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归兮归兮,岂曰今朝不逢……


    短剑堂,黄长老一回来便是怒气冲冲的模样,大手一挥将隔绝阵法启动,不允许任何外人踏足。


    周围还在勤学苦练的弟子分别四目相对,却只见得一片摇头。


    怎么回事?长老出门前不还喜气洋洋的吗?


    这是出门走太急摔出狗吃屎了?


    虽然形象上确实丢脸了些,但也没必要气成河豚吧?


    “滚!”


    弟子们低声的猜测再次激怒了黄午阳,内堂传来一声暴喝,众弟子赶忙收了短剑离开此地。


    惹不起。


    炸毛的老虎根本惹不起。


    “郑师兄,你能猜出长老在气什么吗?”


    三长老首徒郑飞明摇头:“师父最信奉宗门的逍遥之道,还从未如此暴怒过,应当是要紧事吧?”


    下一句郑飞明却打趣道:“不过若真要我来猜,肯定是师父在大长老手里吃了瘪,没能把昨天那位榜首收入麾下。”


    “反正啊,不会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说罢,他便豁达一笑。


    众弟子们也是笑了个开怀。


    而在内堂之中,黄午阳青筋暴起,捏爆了大长老韦年试图连通的传讯符。


    俨然是一副完全拒绝沟通的浑噩模样。


    “该死的小崽子。”


    他恨不得把嘴上念叨的人就此咬碎。


    “凭什么一个初武四重的小童就能抢走榜首!分明我席下弟子才称得上是初武境的天才,那榜首该是我手里的才对!”


    “一个不知哪个旮沓出来的臭娃子,也敢抢走名门正派的榜首之位,真是胆大包天!不知凡几!看我不给他个教训——”


    他话没能说完,便被突兀打断。


    “你要教训谁?”


    平淡的声音适时响起。


    黄午阳被吓得跳起,下意识后撤三步距离,再抬头,竟是昨天见过的白袍散修,双手环抱,双眸径直锁向自己,也不知是怎么闯进的隔绝法阵,更不知这人淡泊面容下在思索什么。


    但总归不是好事。


    常予白人虽然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可身后黑色重剑悬空而立,在黄午阳有所防备之后,更是倾斜了九十度角,剑尖对敌,一副要揍人且没有商量余地的模样。


    黄午阳:“大胆!这里是天剑宗!”


    但常予白只是歪了下头:“方才,我一直在关注你。”


    他说的方才,是从正殿诸位长老口舌交锋时算起。


    “黄午阳。”他真心疑惑,“你有病吗?”


    黄午阳已经怒得不能再怒,一张脸被气得通红:“黄口小儿,你也敢羞辱于我!”


    “那就是说不通了。”常予白点头。


    随后,重剑如离弦箭矢,直奔黄午阳而去。


    “哼!不过高武境也敢……你怎么会有压境界的法宝!”


    常予白:“哦,也可以不用,要我当场进阶给你看吗?”


    “……你给我等着……你……”


    常予白:“不行,我就要现在揍你。”


    黑鳞一声一响拍在黄午阳身上,但常予白还是感觉不够给力,索性撸起袖子,拎着拳头开始往黄长老身上招呼。


    很快,原本端庄整洁的修士成了潦草大汉。


    本来还嚣张跋扈的上位者分分钟抱头求饶。


    场面很是熟悉。


    也不知道打了多久,天剑宗内整点的钟声被敲响,常予白这才收了拳头,又嫌弃地掏出手帕擦干净。


    末了,常予白对着地上蜷成一团的老可怜道:“你没机会伤害小云。”


    “……”


    “炮灰。”


    这个世界不太对劲。他想。


    他和黄午阳从昨天相处到今天,眼看着此人从垂涎天才的一份子,变成了嫉妒心膨胀的炮灰。


    这很不对劲。


    如果这种转变是适时发生的,那说明前段时间雷震谷的雷皇父女其实也大有问题。


    但这个世界本来就和他认知里的不一样,这里是有主角,有龙傲天存在的。


    天道帮忙制造点炮灰也是情理之中。


    再说了,这世界的人变不变炮灰,和他常予白有什么关系?


    这是李天声该解决的问题!


    他得去接小云,再这样下去,天剑宗作为李天声日后要闯的一大难关,势必要发展成炮灰大本营,到时候人均喜提怒不可遏负面效果,随处可见红温小怪无脑游行。


    他怎么能把小云放在如此危险的地方!


    一群炮灰堆成山,保不齐哪天就要突发恶疾拿小云出气。


    这根本就不是能安心修炼的地方。


    不就是师徒吗?没问题,总不会有比他身边更舒适的成长之地了!


    只要小云能回来……不!必须回来!


    常予白眼神中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绝对不要孤身一人!


    也绝对不要让大小两位师父孤身一人!


    常予白就该和离清云形影不离。


    这可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随手把黄长老的惨样留了个影,脚上踏剑,朝着离清云现在所处的宿舍赶去。


    至于被下了隔绝禁制的门?


    常予白不想耽搁,直接一剑飞了过去。


    “谁!”离清云被吓了一跳。


    可烟尘散去,入目竟是一身熟悉的衣袍,常予白重剑归鞘,双脚已经稳稳落在地面。


    “小云。”他道。


    却没来得及说出下半句。


    离清云已经哭着脸朝他奔了过来,就在常予白蹲下的一瞬间飞入了怀抱。


    “呜呜——”也不知道是想配合着表达惊喜,还是真的意外被感动,小离清云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哭了出来。


    小云抽着鼻子,嘴上含混着:“我好像看到幻觉了,哥,是你来了吗?你来接我了吗?”


    可他忘了,幻觉怎么会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呢。


    “是我,常予白。我并非幻觉。”


    常予白老老实实回答。


    “哥!!!”离清云把这一声喊的嘹亮。


    “哥,你这个笨蛋,怎么才来啊!”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你怎么没有第一时间就追上来啊!你怎么把我丢给落松平了啊——”


    离清云还在哭诉,每一句恐慌被吼出,心底的不安才散去一分。


    常予白抚摸着小云的后发,想了想,道:“小云,你要给我时间,我需要思考。”


    离清云抽噎了一声:“呜。”


    看着小云被眼泪刮花的脸,常予白干脆放弃了那些纠结的过程,直接说结果:“我会晋升。”


    “小云,我会变得很强,很强很强,强到所有人都不是我的对手。”


    “不是靠着在雷震谷借助外力得来的境界,我会凭我自己达到顶端,神皇也不能和我作对。我会和你一起修炼,我们一起往上爬,一起变得强大,你想学的我都会教给你,小云……”


    常予白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沉重闭目后终于睁开,道:“小云,我是你的师父,我不能没有你这个徒弟。”


    他在这个世界只有师父作伴,他的身边已经不能没有一个名叫离清云的亲人。


    师父陪他经历了太多,现在是他该陪着师父去游历四方的时候了。


    眼前人,是他下定决心要相处余生的人,怎么可以放手呢?


    师徒便是师徒,谁是师,谁是徒,都是一样的。


    他要和离清云做一辈子的师徒,将这份关系牢牢锁住,谁也不许打破!


    这已经是他在此世间唯一的羁绊了。


    “哥……”


    “小云,你现在可以叫师父。”


    “……可是,我明明那么说你,还丢下你加入天剑宗,你为什么还愿意来找我。”


    不讲过程的缺点开始起作用了,离清云哭完脑子回归,虽然常予白的反应的确在他的计划之内,可他却没来由地无措。


    他其实该多想想的,为什么常予白内心最渴望的画面是成年的自己,为什么靖愿石窥探印象,看到的却是幻想中的场景。


    常予白对自己真的抱有不轨之心吗?


    靖愿石真的靠谱吗?


    常予白:“小云,难道……你不愿意回来吗?”


    离清云:?


    “怎么得出这种结果的!”


    他是白哭了吗!


    离清云的恐慌被惊怒取代了片刻,而后又变回分外熟悉的无力感。


    这才对嘛,和常予白沟通起来,就该是这么的让人咬牙切齿啊。


    常予白掏出留影石,将被打成一团的黄长老的记录画面给小云看,边看边道:“天剑宗的长老欺负你,这里不适合你修炼。”


    “小云,我不会欺负你。”


    依旧是只说结论。


    离清云真的很想把此人的脑袋撬开,看看那些被省略的过程究竟扔去了哪里。


    可他的手忍不住去接留影石。


    “哥……”


    “叫师父。”


    “哥。你知道吗。”离清云突然自嘲般苦笑一声,“其实我好像真的有命数在身上,不管是战天骄,还是入剑宗,它们都在提醒我同一件事,它们都在指着我,说我是天煞孤星,可我知道我不是……哥,师父,我不是天煞孤星。”


    比之方才的嚎啕大哭又有所不同,这次的哭泣来得很是平静,不过是嘴里的话说着说着,这眼泪就掉了出来。


    “师父,我不是天煞孤星对不对,对不对啊?”


    小云问得小心翼翼,任何一个否定答案都能将他就地击垮。


    常予白笃定道:“你当然不是天煞孤星,没人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小云哭得更凶了,泣音却还是溢不出喉咙。


    离清云努力张着嘴,好像有千万句话要诉说,可是眼泪落到最后,一句也没能闯出口。


    他再次扑进常予白怀里,这才重新哭出了声音。


    “呜呜——哥,你不能再和我分开了,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师徒,你不能不要我。”


    “小云,是你不能再不要我了。”常予白纠正道。


    “对不起,对不起呜哇——”


    一句话,又是泪如泉涌。


    ……


    等到落松平安抚完韦年,又听完三长老愤愤不平的抱怨,一张留言符悄悄飞了过来,落松平这才得知一个时辰前常予白已经带小云离开了,师徒二人决定重新做回散修,就此拜别了天剑宗。


    落松平:“……”


    落松平:“唉。”


    也算是意料之中吧。


    如此意气风发的神童,却第一天就受到了剑宗冷眼,不将此事对外宣扬,已经是仁义至尽了。


    可惜他剑宗逍遥至今,却出了如此变故,长老之间沉默的沉默,冲动的冲动,哪里还有千年大宗该有的底蕴。


    “唉,这都叫什么事啊。”


    多好的天才啊,怎么就这么错过了呢!


    第32章 前尘无愿景,此世弃天歌……


    天杰地灵,锻打声起,晶矿银石之味刺入鼻腔,还未至晌午时分,冶物宗便已经开始了热火朝天的苦干。


    只是有一间煅器室清闲得很,既没有铺天的热气,也听不见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一大一小师徒二人打量着眼前煤炉一般的锻台,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这二人正是刚来不久的常予白和离清云。


    冶物宗的大门还是很好进的,只需要对着有头有脸的修士亮一张成绩单,任何非议的声音都会瞬间消失不见。


    不就是来煅个剑吗?锻器室借了!


    就是最近被火熏太狠,眼睛有点花,好像不小心把人家年龄看成八岁了。


    离清云:……


    这种话听多了耳朵有点起茧子了。


    进了煅器室,离清云才得知原来不是请一位锻剑大师帮忙,而是常予白自己上手给自己锻造贴身宝器。


    离清云:!


    “哥,你居然还会锻剑!”


    离清云适时做出崇拜的模样:“难道说,从一开始你就准备好亲自上手了吗?”


    常予白的关注点另有所在:“怎么不叫师父了?”


    以前小云不是三两句哥里混一句师父吗?怎么拜了师之后,反倒是一句也没听到过了?


    小云:“嘻嘻。”


    竟是试图用嬉笑混过去。


    离清云:“叫习惯了,改不过来嘛。哥~你不要嫌弃我嘛。”


    错误的,他就是故意不叫师父的。


    以前常予白心底不认他这个徒弟,离清云自然要想办法影响一下常予白的感官,没准他叫的多了,潜移默化之下就能把这个蠢木头给打动了呢?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稳稳当当拜了师父,磕了头,敬了茶,马上就能收到入门礼,如此稳健的场面,再大的意外也干扰不出差错了!


