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景遥都答应了他。


    徐牧择现在对他要求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就为了弥补一点自己对他的愧疚,就为了单纯的回报。


    他逐渐习惯了徐牧择的气息,像一只归巢的鸟儿眷恋着他, 景遥有一瞬间希望时间在此定格, 他能心无旁骛地体会最后的时光, 他借着徐牧择的光捞了不少的好处, 他的银行卡账户足以让他这辈子躺平,他感激徐牧择, 也越发觉得亏欠。


    就这样跑路是不是太过于无情了呢?


    但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心底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可他隐隐约约有着摊牌后不祥的预感, 似乎不是对徐牧择处置他的担忧了, 是另一种,景遥也说不清, 那让他不敢撕开面具后继续待在徐牧择的身边。


    闷雷滚了一夜,窗外落着淅淅沥沥的雨, 雪球一大早就在客厅里撒欢, 由于它的体型大了, 它的小窝也被改造了, 院子里有了雪球自己的房子,雪球淋了雨, 浑身湿漉漉的, 在客厅上留下了它的足迹。


    景遥和徐牧择去买菜, 去逛超市,起了一个大早。他很少看徐牧择穿居家服,那样子竟也有些亲和,景遥一时有点傻眼,男人依然浑身的矜贵, 但又和正装之下的样子有些不同,景遥盯着徐牧择出了神。


    “看什么?”徐牧择问。


    “daddy真应该多穿些私服,”景遥上前,大胆地摸了摸他的衣领,“真好看。”


    徐牧择的身材秒杀无数的同龄人,他酷爱运动,一身的腱子肉比年轻人的身体还要有型健康,景遥想起曾经徐牧择说带他锻炼的事,一直也没有施行,他感到遗憾,这辈子没机会了。


    “daddy我们自己开车去吧,”景遥收住伤感的情绪,建议道:“我不想人跟着,你来开车。”


    “使唤我当司机,也就你了。”徐牧择提起车钥匙,“走了,小少爷。”


    景遥兴致冲冲地追随过去。


    说起来,景遥也算是名人了,有些影视剧虽还没有正式上映,但宣传视频露了他的影子,他最近收到的是网友的一致好评,景遥知道有严文宾操控的功劳。


    他要装点一下,免得被认出来。


    说是去超市,但徐牧择带他去的其实是商场,两人推着购物车,景遥在前面走,徐牧择在后面跟着,这种体验对双方都是新鲜的。


    景遥一会抬抬手臂够最上层置物架上的新鲜调料,一会蹲下去研究其他的日用品,徐牧择问他,请问小少爷研究明白了没有,景遥大言不惭地说还没有,daddy再等一下。


    徐牧择没有催他的意思,安心地在一边等着,偶尔也拿上一些他认为需要用到的物品,购物车里一会儿就满满当当了。


    对别人来说很日常的事情,对景遥来说这体验是独一份的,如果可以,他真想跟徐牧择倾诉这份体验有多么特殊,他很早就没了家人,姥姥卧病在床,他自己也流浪在社会上,几乎从他记事起就一直在失去,就一直在为生活发愁。


    他前半生的思想,全都是该怎么活下去。


    生活再如何艰难,景遥也没有生过向谁倾诉求安慰的心思,他只有飞仙一个好朋友,和他也是很少提起自己的家庭,他没什么分享欲,但为什么他对徐牧择会有呢?是知道徐牧择会安慰他吗?是想听徐牧择的安慰吗?景遥自己也说不出原因。


    大致是入戏太深了,真对徐牧择产生了家人一样的情感吧。


    景遥放下罐头。


    徐牧择指了一个方向,“把那个扯下来。”


    景遥顺着看过去,看见毛茸茸的红色小球,他小心翼翼地把小球从钩子上取下来,递给徐牧择,“干嘛呀?”


    徐牧择捏在手里,说道:“早上我看雪球衔了这个,拿回去给它折腾。”


    景遥说:“这个好像是不卖的,这是装饰品吧,你看,上面都没有标签。”


    小球上没贴价格,景遥扒来扒去,徐牧择忽然抬手,拿小球碰了碰小孩的脸,碰的景遥唔了一声,责怪了一声:“daddy你干嘛。”


    他和徐牧择说话越来越肆意了。


    徐牧择说:“没贴标签怎么办?我就想要。”


    景遥真是没想到,徐牧择还有这样的一面,思考道:“那我去跟人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买下来。”


    徐牧择把小球给他,“去吧。”


    景遥捧着小球去找附近的负责人了。


    徐牧择站在原地看他,拿出手机,对着小孩的背影拍了一张照片。


    小孩找到了负责人,跟人正在沟通,负责人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片刻后又去找了另一个人,徐牧择推着购物车往前走,在经过小孩的一番沟通后,事情成了。


    “可以买了,”景遥把小球放进购物车里,责怪地说,“daddy真会买东西,买人家不卖的。”


    徐牧择读出他的嗔怪,“还是宝贝厉害,一下就把问题解决了。”


    “daddy不能这样,”景遥想,徐牧择大抵是不经常逛超市的,反正他要什么伸手就有,“虽然可以买,但我们不能总盯着人家不卖的东西。”


    徐牧择笑着说:“我只是盯上了一个小玩意,宝贝就开始对我说教。”


    “货架上的东西都可以买,daddy怎么不看货架上的东西?”景遥说:“我知道daddy有钱,把这个商场买下来都可以,但我们没必要啊。”


    “是,我听宝贝的,”徐牧择说:“宝贝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吗?”


    有商有量地,不像敷衍,徐牧择眼里的溺爱都要溢出来了,景遥有点不好意思了,转过身去,在前面逛着,脚步有些虚浮。


    他们逛了产品区,景遥给孙素雅买了一台按摩仪,给应良买了一个护颈枕,不知功能有没有描述的那么强大,那个导购员说护颈枕是什么什么高档的材质,景遥也不懂,反正东西不是很便宜就是了。


    购物车放不下了,景遥只好把东西抱在怀里。


    徐牧择在一边看他,不满地说:“我的呢?”


    “daddy缺少什么?”景遥反问。


    徐牧择说:“我什么也不缺,但被你区别对待,我不大舒服。”


    景遥松口说:“那好吧,那您要什么,您跟我说吧,我给您买。”


    徐牧择揉了揉小孩的脑袋,“逗你的,走了,去结账。”


    结账的时候,景遥坚持自己付款,徐牧择向他确定,景遥笃定地点头,已经开始扫码付款,理由是他在娱乐圈赚了很多钱,正是回报的时候。


    两人逛完超市,走在商场的时候,发现服装店开始上冬装了,徐牧择走进去,景遥跟着他,琳琅满目的品牌服饰,穿在模特的身上展露出款型的优势。


    导购员跟随过来,问二人谁需要,徐牧择打发了人,说自己看看,那导购员也就没敢继续跟着,隔着一段距离打量。


    徐牧择取下一条围巾,缠在小孩的脖子里,围好后说:“挺合适的。”


    景遥说:“我不戴围巾的。”


    他一直觉得围巾是一种时尚单品,很少很少佩戴围巾。


    徐牧择说:“学着戴。”


    很多东西都能学,时尚和审美也是,围巾对审美有很大的提升,少了或多了一条围巾搭配都会有大的影响。


    景遥没有抗拒,随意处置了。


    “daddy,您资助过一个舞蹈生吗?”景遥没来由地,忽然问起。


    徐牧择在挑选两条色彩不同的围巾,闻声抬起头,“素雅跟你说的?”


    景遥说:“是我问的。”


    说完补充,“大家都说有个博主是你的儿子。”


    “我儿子多了去了,光是别人瞎认爹的就好几个,”徐牧择说:“名利场没有真情,全是利益推动。”


    景遥尝试理解,“daddy不想给别人当爹,对吗?”


    话底是在求属于自己独一份的认可。


    徐牧择反问:“当爹是什么好事吗?”他从来不想当谁的爹。


    景遥嘀咕:“那daddy就不要给别人当爹,daddy不要允许别人随便攀附。”


    景遥觉得自己很无耻,他自己是怎么上来的,他很清楚,他不允许别人也混到和自己一样的地位。


    他明明都要离开了,无所谓徐牧择会这样对待别人才对,也无所谓什么竞争了才对,这句话没来由的,景遥并未察觉不妥。


    徐牧择答应他说那是一定的。


    二人正起兴地挑选围巾,景遥给徐牧择也挑了一条,跟自己一样的,他把两条围巾并在一起,正要问徐牧择呢,忽然徐牧择的手机响了。


    徐牧择低头看了眼来电人,景遥也看到了,是徐牧择家人的来电,景遥还是第一次看见,徐牧择对他说:“你先看着。”


    他走到一边接电话。


    景遥正逛着,对比着两条围巾是否完全一样,耳边突兀地传来一声呼唤:“惟惟?”


    景遥一愣,身上的血液陡然一冷。


    “惟惟?是惟惟吗?”声音更近。


    景遥放下围巾,没有回头,转身就走,徐牧择看见小孩仓皇逃窜,后面有个陌生的女人跟着他,徐牧择走上前,一把抓住了小孩的手腕。


    景遥愣住,抬头看见徐牧择,徐牧择神情严肃地盯着后方靠近的女人。


    那女人见徐牧择气质不凡,连忙解释道:“不好意思,我是看着他有点眼熟,像以前老家边的一个邻居。”


    女人试探地问:“惟惟,是你吗?”


    景遥头也没回,“不是,你认错了。”


    徐牧择抓住小孩的手,对女人说:“那您可认错了,他是我儿子,一直生活在这里,没有什么老家。”


    女人愣了愣,后知后觉道:“哦,那抱歉啊,打扰了。”


    女人歉疚地离开。


    徐牧择掌心里的手腕绷紧,小孩连肌肉都在用力,他抬头看向自己,眉眼是心虚的,徐牧择温声说:“去拿东西,我们回家。”


    景遥逐渐平静下来,拿起在超市里买的东西,跟徐牧择离开了服装店,围巾也没买。


    上了车后,小孩的神情依然紧张。


    徐牧择倒是对服装店发生的插曲闭口不提,说道:“我下午要回家一趟,很久没去看我父母了。”


    景遥耳边一阵轰鸣,没有什么思考的能力,“嗯。”


    徐牧择把车窗关上,挡住了冷风,“严文宾把你的工作都推了,没什么事就在家里休息吧,想直播还是想睡觉都随你,天渐渐冷了,少出去,你身体不好,别生病。”


    景遥依然呆滞:“嗯。”


    徐牧择没再说什么了,车子一路往回开,他把小孩安全送到家,嘱咐孙素雅好好照顾他,他有点事,要回去处理。


    孙素雅忧虑地问没大事吧,徐牧择说没有,孙素雅清楚,一般没什么大事,徐牧择是不怎么回徐家的,她很忧虑,而徐牧择只嘱咐他好好照顾小孩。


    景遥不知道怎么了,回来后,孙素雅就发现他脸色不大好,没有出去前活泼了,孙素雅以为是两人发生了争执。


    徐牧择一离开,孙素雅就来问景遥,是不是吵架了,景遥说不是的。


    “我瞧着你心情不怎么好,”孙素雅说:“出去前还好好的呀。”


    “没有不好,”景遥撑起一个笑容,反问,“daddy已经走了吗?”


    “嗯,他要回家处理点事情,徐总很久没回过家了。”孙素雅说:“很快就回来了。”


    景遥盯着窗户,说不忧心是假的,他本来可以好好计划离开的步骤,可以由着不舍在徐牧择身边混一天,再混一天,他有点太恣意了,服装店遇到了老熟人,这么一个插曲毁了他所有的计划。


    他明白,再迟疑就要出事了。


    徐牧择那么精明,一定察觉了他那会的猫腻,他很害怕,一旦徐牧择先一步抿清了他的身份,他就再也走不掉了。


    “雅雅姐,您能给我做一碗莲藕汤吗?”景遥突然提出。


    孙素雅没有防备,“嗯?你想喝吗?好,我现在给你做。”


    “谢谢。”景遥说。


    “你等我一会,很快的。”孙素雅下楼去,景遥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拿出手机,景遥一再犹豫,最终果断地拨通了在宴会上混到的名片电话。


    大人物都是需要时间等待的。


    景遥耐心地等,眼睛时刻关注着房门。


    “哪位?”电话通了。


    “是我,”景遥着急地说,后又冷静下来,具体地自我介绍起来,“成先生,您好,我是徐牧择的儿子。”


    景遥这个名字入不了对方的耳,唯有跟徐牧择有牵扯才能引对方的注意和尊重,景遥耍了个心眼,电话那头的男人果然答应了他,愿意跟他见面。


    “现在可以吗?”景遥焦急地说,“我有急事,拜托您。”


    下雨了。


    乌云压顶的上空,落下细密的雨珠,闷雷携带闪电撕开昏暗,上海的繁华区灯火通明,连雨滴都透着一股危险的气味。


    细密的雨珠砸在车窗上,雨刮器左右摇摆着,擦去雨珠的痕迹,窗口钻出一缕又一缕的浓烟,男人单手扶着方向盘,在自己从小出生的地方待了很久。


    徐牧择早就到了。


    但一直没下去。


    他从成年之后就独居在外,徐家这个地方说起来是他的家,但他跟家人的关系和正常人不一样,客套,生疏,处处透露着算计,包括自己的父母,在失去对他的掌控时,彼此就更少联系。


    徐牧择早就被打上了六亲不认的标签,那可不是空穴来风的一句批评,他受国外教育的影响,和中式家庭教育出来的孩子对家族观念有些许不同,那些许不同在中式教育中就是大逆不道,例如他当初创业,要剥离出去,后来侵吞自家产业,关系网利益链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一度让他跟家人的关系闹得不可开交。


    徐牧择对自己年轻时的做派不做粉饰和辩解,功过都有,他那时心确实狠,不管是谁,触碰到他的发展他不会给面子,就连父母说和也没用。


    这让他在徐家被当做反面教材来提醒年轻一代,后来他大权独揽,有了一定的话语权,徐家的风向才又变了,不过徐牧择却很少跟家里联系了。


    他现在功成名就,牺牲了青春,精力,以及很多的亲情,才换来今天的一言堂。他年纪越来越大了,人有个通病,就是年纪越大越恋家,越爱反省自己。


    徐牧择开始反省年轻时的做派,看见父母的白发时,他也不再狠得下去心,他斗累了,得到了他想要的地位,难免就要去追求其他精神上的东西。


    他用了两三年的时间和家里人缓和了关系,一直相安无事,虽很少回来,彼此倒也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问候对方一句,徐牧择年轻时连问候都是身边人代发的,亲自上阵也不过是近两年才开始的事。


    他的父母也是聪明人,意会到了他的意思,双方配合,关系逐渐近了,前不久徐家还有小辈结婚的事情请徐牧择过去,徐牧择没去,当时还在深圳出差,赶不回去,包了个厚礼过去,草草了事。


    再一次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徐牧择有的不是放松,而是厌烦,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他抽完手上这根烟,才动手下去,雨淋湿了他的肩膀,徐牧择冒雨走进那栋自己本该最熟悉的别墅里。


    室内一片寂静。


    是常有的状态。


    徐牧择先看见的是自己的母亲,她早就在等着了,所以并不意外他的回来,徐牧择没称呼对方,疏离地问:“父亲呢?”


