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柒拾伍 我爱你(正文完)……
宴席结束时,楚泠同祖母一道,正欲离开。她十分担心地看了眼萧琮的方向。
她觉得萧琮醉了,但他脚步看着还算稳当。这才略略放心。
宫人端上一碗解酒汤。
萧琮没喝。
后来,还是楚泠调转脚步,回来将汤送至他面前。
萧琮轻笑一声,这下乖乖喝了。
这般亲密的小互动更是看得尚未离开的朝臣们目瞪口呆。
“阿泠,阿泠。”
四周无人的地方,萧琮轻轻地叫她。
楚泠听得一阵耳热,见大家都躲得远远的,约莫无人听见他的语气,便开口道:“萧琮,你喝醉了。”
“嗯。”萧琮并没否认,一双笑眼看过来,“阿泠不是也喝了酒,为何没醉呢?”
楚泠还是第一回看见他酒醉的模样。
原先总是深潭一般的眸子积蓄了些柔情,让人想起春天的河流那般润泽的水波。
拂过发间的风忽然便暖了些,让人有春天来了的错觉。
楚泠道:“我只喝了一杯。”
萧琮依然笑:“嗯,阿泠好厉害。”
楚泠不想同他一个醉鬼在这里颠三倒四地说话,便拉住他的手腕:“带你出去,让姜寅送你回府。”
萧琮听话得让她拉着。
“阿泠。”他道,“从百越回来那些日子,我开府,独自生活,也醉了很多次。”
楚泠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那时,先帝赐了些好酒。白日我协同处理政事,晚上回来,便醉倒在太傅府中。”
“很想你。很想你。”他喃喃自语,“阿泠,他们说喝酒可以让人忘记另一个人。但是他们说的不对。”
酒杯里,酒水的液面,还有迷蒙间看向身旁的某一处虚空,都有她的身影。
仿佛她无处不在,她留在他身边,而不是将他一个人,留在偌大又孤冷的京城。
楚泠的喉咙忽然哽住了。
这是她不曾参与过的日子,只能从身旁的人口中听到。但今日,酒后的萧琮却全然说了出来。
“你不带我继续走了吗?”拐过一个弯,萧琮见她不动,问道。
其他的宾客眼观鼻,鼻观心,早就溜了。甚至连林老夫人也给了他们一些独处的时间。
“不认识路了。”楚泠心一横,抬手捧住萧琮的脸。
她亲上萧琮嘴唇的那瞬,鼻腔也一酸。
他唇齿间是九酝春酒的味道,甜中带着丝丝辛辣,楚泠又尝到了那酒的味道,紧接着,萧琮反客为主,搂住了她的腰。
宫墙下的一个吻,叫两人都有些忘情。
萧琮含着她的唇厮磨了一会儿,放开了气喘吁吁的她,又朝她伸出手。
“我带你出去。”他掌心朝上,只等她牵上来。
“你不是醉了吗?”楚泠斜睨他,开始怀疑方才他是不是借着酒劲在胡闹来着。
萧琮笑了一声,擦了擦唇上的湿痕:“相信我吧,阿泠,皇宫这地方,我比你更熟悉。”
哪怕醉了,萧琮对皇宫哪条路通往何方,还是比楚泠要清楚。
他带着她,不一会儿就走回了宾客嘈杂处。宫门外,一辆辆来自各府的车轿正在等候,宾客按序离开。
林老夫人看见楚泠,唤了她一声。
方才,她故意加快了些步子,给孙女和太傅一些相处的时间。
她知道,孙女见了太傅会高兴。
萧琮松开楚泠的手。
他饮了酒,体温略高,即便松开手,楚泠却觉得,腕上的热意依旧在,灼得她连心脏也跟着跳。
萧琮问:“嫁衣好看吗?合身吗?”
今日是除夕,明日是大年初一。
这个冬日,两人见面不多,思念便在旺盛生长。可梁国的春终究来了。
他们很快便将成婚。
楚泠想起那铺了一床的繁复的红,由衷点点头:“嗯,好看。”
“合适的。”楚泠道,“我……按习俗,给袖口上的花纹封了边。绣工肯定是比不上匠人的,但是我已经尽力啦。”
“如果没有你封边,这件嫁衣将不值一提。”萧琮忽然抬头看了眼天色,明日大概是个好天气,因为今日,夜幕深沉,但繁星明亮。
“三年前,我同你求过亲,但并未成功。”
是他三年的心病,逃不掉的迷宫。
“可是现在,我想,这样也很好。”他又道,“若是那时你真的同意嫁给我,当时的我恐怕没有能力,让你穿上这样美的嫁衣。”
他那时不能给她最好的。
但现在已然可以,以后,也永远可以。
-
正月初十,大婚之日。
红妆绵延十里,春风拂过,似也眷恋地在此刻稍作停留。
天还没亮,楚泠就被叫起来梳妆。
林府的婢女嬷嬷们围绕着她,有些手忙脚乱地往她头上比钗子、往她身上套嫁衣。
林府太久无人出嫁,多年的冷寂旁落,何曾还有这般鲜花着锦的模样,那些嬷嬷先前也是见多识广的,如今竟都有些紧张。
就连林舒棠声音都带了微颤。
可是她一边自己紧张,还一边让嬷嬷们别紧张。这样拧巴下来,大家反而更有些无措了。
最后,还是林老夫人走进来,轻声道:“怎么,都乐的忘乎所以了不成?”
