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后续(2)
“太宰君。”
坂口安吾叹了一口气:“如果你邀请我出来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坂口安吾突然被对方给叫了出来,俩人坐在漩涡咖啡厅整整半个小时,但太宰治除了喝咖啡和观赏外面的景色,以及和咖啡厅的服务员小姐聊天,就根本没有正事和自己说。
他可是抽出自己少的可怜的休息时间来和对方见面!
“不要着急嘛,安吾。”太宰治笑眯眯开口,他随意的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关于竹一,上边的那些大人物,也盯上他了吧?”
坂口安吾的动作几乎不可查的顿了下,他知道太宰治口中说的那件事情是什么,人头气球的事件落幕后,那些肮脏的秘密都被暴露在大众之下,被涉及到的官员和上层的人有一部分用替罪羊推脱了责任。
而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更是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
裂缝中怪谈的事件,散播武装侦探社成为可疑人员的谣言,除了魔人还有他们的一份力。
“一开始就被盯上了。”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从他第一次与异能特务科合作开始,就有人试图评估和控制他,妄图将怪谈收为己用。”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嘲讽:“毕竟,对于某些身居高位却只是普通人的大人物来说,异能力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威胁,特别是强大的异能者。”
“当他们得知怪谈可以无形中抹除那些事的痕迹,清除威胁的力量,诱惑力太大了。若能掌握和控制,许多后顾之忧便不复存在。”
“不过。”坂口安吾话锋一转:“鉴于那位先生的存在和他提出的三刻构想,他们暂时还不敢过于明目张胆的出手。”
“我想对你来说,这一切你都看出来了。以及竹一君背后站着的人物是谁。”
太宰治轻轻的笑了笑,喝了一口咖啡,没有否认坂口安吾说的话。
坂口安吾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他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看向太宰治:“你最近似乎在一直在主动的接触竹一君,为什么?在裂缝怪谈的事件中,你甚至让我故意放出你在场的虚假信息去误导中也君,你就那么肯定竹一会有后手控制住污浊状态的他?还是说……”
坂口安吾的身子微微前倾,目光怀疑:“你早就知道,或者怀疑,竹一拥有【人间失格】?”
“不,你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坂口安吾看着太宰治笃定说道:“所以你早就知道……”
这是萦绕坂口安吾心头最大的疑问,但他不确定。
太宰治很多的行为,都往往是环环相扣,不简单的。
太宰治没有立刻回答坂口安吾的话,他只是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答非所问:“坂口安吾,你觉得竹一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坂口安吾皱了皱眉头:“目前评估,拥有特殊手段或引导应对怪谈的专业人士,性格偶尔懒散但关键时刻可靠,目前新增极度稀有的无效化异能,风险等级已上调最高的监测级别。”
“你们应该调查过他的背景吧。”太宰治语气有些玩味。
“……”
坂口安吾叹了口气,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调察过,对方在几十年失踪,留下一片空白期,接着突然凭空出现。”
“是啊——凭空出现。”太宰治拖长了语调重复,还带着点漫不经心,那双鸢眸深不见底,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拥有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体系……接着出现同样的异能,这些巧合。安吾,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这已经超出了现有的异能体系的认知范畴。”
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到坂口安吾身上:“我接近他,自然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行走的谜团。至于是否知道他有【人间失格】……”
太宰治耸了耸肩:“只是一个基于他那种非常规的特性猜测和赌博罢了。我只觉得——他或许能创造出某种奇迹,当然,我知道他有后手,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惊喜呢。”
这个解释半真半假,复合太宰治一贯的风格。
坂口安吾无法完全相信,但也找不到漏洞。
“那你现在得到你想要的赌博答案了,出现了一个和你一模一样异能的人。”坂口安吾盯着他:“你有什么感觉,危机感?还是……同类感?”
他敏锐的注意到太宰治提及竹一时,那偶尔流露出不同于往常的探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情绪。
太宰治的笑容淡了几分,他看向杯子中的液体,脑海里浮现出自己来到307看见竹一使用异能力的画面,自己眼前一闪而过某人的记忆碎片。
“太宰?”坂口安吾见对方迟迟没有回应他的话,有些迟疑的开口。
太宰治却突然恢复了往常那副不着调的样子,仿佛刚刚似乎是坂口安吾的错觉。
“大概是有趣吧。”太宰治含糊的跳过这个话题,他摆了摆手:“总之,现在的情况是,竹一君就像一块散发着香味的蛋糕,吸引着各方面的苍蝇。”
“我们需要谈谈合作了,安吾。”
太宰治的语气变得稍微正经了一些,敛去了惯常的散漫:“不是为了某个组织,而是为了横滨眼下这脆弱的平衡,也为了……不让那个有趣的竹一君太快被这些麻烦撕碎。”
他顿了顿,语气里又掺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毕竟,现在握有两份【人间失格】,用处可不小,不是吗?”
坂口安吾沉默着,他知道太宰治说的没错。
竹一的存在已经成了一个风暴眼,处理不好,可能会引发比怪谈更可怕的动荡。
与太宰治,或者说与武装侦探社在一定层面上共享情报,协调行动,似乎是目前最优的选择。
“……我会酌情共享部分非核心情报。”良久,坂口安吾才缓缓开口,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让步:“但前提是,武装侦探社,尤其是你,太宰治,不能擅自行动。”
“放心啦放心啦~我最守规矩了!”太宰治笑得一脸纯良。
坂口安吾对此表示深度怀疑。
两人又低声交谈了几句,大致交换了关于近期动向和一些需要注意的人物的信息。随后,坂口安吾率先起身离开,他还有很多报告要写,很多事务要处理。
太宰治独自坐在窗边,又点了一杯咖啡,看着窗外。
他的笑容渐渐隐去,鸢色的眼眸中显露出深思。
“叶藏……”他低声重复着竹一昏迷时嘴里无意识说出来的名字,这个名字给他带来莫名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来自灵魂深处的涟漪。
不仅仅的是对这个名字好奇,更夹杂着一种近乎本能且晦暗的共鸣感,仿佛透过竹一,他窥见了某种与自己灵魂深处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阴影。
竹一醒来后那种偶尔流露的……仿佛抽离于世界之外的虚无与非人感,更是加深了这种诡异的既视感。
像是一种……历经漫长时光冲刷后的倦怠与茫然,与自己某些时刻的*状态微妙地重叠。
“人间失格……”太宰治垂下眼眸,看着杯中自己模糊的倒影。
这个他曾以为独一无二,注定孤独的诅咒的异能,如今竟出现了第二个承载者,这绝非巧合。
这一切都变成扑朔迷离起来。
太宰治咀嚼着安吾提供的信息,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将这些点串联起来。
他感觉,自己似乎正站在一个巨大谜团的边缘。
而竹一,可能就是解开这个谜团的关键。
竹一究竟梦到了什么东西?
人间失格和竹一究竟有什么联系?
失踪的这些年对方在哪里,为什么会又重新凭空出现。
这些疑问像火种般,瞬间点燃了太宰治心底那份近乎危险的好奇心。他向来对谜团有着近乎偏执的执着,尤其是这么有趣的谜团,还关乎着竹一这样特殊的人。
“啊啊,好想知道啊。”太宰治露出苦恼的样子。
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冰凉的屏幕上轻点,屏幕亮起的瞬间,调出了竹一的联系方式。
或许,是时候进行一些更直接的交流和试探了!
然而,拨号键按下的瞬间,听筒里并未传来熟悉的等待音,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冰冷机械的提示音,太宰治发现自己被对方拉黑了……
太宰治举着手机愣了三秒,手指还停在重新拨号的按钮上,活像被雨淋湿的黑猫突然踩空了窗台。
他对着屏幕歪头,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委屈:“哎——竹一君居然拉黑我?明明上次还笑着听我讲投河新方案的嘛。”
他不死心地点开通讯录,在国木田独步的名字上犹豫两秒,又迅速划走——要是被国木田看见自己被竹一拉黑,指不定要被念叨,说不一定还会在笔记本上多记一笔“太宰治今日蠢事”。
找国木田联系竹一君还是算了。
等有空亲自拜访吧~
第32章 午夜地铁(1)
妹妹已经去世一年了。
渡下美惠睁开眼睛,入目眼帘的是墙皮泛黄的天花板,又是一个日子开始了,与其说是开始,不如说枯燥的重复着往日的生活而已。
枯燥和孤独早就成为了渡下美惠的日常,闹钟定时的响起。
渡下美惠用一只手堵住耳朵,凭着肌肉记忆伸手摸到闹钟的按钮关掉,当触碰到冰凉的外壳时,她忽然想起从前总被妹妹美加抢着关闹钟的日子。
那时美加会提前起床,算好闹钟响起的时间,等渡下美惠被闹钟吵醒的时候,美加会举着响起来的闹钟笑的得意,她的眼睛弯成月牙:“姐姐反应好慢哦!”
公寓还是那间一室一厨的小房子,木地板在她起身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过去总觉得挤得转不开身,美加的玩偶堆在沙发上,书桌被漫画书和未写完的作业占满,连冰箱里都塞着两人份的牛奶和布丁。
可现在,渡下美惠看向房间的另一角,那被白色棉布小心罩着的书桌和床。
白布边缘已经沾了些灰尘,她却始终没勇气掀开。
就像不敢触碰美加的抽屉里那些散落的发夹,不敢闻她留下的柑橘香的半瓶香水,更不敢翻开那本画满涂鸦的笔记本。
笔记本最后一页还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旁边被美加用水彩笔写着“要和姐姐永远在一起”字迹。
说起来,那笔记本上的字迹,还是在美加15岁生日时许下的愿望呢。
……
如果,愿望真能实现就好了。
……
美加离开自己已经一年又三个月了。
白血病先是让美加失去了她最美丽的长发,再是让她失去了快乐与自由。
渡下美惠只能无力的看着她在病床上痛苦的流着眼泪。
“姐姐。”
美加虚弱的模样,一遍遍在她眼前浮现。
耳边似乎还能幻听到美加的呼唤。
渡下美惠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个木质相框,相框的边缘有些被磨出痕迹。
照片里的美加穿着粉色连衣裙,紧紧依偎在她身边,阳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落在了一遍遍的回忆里。
渡下美惠轻轻的抚摸相框冰凉的表面,胸口心脏处传来一阵阵钝痛。
那些钝痛在每一次回忆美加的日常里,就像呼吸一样,成为了她必须的一部分。
挤电车是渡下美惠的每日的必修课。
身体被塞进沙丁鱼罐头般的车厢,人与人之间被迫消除了一切礼貌距离,只剩下汗味、香水味、睡眠不足的呼吸腥臭味。
渡下美惠抓着冰冷的吊环,身体随着列车摇晃,眼神淡漠的望着窗外飞速流泻的楼宇与高架桥。
每个人都面目模糊,渡下美惠甚至都没精力认出他们的面容,哪怕是相处很久的同事。
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带着和渡下美惠相似的疲惫与麻木。
偶尔,耳边会飘过一些零碎的交谈片段,关于工作,关于恋爱,关于……一些城市里似是而非的传闻。
“最近出现了很多都市怪谈的故事呢……不知道真假。”
“这都是骗人的啦。”
“谁知道呢,说不定真的存在喔,那些东西……”
“讨厌!不要说了,太吓人了。”
这些话语没有意识的进入到了渡下美惠的听觉,但并未真正进入她的脑海。
都市怪谈?渡下美惠思绪慢慢的飞远。
这种只存在于网络传闻里的光怪陆离,和她眼下平凡到乏味,疲惫到麻木的现实比起来,简直虚幻得可笑又遥远。
她甚至没力气去好奇那些离奇的情节——她的世界从来没有悬念,只有做不完的工作、还不完的账单、以及对美加无尽的思念,才是她日复一日逃不开的真实日常。
加班亦是常态。
公司天花板上的灯总亮着一种让人感到烦躁又苍白的光,它照映着每个人疲惫的脸上,敲击键盘的声音嗒嗒作响。
今天也不例外,当她终于按下邮件发送键,把阶段性项目的成果提交出去时,墙上挂钟的指针已经悄悄滑向了深夜十一点半。
“糟糕……”渡下美惠皱眉低声暗骂了句,她错过了正常的末班车。
她扶着桌沿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稳,骨头像是生了锈一样,每动一下都发出沉闷的声响,肩膀、腰背、甚至肌肉,都在无声的叫嚣着酸痛。
她伸了一个懒腰,慢吞吞的收拾好背包,走出空无一人的办公区,冷冽的夜风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一想到要支付一笔不菲的出租车费回那个冷清的公寓,一种混合着经济拮据与孤独感的厌烦情绪悄然滋生。
夜间的冷风穿透了渡下美惠单薄的西装外套,渡下美惠下意识的抱紧了手臂。
高楼间的霓虹灯依旧闪烁,勾勒出城市的冰冷而华丽的轮廓。
她走向通常乘坐电车的车站方向,心里盘算着是走到更远的大路上拦车,还是用叫车软件。
就在这时,她停下了脚步。
常去的那个地下车站入口,竟然还亮着灯。
而且,从那里面深处还隐隐约约传来了模糊的广播声,那声音断断续续,让人听不真切,但似乎是在提示:“……尚有末班车……即将进站……”
“嗯?”渡下美惠歪了歪头,心里有点疑惑。
平时的末班车,没这么晚吧?