    他想的果然不错,常予白内心是很在乎自己的。


    虽然师父并未说因何在意,可师父说了句“我们是家人”。


    他早就想过常予白此人是否是孤独的,他也担忧过常予白会因为寂寞选择丢弃世间的一切,一切皆是有迹可循。


    常予白需要自己做家人,而师徒身份,在常予白的观念中,是比家人更亲密的存在。


    现在他拿稳了饭票,自己也下定决心不会离开常予白,双向锁定的加成下,一个方才八岁的小童,自然是有恃无恐了起来。


    毕竟在离清云的认知里,他心中的常予白还只是停留在表里不一,是一个喜欢听他说漂亮话的冷脸闷骚上,还不知自己其实所有的经验都走上了错路。


    常予白对此只是一味点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锻剑上。


    其实他不会锻剑,只是他年幼顽劣,非要听一些新奇故事才肯入睡,师父便将他当年做过的不出名但出彩的事迹讲给他做睡前故事听,其中就包含了师父当年是如何锻造的无愿剑。


    而恰好,常予白身为高阶修士,又是记忆非凡。


    锻剑台前,常予白终于思索完了全套过程,对小云点头,示意他可以将靖愿石取出来了。


    烈火腾扬,瞬间点燃全场的温度,原本冷寂的锻器室热气升腾,令人心跳也不自觉加重了几分。


    七八种锻造工具同时飞起,像有自主生命一般忙于各自的工序,你一锤我一到,繁华幻影接连重叠,看的旁观的离清云只剩下了眼花的感慨。


    靖愿石一分为二可不是单纯的切割就行,而是要将其本体和权能分离,既要将石头分成恰好的两部分,取一部分能锻造长剑,又要将其可以窥心的能力完完整整落到另一半上。


    一旦伤及靖愿石根本,这块宝贝变彻底成了废料。


    这是常予白第一次试着自己锻剑。


    他知道师父在东房藏了间锻剑室,清云尊者时不时就会进去看两眼,可每次常予白试图溜过去查探动静,都会触发传送禁制,被转移回自己的房间。


    而机制一触发,先是引得东房彻底关闭,除非拆家才能进,而后师父便会亲临他身边,无奈将他再次劝阻一番。


    可以说,常予白毫无锻剑经验,也不一定继承了师父的锻剑天赋。


    但此人天生有种自信,以前被师父管教着压抑自我,最近却是欠缺静心,这股子骄傲意气开始露出苗头。


    纵然未尝一试,控火控金之道,他也是略懂不少的。


    更何况他已经将师父的新手教程复盘了千百遍,绝对不会落下任何一步。


    火起,又熄,再燃烧时,靖愿石的本体已经被淬得泛蓝,而后,常予白眸中金光微闪,纵观一片蓝色里的脉络,层层威压紧逼,势必要将权能的脉络纷纷逼往同一阵地。


    而后精准操刀,待到另一半石体不再能催动权能,手疾眼快,一分为二。


    空洞石体落到锻台,集中收拢了窥心之技的石体被操纵到冰池降温。


    烈火再次猛生,这一次,便是要完完全全将一块半掌大的石头锻打成长剑了。


    一连串的叮当声和火苗噼啪声后,窗外日光悄悄变得昏黄。


    离清云打着瞌睡的脑袋一颤一颤,忽然,耳边一声惊天巨响,让他险些从座椅上跌落下去。


    “嗯?”离清云睡眼勉强睁开,“什么动静?”


    刺啦——


    冰冷与炎热交缠,浓雾一般的水蒸气配合着声音出场。


    而后十次呼吸,煅器室又恢复了平静。


    “小云,靖愿石在冰池。”


    浸泡了一整个下午,靖愿石的炎热表温已经回归了正常。


    小离清云哒哒过去拿石头,又哒哒跑回来,原本的睡意被冰凉池水激醒,转而被自己即将拥有新武器的消息所惊喜。


    “师父,给。”小离清云下意识把靖愿石的剩余部分递给常予白。


    常予白摇头,把东西推还给小云:“日后,等你有了能力锻造器物,可以自行处理。”


    “不止锻剑?”


    常予白:“自然。”


    师父锻造的窥心镜可是有大能耐的,他遇到师父时就只剩了无愿剑,没见识过这宝贝的模样,被师父用于了何处从未被提及,可师父的骄傲却是骗不了人的。


    窥心镜虽然早早被毁,可必然让师父窥见过了不得的东西。


    不然也不会留念得如此深切。


    常予白看着被离清云收起的靖愿石,又看了眼手里毫无功能性,只有质量算得上是特色的长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其实当年师父不是冲着锻造一把好剑去抢的靖愿石。


    师父真正看上的靖愿石的窥心之能,人们只知清云尊者一怒抢石铸无愿,却不知那窥心镜才是清云尊者真正的目的。


    窥心二字乍一听就知道不简单,换做旁人,将这玩意放在一个八岁孩童手里,肯定是不放心的。


    可常予白却相信小云日后长大成人,必然留有大用,虽然他同样好奇这窥心功能会用在哪里,却并不担心小云拿着石头做坏事。


    师父怎么会做坏事呢?


    那窥心镜到头来也没闹出过几桩丑闻,必然不是用在了修士身上。


    常予白如是心想。


    而后,他递过长剑,剑身偏灰通银,若是灵力催动,剑身雕刻的花纹又会亮起碧绿颜色,与记忆之中的模样分毫不差。


    “小云,起个名字吧。”常予白道。


    他等着陪了自己百年的无愿剑重出江湖。


    他以为小云必然还会再取名无愿剑,可他没料到,无愿二字,其实是日后清云尊者看破红尘之下的无奈之举。


    而现在,离清云还只是个豪情壮志的孩童:“取名吗?那就叫……”


    会叫什么呢?


    常予白笃定又念了遍无愿。


    “弃天!”


    “?!”


    常予白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等等,无愿剑也无缘相见了吗?


    还有弃天是什么!


    这么霸气的名字吗?!


    常予白头一次对着小云露出难以回收的吃惊模样。


    果然,他对小孩的理解不足十分之一。


    小离清云可不知道师父已经被弃天二字惊呆,他还在抱着长剑美滋滋贴脸。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把武器,第一份礼物,第一次身份落地的象征。


    这和他命数里被定义的天煞孤星完全不一样,自己怎么可能是那种悲惨又毫无人道的玩意。


    他给长剑取名弃天,意义也很简单——他不认同天命,他要舍弃这荒诞的天定命数,他离清云要活出属于自己的人生!


    常予白:“……哇。”


    原来,小云内心是如此澎湃激昂的吗?


    常予白不禁鼓起了掌。


    “好!很有气势!我会和你一起努力的!”


    常予白无需思考便加入了这场热情洋溢的宣誓。


    虽然看样子无愿已经彻底没戏了,他想怀念前世的可能性再一次崩塌,最熟悉的昏睡剑灵恐怕也要便热血剑灵了,但!


    这是未来小云变成清云尊者后,被收徒的常予白该面对的难题,关他常师父什么事!


    一番闹剧,日落西山,昏色也彻底被夜幕取代。


    二人相视一笑,相当方才那幼稚又默契的场面,不禁将笑意升腾。


    “你不是要静心吗?笑这么狠做什么?”


    “明天再说,真的很好笑。”


    “哇,哥,我可不可以认为,你在为我破例啊。”


    “不知道。管他呢。”


    管他呢。


    他常予白不也在过全新的人生吗?


    第33章 恍然再置目,白衣并行人……


    二人拜别冶物宗后几日,便是四处寻找安静适宜的地方修炼。


    说是修炼,其实小云已经将半本杬诀啃得差不多了,只需要被引导着调节好灵力的取用,以及如何在灵力不断生成的同时周转吐息,顺遂自然。


    吐纳灵力,对植物来说简直不要太基础。


    离清云听了几遍,便找到了路子,一口气将前五转串成了直线,进度突飞猛进。


    只是小身板还是太小了,自身能容纳的灵力有限,境界隐约有触摸四重瓶颈的迹象,却一直达不到满盈。


    “修炼切记心焦意乱。”常予白不支持小云一次性突破的想法。


    “无尽桑田要循环利用,揠苗助长会伤及作物,也白白浪费土地根基里的养分。”


    常师父对杬诀已经是信手拈来的程度,只需一个调度,便知小云的症结在何处。


    于是之后时日,离清云兢兢业业修炼,每次得了指导都埋头苦修,力求根基兴旺。


    唯一有件破天荒的事——常予白说要晋升竟真的不是说笑,这人竟然真的在和自己一起修炼!


    可惜常师父卡点卡的实在太好,每次离清云凝息结束,常予白已经先他一步从闭目状态醒来,淡定看着自己,并发表慰问。


    可惜了,不能凭肉眼看见这懒狗脱胎换骨的模样,只能根据身侧灵力波动知晓此人在共同修炼。


    一日,离清云周转完灵海,同时调度前五转,吞吸吐纳而后铺向全身,耳侧恍惚间似乎有经脉骨髓颤抖之音。


    但那并不是危险来临,离清云反而心底升起欢悦,顺从灵力尽情侵入肺腑,而后灵海升腾,耳边骨骼作响之音逐渐加重。


    一声重喝后,离清云睁开双目,周遭空气被荡出一阵阵飓风,数上约莫十个数才算完。


    离清云看着自己掌心,惊喜更盛。


    晋升了!


    足足一个月,他终于再次晋升了!


    这话要是说出去绝对是会被打死的程度。


    谁家初武境的晋升能用月来当间隔的?起码得是年起步,天资不好的,数十年都不一定能往上走一阶。


    可离清云却觉得还是慢了些。


    境界越是往后,所需要的灵力便越是浓郁,灵海若跟不上瀚海阑干般的需求,迟早要卡死在瓶颈上。


    少则十年,多则半百年岁,才能往上慢慢走一步。


    不然常予白一百岁的高武境也不会令天剑宗目瞪口呆了。


    离清云尚不知自己天资在何等境地,但他还是希望自己能青出于蓝,胜过常予白一步。


    想得太多,离清云赶忙摇了摇头,朝着常予白看过去,意图分享自己的喜悦。


    “哥!我晋升了。”


    “哥?”


    奇怪,常予白这次怎么还在打坐?


    离清云前阵子还意外这人修炼抓不住痕迹,没想到今天就让他逮到了现行。


    白衫修士盘膝端坐,掌心向面,一张清淡脸庞看不出多余情绪。


    离清云将信将疑,常师父该不会是打坐太久,睡着了吧?


    但很快这个猜测就被打消。


    天雷滚滚。


    轰鸣声与乌云同时而至。


    离清云吓得浑身一颤,赶忙朝着常予白身边爬去,死死抱紧还在闭目的师父。


    “师父,天雷,天雷来了!”


    他以为这天雷还是冲着自己来的,以为是看不惯自己一个天煞孤星有人作伴,要来抹除自己了。


    虽然小家伙一月前还大言不惭要弃天而行,可毕竟还是个涉世未深境界浅薄的孩童,稍微一顿威吓,便不敢吭声。


    常予白睁开眼,看着紧抱自己发颤的小云,右手轻轻抚了一把乌黑发顶。


    “师父……”小云哭唧唧抬头,“我不想死。”


    常予白:“不会死,天雷对你并无敌意。”


    “可是……”


    离清云想说他其实被天雷劈过,老天对他其实没那么好。


    但常予白的下一句话直接堵死了他的发言。


    常予白:“这天雷是冲我来的。”


    离清云:“?”


    离清云还没转过脑回路:“师父,你也做坏事被雷劈了吗?”


    常予白:“……我晋升了。”


    离清云:“嗝,原来不是遭报应被劈啊……嗯?”


    离清云刚低回的头瞬间猛然抬起。


    离清云激动尖叫:“可是天雷不是!”


    天雷是只有突破大境界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啊!


    常予白依旧是不紧不慢,看的别人能急死的安然模样,点头道:“我突破了玄武境。”


    这对吗!!!


    你才修炼多久!


    这次换离清云目瞪口呆,甚至愤恨在场竟然只有自己一个关众,没办法把四大宗门拉过来一起表演口吞熟鸡蛋。


    就算是几十年不修炼,积攒的灵力也只是够突破一个八阶的吧?


    怎么做到的!


    常予白不解:“我说了,我会变强。”


    离清云:你也没说这么快就变强啊!!!


    亏他刚才还寻思自己是天才呢。


    算了,不过是初武境五重……自己怎么敢心高气傲的。


    小小的离清云开始怀疑人生。


    常予白推了他一把,没推动,无奈到:“小云,放手,我要渡劫了。”


    “哦。”


    “小云,怎么还不放手?”


    “……忘了。”这是真忘了,因为太震撼,离清云已经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状态,就算嘴上应了常予白的话,腿脚四肢还停留在停机待命状态。


    最后,二人喜提一顿雷劈,谁也没逃过。


    离清云:“……”


    离清云:“嗝。”打了个满是硝烟味的灰嗝。


    常予白换了身衣衫,惋惜:“我还挺喜欢那件衣服的。”


    离清云:“区别在哪?”