她接过嬷嬷手中的凤冠,往楚泠的头上戴去。
这凤冠是金丝做的,上面镶满珠翠,式样繁复,累织交错,光辉交映。那日送过来,便叫所有人都一惊,紧接着纷纷表示开眼了。
楚泠的发髻已经盘好,凤冠压了上来,楚泠笑道:“好重。”
“要戴一天呢,现在就嫌重了?”林舒棠抚着胸口由衷感叹,“好看的,真好看。阿泠真是穿什么,戴什么都好看。”
林老夫人也点头:“是重了些,毕竟上头这红宝石和翡翠分量不小。”
林舒棠接茬:“这实在是,将京城一座府邸顶在头上了啊。”
嬷嬷笑道:“恐怕还不止呢。姑娘稍微抬抬脸,老奴给姑娘描眉。”
楚泠抬眸,看见镜中的自己。
先前似乎从未化过这般精致的妆容,眉目都含情。凤冠随着动作,上头的金丝轻轻颤动。身上的嫁衣更是火红一片,她看一眼镜中,竟都愣了。
嬷嬷帮她描了远山眉,最后在眉心点上朱砂花钿。
外头,林济言朗声道:“新郎来了!”
听了这一声,楚泠的心忽然就乱了,霎时抬眼,看向二姨母,又看向祖母。
两位长辈亦温柔地看着她。
林舒棠笑着为她理了理领口,抚平上头最后一丝褶皱。
而林老夫人则将团扇放在她手中。
团扇的扇柄是白玉的,触手温润,她却觉得自己掌心出了层薄汗。
心亦不受控制,竟跳得越发欢快活泼。
“阿泠。”林老夫人轻轻道,“吉时到了。”
林舒棠扶着楚泠站起。
民间嫁娶,到了这一日,娘家人总是要哭的。
但今日,无论是林老夫人,还是林舒棠,都并未在她面前落下一滴眼泪。
她们只是欣慰地看着楚泠,一步步朝她的幸福安定走过去。
待到楚泠走过林府中铺就的红毯,由林济言护送至府门外,并由萧琮接走。林老夫人这才取出帕子,按了按眼角。
她对林舒棠道:“阿泠比鸢娘幸运。”
林舒棠拍了拍老夫人的肩膀-
在轿辇上,萧琮着一身红衣,紧张地握住了楚泠的手。
他甚少穿这样鲜艳的颜色,身旁是即将被他娶回家的楚泠,这个认知叫他格外激动。
楚泠还以团扇覆面,但萧琮能看见她的侧脸。这般完美无瑕,灿若桃李,还有耳垂下那只晃荡出明丽弧线的耳珰。
萧琮的呼吸一滞:“你,有耳洞了?”
“嗯。”楚泠点点头,“好看吗?”
大婚时,从头到脚各类饰物都不能少,不仅为着将新娘子打扮的更加好看,也取一个十全十美的寓意。
楚泠听罢,二话不说,就让林舒棠在外头寻了妆娘来,为她穿了细细的耳洞。
萧琮的手轻轻触碰上去。看清了她耳朵上的细洞,轮廓纤细,皮肤白净,下面坠着一只金线穿合浦明珠。
他看出她对大婚的重视,是以往他并不觉得能从楚泠这里得到的重视。
耳垂上的动作弄得她有些痒,稍微偏了偏头。
萧琮马上紧张起来:“可是弄痛了?”
“已经不疼了。”楚泠道,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她唤他,“太傅,你在紧张吗?”
如今她已经许久不叫他太傅,每每叫起,总有些调情的意思。
萧琮听出她话中的揶揄,却坦陈地点头:“我是第一次娶妻,自然紧张。”
楚泠:“……我也是头一回嫁人。”
萧琮想,明明她之前还有未婚夫……两人虽未真正成亲,一定也是走了订婚议程的。
但今日,他不愿意任何其他男人的名字出现在二人口中。
他正想着,掌中的手腕却轻轻动了起来。萧琮不明所以,稍微放开些,便被她撤走了手。
她取出一张帕子,放至萧琮的手中。
“太傅,你手心出汗了。”
真有那么紧张?楚泠都想笑。
萧琮接过帕子,慢条斯理地将手掌擦净,随后又强势地握住她的手,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插进她的手指之间。
楚泠想,怎么还需要这种牵手法?
