇帝都要被后世之人戳脊梁骨的。
皇帝不希望史册如此书写,他的威严又一股一股地升了上来,笼罩着整个大殿,所有人大气不敢出,默默地垂了头颅。
皇帝正在审视着他的几个儿子。
他能感受到他们一呼一吸之间的急促和暗暗的兴奋,能看透他们眼睛里对敌人的杀意。
但眼睛的最大用途是迷惑他人,这般沉不住气,敌人还未出招,他们就沾沾自喜以为一定能胜利。
看了一圈下来,还是老九最顺心,他的帝王之术老□□的最多。
他亲封的太子,政绩丰厚他自豪的同时也会忌惮防备,可他太聪明了,聪明到不会让他产生哪怕一星半点削弱他权力的冲动。
沈极昭等到皇帝一轮审视结束,确认他的儿子对他不会有什么威胁之后,沈极昭才不卑不亢地开口:
“誉王倒是消息灵通,连民间无知幼童无聊时编的歌谣你都知道,孤当初听命于父皇,远赴塔疆,父皇早就给了孤锦囊妙计,孤一一用以实践,这才免了迂回的周折。”
他的话不仅讽刺了五皇子每日只知道流连于市井,不务正业,又讲自己的成就归功于皇帝,巧妙地治好了皇帝的疑心病。
皇帝笑了,他这个太子,那么早就准备了后招,不给敌人任何空子可钻,不得不说,太合他的心意了。
此时,朝中最年轻就官职三品的武将何碑卿也举起一杯酒敬向皇帝:
“微臣恭喜皇上,皇上有所不知,塔疆一战,风云变化,好几次太子与臣就要有去无回,但边疆百姓纷纷祈求上苍,祈求真龙天子护佑,一次大战,敌方用迷雾让我方陷入困境,就在此时,上空中竟然拨云见雾,阳光普照,敌方的阴谋诡计瞬间失效,而此战结束后,天空中的云彩竟然幻化成了一条龙,百姓们纷纷说是皇上化身。”
静默三秒,皇帝爽朗的笑声在整座大殿碰撞回荡:“哈哈哈!“
五皇子咬咬牙,五官挤皱得难看,这个沈极昭,表面上冷淡不屑,背地里却找人拍马屁。
而这个何家,也是铁了心要入沈极昭的幕了。
此事胜负已定,他只能赔罪:“太子莫怪,本王也是太过激动,一时间忘了分寸,本王一定送上赔罪礼,本王的礼,一定不必其他大臣的差。”
正在专心偷吃糕点的姜水芙猛得抬头,目光阴暗地朝五皇子剜去,狗东西,想弄死沈极昭就罢了,干嘛还扯上她!不讲武德!
皇帝疑惑地嗯了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五皇子立即接话:“父皇,是这样的,最近有百姓沸沸扬扬地讨伐太子妃,说她不久前打了些贵女,那些贵女现在还起不来榻,终日以泪洗面,还还说要上吊不活了!”
皇帝坐直了身子,吃惊道:“有这般事?”
姜水芙刚要狡辩,一个垂着头唉声叹气的胖老头就诉起了哭:
“都是小女不懂事,不关太子妃的事,小女的情况不大好,不愿见人,所以今儿个盛宴老臣只能孤身前来,还望皇上莫怪。”
有人开了个头,其余的大臣也抓住这个机会,怎么夸张怎么来:
“小女一向听话懂事,如今却连饭也吃不下,必须要婢女时时刻刻守在身边才行,要不然,哎”
“老臣家里是鸡犬不宁,小女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再这样下去,老臣恐怕她心里出问题。”
桩桩件件都含沙射影地指责姜水芙,说得她好像是个神婆一样,给贵女们下咒,轻而易举就能害死她们。
姜水芙频频冷笑,真是逮着她一个人欺负,不就是看准了沈极昭是个规矩派,在这事上他一定是第一个大义灭亲的人,就算此事会影响他的声誉。
她正准备狡辩,沈极昭就抓住她的手拦住了她。
姜水芙迅速抽出了手,不想被他触碰分毫,她来了气质问他:
“入东宫后,夫君几乎每天都要提醒臣妾的身份,夫君是百姓的太子,是母后的儿子,唯独不是臣妾的夫!现在连个澄清的机会也要剥夺吗?”