    常予白:“料子好。”


    离清云:“那确实可惜了。”


    离清云已经麻木了。


    经此狼狈一遭,就连天雷也抵不过常予白给他留下的不靠谱形象。


    常师父渡劫还是太有花样了,老天爷都比不过这人在渡劫时的小巧思。


    离清云:“下次不要让我看见那一堆树皮玩意。”


    要不是常予白用这群东西当护盾,他也不至于被烟尘拍得灰头土脸。


    常师父:“很管用,我在雷震谷试过。”


    离清云:“……”


    离清云撤回一条反驳。


    天劫过渡,常予白感悟修为,也是扎扎实实的玄武境一重境界,心下也是喜悦之情溢出。


    只是那张脸比起喜悦,更多了一小撮的骄傲。


    常予白仰望青天,几个眨眼间,眸底闪过一丝释然笑意。


    他告别了高武境。


    告别了师尊曾无数次的叮嘱。


    从今天起,停滞百年的进度条被重启,他也要正式面对自己的人生了。


    ……


    两年后,二人已经游历半个中州。


    离清云,境界初武境九重。


    常予白,境界玄武境三重。


    ……


    又三年后,中州游历结束。


    离清云,境界中武境三重。


    常予白,境界玄武境五重。


    ……


    又过五年,二人重回雷震谷,游历十城。


    期间拜访练无渺,得知她并未得到李郎的回信,没能成婚。


    常予白答应游历时帮她留意李郎踪迹,只是话题说到一半便被离清云强行打断拽走。


    离清云,境界中武境八重。


    常予白,境界玄武境九重。


    ……


    再过四年,二人重游中州。


    离清云突破大境界,直升高武境一重。


    常予白已是尊武二重大宗师。


    ……


    同年。


    一家修士常住的落脚客栈,二楼包间坐着两位白袍客人。


    “比我当年要慢了些,不过差不多,都是二十多岁上的高武,不错。”


    两人正是常予白师徒。


    这十四年里,常予白与离清云专注修炼,游走七域各大传说宝地,两人都收获了不少的宝物,也见识到了传闻里那些强悍的高手。


    期间,常予白尊武境的实力也展露出来,人们本以为他会成为七大域某个无皇领域的王者,可没想到这人从头到尾一副散修做派,毫无登顶掌权之意。


    倒是这散修身边的弟子,实力不俗,心气也不俗。


    虽然嘴上冷冰冰说不出几句话,可但凡能让他开口的,都是能要人命的对话。


    是的,也不知这些年离清云是怎么长得,好好的粘人小麻雀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矜持得体的贵派作风,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宗门的高人出山了。


    常予白:不是高人,但想请高人了。


    难道说剧情其实还没被打破,小云难道正在朝着龙傲天的大反派方向飞速发展吗?


    不要啊!


    常予白曾担忧提醒过这一点,可离清云只是淡定点了点头。


    倒是这些年离清云越发爱重靖愿石,甚至打造了一条链框,将其镶嵌到中心做项链,待在颈上分毫不离身。


    时不时还会摸上一把,摸完又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真是让人猜不明白在想些什么。


    常予白苦恼。


    以前的小云叽叽喳喳又不爱说心里话,很难猜,谁能想到长大后的小云性子变了,这不爱说心里话的毛病竟直接进化成了不爱说话呢?


    “师父不爱看我这幅样子?”离清云问道。


    好吧,那还是爱看的。


    张开了的离清云越发有未来清云尊者的味道了,不仅是相貌,气质,语气,态度……好吧数不过来,总之就是离清云已经朝着常予白最害怕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常予白痛恨自己没有天枢机看破天机的能耐。


    总不能他的小云真的要再死一次吧?——


    作者有话说:成年啦成年啦,开始搞恋爱线


    第34章 喧嚣起,眼前人是心上人……


    每到深夜,总有人内心怀揣着不平静。


    思绪入夜会沸腾,不断于脑中翻涌,搅得人惴惴不安。


    可若真要去倾诉些什么,许多话又哑在了喉咙里,舌头如吞针一样刺得慌。


    离清云又没能入睡。


    [师父的心里好像有数不清的重要画面。]


    他心想。


    [是因为心有摇摆吗?]


    [不,好像不是。]


    他知道,那些画面虽然每次都不相同,可仔细看过去,却又都在说着同一件事


    ——常予白和离清云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那是我。]


    [……]


    [那不是现在的我。]


    ……


    离清云越发地依赖靖愿石了。


    虽然师父常予白总是投来不理解的目光,不明白一个只能用来窥心的法宝为何要如此看重,可常予白疑惑之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己在旁边一股脑点头,就这样又一次说服了自己。


    师父的记性很好,可记性又很差。


    至少在没吃过亏的事情上,常予白是没办法第一时间想起来自己曾做过这件事。


    师父记得天桥洞下有一条蛟龙看守秘宝,却在付钱时忘了自己的钱袋子因为花销超额已经交给徒弟保管。


    师父记得雷震谷的风云台能提供木灵元专用的宝物,却忘了自己吃过了王婶家的糖葫芦,下一家该吃的是隔壁的咸豆花。


    师父记得玉雁城的灵糖万里挑一,不惜千里也要回来采买,却忘了玉雁城的糖果贵到天价,已经完全超出了钱包的负荷。


    师父总是执着于一些不同寻常的事,却从来不往身后看。


    不回头,不看看自己的徒弟,就好像……师父似乎笃定,徒弟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他了。


    “师父……”他的呢喃悄悄爬出唇齿的缝隙。


    天亮了。


    又是一夜无眠。


    靖愿石闪着碧绿微光,和往常一样安静躺在锁骨上。


    他望着未被敞开的窗帘,好似看到了师父的心房。


    那颗心也是如此,被遮掩着,外面的光透不进去,里面的光也走不出来。


    靖愿石真是好用,太好用了。


    谁能拒绝掌控别人内心的好本领呢?


    可他遇到的是常予白。


    光是常予白,就断了他想窥视更多人内心的想法。


    离清云把自己师父的内心看了整整十四年。


    十四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不重样。


    好像他看的不是常予白的内心,而是一个全新的常予白,一场不会停歇的人生演出。


    师父的对面坐着的是自己,每天上演的也只是鸡毛蒜皮的生活闹剧,偶尔调皮,偶尔温馨,绝大多数,是称不上特别的。


    可这些画面被靖愿石看到了,说明这些全都是如烙痕般深深刻在常予白内心的事。


    那些每天都会上演的鸡毛蒜皮,就是常予白人生最珍重的画面。


    那个四四方方的小院,清雅稳重的离清云,和总想调皮的常予白,是师父最渴望的事。


    “可您没意识到这些,师父。”


    离清云没有去打开那扇窗帘,他起身,任由投不进的光芒在外面挣扎,也任由屋内被暗色笼罩。


    而后,吱呀一声关上门,空留寂静。


    他的师父,常予白,并不知道他自己珍视着那些稀疏琐碎的平常。


    “早上好。”


    “晨安,师父。”离清云淡淡回应。


    常予白:“也许你可以试着和我统一风格?”


    “我会尝试的,师父。”


    常予白:“不信,你就没真的实践过。”


    离清云没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常予白。


    这也是他从画面里学来的,他知道常予白喜欢,也一定会像画面里的情况一样,做出相同反应。


    “好吧。”常予白目移。


    师父真的很喜欢看他这个样子。


    趁着常予白回头下楼,离清云悄悄勾了下唇角。


    他又何尝不喜欢看常予白这副样子呢?


    年少幼稚的离清云会觉得日常小吵不过是胸无大志。


    可游历四野,居无定所,几番生死周折又背靠厚实大山,离清云才明白日常的温馨有多么难得。


    若没有常予白,他也要像那些灰头土脸的修士一样,受尽苦难遍体鳞伤。


    其实离清云不是没受过伤,很多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去面对猛兽和陷阱,也要受尽折腾。


    可他和那些生死不定的修士不一样,当他拼尽全力仍然不得成果,常予白会出现在他面前。


    他不会死。


    师父会永远护着他。


    那是谁也不能取代的安心。


    那是贯武大陆千金难求的一抹安宁。


    离清云从三楼的客房下到二楼包厢,坐在二人预定的位置,享用餐食。


    安静,淡然,好像包厢外的一切都打扰不到他们二人。


    就像那一片内心一样。


    靖愿石每天给他看的那些画面主旨相同,可那些方面回到真实的眼前,依旧没什么两样。


    他向往常予白心底的生活,他把师父的执念变作了现实。


    可,师父只是一味地享受着,并没有想到给予自己回应。


    常予白并不知道这些日常不能只是一个人的努力。


    [师父,我有些嫉妒你的平静了。]


    [你只停留在了日常共处的满足上,你以为你梦想中的人生已经圆满实现,可你并不明白……]


    [师父,你并不明白,其实我们在过的不是稳扎稳打的日子,其实我们还可以……再进一步。]


    他们是师徒,离清云很清楚这对常予白来说是多么关键的身份象征。


    这师徒不是最亲密的。


    离清云用十四年看遍了一个人的内心追求,现在,他明白了自己的内心。


    不会再有比常予白更值得注目的人了。


    这个人胸无大志,和自己最初的理念完全相悖,可他是港湾,是自己在世上无论迷失到何处都能归去的锚。


    他可以凭着一腔热血不停奔跑,可最后呢?等自己突破大道之后,他要如何面对孤独?


    他离不开常予白。


    前期离不开常予白的呵护,日后,离不开常予白的注目。


    离清云含下青菜,眉目化作柔情,只是他头颅低垂着,对面吃饭的师父并未发觉他的变化。


    [师父,我不会离开你。]


    [师父,你只能属于我。]


    ……


    常予白:“小云,味道如何?”


    “不错。”


    “就没别的评价了?”


    “很不错。”


    常予白:“区别在哪里啊小云……”


    可离清云只管吃,不管说。


    换做前世的清云尊者在此,恐怕还要加上一句“食不言寝不语”才对味。


    但是太对味就不行了。


    常予白心底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这些年他带着离清云走南闯北,特意压制修为晋升的速度,就是为了测试一件事


    ——这个世界正在逐渐炮灰化。


    恐怕为了迎接李天声的到来,贯武大陆需要一场百年的脸谱变革。


    这种情况在常予白不熟悉的人身上尤其明显。


    也许前些天还在乐呵呵经过他的行人,再见面就成了趾高气昂的反派。


    修为上了一大截,可脑子却少了一大块。


    前世他跟着清云尊者隐居近百年,不知外面普通修士是怎样的态度,可他总能听说李天声的专业龙傲天事迹,想来那些招惹了李天声的炮灰都是如出一辙。


    不妙。


    在如此荒唐的发展下,小云还是要朝着记忆中的老路子前进吗?


    等到再过百年,是不是又要上演一出清云尊者大战李天声,被狂轰滥炸死无葬身之地?


    “师父,在想什么?”


    “在想炮灰。”


    “……?”离清云久违地愣了片刻。


    炮灰,一个常出现于他童年里的词汇。


    与之相对的还有一个叫龙傲天的形象。


    “师父是炮灰吗?”


    “也许是。”


    “那我呢?”


    “超级无敌最可怜大炮灰。”常予白说得果断。


    离清云点头,继续吃饭。


    以前会被无语噎在原地的小云一去不复返,现在的离清云已经可以稳如泰山,面不改色听他讲些不符合时代的胡话了。


    咽完最后一口,离清云放下碗筷。


    “师父。”


    常予白:“嗯?”


    “除了炮灰之外的龙傲……”


    “抓住他!不要让他跑了——”窗外的喧闹打断了离清云的疑惑。


    他好端端的询问被打断,心底不满开始升腾,尤其是常予白原本看他的视线转移到了窗台上,竟然还凑过去往外面细看。


    讨厌被师父轻视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人在捣乱?


    离清云已经想要不要把始作俑者切片打包处理了。


    “小云,你来看。”常予白背着他招手。


    离清云赶忙收起心底的恶意,乖乖走过去。


    窗外一阵喧哗,修士成群结队飞过,看上去真是壮观。


    而远方快要化作黑点的身影正是这群修士在追捕的目标。


    这倒霉蛋还念念有词,大声反驳:“抓我干嘛!我玉雁城良好民众,从不作奸犯科!兄弟姐妹们,你们千万别被这帮恶棍骗了,他们这是强拐啊!”


    虽然这人嘴上反驳得抑扬顿挫,溜之大吉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话音还在空中回荡,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离清云:“……师父。”


    “不行。”常予白摇头,“不要随便插手。”


    “是。”离清云打消了追上去的想法。


    算这家伙命大,捡回一条狗命。


    下次若是再坏他氛围,抢走了师父的注意,他定杀不误。


    而常予白,在说完之后咂摸了下自己的发言,逐渐陷入茫然。


    不许随便插手吗?这句话好熟悉,但怎么是自己说出来的。


    难道这就是师父面对徒弟的必经之路吗?


    第35章 谈笑间,郎君已绝美人面……


    珍品阁。


    常予白来玉雁城打卡就为的这家口味独特的糖果,自然少不了大批量进货。


    珍品阁的老板娘也早就认得了这位客官,知道隔三差五就得交出去一个大单,早就帮他准备好了。


    “郎君稍等,妾身这便去为郎君取货。”


    常予白:“嗯。”


    等糖期间闲来无事,师徒二人四处张望,耳边捕捉到了寻常修士正在议论的人物。


    聊的正是方才常予白吃饭时,在窗边所见的奔逃男人。


    “你知道他为啥被追?”


    “当然,不过你千万别说出去,我怕出事。”


    “放心,我的嘴,严实!”