    母亲说:“在里面。”


    徐牧择例行公事一般,“天气凉了,加件衣服吧。”


    母亲点点头,“你也是。”


    徐牧择来到父亲的卧室,敲了敲房门,父亲的声音更显苍老,他的父母算是保养的很好了,但也已见了白发和皱纹。


    得到父亲的允许,徐牧择走了进去,父亲坐在沙发上,桌子的烟灰缸摆满了雪茄的残骸,父亲是个老烟枪了,年纪越大抽得越凶,那盘雪茄是徐牧择送给他的,聊表心意,每个月都会送给他。


    徐牧择来到父亲的对面坐下。


    老爷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在烟雾缭绕中开口:“一副好皮囊,可惜了。”


    徐牧择抽出一根新的雪茄,点燃,递到老爷子的手边,替换掉那根即将燃尽的,“不可惜,您和母亲赐给我的一副皮囊叫我事半功倍呢。”


    徐牧择很小就知道自己长得不错,身边人人见了他都要吹嘘一番,上学的时候更是越演越烈,男的女的全往他手里塞过房卡,家里几个年轻小辈见了他露出的一副羞涩的模样,徐牧择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皮囊有无优势?


    好皮囊在哪里都能吃点红利,生意场上就更是了,异性相吸,和女性企业家的谈判往往更容易成功,徐牧择也就更清楚自己的优势。


    老爷子接过递到面前的烟,咳嗽了一声,继续抽,“早该成家的年纪了,拖到现在,为着什么?”


    徐牧择应付自如:“缘分没到。”


    老爷子讥讽地勾了勾唇角,“缘分?什么缘分,你和一个小孩的缘分吗?”


    徐牧择叠起腿,靠在沙发上,慵懒地说:“缘分这东西向来很奇妙,父亲经历丰富,更应该明白机缘巧合的魅力。”


    老爷子嗤笑,喷出一口浓烟,“你的选择,轮不到我来过问,不过作为过来人,我还是得提醒你,凡事还是要尊重下道德伦理。”


    徐牧择反应平平,好似没听见。


    老爷子递给他一些照片,不再故弄玄虚:“看看吧,徐总,你的绯闻。”


    徐牧择拿过照片,目光温柔下来,手指抚过照片上小孩的脸蛋,赞赏地说:“拍得真好。”


    老爷子说:“当个情人玩玩算了,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徐牧择一张张看照片,就像看自己的杰作和成果一样的自豪,“真可爱。”


    老爷子皱起眉头。


    徐牧择沉浸在照片里,每一个他把小孩抱在怀里或者亲密的动作看起来都那么美好,他递给老爷子,“父亲不仔细看看吗?看看您未来的儿媳有多可爱。”


    老爷子目光灼灼,徐牧择把照片扔回去,靠着沙发笑了一声。


    徐牧择说:“这些照片能传到父亲的手里,是经过我的允许,我不同意,哪家媒体敢爆出来?我爆出来,可见我的认真,父亲要祝福我们吗?”


    老爷子的脸色沉重,雪茄的香烟燃烧得凶猛,“徐总,别玩得太变态。”


    徐牧择的鞋尖顶着桌板,两只手交叠在一起,谈公事的姿态,“父亲,我喜欢男人这件事早就不是秘密,我喜欢年轻的男人,难道不是很正常?这不就跟父亲和叔父们包养二奶是一样的吗?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的?”


    “一样吗?”老爷子说,“我从来没有对十几岁的小孩下过手。”


    “他过年就二十了,没那么小。”


    “他小不小,不是看他的年龄,是看你,”老爷子语气冷漠,“徐总,你什么时候开始审美低级成这样了?”


    徐牧择被教训审美,束手无策,颇为无可奈何地说:“年纪大了,审美也会变的,大抵是人越老,越喜欢追求年轻,我也没办法呢。”


    老爷子神情不悦,徐牧择见怪不怪,彼此互相维持着体面,但言语早就现了火药。


    “我说您这么大年纪了,还管我的事做什么?”徐牧择说:“年纪大了就好好休息,抽喜欢的雪茄,睡喜欢的女人,偶尔再跟母亲经营一下你们的恩爱,这不就够了?”


    老爷子定睛凝视对面的男人,两人不似父子,倒似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我不过是给你提个醒罢了,这种丑闻传出去,动荡徐总的名声算是最小的影响了,徐总不是一向爱惜自己的名声吗?”


    “一码归一码。”徐牧择说:“父亲母亲不是一直担心我会孤独终老吗?这我有了目标,怎么不为我高兴呢?”


    老爷子脸色凝重,反复申明:“这是丑闻。”


    徐牧择笑了一声:“我不是说了吗,照片要经过我的允许才能爆出来,也就是说,我不想走漏的消息大众就别想窥探,父亲所谓的丑闻不过是身边人的目光,我一没嫖,二没赌,三没祸害家人,我这算什么丑闻啊,父亲真会说笑。”


    老爷子又狠狠抽了一口烟:“你这是在点我呢?”


    徐牧择无辜地摊了摊手:“父亲怎么对号入座?我说的是徐家大部分的人,和叔父几个儿子的行径比,我算是很孝顺了吧,父亲不这么认为吗?”


    老爷子说:“徐总,我是为你好。”


    “我也是为父亲好。”徐牧择说:“让父亲操心可是我的不孝了,这个心父亲操不了,别想了,好好生活吧。”


    老爷子注视着他,欲言又止。


    徐牧择站起身,回了一个绝对的眼神,叮嘱道:“父亲,少抽点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像年轻那会地抽,可活不到百岁。”


    老爷子皮笑肉不笑。


    徐牧择倦怠地转身离开。


    打开门,外头站着他的母亲。


    母亲跟随他到客厅来,低声劝阻:“他太小了。”


    徐牧择脚步一顿。


    母亲苦口婆心地说:“牧择,不要犯错,他太小了,他不是能陪你一生的人。”


    “我知道,”徐牧择看了看父亲房门,“他能陪我多少就陪我多少。”


    “这是不道德的!”母亲显然没有父亲的镇定,“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我都不管,可是你怎么能跟一个小孩勾搭在一起,他才多大?!你做他父亲都绰绰有余了!”


    “那是我的事。”徐牧择语气危险。


    母亲摇着头,对他一再恳求,“你快四十岁了徐牧择,他才刚刚成年,你疯了吗?你要这么一个小孩当自己往后余生的伴侣吗?这对他是公平的吗?”


    “公不公平我自己说了算。”徐牧择神情阴郁起来,“那是我要考虑的,不必您费心。”


    徐牧择迈步离去,母亲追随着他来到门外,连绵的雨珠还在下着,母亲哭泣道:“徐牧择,你真是疯了,你知道你们的年龄差了多少吗?你知道吗……”


    男人快步上了车,昏暗天空下的背影很快消失,徐牧择上了车,扬长而去,将父母的忠告和提醒全部丢在了脑后去。


    车子一路狂飙,徐牧择开得飞快,轮胎踩着雨水毫不留情地碾压过去,母亲拿道德压力他,她很聪明,会站在小孩的角度替小孩说话,以此来压力他,徐牧择讨厌这份聪明。


    整个徐家都是聪明人,个个都会戳人的痛处,他对父母如此,父母对他亦如此,深知要挟对他无用,假装好心为小孩说话才会让在意小孩的自己而感到无耻,迫使他放弃,但这个问题徐牧择早就想明白过了,除了感受到母亲聪明劲的恼火,徐牧择并未生出半点退却的意思。


    他势在必得。


    任何阻碍都不可能磨灭他的占有欲。


    车子猛然停下。


    徐牧择打开了车窗,他觉得透不过气,雨水顺着车窗飘在他的发丝上,道德压力是有用的,他依然坚定,但总归是有点不爽。


    道德压力只对有道德的人有用,徐牧择六亲不认早没了什么道德心,如果玩玩而已,他大抵不会觉得有什么压力,因为太认真了,太珍视了,以小孩的角度提出的一切问题他都会考虑。


    他不同意,没有媒体敢泄露那些照片,他同意了,则意味着他不是玩玩而已,父亲便是如此了解他才会跟他发起这场会谈,徐牧择也早就知道会收到这场会谈的邀请,因为这场会谈算是他自己发起来的,他在做什么事,他心里有数。


    徐牧择捡起车厢里的烟盒,坐在车里抽烟,街景在阴雨天里变得如梦如幻,戏台摇摇欲坠,有落幕的风险,他忍不下去了,每个夜晚,对他都像是一场酷刑。


    心爱的人睡在身边,他却不能对他表达爱,如何不是一场酷刑?世界上最远的距离,莫过于他拥着心爱的人而眠,但对方却叫他daddy。


    有他妈的够操蛋。


    徐牧择每次闭上眼都是小孩青春诱人的身体,他在无数个日夜里,在小孩睡得安稳时,对着他的背影发泄过欲望。


    他有时会担心动作太大吵醒了对方,无声进行的一切却又有控制不住的趋势,他会借着相拥而眠的姿势,让小孩趴在他的怀里,他会亲吻他的额头,利用他的双腿。


    小孩会在梦里呓语他,叫的不是他的名字,叫的是daddy,徐牧择会带着他的手触碰,只需要被指尖抵住,他就可以发疯。


    他爱小孩,爱得想一口吞了他。


    欲望将他折辱成变态,爱惜名声的他从不乱跟人暧昧和谈恋爱,可是面对着小孩,他行尽了一切肮脏。


    父亲责他变态,母亲说他疯了。


    徐牧择不否认,凭借他此刻对小孩的欲望,他没玩强制都他妈算有良心了。


    雨刮器在眼前左右摇摆,就像徐牧择冲动的心,如果今天能就这样回去,徐牧择大抵还是会和小孩相安无事,继续走稳妥的路线,但天有异象,注定今天是个不眠之夜。


    嗡嗡——


    徐牧择的手机收到一个很久没联系的人打来的电话。


    点击接听,手机架在支架上,他神情懒怠,望着窗外的雨,专注抽烟。


    电话通了后,是对方毕恭毕敬的一句谄媚:“徐老板。”


    徐牧择嗓音低沉:“成总。”


    男人的声音柔和:“徐老板,我想拿一条消息,换您手里黄浦的那块地皮。”


    徐牧择吐出烟圈,没心情谈工作,敷衍道:“那要看你的消息价值几何了。”


    男人自信地说:“我的消息对别人来说无关紧要,对徐老板来说却是价值千金。”


    叮咚。


    听筒里传来门铃的声音。


    “徐老板,我的客人到了。”男人将听筒离门铃声更近,“让我们一起来听一听,这位可爱客人的声音吧。”


    第72章


    连绵细雨瓢泼而下, 来时没有撑伞,景遥的发梢湿了,他抱着背包站在一扇酒店房门前, 没想到早上还在跟徐牧择逛超市, 晚上就计划着逃离的事了。


    在宴会上勾搭的这个姓成的男人, 是景遥早早就选定的目标, 他随徐牧择出入那些场合,时刻关注着徐牧择身边露出的新鲜面孔, 这个姓成的男人在经过景遥几番了解和考察后,景遥对他抱以很大期待。


    联系对方时, 对方正在外面办事, 给了他一个酒店地址,景遥偷偷摸摸地出来, 跟孙素雅说他要去公司,孙素雅也没有怀疑, 景遥快马加鞭赶到对方的地址。


    站在廊下的他惴惴不安, 他选定了对方, 而对方愿不愿意帮他, 这需要赌。


    这么大的事靠赌来说自然草率,可他审视自己与徐牧择, 他是借着徐牧择的光上位的, 没有徐牧择谁会认识他?哪里有那么多愿意帮他而得罪徐牧择的人呢?


    景遥只能赌, 借着他得到的消息,赌这场出逃的计划。


    他按了按门铃,小等了一会,对方不知在忙些什么,一分钟后才来开门。


    穿着浴袍的男人站在景遥的面前。


    和大人物打交道令景遥不安, 他表现得有些拘谨,甚至第一句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幸好对方热情,才没有让他尴尬太久。


    “进来吧。”成赴邀请他进去。


    景遥迈步走进去,环顾四周,抱着背包,心有余悸地说:“我在电话里跟您说清楚了,您能帮我吗?”


    年轻人直入主题,动作和语气听起来略显焦急,成赴耐心地询问:“东西都收拾好了,是打算今天就走?”


    “是现在,”景遥纠正,急不可耐地说,“您帮我,我现在就走。”


    他很害怕,阴雨天难免扰人心智,蹉跎人的积极性,景遥最近总是不安,他也说不出来源是什么,今天在服装店的事更是加剧了这种不安。


    成赴说:“不着急,先坐。”


    景遥来到沙发边,没坐,渴求地望着男人。


    成赴说:“这事需要好好规划一下,路线呀,落点呀,城市呀,你都选好了吗?”


    景遥点头说:“我都规划好了,我只要您帮我不被找到。”


    他知道这些有钱人都会玩高科技,都能凭借一定的手段锁定一个人的位置,景遥不懂,景遥不需要成赴帮他逃跑,他只要成赴帮他不泄露行踪就可以了。


    成赴问:“那你想去什么城市?”


    年轻人没有回答,保守地说:“我选了几个,还没确定,等去了机场再说。”


    他选定了,不过为了留一手没说,毕竟他要赌,对方愿不愿意帮他是另一回事。


    成赴心下了然,年轻人的伎俩在他们眼里都是小儿科,成赴慢吞吞地说:“徐牧择不是对你挺好的吗,我看他挺疼你的,宴会上对你也是无微不至,怎么,不是我看到的那样?”


    景遥愧疚地说:“他对我……是很好,是我无情无义。”


    仅此一句,景遥不多做解释,如果顺利,他跟这个男人不会有什么牵扯的,他没必要告诉他这么多。


    求人帮忙,还要留一手,这是不道德的,景遥没办法,他是平凡人,他的处境危险,他必须这样做。


    成赴洗耳恭听地问:“为什么会选上我呢?”


    景遥先是奉承:“因为您是我见过的除了徐牧择之外最厉害的人了。”


    男人喜笑颜开,很高兴地看着他。


    景遥又说:“另外,您不是跟徐牧择……有过节吗?”


    成赴点了一根烟,歪了歪脑袋说:“这你都知道,看来是真的对我上心了。”


    年轻人焦躁地等待。


    成赴戏弄道:“不过是早年做过竞争对手,在生意上有些摩擦而已,你靠这个就敢选我,怎么没想过,我如果跟徐牧择早已冰释前嫌了呢?”


    年轻人露出几分呆滞,显然忽视了这个可能性。


    成赴继续戏弄道:“生意场上全是利益勾结,没有永远的仇敌和朋友,谁和谁能创造利益,他们就可以站在一条线上,我和徐牧择的确有过竞争,却也有过不少的合作,我们俩虽然说不上是朋友,却也说不上是敌人啊,请问,我有什么理由帮你呢?”