在以前的印象里,通往她住所方向的线路的末班车应该在午夜零点前就全部结束了。
或许是临时加开的?又或者是自己记错了?
自己的记忆力已经那么差了吗。
极度的疲惫放大了她节省车费的念头,能坐电车回去,总比花几千日元打车要强。
这点小小的实惠,对于拮据的她而言,具有不小的吸引力,那一闪而过的疑虑,被疲惫和节俭的想法轻易地压了下去。
她几乎没有再多想,脚步已经转向了通往地下的楼梯。
越往下走,外面的喧嚣便越是迅速地被隔绝开来。
车站内部异常空旷,头顶的灯发出苍白冰冷的光,将一切都照得清晰无比,却又莫名地显得不真实。
光滑的地砖反射着灯光,延伸向空无一人的检票口,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
嗒、嗒、嗒……
每一声都清晰得刺耳。
不知道是不是渡下美惠的错觉,这里似乎比地面上的夜风更让人感到寒意。
自动检票口亮着绿灯,她拿出交通卡。
“滴——”
平时习以为常的电子音,在此刻过分寂静的环境里,显得异常尖锐和刺耳。
机械冰冷感的声音,让渡下美惠的心脏漏了一拍。
一股莫名的不安感,像细微的电流,悄悄爬上她的脊背。
太安静了,太冷了,太……空旷了。
这不像是她平日熟悉的那个车站,处处透露着陌生而又熟悉的诡异。
可疲惫让渡下美惠想要回到家休息的渴望达到了极致,她甩甩头,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怪异,把那份寒意归咎于深夜的疲劳和敏感。
她快步通过了检票口,走向空无一人的站台。
站台上的空气比通道里更冷。
渡下美惠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这里时间仿佛被拉长,流速变得缓慢。
灯光依旧是那种毫无暖意的苍白,将站台每一处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也照出了她形单影只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看了看站台上的电子钟,显示的时间是23:55分。
距离广播所说的末班车进站,似乎还有几分钟。
她裹紧衣服,来回走来走去,试图驱散一些寒意,同时也驱散内心那越来越清晰的不安。
时间一点点过去……
就在渡下美惠等得不耐烦,几乎要放弃,决定还是出去打车的时候——
没有预兆的,一列地铁列车无声地滑入了站台。
它的出现非常的突然,渡下美惠几乎没有听到铁轨应有的摩擦和轰鸣声,当看到地铁列车时,她怔愣了一下,莫名觉得这列车有些和往日见到的不同。
车身颜色是熟悉的公司涂装,但显得黯淡陈旧。
款式也似乎比现今运行的列车要老式一些,细节处透着一股过去的年代感,更奇特的是车厢内的灯光,并非平日明亮的白光,而是一种昏黄黯淡的光色,有点像是电力不足。
透过车窗玻璃,能看到车厢里似乎有乘客,但影影绰绰,身影都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观看,他们静静的坐着或站着,没有任何声息,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列车缓缓停稳,车门却并未立刻打开。
渡下美惠正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坐这一趟的地铁时——就在车门即将开启前的那个瞬间。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渡下美惠的耳中。
“姐姐,快上来呀!这里,来这里!”
这个声音——!
渡下美惠呼吸都停顿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
那是……是自己妹妹美加的声音!
绝对不会错!那充满活力带着一点点撒娇意味,这是她曾在梦里反复追寻的声音!
就和美加在生病之前的一样……充满生命的活力。
但……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绝不可能!
美加已经死了!
是自己亲手接过那冰冷的骨灰盒!
是她亲眼看着那小小的棺木被送入火化炉。
这一定是幻觉!
是因为太累了吗?
还是因为思念成疾产生了幻听?
她的目光看向声音传来的那一节车厢,那是中间偏后的一节,车厢内的灯光似乎比其他车厢更加昏暗。
里面的乘客身影也更加模糊,他们似乎都保持着固定的姿势,沉默着,没有一个人看向窗外,更没有一个人看向她,仿佛只是背景板上的剪影。
一种可怕的违和感与惊悚感席卷她的全身。
但是——但是那声音太真实了!
每一个音调,每一个语气转折,都和她记忆深处无数次回放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妹妹美加的声音,几乎精准的刺穿了她用理智构筑的薄弱防线。
对妹妹汹涌澎湃的思念,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365多个日夜的孤独,365多个日夜的无声呼唤,365多个日夜对着照片而留下的泪水——
这些积压的思念,瞬间冲垮了渡下美惠的所有恐惧和疑虑。
是幻觉又如何?
是梦又如何?
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渺茫可能性。
她想再见她一面……
她想再听她说一句话……
她想触碰那早已失去的温暖。
“美加……”她嘴唇颤抖,无意识地呢喃出这个名字,眼眶瞬间涌上了泪水。
就在这时,列车的车门发出了“噗嗤”一声轻微的声响,缓缓打开。
同时,提示车门即将关闭的急促而刺耳的警示音也响了起来
嘀嘀嘀嘀!
开门的时间很短暂。
抉择的时间,只有电光火石的一瞬。
理智的警告被情感的滔天巨浪彻底吞没。
在极度渴望的驱动下,渡下美惠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先于思考做出了行动。
她几乎是踉踉跄跄的,跌撞着冲向了那节传来妹妹声音的昏暗的车厢。
在她扑入车厢的下一秒,车门在她身后悄无声息的迅速地合拢。
也隔绝了渡下美惠所熟悉的,平凡而疲惫的世界。
列车开始无声的启动……
第33章 午夜地铁(2)
竹一抱着001来到了地铁站,现在时间是午夜十二点零五分。
站台的顶灯的光幽幽的发亮,电子屏上【下一班列车即将进站】的红色的字体醒目的挂在上面。
001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粉色的舌头轻轻舔了舔爪子,毛茸茸的脑袋顺势往竹一的下巴上蹭了蹭,软乎乎的猫毛蹭过皮肤,带着点温热的触感。
竹一的动手落在它的头顶,顺着毛茸茸的毛发慢慢梳理着。
他的目光看向轨道的尽头深处,那边是一片的黑暗,根本无法看得出黑暗中有什么东西。
他来到地铁上是有原因的,为了证实一件事。
当然,如果成功的话。
远处的隧道口,两点白色的光亮正在缓缓靠近,周围的场景因为那点光亮而扩大照清周围。
地铁来了,没有和普通地铁那样的呼啸声,也没有地铁在铁轨上方被摩擦的声音。
只有一种及其轻微空气被排开的流动感。
列车滑入站台,车门稳稳的停在竹一面前。
竹一停下了抚摸001的动作,酒红色的眼眸盯着车门。
车门在竹一的面前缓缓的打开,竹一向着里面看过去,内部是空荡荡的座椅排列着,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不过的列车。
竹一抱着001站在门口,酒红色的眼眸扫过车厢的每个角落,思索了片刻,最终一只脚踏出了车门,他走了进去,选择了中间那节车厢靠门的座位。
车门再次合拢。
列车开始启动,列车窗外的场景正在极速的变化着,竹一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手却不断的抚摸着001毛茸茸的背面,能看得出对方内心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平静。
对面的玻璃窗倒影着竹一的身影,还有一排排的那些座位。
竹一静静的等着。
等着下一个的隧道口。
不知过了多久,十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分钟?
当窗外的光亮照映在竹一的脸上时,他缓缓的从睡梦中睁开眼,还没等他理清混沌的思绪,眼角余光突然扫到车窗的倒影,竹一的身体僵在原地。
他看到列车的倒影上多出来了一个身影,一位穿着和服的男子坐在自己旁边的一个座位上,对方坐得很端正,他双手交叠着放在膝头,十指并拢得严丝合缝。
竹一的呼吸骤停了一瞬间,下意识把怀里睡觉发出呼噜声的001抱的更紧了几分。
他现在不敢偏头看向自己座位的身旁,而是凭着窗户上的倒影试图看清对方的脸。
奇怪的是,竹一无法看清窗户上的倒影。
那个人的面部都笼罩在一片奇异的模糊之中,并不是因为列车里的光线不足,也不是距离很远的那种看不清。
准确描述的话,像是被弄上了一层雪花噪点,遮掩住了脸部的所有细节,只能大致的判断出是一个男性的轮廓。
五官、表情,一切可以辨识身份的特征都被那层模糊的东西所遮住。
竹一想努力看清,但大脑传来一阵刺痛,脑海里不断回闪着梦里的画面。
现在他可以确认了,这个身影正是自己梦里的那个人。
太阳穴周围的疼痛越来越厉害,竹一不适的皱眉。
“很难受吗?”
男子开口了,语气依旧像梦里那样柔和黏腻,似乎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竹一总感觉这个声线,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但每次快想起来的时候就会更加疼痛几分,一头拴在记忆深处,另一头拽着他的神经往疼处扯,导致竹一的额头上冒出因为疼痛细密的冷汗。
“看到你难受的样子真让我感到开心。”对方的语调依旧很温柔,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满满的恶意。
“我是不是认识你。”竹一语气恹恹说道。
男子的气息突然逼近,没等竹一反应过来,对方的手已经接近。
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捧住了竹一的脸,那双手微微用力往上抬,将竹一的视线从车窗倒影上掰了过来,逼着对方直视自己。
“看看不就知道了。”
竹一酒红色的眼睛微微睁大,眼里都是不知所措。
“比起性格恶劣,孤僻冷漠还是怪胎的竹一,这样充满活人味懵懵懂懂的竹一更好逗弄呢。”
男子用力的捏住对方的脸颊,力气用得很大,几乎算是用掐的。
竹一再次看见了那双像秋日枯叶般的鸢眸,他下意识断断续续的说出对方的名字:“叶……叶唔、藏。”
男子顿了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太宰治打算今天找竹一的。
但自己敲门和在门外面呼唤,门内依旧没有动静,于是太宰治准备蠢蠢欲动撬锁的时候,被事务所旁边的邻居阻止了接下来的动作,还试图准备报警。
太宰治解释与竹一是熟人,准备找他的,并且给对方看他们之间的聊天时长电话和短信,在太宰治三言两语下,对方逐渐放了下警戒心。
“你说竹一啊,他前两天出门后就没回来了,估计有事去了吧。”
出门?
太宰治一边思索着,一边和对方聊天打探着更多的信息。
“具体是做什么……不太清楚。”
“我看见过对方抱着猫就出了门,有没有拿什么东西?额,好像没有拿什么东西。什么时候出门啊,我想想——大概晚上七点,那时我准备散步就看见对方出门了。”
太宰治道谢后,转身离开一段距离,便拨打了坂口安吾的电话。
正在喝咖啡提神的坂口安吾看到手机上的来电,心中咯噔一下,接着犹豫片刻接起了电话。
“太宰。”
“哦呀,安吾。你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昨晚又是一个大通宵吗?”电话里传来太宰治语气欢快的声音。
坂口安吾摘下眼镜,把它随手的放在旁边堆满文件的桌面上,他伸出手,拇指和食指在眼角处轻轻揉了揉,语气里带着几分疲惫:“又怎么了?”
“你那边能联系得上竹一吗?”
听到竹一的名字,坂口安吾的表情变得正色起来:“竹一那边出事了吗?”
“或许?对方出门两天还没有回来,还带着那只猫。”
“哪只?”