    “我也严实!”


    一瞬间,好几个修士都围了上去,恨不得耳朵拉的比脖子都长,把这男人因何被追杀给听完整。


    “哎呀你们,行,我说,反正早晚也有人猜到,我给大家都说了算了。”


    这修士赶紧咳上一声,酝酿开场氛围:“方才那人路过的时候,我扫了他一眼,那人的腰带我恰巧认得,那个啊,是金蝉蕴灵环!”


    “两个月前问世的坤泽秘境知道不?那可是出了真宝贝的,就是金蝉蕴灵环!”


    “当时四大宗门都派了人过去,结果一个正宗门派的修士都没拿到好的,整个秘境看似恢宏,实则都是伪装,就是为了遮掩这一个金蝉蕴灵环,中级秘境啊!能容纳上万人的秘籍,唯一的宝贝,那得多强啊!”


    “可就是这么一个宝贝,竟然被一个无名散修给拿到手了,还认主了!”


    “当时四大宗门还提出了交易,这散修理都不理,直接当着人家面滴血认主,可嚣张了。”


    抑扬顿挫的故事讲完,就该轮到围起来听故事的散修们大惊失色了。


    “这……所以方才被追杀的人,就是金蝉蕴灵环的主人?”


    “笨,这种事都要问出来!你别告诉我你连金蝉蕴灵环是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那个……能源源不断帮主人提供灵力支撑的宝物?”


    “那就是金蝉蕴灵环?那个花里胡哨的腰带?真的假的?”


    “源源不断提供灵力?那得是天阶吧!”


    “问我干嘛,我又没用过,我哪知道是什么品阶?”


    “是天阶哦。”一声娇媚却嘹亮的声音插入了对话。


    众人被这声音撩的心尖发麻,不管男修女修都齐齐停下言语,朝着讲出此话的人看过去。


    肯定了金蝉蕴灵环是天阶的人,正是这珍品阁的老板娘,唐瑜可。


    “老板娘?你知道金蝉蕴灵环?”


    “瞧客官这话说的,我这店叫什么各位都忘了?还能有我不知道的宝贝?”


    唐瑜可三言两语便勾的人们心花怒放,可阁楼里的修士也只是原地沉醉,不敢上前半步,生怕一个冒犯之举惹了老板娘不高兴,小命葬送于此。


    “而且啊……”唐瑜可又开始加重语调中的勾魂之技,“这宝贝可不止天阶,还是个能金蝉脱壳,死里逃生的宝贝呢。”


    “什么!!!”数不清的震惊之声开始响起,震惊之后,便是修士们齐齐往门外奔去。


    起死回生之能!这等宝贝谁不想要!


    顿时,珍品阁只剩下了寥寥数人,其他全都奔着金蝉蕴灵环的主人追过去了。


    常予白:“……”


    围观了一场好大的闹剧,这珍品阁今天真是来对了。


    常予白:“老板娘,结账。”


    “哎呀,客官别急啊。”唐瑜可缓缓走来,手指上还挂着一串手链,手链中央一颗宝石反着微光,正是用于存放物件的空间玉。


    “客官真是镇定,连这等宝物现实都瞧不上,真让妾身佩服。”


    “说完了吗?”常予白问道。


    说完了就快点结账吧。他要吃糖!


    唐瑜可清脆笑了两声,便知道此人自己搞不定,便递过了装糖的芥子空间:“客官要是哪天想要宝贝,也可以来我这珍品阁看看,小店经营多年,底蕴方面还是能叫客官信任的。”


    “哦,再说吧。”常予白边说边付款,两个芥子空间同时闪烁,灵玉和糖果便互换了位置。


    离清云:“师父。”


    有人靠近。


    常予白也朝着过来的人看过去,容貌一般,甚至大众到了可疑的地步,一看就是用的易容道具。


    常予白让了下位置,以为这人是奔着结账来的。


    但这人却是冲着常予白说了起来:“兄弟,认识一下?”


    离清云目光一凝,闪身挡在二人之间。


    “哈哈,这位小兄弟倒是急,好好好,那咱们先认识一下?”


    “不与藏头露尾之人相交。”离清云直接道。


    布满敌意的目光牢牢锁死在这易容之人的身上。


    常予白拍了拍离清云肩膀,示意他放松,而后又看向笑脸易容男:“不交,没空。”


    易容男顿时苦笑:“哎呀,那就只能无缘了,都怪我这张脸。”


    常予白:?


    这和脸有什么关系?


    他也没说什么以貌取人的言论吧?


    常予白:“不要污蔑我。”


    易容男:“兄弟放心,我就随口一说。”


    不过话锋一转,竟是直击关键:“兄弟,不光是面对老板娘这种大美人都没反应,宝贝也打不动你,难不成是你身上有更好的宝贝?”


    一瞬间,凛冽剑气擦面而过。


    离清云已经彻底冷了脸,手中弃天剑抬起,剑尖直指易容男,挥剑过程中,剑气激荡出一阵气流,正是擦伤易容男脸颊的那道剑气。


    “小云。”常予白唤了一声,便让离清云收了剑。


    “这才对嘛,我就随口一问,兄弟,你……”


    “我们还不是兄弟。”常予白纠正他,而后,朝着离清云道,“小云,走了。”


    “是,师父。”


    易容男:“慢走哦~”


    随后便得到了离清云凶狠地回眸一瞪。


    常予白拉上小云的手,便轻松化解了离清云周遭剑拔弩张的气氛。


    本以为蓄势待发的交战就这么结束了。


    “李郎,你要吓死我了。”唐瑜可娇嗔道,“你是想毁了我这珍品阁吗?”


    “可可,我哪敢啊。”易容男赶紧上前两步,把唐瑜可揽在怀里。


    而后勾了下老板娘的鼻子:“我这不是千辛万苦才返回来找你吗,总得让我讨个乐子吧。”


    “哼,谁知道你是不是路上被哪个妖精缠住了,来这么晚。”


    “冤枉啊可可大人,我哪敢做这种事,你知道的,我最专情了,怎么会吃里扒外呢?”


    唐瑜可又是一声冷哼:“也是,不然你早就被我杀了。过来吧,你那宝贝我特意给你留着呢。”


    “好可可,你就是我最珍贵的宝贝。”


    “花言巧语。”


    “话说回来,方才那二人你可认得?”


    “你说那两个白袍修士?认得,也不认得。”


    李郎疑惑:“此话怎讲?”


    “那两人是珍品阁的老顾客了,熟人见面,总能认出那张脸。”


    “哦?”李郎一笑,“熟客?那他们都买些什么?”


    “糖果,点心,都是珍品阁独家研制的小零食。”


    李郎:“就这些?”


    唐瑜可:“对啊,就这些,你说怪不怪。”


    李郎哈哈一笑,道:“怪,确实怪。”


    可眉头却是一挑:“这么怪的人,可真是不常见啊。”


    唐瑜可不满他的态度:“怎么?男人你也惦记?”


    李郎无语了:“可可,你又污蔑我,我被你说得好委屈啊。”


    唐瑜可心虚又是哼了一声:“谁让你这家伙每天东跑西跑的,没个正形,我都见不到你的人影!”


    两人到了一处柜台前,唐瑜可比划了下手指,解除了禁制,将东西递给李郎:“这便是你要的东西了。”


    “好可可……诶?”


    唐瑜可没有立刻把东西交给李郎,而是芥子空间甩了几下,一副等着哄的傲娇模样:“想要也可以,你得保证下次不许带一屁股追兵来玉雁城,还得我还得帮你收拾后续。”


    “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没这个易容能力,进了珍品阁就得被生吞活剥了!”


    李郎软下态度:“好可可,你放心吧,不会再有了,我保证,下次绝不会再给唐瑜可小姐带一堆麻烦来了。”


    “这还差不多。”唐瑜可这才把东西交给李郎,“你省着点用,我帮你搜罗了这么久,也才找到两枚。”


    “好。”李郎将唐瑜可拉入怀中,由于太过突然,唐瑜可还以为这家伙是感动得无以言表,才要用举动表达感激。


    可她没看到,她心爱的李郎正趁着自己视角空缺,偷摸往旁边一处柜台上放了个储物袋。


    那里面是近期李郎探险搜罗来的全部宝物,就连修士们争抢的金蝉蕴灵环也在里面躺着。


    他知道,这柜台是唐瑜可每天视察都要停步的地方,除了唐瑜可没人能来,在这里放东西,用不了多久就能被唐瑜可发现。


    他嘴上说的是不会再给唐瑜可带来麻烦。


    的确不会。


    因为他这次过后,便不会再踏入玉雁城。


    他心想:放心吧,可可,不会再有麻烦了。


    因为他这次就是来做道别的,他和唐瑜可连见面都不会有,又怎么会有麻烦上的交集呢。


    唉,又该换地方谋生了——


    作者有话说:滴,角色卡解锁,第四角色【李鸿仪】登场


    第36章 街头糖水铺,怀中抱妹杀……


    虽然脚步已经离了千百丈远,离清云还在想方才珍品阁的事。


    他和师父的确看不上那所谓蕴灵用的宝贝,杬决第一转早就把灵力会枯竭的问题解决了,自有一方源源不断提供灵力的灵海,何必借助于一个外物?


    简直不值一提。


    还有那金蝉脱壳的本事,听着的确无敌,可还是那句话,放在离清云和常予白身上,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谁能杀得死师父?师父还没到尊武境的时候,跑路技能就已经是贯武大陆独一无二的水准了,天枢机那个魔头都没能把师父困住,更遑论如今?


    天枢机……想到此处,离清云又悄悄瞟了常予白一眼。


    师父三年前决定晋升尊武境,也是因为天枢机,也不知是不是窥探了太多天机遭了报应,天枢机每年都得疯几个弟子或长老,程度小则离经叛道,大则堕魔修邪。


    那次师父被逼得狠,对面又是天枢机的长老,玄武境八重修为,按理说比师父还差上一重,不该如此棘手。


    可对面仗着天机辅助,能精准预判师父的下一步操作,打是打不赢,却也让师父无处可逃。


    那是离清云少有地看到常予白生气。


    他没听清天枢机的堕魔长老说了什么,他挤不进战局,但他看到那长老说完,师父又暴走了。


    继雷震谷和练无霜对峙那一次后,师父的灵力又出现了暴动,其压迫感胜似邪修。


    他只能听到长老在高呼一声天命,那堕魔长老便当场被天雷集中,直接陨落。


    而师父,也在灵力沸腾之中,晋升尊武。


    好像一切都是防不胜防。


    可师父自那之后收敛了性子,又老老实实当起了局外人。


    或许,师父真的不能轻易产生情绪上的波动?


    离清云皱了下眉。


    这对他所求而言,似乎不是个好消息。


    “在想什么?”


    “珍品阁。”离清云道。


    丝毫没提自己已经拐了个大弯的心思。


    离清云:“那老板娘,是故意的。”


    金蝉蕴灵环只是聚灵还没能引起骚动,但老板娘出场加了句解说后,才彻底点燃了全场的氛围。


    她的目的是让珍品阁的一大群客人们全部离开,是为了给谁制造方便吗?


    也没见是哪个大人物要到场啊?


    不,大人物不应当用如此不体面的做法,应当是为了帮哪个藏头露尾的家伙打掩护。


    “藏头露尾……”离清云想到了后面来的家伙。


    是那个热情到令人不舒服的易容男子?


    常予白捕捉到他那四个字,便知道在想的是易容男,补充道:“方才,老板娘和大众脸一起去了后仓。”


    离清云:“!”


    “你想了半天,应当是在想珍品阁究竟想做什么吧?”


    离清云:“……金蝉蕴灵环。”


    “你好奇这个?想要?”常予白有些惊讶。


    “不,它和杬诀的生转很像。”


    离清云真正疑惑的是这个:“师父,杬诀到底是哪种品级的功法?”


    他听到珍品阁在谈论金蝉蕴灵环是否是天阶宝器时,就已经意识到不对。


    他从未思考过杬诀的品级,可天下功法人们总爱分个高低,既然能蕴灵的宝器都能被人下意识定为天阶,那杬诀岂不是更胜一筹?


    常予白想了想:“不知道。”


    常予白:“教我的人没告诉我。”


    离清云:“哦。”


    那便算了。


    连修行杬诀的师父自己都不知道,恐怕这世上没人知道杬诀的品级在何处了。


    离清云又说回易容男:“师父一直关注那个大众脸?”


    “他有些奇特,我多亏了两眼。”常予白如实回答。


    一瞬间,离清云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不过常予白下一句话便将其拦住:“不要招惹他。”


    “师父何出此言?”


    常予白:“你打不过他。”


    “?!”


    离清云震惊:“什么?”


    他很自信自己高武境的修为已经足够在贯武横着走,而且他看那易容男子的修为分明也不高!


    “那人分明才……”


    常予白不急不忙:“你分明能感觉到和他境界相当,对不对?”


