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刻钟后,沈慧端着蜜饯正要进屋时,就听屋里传来章氏的怒喝声。
“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她都已是我徐家妇了,心里竟然还想着她那个早死的竹马……”
沈慧一听这话,眉心猛地一跳,忙掀帘快步进去。
章氏坐在罗汉床上,整个人怒不可遏,正扬声道:“来人,去把抱朴堂那个不要脸的东西给我叫过来!”
侍女们婆子们个个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去。
先前徐清岚已经敲打过她们了,他不在家中时,若谁敢帮他母亲去为难宋宝琅,张妈妈就是下场。
旁人可以装聋作哑,但李妈妈却不行。
李妈妈与沈慧一道进去。她是章氏身边的老人,见章氏怒气冲天的模样,忙上前去替章氏顺气:“哎呦,这是怎么了?先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这么大的气了?”
“就是,姨母,您的伤口还没长好呢,若动气太过伤口恐会再度绷开的。”沈慧也劝道。
怒火中烧的章氏听沈慧这么一说,顿时感觉到伤口处传来熟悉的疼意。她猛地一把握紧沈慧的手,面色紧张道:“阿慧,我伤口疼。”
“姨母您别怕,我这就替您瞧瞧。”沈慧先是将章氏安抚了一番,又趁机同邹氏道,“范夫人,我姨母今日身体抱恙,您看您……”
沈慧话中的送客之意很明显。
邹氏今日登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便顺势站起来:“既然章姐姐身上不爽利,那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章姐姐。”
章氏向来贪生怕死,这会儿她急着让沈慧替她看伤口,自然不会挽留邹氏。
邹氏出了徐家的大门,坐上范家的马车后,她身旁的心腹忍不住道:“夫人,老爷一向不喜您同徐夫人走得太近,您何必要惹老爷不快呢?”
“就算我不同章氏那个蠢货走太近,你以为老爷就会对我能有好脸色吗?”邹氏冷笑道。
范文正不喜欢她同章氏走太近,并非是范文正觉得,章氏这人是非不分,而是怕她撺掇章氏磋磨宋宝琅。
当时邹氏还曾在背后奚落范文正。说范文正对宋宝琅这般上心,不知道的还以为范文正才是宋宝琅的亲爹呢!
心腹听见邹氏这话,顿时不敢再劝。
其实一开始邹氏也没想找宋宝琅的麻烦,她只想巩固自己范夫人的这个位子。
当年她在范家伏低做小步步为营整整了三年,才成功逼走王氏上位。那时她满心想着,范母赵氏待她如亲女,范文正当时虽然生气,但还是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娶她做了填房,她想着时日久了,她总能拢得住范文正的心。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后续一切却都没有按照她预料的方向发展。
她曾信誓旦旦同赵氏说,大夫说她怀的是儿子,但她生下来的却是个女儿。
那时赵氏对她已有些不满了,但她惯会哄赵氏开心。赵氏被她笼络住后叮嘱她,让她尽快替他们范家再添个儿子。
她氏满口答应。却不想,转头就
在范文正那里碰了钉子。
范文正因赵氏逼迫和她用腹中孩子要挟,被迫与王氏和离续娶了她。但成婚后,范文正直接搬去了书房,此后再未踏进过她所居的院子一步,更别说碰她了。
那时赵氏还站在她这边,时常用孝道压迫范文正。
范文正每次都痛快的下跪,但却绝不退让。而赵氏虽然生气,但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可能亲自上阵压着儿子和儿媳行房,所以赵氏就让她自己争气些。
可后来,王氏嫁给宋昀生下一对双生子后,赵氏对她的态度瞬间就变了。
再加上她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赵氏对她的态度也越发不好起来。先前把她当成亲女儿的人,对她的不满越来越多,动辄便是呵斥惩处。
先前王氏在范家受的磋磨,她又挨个儿受了一遍。可王氏只受了三年,而她却受了十来年。
甚至前段时间,赵氏那个老虔婆给她下了最后的通牒:若半年内她还是没有身孕,就要她自请下堂给范文正的新妇腾地方。
邹氏当年煞费苦心才坐上范夫人这个位置,而范文正如今已是礼部侍郎,再过几年当上一部尚书完全不成问题,到时她就是尚书夫人了,她如何肯在这个时候被赵氏扫地出门。
但邹氏清楚赵氏的手段,当年范文正之所以与王氏和离,这其中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但更深的原因是因为赵氏。
赵氏不喜欢王氏,她觉得王氏就是个狐狸精,自她过门后,范文正眼里就只有王氏,而没她这个老娘了,所以当年赵氏才会帮她。
当年范文正那般喜欢王氏,都能被赵氏逼着和离。如今赵氏再逼范文正休弃了她,只怕范文正当即就会照做。
她在范家熬油似的熬了这么多年,范文正爱不爱她,她早已不在意了,她在意的只有范夫人的位置。
范文正在官场上每升一级,她在官眷中的地位也能跟着水涨船高,所以谁都别想撼动她范夫人这个位置。
原本前段时间她偷偷给范文正下了药,又仿着王氏平日的模样装扮自己,欲趁着范文正神志不清时成事。
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但偏偏范文正将她的衣衫脱到一半时,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王氏早已另嫁一事。
然后范文正骤然就清醒过来了,见自己面前的人是她。再回想起先前的种种之后,明白其中缘由的范文正顿时狠狠帼了她一巴掌,然后愤然拂袖而去,
那时邹氏衣衫不整的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呆坐了许久之后,她脑海中突然蹿出了一个疯狂而又恶毒的法子。
原本此事与宋宝琅并无干系,而且邹氏一开始也没想要找宋宝琅的麻烦。是昨日邹氏从送子娘娘庙中回来时,范文正站在廊下睹物思人的模样惹恼了邹氏。
王氏如今是宋家的当家主母,她的手伸不进宋家,但却可以轻而易举让王氏的宝贝女儿吃吃苦头。
马车朝前行走间,邹氏撩开车帘,朝越来越远的徐家看了一眼后,眼底浮现出一抹看好戏的笑容。
章氏那人同赵氏一样,对儿子有种病态的控制欲。但章氏没有赵氏的手段和魄力,她蠢笨如猪且耳根子又软,只要她将昨日宋宝琅去祭拜霍小侯爷的事告知章氏,章氏定然会想法子去磋磨宋宝琅。
“章姐姐,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邹氏轻轻说了一声,这才将帘子放下。
而章氏并不知道,邹氏今日登门不过是为了利用她为自己出气罢了。在得知自己伤口没有崩裂开之后,章氏又指着李妈妈:“李妈妈,你亲自去趟抱朴堂,把那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叫过来。”
李妈妈见章氏直接点了她,索性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抹泪道:“老夫人,并非老奴要违背您的意思,实在是郎君先前说过,若我们寿春堂的人敢趁他不在家时去抱朴堂寻大娘子,张妈妈一家就是我们的下场。老奴被撵回陵州不打紧,可老夫人您身边就数老奴和张妈妈服侍您最久最尽心了,若老奴和张妈妈一样被撵走了,谁来伺候老夫人您啊!”
章氏顿时被气的直哆嗦。
原本她这寿春堂中的人,大半都是从陵州带来的老人,对她忠心耿耿。
但自从宋宝琅嫁进来之后,徐清岚借故放的放撵的撵,如今唯一对她还忠心耿耿且尽心尽力的没几个了。而这其中,李妈妈就算一个。
是以章氏虽然生气,但到底不想折损了李妈妈这个心腹,遂又吩咐别人去。
而其他仆妇婆子们一听这个差事,顿时齐齐跪下来磕头请罪都不肯去。
章氏又发了一通脾气,最后打算自己拖着病体去抱朴堂找宋宝琅,却被沈慧拦住了。
沈慧知道,今日的事只怕是不能善终了。但先前她徐清岚私下拜托过她,他上值不在家中时,若他母亲要找宋宝琅的麻烦,拜托沈慧千万想办法劝住他母亲,别让他母亲和宋宝琅正面对上。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沈慧也知道要想劝住章氏,那就得顺着章氏的话说,而不能跟她唱反调。
“姨母,您消消气,听我一言。您这会儿去抱朴堂找簌簌,若簌簌不承认反而会打草惊蛇。依我看,您倒不如隐忍不发,待二郎回来后,将此事告知二郎。”
章氏冷哼一声:“告知他有何用?他早就被他那媳妇儿迷的神志不清了,就算将此事告知他,只怕他还会喜滋滋的戴这顶绿帽子呢!”