    对方开始讨好处。


    景遥虽玩不过这些大人物,话里一些意思却是明白了,他敢来找对方,是捏着他和徐牧择有过节的份上,人都愿意看到自己的敌人不高兴,景遥后手准备得很少。


    他临机应变,竭尽可能地说:“脱离了徐牧择,我没有什么价值,但只要我能给的,我都可以给您。”


    成赴提烟的手搭在扶手上,审视着面前的年轻人,“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确,在你的身上,没有我所需要的任何价值,你的价值是徐牧择的情绪,徐牧择这么疼你,我想你要是突然消失了,恐怕我们徐老板会不大高兴呢。”


    景遥捉摸不定,男人指尖的香烟燃烧得迅猛,一小会就烧了一半。


    成赴不再戏弄他:“我和徐牧择之间是有过节,却也没有到仇敌的程度,年轻人,你这张牌打错了呦。”


    景遥试探地说:“所以……您不会帮我,对吗?”


    成赴有理有据地说:“我没看到你的价值,仅仅靠你给出的理由,我没道理帮你呀,要是因为你而得罪徐牧择,那就得不偿失了,我今后还是很愿意和徐老板继续合作的。”


    景遥终于明白,这所谓的和徐牧择旗鼓相当的对手,也并不是自己了解的那样,对方话里话外对徐牧择都很尊敬,透露着想要勾结的意思,他幡然醒悟,成赴也不是那个可以抗衡徐牧择的人。


    不过他也不是很意外就是了,景遥想过如果对方不帮他要怎么办,他并没有要完全依赖对方,成赴只是帮他躲得更好,他自己也能躲,麻烦点而已。


    景遥说:“打扰您了。”


    说完,景遥就转身离去。


    他刚抬起脚步,男人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带着戏谑的口吻:“年轻人这么焦躁可不是好事,在我提出我的顾虑后,你该让我看到你的价值。”


    景遥停下脚步,侧身说:“我对于您这样成功的人没有任何价值。”


    他是依附于徐牧择的,没有徐牧择他什么都不是,他也没有读过书,不具备任何亮眼的才华,他所擅长的事对男人是无关紧要,一文不值的。


    在确定对方不会再帮助他时,景遥登时就冷了态度,他被徐牧择养刁蛮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大人物畏手畏脚,出入高端场合,成为众人巴结的对象,虽时刻记得自己的来时路,一点儿骄矜不生也是不可能的。


    成赴依然从容,他是在宴会上看见对方的,现在才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他好奇道:“这么多人巴结徐牧择巴结不上,你备受他的在意和宠爱,却要逃走,为什么?”


    景遥对袖手旁观的人没了耐心,“那是我的事情。”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成赴提醒道:“你知道徐牧择有多在意你吗?”


    景遥抓紧背包,他正是知道,所以才要逃跑,他对徐牧择的愧疚是还不完的了,他不想跟陌生人提自己这个行为有多可恶,他甚至都没有跟徐牧择好好告别,徐牧择这么疼他,他的行为有多伤他的心,景遥根本不敢想。


    成赴提点道:“你如果够聪明,现在就该原路打车返回,你还小,不懂徐牧择这个人的势力有多大,你玩不过他的,就算你今天跑了,不出三天你就会回到这里。”


    “骗人。”景遥心理素质被击溃,恼羞成怒地说:“你只是想巴结他而已。”


    成赴也不责怪,脾气颇好地提点对方:“我是为你好,小朋友,连我在徐牧择手里吃了哑巴亏都只能自认倒霉,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来去自如?徐牧择年轻时什么名声什么手段你一无所知,他的势力能壮大至今日,你以为都是清清白白的?”


    景遥的信心逐渐被击垮,他不能再听男人动摇他的心智,可又不敢不听下去。


    “你现在回去,什么事也没有,我也不会把你来过这里的消息透露出去,乖乖回去吧,”成赴说:“徐牧择现在年纪大了,心软了,否则你没好果子吃,要我差人送你吗?”


    年轻人的发梢是湿的,风尘仆仆赶来这里,倒也可怜。


    景遥坚决道:“不需要。”


    成赴笑眯眯地说:“那好吧,你就自己回去吧,回去乖乖地当个金丝雀,往后衣食无忧,怎么就不好?”


    景遥无助地看了男人一眼,他失算了,干浪费了时间,得知男人不会帮助他,景遥不再逗留,迅速逃离。


    他从酒店里出来,瓢泼的雨一再击溃他的坚定,雨势有加大的趋势,景遥抱着背包站在酒店门口,他给飞仙发了一条消息。


    【我去车站了】


    景遥发完,打了车子,焦急地等待。


    这场雨就像拦路虎,成为了他出逃路线上最大的阻碍,景遥考虑过无数个可能,没有考虑过出逃这天的天气。


    出租车停在他的面前,景遥上车,报了车站的地址。


    师傅按照流程向他确定信息,景遥答得着急,师傅看了眼人,猜测不出这是要去做什么的,逃荒似的。


    嗡嗡。


    上车没多久,飞仙就给他来了电话。


    景遥仓皇地接。


    飞仙问:“你怎么今天走?外面下雨了。”


    “我知道。”景遥没有回答为什么是今天。


    飞仙说:“航空都停飞了吗?”


    景遥迷惘地说:“我不知道。”


    他没有确定,也不想再赌,他直接前往确切地能够离开上海的路线。


    飞仙说:“你突然离开,找个借口应付一下,应该也不会起疑,别紧张,没事的,等到了地方把手机都关了,卡也换了,一步步来,安全最重要。”


    景遥恍惚地应:“嗯。”


    飞仙对他百般叮嘱,谁都知道这不是一场旅行。


    和飞仙的电话挂了没多久,景遥的手机又响了,他摇摆不定的心陡然更冷,来电人是徐牧择,景遥把手机静音,按在自己的腹部,闭上眼,汗如雨下。


    第一个电话逃过之后,第二个紧随而来,徐牧择一通通电话拨打过来,就好像知道他在出逃似的,中间没有片刻的等待,景遥手忙脚乱,呼吸加快,催促着司机快一点。


    “下雨了,路滑,安全为上。”


    司机没有太提车速。


    轻微的震动声隔着肚子一点点震荡景遥心虚的灵魂,那种恐惧和焦躁对他的身体也出现了影响,景遥感到腹痛,他把手机拿远了一些。


    徐牧择连续五个电话都被视若无睹,景遥的手机安静了两分钟,正当他以为糊弄过去的时候,孙素雅和应良接连打了过来。


    景遥被迫把手机关机,他担心自己误触而暴露。


    “是家里人出什么事了吗?”


    司机关怀地问。


    景遥握紧双拳,否认:“不是。”


    司机看了他一眼,乘客的焦虑表露在脸上,他没有再开口。


    抵达车站后,天色一再昏暗。


    景遥付了钱,正要推门下车,前脚刚落地,他便在车站附近看到了一辆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幻影,那辆车他见过很多次,是徐牧择的司机开的车。


    他迅速缩回脚,关上车门,唇色发白地说:“去机场。”


    司机问:“去哪个?”


    “都可以,”景遥忍不住发抖,“虹桥和浦东,都可以,快点走。”


    司机照着后视镜看了一眼,心里也有点起疑了,他瞧着乘客的面相也不像通缉犯,但这份疑心让他刻意把车速放得很低。


    “快没油了。”司机说:“我可能得中途去下加油站。”


    景遥没回答,他已无力思考。


    那辆停在车站的幻影,足以把他所有仅存的胆量都撕裂。


    为什么?为什么徐牧择的司机会在那里出现?是巧合吗?


    景遥给飞仙打电话,把情况跟他说了,他太害怕了,他必须疏解一些紧张。


    飞仙问:“你看见徐牧择了吗?”


    景遥惴惴不安地说:“没有看到,只看到了车。”


    “是不是看错了?有没有可能是别人?”


    “我记得他的车牌。”景遥也很不想确定,“我坐过很多次,不会错。”


    飞仙宽慰道:“那也可能只是撞巧了,你没有跟别人透露过路线吧?”


    “没有。”


    “应该只是巧合而已,别瞎想,”飞仙安慰说:“先去机场吧,不一定都停飞呢,哪个能走你就去哪个吧,先找一个能飞的航班走,不管是哪个城市都好,离开上海最重要。”


    飞仙嘴上宽慰景遥,话里话外也都透露着一个意思,那就是出逃路线暴露了。


    景遥并没有跟成赴说自己的路线,徐牧择即使知道他要跑,也不可能精准堵住他的路线,是巧合对吧?他努力安慰自己,下雨了,所以徐牧择就会去车站堵他,他的路线没有暴露,没有。


    说不定刚才还看错了,下着雨呢,也许车牌有一个数字被他看错了呢?他有点疯狂地想。


    到了加油站,司机就要放他下来,景遥没有想过司机在耍花招,加过油之后,司机又借口不走,景遥没有功夫思考,他转而去路边打了其他的车。


    司机把他拉到了一个偏僻的加油站,车子不好打,景遥在路口一再招呼,就是没有车影过来,他跑了很远,浑身都湿透了,才找到一个公交站牌,景遥站在下面躲雨,打网约车,冻得唇色泛白。


    未接来电无数条,景遥全部忽视,他焦急地等着,被时间折磨,恐惧让他今天就是爬也要爬出上海。


    好不容易,路上终于有了汽车的影子,景遥上车后,开车的女司机见他落汤鸡似的,很是贴心地将空调打开,关怀问了几句。


    “是有什么急事吗?”


    “对,我要马上到机场。”


    “好,我尽量,”女司机温柔地说,“副驾驶有纸巾,擦擦脸吧。”


    景遥抽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歉疚地说:“抱歉,弄脏了您的车子。”


    女司机和善地说:“没事的,本来我这车就该洗了。”


    景遥感到腹痛,紧张导致的腹痛折磨着他,他被那辆出现在车站的车子吓破了胆子,他没法自欺欺人了,徐牧择一定知道了。


    车子开了一半,前方突然出现了大批的交警,在对驾驶员例行检查。


    “没事,你坐着就好。”女司机配合检查,交警打量着他们,嘱咐了几句,片刻后放行。


    他们逐渐回到繁华路段,车流变得越来越多,四周发生了车祸,交通堵塞,一系列下雨天导致了连锁反应。景遥如坐针毡,前行变得更加困难,从他无视徐牧择的电话开始,他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嗡嗡。


    短信跳进景遥的手机。


    是孙素雅发来的。


    孙素雅是景遥在这个时刻唯一敢看见的人,如果说方才他还不确定那辆幻影是不是徐牧择的司机,那么现在,他将再不会有任何疑问。


    【遥遥,回来吧】


    【他知道了】


    简短两条短信,让景遥肝胆俱裂。


    孙素雅第三条短信进来。


    【你走不掉的,再过三分钟你会看到陈诚的】


    景遥不信,他不能相信。


    孙素雅没有哄骗他,就在第三条短信之后的三分钟,他们的出租车后面突然出现了两条小尾巴。


    前方的道路忽然被拦断,出租车被两面夹击,被迫停下。没有追击大戏,整个出逃计划从开始就被人捏在了手里,制定着精准的围追堵截。


    女司机皱起眉头,误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她的车子成为了被阻拦的目标,她象征性地打了一下喇叭,回荡在雨夜里的喇叭声带着几分凄厉,像濒临死亡的惨叫。


    片刻后,前方的车辆里下来一个人,陈诚撑着雨伞走下来,夜幕降临,被前后包围的出租车孤寡无助。


    女司机降下车窗。


    陈诚站在前方,柔声说道:“小少爷,等你有一会了,下来吧。”


    景遥抓紧背包,女司机注视着他,盘着这称呼带来的信息量。


    树枝在风中摇摆,呼啸的风在耳边哀嚎,繁华的街道逐渐昏暗下去,成赴的提醒亦或者说是警告,在景遥耳边回响,重现。


    在做了足够的思想斗争之后,景遥才推门下车,他的脸惨白,像生了一场重病,女司机无妄之灾,没有道理被他牵扯,他不得不下车来,站在车子一边。


    陈诚急着上来给他撑伞,景遥后退了几步,保持着安全距离,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抵抗,“daddy在吗?”


    陈诚说:“徐总让我在这里等你。”


    他没有正面回应自己,只透露了一个消息,徐牧择比他的速度更快,徐牧择早就有了他出逃的消息,徐牧择已提前布局。


    景遥恍惚地问:“等我?他早就知道了……”


    陈诚叹了口气,疼惜地望着被雨水折磨的小孩,他看上去糟糕极了,“成赴不是你可以依靠的人,名利场没有真心,你从始至终能够相信的人都只有徐总,你在努力找能对抗徐总的势力,十年前成赴有拼一拼的能力,现如今没了,不是他不愿意帮你,是他不想得罪徐总,你努力找的那个强大的势力其实一直在你的身边。”


    雨水模糊了景遥的视线,他不想就此服输,余光不放过任何出逃的可能。


    陈诚从容地说:“早在成赴之前,徐总就已经知道了你的心思,你今天在成赴那里碰壁就该老实回去的,那样什么也不会发生,可是你走错了棋。”


    陈诚让出一条路:“走吧,我带你回去。”


    景遥说:“我不走。”


    陈诚皱起眉头。


    景遥自说自话道:“我回去,会死得很惨,我不走,你放了我吧。”


    成赴都不可能答应他,陈诚身为徐牧择的贴身秘书怎么可能出卖呢?


    景遥知道自己在说疯话,走投无路的他可不就是只有说疯话吗,他还能有什么招呢,他从来都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你放我走吧,求求你。”景遥心神俱乱,他不相信徐牧择早就知道了,他执意着哄骗自己,“我再也不会来这里了,再也不会,我回到我的地方去,我把我赚的钱都给你,哥,你放我走吧,就这一次。”


    陈诚说:“小少爷……”


    “我不是小少爷!”景遥发抖,在风雨中飘摇凌乱,“我不是!我爸妈早就死了!我什么都不是!你们让我走吧,我求求你了!”