    离清云知道师父话里有转折,顿感压力:“不是吗?”


    总不能他的眼睛和感知还能出错的吧?


    “你感觉的没错,但,如果我告诉你,我和你感觉的一模一样呢?”常予白看向离清云,“在我的感知里,他和我的境界也是相当的程度。”


    “可师父是尊武境。”离清云后背冒了滴冷汗,“他是尊武?”


    “不一定。”常予白道,“应当是某种功法或者随身法宝,能够帮他遮掩修为营造假象。”


    连尊武境都识不破的功法或法宝,发动人至少也是玄武九重的级别。


    常予白想了想,笃定道:“他是玄武九重。”


    离清云:“师父能探查?”


    “猜的。”常予白直言,“入了尊武境,大致能感应到同为尊武境界之人的方位,但那人不存在于我的感知之中。”


    尊武境之后是传说中神武境,可以说入了尊武境,已经是半步神仙,能一览全贯武的气息。


    就算大众易容男能屏蔽修为,涉及到天命,世上正有几个尊武境面世,常予白还是有所把握的。


    离清云:“……玄武九重吗?”


    那确实是自己打不过的对手。


    常予白又爆惊雷:“而且,他的灵力波动很熟悉,应当是我们吃饭时,被追杀的那个男人。”


    离清云脑子没能转过来:“玄武九重也会被追杀?”


    “谁知道呢,也许是他不想杀人,不想和身后的追兵为敌呢。”


    常予白说得时候好像在笑。


    离清云一抹危机感上升,当即紧握住常予白的手:“师父。”


    “嗯?”常予白被他突然的举动搞得疑惑。


    离清云眼神坚决:“师父,远离他。”


    常予白:“……”这事有必要说得如此郑重吗?


    常予白:“好,我本就无意探究他。”


    离清云这才松了口气。


    街边吆喝声适时响起,二人已经来到了此次玉雁城的第二个目标——王妹妹的糖水铺子!


    “小云,你先就座,我去取餐。”


    “好。”


    糖水铺子生意太红火,店家根本顾不过来上菜,许多等不及的修士已经去了后厨门口等着取餐。


    离清云随便找了张空桌子坐下,屁股刚沾上凳子,耳朵就听到一声异动。


    他连忙起身防备,长剑飞空,一声叮响,拍飞了向他袭击而来的物件。


    不,不是物件。


    “灵兽?”离清云惊愕一瞬,“还是最稀有的风属性灵兽?”


    这种灵兽不是在野外吗?怎么会出现在城区?


    可这只灵兽凶性外露,已经是无法驯服的程度,放任下去只能伤及更多人。


    离清云眼都没眨,直接操纵弃天,将灵兽就地斩杀。


    “不——”


    他斩断灵兽的同时,一声哀嚎也随之响起。


    来者穿着一身御兽宗的校服,正愤恨地看着狠心动手的离清云。


    御兽宗弟子大叫:“你怎么能杀了它!我好不容易才抓到的!”


    “养不熟的玩意,抓到也是祸害。”


    “你怎么敢这么说,我可是御兽宗的,我当然能制服!”


    “那又是哪个蠢货害得灵兽伤人?”离清云蔑视一笑,弃天剑凌空,“感情这么深,不如你也去陪这只灵兽作伴?”


    “你!”御兽宗弟子还想争论,却没想到弃天剑一个瞬闪,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稍微一动就能划走他的头颅。


    这还不识时务者为俊杰?


    御兽宗弟子咽了下口水:“不敢,还望大人见谅。”


    “滚。”离清云收回弃天。


    御兽宗弟子吃了瘪,低着头装鹌鹑走人,却没想到这人表现得窝窝囊囊,竟然在走到一定距离后一个猛回头,往后甩出一张符箓!


    还是一旦出发就必然引爆的爆炸符!


    离清云直接飞剑远渡,将御兽宗弟子的人头与身体分离,而后催动灵力屏障,将爆炸符和自己困在了一起。


    这一片铺子都是常予白最爱停留的,离清云可不会眼看着让爆炸符将这里波及。


    一声爆响,虽然对离清云没造成太大伤害,却也害得他力气全无,被震荡的余波击飞了出去。


    “美人当心!”一道很突兀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而后,离清云感觉撞上了什么,又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竟然就这么明晃晃落在了一个男人的怀里。


    离清云:???


    没错,离清云发现自己竟然被一个陌生男人怀中抱妹杀了!


    奇耻大辱!


    离清云弃天剑已经在原地震荡。


    偏偏这陌生男人嘴上还在叽叽喳喳:“美人,没事吧?可有哪里伤到的地方?”


    “方才多亏了美人相救,不然这一片都要沦为了废墟,美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可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美人,怎的不说话?莫非是伤到了咽喉?”


    站在铺子门口的常予白:?


    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一出来就看见小云被别人深情公主抱?


    一口一个美人,是把小云当成妹子了吗?虽然小云的背影看上去的确美丽,但那张脸应该很有男人味吧?


    离清云已经青筋暴起了:“你,说,谁,是,美,人!”


    而后,弃天嗡鸣,二人就这么当场对打了起来。


    偏偏这位陌生男人身法了得,离清云暴怒之下竟然伤不到他分毫。


    常予白:“……”


    常予白:见鬼的陌生人哦!


    这灵力,这不是方才在珍品阁的那位易容哥吗?


    常予白:“不对!”


    不对!这人干嘛要调戏他家小云啊!——


    作者有话说:常予白:警觉!


    第37章 闹剧纷声起,身系美人求……


    “登徒子,去死!”


    离清云已经用上了十成十的力道,其毕生所学都挥霍在了陌生男子身上。


    偏偏他这么努力去揍人,对面只是嬉笑着脸,轻松化解了他扔过去的招式。


    就连弃天剑都被这人抓住了三回。


    “小云。”常予白的声音响起。


    “诶?”原本悠闲的登徒子露出不妙神色。


    一把黑剑化作巨大的墓碑形状,直接朝着登徒子拍了下去。


    由于剑身笼罩范围过大,拍打速度极快,登徒子在看到剑的一瞬间就已经留下来冷汗,却也只能默默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随后像个苍蝇一样被狠狠拍落到了地面。


    “嘶……”李鸿仪同手同脚,勉强把自己从趴着变成了蹲坐着。


    “哥们,你也太狠了。”


    李鸿仪朝着常予白哭诉道:“我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啊。”


    “闭嘴!”离清云将剑插在他面前。


    李鸿仪:“……”


    李鸿仪果断求饶:“求放过。”


    “找我们做什么?”常予白端着两碗糖水走来,一路上四平八稳,糖水表面丁点儿不带颤动。


    李鸿仪尴尬着笑:“哈哈,换个地儿聊,换个地儿聊。”


    ……


    “师父。”离清云还在紧攥着常予白的袖子。


    他已经从常予白口中得知,眼前这个姓李的男人就是在珍品阁拦路骚扰的易容男子。


    如今竟然又换了一张脸来他们面前。


    离清云顿时警惕心拉满,恨不得当场拽着常予白走人。


    可惜,常予白不打算走人。


    “你用的什么法宝?”常予白好奇,“我竟不能识破。”


    “哎呀,法宝那种东西,稍微有个眼尖的就看出来了,我怎么可能会用呢?”


    李鸿仪顶着一张比大众稍微出彩几分的模样,说话时的表情却是贱兮兮的。


    “很强。”常予白点评道。


    李鸿仪:“……哥们你真坦诚。”


    常予白:“你不是得了金蝉蕴灵环?怎么不用?”


    李鸿仪:“……哥们你眼真尖,你是头一个从头到尾认出我是谁的。”


    常予白:“?”


    李鸿仪:“……”


    常予白:“很难吗?”


    李鸿仪直接扶额:“哥们,是我有眼无珠,你强的有点过分了。”


    而离清云,他正因为那一声声的哥们青筋暴起,怒气值原地呈指数飙升。


    但常予白先他一步说了更逆天的问题:“你把哥们当逗号用吗?”


    李鸿仪:“……”


    离清云:“……”


    离清云呼吸一凝,这该死的熟悉感。


    师父似乎好些年没这么欢腾了。


    那岂不是意味着问题更大了?!


    离清云眼中的怒火和杀意已经快要形成实体,把李鸿仪当场斩杀了。


    李鸿仪:“……啊哈哈。”该死,不就是调戏了两嘴吗,这兄弟这么记仇的吗。


    早知道就换一种相遇法子了。


    这么有压迫感的眼神,任谁来也顶不住啊。


    “哥们,啊,我是说,兄弟,这位是您的……”


    李鸿仪微妙地提醒了一下对面二人,希望他们能主动做一下自我介绍。


    “我徒弟。”


    “了不得,少年豪杰,真是许久都未见这么出彩的年轻修士了,上一次令我如此惊叹的,还当属天骄榜上那位中武境榜首,才十几岁的年纪啊,人跟人比怎么能差距这么大呢。”


    “现在他不是榜首了。”常予白淡淡接下话茬。


    离清云:“!”


    怎么又接上话了!


    李鸿仪:“哥们你也对那位榜首有兴趣?不过我上次看,那榜首不是还在吗?”


    “你现在去看,百代楼宇已经将他除名了。”


    “为何?”


    常予白:“你说为何?”


    李鸿仪:“……”


    李鸿仪冷汗又往下滴了几滴:“不是吧,总不能……”


    看到常予白得意的模样,李鸿仪哪还反应不过来对面是故意在跟自己炫耀:“还真是离清云离道友啊!”


    “谁跟你是道友!”离清云手中拔剑。


    常予白笑意更深了。


    “师父!”离清云心底的焦虑反而更重了。


    他真是搞不懂师父明明对外事外物毫无留恋之心,却为何要跟一个流氓修士相谈这么久。


    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这是非常非常危险的事!


    这个人!这个易容报假名叫李四的家伙,来者不善!


    离清云:果然,当时在客栈我就该追过去杀了他!


    这家伙的出现完全打破了离清云对师徒关系的规划,他原本精心塑造的师徒二人的恬淡生活,突然被一个流氓闯了进来,踩在脚底,还跺了好几个大黑脚印!


    他的师父已经完全不理他了,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嬉皮笑脸的易容男身上。


    离清云急得要炸了。


    常予白却惊喜得想举着离清云环绕三圈。


    时隔多年!他的小云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情绪!


    天知道这些年他有多害怕小云会走上清云尊者的老路!


    那冷淡沉着的气氛,竟然在今天被毁得一干二净!


    不管对面的李四真实身份是何人,竟然能惹怒小云,让小云藏不住愤恨,常予白都要好好利用一番。


    当然,点到为止即可,他也舍不得小云被急火烧心。


    李鸿仪则大胆在内心盘算:虽然感觉场面不太对,但却很微妙地又觉得能稳住。


    他是奔着离清云来的。


    无他,太出众了。怎么会有十几岁就遥遥领先天骄榜的榜首?


    这些年他里里外外打听了不少有关离清云的信息,直到了这人的大致相貌,也知道这人身边总是有师父跟着,像个没断奶的小娃一样被护得严实。


    还有就是……李鸿仪眼皮子一抽,很想当场回到情报贩子面前把人揍一顿。


    第三点就是离清云的性格,高冷无情。


    但,这对吗!


    李鸿仪怀疑自己找错了人,可对面又在潜台词确定了是自己要找的师徒。


    再者,能一剑就把自己拍倒,实力必然是尊武境无疑,其他的尊武境自己多少都见识过,眼前这位,除了白皇常予白之外,也没别人了。


    “所以,你究竟为了何事?”


    常予白每多说一句,旁边的气压就越发低沉,导致灵压变动的离清云已经满脑子装不下别的。


    [等师父问完,就是这家伙的死期!]


    [一刻也不能留!]


    李鸿仪才不怕他,看他脸色黑成这样,还有心情笑着看过去挥两下手,只不过在一群灵力铺面压过来后又讪讪把头转回了常予白这边。


    说到底也才是高武境的修为,只要白皇对自己没有敌意,那就一切都好说。


    “我啊,四处游荡,就爱结交朋友,尤其是结交天才。”李鸿仪笑眯眯喝了口茶水,“常兄,我想跟着你们混。”


    这次离清云没着急反驳了。


    离清云笃定师父绝不可能答应这种事。


    常予白:“凭什么?”


    离清云:???


    怎么没有直接拒绝?


    为什么不是直接拒绝!


    离清云吓得连灵压都撑不住了,原本剑拔弩张的环境一瞬间退散,只剩下呆愣在原地的离清云不知所措。


    坏了。


    师父总不能真的是对这个人另眼相看吧?


    能说出“凭什么”三个字,分明就是在问对面的价值了……这种情况下,只要对面掏出好处,就一定能打动师父,到时候这个假脸假名全身假的李四就要挤进来了!


    师父!!!