沈极昭不慌不忙地又捉回了她的手,不让她动弹,接着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用她的语气质问众人:
“各位大臣都上了年纪,耳朵出问题了也情有可原,孤的太子妃有目共睹,最是端庄贤淑,父皇也夸赞她有礼有节,因此把孤的庆功宴交给她操办,各位难道是对父皇的决策有意见?”
姜水芙没想到他会帮她说话,他不是认为她干了那些事的吗,还多次警告她。
台下那些哭诉着委屈的人连忙推手说不敢,质疑皇帝,给他们十颗脑袋也不够砍啊。
“皇上自然是从无差错,可太子妃身份尊贵,有了太子撑腰,更是如虎添翼,若看不来什么人,随意发落也是有的。”
这是在指责姜水芙目中无人,也是进一步说沈极昭目中无人,太子的位置越坐越飘,不把大邶的规矩王法放心上。
沈极昭轻嗤:“你们既然铁了心要污蔑孤的太子妃,那孤想问一下,太子妃打了哪儿?”
五皇子党各个都面面相觑,结结巴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这这”
越说越急,他们已经面红耳赤了,憋得胸膛里一股子气,这怎么能说啊,还是当着外男的面!
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若是为了对付沈极昭,要拿他们女儿的后半生名声和幸福去换,没有一个人愿意。
沈极昭不合时宜地瞟向姜水芙,眼里有淡淡的笑意,藏的很深,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姜水芙当然看不出来,她最
为淡定,多亏了她当初的明智,打在了见不得人的私密之处,这才让人有口难开。
沈极昭继续算账:“既然都答不上来,那孤又有个疑惑,可有证人?既然坊间传的绘声绘色,都说亲眼见到了。不如请上来一问,究竟打没打,打了哪儿?”
这怎么得了!不说根本没有证人,就算是有,也不能请上来把女儿家的隐私大肆宣扬啊!
五皇子党只能认输,纷纷下跪求饶:“都是小女一时眼拙,还望太子莫怪!”
姜水芙坐不住了,不是该向她道歉的吗?她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气势十足地发起攻势:
“请问各位,本宫为何要这样做?打人,总得有动机吧!”
她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把所谓十分听话且端庄的贵女做的那些事抖出来。
五皇子党不敢再继续扯着这事不放,此时,一直没说话的高齐,高珠霞的父亲蠢蠢欲动。
自从出了那事之后,高家的名声一败涂地,高齐也自然而然地投入了二皇子党,看不得沈极昭好,时不时就要使些绊子给他找点事,如今机会递到了他面前,他抬起头铿锵有力地回答:
“太子妃爱慕太子是阖宫上下众所皆知的事情,脉脉之情如同一溪不绝春水,很是在乎太子,相信很多人都跟老臣一样艳羡。”
此话是说姜水芙太过喜欢沈极昭,太霸道了,旁人只有羡慕的份,根本没有机会接近他,入东宫,服侍他左右。
沈极昭瞳孔瞬间深邃,双眼睁大了许多,这个问题,勾起了他的兴致,他想知道,她会如何答。
他的手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昂头挺胸地缓缓转头,除了一如既往的自信,眸中还染上了探索和紧张。
姜水芙却笑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你的意思是,本宫善妒?”
高齐嘴里说着不敢,动作却没有任何悔改之意,他好似胸有成足,十分笃定她会吃醋,会嫉妒,会使手段绑住这个她年少时就一见钟情的男人。
她下意识环顾一周,上座的皇后依旧挂着一抹温柔的笑意,只是这笑却有些僵硬,眼中更是夹杂着一丝藏着的担忧,以及,没有几个人都看出的,但偏偏她就是其中之一的,不悦。
皇后发话了,明里暗里嘲讽道:“是该艳羡,你家小女也已经嫁了人,若是当初肯找太子妃取取经,皇家的名声也不至于被拖累!”