    陈诚的神情写着不可能。


    景遥抓着背包,一步步后退,他丢下司机撒腿奔走,阴雨天埋没了他所有的勇气和理智,他只有一个意识,逃离这里。


    “别追,安全为上。”陈诚冷静地嘱咐蠢蠢欲动的几人,深知小孩此刻的兵荒马乱。他和徐牧择不是一个阶级,他看似完美地筹备其实早就被人拆解的一干二净,甚至等着瓮中捉鳖,自信心被击溃的感受不会好过。


    陈诚稳妥地说:“你们跟着他就行,他现在情绪不稳定,小心点,我给徐总打电话。”


    小孩的神智有点崩溃,还下着大雨,这一路颠簸心理素质再强大的人也受不了,陈诚忧心地拨着电话,他担心出事,也紧随其后驾车跟着。


    景遥不知道去哪里,他翻过栏杆,来到另一条马路,整个人狗急跳墙,无视了安全准则,像个通缉犯在马路上横冲直撞。


    他倒是希望就这样被撞死拉倒,或者被撞成植物人,昏迷一辈子,就再也不用思考往后余生该怎么办,不用担心得罪人的下场,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存,撞死他吧!景遥自暴自弃地想。


    为什么他要被生出来?为什么他要经历这一切!为什么他不能胎死腹中,他要在社会上流浪!为什么他连个家都没有?连自己的名字都要隐藏?他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漫天大雨打湿路面,景遥一脚踩空,绊倒摔进路边的草坪上,蹭了一身的泥垢,他马不停蹄地继续向前奔跑,他想闻一闻自由的空气,他欺骗着自己,只要一直跑下去,就不会被抓到,就不会被惩处,就不会功亏一篑。


    还没有到最后一步,中途放弃后悔一生,景遥拼命地跑,迎着风雨和惶恐,竭力奔向自己的来时路。


    他和飞仙都说好了,可以去鞍山躲一躲,实在没有地方去了,他就去那里躲一躲,然后再去其他的城市安定下来,有必要的话,他还可以去国外,不会说外语没有关系,有钱就能生活,他有钱啊,他有很多的钱,他靠着徐牧择捞了好多钱,他会生活得很好的。


    徐牧择怎么会知道呢?景遥不相信,陈诚是骗他的,骗他回去,骗他徐牧择可以这么精明,他又没有跟飞仙之外的人说过。成赴也是刚得到的消息,就算成赴出卖他,徐牧择布局需要时间啊,他没有跟成赴说他的路线啊,徐牧择怎么能这么精准地定位到他的位置,定位到他坐了哪辆出租车呢?


    手机,是手机吗?是手机泄露了他的行踪吗?还是天眼?或者更高级的科技?影视剧里大人物总是很厉害,现实也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吧?他太穷了,贫穷限制认知,权利掌控生死。


    陈诚骗他,孙素雅呢?孙素雅也骗他吗?孙素雅给他打电话,是怎么知道的呢?


    渐渐地,景遥体力告急。


    渐渐地,景遥恢复些微的理智。


    疲惫席卷全身,脚步缓慢下来,他沿着马路一点点地走,失魂落魄,认清现实。


    喘息,是景遥唯一能做的事。


    不断地喘息,不断地消亡,大人物碾死他像碾死一只蚂蚁,他这只过街老鼠艰难存活至今,异想天开的幻梦被撕碎了,他逃无可逃。


    上海好大呀,大到景遥迷失了方向,他想回到当初,他会选择去任何一个城市的车票,只要不是上海就可以。


    终于,年轻人停下了脚步。


    景遥站在马路上,看来往的车辆,他站定在那里,他知道机场还有很远,远到他努力眺望,也根本看不见机场的建筑。


    他累了,他实在走不动了。


    那些尾巴跟着他,他在今天终于彻底明白了自己攀附的势力,彻底明白了徐牧择的地位,他没力气了。


    夜幕笼罩黑漆漆的城市,景遥浑身湿透,站在路边,定格了很久。


    陈诚来到他的面前,在他的头顶撑了一把伞,一部手机递到年轻人的面前。


    “是徐总。”


    景遥恍惚地看着那部手机,好半晌没有动作,他呼吸急促,听耳边的闷雷炸响。


    虔诚地捧起面前的手机,景遥将它立在耳边,他的唇颤了颤,没有发出声音。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徐牧择,抵在景遥的耳边,是一句轻柔地质问,“想去哪里,跟陈诚说,让他带你去。”


    景遥无声哭泣,无声地掉着眼泪。


    “我的命令他不敢违抗,去吗?”


    徐牧择问他。


    问他去不去机场,问他还要不要继续逃。


    景遥就像被踩住了尾巴的小老鼠,无论他多么用力地挣脱,都始终被人掌控在手里,而且如此轻易。景遥低声嗫嚅了两个字,他站在原地束手无策,也疲倦至极。


    雷雨交加,电闪雷鸣,道路上的车子渐渐地消失,只留下几个身影立于那里。


    众人都有归处,唯独景遥去哪里都是流浪。


    他哭干了眼泪,挥发完了恐惧,他不断地看天,看雨,腹痛在漫天雨景下显得微不足道,景遥没心思在意它,景遥只贪婪地望着落雨的上空。


    猫鼠游戏落下了帷幕。


    轮胎碾过水珠,停在夜幕下的道路边。


    出逃者迎来了他的抓捕者,徐牧择从车里下来,一步步走向精疲力尽的小老鼠。


    他没有撑伞,皮鞋踏着雨水来到小孩的面前,晨起他们卖弄温情,夜晚便针锋相对,仿若共同演了一出亲情大戏。


    徐牧择没有走到小孩很近的方位,而是停留在一个还有几步距离的地方,对小孩伸出手,在电闪雷鸣中说:“过来。”


    他要小孩向他走过来,走路需要意识,向前还是向后,他给了他选择的余地。


    景遥看见了徐牧择,看见了男人锐利的五官,和阴沉的气质,他好可恶,他不到自己的面前来,他要自己向他走过去。


    景遥迈起脚步,缓慢而又迟疑地走过去,他把手递到那只温热的掌心里,他被男人的力道牵扯在怀,闷在了他的怀里。


    徐牧择的手扣在小孩的后脑勺,低声问他,“还跑吗?”


    景遥不语,抓着男人的衣襟,憎恨他的势力,憎恨他无边的权利。


    徐牧择将人拦腰抱起,回身走去。


    景遥很累,他需要拥抱,需要有人高高将他托起。


    无边的夜色在眼里虚化,熟悉的气息灌满神经,他用声嘶力竭后微弱的气息服输地叫了一声:“daddy……”


    小孩的嗓音有着视死如归的宿命感。


    徐牧择收紧箍住小孩双臂的手,看他眼里的茫然亦或者是清醒,讥讽地质疑回去:“daddy?”


    在车门前停住,徐牧择低头注视着小孩的脸蛋,无情地拆穿:“惟惟的爸妈不是早就死了吗?”


    景遥如遭雷劈,怔愣地看着对方。


    徐牧择提醒道:“这里没有谁的daddy,这里只有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和一个被他惹怒的坏人。”


    第73章


    景遥出生的地方很美, 虽然是一个乡下小镇,但他的爷爷有个面积很大的梨园,父母围着梨园讨生计, 季度到了摘梨子, 运送到城里去, 跟人谈价格, 就能赚一笔微薄的收益。


    爷爷不是个很会做生意的人,他只懂种植和培育的事, 算账和谈价此前是奶奶的活儿,但奶奶患有肺结核, 没熬过景遥出生的那个冬天。


    奶奶去了之后, 爷爷则因为太过老实,嘴巴笨, 而被城里来的买家在价格上一再欺负,爷爷种的梨子又大又甜, 城里来的买家却一再挑刺, 有说他对之前奶奶的态度不满, 有说无商不奸, 这些人都一样,总之梨园的收益勉强养活他们一家, 赚的稀薄。


    好在他们家的人都容易知足, 一家人老实经营这个梨园, 爷爷种植,母亲收成,父亲负责来往运送,分工明确。


    景遥对比同龄人比较早熟,他不愿意上学, 说自己笨,学不会,每次老师反映他没去上课,爷爷去园子里总能抓住他。


    爷爷跟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惟惟,要上学,还是要上学,上学才有出息,上学才能不像爷爷这样。”


    而小孩那时候总是说:“可是我想像爷爷这样。”


    景遥从小就不老实,不肯去学校,也没什么朋友,总陪着爷爷待在园子里,爷爷摘果子,他就可以撑袋子,可以拿篮子,可以递水,他能做的事有很多,比在学校里能做的事多多了。


    邻里邻居都知道那个种植梨子的小老头有个特别贴心的小孙子,往来谈生意的人也都认识了这个小孙子,小孙子牙还没长齐的时候就会跟人争执了:“我家的梨子又大又甜,没有你们说的这么不好,你们不喜欢就不要买我家的了。”


    “惟惟!”爷爷总是一脸忧愁和后怕地牵走小孩,然后向那些说他们梨子不好的人道歉。


    景遥那时候不太懂,长大了才明白为什么。


    景遥记忆深处最重的就是那个梨园,他喜欢那段时光,家人身体都还没查出问题来,每个人都活在忙碌之中,没有人喊累,没有人喊屈,他可以睡在妈妈的膝头,被爸爸扛过肩膀,跟爸爸一起去城市里运送,跟妈妈屁股后面拎袋子,他还可以坐在爷爷的三轮车上,替他看护新摘下来的梨子不要掉下去。


    父母问过他,是不是真的不想上学,景遥说不想,他想跟着他们摘梨子。


    父母和爷爷商量要不就算了,孩子不喜欢,强求也没用,但爷爷是半个文化人,说这学无论如何都要上,家里还是爷爷做主的时候,景遥就没有如愿从学校出来。


    爷爷劳累过度去世后,园子的重担落在父母身上,那时没人逼着景遥上学了,他跟母亲商量能不能下来。文化程度不高的父母遵循爷爷的话,没敢让他轻易辍学,还都供着,父亲那时说:“我和你妈妈是笨蛋,没有文化,你爷爷说,你这个小孩是鬼精灵,好好培养,将来能替我们壮大园子,惟惟愿意帮助爸爸妈妈吗?”


    “那跟上学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呀,惟惟只有读好书了才会算账,才能像奶奶一样当个主心骨哦,”爸爸温柔地说:“惟惟可怜爸爸妈妈,好好读书吧。”


    景遥虽然不喜欢上学,但爸爸的话有用,他听了。


    可惜他的义务教育并没有完成,小学还没有读完,父母就接连出了事,父亲在运送梨子的路上出了车祸,而母亲则早早查出了肺结核,一直撑着,在景遥还不是很能理解死亡的年纪时相继离去。


    父母临终前,托人把果园变卖,母亲将他送到外婆那里,景遥跟着外婆生活,成为了外婆的小尾巴,在外婆身边长到了十岁。


    十岁的年纪却是个六岁孩童的身体,景遥发育不良,比同龄人矮了不少,外婆有心无力,养了小孩没几年就开始卧床不起,景遥会去街上半乞讨半买卖带饭回来给外婆吃,直到外婆去世。


    景遥的去处便再次成为了难题,邻里邻居开始压力父母的亲朋,率先站出来的是舅妈一家,景遥被接到了舅妈家里生活了一段日子,那段时间流言不少,说他恐怕是个克命的,家里人相继离去,去到哪里哪里就会不幸。


    景遥早熟,也不是听不懂流言蜚语,舅妈一家一开始也是战战兢兢,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虽然舅妈对他很好,但舅妈的儿子不大喜欢他,景遥在舅妈家里没有待多久,寻了个日子,偷偷地跑了。


    他开始了在社会上流浪的生活。


    他做过无数的工作,捡过垃圾要过饭,他穷到吃不起饭,但胜在有一张好脸,社会上还是有人愿意赏他一口饭吃,景遥便会借机推销自己,问对方要不要人帮他工作,干什么都可以,对方往往就会吓跑。


    景遥去过很多城市,流浪是没有目标的,走到哪里就去哪里,有人愿意带他去哪里他就可以去哪里,因为有几分小聪明,倒也会防着人,遇到些心有不轨的也能化险为夷,就这么靠着运气和几分小聪明流浪到了成年的时候。


    吃过的苦化为对金钱的重度渴望,有钱外婆就可以治病,母亲也不会认命,父亲不会因为生计选择雨夜疲劳驾驶发生车祸,爷爷的梨园不会被卖掉,外婆的大黄狗不会因为跟着他流浪吃了路边的垃圾中毒死去,他也不会吃不饱饭了。


    他想要钱,很多的钱。


    他知道所有的一切因果都是围着这样东西在转。


    成年后,景遥很幸运,遇到了飞仙,他在飞仙的帮助下有了正式的工作,但是他对飞仙撒谎了,他隐瞒了自己的来历和名字,流浪的经历使景遥防备心极重,他不相信任何突然接近他的人。


    一直到今天,飞仙也不知道景遥的真实名字叫什么,“景遥”这个随口一说的代称后被他发展成一个新的身份,他用这个身份讨饭生活,他害怕别人找到他,说要把他送回家里去,他已经没有家了,他不想被认出来,他不想回到舅妈的家。


    另外两个原因,一是因为在网络上讨饭,最好有个新的身份,二是因为他始终相信有一天可以赚到钱,届时再退出这个身份开辟新生活,两全其美。


    他从适应新身份,到这个名字刻进他的肌肉记忆里,他演的越来越像,像一个没那么悲惨,正常家庭中的小孩一样瞒着网络上结识的所有人,他自己给自己新的,不容易被欺负的身份。


    他本来可以一直瞒下去的。


    惟惟。


    景遥太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徐牧择叫出来的时候,恍若翻开了属于他个人的半部人生传记。


    景遥不太记得他是怎么被抓回来的了,关于徐牧择出现在他身边后发生的一系列,仿若短暂失忆,他不好奇为什么会这样,家人相继去世,让他对自己的身体或精神产生过许多的质疑。


    他只知道徐牧择没有多说话,徐牧择拆穿了他的身份,带他从雨夜回到温暖的别墅,他给自己洗了澡,给自己换了干净的衣服,然后,他把自己锁起来了。


    对,没错,他把他锁上了。


    锁在自己的房间里。


    景遥没有按照原定的计划理智地施行逃跑,他今天原本就很仓促,他太心急了,忧患着被识破的后果,于是莽撞地找上了成赴,没有事先衡量好对方的需求,全部靠赌,信息收集不够完善导致今日结果,他不怪别人,他只怪自己。


    今日出逃不是一个好的天气,但他怎么办呢?他实在受不了精神上的折磨了。


    要死要活给他一个痛快吧。


    景遥在逃亡时是恐惧的,真到临死的这一刻,他反而平静了,就好像都是应该的,他终于走上了断头台,他再也不用患得患失了。


    房间的门锁从外面被加固了一层,景遥打不开,徐牧择把他抓回来后将他锁在这里,就没有再踏进来过,大抵是没想好,或者一时间抽不出空来收拾他。


    每天的伙食是孙素雅送来的,孙素雅也不讲话,像被人严格命令过,把饭菜放在门口,就将门重新锁好。


    锁门这个动作实在多余,因为景遥早就没了跑的胆量。


    徐牧择要是一开始抓他回来就处置他,或许景遥能好受点,反而不闷不响地把他关在房间里,对他才是极大的精神处罚,景遥原本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决心,被晾了两天以后,求生欲又起,他开始难受了。


    抓着孙素雅给他送饭的时候,景遥问他,徐牧择在哪。


    孙素雅什么也不说,神情格外悲悯地看着他,那眼神令景遥不安。


    “好好吃饭吧。”孙素雅离开房间。


    景遥茫然地看着关紧的房门,他的房间在楼上,没有办法从其他地方逃出去,窗口离地面很高,除非他做好坐轮椅的准备。


    景遥趴在窗口,向下看了一眼,他并非想要逃,他只是受不了这样的精神处罚,随便什么结果给他一个都好,把他弄死,把他悄无声息地处理掉,告诉他一个,什么都好。


    外面还在轰隆隆的下雨,也许这场雨就是预兆,预示他不该那天逃跑,预示着他可能根本就不应该跑,可马后炮有什么用呢?