“黑色的。”
坂口安吾皱起眉,如果竹一带猫的话很有可能是遇上了让他觉得有些棘手的怪谈,而且现在还两天没回来,大概率是出事了。
他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脑海里瞬间闪过那位先生的脸——若是竹一真出了意外,他们这边根本没法交代,毕竟现在他们算是半监视着竹一。
最糟心的是后面的隐患,要是竹一出了意外,那些怪谈一旦再次冒头……这种结果太糟糕了,目前现在没有人能真正的解决怪谈,尤其是强大的怪谈。
之前竹一和异能特务科合作几次,都是竹一和凭着那猫的感知找到怪谈的弱点,现在竹一不在,怪谈如果出现了,他们估计连怪谈的身影都摸不着。
“我知道了。”坂口安吾的声音有些沉重,他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属下:“立刻给竹一打电话。
属下不敢耽搁,迅速掏出手机拨出号码,听筒里传来的却只有单调的忙音。他举着手机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凝重:“坂口先生,电话打不通,应该是关机了。”
“我们这边电话也联系不上,你知道对方出门的具体时间吗?可以调取监控找到对方的位置。”坂口安吾对着电话里的太宰治说道。
双方进行了一系列交流后,坂口安吾立刻向部门下了指令。
凭着太宰治从邻居那边问到的大致出门时间和竹一常走的路线,调取周边的监控并不是难事。
屏幕上的画面快速切换着,最重锁定了一个抱着黑猫穿着简单外套的青年。
画面里的竹一穿着件深灰色的简单外套,兜帽没拉上,露出额前柔软的碎发,他怀里的001缩成一团,只露出毛茸茸的黑脑袋,起初他似乎没什么明确目的,脚步慢悠悠的,偶尔停下来盯着路边的绿化带看两眼,像在随意闲逛。
对方几乎一个晚上都在各个不同的地点出现,根本弄不懂对方的目的,监控显示他没回家反而去了酒店,然后一到晚上就开始各种闲逛。
但最终,他的脚步停在了一个地铁站的入口。
竹一站在台阶下,抬头看了眼地铁站的褪色招牌,又低头摸了摸怀里的猫,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抬脚迈上了台阶。
监控继续追踪,就在他即将拐进站台方向的瞬间,屏幕突然“滋啦”一声,画面瞬间变成了漆黑一片,只有雪花点在屏幕上闪烁。
属下急忙调大音量,又切换了相邻的监控画面,可不管怎么操作,那段路的监控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始终是一片黑屏。
坂口安吾看着屏幕皱着眉,直到十几秒后,屏幕才重新亮起来。
只不过,再次亮起来的时候,对方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地铁站?”从坂口安吾电话那里得知的竹一最后出现的地方,以及监控莫名的被不明力量干扰的事后,太宰治垂下眼眸思考起来。
“安吾,你知道最近有关于地铁事件的怪谈故事吗?”太宰治忽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坂口安吾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你的意思是。”
“很明显了吧,又是一件怪谈事件。”
第34章 午夜地铁(3)
渡下美惠进入车厢时的瞬间,她似乎感觉到在站台的那股寒意消失不见了。
在车厢里,渡下惠美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车厢诡异到安静的可怕,几乎是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也听不到地铁的震动声。
更奇怪的是,那些坐地铁的人。
那些乘客们也静默得可怕,他们分散着坐着,有些乘客靠着车厢连接处战立,姿态各异,无一例外的保持着动作静止的状态。没有交流,也没有手机按键的声音,也没有书页的翻书声,甚至他们没有呼吸起伏。
渡下惠美下意识后退一步,那种诡异的氛围,让恐惧逐渐涌了上来。
他们的衣服也处处透露着古怪,有的人甚至还穿着几十年前款式的西装,还有梳着复古发髻穿着和服的女人,也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人,但背后的书包样式却早已过时,所有人的面容都没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让人看不真切,渡下惠美只能依稀的辨认出轮廓。
他们就像是博物馆里成列的蜡像。
渡下美惠这样想着。
接着,她的目光就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所吸引,眼睛一动不动的盯在车厢中的一个座位上。
那里坐着一位小女孩。
她穿着渡下美惠无比熟悉,洗得有些发白淡黄色的毛衣和蓝色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红色的帆布鞋。
渡下美惠不由自主的回忆起来,美加经常是这个装扮,除了偶尔会穿裙子,但她更喜欢轻松便利的衣服,因为行动方便,可以随时的跑跳。
那是美加,渡下美惠无比的确认这一点。
不是那个病床上那个瘦骨嶙峋头发稀疏逐渐失去生命力的美加,而是记忆中——健康、活泼,脸颊红润充满生命力的美加……
美加正歪着头,脸上带着渡下美惠梦中出现无数次,回忆无数次的甜美笑容,她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渡下美惠,似乎也无比高兴能看到她。
“美……美加。”渡下美惠的声音微微颤抖,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她看到美加的那一刻鼻头有些发酸。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渡下美惠踉跄的向前几步,扑到美加面前的座位靠背上,紧紧的抓住冰凉的扶手,露出一个像是悲伤又像是喜悦的笑容。
如果要描写出那个笑容。
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吧。
“姐姐!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呢~”美加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活力,和渡下美惠记忆中毫无二致,还带着熟悉的一点撒娇的口吻:“快来坐呀,这里还有空位!”
美加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座位,那神情自然得仿佛她们只是在一个普通的周末相约出行。
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冲击着渡下美惠的神经。
她甚至觉得。
自己是疯掉了,所以陷入了自己幻觉之中。
她颤抖着,几乎是双脚发软的坐到美加的身边,眼神从未从美加的身上移开。
如此近的距离,她能清晰的看到美加长长的睫毛,闻到那熟悉美加最喜欢的香水味,对方如此真实的在自己身边——而不是在医院里消毒水和药物的味道。
“美加……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渡下美惠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自己妹妹的脸颊,却又害怕触碰到时,只是自己的幻觉和一片虚无。
“是我呀,姐姐。”美加的手温柔的,用力的回握住渡下美惠冰凉的手,温暖的触感让渡下美加差点流泪。
“虽然这里有点奇怪,但真的是我哦。”美加露出灿烂的笑容。
感受到那真实的触感和温度,以及美加安慰的话语,渡下美惠一直强忍的眼泪终于止不住的留下来,掉在美加回握住的手上。
她低下头,额头抵住俩人交握的手上,肩膀剧烈的颤抖起来,压抑了一年多的悲痛、四年、孤独以及生活的艰辛,在这一刻如同洪水般宣泄出来。
她仿佛找到了在忙碌的生活中栖息的地方,那疲惫的精神总于得到了慰藉。
“美加……美加……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渡下美惠不断反复的呢喃着,话语被哭泣声使说出来的思念变得断断续续。
“没有你的日子,我每一天……都好难熬……房子空荡荡的……有时候,我、我快撑不下去了……”
美加只是安静的听着,没有打断,只是用另一种空着的手,轻轻的拍打着渡下美惠的后背,就像小时候渡下美惠安慰做噩梦的她一样。
美加的眼里充满了对渡下美惠的心疼和对方痛苦的理解,却没有丝毫悲伤,反而有一种超乎年龄的平静。
“我知道,姐姐。我知道你一直以来很辛苦。”美加的声音带着一丝安慰:“我都看着呢。”
渡下美惠抬起头,眼泪朦胧的看着妹妹:“你……你看得到?”
“嗯。”
美加点了点头,笑容依旧灿烂,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我看到姐姐每天很晚下班,看到你吃不好睡不好,看到你对着我的照片偷偷哭……我看到啦。”
这句话让渡下美惠有些难堪,自己太逊了,居然自己在妹妹的面前哭出来。
渡下美惠抬起手,想要擦眼泪,却被美加抓住手腕。
“可以哭哦。”
美加抬起眼,注视着渡下美惠。
“好好的哭一次吧,姐姐做大人太累啦……”
“对不起,美加……姐姐没有照顾好你……当初要是。”
自责的话脱口而出,这是这一年来反复折磨她的心魔。
“不许这样说。”美加突然板起一张脸,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生病不是任何人的错!姐姐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你为了给我治病,那么辛苦的工作,陪我化疗,给我讲笑话——那些日子,虽然很痛,但是有姐姐在我的身边,我觉得非常幸福哦!”
美加的话像一道阳光,让渡下美惠沉寂麻木的灵魂深处积压许久的坚冰,渐渐融成了柔软的涟漪。
“可是……没有你,我……”
“姐姐。”美加打断了她,再次握紧了渡下美惠的手,眼神变得认真起来,看着她:“时间不多了,你不能留在这里。”
渡下美惠一愣:“为什么,这里有你啊。我可以陪你……陪你留下来,就像我们以前的那样。”她一副快要哭出*来勉强的笑容。
这个念头在听到美加声音的那一刻就在疯狂的滋长,想陪在美加的想法在此刻无比的强烈。
美加缓缓的摇了摇头,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那些静止不动的乘客,压低了些声音:“姐姐,你看他们。”
渡下美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些模糊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的诡异,他们似乎永远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
像一具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这里,不是姐姐应该待的地方。”美加的声音十分理智:“在这个车厢里,有一个规则。留下来的人,会慢慢变成和他们一样,忘记时间,忘记自己,最后只剩下一个空壳。这里的永远在一起,不是姐姐想要的。”
美加转过头,直视着姐姐的眼睛:“姐姐,我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能在这里和你说话。”
“知道你很思念我,想念我,我真的很开心,但是……你的生活不在这里。”
“我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渡下美惠低下头喃喃道,现实的一切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找不到自己的目标,这让她感到绝望。
“有的!”美加用力的说道:“姐姐还记得吗?你说过以后要带我去看富士山,要学做世界上最好吃的的蛋糕,还要养一只你和我的小猫。”
“这些愿望,还需要姐姐你来实现。”
美加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憧憬:“姐姐的生命还在继续,还会有很多很多美好的事情发生。你会遇见新的人,看到新的风景,会慢慢的开心起来。”
“只要姐姐还记得我,我就一直都会在姐姐的身边,从来没有真正的离开过。这比留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好一万倍!”
渡下美惠看着妹妹急切而真诚的脸庞,心中在不断的挣扎着。
留下,意味着可以逃避现实的痛苦。
离开,意味着回到那个充满痛苦和孤独的世界,但也意味着……可能性?
意味着妹妹所期待的,那个或许还能拥有未来的可能性。
列车依旧在无声的行驶着,窗外的景色不再是熟悉的城市,而是一片望不到头的黑暗。
“姐姐,时间不多了。”美加忽然说道,松开了握住渡下美惠的手,她指了指车厢前方:“你看,快到站了。”
渡下美惠抬头望去,只见车厢的尽头,似乎隐约出现了一点微光,像是隧道出口。
“下一站,姐姐你必须下去。”美加的语气变得急促和坚定:“答应我,姐姐,要好好的活下去,连带着我的那一份,快乐的活下去,这才是对我最好的纪念。”
渡下美惠沉默了。
下车,回到那个令人窒息枯燥而孤独的世界?
她看着美加鲜活的脸庞,感受着自己这份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温暖,无法再次接受。
接受再次失去美加。
妹妹的劝说她听进去了,但那巨大的情感鸿沟,不是几句理性的告诫就可以轻易跨越的。
光点在迅速的扩大,列车似乎正在缓缓的减速,有一股温和的力量似乎正在催促着她。
“姐姐!”
“不……”渡下美惠摇头,向后退缩,紧紧的靠在座椅上
“美加,我不要走。我想陪着你,让我留下来陪着你,求求你……”
她的眼神充满了悲伤和恳求。
美加看着自家姐姐的反应,脸上闪过一丝心疼和无奈。
她张了张嘴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渡下美惠已经闭上了眼睛,双手死死的抓着座椅的边缘。
“姐姐。”美加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
列车轻微的一顿,似乎已经停稳。
车门的方向传来了开启的微弱的声音,那股推动催促的力量变得更强了,但渡下美惠咬紧牙关,全身肌肉紧绷着抗拒着这股力量。
几秒钟后,力量逐渐减弱。
渡下美惠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美加依旧坐在她的面前,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车窗外面的景象不再是站台,而是看不到一切的黑暗。
列车开始再次无声的启动。
她……留下来了。
巨大的混合着负罪感和解脱感的情绪淹没了她,渡下美惠选择了逃避现实,停留在只有妹妹的幻影里。
“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呢……”美加轻声的说道,伸出手,再次握住了渡下美惠不断颤抖的手。
这一次,她没有再催促对方快点离开,只是静静的陪着她,灯光下,姐妹俩的身影似乎被时光凝固。
而在另一边的车厢,气氛则是截然不同。
竹一的脸被加重的力道掐得生疼,酒红色的眼睛因为生理性的疼痛差点哭出来了,他脸色扭曲的看着眼前的人。
那双鸢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清晰,有戏谑、有探究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嫉妒?
“叶……叶藏?”竹一不确定的重复着这个名字,大脑深处的刺痛似乎因为对方的接触缓解了些,但记忆依旧混乱。
名为叶藏的男子松开了手,手指转而轻轻的刮了一下竹一被掐红的脸颊,动作带着近乎怜惜的轻柔。
但让竹一鸡皮疙瘩浑身冒起,他感受到对方身上的咕噜咕噜冒泡的黑泥,和那浓郁对自己隐藏的恶意。
“嗯,是我哦。”这温柔的动作与方才粗暴的样子截然不同:“看来就算脑子不清醒,竹一对我的名字还是有点印象的嘛。”
竹一下意识的缩了缩,抱紧了怀里的001。
黑猫似乎对叶藏的存在并不意外,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发出轻微的咕噜声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我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系统和你有关吗?”
“我穿越是否和你有联系?”