“姨母,您这就想岔了。若是别的事,二郎或许会不计较,可这种事,二郎怎么可能会不生气呢!”
这会儿李妈妈也反应过来沈慧此举的用意了,她也忙道:“老夫人,老奴也觉得沈娘子说的在理。旁的事郎君或许还能纵容大娘子,可这种事关乎一个男子的尊严,郎君如何能忍?老奴也觉得,您倒不如先忍几个时辰,待郎君归家后,将此事告知郎君,到时还能打大娘子个措手不及。”
沈慧和李妈妈一人一句,勉强才稳住了章氏。
之后因章氏伤口疼,沈慧遂又熬了一副安神汤给章氏喝。她与李妈妈陪在一旁,待章氏睡着后,两人才悄然出来。
沈慧同李妈妈交代:“这往安神汤能让姨母睡一个时辰,李妈妈你且在这儿守着,我去吩咐连翘一件事,然后再回来换你。”
李妈妈当即应了。
沈慧叫来连翘,同她说:“你去门口守着,若看见徐郎君回来,就同他说,今日范夫人登门来见姨母了,范夫人走后姨母很生气,要去抱朴堂找簌簌的麻烦,被我们拦下了,你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连翘正要去时,又被沈慧叫住:“记住,此事不能外传,只能告诉许郎君一人。”
“我晓得了。”连翘应过后忙去了。
沈慧抬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深吸了一口气后,便与李妈妈一道去守着章氏了。
这天下值后,徐清岚绕路去了八宝斋,去取了他提前让掌柜留给他的糕点。
宋宝琅很喜欢这家的糕点,但奈何这家的生意很火爆,且每日只做一定的数量,卖完就没有了。是以徐清岚早上去上值的路上就交代长松,让长松将他送到宫门口之后,就折返回来来这里排队,让掌柜的给他留一份糕点,他下值后来取。
取完糕点后,徐清岚便直奔徐家。这糕点还是热的,他想让宋宝琅尽快吃到。
却不想,他刚进大门,沈慧身边的连翘便迎过来,同他说了寿春堂发生的事。
徐清岚闻言眸色一沉,但面上却看不出其他情绪,他只颔首:“好,我知道了。”
但他并未先去寿春堂,而是径自回了抱朴堂,将糕点拿给宋宝琅之后,才换了身家常衣袍去见章氏。
徐清岚过去时,章氏正坐在罗汉床上,沈慧和李妈妈在旁陪她说话。
徐清岚佯装不知邹氏登门一事,照常向章氏问安。
李妈妈和沈慧一见徐清岚来了,立刻如蒙大赦的走了。
章氏甫一看见徐清岚,当即便竹筒倒
豆子一般,将昨日宋宝琅去拜祭霍骁一事说了。
沈慧和李妈妈的劝说让章氏以为,徐清岚得知此事后会非常愤怒。却不想,徐清岚却异常平静的点了点头:“嗯,此事我知道,簌簌在去祭拜霍小侯爷之前曾同我说过的。”
徐清岚竭力想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章氏听到这话,顿时面色不善:“那你也知道,宋氏和那霍小侯爷青梅竹马长大,且两人曾一度要谈婚论嫁的事?”
“此事在我们议亲前,簌簌就已经同我说过了。而且昨日不单是簌簌,霍小侯爷的其他朋友也去祭拜了。为了避免章氏不信,徐清岚提到了李重沛,“六殿下为此还专门告了一日假。”
但这个念头非但没打消章氏的疑虑,反倒让章氏更生气了。
“六殿下是男子,他去祭拜霍小侯爷我管不着。可宋氏如今已是我们徐家妇,她堂而皇之的去拜祭她死去的竹马,这不是明晃晃的给你戴绿帽子是什么?就你是个傻的……”
“母亲说话非要这么难听吗?”徐清岚冷声打断章氏的话。
章氏一愣,旋即怒火更盛:“我说话难听,你那好媳妇儿做的就不难看吗?她已嫁为人妇,成日不想着如何孝敬婆母伺候丈夫,反倒还跑去跑去拜祭她那死去的竹马。这不是给你戴绿帽子是什么?”
“我不觉得簌簌做的难看,我只觉得母亲做的难看。”
“你说什么?!”章一拍桌子,怒目而视。
徐清岚丝毫不怵,反倒质问章氏,:“我是您的儿子,簌簌是您的儿媳,我们说的话母亲不肯信,非要去信那种别有用心之人说的话。难不成在母亲心中,我这个亲生儿子连邹氏那个外人都比不过?”
徐清岚向来尊师重道,因范文正算是他的老师,平日见了邹氏,他也会客气唤邹氏一声师母。今夜他竟然连师母都不叫了,直接称她邹氏,显然他已对邹氏生了厌恶之心、
“我现在说的是你媳妇儿的事,你少给我扯这些没用的。”
“我同母亲说的也是簌簌的事。簌簌是我的妻子,她行的端做得正,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往她身上泼脏水。母亲您不行,邹氏更不行。今日邹氏登门来挑唆您一事,我必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徐清岚站在章氏面前,一贯清风朗月的人,今夜眼底却覆上一层深深的阴霾。
章氏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徐清岚,她顿时被吓了一跳,颤着声问:“二郎,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母亲不必知道,母亲只管好生养病便是。”说着,徐清岚将李妈妈叫进来,当着章氏的面吩咐,“告诉底下人,从今以后若范夫人再登门,直接大棒子打出去。”
“你敢!”章氏怒了,蹭的一下从罗汉床上站起来,怒声直接徐清岚,“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正是因为我眼里有母亲,所以我才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有心之人利用。”
章氏见自己说不过徐清岚,便又开始哭闹起来:“我的命简直比黄连还苦啊,先没了丈夫,又白发人送黑发送走了大儿子,如今这个不孝子娶了媳妇儿忘了娘……”
徐清岚太了解章氏的招数了,不等章氏说完,他就面无表情打断章氏的话:“是,儿子不孝,父兄若在天有灵,定然会斥责儿子的,母亲放心,儿子这就去父兄的牌位前请罪。”
说完,徐清岚朝章氏行了一礼,便直接转身走了。
章氏在短暂的惊愕后,顿时哭的更撕心裂肺了。
门外的李妈妈和沈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见了痛苦。她们很想装听不见,但章氏越哭声音越大,她们两人只得进去劝慰。
章氏又老调重弹的抱怨徐清岚不孝。这些话,李妈妈已经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之前李妈妈还会替徐清岚说话,但说得次数多了之后,她发现这个时候的章氏什么都听不进去,所以她也不浪费口舌了,只心不在焉的嗯嗯啊啊的应着,并盼着章氏早点哭累了睡觉。
但章氏今夜不累,反而是越哭越精神,到最后她哭着哭着,突然握住沈慧的手。
走神的沈慧被吓了一跳,她以为自己压根没听进去的事被章氏发现了,正想说些什么描补时,就听章氏突然道:“阿慧,你给二郎做妾吧。”
沈慧宛若骤然被雷劈中了,整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章氏。
章氏脸上泪痕犹在,但上下嘴皮子却翻飞的极快:“我知道,做妾对你来说是委屈你了。但你放心,等日后我让二郎休了宋宝琅之后,就立刻将你扶正。”
章氏觉得,徐清岚之所以对宋宝琅死心塌地,是因为他从前被她管得太严了,所以才导致不近女色的徐清岚被宋宝琅迷了心窍。
而现在最好的补救之法就是再给徐清岚塞一个人,而病急乱投医的章氏就想到了沈慧。
沈慧如今无依无靠好拿捏,虽然她嫁过人,但只是做妾,倒也不用计较这么多。再说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要靠沈慧将徐清岚的心从宋宝琅身上收回来。
章氏以为这对沈慧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却不想,沈慧听完她说的之后,嗖的一下将被她握住的手抽走了。
“姨母,我此生没有再嫁人的打算,更别说给二郎做妾了,我一直将二郎当做弟弟的。”
章氏却误以为沈慧是不想做妾室,便安抚道:“阿慧你放心,只是暂时给二郎做妾,待她休了宋宝琅之后,我立刻让他将你扶正,到时……”
“我想起来炉子上还为姨母熬着药呢,我得去看看。”沈慧打断了章氏的话,整个人逃也似的走了。
待出了章氏的屋子后,沈慧整个人忍不住战栗起来。她怎么都想没想到,章氏竟然能说出让她给徐清岚做妾这种话来。
生气过后,沈慧又想到了另外一层:今夜她可以以看药为由逃出来,那以后章氏再同她说这话呢!她该怎么办?