    景遥在房间从白天坐到黑夜,度日如年,他知道他总会死,但不知道什么时间,什么方式,令人焦躁不安,哪怕接受了会死的结果,对于未知的过程,人一样会惶恐。


    他的精神终于被熬垮了,景遥拍着房门,在房间里大喊大叫。


    “雅雅姐!雅雅姐!良叔!良叔!”


    他不敢叫徐牧择的名字,隔着房门发疯地叫,孙素雅不知为什么没有来应门,景遥心里清楚是徐牧择的意思,他不管,他扯着嗓子哀嚎。


    终于,他叫来了孙素雅。


    在一个午夜,窗外轰隆轰隆的,连绵不绝的暴雨倾盆而下,孙素雅摸黑来到房门前,低声唤了一声:“遥遥。”


    景遥靠着房门发呆,听到有人的声音,仓皇爬起身来,跪在门边,贴着房门哭诉:“雅雅姐。”


    “遥遥,嘘,”孙素雅低声说,“我是偷偷过来的,你不要出声。”


    景遥跪在门边,双手贴着房门,低声说:“daddy呢?daddy在哪?你能让他来见我吗?”


    孙素雅说:“徐总不在这里。”


    景遥恍惚地说:“不在这里……他要把我怎样?他为什么关着我?你跟他说我知道错了,我认罚,我不会跑了。”


    孙素雅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跟他说似的,景遥有功夫没等到回应,心头恐慌加剧,颤巍巍地叫了一声,“雅雅姐,你能听到我讲话吗?”


    孙素雅隔着房门,声音听起来格外悲悯,“遥遥,你惹到他了。”


    犹豫着犹豫着,孙素雅还是没敢说。


    景遥瘫坐下去,“我知道,我跟他认错。”


    “你现在最好是不要见他,”孙素雅欲言又止,“你……你这个傻孩子。”


    景遥知道自己傻,他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全是自身处境的忧患,“他要一直这样关着我吗?我不想被关着,他可以打我,可以弄死我,我不想这样被关着……我害怕。”


    什么也不做,无声息的,从天黑到天亮,只有他一个人,陪伴他的只有雷雨和闪电,在做了那么大一场亏心事之后,景遥心理素质崩盘了。


    “你跟daddy说,说我知道错了,说我认罚,我什么后果都接受,你跟他说吧雅雅姐……”


    “你还不明白吗?”孙素雅握紧拳头,抵着房门,几度犹豫,“他不是你的daddy。”


    地板冷冰冰的,景遥想生病,想生一场垂死的病,偏偏这该死的病不在他需要的时候生,景遥跪坐在地板上,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孙素雅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你现在要做的是划清你跟他的界限,不要把他当你的daddy,他也不是你任何的亲人,你不能用这层关系来认他……遥遥,这才是你现在最该明白的事。”


    房门后没了动静。


    孙素雅叹了口气。


    片刻后,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景遥在门后翻了个身,靠在门板上,闭上了眼,自作孽,不可活,他没了招数。


    孙素雅担心他的情绪,低声承诺:“我会把你的想法透露给徐总的,你不要多想,老实待在这里,你要知道你就是现在出来也是哪里都去不了的,不如等徐总消消气再见面,你说呢?”


    房间里没有声音,孙素雅担心,轻扣了一下房门,“遥遥,我先走了,徐总不允许和你说话,被抓到了只怕对你的处境不好,他现在在气头上呢,你做的事伤了他的心,你们彼此冷静冷静再说,好吗?”


    “嗯,我知道了。”景遥打发孙素雅回去睡,他不闹了,他认了。


    如果关禁闭也是一种惩罚,那就关着他吧,只要徐牧择满意,怎样都好,景遥埋头在臂弯里,镇定了下来。


    就这么关到第三天的时候,景遥见到了徐牧择。


    那天的情形很恐怖,景遥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和他设想的情形都不一样,徐牧择既没打他,也没说要他的命。


    徐牧择进来的时候,景遥正趴在床上发呆,他没算到徐牧择会来,所以开门的动静传来时,他没有回头,静静地趴在床上自我折磨,他以为是送饭的人,被关太久了,时间也搞混乱了,又恰逢雷雨天气,外头总是漆黑一片。


    景遥分不清白昼还是黑夜,他趴得骨头酥了,趴到精神懈怠,趴到大脑停止思考,行尸走肉地趴在床上,醒来睡,醒着了醒,精神萎靡,短短三天就抽干了他喧嚣的灵魂。


    他是一直没听到房门关上的动静才转过头的,景遥转过头,看见徐牧择的那一刻,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刚想动,但四肢早已麻木,刺痛感传遍全身,景遥皱着眉头,张了张嘴巴,却没出声。


    他该怎么叫呢?


    他的身份都被拆穿了。


    他就知道那次看见陈诚心虚不是空穴来风的,资料袋里装的就是他的身世,是他全部的信息,徐牧择早就怀疑他了。


    景遥坐起来,两只眼睛睁得圆溜溜,看着房间里的男人。


    徐牧择进来后并没有说话,两人之间荡着诡谲的气氛,景遥则思考着如何开口,可他神经放空了太久,很难组织起来,嘴里凑不出一句好听的话。


    沉默在两人之中上演,景遥思考着思考着,男人来到了他的床前,景遥刚要讲话,忽然下巴被高高抬起,徐牧择扣住他的下巴,一个毫无征兆,打破三观的吻就这么在沉默中爆发。


    景遥愣住了,从那个吻开始到结束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呆呆地看着男人,被他的舌尖撬开牙齿,卷起舌头纠缠,唾液在两人舌尖交换,景遥像一条呆毛小狗愣在原地。


    “唔……”他靠着本能抵抗,双手被徐牧择扣住,徐牧择托起他的腰背,将他从床铺上拎起来,景遥被迫跪在床铺上,男人则低头凶猛地索吻。


    景遥后退,被男人的臂膀拦截,激烈的吻占据了所有的思绪,脑子里一片空白的他只能感受到男人疯狂的进攻,他的舌头被反复卷起,被徐牧择的牙齿咬住,被翻搅到几乎麻木。


    他不敢抵抗,只用了微薄的力气象征性地推了推,他的推搡换来更凶猛的讨伐,景遥腰肢一下就软了,膝盖也是,在他滑落的那一刻又被对方托起,徐牧择揽住他的上半身,接吻并没有停。


    “daddy,daddy不要……”


    景遥忘记了什么身份不身份,他迟疑着去反抗,被吻得浑身瘫软,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头,抵住男人的肩,不断地闪躲:“daddy,怎么能这样……”


    徐牧择那天没有跟他说一句话,甚至连解释也没有给他,他只是近乎疯狂地吻他,吻到小孩软化成一滩水,在他臂弯里融化。


    景遥一下子软倒在床铺上,那让男人轻易地把控住了他的脖颈,扣住他的脸颊,让他毫无躲闪的余地,湿红的眼尾,青涩的脸蛋,招惹来更凶猛的侵占,景遥的认知彻底崩塌。


    那天的吻来的蹊跷而绝对,从开始到结束,景遥只记得男人掌心的热度和舌头的强势,他无法再将这个吻美化为惩罚亦或者是某种教学,他在徐牧择的眼睛里看到了贪婪的占有和爱欲。


    他的唇被吻到发麻,吻到口腔里生了铁锈的味道,那个吻久到景遥几乎要窒息,徐牧择吻完他,单膝跪在床铺边,剥了皮带。


    当然,他没有再继续了。


    他只是做了比继续更疯狂的事。


    景遥不该看的,但是眼睛就像被什么给缠住,徐牧择触碰腰带的那一刻他就该扭过头去,可是被吻到双眼无神的他只呆呆地望着男人,望着他的挑衅,望着他对自己像一头丛林野兽对雌兽发起的挑衅。


    景遥看着徐牧择的手有多灵巧,看他对着自己发疯,看他眼里汹涌的情绪,他只乖乖撑着手看他,徐牧择一句话也没对他说,他把一切化作解释浇在他的脸上。


    景遥闭上眼睛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徐牧择抬手为他擦拭脸蛋,整个人阴郁而疯狂,景遥因为察觉到了危险的情绪,他没敢乱动,也没敢反抗,全程像个雕塑看着这一切,承受这一切。


    温柔的指尖擦过脸颊,指腹伸进他的嘴里,摩过他的牙齿,他被徐牧择的手带着,覆在上头,那天的气氛很恐怖,恐怖到景遥根本没有思考的能力。


    徐牧择不发一言。


    室内阴冷消极,景遥的手仿佛不是自己的,他想过无数种后果,不曾想过这一种,他望着徐牧择,已完全傻眼。


    嘴里的铁锈味被压住,景遥凝视徐牧择欲色的眼睛,终于明白所有。


    徐牧择没说话,但景遥首次读懂了他的心思。


    徐牧择在用眼睛告诉他,他要操他。


    第74章


    那天太过于混乱, 一度让景遥以为是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徐牧择在亲吻他,在向他表露自己的需求, 他的欲望膨胀得嚣张, 再无任何阻碍地被景遥收进眼底。


    徐牧择要他看, 要他知道那份深埋的心思, 他一句话也没说过,却十分清楚地向景遥解释了他的行为是为什么。


    亲情……亲情?


    景遥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惶惶不安, 明明在徐牧择身边已经没有压力,他知道对方是珍视他的, 疼爱他的, 他不应该逃跑,原来害怕摊牌, 是因为早就有预感,徐牧择对他不是简单的疼爱。


    景遥呆愣住。


    徐牧择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 看起来气恼极了, 他带着一身的欲色离开自己的房间, 他那样镇定自若地提起皮带, 对自己的行为不见半分的后悔。


    在看到小孩脸上的震惊时,似乎还很满意, 还有一种发泄后的痛快。


    房门不再反锁了。


    景遥在经过这个亲吻以后, 就变成了行尸走肉的躯壳, 再也不猜测徐牧择要给他什么惩罚和后果,他被徐牧择吓得瘫软无力,没有再离开过身下的床铺。


    他被解了门禁,他被放出来了。


    可是景遥再也没有勇气走出去了。


    孙素雅还是如常地给他送饭,照顾他, 但景遥一次也没有吃过,被徐牧择吓到之后的那一天,他就那样躺在床铺上,躺到四肢发酸,也没有再起身。


    他的灵魂出走了,被徐牧择吓得魂飞魄散。


    孙素雅对这一切似乎并不震惊,她来到床铺边,招呼景遥吃饭,后者毫无动静,孙素雅便问他怎么了,景遥不说话,他躺在那里,除了眼睛时不时眨动一下,证明他还有气,否则孙素雅真的会以为他被折磨死了。


    “遥遥你没事吧?”孙素雅摸了摸他的额头,“是不是生病了?”


    躺在床上的年轻人毫无反应,景遥望着天花板,目光浑浊,思绪飘得很远。


    孙素雅说:“别吓我啊。”


    景遥一声不吭。


    孙素雅说:“你现在可以出门了,要出去透透气吗?”


    景遥有气无力,嘴巴动了动,几乎用了他所有的体力:“出去?去哪里?”


    孙素雅说:“去哪里都好啊,透透气,你在房间里待了太久了。”


    “能出了上海吗?”景遥恍惚地问,“我为什么来上海呢?我为什么要招惹他呢?”


    孙素雅叹了口气,规劝道:“事已至此,不要想这些了,徐总没有说要罚你,不要害怕了,他不会对你怎样的。”


    “真的吗?他不会吗?”景遥行尸走肉,他的三观全碎了,如何努力也拼凑不起来。


    孙素雅笃定地说:“不会的,他疼你,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凡事都是可以商量的,你想去哪里他不会不同意的,为什么要偷偷的呢?”


    景遥闭上眼睛,回想从混入星协后的日子,从哪一刻开始他成为了徐牧择的目标,他是做了什么成为了他的目标,他没有头绪,完全想不出来。


    孙素雅看向桌子的饭菜,“我去把饭菜给你热一下,不吃东西是不行的。”


    “不用热了,我不吃。”景遥翻过身,紧紧闭上眼睛。


    孙素雅还要说什么,但见小孩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她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孙素雅提起被子盖在景遥的腰上,苦口婆心地劝说:“你不要多想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过去的,你要照顾好自己。”


    徐牧择来过一次就这样了,孙素雅不得不猜测徐牧择跟景遥摊牌了,孙素雅怜悯地看着景遥的腰背,站起来,又停留,忍无可忍道:“徐总没有结过婚,也没有谈过恋爱,你可能不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从来没有对一个人像对你这样上过心,不论是什么关系,你应该相信一件事,他是爱你的,可能手段会有点极端,但对你已经算是非常温柔。你不了解他,他对自己的亲人都下得去手,你这样背弃他,换做别人恐怕……”


    孙素雅点到为止,叹息后继续叮嘱,“你不要跟他作对,他想要怎样就怎样吧,他不会伤害你的,我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他对你的感情很复杂,我想你对他也是。”


    孙素雅其实很想告诉景遥,徐牧择是不会放过他的,徐牧择势在必得。


    景遥背对着孙素雅,孙素雅看不见他的神情,努力地劝慰:“我虽然是跟着他的,但你也可以相信我,我并不是在为他说好话,遥遥,不要跟他作对,他早年经历过的事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你玩不过他的。”


    床上的小孩一动不动,孙素雅无能为力,而又怜爱地看着他,雷雨天气扰人心智,她只希望一切纷争快点过去。


    景遥的腰背酸痛,他躺了太久,孙素雅的长篇大论他听得并不齐全,他什么也没干,但他总觉得好累好累,脑袋几乎要炸掉了。


    还好,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很久。


    当天雷雨交加的夜里,有人从外头赶过来,说要接他走。


    “去哪儿?”孙素雅问。


    “去徐总那儿。”来人说。


    孙素雅皱起眉头,“徐总今天也不回来?”


    来人摇摇头,说他的任务只是来接人过去,其他信息一概不知。


    孙素雅带着人来到景遥的房间里。


    景遥那时还躺在床铺上,他的作息颠倒,正睡着,孙素雅对那人嘘了一声,她记挂着小孩最近的情绪不大稳定,轻手轻脚走到床边,低声叫醒:“遥遥。”


    景遥的睡眠不沉,刚睡下没一会儿,听到有人叫他,很快就苏醒过来。


    孙素雅坐在他的床头,低声说:“徐总让人来接你了。”


    景遥睁开眼睛,看见房间里另一个陌生的面孔,茫然地问:“去哪儿?”


    孙素雅说:“去他那里呀,他应该是要跟你谈谈吧,我们起来收拾一下。”


    景遥坐起身来,望着陌生人,对方对他礼貌一笑,景遥神思倦怠,脑海里一片空白,他没有动作。


    陌生人精明,识别出对方的状态不积极,立马说:“要不就这样吧,衣服也不用换了。”


    景遥被孙素雅从床上扶下来,他很久没有走动过,孙素雅跟在他身边,问那个年轻人:“我能跟过去吗?”