“为什么我会没有你的记忆。”
竹一努力的整理思绪,他本能的察觉到这个男子十分危险,且与自己有着某种深刻令他不安的联系。
“只是没有我的记忆吗?”叶藏歪头反问道。
第35章 午夜地铁(4)
渡下美惠紧紧的挨着妹妹美加,仿佛要将这一年缺失的体温汲取回来。
车厢内的灯光使姐妹俩的身影拉长,投射到那些静止不动的乘客身上,使周围的气氛变得更加的诡谲。
“姐姐。”美加开口了,她的声音很小声,渡下美惠的目光疑惑的注视着美加。
“你看那个穿着水手服的那位姐姐。”美加指了指斜对面的一个座位。
渡下美惠随着美加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是一位面容相对清晰些的少女,梳着单马尾,穿着早已过时的校服,怀里紧紧的抱着一个褪色的书包。
她的眼神不像其他乘客那般完全空洞,反而那哀伤的情绪都快要溢出来。
更让渡下美惠感到心悸的是,少女的脖颈处,隐约可以看到一道淡淡的,像勒痕一样青紫色的印记。
“她好像很难过……是在等人吗?”渡下美惠犹豫了会说道。
“嗯。”美加点了点头,她轻轻的握住渡下美惠的手:“她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好像在等一个道歉,或者一个答案,但那个答案,永远不会回来了。”
美加的话刺破了渡下美惠的勉强维持着的平静。
永远不回来的答案,就像她永远不会得到关于美加为什么会生病,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的答案。
留在这里,真的能逃避这种无解的痛苦吗?
在这里真的是自己想要的结局吗?
她环顾了四周,那些一动不动的乘客们,似乎就像是自己的归宿。
淡淡的恐惧逐渐蔓延在渡下美惠的心头,她闭上了眼睛,下意识的更紧的握住了美加的手。
“不要闭眼,姐姐。”美加靠在渡下美惠的肩膀上。
渡下美惠睁开了眼睛,她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姐姐你继续看。”美加又指了指对面座位上穿着西装面容模糊的男人。
“他在这里,已经待了三十多年了。”
渡下美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男人保持着看着报纸的动作,但手中的报纸已经变得泛黄,都已经脆化,边缘卷曲。
对方整个人像一尊雕塑,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气息。
“三十年……”渡下美惠感到一丝惊悚:“他一直这样?”
“和前面的姐姐一样,他好像一直等着永远不会回来的人,等啊等。”
“慢慢的,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几乎不会动了,也很少有意识波动。”
美加的声音让渡下美惠感到一丝动摇,这就是被留下来的结局吗?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就能等待的执念本身都会被磨平吗?
“我也会,变成那样吗?”渡下美惠的声音有些茫然和悲伤。
美加没有第一时间的回答渡下美惠的话,只是默默握紧了她的手,接着她温柔的开口说道:“看看窗外,姐姐。”
渡下美惠看向窗外,外面依旧是望不到尽头是黑暗。
但这一次,在黑暗中,她似乎看到一些快速闪过的模糊光影碎片。
那些像是其他人的记忆片段,它们如同流行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只留下了短暂的痕迹。
“这些是……”渡下美惠怔住了。
“是那些选择留在车上的人,最终消散的记忆碎片。”美加解释道:“这些事这列地铁运行的燃料之一,它吞噬乘客的时间,也吞噬记忆很晚执念。”
这让渡下美惠感到了一阵恶寒,这列地铁,就像一个巨大的,缓慢消化灵魂的怪物。
而她选择了自愿跳进它的胃里。
“我……”渡下美惠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的话却说不出来。
美加似乎看穿了她的挣扎,她的脑袋蹭了蹭渡下美惠的肩膀,像小时候撒娇那样:“姐姐,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最后一刻。”
美加声音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决然。
这句话让渡下美惠的眼泪再次涌出,她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妹妹。
与此同时,另一个车厢里,气氛有些变得凝固起来。
叶藏歪头,他鸢色的眼眸微微的眯起:“只是没有我的记忆吗?”
竹一背靠着冰冷的车厢壁,酒红色的瞳孔微缩,全身的肌肉紧绷着。
对方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自己不仅仅是失去了叶藏的记忆还有其他缺失的记忆?
他努力的开始回想,但大脑像是被浓雾所笼罩,除了穿越后这几个月相对清晰的经历,更早的记忆——关于自己在怪谈杀死前,自己还是大学生的记忆。
虽然潜意识他知道存在,但怎么都回忆不了,隔了一层朦胧的雾,细节模糊不清。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穿越带来的正常现象,但现在看来……
“看来是没有呢。”叶藏不需要竹一的回答,从他茫然的眼神中就得出结论。
他忽然凑近,俩人的额头几乎要碰上,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
“真可怜啊,竹一。”
“像一张被擦的几乎干净的白纸,只留下了被我画上的虚假痕迹。”叶藏笑了笑,他的手指头轻轻的点在自己的太阳穴,鸢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的涌动着,竹一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痛起来。
“那些我给你编织的,平静安宁的过去,你还喜欢吗?”
“你,编织的?”竹一因为疼痛而捂着头,他嘴唇有些发白。
难道他死去之前的身份都是假的?包括家人,同学,朋友……
“不然呢。”叶藏低低的笑了起来,竹一感觉自己的耳边的声音变得刺耳扭曲,仿佛有无数的声音在重叠、回响,带着令人心智的污染。
“你以为你为什么可以幸运的逃离那个地狱,逃离那个……不断重复着名为悲剧的剧本,被祂们的目光注视,被无数玩家当做消遣的游乐场?”
叶藏的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量巨大而恐怖。
竹一开始无法思考,他感到一阵眩晕:“地狱……剧本……玩家?“
这些词语冲击着他的意识,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逐渐解开。
“是啊,一个糟糕透顶的三流剧本。”叶藏的语气里带着厌烦和嘲弄:“而我,是那个被剧本禁锢,注定悲惨一生的主角。而你……”
他的目光落在竹一的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混杂着嫉妒、依赖和某种毁灭欲的情绪。
“你是唯一一个,在我无数次轮回中,始终以不同形式出现,见证我丑陋与不堪的……竹一。”
“我们试过反抗,试过毁灭一切,试过逃离。”叶藏的声音变得飘渺,似乎进入了回忆之中:“但我发现,作为这个脆弱的世界的【核心】,我无法真正的离开。那些外来的污染已经和我的本质缠绕得太深,离开就意味着彻底的崩解。”
“而毁灭世界……那不过是提前迎来终幕,然后一切再次被重置,周而复始。”
他平静的说道,但竹一感到了话语中透露出的绝望感和窒息,那是一种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后,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所以。”竹一的声音有些干涩:“系统和能力……”
“是我用【书】是力量,为你开辟的一条缝隙。”叶藏接过了他的话,眼神重新聚焦,带着某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和执念:“我把你送走,切断了你和那个世界的大部分联系,为你编织了一段看似合理的记忆,给你了一个能在外界生存下去的工具。”
“那所谓的系统。”
“你所收集的怪谈值,本质上是在抽取其他世界的能量,用来维持我们那个濒临破碎的世界的存在,延缓它被彻底同化或玩坏的时间。”
“哈。”竹一嘲弄的捂住了脸,真相如冰水浇透了他的全身。
他以为自己是被命运选中的穿越者,拥有奇特的金手指,却没想到自己是被人利用所放逐的【电池】。
他所获得到的能量,是用其他世界的异常来喂养自己那个病入膏肓的故乡。
“为什么是我。”竹一很快的平静下来,为什么叶藏要选择他逃离,为什么是他来承担这个任务。
叶藏静静的看了他几秒钟,即使隔着模糊的面容,但竹一察觉到了那一丝极其复杂近乎悲伤的情绪。
但转瞬就被充满扭曲带着恶意的笑声所取代:“因为……你是竹一啊。”
这个答案似是而非,充满了叶藏式的暧昧与回避。
叶藏式,这个他好像在曾经吐槽过?
叶藏回避了竹一的目光:“也许是因为,在所有不断重置的轮回中,只有你的存在相对独立,有被剥离的可能。”
“或者……”他凑得更紧,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般的恶意:“只是因为,我不想一个人沉沦在那个永恒的噩梦之中,总得拉一个人,或者说,创造一个和我一样背负着诅咒的【同行者】?”
“呃……”叶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突然向后退了点距离,用手捂住脸指缝间似乎有诡异的气息散溢出来。
“精神污染。”竹一无意识的说出叶藏现在的状况,酒红色的眼眸没有丝毫波澜的看着他。
“真讨厌啊,竹一你的眼神。”叶藏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不觉的痛苦和疲惫,但试图用欢快自嘲的语气遮掩:“你看,我连长时间维持稳定的形态都很难。”
“所以,竹一。”
“别想着探究过去了,那对你没有好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利用我给你的系统,尽可能的多收集能量。”
“这既是为了你早已遗忘的世界,也是为了你自己,如果那个世界彻底的崩毁,作为那里出来的你,觉得能独善其身吗?”叶藏放在竹一的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
他的话语中半多是警告,半是威胁。
竹一垂下眼眸,他感觉自己的思维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是为了世界毫无底线被精神污染的【竹一】,一半是身为现在名为人类的竹一。
他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和震惊之中。
一直以来的认知被重新颠覆,身份的混乱,任务的沉重,以及对叶藏这个复杂、危险,既是救命恩人,又是自己诅咒源头是存在恐惧,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下一个站点就要到了。”叶藏似乎缓过来,放下手,他看向窗外的黑暗:“这里,倒像是有点像我们那个世界的低配版。充满了执念与停止的时间,让让作呕的熟悉感。”
他转向竹一,鸢色的眼眸闪烁着诡异的疯狂,但语气依旧平静与柔和,但说出来的话让竹一感到不寒而栗:“不过,对你来说,或许是不错的狩猎场?毕竟……这里的养料质量看起来不算太差。”
“我不会伤害其他人。”竹一开口说道。
叶藏鸢色的眼睛看着他,似乎早有预料:“啊,果然。”
“但是,竹一。你想见到我召唤出了这种高级怪谈,你确定——能控制住祂吗?从召唤怪谈的一刻,你就完完全全站在我的这边了哦。”叶藏开心的说道,他温柔的弯起眼眸。
“我们是共犯啊。”
“即使你拥有我塑造出来身份,塑造出了道德观。”
“但潜意识还是偏向我呢。”
“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吗?”叶藏笑着凑近,声音柔软着引导着竹一,好朋友三个字被对方念得温温柔柔,可那鸢眸中没有一点笑意。
“对吗?”他又问了一遍,轻轻碰了碰对方的手背。
竹一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列车传来轻微的颤抖,像是驶过了某个节点。
叶藏的身影变得有些虚幻起来。
“这个临时找到的通道还是不太稳定。”叶藏的声音变得有些虚弱:“看来不能待太久。”
他看向一直在沉默的竹一,语气里带上了难以分辨的真切:“好好活下去竹一。至少,在你还有价值的时候。别忘了,你吸收的能量还关乎着那个世界的存续,也关乎着你自身存在的锚点。”
说完,他的身影开始逐渐变淡,逐渐的开始消散。
在彻底消失前,他的嘴唇似乎动了动,留下了最后一句低语。
“我们还会再见的,在下一个故事的转折点。”——
作者有话说:额啊啊啊啊啊啊,截稿日!我晚上应该还会再加更一章!
第36章 午夜地铁(5)
竹一看着叶藏消失还僵在原地,大脑的刺痛感随着叶藏恶消失略有些缓解,但另一种沉重的窒息感压得他喘不过气。
系统。
穿越。
怪谈值。
被编织的记忆。
濒临毁灭的世界。
还有叶藏的出现所说的话,信息量过于庞大,他这才发现一直以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无形的手操控着,甚至连他的过去都是被人精心布置的舞台布景。
“喵。”怀里的001动了动,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竹一的下巴。
温暖的触感和柔软的猫让正在出神的竹一缓过神,他低头,揉了揉001的脑袋。
至少目的达到了不是吗?