她绝不可能给徐清岚做妾。可若直接拒绝了章氏,她和连翘二人如何还能在这徐家再安然住下去?
思虑一番后,沈慧直接去了抱朴堂。
不过她没去找宋宝琅,而是找了周妈妈。
自尊心在给徐清岚做妾和离开徐家无处可去这两件大事上完全不值得一提,沈慧一向拎得清。她同周妈妈客气道:“劳烦妈妈同宋夫人说一声,宋夫人先前的条件我应了,只是劳烦宋夫人尽快替我安排。”
周妈妈这会儿得知了寿春堂的事,正打算回趟宋家的,正好沈慧来了,遂应下后匆匆去了。
而宋宝琅此刻也不在抱朴堂。在徐清岚去了寿春堂久久没回来之后,宋宝琅觉得纳闷便派人去打听,才知道寿春堂发生的事。
等宋宝琅过去时,徐清岚正老老实实跪在他父兄的牌位前。
宋宝琅蹲在一旁,一面将糕点递给徐清岚,一面道:“其实你没必要为了我和你母亲起冲突。”
“也不全是为了你,此事本就是母亲不对。”徐清岚这会儿正好饿了,便接过宋宝琅的糕点吃了起来。
“可你母亲那人最听不得别人说她不对了。”宋宝琅觉得,徐清岚此举纯属是没苦硬吃了,她甚至还给徐清岚出主意,“你就不该瞒着我,你自己去冲锋陷阵。若由我出面,你今夜哪里能跪到这里来。”
“你是我的妻子,我为你遮风挡雨是理所当然的事。”
宋宝琅闻言,没好气白了徐清岚一眼:“你是不是忘了,这风雨也是你给我带来的?”
“对不起。”徐清岚闻言,耷拉下眼脸,一副神色歉疚的模样
,“嫁给我让簌簌你受委屈了。”
宋宝琅受不了徐清岚这样,索性便略过徐清岚的话,只眯着眼睛道:”我原本还懒得搭理邹氏,可她偏偏还想着来算计我,她真当我是吃素的不成。”
“簌簌,此事你不必插手,我来。”
宋宝琅托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徐清岚:“那可是你师母呢?你下得去手?”
“老师是老师,邹氏是邹氏,而且邹氏都敢用我母亲来设计你,我为何下不去手呢?”
对徐清岚而言,邹氏是范文正的妻子,看在范文正的面子上,他会客气唤邹氏一声师母。可如今邹氏挑拨离间都挑拨进他的家中了,他怎么可能还会再将她当师母。
但宋宝琅和徐清岚谁都没有想到,王氏先他们一步对邹氏动手了——
作者有话说:明晚22:00见,红包随机掉落中[红心]
第47章
在邹氏去徐家寻章氏的这天晚上,王氏就从周妈妈口中得知了此事。
范家和徐家如今都久居上京,平日在别人家的宴席上难免会碰到。但王氏从不搭理邹氏,即便是看见了也只当做没看见。
这么多年,王氏一心都扑在自己的日子上,邹氏也识趣的没往她面前凑,王氏也懒得搭理她。
今夜从周妈妈口中得知,邹氏竟然跑到徐家公然撺掇章氏时,那一瞬间王氏吃了邹氏的心都有了。
她没找邹氏的麻烦就不错了,邹氏竟然还敢去撺掇章氏磋磨她女儿,邹氏真当她是泥捏的不成!
原本正在泡脚的王氏当即杀气腾腾站了起来,便要往范家去找邹氏算账。
宋昀得知此事也十分生气,他立刻起身:“我同夫人一道去。”
宋昀这人虽然平庸,平日对谁都一副笑眯眯的老好人模样,但家人是他的软肋。谁敢动他的妻女,他就跟谁拼命。
但王氏却突然停下来了。
“夫人?!”宋昀不解的看向王氏。
王氏站在原地沉思片刻,突然道:“不去了。”
“啊?为什么又不去?”宋昀一脸困惑。
王氏指尖抠着手炉上的花纹,慢慢又坐了回去:“邹氏那人十分虚荣,且最好脸面,今夜我们去范家找她算账太便宜她了。”
“那夫人想怎么做?”宋昀一副“夫人你想怎么做,我都听你的”的模样。
王氏不答宋昀的话,只径自侧身问她的陪房:“我记得,明日似乎是户部李尚书孙儿的满月宴?”