    年轻人摇摇头:“徐总只让接他一个。”


    孙素雅抿抿唇,对景遥说:“我们先洗个脸吧,精神能好一些。”


    景遥任由孙素雅把他扶进浴室里,也不说话。


    他出来后,没有做什么收拾,穿着那身睡衣,孙素雅从柜子里取出一件毛绒绒的秋季外套披在他的身上,就把他送上了车。


    孙素雅站在窗前叮嘱,“你跟他好好谈谈,有什么需求都可以跟他提,姐姐是站在你这边的,不要害怕,你跟他是公平的关系,大胆谈。”


    景遥闷闷地嗯,其实他什么也没听见,车子开走了,孙素雅的身影在窗前消失。


    路上没有遭遇堵车,路况良好,唯有暴雨之后部分路段积水较重,天黑压压的,景遥不知几点,上了车就开始犯困,他最近作息太混乱,大脑也倦怠,什么也没有想,闭上眼睛休息了。


    车子开了十几分钟,来到一个陌生的酒店,景遥被扶下来,那人先一步撑开雨伞,无微不至地说:“慢点。”


    景遥迷迷糊糊地下车,抬头看眼前的酒店,他不大清楚这儿是什么地方,精神萎靡地跟着人进去,一路乘电梯向上,到了门口,按了按门铃,就在外面等待着。


    房门从里面打开,男人的身影笼罩下来,景遥瞬间辨别对方的气息,全神戒备起来。


    徐牧择瞧着小孩憔悴的面孔,皱起眉头,伸手把人揽在怀里,对接送的人说:“没你事了。”


    那人点了点头,离开了原地。


    徐牧择将小孩拉进怀里,这么多天过去了,距离事发到现在,双方都可以冷静下来,徐牧择低头摸了摸小孩的脑袋,神色已然平静,“这么憔悴的样子给我看,叫daddy心疼吗?”


    daddy。


    景遥捕捉男人的用词。


    徐牧择将人拦腰抱起,几步路的距离,他没让小孩自己走,把人抱到沙发上,随后联系人送餐上来,景遥听他对酒店的人的吩咐,不知所以。


    徐牧择伸手解开小孩身上披着的毛绒外套,体贴地问:“热不热?”


    景遥恍惚地看着他,满眼的防备与警惕。


    徐牧择心知肚明地说:“看来是那天把宝贝给吓到了呢,daddy错了。”


    很不诚意地道歉,像一种敷衍。


    景遥搞不懂徐牧择在打什么牌,他脑海里还是那天对他发疯的徐牧择,他们在做了那么亲密的事情以后怎么还能这样当做一切没发生去相处呢?


    他做不到,但徐牧择好像可以。


    毛绒外套被剥下来,搭在一边,徐牧择低头打量小孩的衣着,“还是daddy给你换的睡衣,宝贝这两天没洗澡?”


    景遥连东西都没吃,洗澡更提不上。


    徐牧择思考了下,说道:“送餐上来有一会,不如趁这个时候,宝贝洗个澡吧,干净清爽地好吃饭。”


    他的语气像哄一个三岁小孩。


    景遥没有推拒的理由,他被徐牧择抱进浴室里,站在浴缸前放水的时候,才低低说了一声:“没有衣服换。”


    徐牧择说:“daddy在,什么都有。”


    放上洗澡水,徐牧择把小孩剥干净,放进浴缸里,这片刻倒是非常绅士且君子,就像一个父亲在照顾不能自理的孩子一样,全无其他的色彩。


    景遥的身体泡进热水里,浑身的血脉才重新喷张起来,他的四肢百骸都被温暖,一个充满朝气的年轻人一点点醒来。


    他们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徐牧择那样体贴地照顾他,温柔地对他说:“要要洗头发了,闭上眼睛。”


    景遥闭上眼睛,泡沫在头上晕染开来。湿漉漉的头发露出他精巧的面额,景遥的脸型线条柔和,不具备攻击性,抿唇闭眼配合着男人的神情透着一股子乖巧可爱,徐牧择手上小心翼翼,为小孩清理头发,照顾着泡沫不要流到小孩的眼睛里。


    冲干净泡沫,徐牧择指腹抹去小孩眼角的水花,“好了,可以睁眼了。”


    景遥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男人,垂下眸去。


    “手臂伸出来。”徐牧择摊开手掌心,小孩配合地把手臂伸出来,放在他的掌心里,那截细白的手腕上还戴着他给他的手链,小月牙在小孩的肌肤上晃来晃去。


    景遥可以自己洗澡,他虽然没什么力气,但不至于到没有自理能力的地步,徐牧择对他无微不至就像一种补偿,而自己如此配合是犯错后的心虚,如果中途没有发生那件亲密的事,景遥会选择这个时候跟徐牧择握手言和。


    可是他们接吻了。


    那个吻罪孽深重又激烈无比,所有事情都为了那个吻让步,尽管景遥有无数的疑问,也没有机会开口了。


    男人认真为他清洗,景遥时不时打量对方一眼,徐牧择此刻真像一个温柔的父亲,如果没有发生那个吻的话。


    叮咚。


    送餐的人来了。


    徐牧择问:“剩下的自己洗?”


    景遥点头,他可以。


    徐牧择摸了摸他的脑袋,走出了浴室。


    等景遥洗完澡,裹着旧衣服出来的时候,餐已经布置好了,徐牧择不知从哪里给他变出来的衣服,面料质地绝佳的衣服递到他的手里。


    景遥接过衣服,犹豫了一下,就回去换了。


    徐牧择拿毛巾替他擦了头发上的水,用酒店里的吹风机将景遥的头发完全吹干,两人才回到餐桌前吃饭。


    徐牧择很少在景遥面前抽烟。


    今晚吃饭的时候,他便点了一根烟,站在餐桌边说:“吃完,过来找我。”


    套房是做了分区的,景遥吃饭的地方和休息的地方是两个区域,互不打扰,徐牧择拎着那根香烟去了窗口的位置,那儿有一张多功能沙发椅,他坐在上面,对着大敞的窗户开始抽烟。


    景遥和他只有一墙之隔,他吃不下饭,心事太重,满桌的食物尽被辜负,吞咽食物对他来说成为了极为困难的事,因为对徐牧择的情绪捉摸不定,他心头并未因对方的温柔而放松。


    这顿饭景遥吃了很久,没怎么动食物,他吃不下去了,把碗筷放下,就走到了另一边去。


    徐牧择坐在单人沙发上,手里的香烟另燃了一支,窗口落进来的风吹散了烟灰缸的灰尘,徐牧择的身影也并不轻松,看起来也是心事重重。


    景遥走上前去,双手扣在一起,拘谨地说:“我吃好了。”


    徐牧择扭过头,轻柔地问:“吃饱了吗?”


    景遥走过来,垂眸说:“吃不下。”


    徐牧择也不强求,勾出一个笑容来,抬了抬下巴:“那就不吃了,坐。”


    景遥在他对面坐下。


    徐牧择打量着小孩的面庞,洗过澡看起来清爽了不少,就是神情不太积极,他心知肚明,并不责怪,带着关心的语气问:“想明白了吗?”


    景遥反省自己,被晾了这么多天,他的头脑冷静下来,心情平复下来,说不上积极,但也没有特别焦躁了。


    徐牧择说:“去求成赴帮忙,吃了亏了吧,为什么找他?是觉得他跟我有过节,就会愿意跟我作对?”


    景遥的心思被猜透,他羞愧难当。


    徐牧择无奈地笑了一声:“宝贝还是太年轻了,虽说有几分小聪明,但用在我们这群人身上却是行不通的,名利场的事太复杂了,你玩转不了。”


    景遥吃了个大亏,长了记性,自知愚蠢与莽撞,却也无法补救什么了,他认命地攥了攥拳头,小聪明上不了大台面。


    徐牧择弹了弹烟灰,从容不迫地说:“在这个上海,能压我一头的人不多,找到他们对你来说太难了,就算你能找到他们,你又拿什么跟他们置换呢?生意人可不做亏本的事。”


    景遥对他们来说毫无价值,他没有卓越的能力当做筹码跟人谈判,他自视甚高,已为此跌了大跟头,他无法回答徐牧择的质疑。


    小孩为难的神情落在徐牧择的眼里,令他语气更加柔和,徐牧择轻声说:“我给你打算得很好,早在成赴出卖你之前,我就知道你那些心思,你破绽百出,处处是猫腻,这点暂且不论,我不揭穿你,是我想给你时间好好想一想,你是不是真的要这么做。是我自负了,我本以为这么久的相处,你对我也有那么几分真心和舍不得,不会真的离开我,可你就是跑了呢。”


    景遥的手指狠狠揪在一起,他心虚仿徨,却说不出一字一句来反驳对方的话语。


    “你不是想成为我身边唯一的那个宠儿吗?怎么,我如此疼爱你,你感受不出吗?为什么又要离开我呢?你怕什么?”


    徐牧择接二连三的质问,景遥越发心虚,他张了张唇,欲辩驳,伶牙俐齿此刻却发挥不了作用,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明明结果是他想要的,他为什么要逃离呢?他说不清楚。


    他很混乱,至今仍是。


    徐牧择对小孩的恻隐之心,足以在看到对方的背弃之后不追究那个原因,他变得心软了,到自己也管控不住的程度。


    “逃了也好,”徐牧择轻纵过去,“只有在逃亡的时候,才能认清局势,知道我不仅可以提供给你无限的资源,也能限制你的所有可能性,只要我不愿意,你就是跑到荒无人烟的地方,我也能抓到你,或许,你根本走不出上海。”


    景遥畏缩地望着徐牧择的指尖,看他把香烟碾在烟灰缸里的动作,轻易粗暴,那枚青玉戒指他今天没戴,一只干净力量的手从桌子上提起。


    徐牧择站了起来,来到他的面前,“你背弃我的事情我不想计较,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谈。”


    徐牧择将沙发上的小孩拽起来,景遥懵懵地起身,徐牧择带他走向窗口的位置,让他面对着冷风和楼下川流不息的街道。


    “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鸣笛声在街道上响彻,被暴雨洗刷过的城市一片的湿冷,他们所处的位置是酒店的最高一层,整个上海的夜景落入眼底,奢靡神秘的繁华都市荡漾着疏离的气息。


    “这个酒店,是我刚盘下来的,我打算把它送给你。”徐牧择简单的话,却如同雷击,景遥惊诧地望着高楼下的都市。


    “酒店的位置很好,经收是一大笔财富,你就是什么也不做,从此靠着这个酒店的收成就能实现几辈子的自由。我知道宝贝并不了解这些事,不过有了钱什么都好办,daddy可以向你推荐可靠的人来替你经营这家酒店,宝贝可以躺着收钱。”


    景遥没有放松,反而更加惊惧,在他还没有弄懂的时候,徐牧择伸出手,抓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偏过头来望着自己。


    “我喜欢你。”徐牧择神情热情地说,“在你可能还不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对你感兴趣。”


    景遥望着男人深邃的眼睛,彻底失语。


    “每天晚上与你相拥而眠,对我都是一场酷刑,你会有感知吧?这么大了,不会完全不懂,我想你心里也有过猜测,那么现在我告诉你,我喜欢你,想要你,要你做我的恋人,也就是男朋友……”


    “daddy!”景遥仓皇地扭过头,“我们……我们不能……”


    “为什么不能?”徐牧择捧回小孩的脸颊,不让他扭过去,“我们是父子吗?我姓徐,你姓路,我们为什么不能?”


    景遥疯狂摇头,心神全都乱了,“不可以,不可以……”


    “我说可以。”徐牧择据理力争。


    景遥心里是知道的,总有那么一点感知,但他总是很快就推翻了,他总觉得那是自己的意淫,徐牧择真的亲口跟他说的时候,他没有办法接受,因为他心底早就把对方当做父亲了。


    “有人猜测你是我的私生子,”徐牧择掌住小孩颤巍巍的后颈,“我的确拥有生下你的年纪,但我疼你,我把选择权送给你,告诉我,你缺一个父亲,还是缺一个男人?”


    景遥从徐牧择的眼睛里看到他的势在必得,他那么体贴地说送给他选择权,可是他的眼睛不是那样说的,徐牧择的眼睛罪孽深重,势如破竹,看起来根本不给他任何商量的余地。


    “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很聪明,你会想明白的,”徐牧择坚决不许小孩的逃避,“你要一个父亲,那我便可以违心扮演一个父亲的角色继续宠爱你,我将来会结婚,会生子,会有我真正的血脉来分我对你的疼爱,可男人的角色就不同了,我们会很亲密,我不会结婚,不会有其他的孩子,你在我这里是唯一性的,我会把所有的疼爱都只给你一个人。”


    徐牧择抚摸小孩的脸颊,强势地说:“这个酒店,我徐牧择名下所有的产业,在我百年之后,都是你一个人的。”


    小孩眼底全是无措,这么大的承诺显然没有经验给他该怎么选,他用尽了一切可能将这些话当做是甜言蜜语,或者徐牧择想要考验他戏耍他之类的阴谋,景遥理智地分析,而男人的眼睛打破了一切的质疑,徐牧择的眼睛如此笃定,似乎他同意,下一秒对方就可以当场写遗产归属。


    “你不是很想发财吗?”徐牧择持续引导,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离开徐牧择怎么发财?你好不容易混到他的身边,要把机会拱手相让吗?他并不这样爱过任何人,他真是好喜欢你,可以为了得到你做任何不理智的决定,不要趁这个时候敲诈他一笔吗?”


    景遥的勇气退散干净,他被男人的疯魔吓住了,唇瓣半天张合,呓语不出一句话。


    “宝贝不是很有野心吗?捞点小钱就能满足宝贝吗?你在我身边看了这么久的世界,胃口没有被养大吗?”徐牧择步步为营,不慌不忙地说,“宝贝的家庭如此悲惨,重要的家人全都不在了,宝贝大可以放开手脚去闯荡,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你所求皆能如愿,不是吗?”


    乱花迷眼,景遥如同被置在火上,他深知自己一旦点头,那么一切都将被改变,他的双手紧紧抓着窗台,野心和欲望被抬到明面上,被勾引的蠢蠢欲动,却始终不敢肯定。


    轰隆——


    惊雷响彻云霄,景遥在徐牧择的臂弯里打了个激灵,他抬头看向黑沉的天,他被男人结实的臂弯圈在窗口,楼下是疾驰的车辆。


    徐牧择抬步往前顶,手臂也收在了小孩的腰上,他低下头,唇擦过小孩稚嫩的肌肤,磨在他的耳边,温声细语,另辟蹊径,“宝贝,我百年之后,你就可以拿着我丰富的遗产去享受你的世界,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我看不到了,自然管不到你,我也不用你为我守身如玉,我喜欢你,我要你在我有限的时间里陪着我。”


    “不要。”景遥心里乱糟糟的,更多的是惊恐,他双手轻轻挣扎,“daddy不要这样……”


    他偏开头,去躲男人的亲吻,但动作总有几分欲拒还迎的意思,景遥也很挣扎,他非常清楚自己并不讨厌徐牧择,甚至对他可能还有点其他的异样情感,但徐牧择的感情好炽热,他好害怕。


    “不要吗?”徐牧择呼吸滚烫,看怀里的小孩对他闪躲,他急促起来,却又不再进攻,“真的不想吗?”