只不过这个结果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好。
他深吸一口气,让大脑逐渐清醒过来,现在可不是沉迷于自我怀疑和崩溃的时候。
叶藏的话虽然对自己带着恶意和操控着自己,但有一点是真的。
如果他原来的世界彻底崩毁,自己作为从那个世界出来,来到这个世界的外来人,他恐怕也无法在这个世界独善其身。
收集怪谈值,某种程度上也是在维系他自己的存在。
他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车厢,当务之急,是处理眼前的怪谈。
这列怪谈确实如叶藏所说,那些东西都会变成祂的养料。
他绝不会像叶藏所说的那样,去伤害那些被执念困住的普通灵魂。
现实世界,地铁站入口处。
太宰治站在冰冷的夜风中,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地铁站入口。
从坂口安吾那边传来的信息很明确,竹一最后消失在这里,监控遭到了不明的干扰。
“午夜的末班车?”太宰治自言自语说了句,鸢色的眼眸中流露出许些兴致。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坂口安吾关于近期都市怪谈的汇总,其中一条被特别标注。
【午夜地铁】:传闻在特定的午夜时段,某些地铁站会出现不属于正常运营时刻的末班车。登上此车的人,有的会安全返回,但记忆模糊。有的则会就此消失,在无音讯。返回者偶尔会提及车上看到已故之人或心中执念所化的人。
“已故之人吗。”太宰治收起手机,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抬脚,毫不犹豫的走下楼梯。
几乎在他进入车站的同时,他的异能力便产生了微弱的感应。
“果然有趣。”他笑了笑,步伐轻快的通过空无一物的检票口,站台上的电子钟显示着十二点零三分,而一列老式灯光昏黄的地铁正在无声的缓缓停靠在站台旁。
太宰治没有犹豫,径直走了进去。
车厢里空无一人,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太宰治选择了一个靠门附近的位置坐下,目光扫过空旷的车厢,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几分钟后,列车无声的启动,窗外的站台迅速往后移动,逐渐融入黑夜中。
就在列车完全驶入隧道的刹那,太宰治对面的座位上,一个身影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穿着沙色风衣,拥有红色头发,面容沉稳的男子。
他静静的坐在那里,眼神温和的看着太宰治,仿佛早已等待多时。
太宰治身体几不可察的僵住了,即使太宰治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这个身影时,他惯常的笑容还是凝固在脸上。
“……织田作。”当太宰治念出这个名字时,语气里还是带着一丝颤抖。
啊啊,真是糟糕。
太宰治垂下眼眸,快速的调整自己的情绪,重新看向面前之人。
红发男子——也就是织田作之助,他微微向太宰治点了点头,如同记忆中那般的声音和语气:“啊,是太宰呀。”
“你来了。”
在另一个站台入口处,有一批人抵达。
这是异能特务科根据怪谈的波动,找到了具体位置。
下一站,列车会出现在这里。
中岛敦和泉镜花以及国木田独步,在坂口安吾的指引下匆匆赶到。
由于这次怪谈的能量波动大,所以异能特务科和武装侦探社再次合作。
“太宰先生已经进去了吗?”中岛敦看着空荡荡的战车,有些担忧的问道。
“根据监控和太宰治最后传来的信息,是的。”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睛,严肃的看着那列缓缓停靠的老式地铁:“这就是那个午夜地铁,感觉很不妙。”
“镜花,小心。”中岛敦下意识的护在泉镜花的身前。
泉镜花摇了摇头,眼神坚定:“没关系的,敦。如果有危险,夜叉白雪会保护我的。”
江户川乱步睁开了他翠绿色的眼眸,似乎有些了然,他对这个怪谈很感兴趣。
“唔,原来如此。有意思,赶紧上去看看吧。”
说完,他第一个迈步走上了列车,国木田独步叹了口气,紧随其后,中岛敦和泉镜花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当他们全部进入了车厢之后,车门悄然的关闭。
列车缓缓启动。
一上车,四人就察觉到了异常。
车厢里的灯光同样的昏黄,但比太宰治所在的车厢,这里似乎多了些【人气】。
正因为这种【人气】才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中岛敦惊讶的发现,车厢里似乎不再空旷,一些模糊的身影逐渐的清晰起来,他们穿着各异,有上班族,有学生,有老人,但各自都保持着沉默,眼神空洞或者哀伤。
“这些人,究竟是……”国木田独步低声道。
就在这时,泉镜花的身体微微向着一个方向走去,却被中岛敦拉住手腕,泉镜花停下了脚步,目光死死的盯住车厢的连接处。
“镜花酱。”
“父亲……母亲……”泉镜花的声音有些难以置信,几个人向着泉镜花的方向看过去,在那里,站着一对穿着和服的男女,他们比其他乘客面容清晰,带着温和的笑容,正朝着泉镜花的方向招手。
“镜花酱!”中岛敦急忙拉住她:“小心!那可能是幻觉。”
“不,不是幻觉。”泉镜花看着他们的方向喃喃道,眼中开始盈满了泪水:“是他们,我能感觉到。”
那是如此的真实,那种血脉相连的温暖的感觉,让她无法抗拒。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江户川乱步的身上。
他原本正兴致勃勃的观察着四周,接着瞄到一道身影的时候,表情变得僵硬了,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全部睁开,目光落到不远处的一对正在看报纸和杂志的夫妇上。
那对夫妇衣着体面,神态悠闲,仿佛只是普通出行的市民。
“爸、妈?”江户川乱步罕见的露出近乎茫然的神情,手中的零食掉落在地上。
那对夫妇闻声抬起头,对着江户川乱步露出了宠溺而熟悉的笑容。
“乱步,又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案子了?”哪位先生,也就是江户川乱步的父亲,笑着问道。
“乱步长大了呀,变得比妈妈还要高了。”那位女士,江户川乱步的妈妈一脸温柔的看着他。
这温馨的场景,让江户川乱步忍不住触碰。
但超推理告诉他,这并未真实的复活,而是基于他内心深处的最强烈的执念投影。
即使是虚假的,但属于江户川乱步真实的情绪,在不断的冲击着他的理智。
江户川乱步沉默了。
国木田独步和中岛敦紧张的看着这一幕,他们意识到,这列地铁正在针对每个人内心最脆弱的部分进行防线攻击。
太宰治所在的车厢气氛很凝重。
太宰看着眼前的织田作之助,试图从对方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但对方的眼神、神态,甚至是细微的小动作,都与他记忆中的织田作之助不断的重合。
“你不是他。”太宰治最终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
织田作之助没有否认,而是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只是他留在世上的残影。或者说,是你心里关于他的记忆与遗憾的集合体,因为这列车的规则,我得以具现化与你对话。”
“对话?”太宰治笑了笑,但眼里并没有丝毫的笑意:“说什么,重温旧梦,还是听你劝我去救人的那一边?”
织田作之助平静的看着他,蓝色的眼眸依旧是温和的,波澜不惊的。
“我想,我的劝说还是有用的。太宰,你一直在追寻死亡,但又比任何人都要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意义。”
“可我还没找到呢。”太宰治嘟囔道。
织田作之助微微上前,头上的呆毛晃了晃,似乎能与好友再次见面很开心:“但你已经在无意识的践行了,还有衣服很不错。”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
“织田作。”太宰治说道。
“嗯,我在。”
太宰治抬起眼,鸢色的眼眸直直的看着他:“即使救了再多的人,死去的人也不会回来了,就像你。”
“是的,我死了,但我并不后悔,这是我的选择。”织田作之助坦然的承认。
“我知道。”太宰治闷声说道。
“但这些并非毫无意义,它影响了你,不是吗?太宰,你现在的样子,虽然依旧让人操心,但比那个时候要好得多了。”
太宰治沉默了,他无法否认,织田作之助的死亡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之一。
“这列车会吞噬执念和时间。”织田作之助继续说道:“留在这里,固然可以永远沉浸在过去的幻影里,但最终会失去自我变成没有灵魂的空壳。太宰,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我知道你不会为我而留在这里。”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真遗憾,或许我应该带瓶酒来,至少我们俩个还能喝一杯。”太宰治语气轻松的说道。
织田作之助思索了一会:“或许你可以在我坟墓前找我喝酒。”
“……”
“不愧是织田作。”太宰治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管是哪个织田作,都常冷不丁冒出惊人的话,偏偏本人毫无察觉。
泉镜花这边。
她挣脱了中岛敦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那对微笑着的和服男女,夜叉白雪的身影在她身后若隐若现,但并没有表现出敌意,似乎也在确认着什么。
“父亲,母亲……真的是你们吗?”泉镜花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位置停下,声音略有些哽咽。
“我们的镜花长大了呢。”泉镜花的母亲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眼神里充满了怜爱。
“我们一直在看着你哦,镜花。”泉镜花的父亲也开口道,语气欣慰:“你变得很坚强。”
中岛敦紧张的跟在泉镜花的身后,生怕这是什么陷阱。
但出乎意料的是,泉镜花的父母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恶意,只是充满了对女儿的思念。
“我、我杀了很多人。”泉镜花低下了头,泪水滑落:“我、我不配再见*到你们……”
“傻孩子。”泉镜花的母亲眼里泛着泪花,看着泉镜花的模样让她无比心痛:“那不是你的错,是黑暗吞噬了你,但你现在不是已经走出来了吗?你在武装侦探社有了新的同伴,在努力的活下去。”
“好好的活下去,我们的小镜花。”泉镜花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他温和的看着她:“连同我们的那一份,幸福的活下去,这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告慰。”
泉镜花抬起头,看着父母的面容,心中一直累积的负罪感和思念,在父母关心的那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她扑进父母的怀里大哭起来。
另一边,江户川乱步在最初的震惊后,迅速的恢复了冷静,他的超推理分析着眼前的状况。
“原来如此。”江户川乱步推了推眼镜,翠绿色的眼眸中十分得意:“这列车能读取乘客内心深处的执念,并将其以最接近当事人的期望形式具现化。对于失去至亲的人,它便呈现出已故亲人的模样进行诱惑。”
“乱步的推理变得更加厉害了,老公。”江户川乱步的母亲看着江户川乱步的模样捂嘴笑道。
“那也不看看是谁的孩子。”男人骄傲的说道。
“那是,我可是遗传了妈妈的聪明。”江户川乱步哼哼起来。
“没有父亲的份吗——?”男人欲哭无泪。
“可爸爸的推理输给了妈妈呀,我这么聪明肯定是遗传妈妈的。”
女人在一旁偷笑,她弯眸看着江户川乱步,张开双臂:“要来一个抱抱吗?”
江户川乱步犹豫了片刻,眼神里闪过一丝悲伤,看穿本质的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但——
江户川乱步最终还是向前,轻轻的抱住他们,感受这一份虚假的温暖,江户川乱步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小声的说了句:
“我很想念你们。”——
作者有话说:哈哈哈哈哈,码完了,三更!补上了。
亲友说我发刀,但再次能看到思念的人,这种根本不算刀吧。
第37章 午夜地铁(6)
竹一抱着001根据系统的帮助下穿过一节又一节寂静的车厢,他酒红色的眼眸中扫过那些沉浸在执念幻影中的乘客们,他们的脸上或喜或悲,有些脸上呈现着安详,有些人的脸上显露出挣扎的表情。
他们都被困在了车厢里。
外界和车厢里面的时间不流通,竹一也不知道在外界的时间来算,自己在车厢里待了多少天了。
叶藏的话时不时在竹一的耳边响起,这里确实是不错的狩猎场,让那些人永远的留在车厢里,动用系统的力量吸收后,自己或许就可以获得一笔惊人的怪谈值。
但……
竹一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个年轻的上班族,对方正对着一个空座位喃喃自语,对方话中流露的爱意和忏悔,竹一大概猜到对方正在和谁在对话。
在另一侧,一位老奶奶温柔的拍着怀里不存在的孙子,哼着温柔的摇篮曲,低头注视着怀里不存在的人。
这些灵魂已经够痛苦了,如果阻止这一切让他们重新回归现实变得更加的痛苦,那还不如让他们在自己的念想中永远的沉溺下去。
竹一突然惊醒,自己居然会有这种想法,他晃了晃脑袋,眼神暗沉下来。
如果自己真的这样做,那才是真正的剥夺他们的念想与执念。
叶藏塑造的道德观,或者说,他自己本性中的某些东西正在强烈的抗拒着。
“喵。”001像是感应了他的情绪,轻轻的叫了一声,用爪子扒拉了一下竹一的衣领。
“我知道。”竹一回应,摸了摸它的脑袋:“我们不能那么做。”
他该处理这个怪谈了,如果放任下去,会有更多的人被诱惑上车。
这个怪谈的规则还在持续的运作着,想要回收怪谈就必须打破这一切,任何的怪谈都有运行的逻辑和弱点,这列地铁的规则似乎是回应执念,提供执念和思念的幻影,但停留在列车的代价是乘客的时间、执念与生命力。
高级怪谈不能直接使用系统的力量让祂回到里世界。
那么就要找到祂的核心……
竹一闭上眼睛,尝试着将系统的感知力扩散出去,竹一的意识不断的扩散,每一节的车厢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到了太宰治与织田作之助平静的对话,看到了泉镜花在父母的幻影中放声痛哭,看到了江户川乱步虽然看透了本质的真相却依恋那片虚假的温情,也看到了渡下惠美紧紧的抱着妹妹的幻影,在去留之间的痛苦挣扎。
各种各样的执念,爱、悔恨、不甘……各种复杂和强大的执念编织成巨大的能量,在这封闭的空间之中流动循环。
在这些巨大的能量之中,竹一感受到了一个模糊非人的意识。
祂没有恶善,只是本能的执行着规则的运转。
这就是怪谈的核心?