“是呢,前几日夫人您就已经命人将贺礼备好了。”
王氏记得。这位李尚书昔年曾是范文正的上官,对范文正有提携之恩,他孙儿的满月宴,邹氏定然要代表范家上门相贺的。
王氏沉思片刻,道:“我私库里有一套白玉虎雕的摆件,一共有六件,你把它们找出来,加到明日的贺礼里去。”
那陪房应声去了。宋昀一听这话就明白,王氏是打算明日在李尚书孙儿满月宴上发作邹氏。
王氏做事宋昀从不置喙。他想的是,邹氏这边有王氏教训,那就得去找范文正说道说道。
虽然是邹氏在使坏,但夫妻一体,范文正这个丈夫也不无辜。
第二日上值后,宋昀便怒气冲冲去礼部找范文正。结果他过去时,正好在户部门口碰见了徐清岚。
宋昀一看见徐清岚的模样,顿时就明白他也跟他一样是为邹氏的事而来。
“范文正是你的老师,他对你有提携之恩,你有这个心就成了,你回去吧,此事我来说。”宋昀道。
宋昀知道自己能力平庸,在官场只怕也再难有建树了,所以他不怕得罪范文正。
但徐清岚跟他不一样。
范文正是徐清岚的老师,且徐清岚前途大好,既然他们二人为同一件事而来,宋昀就想着徐清岚有这个心就够了,得罪人的事他这个岳父来做。
但徐清岚却拒绝了:“簌簌是我的妻子,此事于情于理都该由我这个做丈夫的替她出头。”
“好小子,你祖父果然没看走眼。”宋昀欣慰的拍了拍徐清岚的肩膀,然后翁婿二人一同去见范文正。
范文正对邹氏昨日去徐家在章氏面前搬弄是非一事并不知情,此番听完徐清岚和宋昀说完后,他顿时怫然作色。
范文正早知道邹氏这人心术不正,所以在发现邹氏和章氏走得很近之后,他就曾告诫过邹氏,若她敢将手伸到徐清岚的后宅,他就休了她。他没想到,邹氏竟然将他的话当成耳旁风。
“此事是我约束不严,我向宋大人和清岚赔不是。”范文正抬袖向宋昀和徐清岚行了个揖礼赔罪。
徐清岚避开了范文正的礼、道:“此事是邹氏之过,与老师无关。我今日与岳父一同过来,只是不希望老师一直受邹氏蒙蔽。”
宋昀今日虽然确实是来冲范文正兴师问罪的,但眼下范文正这般满脸惭愧且放下身段向他们道歉,宋昀一时倒反而有些不好再说什么了。
毕竟邹氏虽然是范文正的夫人,但此事到底是邹氏所为。
宋昀便顺着徐清岚的话,道:“除此之外,我也希望范大人能约束自家夫人一二,日后莫要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宋昀这话说得并不难听,但却让范文正无地自容。
“是,此事是拙荆之过,最迟明日,我定携她登门道歉。”范文正语气艰涩开口。
宋昀在官场上虽没他品阶高,但他在做丈夫和做父亲这两方面上,却是他望尘莫及的。
徐清岚今日将此事来告诉范文正,就是想替宋宝琅要个态度,以及要邹氏向他母亲和宋宝琅道歉。如今范文正这么说了,徐清岚和宋昀便都没再说什么了。
只是在临走前,徐清岚想了想,终是低声同范文正说了句:“老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原本正望着宋昀背影出神的范文正闻言,转头看向徐清岚。
徐清岚却没再多言,只是朝他行了一礼后,就离开了。
旁人不知范文正和邹氏夫妻之间的事,但徐清岚去过范家数次,他自是知晓范文正与邹氏感情不睦,夫妻二人一直分房而居。
这原本是范文正的内宅私事,徐清岚并不想置喙,但偏偏邹氏竟然以他师母的名义,将手伸到了他们徐家,妄图撺掇他母亲磋磨宋宝琅。
既然如此,那他就只能有样学样,撺掇他老师休了她。
其实范文正早有休妻的打算,尤其在上次,邹氏给他下药又冒充王氏后,范文正休妻的念头就更加强烈了。
只是他想着,范令容如今正值婚嫁,若他这个时候休了邹氏,难免会影响到范令容的婚事。
范文正便想着暂且先忍耐到明年,待范令容出嫁后,他再休了邹氏。可他没想到邹氏竟然这么不安分,私下背着他又将手伸进了徐清岚的后院里。再加上先前徐清岚那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点醒了范文正。
而真正让范文正下定决心休妻的是这日下值后,他听到了在李尚书府发生的事。
当初范文正初入官场时,李尚书是他的上官,平日里对他十分照顾,也对他有提携之恩,今日他孙子满月,范文正抽不开身,就吩咐管家备下厚礼去李尚书府上相贺,但虚荣且好面子的邹氏如何肯放过这么好的露脸机会。
李尚书两口子在上京人缘很好,他们孙子满月,尚书府门前车水马龙宾客盈门,其中还有不少皇亲国戚。
邹氏一直不喜欢范文正给范令容挑的那些穷书生,她一直盼着范令容能高嫁,所以今日母女俩特地打扮的格外鲜艳夺目,以期望有权贵能对范令容一见钟情。
但邹氏一个算盘珠子都没拨响。因为她们母女二人刚下马车,人还没走到李尚书府的府门前时,就见王氏冷着脸朝她疾步而来。
邹氏一看王氏这模样,就知道王氏是因宋宝琅的事来找她算账的。
但她却丝毫不怕。
宋宝琅一个已嫁为人妇的人,却去拜祭她那死去的竹马。这种事,一旦被外人知晓,只怕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宋宝琅。
而王氏向来将这个女儿疼的跟眼珠子似的,自然不肯让她被人议论。所以邹氏想着,即便王氏知道了这事,为了宋宝琅也的名声,她也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所以在看见王氏过来,邹氏脸上甚至还浮现出了得意的笑容了。
但这笑容只存在了须臾,就被王氏一巴掌扇掉了。
王氏这一巴掌几乎是用了十成的力,巴掌扇在邹氏的脸上时,发出清脆“啪”声的同时,邹氏的耳环也被扇的飞了出去。
“宋夫人,你这是做什么?”范令容在短暂的惊愕过后,顿时尖叫起来。
此
刻李尚书府门前宾客往来,闻声顿时齐齐朝她们这边看过来。
而邹氏也被这一巴掌扇懵了。她不可置信的捂着脸看向王氏:“你竟然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个黑心烂肺的贱人!当年你父母亡故后,你叔叔要将你卖给富商做妾室,你不肯投奔至范家,范老夫人可怜你才收留了你。却不想,此举竟然是引狼入室。之后你在我面前扮柔弱装可怜,哄的我将你当亲妹妹疼爱,可你不仅背着我爬上了范文正的床,还在送我的首饰香囊里藏有让女子不孕的麝香和零陵香。”
王氏这话一出,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王氏之前与范文正那段婚姻,上京知道的人不少。后来他们两人和离不久后,外面就流传他们二人和离的原因是因王氏善妒无子。众人一度以为,那就是王氏和范文正和离的原因。
可后来王氏嫁给宋昀,生下了一对双生子后,先前关于她不能生一事就站不住脚了。
不过那时她与范文正早已各自婚嫁,便没有谁再翻起这件旧事。但谁都没想到,时隔多年后,王氏这个当事人竟然当着众人的面,亲口说出了当年和离的真相。
一时所有宾客都不急着进府了,全都站在府门外看热闹。
邹氏慌了,她怎么都没想到,王氏竟然会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出来。
“后来我得知真相后,简直恨不得杀了你这个贱人!可那时你却仗着你有了身孕而有恃无恐,非但不向我道歉,还用孩子要挟逼迫范文正纳你做良妾。可笑的是范老夫人不但同意了,竟然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看着你们两个那副丑陋的嘴脸我就觉得恶心!所以我当即便向范文正提出了和离!
“从前我不说,是觉得提这事都脏了我的嘴!可落在你眼里就成我这人好性儿了,你都敢去我女儿婆母那里颠倒黑白的污蔑我女儿了?邹如茵,你是不是忘了,当年若非范文正替你挡了那一下,你早就成我的刀下亡魂了?”
今日的王氏衣裙端雅,可她整个人站在邹氏面前时,却仿若追魂夺命的罗刹。
当年那种濒死的感觉又回来了,邹氏顿时吓的抖若筛糠。
周围其他宾客顿时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早在王氏掌抡邹氏时,李家的下人就去禀报主家了,是以李尚书的长媳很快就出来劝阻打圆场了。
王氏今日只想教训邹氏,让邹氏从此声名狼藉永不得翻身,她并没有想搅和李府好日子的打算,所以才刻意选在府外动手。
如今李夫人过来相劝,王氏便向李夫人赔了不是,末了将厚礼奉上后,连李府的门都没进便走了。
而经此一事后,来往的宾客都对邹氏指指点点的,挨了一巴掌的邹氏自然没有颜面再进去,只得带着范令容灰溜溜的回去了。
更让邹氏没想到的是,下值归来后的范文正竟然要休了她——
作者有话说:明天要去出差,明晚不一定能更,如果23:00没更的话,估计就更不了,后面会补更的哈[红心]
第48章
听到范文正朝这边过来的消息时,范令容正在给邹氏脸上上药。
范令容早知道父母关系不睦一事,听到婆子禀报后,她下意识去看邹氏。
若是往日听到这个消息时,邹氏定然会喜出望外,可今日邹氏却顿时拉下嘴角。
范文正向来贵脚不临贱地,他这个时候过来,八成是因李尚书的事。
范令容担忧唤了声:“娘。”
“没事。”邹氏安抚范令容,“就算你父亲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去找他的,他过来倒省得我再跑一趟了。容容,你和刘妈妈一起去你祖母院中一趟,你去跟你祖母说,我有件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务必要将你祖母请过来。”
她们母女二人说话间,范文正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院门口。
邹氏推了范令容一把,催促道:“快去,记住,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将你祖母请过来。”
范令容虽然不知道邹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她神色郑重的模样,范令容当即就去了。
范文正不知此事。他虽然厌恶邹氏,但范令容到底是他的亲生女儿,这是他们长辈之间的事,他不想让她掺和其中,是以见范令容和刘妈妈退出去之后,正好方便了他对邹氏发难。
范文正甫一进去,便是劈头盖脸的斥责:“谁让你去李尚书孙子满月宴上丢人现眼的?”