高齐这下子彻底无话可说了,那些嘲讽的目光转到了他身上,他恨不得找个地洞埋进去。
气氛终于宁静了,此事快要翻篇,五皇子脸色黑成锅,为什么总是从沈极昭那里讨不到一点便宜?
这时,何濡霜捂着怕轻轻咳嗽了一声。
皇后视线一转,关心起来:“濡霜可是刚进京还不习惯的缘故,那你可就要尝尝本宫面前的芙蓉玉露糕,这芙蓉可是清热解毒的好药材啊!”
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何濡霜恩宠加身,得了皇后的糕点。
此举一出,众人皆把目光汇集在了何濡霜的身上,又看了看姜水芙,觉得她可怜的眼神又重了几分。
姜水芙知道这是皇后的提醒,提醒她要知分寸,也是她的暗示,暗示何家女是她挑好的人选,就跟当初的她一样。
姜水芙转移了视线,看着下座的众人。
这些王公大臣无一不以一种打趣调侃的眼神瞟着她,神情多多少少都带着戏谑,彷佛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甚不可理喻,笑掉大牙的事。
这些目光打在她单薄的身躯上,她没有因此而被压倒。
但不远处一道背脊却慢慢地弯了下去,只需一眼,就能感受到他的悲凉。
是姜盛。
姜水芙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连爹爹也觉得沈极昭有了别的女子后她会嫉妒,她从他的眼里读到了担忧。
她又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彻底知道了这几年在别人眼中她的形象,一个离不开沈极昭的傻笨又善妒的女人。
姜水芙苦笑了会儿,然后直接对上沈极昭的眼神,无比认真地问他:“太子殿下,东宫会只有我一个人吗?”
沈极昭愣了下,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手指跳了一下,掌心被掐得更深,薄唇张合几次,都说不出任何话。
另一边的何濡霜平淡地将目光投向了他,她此次回来的目的就是嫁入东宫,对于姜水芙的问题她丝毫不紧张,因为太过愚昧无知。
从古至今,从来没有只守着一人的男子,尤其还是皇室中人。
正如所有人笃定的那样,沈极昭注定是坐拥三宫六院的人,他眼神闪烁,但想法坚定,最终斩钉截铁地明确通知她:
“孤不会。”
姜水芙不假思索地点了头,彷佛一点也不在意他的答案。
沈极昭却认为她在逞强,既然都谈到这儿了,还不如彻彻底底说个清楚,免得日后她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管任何人问孤,不管什么时候问孤,不管再问多少次,孤都只有两个字,不会!”
这般直白的话让场上的人越发看姜水芙的笑话,沈极昭又换了种委婉的方式告诉她:
“太子妃,东宫不管如何变化,孤永远都是你的夫君,你不必担心。”
众人都希望这场笑话越闹越大,人嘛,本质都是不嫌事大的,期待姜水芙黯然泪下失了规矩反驳沈极昭的模样。
一旁的姜盛已经由最初的悲凉转变成现在的愤懑。
他捧在手心娇养长大的女儿被她心心念念、非他不嫁的夫君当着众人的面指着鼻子要她不能善妒,残忍地告诉她她只不过是他后宫中的一个女人罢了,丝毫没有顾忌她的面子和心情。
他恨不得立即带她回家,离开这个薄情的男人,他正要为他女儿抱不平时接收到了一道目光,这让他的心情缓缓平和了,最后对着沈极昭说了一句:
“太子殿下,太子妃的性子微臣最是了解,她虽然一根筋,但也很放得下,有些错,她不会犯第二次。”
沈极昭以为他在说她善妒的事情,他回应道:
“孤知道,她很聪明。”
姜水芙弯了弯唇,不愧是爹爹,懂她,她丝毫没有任何伤心的模样,对着沈极昭道:
“太子殿下不用一遍遍提醒臣妾,臣妾记得住,臣妾知道殿下绝不可能只是我一人的夫君,我也不在乎,从前臣妾确实拘于过小情小爱,现在才觉有多没必要,臣妾也是一样,不管再说几遍,也是这个答案。”
她又朝着余下众人表明立场,澄清扣在她身上的帽子:
“既然东宫不会只有本宫一人,那么本宫又何须阻止?谁入东宫,与本宫而言,都一样!”