竹一睁开眼睛,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他虽然无法像叶藏期望的那样去【狩猎】,但或许可以尝试着去【净化】,就像人头气球操作的那样。
利用系统的力量去疏导和化解这些淤积的执念能量,让它们自然的消散,从而瓦解这个怪谈存在的根基。
真很冒险,他从未尝试过这种方式,一旦控制不好就可能引发能量的反噬。
但这是竹一目前他能想到的,最不违背本心的办法。
在太宰治所在的车厢,与织田作之助的对话接近了尾声,幻影的身影开始变得有些透明,或许地铁也意识到无法长久的留住太宰治这样的存在。
“看来时间到了。”织田作之助看了看自己逐渐透明的手,语气依旧平静。
“啊,真是短暂的再会。”太宰治耸了耸肩,脸上挂着遗憾的笑容,鸢色的眼眸中的沉重减轻了很多。
这次对话语气来说是被诱惑,不如说是一次心理疏导,他确认了一些东西,也放下了一些东西。
“再见,太宰。”
“再见,织田作。”
织田作之助的幻影看着太宰治逐渐消散,车厢里恢复了寂静。
太宰治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他朝着列车的另一节车厢的连接处方向走过去。
在另一节车厢,泉镜花在父母的怀抱中哭了很久,中岛敦和国木田独步守在一旁,没有去打扰,他们能看得出这个幻影对镜花而言或许并不是完全是坏事,它提供了泉镜花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
终于,泉镜花的哭声渐渐的平息,她抬起头,看着父母温柔的面容虽然很不舍,但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父亲,母亲。”她在父母的怀里闷声的说道:“谢谢你们。”
泉镜花的父母对视了一眼,露出欣慰的微笑。
“看来小镜花有自己的决定了呢。”
“嗯。”
“去吧,镜花。”父亲拍了拍她的头。
“要幸福哦,我亲爱的小镜花。”母亲最后拥抱了她一下。
泉镜花松开了父母,他们的幻影开始变得模糊,镜花的父母们静静的看着她,直到消散,带着不舍。
泉镜花擦干了眼泪,转向中岛敦和国木田独步,虽然眼睛还红着,但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状态。
“镜花酱,你还好吗?”
“我很开心哦,敦,不用担心。”泉镜花难得的露出灿烂的笑容。
这让中岛敦松了一口气。
而江户川乱步那边,享受完了那个短暂的拥抱之后,他松开了父母的怀抱,他推了推眼镜,翠绿色的眼眸恢复了平时的锐利和自信。
“好啦,撒娇时间结束!”他叉着腰,对着眼前的父母说道:“虽然名侦探知道你们是假的,但能再见到一面还是很开心啦!不过呢,名侦探还有工作要忙,可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过家家哦。”
“嗯嗯,我们的乱步已经是成熟的大人了,还要工作。”女人宠溺的摸了摸江户川乱步的脑袋,同样颜色的绿色眼睛看着他,语气叮嘱:“要好好照顾自己。”
“知道啦知道啦!”
女人叹了口气:“老公——”
男人摘下自己头上的侦探帽,重新将帽子放回江户川乱步的头上。
“我就想试试。”他嘀咕了一句。
女人调整了一下江户川乱步歪斜的帽子,然后理了理对方的头发。
“我们要走了乱步。”
“嗯!”江户川乱步嘴角上扬:“我知道。”
“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江户川乱步表情顿了顿,沉默了好一会,他露出大大的笑容:“名侦探早就知道啦!”
两人再一次抱住江户川乱步,直到幻影逐渐消失后,江户川乱步转身对走过来的国木田独步等人说:“走吧,我大概知道这列车的把戏了,核心就在车头方向,我们去把它解决了。”
再次回到竹一这边。
竹一抱着001来到了他认为的核心所在处,列车的第一节车厢。
他找了一个相对空旷的位置坐下,将001放在一边。
“想要净化的话,就需要有人过滤执念。”竹一操控着系统,引导地铁怪谈朝着自己的身体引入能量。
系统可以用怪谈值净化自己身体的精神污染,同理,也可以净化这些东西。
起初很不顺利,竹一小心翼翼的操控着,他感受到那些能量灌输自己的身体里,执念的情绪撕扯他的灵魂,而系统不断的运作和修复,不停的获得怪谈值的同时也在不停的消耗怪谈值。
001安静的趴在竹一的脚边,黑色的毛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白色。
竹一咬着舌尖,努力的让自己保持着理智,渐渐的一丝柔和的白光从竹一的身上散发出来,地铁开始微微的震动。
一些沉浸在幻影里的乘客们,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整个车厢的灯光剧烈的闪烁不定,一股强大的意识能量从列车深处涌出,直钻竹一的精神处。
竹一闷哼一声,大脑像是被重锤击中,那柔和是白光也开始变得断断续续,竹一艰难的睁开酒红色的眼睛,在他的精神深处一道扭曲的不可名状的污染碎片融入进去。
痛痛痛痛痛——!
竹一瞳孔一缩,他仰起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感觉像是有一把刀在自己的脑袋上扎进去搅动。
自己的思维和意识变得撕裂,眼前一闪一闪的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
他无法思考。
竹一的眼睛、鼻子、耳朵不断的流出血液,那些莫名其妙的低语正在不断污染着他的理智。
他的手指先动了——不是自主弯曲,而是指骨在皮肉里发出“咔哒”的脆响,硬生生拧成反折的角度。
左臂接着失控的外翻,肘部以违背生理的弧度向上顶起,皮肤被拉扯得发白。
右臂、脖颈、躯干……整具身体像被无形的手强行折叠,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咯吱……咯吱……”
最终以腰部为折点,诡异地弯成90度。
竹一的红色的眼球因剧痛和恐惧凸得快要脱出。
他想叫出声,喉咙却被堵住,一张嘴,涌出的不是声音,而是密密麻麻的红色血丝,混着碎肉黏在齿间。
【警告!警告!宿主精神污染值到达临界点!】
【“z;*s“z%q7@(】
【警告!警告!宿主精神污染值突破临界点!】
(滋啦——)
在电流杂音里,那些声音突然清晰一瞬,像是凑在耳边的呢喃:“:@*!/%”
系统的人物信息面板上的文字不断的扭曲、蠕动。
【姓名:竹一
种族:人类(?&*
所属势力:玩家(怪谈%*?口口)
综合评级:SS】
第38章 午夜地铁(7)
好痛好痛!
竹一的意识和视线逐渐的模糊,因为身体的求生欲尽可能的想要求救,但全身上下只有自己的眼珠可以转动。
如果有人打开第一节的车厢,就会看到一个四肢扭曲,躯干弯折的【人】,嘴里涌出红色的不明物体落在地上,那双瞪大的红色眼珠颤抖着转动。
恐怕别人看一眼都会尖叫着逃跑。
在叶藏用【书】的力量设下的封印之上在逐渐碎裂蔓延,接着封印中涌出比刚刚钻进竹一的污染碎片还要不可名状的力量吞噬着从灵魂外面进入的外来者。
那股力量吞噬一半碎片后变得的更加的强大,接着它正在不断的挣脱着封印的束缚,而竹一开始翻起了白眼,眼里流出更多的血泪,身体在剧烈的颤抖。
属于竹一躯壳里想对“软弱”的人性意识也被慢慢的替代。
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的继续扭曲,骨骼发出让人牙酸的错位声。
现在的竹一还算人吗?
如果从现在的外表来看,简直是身躯扭曲一团的肉块。
竹一只感觉自己的视野被红色和混乱的幻想所充斥。
他看到,周围熟悉的人一个个的被精神污染,变成了人不像人的怪物。
他看到,另一个的竹一杀死了一个又一个的名为玩家的人。
他看到熟悉的世界变得扭曲和诡异,被某个高纬度存在吧世界弄成濒临崩溃的模样。
世界时间线一次又一次的被重置,他又看到了大庭叶藏鸢色眼眸中的疯狂和绝望。
他也看到自己作为世界的怪谈之一的竹一……那冰冷看穿一切的红色眼眸,
那一瞬间,他与【自己】对视上了,对方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伸出了手。
“就这样被吞噬吗?”一个念头在即将湮灭的人性意识中闪过,竹一带着解脱般的疲惫,重复了无数次的悲剧,或许彻底沉沦与怪谈与不可名状疯狂的本质,反而是一种终结?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
“喵——!!!”
001的叫声穿透灵魂,蕴含着怪谈规则的力量在扭转着一切。
它通体雪白的毛发迸发出强大的光芒,照亮了整个车厢。
【薜定谔的猫】规则技能发动,它并非直接对抗那苏醒的怪谈本质和外来污染,而是直接强行干预竹一自身的状态。
001的目标是将竹一从人性湮灭,另一个竹一意识主导的既定的坍缩状态,强行扭转回人性尚存,意识清醒,形态稳定的叠加状态。
这是大庭叶藏留下的保险。
嘎吱……咯拉。
骨骼声再次响起,竹一扭曲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的的摆正,虽然依旧身体瘫软剧烈抽搐,但至少恢复了基本的人形。
七窍流血的速度减缓下来,脑海里疯狂的呓语和幻想退去。
竹一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酒红色的眼眸缓缓的聚焦。
意识回归的瞬间,竹一就清晰的感知到一种变化,属于自己的记忆、情感、道德感依然存在,自己就像一本被保存完整的数据库,然而现在驱动这具身体,也就是大脑的处理,发生了一些变化。
死而复生的感受是惊恐、害怕、对痛苦的抗拒,这些属于人性的本能反应依旧还在,但它们被一层玻璃隔开,成了一种可以观察的东西,而不是因为情感成为主导行动以及影响。
取代而之的是一种更加冷静,也更加非人思维模式。
目前对自己身体评估的现状,身体重伤,能量紊乱但基本形态稳定,地铁怪谈对自己的威胁评估等级为s。
竹一慢悠悠站起来,伸手提着爬在地上昏迷的001晃了晃,接着重新抱回怀里,他酒红色的眼眸看向车厢连接处的另一边,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人声让他很快的做出决定。
他看了看怀里的001,松开了抱着它的手,001摔落在地上。
自己现在要做的是生存下去,隐藏自己的身份,顺便利用这个身份的优势给自己获利。
伪装。
渗透。
利用。
这是他在无数轮回中面对各种【玩家】和【世界规则】时学会的生存本能。
就在这时,车厢门被打开。
脚步声和惊呼声同时传来,竹一几乎本能的在被人触碰到之前,就调整号自己的姿态和表情。
当中岛敦的手扶住他的肩膀时,他恰到好处的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软软的靠向对方,头无力的垂下,凌乱的黑发遮住了部分的脸颊也遮挡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
“竹一先生,您没事吧!发生什么了?”中岛敦的声音充满了担忧,这个少年心思单纯善良,同时也很容易让竹一获得对方的信任。
竹一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连肺都要咳出来,他抬起颤抖的手,用手背去擦嘴角混合着血丝的唾液,竹一把自己的狼狈和脆弱展示给周围的人看。
“我、咳咳。我不知道。”竹一的声音很沙哑,每个字都带着气音,充满了虚弱和惊魂未定:“我想着人头气球可以净化……我利用道具试图净化祂,但那个道具会使我的灵魂变得虚弱……有东西藏在那股力量里面,咳咳、反击了我。”
他断断续续的说道,刻意的模糊了关键的信息,这套说辞半真半假,对于不了解内情的武装侦探成员而言极具欺骗性。
“被攻击的时候脑子里全部是奇怪的声音和画面……好痛。”竹一适时的流露出痛苦和茫然的神情。
“呃。”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闭着眼睛晃了晃脑袋,身体微微颤抖。
竹一虚弱的睁开眼睛,缓缓蹲下去双手捧住001抱在怀里,垂下眼眸抿着嘴:“如果不是我太过鲁莽,001也不会因为救我而昏迷过去。”
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认为他是一个有些手段但因为鲁莽的行动遭受反噬的受害者。
国木田独步的眉头紧锁,他仔细的检查了一下001的状况,还有竹一的外伤,又警惕的环顾了四周。
周围的场景像是因为某种巨大的能量,导致周围的车厢墙壁和椅子变得破烂,符合遭受剧烈冲击时的特征。
而在附近发现了一些符纸残渣,这是被竹一提前布置的。
国木田独步心中的疑虑稍减,语气缓和下来:“先别说话了,保存体力,看来这个怪谈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加棘手。”
泉镜花默默的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手帕,竹一顿了顿,接了过来。
泉镜花指了指竹一脸,竹一了然,酒红色的眼睛看着泉镜花语气温和:“谢谢,我这副模样很吓人吧。”
泉镜花摇了摇头:“不吓人。”
竹一笑了笑,擦了擦脸上七窍流血的血迹,看着已经被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手帕:“下次我还你一条新的。”
泉镜花点了点头。
江户川乱步翠绿的的眼睛扫视着整个车厢,他注意到了某些地方的不协调,但某种缘故他忽略了过去。
这种感觉让江户川乱步不适,但又找不出不对劲。
比如说,001的毛色是白色,之前是白色吗?
还有竹一的虚弱,总感觉过于的标准……等等不协调处,但系统的影响下,江户川乱步下意识的忽略。
而且,江户川乱步的超推理是基于逻辑和线索上,而非是读心,目前所有的表面证据都指向竹一是受害者。
他歪了歪头,最终只是说:“唔……周围被冲击的能量乱糟糟的,车厢刚刚的现象看来是你造成的,名侦探果然猜的没错。”
“看来担忧是不必要了,虽然周围被破坏得不轻,不过本人还能清醒,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快解决掉这辆破车赶快出去吧,名侦探想要吃点心了!”