“老爷不觉得你这话说得可笑吗?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你公务繁忙无暇去李尚书府上相贺,我作为你的妻子,代你前去有何不妥?”说话间,邹氏慢慢转过身,将自己还残留着清晰指痕的脸转向范文正这边。
今日王氏是在盛怒之下扇邹氏的,此刻已过去快三个时辰了,邹氏脸上的指痕还清晰犹在。
可范文正看见她脸上的指痕非但没有半分心疼怜惜,反倒只有深深的厌恶和嘲讽:“邹如茵,做我的妻子你配吗?你忘了当年你是怎么当上这个范夫人的了吗?”
范文正轻飘飘的数句话,几乎是将邹如茵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当年邹如茵是怎么摇身一变成为范夫人的原因,今日当着众人的面,王氏只说了其一,其实其中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邹如茵向来心比天高,她在范家汲汲营营了三年,图谋的并非是要做范文正的妾室。
一开始,邹氏想要的就是范夫人这个位置。
在范家这三年,她早已摸透了范家一家三口的秉性。王氏爱憎分明最恨背叛,且眼里揉不得沙子。范母无论是对儿子还是儿媳都有极强的控制欲,范文正虽对王氏深情,但却对寡母也极为愚孝从不违逆寡母。
所以在即将出孝期时,邹如茵才会设计范文正。
如今听到范文正这般羞辱自己,邹如茵怒极反笑,当即反唇相讥:“我没忘,但老爷似乎忘了,当年我之所以能那么快有身孕,不都是老爷你的功劳吗?”
“啪——”范文正一巴掌挥过去。
邹氏顿时被打的趔趄了一下,勉强扶住桌子站稳的同时,她右侧的脸颊顿时浮起红痕。
“毒妇!当年要不是你设计我,让我将你误认成了姝嘉,我如何会与你,我如何会与你……”范文正一向儒雅斯文,可此时却是目眦欲裂的看着邹氏,一副恨不得活剥了邹氏的模样。
原本他们家宅和睦,他和妻子夫妻情深,都是因为邹如茵从中作梗,才害得他们夫妻二人镜破钗分。
当年他一点都不想娶邹氏,可他母亲以命相逼,邹氏腹中又有了他的骨肉,而王氏对他失望至极也以命相逼要和离。
到最后,他让所有人都如愿以偿了,而他却忍了邹氏十来年。如今看着邹氏面目可憎的模样,范文正突然就不想再忍了。
他觉得徐清岚说得对,当断不
断反受其乱。
“我记得去岁徐清岚和宋家结亲的消息传出来时,我就跟你说过,要你不许再与徐夫人走得太近,否则我便休了你。可你非但将我的话当成耳旁风,竟然还敢光明正大去撺掇徐夫人磋磨儿媳。像你这般心肠歹毒不安于室的妇人,实在不堪为妻……”
“老爷要为王姝嘉的女儿休了我?”邹如茵打断范文正的话。
“我不是为姝嘉的女儿休了你,而是为我自己。邹如茵,我忍你够久了。”
当年王氏在查到邹如茵在送给她的香囊首饰里都偷偷放了让女子无法有孕的零陵香和麝香后,盛怒至极的王氏差点提刀砍了邹如茵。
但邹如茵却高声说她已有了身孕。且天子脚下杀人偿命,所以当时他替邹如茵挡下了那一刀。
也是那一刀让王氏彻底对他死了心,之后王氏决绝要和离。甚至他跪下哀求她,她都不肯回心转意。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邹如茵。
但偏偏他最后却迫于母命娶了邹如茵,并且一直忍耐了这么多年。
但现在他不想再忍了。
“稍后我会让人将休书送来给你,你将你的东西收拾好,明日一早就离府。”范文正说完后,就径自往外走。
他这是在通知邹氏,而不是与邹氏商量。
却不想,身后的邹氏突然高声道:“你不能休了我!”
范文正对邹氏的话置之不理。邹如茵的话在他这里微不足道,他从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这一次,他是一定要休了她的。但下一刻,范文正就看见范令容扶着范老夫人从院外进来了。
邹氏生下范令容之后就一直再无所出,这些年他母亲对邹氏越来越不满,明里暗里都在磋磨邹氏。
这些事范文正知道的一清二楚,但他却从没替邹氏说过一句话。
当年所有的丑陋揭开之后,范文正才知道,他母亲之所以不喜欢他的妻子,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邹如茵在背后撺掇所致。
当年的范文正心如死灰,他最终答应娶邹如茵,一半原因是他母亲逼迫所致,另外一部分原因则是他要为王氏报仇。
他知道他母亲这人最喜搜根剔齿,邹如茵当年是如何挑唆他母亲对王氏的,他要她在婚后百倍千倍的偿还回来。
所以这些年,因邹如茵再无所出后,他母亲不止一次提过要替他纳妾,都被他态度强硬的拒绝了。
他母亲见在他这里行不通,便转而让邹如茵来劝他。
邹如茵自然无法让他母亲达成所愿,所以他母亲便将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了邹如茵身上。除此之外,他母亲还多次同他说,要他休了邹如茵另娶,只是他没同意而已。
不过他没同意并非是因他对邹如茵还有情,而是他无心再娶妻,也不想再让一个无辜的女子陷落进他们家后宅的泥潭了。
原本范文正打算等休书写好之后就去见他母亲,将此事告知他母亲的,可现在他母亲却被范令容请过来了。
这一刹那,范文正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瞬间,邹如茵尖锐的声音就从他身后追了出来:“你不能休了我!我有身孕了。”
邹如茵这话一出,范文正猛地转头,目光死死盯着她。
当年他已经在邹如茵这里栽过一次跟头了。自那之后,他一直提防着邹如茵。上次还是他身边的一个老仆被邹如茵买通了,他才差点又着了邹如茵的道。
但这次他记得很清楚,他并没有碰邹如茵,邹如茵绝无有孕的可能。
但不等范文正反驳,先前原本一脸厌恶的范母听到邹如茵的话先是一愣,旋即面上顿时涌起喜色,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邹如茵身侧,有声音激动问:“邹茵娘,你刚才说,你有身孕了?”
赵氏害怕自己听错了。
“是,儿媳这个月的月事迟迟没来,而且最近这几日的反应也很像怀容容那时候……”
“你不可能有身孕!”范文正打断了邹如茵的装模作样。
邹如茵有没有身孕,他最清楚不过了。
但抱孙心切的范母却听不进去范文正的话,她当即吩咐人去请大夫来为邹如茵诊脉。
范文正想着,大夫的话应该比他的话更有说服力,遂便暂时没再多说什么。
很快,大夫就被请来了。
范文正等着大夫戳破邹如茵的谎言。却不想,大夫替邹如茵诊过脉之后,竟然同他们道贺了。
“恭喜老夫人,恭喜范老爷,从脉象上看,范夫人已有月余身孕。”
范老夫人闻言顿时喜出望外。她一改之前的刻薄模样,对着邹如茵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而范文正却是脱口而出:“不可能!”