说完,她再次转向沈极昭:
“也算是解开了一桩误会,臣妾在此立誓,以后新人入宫,臣妾绝不会缠着太子,太子想宠幸谁臣妾不会干涉分毫!太子殿下可还满意?”
沈极昭见她这副模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该是在欲擒故纵吧,说些气话。
他做决策从来很快,可在她身上,他感受到了他的矛盾。
一方面,从前的种种告诉他她依旧爱慕着他。
另一方面,她的话语让他不久前心中的那股渺小微弱的声音越来越大,所以他方才会看向她,探索着她的态度,他自信但却不能肯定了。
他心情不通,忍不住嘴硬道:“太子妃说到做到。”
姜水芙不落下风,“当然,若是太子殿下还不满意,臣妾也可以落字为证。”
沈极昭撇过头,控制自己左耳进右耳出……
微风吹过湖畔,上午的宴席结束了,姜水芙跟姜盛在水榭叙旧。
“爹爹,可不可以帮帮我,我不想尾尾受伤。”
姜盛叹气,“爹爹也没办法,但芙儿想做的,爹爹
都会支持,以后有机会爹爹去求皇上。”
姜水芙一听求这个字就泪意翻涌,她意识到,原来爹爹为了她,求了很多次了。
她再也不要他这样了。
“对不起爹爹,是芙儿错了,芙儿不该任性,以后不会了。”
姜盛:“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不远处的沈极昭看着这一幕竟然不敢上前,她这么伤心,是因为他将来的后宫吗?他知道大概率不是的。
说起来,好久没看到她哭了,她在他面前好像连多余的情绪都不会有了。
为什么啊?他真的不知道。
等到姜盛走了,姜水芙又一个人坐了一会儿,这时,沈极昭进来了。
“为什么不找孤?”
姜水芙没有力气浪费在他身上,没有回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质问。
沈极昭看着她对她挑明:“你受委屈了,为什么不找孤为你报仇,你是孤的太子妃,孤不会袖手傍观。”
原来,那天不是她的幻觉,他就在那里纵观了她动手的全局。
姜水芙无所谓他看没看到:“没必要,我的仇,自己会报。”
他若是真的想替她,不是,替他的妻子报仇,何必等到她动手。
沈极昭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是的,失控,他感到她正在离他越来越远,不知缘由。
他破天荒地放下了他的规矩,向她许下站在她那边的承诺:
“你可以依赖孤,孤会帮你。”
尊贵的太子殿下不但没有揭穿她藐视王法的行为,现在还许诺会为她撑腰,她真的不知道他的脸怎么能变得这么快,明明方才还下她的面子。
但她不出一息就想通了,因为不在乎,跟她一样,不在乎,所以能公事公办,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她缓缓抬头:“是,有一件事只有你能帮我。”——
作者有话说:各位宝宝最好等到第二天再购买新的一章,因为会改,进度的话快了,女配的戏份多了起来,离和离不远了,就三四章,感谢大家
第30章
寒衣节真正重要的环节到了,各位大臣都要一一送礼作为祥瑞祈福的第一步。
大殿之上络绎不绝的大臣向皇帝献上礼物,一个个嘴里都是吉祥话,哄得皇帝笑意满满。
轮到众人瞩目的何家了,何道阁和何碑卿献了件一件极其贵重,十分罕见的宝物。
按理来说,每家都只有地位最高的长辈,朝廷中的重臣才有资格上前献礼,其余人只能待在座位上等候祈福开始。
可何濡霜却被皇后叫到了跟前,皇后旁边就是沈极昭和姜水芙。
姜水芙一言不发,望着皇后拉着何濡霜嘘寒问暖,话虽不多也没有明显的热络,可字里行间都是对她父兄的夸赞和对她的喜爱。
何濡霜行礼:“皇后言重了,父兄不过是听从太子殿下的命令,还是太子殿下神机妙算,多谋善断,太子殿下在塔疆受的伤好些了吗?”