他选择将细微的违和感暂时压下去,优先处理眼前更明确的目标。
而另一旁的太宰治,自始自终都靠在车厢的连接处,双手插在沙色风衣的口袋里,安静的观察着。
竹一的表演几乎无懈可击,虚弱、痛苦、迷茫、愧疚、劫后余生的庆幸,所有的情绪都恰到好处。
然而,太宰治对人性的微妙之处有着近乎变态的洞察力。
他总觉得,竹一的反应里缺少了一点什么东西,一种真正从灵魂深处而发自真实无法控制的战栗或崩溃。
竹一的痛苦更像是一种展示,而非是宣泄。
这种违和感很微妙,让太宰治的直觉无法忽视,他没有出声质疑,只是将这份疑虑深深的埋藏起来,等竹一看过来时,太宰治的表情恢复了和往常那样有些不着调的样子,他走上前,语气轻松的说道:“呀~看来竹一君进行了相当危险的尝试呢。”
“还能动吗?我们得赶紧找到这辆车的【终点站】或者快让它停下来才行。”
竹一在中岛敦的搀扶下,艰难的试图站起身,抱着001腿一软差点跌倒,完美的表现出了一个体力透支者的状态。
他低着头,借着咳嗽掩饰嘴角那察觉不到的弧度。
第一步伪装成功。
竹一抬起头刚好和太宰治再一次对上视线,他对着太宰治疑惑的眨了眨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脸。
“手帕擦不干净。”竹一说道。
“我有湿纸巾。”太宰治把口袋里的一袋湿纸巾递给竹一,这是他从坂口安吾的车上顺的。
“……谢谢”
第39章 午夜地铁(8)
在中岛敦和泉镜花的搀扶下,竹一勉强的站直了身体,但竹一身上的重量大部分还是依靠着俩人。
面对太宰治的暗处打量的目光,竹一假装不知道。
他低垂着头,呼吸急促而微弱,微微皱着眉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昏厥,但也正因为这虚弱的姿态完美的掩盖住了竹一内心所想的东西。
“还能坚持得住吗,竹一先生?”中岛敦关切的询问道。
竹一点了点头,他勉强的扯出一抹笑容,声音细若游丝:“不用太担心,除了有些透支一切还好。我们必须要赶快阻止这辆列车。”
“我净化了这辆列车的大部分,它的力量变得虚弱,接下来需要靠你们了,我估计帮不了什么忙。抱歉……”
“辛苦了,这不是你的问题,不用道歉。”国木田独步声音平静和严肃,他看向车厢的前方:“现在怪谈的虚弱状态正是一个能解决它的时机,乱步先生,方向没错吧。”
江户川乱步走到了车厢的最前端,他翠绿的眼睛看着驾驶室的方向:“源头就在里面,虽然被竹一净化了大部分的能量,但依旧还在运转着这辆地铁的规则,需要破坏它才行。”
太宰治不知道何时走到了前面,他试着推了推驾驶室的门,纹丝不动。
“推不开,看来它似乎很不欢迎我们呢。”他耸了耸肩,目光却若有所思的扫了一眼驾驶室门板上一些不自然,仿佛活物蠕动般的细微阴影痕迹。
“让我来。”国木田独步上前一步,他拿出笔记本用笔写上“万能锁”几个字后,绿色的光芒闪过后变出来了一把钥匙。
国木田独步用钥匙插进锁孔里,直到锁孔发出咔哒的声音,他的手握上驾驶室的门把柄上,接着推开了车门的一道缝隙,确认没有危险后打开了车门。
驾驶室的里面空无一人,各种各样的仪表盘却诡异的独自运转着,指针疯狂的摇摆,而正前方的车窗外的风景和车厢内的窗外一样,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漆黑。
“那是……”国木田独步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因为在驾驶座的位置悬浮着一团不断扭曲变幻的光影,似乎能看到无数张脸在里面无声的哀嚎。
这就是地铁怪谈的集合体,因为竹一净化对方的缘故,现在它的状态变得及其不稳定。
“就是那个!”江户川乱步喊道。
竹一抬起头,酒红色的眼睛看着那一团集合体,似乎感受到竹一的目光,它变得狂躁不安起来。
接着,那团光影发出了一阵针对精神的冲击波,在场的所有人的耳朵都感受到一阵尖锐的耳鸣,眼前出现了光怪陆离的画面。
竹一先是在系统面板上查看了一下怪谈目前的状态,接着在系统商城里兑换了针对灵魂稳定的道具。
他假装强忍精神冲击波的不适,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铃铛,轻轻的晃了晃——铃铛发出清脆空灵的声响。
国木田独步和江户川乱步从短暂的眩晕中恢复,中岛敦和泉镜花的眼神逐渐清明,而夜叉白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站在了泉镜花的身后拔出了刀鞘。
那团光影见到自己的精神冲击被化解,变得愈发狂躁,无数张脸的面孔在光影中扭曲旋转,传出哀嚎声,整个驾驶室的仪表盘的指针疯狂的跳动,列车再次剧烈的震动起来。
“貌似激怒了。”太宰治说道:“速战速决。”
“虎爪。”中岛敦毫不迟疑发动了异能力,双手变成了虎爪,一记凌厉的爪击扑向那团黑影。
“夜叉白雪。”泉镜花开口示意,夜叉白雪也冲了上去,化作一道凌冽的刀光,后发先至斩向光影。
然而,作为高级怪谈,那团集合体毕竟是由无数执念所化,在濒临毁灭之际,它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躲开了中岛敦和泉镜花的攻击,它并未继续向着攻击它的俩人出手,而是绕过了他们,对着看着虚弱也是最初重创它的竹一弹射出去。
这一击,蕴含着所有沉沦于此的灵魂,威力远超之前的精神冲击。
“竹一先生。”中岛敦惊呼,想要回援已经来不及。
泉镜花站在旁边抽出匕首,试图拦截,却慢了一瞬。
太宰治的瞳孔微缩,脚步一动,却又硬生生的止住,他紧紧的盯着竹一想看他会如何应对。
竹一酒红色的眼眸中,倒影着极速袭来的光影,在旁人的看来,他似乎是被吓呆了,或者说虚弱得无法反应。
竹一“勉强”的抬起了那只没有拿着铃铛的手,似乎想要徒劳的阻挡,当光影接触到他手掌的瞬间。
一声闷响,竹一整个人如同被高速列车撞中,身体往后倒飞出去,重重的摔在车厢壁上,然后滑落在地一动不动。
光影的力量缠绕着竹一的身上,似乎正在疯狂的侵蚀他。
“竹一先生!”
而在精神识海里,竹一紧紧的握住怪谈的核心,面对这位不听自己的话的高级怪谈,竹一并未感到生气。
“我现在和你都很虚弱,最后也是两败俱伤。”
“谈谈吧。”
而在现实世界里,竹一痛苦的睁开眼睛,他举起拿着铃铛的手用力的摇晃了四下。
在竹一身上缠绕的力量变得虚幻起来,等到第四下的铃铛声响起,像是终于承受不住,终于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绽放出刺目的白光。
白光席卷了整个驾驶室,甚至淹没了后面的车厢,所有人都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等白光散去后,驾驶室里恢复了正常。
仪表盘停止了疯狂的转动,指针无力的垂落,车窗外的黑暗消失了,取代而之的是正常地铁隧道熟悉的昏暗灯光和墙壁,列车运行的声音也变得平稳而规律。
怪谈的核心被彻底的摧毁了。
列车开始减速,平稳的驶向下一个正常的站台。
“结束了……?”国木田独步惊魂未定,随即立刻看向竹一的方向:“快,看看竹一的情况。”
中岛敦和泉镜花已经冲到了竹一的身边,只见竹一脸色惨白如纸,双眼紧闭,呼吸微弱的几乎快感受不到,虽然那股力量在他身上消失,但也仿佛带走了竹一所有的生机,看起来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接近死亡。
“竹一先生,坚持住。”中岛敦急忙的将他扶起,泉镜花蹲下身,探了探竹一的鼻息,眉头紧锁。
太宰治的走了过来,蹲在竹一身边,伸出手指轻轻的搭在他的颈动脉上,脉搏微弱而迟缓,他的目光扫过竹一毫无血色的脸。
“已经昏死。”
“他内伤很重,需要立刻送医。”太宰治说道。
就在这时,列车缓缓的停靠在站台,车门打开,外面是凌晨时分的站台。
“我们先下车。”国木田独步指挥道:“我去疏散列车上的其*他乘客。”
中岛敦小心翼翼的将竹一背起,泉镜花一旁护卫,众人开始迅速行动起来。
国木田独步和太宰治在列车上找到了好几个失踪的人士,他们被困在幻影之中不肯离去,直到幻影消失后还一脸恍惚。
在最后一节车厢的角落渡下美惠睁开了眼睛,幻影消失后她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立刻下车,而是独自留了下来,她走到了妹妹美加曾经坐过的那个位置,轻轻的抚摸着冰凉的座椅,眼中一时间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姐姐。”一个极其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渡下美惠的耳边的声音响起。
渡下美惠转头,却什么都没看到,但那声音他熟悉不过了,是美加的声音。
“美加,是你吗?”她急切的呼唤在车厢中寻找那道身影。
“姐姐,谢谢你……没有留下……”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释然和祝福:“我要……走了……真的要走了。”
随着这句话,渡下美惠清晰的感觉到心中那沉重得让她无法呼吸的执念与悲伤,被某种力量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的抽走了一部分。
她明白,这是美加最后的告别,也是她自己与过去和解。
眼泪从渡下美惠的脸颊无声的滑落,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痛苦,而是带着一丝解脱的悲伤和美加给的前进的勇气。
“再见美加。”她露出似哭似笑的模样,对着空无一人的车厢说道。
她擦干眼泪,接着车厢被国木田独步等人推开,渡下美惠看了过去。
“您要在这呆一会吗,女士。”国木田独步犹豫后说道,他看到了对方湿润的眼睛,或许给对方一个缓冲情感的私密空间。
“不了。”渡下美惠挺直了脊背,迈着坚定的步伐和国木田独步们走下了列车,她没有回头。
站台上,国木田独步已经联系了异能特务科和附近的医院,救护车和异能特务科的人员几乎同时赶到。
医护人员迅速将已经昏死的竹一抬上了担架,送往医院,中岛敦和泉镜花本想跟随,却被国木田独步拦下。
“有特务科的人接手,我们需要回去向社长汇报情况。”国木田独步说道,同时看了一眼太宰治:“太宰,你……”
“我嘛。”太宰治伸了一个懒腰,目光追随着远去的救护车:“有些在意的事情呢,我去医院看看情况吧,毕竟竹一君也算是我们的临时盟友呢。”
他不等国木田独步反对,就双手插兜,悠闲的跟上了异能特务科的车队。
江户川乱步打了一个哈气:“好了好了,事情解决了,剩下的就让太宰去操心吧。国木田,我们快回去,我要吃粗点心!”