他压根就没碰邹如茵,邹如茵怎么可能会有身孕!一定是这大夫被邹如茵买通了,所以他才会谎称邹如茵有了身孕。
范文正让对他忠心耿耿的老仆重新去请了大夫来。
却不想,他这个大夫诊过之后,也说邹如茵已有月余的身孕了。
一个大夫有可能被买通,但这个大夫是他的仆从请来的,这个大夫绝无可能被买通的可能。所以邹氏是真的有身孕了?
但此刻范文正非但没有当爹的喜悦,反倒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范母却没注意到儿子的脸色。向来抠搜至极的人,这次难得大方的给了大夫丰厚的诊金,末了又不高兴训斥范文正:“茵娘有身孕是好事,你这么死活不信是什么意思?”
范文正当即便要将真相说给范母听,但范母却骤然咳嗽起来,
范文正幼年丧父,全靠寡母殚精竭力供养他读书。早年范母辛勤劳作时落了病根,这些年一直断断续续的发作着。而今年自入秋后,范母旧疾发作的次数愈发频繁了。
范文正当即便要唤人再将大夫请过来,可范母却摆摆手:“不用请大夫,母亲的身体母亲知道。母亲没事。如今你媳妇儿有了身子后,你切不可再像从前那样了,好好对她,听见了没有?”
范文正板着脸教训范文正。
他们范家三代单传,这些年范文正始终无子这事,几乎是成了范母的心魔和执念。如今听到邹如茵有孕的消息,范母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望着精气神大不如从前的范母,那些原本即将说出口的真相,顿时化作了绵密的针,又被范文正慢慢吞了回去。
范文正垂下眼睛,艰难的应了声。
虽然眼下还不知道邹如茵怀的是儿子还是女儿,但有了身孕就意味着他们范家有有后的可能,范母自然是极为欢喜的。
范母一改从前对邹如茵的横眉冷眼,拉着她的手谆谆叮嘱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范母前脚离开,范文正便将范令容以及所有婆子侍女全都赶了出去。
“父亲,我……”范令容想留下同邹如茵说会儿话,但范文正却没给她说完的机会。
“出去!还有你们,都给我滚出去!”范文正厉喝道。
众人不敢违逆他的意思,纷纷退下。范令容心有担忧的看了邹如茵一眼,但迫于范文正的眼神,最终也还是出去了。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范文正才嗔目切齿道:“这孩子是谁的?”
“确实不是你的。”邹如茵大大方方的承认。
下一瞬,范文正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圈椅上。
邹如茵非但不害怕,反倒笑了。
“范文正,难道只许你对王姝嘉念念不忘,就不许我与他人欢好了?”
范文正掐住邹如茵脖子的那只手蓦的收紧。
他原本同王姝嘉夫妻情深,是她设计害得他们夫妻劳燕分飞,他对王姝嘉念念不忘有什么错?
“你想和他人欢好我不拦你,可你不该顶着我夫人的名义与他人欢好,更不该将这个孩子栽赃到我头上!”
“什么叫栽赃到你头上,范文正,你这话说的就太难听了。”邹如茵看着范文正,一副她都是在为他好的模样。
“你母亲不是一直想抱孙子吗?但我一个人怎么生?既然你不肯碰我,那我就只能去找别人生了。若这次我能一举得男,既全了你母亲想要孙子的心愿,又圆了你此生打算为王淑嘉守身如玉的念想,岂不是一举两得?”
虽然邹如茵巧舌如簧,但范文正却清楚,邹如茵之所以这么做,目的不过是为了报复他,和保住她范夫人这个位置。
“当然,你也可以现在就去你母亲面前揭露真相,你去告诉你母亲,我肚子里坏的是野种。”
“你拿我母亲威胁我?”这一刻,范文正是真的对邹如茵起了杀心。
“是啊,我就是拿你母亲威胁你呢!你母亲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你最清楚了。你现在去告诉她真相,我们三个黄泉路上正好做个伴儿。”
邹如茵癫狂的笑着,并将选择权交到了范文正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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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直到此时范文正才明白:难怪邹如茵敢这么光明正大的设计他,原来她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这一刻范文正是真的恨不得掐死邹如茵。
但偏偏邹如茵现在将他母亲的性命和她以及她腹中的孩子绑在了一起。他母亲如今正沉浸在邹如茵有孕的喜悦中,无论是这个时候告诉他母亲真相,还是邹如茵腹中的孩子出了意外,依照他母亲如今的身体情况,他母亲都无法承受不了。
两人对峙片刻后,终究是范文正败下阵来。
范文正收回手,一拳重重捶打在桌案上,之后便满面怒容的离开了。
而跌坐在圈椅上的邹如茵脸上却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范文正虽然对她恨之入骨,但他那人却对他母亲极为愚孝。他娶了她之后,让她守了这么多年的活寡不说,心中还对王姝嘉念念不忘,他真当她邹如茵是个只会喘气的摆设不成。
邹如茵一手抚上小腹,享受着报复得逞的快感。
但她却殊不知,她和范文正之间的对话,都被躲在廊柱后的范令容听见了。
范令容整个人不住颤抖着,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半分声音。
自范令容有记忆起,她父母之间的关系就一直不睦。先前她父亲突然面色阴沉要和她母亲单独说话,范令容担心她母亲遂躲在外面,想着若是她父母之间起了争执,她好及时进去劝和,却不想竟然听见了一个惊天秘闻。
她母亲怀的孩子竟然不是她父亲的!
范令容一时没无法接受这件事,更不敢表露出来,她跌跌撞撞往自己的院子回。
而此时的徐清岚刚回到桐花巷徐家。
徐清岚回到抱朴堂时,平日灯烛辉煌的抱朴堂,今夜却只燃了几盏孤灯。
宋宝琅不在。
徐清岚第一反应便是疾步回了卧房,待发现宋宝琅的东西都还在时,徐清岚才松了一口气。
“午后福善公主过来了,说起我们夫人今日在李尚书孙子满月宴上掌掴范夫人一事后,我们娘子就匆匆回去看夫人了。”绘春听到动静,进来向徐清岚禀。
徐清岚一听这话,匆匆换了身衣衫后,便直奔宋家而去。
在去宋家的路上,徐清岚的眼泪就不受控的直往下掉。以至于宋家管家看见他时,还吓了一跳:“姑爷,您这是……”
“我来寻簌簌,她人呢?”
“三娘子在陪夫人说话呢!老奴这就带您过去。”
此刻大房院中,王姝嘉看着怀中哭的不能自已的人,一面替她拭泪,一面无奈道:“你还能不能出息点儿了?”