萧琮却在她耳边道:“别动。迎亲回来,我得牵你下车。”
轿辇方才拐进太傅府所在的巷子,楚泠便听见了闹腾腾的鞭炮声。
由远及近,越来越明显。欢腾的气息高涨,她听到外头有小孩子跑来跑去,欢喜地要着糖的声音。
也听到了姜寅和徐嬷嬷、茉药给糖的声音。
那些孩子得了糖,万分欢喜,便一叠声说着吉祥话。叫楚泠听得有些脸红。
握着她的手腕紧了紧,萧琮的声音低沉:“阿泠,他们在祝我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呢。”
……
婚仪便这般忙碌了一整天。
太傅成婚,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来了。官员贵胄,王族世家,衣光鬓影。
就连梁文选,也在政事不忙的间隙,带着崔菡抽空过来饮了一杯酒。
太傅府自三年前,一直是冷淡肃萧的,后来楚泠来了,气氛好了一些,今日楚泠过门,才算彻底热闹。
楚泠坐在正院中。第一次以新嫁娘的身份坐在熟悉的榻上。
不,还是有一些不同的,以往的正院床铺,上头不会洒满这些红枣花生。
茉药和徐嬷嬷留候,两人也殷勤欢喜极了。
楚泠原本以为会等很久,但晚间的婚宴结束得很快,她很快便看见萧琮出现在门口的身影。
这下,楚泠又紧张起来,将搁在一边的团扇拿起,又重新遮住脸。
隔着团扇影影绰绰的花鸟鸳鸯图纹,她看见萧琮走进。
他饮了些酒,但看着比上回宫宴上要好许多,一双眼清明又神采奕奕,大步穿过正堂,来到她身边坐下。
白日,是他紧张,到了晚上,就换了个个。
为了掩饰,楚泠没话找话:“我以为,你还会被绊住好一阵子。”
萧琮没开口,握住她的手,轻轻将扇子搁在一边。
随后便屏住了呼吸。
榻上的女子,肤如凝脂,眉若远山,顾盼倩兮,双眸流光溢彩。
眉间的花钿是芙蓉形状,繁复艳丽。
他轻轻开口:“那日在婚宴上已经灌了我酒,今日,多少该收敛些。”
其实外头的宾客一点儿都不收敛。只是萧琮执意三杯即止,他早已经迫不及待,要回房看见等候他的楚泠。
说罢,他认认真真,看向她烛光下的脸。
一个吻先是落在了她眉间花钿,随后缓缓下移,是她的眼睛。
他能感觉到她眼睫的颤动,好似蝴蝶,他的心同样颤动不止,上回那种喉腔内仿佛都是蝴蝶振翅,想要飞出来的感觉又来了。
最后是唇。他吻了上去,这个叫他朝思暮想的人。
唇瓣被轻轻含住,他今日似乎有充足的耐心,一开始并未急着冲锋陷阵,而是让她从唇角到唇珠都沾染了淡淡酒意,这才启唇,席卷而来,含住她的舌尖。
不过只是一个漫长的吻,楚泠便觉得已经酥麻。
头顶是随着动作晃荡的红帐,她的眼角也很快被逼出了眼泪,只动情地叫他的名字。
今夜注定,又是不眠之夜。
……
第二日醒来,楚泠只觉得腰膝酸软,并无其他不适的感觉。
一睁眼,入目的便是轮廓紧致的上半身,她被环在他怀中,一整夜都没有放开。
萧琮早在天光微亮的时候就醒了,却并未出声打扰。便这般看了她很久,很久。
直到楚泠抬眸,两人对上视线。
萧琮轻笑:“还好吗?”
楚泠脸一红:“……你说呢?”
萧琮被这张牙舞爪的一挠弄得很愉悦:“其实我是想问你,还能不能再来一次。”
见楚泠不回答,萧琮又抱住了她。
甚至比刚刚更紧。
他道:“阿泠,先前我一直觉得,时间紧迫。”
所以做什么事,都要用最快的速度,做到最好。哪怕是在与她相处的时候,同样如此。
时间太紧迫了,和她在一道的所有时光都像是抢来的,故而萧琮的心底空空落落,仿佛没有扎根的地方。
但今日,不同了。
他们成亲,她成为了太傅夫人,而他们的余生,都统统属于彼此。
时间忽然变得俯拾皆是起来。多到让萧琮都觉得难以置信,几乎被巨大的快乐冲昏。
他每每想到自己已经娶了楚泠,便觉得心头那块空洞被柔软的东西补满,补实。
他才终于可以放心。
他同她絮絮说了许久,竟有些啰嗦起来。那些繁杂地连自己都拆不干净的思绪,堆积在他心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怀中,楚泠愣怔了许久。
她看着萧琮的眼眸,里面从来都只有她一人。
心口的鼓点也似乎被敲响,她一笑,抬手环上他的脖颈,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他的那些游移,强迫,执念,决绝,系于一人,顷刻间,却都因为这个主动的吻消了。
她只开口道:“好啦萧琮。我也爱你。”
说了那么多,还不是在说爱她,还要她只爱他。
这下,换成萧琮怔住。
他的眼角竟隐隐又有些发红,将楚泠更紧地揽住,在她耳边带着些喑哑的泪腔,像是沙漠中终于找到水的旅人,他反复地说:“是,阿泠,我爱你,我爱你……”
时间往前延伸三年,他在不可得中昼夜痛苦。而在今后的时光里,他将永远爱她。
离多最是,东西流水,终解两相逢。
此为百年第一年。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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