    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徐牧择自知心急,他忍得太久了,他不可能一忍再忍。


    “我不想逼你,你让我很难受,”徐牧择呼吸急促,他抓住小孩的双手,握住他细嫩的手腕,电闪雷鸣在眼前,他拥着心爱的人在怀,无法镇定,“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要男人还是要父亲?”


    景遥低眸,有点想哭的懦弱起来:“……不要逼我了。”


    徐牧择无可商议的态度:“宝贝必须给我一个答案,你要父亲吗?你认为我们之间还能像之前那样吗?”


    景遥腿脚发软,视线一片模糊,男人把他扣得紧紧的,他只闻到雨水和徐牧择的气息。


    “选不出来?”徐牧择耐心渐失,他把小孩转过身来,欺压在窗台,看他惊惧的脸色,自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他无比狂热根本收不住,欲望折磨得他太过激进,“我帮你选,好吗?”


    景遥不知对方如何帮他选择,正当他犹疑的时候,徐牧择抬起他的下巴,吻了上来。


    温热的唇瓣贴在一起,徐牧择吻得不再激进,而是细水长流一般,像在品尝精致可口的甜品,小孩并未闪躲,由着他压着自己在窗台欺负。


    景遥没有接过吻,初吻没了,第二次和徐牧择接吻,也是被动地承受。


    徐牧择用舌尖摩挲他的唇腔,勾着他的舌头纠缠,交换唾液,吻得细致温柔,热情难耐,这个吻并不使人感到排斥,景遥张着嘴巴,被男人吃自己的舌头,他迷蒙地看着对方,徐牧择的脸在他的眼里放大,他不排斥他,甚至有点异样的感受产生。


    权利和金钱本身就是迷人的,徐牧择又生着那一副纸醉金迷的好脸,景遥很快就无法抵抗了,他完全沉浸进去了,甚至忘记了他们在接吻,伸着舌头给徐牧择吃,卖乖到如此地步,已分不清原因。


    察觉到对方的回应,徐牧择激狂起来,吻得越来越凶,好赖话说尽不如一个肌肤之亲,很快他便产生了更狂热的念头,他抱住小孩的身躯,将他托入臂弯里,向床铺走去。


    被放在床铺上的那一刻,景遥才幡然醒悟过来,他看见徐牧择开始解衣服,摇摇头否定,“不,不是!不要这样!”


    徐牧择抽出皮带,忽然变得无比耐心,“不要什么?你刚刚回答了我呢。”


    “不,”景遥否认,他从床上爬起来,惊吓道,“daddy,daddy我不要!”


    徐牧择抬起膝盖,一条腿跪在床沿,捉住小孩的胳膊,提到面前来,捧着他的脸问,“我这么疼你,你没有回报的心情吗?你看不见我的辛苦吗?”


    景遥握住拳头,视线下移,不敢再看,“您教过我的,那些事应该在定了关系之后的。”


    “是啊,我教过你,可是我忍不住了,怎么办呢?”徐牧择的眼里有算计和阴谋的味道,景遥不认为他忍不住,但此时跟徐牧择争执这个显然无用,只怕把人惹得发疯。


    “我,我……”景遥欲言又止。


    徐牧择揽过小孩的腰身,扣住他的手腕,喉结滚动中说:“我从来不想当你的父亲,我也没有儿子,不妨告诉你,我每天晚上想的都是怎么操.你。”


    景遥恍惚,手指收紧,脸色羞愧。


    “随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寄托了怎样的情感,从你要来到我的身边开始,你我就只能有一种关系。”徐牧择激进而贪婪地凝视小孩为难的脸蛋,持续不断地敲打引导,“宝贝,要不要徐牧择独一无二的宠爱,要不要独吞他所有的资产,要不要他这辈子都只疼你一个?”


    “路辛惟,说话。”


    第75章


    他们的确不是父子, 他们身上没有一滴血是相同的,他来自乡镇的一个梨园,他的父母是做普通工作的人, 他倒是奢望过有徐牧择这么一个父亲, 亲戚或怎样的关系都行, 那样他的一家人说不定都还有救。


    徐牧择跟他不是一个阶级, 徐牧择这个人牵扯的太深了,景遥殚精竭虑, 就像孙素雅说的,他是玩不过徐牧择这些人的, 所以, 他又怎么能轻易接受徐牧择给他的一切?


    徐牧择越激狂,景遥越是害怕, 他害怕自己最后连个全尸都没有,他相信徐牧择即使把家底都掏空给他, 也有收回去的能力。


    景遥不自觉地轻微摇头, 低声拒绝:“……我不要。”


    男人的眉眼暗淡下来, 眉宇间夹杂一丝不痛快。


    徐牧择扯住景遥的手臂, 将人提到面前来,他又想亲吻他了, 一旦看到小孩露出胆怯甚至抵抗的模样, 他就忍不住想亲吻他安慰他, 徐牧择忍住本能,呼吸灼热地追击,“再说一遍。”


    景遥声泪俱下,目光畏惧。


    他无声地掉眼泪,魂飞魄散, 肩膀颤抖个不停,他所捕获到的一切属于徐牧择的气息,都带着强有力的攻击性,景遥不敢大声反抗,他头一次面对捧在面前的机会懦弱至此。


    徐牧择哪里想凶他,更不想吓他,可是小孩要把他逼疯了,本能是无休止地掠夺,直到自己满意为止,恻隐之心生出的疼惜之情,又始终压着他的狂热,他被折磨得痛苦。


    景遥看着男人危险的神情,抬起腰肢,在床上跪走到他的面前,他去牵徐牧择的手,“daddy,daddy,我们当什么都没发生好不好?我把您当daddy,您收我做干儿子吧,就像……像其他人一样。”


    景遥语无伦次,攥着徐牧择的手,苦苦恳求,“我什么都不要,您把我当成儿子就好了,不要当恋人,我不配,我不行,我做不好的,daddy,daddy求求你。”


    徐牧择眉宇间冷漠起来。


    小孩抓着他的手,自欺欺人地说:“您疼我,我知道,我们……我们可以当父子的啊,我很小就没有爸爸了,我爸爸也会希望有人保护我的,我可以认您当干爹,世界上的感情不止那一种的对不对,daddy好不好?”


    徐牧择讥讽地一笑,浑身解数用尽,小孩依然不松口,他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太过温柔。


    景遥自然也察觉了男人情绪上的转变,他讨好地抱住徐牧择的腰,脑袋贴着他的胸膛,双手在男人的腰后狠狠揪在一起,“我知道您疼我,我感激您,我求您继续那样疼我。”


    徐牧择抬起小孩的下巴,低眸冷视,“路辛惟,我做不到。”


    景遥不管不顾:“您可以的,可以的,您这样疼爱我那么久了,为什么不可以是一辈子?”


    “你是要道德绑架我吗?”


    “不是,是我把您当daddy,我对您,不是那样的感情……”


    “不是?”徐牧择拇指碾过小孩的唇瓣,“但总有一点吧,你刚刚很沉醉我们的亲吻呢。”


    景遥对方才的反应无从辩驳,他心虚地垂下头,又被男人抬起脸,徐牧择向前顶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要你,”徐牧择不容拒绝地说,“你和我之间不可能回到之前,你要留在我的身边,就只能有这一种关系。”


    景遥看到了徐牧择的决绝。


    徐牧择的手绕到小孩的脑后,五指插进他的发丝里,已然无法再冷静,“你可以选择离开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我是疼你,但我也自私,我对你已非常克制,无数个日夜我都能直接要了你,可是我没有,就因为我愿意尊重你的意愿和人权,很抱歉,我的耐性不够了。”


    徐牧择字字珠玑:“宝贝,我可以给你时间缓解,你只有接受这一切,也接受我,你可以骂我自私无耻,但那不会改变什么,我太想要你了。”


    景遥抬头看着对方,泪眼朦胧,徐牧择俨然不再有任何的伪装,他彻底撕开了假面,温柔慈父之下是满满的掠夺欲,上位者愿意给下位者人权,已是不易,他们有推翻一切的能力,徐牧择便是那样一个人,甭管他对比其他人的修养已是多么高尚,可他骨子里依然是个野心家和上位者,具有本质上深埋的劣根性。


    徐牧择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用上这种不体面且极端病态的手段,他设想的美好,他连恋爱都可以不谈,对长大的过程中遇到的优秀异性也产生过欣赏之情,他都能按捺下去,他虽然没有跟人恨海情天地有过一段,却并非对爱情这回事一窍不通。


    因他所接触的人,因他的家庭,因这一切都在无形之中告诉了他爱情是怎么一回事。他渴望忠贞的伴侣,他也相信他会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他们不一定要坠入爱河,他们会相敬如宾,共同经营起一个美满的家庭,是男是女没有什么所谓,只要情投意合就好。


    他会很尊重他的伴侣,会做一对不像父亲和母亲那样的表面夫妻。


    但此时此刻,他的所有原则都被打破了,他非常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对逼迫性的手段曾一度不耻,他认为只有没能力的人才会用强硬的手段留下一个人,可现在他也那样做了,威逼利诱,像圈子里恶劣的货色一样,拿权利地位压制对方,他从没想过这是自己能干出来的事。


    他已经不理智到可以将自己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了,还谈什么手段与否?徐牧择只知道自己快疯了,长久的隐忍引爆的情绪让他无法再跟小孩进行拉锯战和表演。


    他迫不及待将他拆腹入骨,小孩的舌头美味,就连口水都能安抚他焦躁的心,他想吞了他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沉迷与他的肌肤之亲,比小孩丰满的身材大有人在,他却只对小孩有着近乎狂热的情欲。


    徐牧择的话说得明白,态度也明确,景遥从他的眼里看不到可能性,他只拿一双委屈的眼睛望着男人,这份脆弱落入对方的眼里加剧的是更强烈的占有欲。


    “您教过我的,爱情不应该是这样的……”景遥妄图跟男人讲道理。


    徐牧择冷笑一声,“是吗?我不记得了。”


    景遥心陡然凉下去。


    徐牧择激进地说:“也许我说过吧,但今天我也上了一课,爱情的形式太多样了,那些文人墨客喜欢文艺的形式,但他们就能推翻其他形式的表现不是爱情吗?他们算什么东西,他们有这样热烈地爱过一个人吗?”


    景遥跌坐下去,在这堂课上他的辩解能力为零。


    徐牧择俯下身,抬起小孩的脸蛋,近距离凝视他,呼吸喷在对方的脸上,这种交缠的呼吸令他疯狂,“宝贝,你不用怀疑我对你的情感是什么,我只是忍了太久,到今天一发不可收拾而已,我呈现的状态我自己也无法收住,我太想要你了,你懂吗?”


    话落,徐牧择含住小孩的唇,品尝他的小蛋糕带来的极致满足,他如自己所说的一样,他甚至知道自己很过激,但他就是收不住,他被压抑的渴望以一种癫狂的形式爆发。


    景遥不大会接吻,他跪在床铺上,被男人掐住下巴索吻,两只手不知放在哪里,紧张握拳,徐牧择越吻越深,景遥的唇瓣很麻,也不知何时换气,渐渐地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会微微推拒,徐牧择就会贴着他的鼻子停下来,等小孩喘够了再吻上去,他把他从床上抱起来,抱到窗口那张单人椅上,让他趴在自己的身上,徐牧择双手揽住小孩的腰,教他接吻,也深入自己的功夫。


    景遥全程并没有抗拒过,他早就被徐牧择的疯魔吓傻了,另外,他不太排斥徐牧择的亲吻,甚至有点喜欢,他心底早已不再抗拒这个男人,他都明白,他只是不敢接受罢了。


    以徐牧择的阶级地位,愿意给他时间缓解已是非常宽宏大量,他大可以直接要了他的,景遥被徐牧择抱在怀里,自然能感受到他的危险,在极致的危险中,人往往是不敢大喊大叫的。


    他表现得有几分顺从,这让徐牧择很满意,亲吻的力度柔和下来,舌尖霸占了小孩口腔里每一处地方,吻得燥热难耐。


    他们吻了很久,景遥趴在徐牧择的肩头喘息,徐牧择打开功能椅的逍遥模式,椅子轻微地摇摆起来,窗外电闪雷鸣,他们相拥在一起,有一种诡异危险却诱人的极致暧昧。


    “喜欢吗?”徐牧择轻揉小孩的发丝,“惟惟很喜欢接吻,不是吗?”


    景遥感到无比的羞愧,拒绝的是他,沉沦的亦是,徐牧择有他所憧憬的一切成熟男性应该拥有的东西,权利金钱本对他就有诱因,徐牧择忽而温柔,忽而激进的态度更是将他置于水深火热之中,耍的团团转。


    景遥揉了揉眼睛,轻声说:“您欺负我。”


    徐牧择爱不释手地抚摸小孩的腰背,内心的渴望折磨的他瞳孔深红。


    “你没有给我选择的权利,你说我可以选的,可是你没有给我,”景遥深埋在男人的肩头,无从抗衡,“不是欺负我吗?”


    徐牧择坦率地说:“是,这一切源于我太想要你了,你看不到我的心,你不知道我所忍受过的辛苦,我对你已经很耐心了,你都不知道。”


    哗啦啦的雨珠砸在玻璃窗上,身后泼墨的雨夜埋没了许多的理智和热情,夜已深重,两人皆无困意。


    “为什么会是我呢?”


    “你可以问问上天。”


    “可是我才十九岁……”


    “能做我儿子的年纪,”徐牧择从容地说,“我也思考过,我也想过放弃,但爱情这东西霸道的很,我尝试过了,你以为我很愿意逼迫你吗?我是其他的可能早已经尝试过了,我非常清楚自己的心,我非要你不可。”


    景遥哪里知道徐牧择做过多少挣扎,他无法理解,那些内心的挣扎他看不见,他闷闷不乐地趴在徐牧择的肩颈里,无可奈何。


    “宝贝,尝试接受我,好吗?”徐牧择温声说:“跟我谈恋爱又有什么不好?你所求皆能得到,你要的资源,你要上的赌桌,你的野心,都将被满足,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只要你陪着我,这难道不是很赚的买卖吗?”


    景遥一动不动,由着椅子轻轻摇摆,由着徐牧择低声诱哄。


    徐牧择抬手拿过一边的香烟,他的心思太重了,到了需要外物疏解的地步,他点了香烟,慢条斯理地说:“上海这个地方妖魔鬼怪太多,你想闯出天地来,没有靠山的下场你想过吗?想要巴结我的人数不胜数,我都不在乎,我只给你一个人开道,你可以借着我的势力在上海玩儿,把我的名声搞臭了也没关系,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我就是想要你,你那么聪明,掂量不清楚利弊吗?”


    景遥睁开眼睛,浑浊地看着椅子,他所谄媚的权势在用心良苦地哄着他的同意,这样的感觉足以要了人的理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景遥低声询问。


    徐牧择抽了一口烟,深深呼出一口气,无奈道:“很早,一开始倒是没有这么强烈,我和黄惕一样,对你是长辈的疼爱更多,渐渐的,一切就变质了,也许是从相拥而眠的夜里,也许更早。”


    “我,我是男孩子……”景遥吞吐地问,“我也不能生小孩,是要我做情人吗?”