今日午后宋宝琅得知李尚书府门外发生的事情之后当即就回来了。从前王姝嘉从未同宋宝琅说过这些事,今日宋宝琅既是因此事回来的,王姝嘉想着她性子太过单纯对人毫无防备之心并不是一件好事,索性便将她昔年同邹如茵之间的种种告诉宋宝琅,希望宋宝琅能以她为诫。
却不想,宋宝琅听完之后,整个人却扑在她怀里哭个不停。
此刻听到王姝嘉的话,宋宝琅一面哭,一面又骂起了范文正和邹如茵。
她从不知道,她阿娘竟然在上段婚姻里受了这么多委屈。而且直到今日,她也才明白,为何她阿娘一开始会那般提防沈慧,甚至还将她倚重的周妈妈派到她身边来。
她阿娘被邹如茵这个外表柔弱,实则蛇蝎心肠的毒妇设计过,所以她才会竭尽所能的保护她,避免她再重蹈她的覆辙。
“都过去了。”王姝嘉拍着宋宝琅的后背,眼里全是平静,“而且若非邹如茵设计,我也没有机会和下定决心从范家那个泥潭里走出来。”
自王姝嘉嫁给范文正之后,便时常遭受范母的刁难。
而范文正是个愚孝至极的人,他母亲每次刁难她时,他都看在眼里,但却因着孝道从不敢在他母亲面前替她说话。他只会在她被他母亲罚跪回来后,一面替她上药一面满脸歉然向她道歉。
那时的王姝嘉虽然觉得委屈,但为了不让丈夫为难,她还是将那些委屈全咽了回去。
直到邹如茵在送给她的首饰上动手脚的事被她发现后,范母摆出婆母的款儿,逼迫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范文正则为邹如茵挡刀时,王姝嘉一瞬间心如死灰。
她与范文正成婚三年,这三年里为了想要一个孩子,她吃了多少药遭了多少罪,范文正他们母子是最清楚的。
可只因那个害她的罪魁祸首有了身孕,他们就对她受过的那些罪视而不见,只一个劲儿的逼她原谅和接纳邹如茵。
而她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在清醒的那一瞬间,她决绝要和范文正和离。
范母赵氏尖酸刻薄不说,还将儿媳视作仇敌。范文正虽然有才但却是个愚孝的,而邹氏心术不正又一心想要范夫人那个位置。与其留在范家跟范母和邹如茵打擂台,倒不如自己跳出那个泥沼,让他们一家三口继续斗。
“才不是因为邹如茵呢!是因为我们才是一家人,只是老天爷让阿娘你和爹爹晚些才能成为夫妻而已。”宋宝琅将王姝嘉又抱紧了几分。
王姝嘉看了一眼旁侧同样眼眶泛红满脸心疼她的宋昀一眼,附和宋宝琅的话:“簌簌说得对。”
宋宝琅吸了吸鼻子,慢慢止住了哭声,又问:“既然如此,阿娘你当初和离后,为什么不立刻告诉大家你们和离的真相呢?”
“那时你外祖母身体不好,阿娘一心只想在她床前尽孝,哪里还有功夫顾得了这些。”
宋宝琅听到这话,气的又开始骂范文正一家。
走到门口的徐清岚听到这话之后,一时尴尬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还是王姝嘉看见了他之后,拍了宋宝琅一下后,招呼道:“清岚来了。”
“岳母,岳父。”徐清岚进去见礼。
宋昀敛了失态,温和点点头。
原本宋宝琅这晚是要歇在宋家的,但听说范文正明日会带邹如茵去徐家向她道歉,宋宝琅立刻改主意和徐清岚回范家了。
第二日恰好徐清岚休沐,他们两人刚用过朝食没一会儿,沈慧就过来了。
一开始宋宝琅还以为沈慧是来找她玩儿的,没想到沈慧竟然是来同她辞行的。
沈慧有一手好医术,且她的志向是济世救人,她如今能找到医馆当坐馆大夫宋宝琅很为她高兴,但是宋宝琅也舍不得她搬出去。
“沈姐姐,你就算去药铺里当了坐馆大夫,那你夜里还是可以回来歇在我们这里嘛?”宋宝琅拉着沈慧的手。,满脸都是不舍。
沈慧笑着摇头:“医馆给坐馆大夫提供住有住的地方呢,就在医馆的后院里,很方便的。到时候我若得了空就回来看你和姨母。”
见沈慧主意已定,宋宝琅只得点头。她们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之后,沈慧便回寿春堂了。
原本在整个徐家,沈慧最亲近的人是章氏。
可这次要搬去医馆住的事,沈慧第一个告诉的人却是宋宝琅,其次才是章氏。
章氏听到此事后十分震惊。
虽然沈慧初来上京时就说过,她只是在徐家暂住一段时间,待她找到营生后她就立刻搬出去。但章氏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章氏觉得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想在上京站稳脚跟,简直比登天还难。
虽然她会医术,但上京毕竟是天子脚下,不是陵州那种小地方。
但让章氏没想到的是,沈慧竟然真找到了营生,而且还是管住的那种。但旋即章氏就反
应过来了,沈慧搬出去的时机也太过巧合了。
“你是因为上次我说要让你给二郎做妾那事而生气,所以才会想搬出去?”章氏盯着沈慧问。
沈慧接过一盏茶捧给章氏,语气柔和解释:“不是,当初我初来上京投奔姨母时就同姨母您说过了,待我找到营生就带着连翘搬出去,如今正好找到营生了呢!”
但章氏却不信沈慧的话,她侧过身不去接沈慧递过来的茶,只不大高兴提醒:“阿慧,上京不是咱们陵州那种小地方,你别意气用事。”
“我真没意气用事。”沈慧声音虽轻,但却很坚定。
章氏盯着她看了片刻,冷笑道:“成,既然你是个有大志向的,那我就不留你了,你去吧。”
沈慧闻言也没再多说什么,只郑重向章氏行过一礼后,便去收拾行囊了。
章氏独自坐在桌畔生闷气。她怎么都没想到,沈慧竟然这般不识趣,她都不嫌她是二嫁之身,她竟然还挑剔上他们了,而且她前脚同她说要让她给徐清岚做妾,后脚她就找到医馆搬出去住,她这摆明了就是在打她的脸。
但生气过后,章氏又摆出看好戏的模样。
既然沈慧执意要搬出去,那她就成全她。她倒是要看看她一个陵州小地方来的小女娘如何在上京这种地方立足。
章氏正生着闷气的同时,徐清岚身边的长松过来请她,说是徐清岚请她去花厅一趟,有贵客登门。
“你们郎君现在翅膀硬了,早就不将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既然如此,贵客登门还请我去做什么?”章氏将怒气发泄在长松身上,扭头道,“我不去,让你们郎君自己招呼贵客去。”
“来的是范大人,而且范大人指名要见老夫人您。”长松道。
听到范文正要见她时,章氏愣了愣,之后才没再拿乔。
原本宋宝琅也要过去的,但她人还没出抱朴堂,霍骁的乳母刘嬷嬷却神色焦急的来了——
作者有话说:明晚22:00见[红心]
第50章
刘嬷嬷甫一向宋宝琅行完礼后,便急切而局促的说明来意。
“我们侯爷和夫人因过继子嗣的事在府里吵起来了,而且吵的很凶。老奴也知道,不该来找宋娘子您,可是眼下除了您,老奴实不知道该去找谁了。”刘嬷嬷一面说一面哭。
宋宝琅听完后,顿时也顾不得范文正这边了,当即便要和刘嬷嬷一道去霍家,却蓦的被人攥住了手腕。
宋宝琅霍然回头,就见徐清岚看着她。
“干什么?”
徐清岚嘴唇动了动,最后却道:“外面冷,披上斗篷再去。”
话落,徐清岚将斗蓬取来,亲自替宋宝琅披好后,站在廊下目送着宋宝琅和刘嬷嬷的身影越走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有小厮来禀:“郎君,老夫人已经过来了。”
徐清岚这才收回目光,又去了前厅。
如今邹如茵有孕在身,不知情的范母护着她,范文正自然叫不动她,所以今日便只有范文正独自来徐家。
宋宝琅不在,范文正便替邹如茵为先前搬弄是非的事向章氏道歉。
可章氏却道:“此事邹妹妹何错之有?她不过是心疼我这个老姐姐日日足不出户,不想让我被人蒙在鼓里罢了。”
“母亲。”徐清岚面带警告之色。
范文正也没想到章氏会这么说,他愣了愣,当即解释:“拙荆与宋夫人有过节,所以才会在徐夫人面前搬弄是非,还请徐夫人莫要将她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解释完之后,范文正便没再徐家久留,徐清岚亲自将范文正送走后,又回来面沉如水同章氏道:“都到现在了,母亲还觉得邹如茵是好人?”
“她再不好也比你那个嚣张跋扈的媳妇儿好。”
徐清岚听到这话,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目光微寒看着章氏:“论嚣张跋扈这一点,谁能比得过母亲?”
“你这个不孝子,你敢这么跟我说话?!”章氏气的一拍桌子,怒骂道。
徐清岚面无表情:“母亲当我不知道沈姐姐为何会突然搬出去吗?”