    李鸿仪也是这个想法,他觉得既然肯提条件,那就是给了自己机会。


    接下来只要自己拿出令人心动的筹码,就能如愿和离清云一起行动。


    二十几岁的高武境,这么古怪的存在,他怎能装作没看见呢?


    只不过他刚要笑眯眯开条件,嘴上突然卡了壳。


    坏了……忘了刚分手,全部家当已经送给唐瑜可了。


    李鸿仪连忙转了个弯,道:“你看我这易容和藏匿的本事如何,或者逃跑的能耐?”


    常予白:?


    这不对吧?


    怎么这人嘴上敞亮,真谈起来还扣扣搜搜的?


    虽然常予白一开始没打算真让这人挤进来,但也不是这么敷衍的吧?


    再说了——常予白闷头也喝了口茶——他逃跑的本事还用人教吗!?


    这次就算是李天声来了也别想追上!


    离清云默默朝着常予白这边靠近几分。


    李鸿仪还在苦笑:“唉,没办法,我浑身上下拿得出手的,除了这一身本事,就是我这个人了。”


    常予白:“很值钱吗?”


    离清云默默地又靠过来几分。


    李鸿仪:“玄武境九重当苦力,应该值俩钱吧。”


    常予白:“听上去就没什么用。”


    此时的离清云已经紧紧贴在了常予白边上。


    常予白:“你……小云?”


    常予白突然感觉到衣服上一股拉力。


    他侧头看过去,离清云正贴的自己紧实,离得最近的左手捏着自己的衣角,轻轻扯动着。


    “哥……”


    久违的称呼出现。


    常予白心脏在一瞬间出现了猛烈的跳动。


    尤其是配合那婉转曲折的语调,以及小云抬眸之后委屈巴巴的神情,常予白只觉得现在对面李鸿仪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只想赶紧知道小云这次的需求,然后帮他实现愿望!


    没错,这是小云有所求时才会露出的脆弱模样。


    难得的,他的徒弟在向自己求助。


    常予白聚精会神,恨不得把接下来每一个字都刻进意识海。


    离清云抿着唇,目光躲闪,却又悄悄往常予白这边偷看,看上去有些羞涩,又像是有些胆怯。


    “哥……”离清云软着嗓音,听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可不可以帮帮我,他欺负过我,他……他骚扰我,刚刚还一直朝我看,我害怕。”


    “哥,我打不过他,怎么办?”


    “等会儿哥们!”李鸿仪直接慌了,坐都坐不稳直接跳了起来。


    但已经来不及了。


    常予白的黑鳞剑已经出鞘,朝着李鸿仪砍了过去。


    “谁欺负谁啊!!!”李鸿仪于半空激烈咆哮。


    常予白正一只手将离清云揽在怀里,一只手操纵飞剑,每一击都精准拍打在李鸿仪的痛点上。


    半空顿时哀嚎不断。


    常予白却眉头紧皱:“奇怪。”


    奇怪,李鸿仪怎么做到把他的招式全化解的?


    他突然想到方才李鸿仪提的条件,或许此人一身的本领还真不虚,竟能以玄武境巅峰之身硬抗尊武境……


    嘶。


    不行!


    常予白坚定了目光。


    他肯定要站在小云这边!


    时隔多年,他的撒娇小云终于再次回归,就算是为了庆祝,今天李鸿仪也别想竖着离开!


    “需要我亲手揍吗?”


    “不要!”离清云赶忙搂紧常予白,“师父陪我!”


    “好。”常予白欣慰地反手摸了个头。


    而后,黑鳞剑身震荡的灵力更加浓郁了——


    作者有话说:李鸿仪:不好!我成play了!


    第38章 三人峙,且奔且恼且欢颜……


    李鸿仪现在很后悔,非常后悔。


    他就不该手欠去调戏离清云!


    不,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把卖他情报的骗子揪出来,狠狠揍一顿!


    谁给他说离清云性子是矜冷高贵的!


    这踏马就是贯武史上最大的骗局!


    他东打听西打听,防的就是离清云身边的白皇,谁会想和一个尊武境为敌啊!


    李鸿仪求饶不成,只能狼狈躲闪,方才是他挑逗着离清云使尽毕生所学,现在也是轮到他拿毕生所学来应对了。


    也不知道白皇怎么想的,一开始的力道也只是冲着教训来的,怎么还越打越来劲了?


    “哥,我们停留太久了,是不是该上路了。”


    离清云看着李鸿仪被揍了好一会儿,勉强消了气,也逐渐意识到师父好像真的对这人另眼相看,再这样下去,李鸿仪或许能拿出了不得的本事来。


    到时候就真不是自己能阻拦的了。


    离清云干脆利落地选择了带常予白远离此人。


    虽然不知道这李四打得什么心眼,但离清云游历这么些年,见过不少人之性情,深知这种自来熟的可怕。


    一旦叫李四开了个口子,那就是真的被缠死了。


    “现在?好。”常予白的确有些意犹未尽。


    他没想到自己一步步往上提升杀招,李鸿仪竟然依旧稳如老狗。


    许多年不见如此有能耐的对手,常予白难得手痒。


    但手痒可控,小云更难得。


    常予白收了玩闹的态度,直接一招绝杀打过去,在李鸿仪猝不及防的惊恐表情下,黑龙幻影张开了血盆大口,满是杀机的灵力裹挟了李鸿仪。


    能在这招里活下来,才算真有本事。


    常予白收回黑鳞,半空中的人形垂直掉落。


    常予白起身准备走人,余光一瞥,突然停住。


    “嗯?”那些人是?


    原来城门方向正走过来一批修士,个个垂丧着脸,也不知道是出城狩猎没讨到好处,还是去做某项任务大败而归。


    常予白知道。


    他认出来这批修士的身份。


    离清云见他停顿,也朝着城门口那边看去,见到了和短暂记忆里如出一辙的打扮,顿时也眨了下眼。


    “喂——姓李的——”常予白故意喊的大声,让那边失落的修士们也能听到。


    “你不是说——你好不容易才甩掉凌家那帮追你的修士吗——”


    “快跑啊——他们又回来抓你了——可千万不要被他们抓住啊——”


    “姓李?难道?”那群失落脸修士也回过味来,赶忙看向常予白呼喊的男人,“在哪里!果然又是易容!”


    “追!”


    李鸿仪:“……”


    哥们,不带这样的。


    我才刚吃了你一招必杀,好歹给个喘口气的功夫吧!


    这是要把他李鸿仪往死里逼啊!


    偏偏还有人觉得不算够,又往场面上添了一把火。


    离清云呼吸一大口,而后大声暴言:“李大哥!千万要藏好你的金蝉蕴灵环啊!”


    “这些人之前就一直想抢你的宝贝,金蝉蕴灵环可是天阶宝器,不但能给主人无限提供灵力,还有金蝉脱壳乃至起死回生之法,这么厉害的宝器,千万千万不能被抢走啊——”


    离清云:“千万要逃掉啊——”


    常予白:“……”


    李鸿仪:“……”


    你是巴不得人赶紧死在这吧。


    李鸿仪:“臭小子!”


    李鸿仪顶着浑身的伤,颤巍巍起身,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在身上穴位使劲点了几处,竟重新有了力气,撒腿就跑!


    “臭小子,我记住你了!”撂下这么一句狠话后,李鸿仪才逃得没了踪影。


    离清云喊完,冷冰冰放下双手,盯着李鸿仪消失的方向。


    [我也记住你了。]


    竟然让自己如此失态,这个李四,最好真能活过这次追捕。


    不然……离清云想到一半,郁气又堵住心口。


    该死的姓李的!


    用什么易容!


    现在除了师父谁也认不出这家伙的真身,难道自己要靠常予白去识人吗?


    他就是因为常予白对此人另眼相看,才急得下定杀心!


    “现在不急了。”常予白拍拍手,笑道。


    “现在是他主动离开了,我们可以继续留在这了。”


    常予白正回头朝着离清云微笑。


    离清云:“……原来你知道。”


    “好歹我也是你师父。”


    “那你还……”


    “我更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


    离清云呆住了。


    “小云,我说过,我不希望你变得沉默。”


    “可你分明喜欢那样的我。”


    “……”常予白也有些停顿,“我,的确,很想见你那样。”


    常予白闭目,又缓缓睁开:“可我不希望你真的变成那样。”


    “我听不懂。”离清云甩袖换了个空位走去。


    什么龙傲天什么炮灰,什么既定的选择,离清云听的耳朵生茧子,却也没见这世上有谁的天资能胜过自己。


    凭什么他和师父就非得是炮灰,不能是那传说中的龙傲天?


    常予白未免对自己也太没自信。


    离清云又换回之前那副清冷态度,等到常予白重新坐在他身边,这才开口。


    “师父。”


    “您的反应是诚实的。”


    常予白:“……”那也不能刚坐下就怼过来吧。


    早知道先等等了。


    常予白只能用点餐掩饰尴尬。


    他的反应的确诚实,但那已经是本能了,好歹他跟着清云尊者生活了百年,纵然和小云游历十余载,却也无法撼动记忆里的大山。


    他会对着熟悉的白袍师尊哑然,沉默,然后放不下那抹留恋。


    尽管知道坐在他对面的不是师尊,是徒弟,可说到底,离清云都是离清云,是一块只会对自己友善的黑心棉。


    唯一庆幸的,大概是离清云不会揪着自己,不会强逼自己静心安神,让他能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东想西。


    “师父未免太小瞧了自己。”


    “也太小瞧了徒儿。”


    离清云说完,不忘横扫一个冰冷眼神过去,却不知为何,常予白头偏得更狠了。


    这下到底谁才是师父,更难分辨。


    离清云:“……”


    这个场面也是见过的。


    常予白似乎也把训话当做了日常的一环,那些流连画面中的自己,有时候凶凶的,会强按着常予白的肩膀,不许常予白逃脱。


    虽然听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离清云却看到常予白安安分分地,虽然脸上一副有错不改的倔模样,却每句话都不忘附和点头。


    老老实实的常予白……也照进了现实。


    可离清云却更加茫然了。


    【我更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这是头一次常予白表露出喜欢的含义。


    却是他舍弃了许久的模样。


    可靖愿石会出错吗?


    这么多年,他也不是没怀疑过,可靖愿石用在别人身上,确实窥见了深刻的秘密。


    应当是师父还没察觉到吧……


    离清云心想。


    应当是常予白这个木头太迟钝了,只当以前的相处才是珍贵的,却不知道如今发生的一切才是他心底所期盼的画面。


    “就是他们!”


    “在这里,别让他们跑了!”


    突然,乌泱泱一群人闯了过来,将常予白师徒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常予白端着刚上好的糖水,没管这群人想做什么,只是一股脑地喝。


    比起遇险,还是小云的问题更让他着急。


    可他实在是想象不到自己反驳清云尊者该说些什么。


    百年没做过的事,还是太难迈开第一步了。


    清脆脚步声愈发接近,凌家护卫们让开了一条路,一个劲衣便服的女子走了过来。


    “李郎人呢?”


    “小姐,李郎君跑的太快,没能抓住。”


    常予白:“……”不对,话题好像不是冲着他们两个来的。


    常予白刚想回一嘴,却被凌玉儿抢先堵住:“那就把他们带回府上关着,等李郎找上来。”


    “你们做好陷阱,这次给你们机会,要是再浪费,全都滚蛋。”


    “是,小姐!”


    “凌小姐……”常予白无语地又喝了一口糖水,这才开口,“令尊不会想看到你抓我回府的。”


    “闭嘴!你以为我想吗!”凌玉儿也是涨红着一张脸,“我也是没办法了啊!”


    她也不想和白皇为敌啊!


    常予白:“……大概能猜到,但李郎是哪位?”


    常予白听着不算陌生的称呼,又想到方才被放跑的李四,突然不妙的预感越发加重。


    他和凌家的小姐凌玉儿有过一面之缘,但那次是她的父亲凌谷生请他们二人做客,见面场景十分正式。


    常予白肯答应,也是因为凌谷生提到了自己女儿也在场,虽然凌谷生打的是给离清云撮合的心思,但最后肯定是打了水漂。


    因为凌玉儿当场就说了她有心上人。


    但谁能想到就是方才的李四呢?


    还是非常之耳熟的李郎呢?


    凌玉儿何许人也?百年后的玉阙尊者,李天声的待选亲妈之一。


    能让她认定的心上人,不就只能是一位了吗!


    李四!居然就是李郎!!!


    居然是李天声的李!


    常予白空着的糖碗啪嗒掉落,整个人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


    “可你抓我没用啊,我不认识李郎。”


    “你们是一伙的!”凌玉儿说得肯定,“我的手下都说了,他们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的,你们喊他喊的亲密,还帮他逃跑,我不会信你的谎话,只要抓了你,李郎自然会回来救人,到时候我便能抓到他了!”


    离清云默不作声,看样子是不想应对如此离谱的发言。


    常予白:“……”


    常予白:“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和他……算了,我们说点实际的,你确定你能抓得住我们?”