国木田独步无奈,只好先带着中岛敦和泉镜花,以及江户川乱步先返回武装侦探社。
医院。
特殊监护病房。
竹一被安置在异能特务科安排的秘密病房内,他的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
竹一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
坂口安吾亲自赶来,听着下属的汇报情况脸色显得有些凝重。
“情况如何?”太宰治靠在门框上,问道。
坂口安吾看过来推了推眼镜:“生命体征稳定下来了,但意识尚未恢复。根据现场的能量残留分析和你们侦探社的成员描述,他遭受了及其强烈的精神污染和灵魂冲击,能活下了已经是奇迹了,而且那个铃铛似乎也是透支对方的灵魂发动。”
他顿了顿,看向太宰治:“你有什么发现。”
太宰治走进病房,来到了床边,低头看着竹一安静的苍白的脸庞。
“安吾……你觉得,一个能净化怪谈,身上带着各种奇怪道具,还能在那种攻击下活下来,会简单吗?”太宰治轻声询问。
坂口安吾沉默了一下:“他的来历确实成谜。但目前来看,他是在帮助我们解决怪谈,而且001为他挡下了一部分攻击,状态也和竹一显示的差不多。”
“帮助?”太宰治笑了笑,意味不明。
“也许吧。但我总觉得,他像是一个……”
“包装精美的谜题,也不知道里面藏着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的秘密。”他的手指拂过床边的监护仪的导线,目光却依旧锁定在竹一的脸上:“尤其是,他净化,或者说吸收了那些不该属于他的东西之后。”
“吸收?”坂口安吾皱起眉头。
“只是一种感觉。”太宰治没有深入的解释:“看好他,安吾。我怀疑,等他醒来,可能会变得有些【不同】。”
就在太宰治和坂口安吾交谈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病床上的竹一睫毛几不可察的颤动了一下。
在他意识的深处,并非是一片黑暗。
竹一和【竹一】面对面坐着。
竹一不知道自己和对方说了什么,他只感受到自己很疲惫很疲惫,接着【竹一】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状态。
“一切都交给我吧。”【竹一】说道。
竹一摇了摇头。
【竹一】:“我知道你想怎么做,交给我吧。”
“不。”
“为什么?”【竹一】酒红色的眼睛疑惑的看着他。
“因为我也知道你想怎么做。”
……
几个小时后,天色微亮。
病房的门被轻轻的推开,中岛敦和泉镜花提着果篮和便当走了进来,他们还是放心不下,请示了福泽渝吉社长后前来探望竹一。
当他们走到床边,惊讶的发现竹一早就已经醒了。
他靠坐在床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那双酒红色的眼眸已经睁开,正静静的望着窗外逐渐亮起来的天空。
竹一听到动静,他缓缓的转过头,看向中岛敦和泉镜花。
那一瞬间,中岛敦莫名的觉得竹一先生的眼神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具体是哪里不同,中岛敦说不上来,依旧是那双好看的眼睛,但里面的情绪似乎比平时的更淡,更……平静?而且有点像太宰先生一瞬间流露的感觉,并不是气质上的。
“竹一先生,你醒了,太好了!”中岛敦压下心头的异样,高兴的走上前:“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泉镜花也默默的将便当放在床头柜上,然后皱着眉头看向竹一。
竹一看着他们,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及淡略显虚弱的笑容。
“谢谢你们来看我。”竹一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很平稳:“我感觉好多了,只是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一个梦。”
他的语气很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和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与之前并无二致,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那抹笑容的弧度异常的标准,仿佛经过精确的计算,眼底的深处缺乏真正笑意应有的温度。
“没事就好。”中岛敦松了一口气,将那些异样归咎于竹一重伤初愈:“医生说你的精神透支很严重,要好好的休息。”
“嗯,我会的。”竹一点了点头,目光掠过中岛敦看向泉镜花,最后又落回中岛敦的身上,状似无意的问道:“对了,敦君,镜花酱,这次……多谢你们帮助我。不知道后续,异能特务科那边有什么安排吗,关于我的事情还有这些怪谈的事情。”
他的问题听起来合情合理,一个拥有特殊能力卷入异常事件的人,关心官方的态度再正常不过。
中岛敦挠了挠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是太宰先生和坂口先生他们正在处理。不过你放心,武装侦探社和异能特务科都知道你是为了怪谈才受伤的,应该不会对你不利。”
“是吗?”竹一轻轻应了一声,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晦涩。
目前官方的态度暂时友善,但存在太宰治和坂口安吾的监视,也不知道那些老橘子们会不会插手,武装侦探社现在可以算是他的保护伞和情报来源。
冰冷的思维在人性的尚存的表象下如同暗流般涌动。
他抬起头,再次露出那个标准温和却缺乏真正暖意的笑容。
“那就好。真是……麻烦你们了。”
窗外的阳光渐渐的明亮起来,照亮了病房,也照亮了竹一半边苍白笼罩在光影中的脸庞。
那双酒红色的眼眸在光线下,呈现出近乎透明的质感,仿佛承载了许多又仿佛空无一物。
等中岛敦和泉镜花出去后,竹一看向病房的摄像头。
而在另一边的费奥多尔顿了顿,在屏幕上对上了竹一突如其来的视线,在费奥多尔以为对方察觉了自己,但竹一瞥开了目光重新看向窗外。
而在费奥多尔背后安全屋的墙壁上,一只只眼珠从墙壁的角落阴暗处蛄蛹而出注视着他。
第40章 午夜地铁(9)
与此同时,横滨的清晨渐渐苏醒。
那列曾经作为【午夜地铁】怪谈为载体的老旧列车此刻正安静的停靠在某个普通的终点站维修库里。
它看起来与其他运营后修正的列车并无二致,只是看起来款式略微的陈旧。
最早发现奇怪异常的是一名早班维修工。
“奇怪。”他拿着记录板,绕着列车走了一圈,嘀咕道:“这车到底是哪条线调过来的?系统里没有记录啊,而且这车的型号好像早就该报废了吧?”
维修工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他尝试打开驾驶室的门,发现锁是坏的,轻轻的一推就开了。
里面的一切都显得正常,只是仪表盘全部黑屏,仿佛彻底的失去了动力,空气中还弥漫了一股淡淡难以形容的味道。
没办法,维修工只能上报。运营部门很快的调取了所有的监控,发现这列列车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在凌晨时分悄然的驶入了站台,没有任何的出发记录。
而这辆列车的车次和编号都无法查询。
“可能是系统故障,或者是从某个废弃的支线误入的?”负责人皱起眉头:“先拖到一边全面的检查,搞清楚来历再说。”
于是,这辆神秘无人认领的地铁,暂时被隔离起来,成了运营部门一个不大不小的谜团。
没有人知道,它曾穿梭于现实与里世界的夹缝,承载了无数迷失的灵魂。
如今,怪谈的核心被毁,它现在只是一具空壳,只有一段被遗忘的往事罢了。
而那些被列车解救下来的乘客们则是格子面临着不同的情况。
渡下美惠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公司。
她请了太久的事假,积压的工作如山,同事们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浓重的黑眼圈纷纷上前安慰,还以为对方还未从失踪的惊吓中恢复。
渡下美惠上了地铁后,就消失了一个星期,上司想找她却发现找不到于是报了警,甚至还上了新闻头条。
考虑到渡下美惠的事情,公司没有把渡下美惠除名而是给她请了事假。
知道这件事的渡下美惠对着上司表达感谢,不然自己的工作就保不住了。
当同事们询问渡下美惠失踪是去了哪里时,她没有回答,因为即使说起来也太不可思和匪夷所思了,既然这样还不如不说。
她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手指抚过冰凉的桌面,脑海里无止休关于美加的悲痛回忆,以及那句妹妹最后带着释然的“再见”在不断的播放着。
心中那块沉重的巨石仿佛被移开了一半,留下的是一个空荡荡却不再血流不止的伤口。
渡下美惠打开了电脑,开始处理邮件,她的动作有些生疏,但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专注和坚定。
活下去。
这是连带着美加的那一份。
这个念头不再是空洞的自我安慰,而是从内心深处生长出来的力量。
午休时,她甚至主动的约了同事一起出去吃午餐,虽然话依旧不多,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完全的封闭自己,同事对渡下美惠的转变微微惊讶,接受的她的邀请。
改变是细微的,但确实在发生。
而列车的另一位年轻的上班族,那曾在车厢里对着空座位忏悔的男人,在恍惚中被送回家后昏睡了整整一天。
醒来的时候,枕头已经被泪水所打湿。
他梦到了分手已久的前女友,不是和之前的争吵,而是平静的告别。
他拿起手机,犹豫了许久,最终没有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而是打开了通讯录,删除了那个注定不会再有联系的人。
爱,不是骚扰。
过期的爱意,不是以爱的名义打扰对方的生活。
然后他起身,开始打扫了积灰的公寓,有些执念放下之后才能看清前路。
而那位哼着摇篮曲的老奶奶,被社工送回了养老院。
她依旧时常的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花园,但怀里不再抱着虚幻的孙子,手中却多了一本相册。
她会指着照片,对着来看望她的志愿者絮叨着孙子小时候的趣事,眼神虽然依旧带着怀念,但却少了那份偏执。
她开始参加养老院的手工活动,用苍老却稳定的手编织着小小的毛衣,说是要送给旁边福利院的孩子们。
当然,也并非所有的的乘客都能立刻走出阴影。
有些人依旧沉浸在恍惚中,需要心理干预。
有些人则是对那段失踪的记忆模糊不清,只当做是一场离奇的梦。
不过,生活正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态度,重新回到他们的身边。
异能特务科。
指挥中心。
坂口安吾接到了来自交通部门的协查通报,关于那列神秘的地铁。
坂口安吾立刻派出了专业的技术人员和怪谈探测小组前往了现场。
“能量残留极其微弱,但性质上与之前记录的【午夜地铁】怪谈高度吻合。”现场的人员通过加密的通讯汇报:“列车本身是没有任何的异常,但所有追溯其他来源的调查都陷入了死胡同,它就像凭空出现,而地铁怪谈的消失很大可能是同一辆的列车。”
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将列车的秘密封存,进行更深入的分析。所有接触过这列车的非相关人员,进行记忆模糊化处理。”
他下达指令:“这件事的保密等级提升为A级。”
“是,先生。”
武装侦探社。
国木田独步正在整理与此次事件的报告。
与谢野晶子医生查看了异能特务科关于竹一身体状况的共享数据。
“灵魂上的问题啊,这种伤势,根本很棘手,除非有关于治愈灵魂的异能者,即使有处理起来也相当麻烦。”与谢野晶子抱着手臂:“能活下来这个小子的运气还真不错,虽然断了几根肋骨,但本身就很不寻常。而且根据敦和镜花的描述,那个铃铛……”
“铃铛怎么了?”国木田独步问道。
“不像是异能体系下的产物,你说那么多神奇的道具究竟从哪里找到的。而且有没有感觉,这些东西像是古籍记载的某些巫女或憎侣使用的法器。”与谢野晶子神秘兮兮的说道:“这小子,秘密不少啊。”
江户川乱步在一旁咔擦咔擦的吃着薯片,闻言含糊的说道:“秘密多才有趣嘛,只要他不拿着这些道具做坏事,一切都好说。”
“而且,他帮助我们解决了大麻烦不是吗?”江户川乱步似乎对于竹一的变化并不担忧,或者说,他相信自己的判断——目前的竹一至少对武装侦探社没有恶意。
福泽渝吉静静的听着,最终开口道:“维持现状,保持观察。在他主动寻求帮助或者表现出威胁之前,武装侦探社保持着友好的态度。”
中岛敦和泉镜花坐在一旁,虽然对竹一的情况有些担忧,但听到社长的话之后也稍微的安心了许些。
与此同时,这件事件结束之后,报亭的早间新闻头版依旧刊登着关于近期多名市民离奇失踪后又突然出现的后续报道。
新闻内容措辞谨慎,将原因归结于可能的集体幻觉或某种尚未查明的环境因素。
而渡下美惠的名字并未出现在报道之中,这或许是异能特务科介入信息管控的结果,当天渡下美惠买了一份报纸,看着上面模糊的表述心中了然。
自己下车后就遇见了一群神秘部门的人进行调查和询问,这估计就是他们做的,看起来像是官方的人物。
渡下美惠看了看手表的时间,摸摸的将报纸卷走,走向公司的方向。
异能特务科的地下分析室。
那列被隔离的神秘地铁静静的停放在特制的隔离区内。
技术人员穿着防护服使用各种精密的仪器对着这辆列车进行着扫描和采样。
“车体结构正常,金属的程度符合其外观显示的年代,没有任何超自然强化的痕迹。”
“空气样本分析完成,除了灰尘和霉味,未检测出异常的能量粒子或已知精神影响的物质。”
“动力系统完全报废,内部线路老化严重,像是自然退役多年的状态。”
“驾驶室,干净的不可思议,像是被某种力量彻底的清洗过一遍。”
负责现场的技术主管向坂口安吾汇报着初步的结果,语气里充满了困惑。
“也就是说,除了无法解释的其来源,以及能量残留检测【午夜地铁】怪谈吻合之外,这辆车本身只是一辆普通的、该送进博物馆的老旧地铁?”坂口安吾总结道,一言难尽。
“目前看来……是的,长官。”技术主管尴尬点头:“它就像是一个被用完被抛弃的外壳。”
坂口安吾沉思着。
怪谈的核心被摧毁,载体失去异常的特性,这符合逻辑。
但如果如此的干净收尾,反而透露出了一种不寻常。
而且唯一和怪谈有着联系的竹一很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他的身上,仅仅是净化吗?还是说,他连载体本身残留的痕迹也一并处理了?
“继续分析,重点是寻找任何可能指向其来源的微观证据。”坂口安吾下令:“同时,启动对近期所有废旧地铁的处理和运输记录的交叉对比,我不相信它是真的凭空出现。”
“明白!”
武装侦探社内。
气氛相对轻松一些,国木田独步完成了报告的最终修订,将其归档。
“说起来,那个你们提到的,名为渡下的女士。”谷崎润一郎看着报纸上的新闻,看到被模糊的信息,突然开口道:“她妹妹的事情,好像就是我们之前处理过的那个纠纷案的关联者。”
与谢野晶子擦拭着她的柴刀,闻言动作顿了顿:“啊,是有这么回事。可怜的孩子,没能撑过去,她姐姐当时的状态就很让人担心,这次如果能走出来真是万幸了。”
这提醒了众人,怪谈事件往往与现实中未解的执念和悲剧紧密相连。
解决怪谈本身很重要,但那些被卷入的普通人后续的生活同样的值得被关注。
“要不要做个回访?”宫泽贤治提议道:“看看那些获救的人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福泽谕吉微微颔首:“可以。以社区关怀的名义,由直美和贤治负责,注意分寸,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或关注。”
“是!社长!”谷崎直美开心的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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