沈极昭点点头:“你父兄辛苦了,孤都记着的。”
姜水芙像个透明人一般坐在位置上被迫听着沈极昭和他的旧情人叙旧,心中却一直在想着尾尾。
等所有人的礼都送完了,尾尾就要被请出来割血了。
她想要保护尾尾,九条尾巴都被刀子划伤,肯定会失血过多。
她不合时宜地望向沈极昭,他答应她的,会救尾尾,方才她如他的愿,向他提了要求,沈极昭停顿了许久,久到她不抱希望要离开了,他才点点头。
她终于露出了今日发自内心的第一缕笑容,太好了,尾尾有救了。
她暂时打破了要与他互不相干,眼不见为净的规则,藏起了对他的厌恶,乖乖巧巧地向他道了谢。
沈极昭的身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况且他的谋划又多,三言两语就哄得皇帝改变了主意也不是没有可能,虽然她知道可能性不大。
皇家一向很重视这种祈福,还是用百年难遇的祥瑞祈福,但是有希望就行,他答应她了,那么她也应该试着相信他。
除了关于她的情爱方面,他说话向来一言九鼎,答应的事都做到了。
姜水芙逐渐说服自己把心放到肚子里,一转头,面前的女人又换一个,他已经跟旧爱续完了旧,现在上前来的人是唐珊儿。
唐珊儿的父亲送了一副江山图,这礼物当真是别出心裁,皇帝频频大笑,这不,就唤了唐家的女眷上前来。
皇帝收敛了笑,一脸正色审视着唐伯同,帝王高兴了,要给恩典,就不许人再装模作样:
“唐爱卿没回都出乎朕的意料,上次朕问你要什么奖赏,你推脱了,所以这次,唐爱卿应该是想好了吧。”
唐伯同当然知道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扫了皇帝的面子,况且他的想法皇帝大概早就看穿了,现下时机成熟了,他等着接旨:
“皇上高瞻远瞩,目光如炬,想必已经有了决策,微臣先行谢过皇上大恩。”
皇帝嗯了声,将目光放在了一旁的唐珊儿身上。
唐珊儿正在拜见沈极昭,好不容易敢看他的眼睛了,却撑不过一秒,逐渐语无伦次了起来:
“太太太子殿下,臣女唐珊儿最喜欢太子妃了,太子妃的烤兔太好吃了!臣女以后也去学,烤给太子妃吃!”
唐夫人简直恨铁不成钢,教给她的她全忘了,巴结起太子妃来了,可不能冷落太子啊!毕竟后半辈子全要靠太子!
唐珊儿收到来自亲娘的警告,她才想起来太子:“太子要是不嫌弃的话,也可以吃。”
姜水芙已经彻底弄清了场上的局面,原来沈极昭上午通知她的那些话全是铺垫,他的后宫要进人了。
还不止一个,这是想一次性纳齐良娣和良媛啊!
皇帝见唐珊儿虎头虎脑的模样也觉好笑:
“你家小女还未婚配吧,观她性子纯净,不如在朕的众多皇子中挑一个?”
皇帝的话虽然这么说,可明眼人都看的出挑的是谁,皇子们嫉妒得眼都红了。
现在就看主人公沈极昭的意思了。
皇帝和众人一样把目光集中在沈极昭身上,这是要他给个答复。
沈极昭沉默良久,这原本是早就板上钉钉的事,可真到了决定的时候,他又有些不安,有些不习惯,或许是东宫太空了,人多了就好了。
他故意没有去看姜水芙,给了肯定的答案:“孤,期待唐女娘的烤兔。”
话音一落,皇帝颔首,唐家更是喜上眉梢,但表面也不好太失态,只能抑制内心的喜悦,其余众人有的高兴,有的记恨。
沈极昭整理好心绪,一遍遍告诉自己他这个决定再正常不过。
之后才向姜水芙看去,他表面云淡风轻,可他的内心其实是有点复杂的,会不会太快了,对她来说?