    凌玉儿当场弯腰鞠躬:“求您了!被我抓住吧!”


    “我真的真的很想再见李郎一次!”


    常予白:“……我觉得行不通的,而且。”


    而且,你的李郎好像不是很想见你啊。


    常予白视线停留到不远处的某人身上,果然,对面那人在被注视后有一瞬间的僵直。


    但很快,对方做出了反应。


    浓雾四起。


    凌玉儿:“不好!”


    “玉儿。”


    凌玉儿连忙寻找声源,使尽挥手,却挥不散眼前浓雾,只能急得干喊:“李郎!”


    “玉儿,他们与我无关。”


    “我不信,你明明就是来救他们的!”


    凌玉儿猜对了,很快浓雾散去,原本常予白和离清云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不!”


    只是凌玉儿不知,就在不远处,几个容貌一般,穿着粗布麻衣的三人,正是她要找的李郎三人。


    “就这么干看着?”常予白胳膊戳了下李鸿仪,“李郎?”


    李鸿仪苦笑:“啊,我还是,不过去了。”


    离清云:“斩草不除根。”


    李鸿仪连忙警觉:“别啊小祖宗,我跟她无仇无怨的,你可千万别动她。”


    “……”离清云也没真想动手。


    “怎么回来了?不怕我们把你踢出去?”


    “哈哈,那也是您二位的选择,我总不能眼看着二位因为我的事扯进麻烦啊。”


    李鸿仪说话时总是带着点笑意,只是这次的笑听起来,颇有种自嘲的风味。


    “搞得再差劲,也不能连累无辜之人啊。”


    第39章 轻取易容面,魂梦故人来……


    好消息,李鸿仪总算混进了常予白和离清云的二人组。


    坏消息,他好像要完蛋了。


    “不,不必如此记仇吧?”李鸿仪挂着冷汗苦笑,而离清云的剑刃还横在他的脖子上。


    “敢动就叫师父杀了你。”


    李鸿仪:“这也太不讲理了喂,白哥你就看着?”


    常予白:“那倒不会。”


    李鸿仪正要松一口气。


    常予白亮出黑鳞:“我会一起动手。”


    李鸿仪悬着的心瞬间又往上提了几分。


    常予白拍了拍离清云,小云回头对视,秒懂师父的意思,收回了长剑往外靠了几步,而常予白,已经重新拎剑架上李鸿仪的脖子,杀意比方才正加汹涌。


    “真名。”


    “……李鸿仪。”


    “为何接近我们?”


    “……我并无恶意,真的,我若是想谋害二位,天打雷劈!此生不得晋级尊武!我可以发心魔誓言……”


    “不必。”常予白打断他,“目的,赶紧说。”


    “……”李鸿仪目光瞟来瞟去,直到第三个来回,他才终于确定自己是真的没办法逃脱,只能幽幽叹气,老实交代,“我是为了小云道友来的。”


    嗡——黑鳞剑发出震响。


    常予白正黑沉着脸,凝聚出灵压朝李鸿仪按下去。


    常予白一字一字顿道:“改、口。”


    李鸿仪连忙换了个称呼:“离道友!我是为离道友而来!”


    沉重的灵压这才退散。


    “为了我?”离清云没想到从李鸿仪嘴里会蹦出这么个理由。


    他还以为对方是一心想来巴结尊武境的常予白,这才一股脑地往自己和师父中间钻。


    “对啊,糖水铺子那风属性灵兽记得不?我安排的挺好的出场,鬼知道那消息贩子会卖我假情报哦。”


    离清云重新举起了长剑。


    常予白嘴角一抽,也是很佩服此人的计划。


    “你为什么觉得英雄救美能打动小云?”


    离清云则是无比嫌弃地发出了一声“嘁”。


    李鸿仪:“……”


    李鸿仪:“咳。”


    常予白却从这一声尴尬咳嗽里理解到了什么,灵光一闪恍然大悟,李鸿仪发觉不妙想拦住他开口,却还是晚了一步。


    常予白:“你勾搭过清冷系的妹子!用的就是这一招!”


    李鸿仪就差给他跪了:“我服了,我真服了,白皇大人,您就别拆我台了。”


    常予白:“可小云是男人啊。”


    常予白:“……不会吧。”


    李鸿仪:“!!!那是个误会!”


    常予白:“所以你真的用这招成功拿下了某个男人?”


    李鸿仪这次是真跪了:“白皇大人我求您闭嘴吧。”


    常予白这张嘴可比他的剑有杀伤力多了,专往自己伤口上撒盐。


    离清云:……


    离清云:“师父,我能动手吗?”


    李鸿仪:“我劝你不要。”


    但离清云鸟都不鸟他的建议。


    李鸿仪:“真的,你要是杀了我,后果很严重的。”


    离清云不信。


    但离清云扭头,发现常予白竟然真的在思考这件事。


    离清云:??!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难道一个李鸿仪还能引发贯武历史剧变不成?


    离清云转而瞪向李鸿仪,这不要脸的家伙已经拍拍尘土自己站起来了。


    “果然,白皇见多识广,那您也该知道,像离道友这样的天资,不该在这种时候出现吧。”


    李鸿仪打着哈哈,总算是吐出了自己的来意:“这不利于日后的发展。”


    “然后呢?”常予白表情无甚变化,“你要做什么?杀了小云?”


    “我才没那么暴力,在你们心里我到底是什么鬼形象。”李鸿仪忍不住头疼,“我一开始就说的很明白,我想跟着二位,以免出太大的差池。”


    “我很讲道理的。”李鸿仪不服气道。


    讲道理?常予白不信:“你讲道理,凌玉儿还会满城追着你抓人?”


    “你到底把人家怎么了?”


    一提到知心故友,李鸿仪脸瞬间垮了下去,整个人也无力了许多。


    好在凌玉儿追查无果,已经带人追出了城外,三人变换回原来的样貌,又缩在客栈的卧房之中,只要常予白二人不刻意声张,便不会引得凌家护卫的注意。


    “我……我只是,没答应成亲一事。”


    常予白:“?!”


    常予白:“你怎么还跟别人许诺了成亲!”


    练无渺呢!他分明很看好未来的缥缈尊者!听说练无渺和李鸿仪有婚约,常予白还很自信自己押对了人,怎么结果是李鸿仪花心到见人就要娶啊!


    “呸,渣男!”常予白觉得自己深深受到了欺骗。


    离清云:“……”大概能猜到师父是在为练无渺出气。


    李鸿仪尴尬笑了两下,倒是不反驳自己的渣男属性。


    “那练无渺怎么办?”常予白很关心自己押过去的宝。


    这宝可不是他认识了练无渺后才押的,在他和清云尊者隐居的时候,他就悄悄在赌缥缈尊者才是李天声亲妈,毕竟李天声不管惹出什么麻烦,第一反应都是拿雷震谷当背后令牌使,非常之熟练。


    要知道练无渺可不是李天声第一个相认的干娘,一个排号排到第五位的亲妈候选人,却能一举成为李天声最信任的靠山诶!


    说他们关系不深,常予白才不信。


    李鸿仪诧异了一声:“……渺渺?”


    而后,他悄悄目移:“啊,已经是过去式了。”


    常予白死死盯着李鸿仪的反应,就差把眼睛贴他身上了。


    十四年没见的两个人,李鸿仪却能一瞬间唤出练无渺的爱称,他们之间果然还有能发展的苗头。


    “不行!”常予白坚定道,“你跟我回去,去见练无渺。”


    “……我能逃吗?”李鸿仪很微弱地提了个疑问。


    “不!可!能!”常予白直接按着他,抓住他的肩膀,“练无渺一直在找你,她还拖我见到你把你带回去。”


    于情,他和练无渺是故交,这个忙要帮。


    于理……好吧,没有理,他常予白押的人绝对不能输!


    练无渺必须是最后赢家!


    离清云已经抬头望天了。


    在得知李鸿仪招惹了一群女人后,离清云已经悄悄褪去了对此人的警戒,而得知对方其实是为了自己而来后,离清云整个人也是非常的松弛。


    既然不是冲着师父来的,那就不重要了。


    蠢货李鸿仪,这么重要的事也不知道早点说,害他白担心这么久。


    “师父。”离清云淡淡开了个口。


    却不想下一句直接让另外两人脸色大变:“为什么不摘他的伪装?”


    离清云一向是行动派,有了想法就要去实践,当他说完这句疑问时,两只手已经朝着脸庞上支撑化形的穴位点了过去。


    “等等——”常予白想阻止。


    但很可惜,离清云动作太快,说话又说得太晚,任何想阻拦的心思都已经来不及了。


    李鸿仪双眼微微睁开,感受到自己的易容功法正在被消解。


    而常予白,已经脸色变得苍白。


    【他看着李天声那突然出现的身影,唇齿翕张,想表明自己前来并无恶意,也不想与一代尊武境的天骄为敌。


    可李天声没有给他机会解释,那柄形色漆黑沾染鬼煞的利剑出鞘,剑尖不由分说穿过了他的胸膛。


    “从战斗一开始我就感觉有第三人在。”


    原来,李天声从始至终都知道他在看着。


    他躲不过去。纵使他学了太多年的逃跑本领,可他毕竟是个高武境的修士,如何比得上尊武境界的反应力。


    他甚至不知道那柄长剑何时捅进来的,等他意识回还,胸膛的血已经止不住了。


    李天声直击他的要害,一剑贯穿了他的根元和心脏,现在就算是老天偏爱,他也不可能活下去。


    “杀了老的还有小的,到底什么时候算完!”


    “到底什么时候才算完!!!”


    他好像听到了李天声在咆哮,应当是错觉吧。一个像极了主角的存在,明明过着数不尽的快意人生,又怎么会发出崩溃的哀嚎呢?


    倒是自己,赔了师父,还丢了命,这才是笑话一般的人生吧。


    他摸上那不停涌动的血流,任由思绪崩塌。


    好奇怪啊,李天声。


    他心想。


    原来被你杀死,是不痛的啊。】


    常予白又见到了那张脸。


    99.999%相似的脸。


    唯一的细小微差,或许就是那气质了吧。


    “p……”


    常予白惨白着脸,却抵不住记忆里那被死亡逼近的恐惧。


    “跑!”他终于还是喊了出来,一只手已经拉上了离清云,在二人不理解的目光中,飞速离开了此地。


    时隔多年,离清云再次体会到了被常予白拐着逃跑的滋味。


    可为什么是李鸿仪?


    离清云伸手去抚摸师父,却摸到一手的冷汗,他的手顿在常予白的脸颊,而被抚摸的人却感知不到这份触摸,颤抖着极速逃离。


    “师父?”


    他轻声呼唤常予白,却没有得到常予白的回应。


    有些事脱离了认知。离清云也不由得恐慌起来。


    他想催动靖愿石,却又害怕自己会看到与以往不一样的画面,也许,李鸿仪的出现真的是个祸害,李鸿仪是冲着打压自己来的,可想要打压自己,就要先毁掉常予白。


    一时间,离清云想拎剑杀回去,就算同归于尽也要让李鸿仪死。


    可常予白抓他抓得太用力,根本不让他挣脱。


    “师父?”离清云这才发现常予白其实还留有意识。


    “别过去。”常予白一味地重复着,“别过去。”


    离清云看不见常予白的表情,可他知道,常予白很害怕。


    这份他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害怕正吞噬着常予白,已经让他只知道逃跑二字。


    能抽出心神回应自己,已经是常予白的极限。


    为什么?为什么要怕成这样?


    靖愿石会看到现在的恐惧吗?


    他催动项链,却看不到他以为的可怕画面。


    还是那个温馨的小屋,还是那个温和清冷的自己。


    原来就算怕到这样的地步,却还是抵不过心底潜藏的那一方净土吗?


    师父,你到底在怕什么?


    李鸿仪也想知道原因。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卸下伪装,露出真容,就能让白皇大人仓促远离。


    这张脸很吓人吗?肯定不是,自己的真容俊俏得很,这张脸曾俘获了无数芳心。


    他从未用真容欺辱过谁,白皇不该是这种反应。


    难道是不想让他跟上,故意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想甩掉自己?


    李鸿仪越想越是这么个可能,赶忙催动功法追上去。


    常予白的逃跑技术的确独一无二,可李鸿仪的腿法也不是吃素的,一来二去,还真让他追出了很近的距离。


    离清云见罪魁祸首追上来,催动弃天,想制造点麻烦将李鸿仪赶走。


    可他刚催动灵力,便被常予白一把按住。


    而后黑鳞安宁同时出动,用尽杀招朝李鸿仪攻打过去。


    “白皇!不带这么玩的!”李鸿仪朝着前方的常予白大喊,“你明明说了要把我抓去雷震谷,怎么扭头就不理人了!”