    “做情人,做老婆,做儿子,你想做什么都行,这些角色在我身边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徐牧择弹了弹烟灰,面对着漆黑的雨夜,真诚地说,“我只要你一个人就够了。”


    景遥感到受宠若惊,他心底就是再有怀疑,此刻也被徐牧择的话打动了,氛围太好了,他无法抗拒。


    徐牧择低头亲吻他的发丝,掌心一遍遍揉过小孩的鬓发,持续不断地博取,“徐牧择这张牌在上海很好用,你体验过的,把这张牌抓在手里,挥霍一辈子,好么?”


    景遥扭了扭头,他趴累了,但并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徐牧择欲念渐深,尼古丁挥发小部分,他揽住小孩的腰肢,“你可以慢慢想,好好地权衡利弊,我再给你两天时间,这两天不要躲我,我喜欢跟你待在一起。”


    景遥耳朵羞红,头埋得更低了。


    徐牧择掌心护在他的脑后,沉重地说:“你背弃我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不能有下回了,你知道我在成赴的电话里听见你声音的时候有多恼吗?可我又能对你怎样呢,罚你吗?闭门思过是我能给你的最大的惩罚了,我的心偏向你,舍不得教训你。”


    景遥喉咙干痒,他不敢抬头,不敢面对徐牧择深邃热情的眼睛,他的心乱了。


    徐牧择抬起小孩的脸颊,和他目光交接,“困吗?”


    景遥毫无困意,睁着有神的双眼注视对方,反问回去:“您呢?”


    “不困,”徐牧择说:“被你勾得下面发痛。”


    景遥无辜道:“我什么也没有做。”


    徐牧择说:“是呢,你什么也不用做,就能让我这样,我该给你颁个奖吗?”


    景遥羞愧低下头,“那……”


    徐牧择手背抚摸小孩的脸颊,“我想要你,宝贝,想好了就跟我说,我疼你,不想强迫你,你也心疼心疼我,两天,多一天都不行。”


    景遥瞳孔闪躲,“怎么这样。”


    徐牧择强词夺理:“我只给你两天时间考虑,这两天是给你准备的时间,不管你同不同意,你和我都只有那一种关系,你能选择的只是体面还是不体面的形式发生而已。”


    景遥无心反驳,他被徐牧择看得脸颊烧红,在徐牧择面前的他和在别人面前是两种状态,从前是因为要表演,现在则是因为徐牧择的感情太过炙热,他不好意思直视他了,总是有些束手无策。


    “今晚也很难挨呢,给我点甜头好吗?”徐牧择拉着小孩的手,“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不要你涌泉相报,我要你还一点点。”


    景遥仓皇地收住胳膊,“不,我不会……”


    “我教你,”徐牧择坚决处刑,“你摸过的。”


    ……


    连绵不绝的细雨下了整夜。


    酒店套房里的二人相拥在一起,承载他们热情的只有一张功能椅,窗外连绵的细丝在马路上形成大小不一的积水坑。


    孙素雅站在窗前眺望夜色,她为小孩祈祷,希望他一切顺利。


    大约祈祷有效了,她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那让孙素雅松了一口气。


    次日二人从外头回来,一个低着头,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个神情终有和缓,徐牧择的脸色柔和了许多。


    景遥走在徐牧择的前面,全程低着头并不说话,他进屋后就上楼去,也没跟孙素雅透露什么,一切都是孙素雅从徐牧择脸上得到的信息。


    孙素雅低声问:“成了吗?”


    徐牧择说:“一半吧,照顾好他。”


    孙素雅道:“这我自然明白,他能接受吗?”


    徐牧择看了眼楼梯,缓缓说道:“不太能,需要时间,不过能不能都不重要,我一定要。”


    孙素雅忧心忡忡,柔声劝哄,“他还小,您不要太着急了。”


    “我也不想着急,可惜我不是二十岁,没时间再跟他耗了。”徐牧择收回目光,不再议论这件私事,“下午林柯他们过来,我要出门,你和应良在家听他差遣,联系个医生过来,给他查下身体,预防他别生病了,这两天冷,他晨起咳嗽了一声。”


    孙素雅说:“我来安排。”


    徐牧择叮嘱完,追上楼去。


    推开门,小孩坐在床铺上,闷闷地看着地板发呆,看见他的那一刻眼尾就开始泛红,徐牧择走进去,提着那件毛绒外套披在他的身上。


    “我要去公司,待会有医生过来给你检查身体,配合他们,天气凉,不要到处跑。”


    景遥一味点头。


    徐牧择抬起他的小脸,“你的房间我给你恢复原样,手机和信号也还给你,想联系谁就联系谁,但不要本末倒置,忘了你现在该思考什么。”


    景遥低声说:“我知道。”


    徐牧择的手指横在小孩的唇瓣中间,左右磨了磨,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丢下一句休息吧,便离开了卧室。


    景遥看着男人远去,直到对方消失在他的视野里才收回目光,他的唇瓣热乎乎的,景遥伸手摸了摸。


    应良把手机还给了他,他的房间里也恢复了网络,景遥可以和外面通讯了。


    他最先联系的是飞仙,如预料的一样,飞仙的轰炸多得数不清,不用想他都知道飞仙的胆战心惊,景遥给飞仙打电话,透露了自己的情况,飞仙才安心。


    “你不知道我要吓死了!”飞仙说:“好几天联系不上你的人,我以为徐牧择把你弄死了。”


    “差点。”景遥心事颇重,“我没事了。”


    飞仙在电话里大喘气,说他都准备报警了,要不是徐牧择身份特殊,飞仙当天联系不上人就会报警。


    景遥安抚了他一会,他想约个时间跟飞仙见面,他觉得跟徐牧择发生的这件事太重了,他害怕当局者迷,需要有人做他的军师阐明厉害。


    他需要客观的角度看问题。


    飞仙说好啊,什么时候有时间,景遥想了想,今天不大行,他要做检查,飞仙便追问他是不是生病了。


    “不是的,是他担心我生病,”景遥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反正今天不行,明后天吧,我们在老地方见面。”


    飞仙说他都行。


    因还没离开上海,见面也方便。


    景遥这通电话打的心怦怦跳,脸颊也热乎乎的,脑壳有点晕,闭上眼全是徐牧择的脸。


    他要找点事做。


    景遥站起身来,来到电脑前坐下。


    网络恢复以后,电脑流畅运行起来,景遥想了想,去搜了自己参与过的影片,影片马上就要上映了,有几部在预热宣传,有几部排到了明年,其中一部竞技题材的电影排到了春节期间,这么好的档期都能上,他一时分不清是大导演厉害还是投资的人更厉害。


    宣传网评铺天盖地的好,景遥见识过了娱乐圈的手段,营销号把节奏带得飞起,一时间有关于他的评价也都变得友善起来。


    [长得很好啊,怎么这么乖,喜欢死人了]


    [幺妹幺妹我们爱你]


    [花药真的很奇怪,他也不算长得很惊艳,娱乐圈好看的多了去了,但就是没见过他这款,不是很好看,就是很讨喜]


    [这还不好看???]


    [他是好看的,人家的意思是没那么惊艳吧,楼上我懂你,他五官和脸庞线条都比较好,看着温和,有路人缘]


    [纯路人,现在成妈粉了]


    [娱乐圈我老公不少,但儿子就这一个,想生一个这样的有人懂我不]


    [还是粉别人吧,他人品不行]


    [一个无良主播怎么混到今天的?潜规则了吧?]


    景遥翻了翻,不想看下去了。


    他的确好久没出去透气了,下午孙素雅联系的医生上门来了,景遥配合他做完检查,就抱着雪球去了楼顶。


    天台做了花坛,景遥和雪球围着花坛在屋檐下漫步,潮湿的空气吹在脸上,景遥只要安静下来,脑子里就全是徐牧择。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脸颊。


    雪球踩着花坛边,对着花坛汪汪叫,风吹起它雪白的毛发,景遥拨了拨花坛里凌乱的小花,沉思想着他和徐牧择的以后。


    “阿嚏。”景遥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担心自己生病,就抱着雪球下楼去了。


    孙素雅不知他和徐牧择的进展,话里话外地试探小心翼翼,“谈得还好吗?”


    景遥羞愧地说:“嗯。”


    孙素雅说:“我跟你说了吧,没事的,不要想太多,他那么疼你,肯定不会把你怎样的。”


    事实并非如此。


    景遥望着窗外的湿润,冷不丁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孙素雅皱起眉头:“嗯?”


    景遥又连忙摇摇头,说没什么。


    孙素雅说:“你年纪轻轻的心事不要这么重,有什么都是可以谈的,徐总他以前脾性不大好,现在年纪大了,心软了,什么都能好好商量,你只记着一条,不要太违拗他,做事别那么绝对就行了。”


    “嗯。”


    景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拼魔方,扭来扭去,心不在焉,发生了亲密的行为之后,他提起徐牧择就不再能心如止水了。


    晚上徐牧择回来,比预计得要早,他带着一份文件,告诉景遥,在那份文件上签过字,那栋酒店就是他的了。


    景遥还是心有余悸,没敢马虎地签字,徐牧择瞧出他的顾忌,扯过小孩在书桌前,带着他的手签上了他的名字。


    “你喜欢我逼你?”徐牧择质问。


    景遥惶惶不可终日,他心态扭转不过来,始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意淫到这个程度未免过分了。


    徐牧择的眼睛那么诚恳,他握住自己的手,整理着他的毛绒外套,温柔地对他说:“你要是喜欢这样,我倒是能逼你做更多的事。”


    景遥眨了眨眼睛,双拳紧握,“我适应不了……”


    “那就学,什么都能学,学着适应我是你男人,”徐牧择说:“你不是说自己什么都能学吗?”


    景遥说过的话成为了徐牧择手上的把柄,他和徐牧择阶级差得太多,好不容易适应了私生子的假身份,却又要做出改变。


    徐牧择将他逼得很紧,根本不愿意让步,年龄差让他不舍得再浪费时间,面对面演父子情深的戏徐牧择早就厌倦了。


    他要谈情说爱,跟小孩亲密相处。


    景遥自知不可能改变徐牧择的决定,他只能缄默不语。


    “你讨厌我吗?”徐牧择问他。


    景遥注视对方热诚的眼睛,他自然不讨厌对方,他对徐牧择半推半就的反应已经表明了许多事,他在很早时就做过和徐牧择的春梦,他心底对徐牧择早有几分特殊的情感,事到如今他不用再掩饰,令他犹豫的是他们的阶级地位,徐牧择太狂热了,他好害怕。


    “不讨厌我,对不对?”徐牧择揽住小孩的腰,“你喜欢跟我接吻,你的反应告诉我你心里对我也有几分不同的情意,为什么就是不能心安理得地接纳它呢?宝贝,你很喜欢折磨我,喜欢看我为你发疯却得不到的样子是吗?”


    景遥抿唇,是这样吗?是为了折磨徐牧择?不,当然不是,他紧张地看着对方。


    徐牧择耐心地引导:“你喜欢玩儿,我陪你玩儿,你要时间我也给你,但我不会给你太多,我要提醒你,不要把我往急了惹,那些低劣的事我不想做,却不代表我不能做。”


    “后天,”景遥扣着手,垂眸说:“后天行不行?”


    徐牧择大方地说:“行啊,我忍了这么久,不差这两天了。”


    景遥很感激,虽说他还要考虑,可结果并不会改变什么,徐牧择愿意为他一忍再忍,是他给出的让步,景遥深知自己是狼入虎口,无计可施了。


    等待的间隙里,徐牧择并没有放过他。


    徐牧择每天会提前回来,有时景遥还在吃饭,有时景遥午休还没起来,有时他还在浴室,徐牧择就会等他,然后等他吃好饭,做完一切手上的事,他会把他抱在沙发,或者窗台上,跟他接吻。


    景遥因为关系的转变,不太知道怎么称呼徐牧择,于是他往往会省掉称呼,以求得自在,“我,呼吸不上来……”


    徐牧择这时就会温柔下来,放他喘一会气,等小孩呼吸够了,兴致不断地引导他:“伸舌头。”


    景遥乖乖伸出舌头。


    徐牧择喜欢舌吻,而景遥喜欢蜻蜓点水,不用交换唾液,不会弄湿嘴巴的吻,因为是很羞耻的事,他没有提过,都是徐牧择发起的吻,自然是按着徐牧择喜欢的方式进行。


    “宝贝好甜,”徐牧择会在亲吻的时候夸他,景遥的脸就会更红,徐牧择对他这副样子爱不释手,他会抱着小孩的双腿转移阵地,“怎么这么甜?”


    景遥眼尾烧红,偏开头,当做没听见。


    他们的亲密和别人不同,因为他们不是真正的情侣,景遥还没有点头,可是他又心甘情愿跟徐牧择接吻,也很沉迷,短短三天,他们不知接了多少次的吻,徐牧择会吻他的脖颈和手臂,会吻他的额头和脚背,有些景遥自己都觉得很过意不去的吻,徐牧择却像吻他的唇一样的适应。


    “daddy……”景遥刚叫出声,心里就激灵了一下,对这个称呼感到无比羞愧,并拢膝盖,低声说:“不要吻脚,吻上面。”


    他们之间的氛围极度暧昧,时而餐桌上对上一眼便能水深火热起来,徐牧择很莽撞,有时和孙素雅一墙之隔的时候,他就敢抱着自己亲吻,他们亲了好多好多次,景遥都数不清楚这三天里吻了多少回,他每天的嘴巴都是湿漉漉的,像刚被水洗过的樱桃。


    徐牧择在亲吻这方面就已经展露了他的野蛮,此时景遥还不太能意识到这些,他对地点和时间有些许介意,徐牧择那么矜贵的一个人,这三天里就像个禽兽,抓到点时间就一定会跟景遥亲热,有时还会忘记他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会议。


    “让他再等一个小时吧。”徐牧择对电话里的陈诚说,“我现在过去。”


    景遥闻声,翻身从他身上下来,坐在一边,不好意思抬头。


    徐牧择通完电话,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才会欺身而上,抬起小孩的下巴,匆匆地亲吻一会儿,询问:“等我回来,或跟我一起去,选什么?”


    景遥低声说:“等你回来。”


    徐牧择恋恋不舍地离开。


    景遥彼时望着徐牧择的身影,反省自己在干什么,他这不是助纣为虐吗?他并没有考虑好,就跟徐牧择一发不可收拾了,徐牧择本来就不会放过他,这样子还有可能放过他吗?


    他不明白自己,很混乱,不愿意跟徐牧择牵扯太深,又无法抵御他的亲吻,看见徐牧择离开,他会失落,会想要挽留,会想要跟随,但他都没有表露出来。


    他只觉得自己很糟糕,每一回和徐牧择吻过,他都感到很热,很湿,很激动。


    daddy,恋人,他们可以是一个人吗?


    景遥不知道,他双脚踩住沙发,抱住膝盖,望着房门的方向,等天黑,等徐牧择回来,等他来亲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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