或者说,应该换个时机,慢慢地告诉她。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理智告诉他,这件事是理所当然,他不会对此产生任何情绪,可他不想看到她落寞,更不想她一点反应没有。
众人也跟沈极昭一样看向姜水芙,她感到很奇怪,关她什么事,她都要立字为证了,自然不会有何反应。
但这些眼神一直在她身上打转,好像一定要听到她的态度。
她想了想,确实有要问的,不过这事不好让别人知道,她专门放低了声音:“你答应我的,要救尾尾。”
沈极昭瞬间感觉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朝他拍来,为什么?她为什么问的是这个?
她哪怕说些要给嫔妃立规的话也可以啊!
他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观察她,原来她当真是说到做到,他纳妾,她当真不在意,是他小瞧她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欣然接受,他不用再费周章,他点头,再一次让她宽心。
之后的姜水芙一直心不在焉地左顾右盼,她的夫君和母后正在和即将入东宫的两位妃子以及她们的长辈交谈着,她没有朝他们那边过一眼。
送礼环节终于结束了,尾尾被请了出来。
姜水芙一改方才的随性,立即挺直了身躯,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尾尾。
沈极昭不悦极了,一个牲畜而已,她对它那么上心作甚?方才
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她,她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不曾给过他半点眼神。
尾尾今日也十分靓丽,穿上了金丝的衣裳,头上还戴了一个由各种珍稀的珠子宝石串成的帘幕,身子也被亮灿灿的珍宝绑住,只有九条彩色尾巴露在外面。
皇帝拿着太监呈上来的匕首,这把匕首也是镶了金珠子和宝石的,足以体现皇帝对祥瑞血的势在必得。
尾尾似乎感受到了面前离它不足一尺的男人的威胁,它的所有尾巴立即竖立了起来,藏在金贵衣裳之下的毛也炸了起来。
皇帝被这一幕取悦到了,他要来取它的血,它就乖乖地把尾巴竖起来,向他的臣子展示着它对他的臣服。
不过他还不着急取血,反而面朝众人,气势睥睨地说了些官家话:
“今日乃是寒衣节,祭祀的日子,朕偶遇祥瑞,今日以它之血祭奠列祖列宗,祭奠大邶朝朝代代的帝王,还望祖先保佑,护我大邶千秋万代,永垂不朽,绵延不绝,一统四方!”
众人皆俯首称臣,对皇帝行叩首礼。
姜水芙急的不行,连忙给沈极昭使眼色,要他行动,皇帝马上就要进入正题了。
可沈极昭像是没看到一般,不与回应,她又伸出手去提醒他,他依旧无动于衷。
姜水芙想,他就是这种货色,什么也不说,只会冷脸,等到千钧一发一继他就会出手了。
他们起身落座,她的眼神盯着尾尾和皇帝,心中算着时间,希望能拖一时是一时,沈极昭会想出办法的。
仪式正式开始,皇帝拿着匕首一步步靠近去尾尾,尾尾也鼓起来双眸。
随着皇帝越来越近,尾尾从一开始的戒备变成害怕恐惧再到拼命一战的神态。
姜水芙脸色一变,看出了它的意图,连忙喊到:“小心!”
只见匕首已经要碰到它的尾巴,尾尾猝不及防地露出了凶神恶煞的一面,爪子齐齐上阵,朝着皇帝就是一扑。
皇帝有武功,下意识就是一侧身,尾尾就这样以攻击性十足的姿势向下座扑去。
这方向,是靠近姜水芙的,姜盛一看,顾不得君臣之礼,顾不得不能走动的规矩,边大喊着边跑过来想要拦下这祥瑞。
可姜水芙知道,这不是朝她来的,沈极昭也知道,但他的双眉还是十分迅速地拧了起来,好像被扑到那人对他很重要。
姜水芙其实离那人,离尾尾更近,所以她不假思索地去救那人,只是她没料到,一只大手比她更快,大力地推开了她。
因为来不及收手,姜水芙被近在咫尺的尾尾误伤了,鲜血瞬间流了出来,手臂划了个大口子。
而沈极昭,正在护着另一个人,何濡霜。
何濡霜被吓惨了,脸色苍白,现在正抓着沈极昭的腰瑟瑟发抖。
沈极昭则是安抚着怀中的女人,直到她不再颤抖他才回头,满脸寒意地向姜水芙投去一个眼神,那眼神,冰冷得冻人。
“救人不是你这样救的,若不是孤及时赶到,后果就不是怎么简单了!”