    “闭嘴!李天声!”常予白同样地怒吼回去,只是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太多理智,死亡的恐惧将他的视野蒙蔽,只剩下那张凶手的脸庞。


    他听不见“李天声”在说什么,也不敢听,万一和他临死前说的是一样的话呢?


    万一“李天声”这次依旧是奔着斩草除根来的呢?


    李天声。


    李鸿仪在听到这三个字后呼吸一窒,竟在一瞬间露出同样的惨白脸色。


    “为什么你会知道他……不,我不是!”


    李鸿仪知道现在不是追究缘由的时候:“看清楚!我不是李天声,我是李鸿仪!”


    李鸿仪再次强调自己的大名,甚至喊得撕心裂肺:“李!鸿!仪!”


    不熟悉的名讳和李天声三个字一起闯进常予白的意识。


    他们同时停了下来。


    李鸿仪的灵力已经濒临极限,此时若是常予白继续跑,他根本无力去追。


    好在刚才那声名字喊得足够绝望,足够冲破常予白记忆的桎梏。


    常予白颤颤地回头,狂风吹得白袍胡乱飞舞,原本稳固的发丝也在随风飘逸。


    “李……鸿仪?”


    他看到李鸿仪快哭了。


    那是李天声绝对不会露出的模样。


    第40章 恍惚间,窥心房,笑慰人……


    李天声究竟是谁?


    离清云满脑子都是这一个疑问。


    这个人名一出来,竟能同时引得两个巅峰高手坠地绝望?


    无人起身为这副狼狈的场景作出解释。


    离清云不明白他们的沉默意味着什么,他的肉眼只能看到两个跌坐在地上的可怜人,一个白袍染尘,垂头任由冷汗滴落。


    一个粗装俗衣喘息不停,瞳孔涣散,只是双手支撑着自己不要趴倒在地。


    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叫李天声的人。


    离清云也开始感到害怕。


    但他不是在害怕李天声,他害怕的是常予白竟然和其他人有了共同的话题,而自己却参与不进去。


    怎么回事?


    李鸿仪不应该是冲着他离清云来的吗?


    为什么现在遭到迫害的却是师父?


    那个潜藏在师父恐惧里的人究竟做了什么?李鸿仪又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离清云想不明白,他还是觉得自己该动手解决掉李鸿仪,这才过了多久就发生了一连串的糟糕事,若是再任由这家伙接触下去,鬼知道他和常予白的好日子是不是彻底到头了。


    可离清云又停下了杀心。


    他想到常予白承认了李鸿仪不能死,如果李鸿仪死了,会出大乱子。


    那绝对不是常予白想看到的画面。


    可是……李鸿仪很强,如果离清云要杀一个玄武境巅峰的修士,现在很可能是他唯一能动手的机会。


    离清云一时间拿捏不定自己该不该动手,他或许再也遇不到李鸿仪如此凄惨的时刻了。


    好在,常予白及时回过神,看到了离清云正对着李鸿仪思索,腰上的长剑拔了又收,收了又拔。


    常予白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状态调整回平常。


    再不济,也该静心凝神。


    “小云。”他唤了离清云一声,离清云瞬间回头。


    常予白的手还紧抓着离清云的胳膊,从他失去理智到坠地,他一直没有松开,凶狠手劲将握着的地方攥得紧皱,不成样子,也不知道那衣服下的胳膊是否受了伤,有没有被自己的仓促用力捏出通红。


    “疼吗?”常予白想掀开看看,却被离清云拦住。


    “师父,你还好吗?”比起自己的伤痕,离清云更想确定现在的师父是否已经安定下来。


    他没见过几次常予白失态的模样,可那好歹是因为他知道的理由失态,现在离清云却云里雾里的,像是被拒绝在了一扇透明的门扉外,只能眼看着里面的常予白失魂落魄。


    “发生了什么?师父?李天声是谁?你是因为李鸿仪才……”离清云有很多问题想问,可他话说到一半,就被拉扯进了怀抱之中。


    “不要问,小云。我怕。”常予白依旧在颤抖。


    在他问出许多心底的疑惑后,常予白又抖回了最初的凶猛。


    “我怕你知道太多,我会失去你。”


    “……我不明白。”离清云望着苍天,满目迷茫。


    那扇透明的隔门被加厚了,现在他连声音也传不进师父耳边,只能干看着,干着急。


    他把目光转回李鸿仪。


    他也不知道李鸿仪在恐惧什么,迟迟缓不过来,甚至有些干呕,当然,不排除此人追的太狠,已经身疲力竭,这副糟糕样子也许是身体被压榨后的自然反应。


    能追上尊武境的速度,还是贯武大陆身法首屈一指的尊武境,李鸿仪想必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因为自己太出众警惕自己,为什么会拥有一张令师父恐惧的真容,为什么……


    要不惜耗尽一切手段也要追着他们师徒二人行动?


    离清云直勾勾看着李鸿仪,希望这家伙能快点缓过来,给他个答案。


    过了许久,久到离清云甚至以为时间完全不存在,常予白已经停止了恐惧,只是一味搂着他一言不发。


    李鸿仪换了个躺平的姿势修养,双目无神,看样子已经是完全放弃了思考。


    许久,许久。


    一声干哑嗓音终于打破了寂静:“就当没发生好不好。”


    是李鸿仪先开的口。


    离清云赶紧去看常予白:“……师父?”


    常予白没有立刻给出答案。


    “需要我换张脸吗?”李鸿仪的手还提不上力气,但还是颤巍巍摸到了穴位上,只要常予白一个好字,他就能点穴易容。


    常予白还在思索。


    离清云看着师父的目光填满了担忧。


    他另一只空着的手主动去握住常予白,轻声呼唤:“师父?”


    常予白终于抬眸开始看他。


    “不必。”常予白的眼神很平淡,淡到让离清云惊慌。


    离清云这才明白,原来方才常予白的沉默,不是沉寂在自我意识里,而是在催动那清心安神的功法,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不必易容,我已经无碍。”常予白回应道。


    他回话的一瞬间,李鸿仪强撑着的手啪嗒掉了下去,看得出他努力修养的气力已经再一次被榨干。


    “好。”常予白回应李鸿仪的第一个问题,“你的上一句,我说,好。”


    就当一切都没发生。


    “哈。”李鸿仪舒舒服服再次躺平。


    躺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笑了出声。


    离清云听着他的大笑,不是很舒服。


    李鸿仪的笑声很苦,里面藏了太多的不情愿和不甘心,这让离清云想起了童年一些很不好的回忆。


    那时候,他也很苦,很绝望。


    那是一种面对命运重压,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出路的无力感……李鸿仪也在被这种感觉所困吗?


    离清云下意识摸上腰间的弃天剑。


    常予白看着被抽走的手,视线一直追着离清云离去的动作。


    原来只是去摸一把弃天。


    常予白布满紧张的瞳眸恢复平稳。


    理智崩溃的感觉很不好受。


    至少从崩溃结束后的缓和来看,太过劳心伤神,一时半会儿难以回到正常的状态。


    某个杀人凶手留下的余威太过强势,像一根刺一样深深扎在心口,拔不掉,且一碰就痛。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理智离弦的那一刻,常予白只觉得自己正在做一场大梦。


    梦里,他的神魂离体,游荡在虚无之中,漫无目标地前行着。


    可突然,一张属于李天声的脸出现在了眼前,他见到了最厌恶、最痛恨的人,他本该愤怒地冲上去,质问杀人凶手为何要赶尽杀绝,为何连他的解释都不听。


    为何杀了他的师父还不算完,他不过是想带师父回家,他根本无意与李天声争锋,他只想苟且到李天声离开贯武,再努力地去为一个叫离清云的可怜人扬名。


    为何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他?


    常予白死得太轻松,以至于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死亡意味着什么。


    他苦心谋划的一切奢望被葬送,他的人格被定义为同伙后当场格杀,他在主角的愤怒面前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他感受不到疼痛。


    这才是最痛的。


    他连死亡的可怕都忘记了。


    忘记了他自己当时的愤怒、悲哀、心痛,只剩下龙傲天三个字刻在他的意识里,成了阴魂不散的魔鬼。


    原来他在李天声面前连应战的勇气都没有。


    他如此地恐惧着主角的存在。


    这样的自己,如何能从主角的手下保护好珍视之人。


    “哈……”他也发出了一声苦笑。


    可为什么呢?常予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怕李天声怕得一张脸就能转头逃窜,却这么多年都没有形成心魔呢?


    是因为从未意识到?


    可他现在看见了内心的恐惧,为何心魔依旧没有出现?


    他听不到耳边恶魔低声言语,也听不到那些蛊惑自己堕落的词句。


    好像就连恶魔都不屑于理会自己这种可怜之人。


    不,好像不是。


    常予白安安静静地,窥探着未曾来过的内心深处。


    他似乎,的确不害怕心魔。


    【予白,静心,不可被外物扰乱心神。】


    【予白,莫回头。】


    【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吧。】


    【哥~师父~你教我这招好不好~】


    【对不起呜呜,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你救得太早啦师父,我还剩一招没用出来呢!】


    【师父,难道你不爱我这副样子吗?】


    【师父,我不明白。】


    【师父……】


    他的眼前又模糊了。


    一个个离清云从他的内心走过。


    温和浅眉的清云尊者冲他微笑,却毫不犹豫选择了转身,他伸手去抓,却连衣角都无法触及。


    叽叽喳喳的八岁小云闯了出来,啪嗒啪嗒跑动着,好像有用不完的活力,那坏坏的笑容和委屈巴巴的假模样让人头疼,却也讨喜。他小跑着追过去,却没追上。


    十几岁的离清云长开了个子,却还藏着少年人的稚气,那股子当代天骄的傲慢散不掉,当然,有他常予白在,谁也别想打散这份骄傲。他看得开心,抬步走过去,却不见其人影。


    [哥。]


    他猛然回眸。


    内心深处,多出了一个最不常见的小云。


    二十出头的年纪,白衣冷衫,素调搭配的大小伙子,此刻却红着脸,两边耳垂也染着红晕。离清云手足无措地偏着头,上下唇抿得紧实,像是要说世间最难以启齿的话,可不知为何,纠结了许久,被吐露出口的,只有一声轻轻的,婉转绵长的……


    [哥~]


    这是小云。


    离清云。


    是他悉心照料的徒弟。


    这次,他没有走过去,任由心底幻化的爱徒再次消散。


    他的内心再次归于宁静。


    所谓恐惧,在一个个离清云经过后,早已变得轻薄,一击即碎。


    他不会生出心魔。


    比起那些所谓的恐惧,他还有要珍视的人,要努力去做的事,他还要让此生此世的自己和离清云不再被命途染指,不再落得尸死荒野的下场。


    他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李天声去放弃生的希望呢?


    他还想着给小云一个美好的未来,一个和前世一模一样的恬静、闲适的未来。


    那个未来里有相同的院落,有清云尊者低眉浅笑,有他心底不服气嘴上却毕恭毕敬……


    诶?


    常予白的思绪顿住了。


    【师父不爱看我这幅样子?】


    【可你分明喜欢那样的我。】


    常予白后知后觉。


    原来,小云是这个意思。


    那副样子……


    原来,出自于自己。


    有人比他更早看到了他的内心。


    啊……对啊。


    他怎么忽略掉了,小云是有靖愿石在手的啊。


    他的视野从内心收回,眼前朦胧退散,重新回到了现实的狼狈。


    他还跌坐在野外的地上,小云还乖乖被他搂在怀里,不远处的李鸿仪还大口呼吸着恢复气力。


    一切归于真实。


    常予白笑了。


    继李鸿仪苦涩的大笑结束后,常予白接上了笑声。


    离清云被他突如其来的癫狂吓得惊慌失措,回头想说些什么,却对上了常予白那笑得畅快的面容。


    和李鸿仪不一样,常予白的笑很开朗。


    “小云。”常予白重新抓回那只擅自离开去摸剑的手,越抓越紧,可笑意也越看越深。


    离清云心头一跳,被他这模样看得莫名恐慌,却认真倾听着。


    常予白却灿烂地笑着,即便收了笑声,那灿如朝阳的笑意也感染着对视之人:“小云,忘了靖愿石看到的东西吧。”


    离清云僵住了。


    他的恐慌是对的,有些事太过超乎预料了。


    他以为凭常予白的迟钝,直到开窍那天都不一定会发现这件事。


    居然这么快吗……


    可常予白摇头,用着温和却最是坚定的语气告诫他:“小云,那不是我希望中的你。”


    所谓的平静和谐的生活,不过是他放不下的过去,是他对往昔遗憾无法成真的执念。


    可那只是回忆。


    那不该是他强加在小云身上的期待。


    只有认清内心的那一刻,常予白才分清楚自己这几年是多么的愚蠢。


    人是不同的。人生是无法回头的。


    他不能任由潜意识继续操纵下去,他该带给小云的,不能是他渴望的曾经。


    应当是由小云自己主宰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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