姜盛已经接住被沈极昭毫不留情推开的姜水芙了,尾尾仿佛知道做错了事,它一个劲儿地抱她的腿摇动着尾巴道歉。
姜水芙伤口有些疼,一时间不能去抱尾尾,可她突然听到沈极昭的话气笑了。
简单!只有她姜水芙受伤了当然简单了,又没伤到他的心上人,简直是好心当作驴肝肺,何濡霜不仅没有任何伤,她反倒被骂!
她也来了脾气:
“太子殿下真是重情重义啊,臣妾下回绝不会多管闲事!反正有殿下在,何女娘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只是臣妾这伤是拜何女娘所赐,何女娘不该给本宫个说法吗?”
何濡霜还没说话,沈极昭迫不及待怕他的心上人吃亏:
“是孤的错,孤没有及时救下你,不关她的事。”
姜水芙不稀罕他来救她,人在面对选择时本能地会选自己更在乎的。
他既然喜欢何濡霜,看重何濡霜,她当然不会要求他做出违心的事。
何濡霜整理好衣着,手从沈极昭的腰上收了回来,面上浮现了一抹羞涩,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谢:
“这是自然,太子妃肯不顾自身安慰来救臣女,臣女感激不尽,太子妃的伤,就由臣女负责医治吧,臣女在边关数年,经常帮着医治军中士兵,连太子殿下臣女也医过,还望太子妃不要嫌弃。”
姜水芙突然想到了以前他受伤的时候,他从不来找她医治,就连那次碧华殿的那次,也是他晕迷之后锦青把他抬过来她才有机会给他上药。
原来是因为边关有人当他的专属医师啊。
他不喜欢除何濡霜之外的人碰他。
所以,他宁愿痛到晕过去也不来找她。
所以她给他医治之后他觉得对不起何濡霜,就再也没来换药。
姜水芙现在想起来,恨不得回去抽自己一巴掌,她真是太多管闲事了。
她微微一笑,知道这是何濡霜故意传达给她的信息,目的就是要她嫉妒。
但她可不会如她的意,功臣之女既然要自降身份当个医师,她也乐得自在:
“太子殿下的医师,医术一定是好的,那就有劳了,本宫身上还有其他毛病,何女娘一并给本宫看了吧!”
何濡霜颔首应下,表面没有任何不悦,喜怒不形与色对她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不过是丢个面子,但太子刚刚可是十分护着她的,这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姜水芙已经好了点,痛感消失了不少,因此抱起了尾尾,抚摸它,要它不要自责。
这时,沈极昭一步步向她走来,直到能清清楚楚看到她的伤口,他的脸铁青。
见她没有理他,他也不看她了,转身向皇帝请旨:“父皇,这祥瑞性子烈,为了避免它抓伤龙体,儿臣自请取血!”
什么!
他说什么!
他要干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不是答应她了吗!
姜水芙紧紧地抱着尾尾,尾尾也贪恋地蹭在她的怀里。
众人被短短几息之间祥瑞发威的事惊到了,又被姜水芙受伤,沈极昭反而护着另一个女人的场面震到了。
他们已经开始重新审视何家了,这以后,前途无量!
他们直到现在才堪堪回过神,听到沈极昭的意见之后也纷纷表示赞同,首当其冲的就是何家和唐家。
“太子殿下说的对,皇上万金之躯,不宜冒险!”
“是啊,是啊,这祥瑞是个有灵性的,冲撞了皇上可不好,此事还是交由太子殿下,皇上只管取自己的血就是了,太子行事稳重,一定能顺利取血!将皇上的愿景上达天听!”
皇帝想了想,交由老九也不是不行,老九是太子,不出意外,亦是未来的皇帝,身份足够尊贵,于是点头了:
“好,那此事就交由太子,太子不要让朕失望啊!”
沈极昭接旨,“是,儿臣一定取到祥瑞的血!”
这下子,众人再一次看向了姜水芙,因为祥瑞在她那里。
姜盛一直在劝她松手,不要与皇室作对,就算她现在的身份是太子妃。
况且,有了新人,太子妃的身份会慢慢失效,更别提,进来的人非常得她夫君的喜爱。
沈极昭又一次转头,这次坚定得让姜水芙害怕。
他朝她发出第一次命令:
“给孤!”
姜水芙暗暗地摇摇头,他答应她的,要救尾尾。
她的眼神已经没了方才种种的高傲、不屑以及为自己讨公道的坚韧强势,只剩祈求,求他不要这样,明明答应她的。
这一瞬间,沈极昭好像看到了从前的她,那时的她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总有这种“求”,仰着眸子小心翼翼地与他说话,希望他到她那里坐一会,从来不敢与他提要
求。
原来,她原来是这样的。
可他依旧不改变他的想法,朝她伸出了手,强势地要她交出祥瑞。
她依旧不肯,默默地退了几步,眼神一直都在示弱,希望他帮帮她,也帮帮尾尾。
沈极昭第二次警告:
“给孤!”
姜水芙死死把尾尾往怀里按,尾尾却开始闹腾了,因为它又感受到了威胁,它又要豁出去了。
但她一直在顺它的毛,因为她知道,与沈极昭比,一个动物的力量太渺小了。
她不死心,要他记起自己的承诺,记起他说到做到的规矩。
“你答应我的!”
沈极昭叹了气,轻飘飘地否定了她的话:“它故意伤人,若不教训,往后必会再犯!”
姜水芙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何濡霜!
他明明答应她答应了好几遍,可却因为尾尾差点伤到了他的心上人,就轻而易举地背弃承诺,要给罪魁祸首一点教训!
他明明是那么重规矩的一个人,他说出的话一向是金口玉言,从不更改,一度被奉为金科玉律,可为了他喜欢的人,居然头一次破了他最重视的规矩!
原来,他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
姜水芙不再挣扎,她只好认!
认!她没有能力!
认!她太天真!
认!她竟然傻傻地幻想他一定会帮她,要他把自己的心愿放在心上!
认!她居然再一次让自己陷入了小丑的局面!
认!他的无情和无耻!
“骗子!”
姜水芙只留了两个字就松了力道,怀里的尾尾一使劲儿,挣脱了她的怀抱,沈极昭立即擒住了它。
沈极昭深深地看了一脸疲惫失去生机的女人,他的手抖了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就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才说:
“孤是为你好。”
最后还是拿出匕首割了她一直向他祈求,要他保护的祥瑞的血。
十分利落,精致的白玉圆盘上瞬间落了一滴又一滴的血,染红了沈极昭的手。
皇帝一开始选择匕首就没有想过只取一滴血。
沈极昭匕首一划,皮开肉绽,一股一股地来自七彩尾巴的血哗啦啦地流,尾巴们从一开始的雄赳赳,气昂昂逐渐变得无力,再也没有了能摇动的能力。
众人卯着劲儿地仰着脖颈去观看这一幕,他们很好奇,祥瑞尾巴是七彩的,那么血液呢?
也是七彩的吗?
这个答案姜水芙知道,是暖红的,鲜艳极了,是这些上位者,掌权者没有的那种红。
或许所有人都不知道,姜水芙骨子里仅剩的那一点点微末到渺小的温情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
连同着有关年少青春萌动的所有记忆!
太子妃这个位置,年少时她很想要,但现在,她可以随时丢弃。
沈极昭,她从来不曾认识过,该有多好!
她与他,不能相敬如宾了!因为,不公平,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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