章氏眼皮猛地一抖。
“从小到大,母亲总是念叨心疼兄长过世早。既然母亲这般念着兄长,为何还能做出将兄长曾经的未婚妻给我做妾这种荒唐事?母亲午夜梦回之际,就不怕看见兄长失望的神色吗?”
徐清岚话罢,有风卷着门帘啪的一下砸在门框上,章氏被吓的身子猛地一抖。徐清岚却迎着寒风,头也不回的走了。
章氏坐在前厅里骤然觉得手脚冰凉。
她打算让沈慧给徐清岚做妾,不过是觉得沈慧性子柔弱,兼之又是个孤女好拿捏,却完全忘了沈慧曾经与徐清岚的兄长有过婚约这事。
今日徐清岚骤然提起之后,章氏这才觉得心虚后悔起来。
自己当时不该那么冲动的。
李妈妈吩咐侍女关上门,又亲自捧了盏热茶递给章氏后,这才絮絮叨叨道:“老夫人,您别怪老奴多嘴,其实老奴也觉得,郎君不让那范夫人登门其实是为您好。”
“他明明是为了他那个好媳妇儿!他怕邹妹妹上门来说他那个好媳妇儿在外的行径。”
李妈妈一面替章氏揉肩,一面顺着章氏的话道:“其实老奴之前也跟老夫人您想的一样。可今晨老奴出门买东西时,听到了一件事。”
李妈妈将昨日王姝嘉在李尚书府门前掌掴邹如茵一事说给了章氏听。
其实这事压根就不是李妈妈出门听的,而是徐清岚让长松告诉李妈妈,让李妈妈寻机会转述给章氏,好让章氏知道邹如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章氏在听完后十分震惊,她有些不大相信:“邹如茵平日在我面前表现的很善解人意的,怎么可能会做出那么恶毒的事情来?”
“老夫人,人不可貌相啊。而且您想想,邹如茵如今可是范大人的妻子,若这事不属实,范大人今日怎么可能会亲自登门来替她道歉呢?”
章氏觉得李妈妈这话说的有道理。
李妈妈见章氏信了,当即便趁热打铁劝道:“郎君知道您这人心善耳根子又软,而那邹如茵就是个心思歹毒的,郎君怕您被她所骗,所以才不让您和那邹如茵有过多接触的。而且老奴听说,经过昨日那事之后,邹如茵在上京的名声就彻底烂了,大家都远着她,生怕与她有瓜葛而影响自己的名声和家里人的名声。”
章氏一听这话,立刻道:“既然如此,那日后就听二郎的,不许邹氏再进门了。”
邹如茵心思歹毒,名声也坏了,她可不想自己也被她牵连了。
李妈妈听到这话,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成了。
而此时忠勇侯院内却是一片狼藉。
今日因着过继子嗣一事,忠勇侯霍毅和夫人又吵起来了。
霍骁是霍毅的独子,如今霍骁已过世两载,霍毅便想着再过继一个孩子。但霍母却坚决反对,哪怕霍毅说,过继的孩子可以从霍母娘家的子侄里挑,霍母仍不愿意。
“我此生只有骁儿一个孩子,哪怕他不在了,我也绝对不会再过继孩子,谁都不行。”
但霍毅不想妻子一直陷在丧子之痛里。夫妻二人吵的越来越凶,最后霍毅直接让人将霍骁生前住的院子封起来,日后不许任何人再踏足半步。
霍母不同意,她直接坐在霍骁的院子里,一手拿着匕首抵着自己的脖颈,同霍毅说:“若你敢封骁儿的额院子,我就死给你看。”
待宋宝琅过去时,他们夫妻二人正一个人坐在屋内,一人坐在屋外相对垂泪。
“霍伯伯。”宋宝琅低低唤了声。
霍毅别过头,不想让宋宝琅看见他的狼狈样。过了片刻后,他沙哑应了声,旋即语带央求道:“你好好劝劝
你伯母,骁儿已经不在了,但活着的人得好好活着。”
这话先前霍母也同宋宝琅说过,但霍母她自己却做不到。
自从霍骁故去后,霍母就把自己圈禁在了丧子之痛里,无论怎么劝都没用。
宋宝琅应了,提裙上了台阶。
霍母看见她想勉强挤出笑容来,但眼泪却先一步下来了。
宋宝琅拿下霍母手中的匕首后,霍母就哽咽的哭了起来:“簌簌,你霍伯伯要封了骁儿的院子。骁儿在战场上尸骨无存,我如今唯一能凭吊他的地方就剩这里了,可你霍伯伯竟然要封了这里。”
“伯母,霍伯伯并非是想封了这里,而是他怕您睹物思人,哀伤过度伤身。而且伯母,您这样霍骁如何能安心。”说话间,宋宝琅的眼泪也下来了。
“他既然不安心,为何从不入我的梦。”霍母整个人哭的撕心裂肺。
独子过世后,几乎带去了她大半条命。如今的她整个人宛若行尸走肉,只有在与霍骁有关的事情上,才会表现出这么大的情绪起伏。
宋宝琅陪坐在霍母身侧劝了许久,又让人去给霍母熬了安神汤。
待霍母喝过安神汤睡下后,宋宝琅刚悄然退出来,就见霍毅不知何时过来了。此刻他正坐在轮椅上,看着廊下的风雨出神。
听见宋宝琅的脚步声后,霍毅转过轮椅,向宋宝琅道了谢。
从前宋宝琅其实很怕不苟言笑的霍毅,但自从霍骁过世后,宋宝琅才发现,霍毅虽然不苟言笑,但实则却是个能担得起事的好父亲和好丈夫。
霍骁过世这两年里,若非霍毅一直陪着霍母,只怕霍母早就随霍骁而去了。
宋宝琅知道霍骁来寻她的目的,她想了想,试探着道:“霍伯伯,至于过继子嗣一事,霍伯母还是极力反对,要不算了吧。”
霍母说,霍骁是她的独子,他生前她将所有的母爱都倾注在他身上。他过世后,她不想有人来瓜分她对他的母爱。
“可是伯母,霍骁不介意的。”宋宝琅劝霍母,“伯母,您知道的,霍骁从来都不是一个小气的人。而且与这些相比,他定然希望您往后余生过得很好,不要陷在悲伤里。”
“可是我介意。”霍母顶着哭红的双眼,声音嘶哑道,“而且我做不到一面心里念着骁儿,一面再过继一个孩儿。这样对骁儿不公平,对那个孩子也不公平。”
此刻,宋宝琅将霍母的话转述给了霍毅。
霍毅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同宋宝琅说出他执意要过继一个孩子的原因。
“骁儿已经不在了,而我的身体注定了无法陪她到白首,若有朝一日我走了,有个孩子陪在她身边,她在这世上就不是茕茕孑立了。”
宋宝琅怔在原地。
其实在霍毅执意要过继子嗣时,宋宝琅已经猜到是这个原因了,但今日听到霍毅亲口说出来时,宋宝琅心中还是十分动容。
“所以簌簌,就当是霍伯伯求你了,求你替霍伯伯说服你伯母。”
霍毅坐在轮椅上哀求她,宋宝琅拒绝不了,她只能艰涩道:“我尽力一试。”
这天宋宝琅在霍家一直待到天擦黑才回徐家。她回去时,徐清岚正坐在灯下看书。
看见她回来,徐清岚收了书,轻声问:“用饭了么?”
“我没胃口,你自己吃吧。”说完,宋宝琅掀开帘子,就进内室去了。
徐清岚在原地闷坐片刻后,放下书也跟着进了内室。
待徐清岚进去时,宋宝琅已经躺在床上了。徐清岚坐在床沿上,望着宋宝琅的背影,柔声问:“遇到为难的事了?可愿跟我说说?”
宋宝琅原本不想说,可憋在心里她又很难受。
短暂的纠结过后,宋宝琅翻过身,说了霍毅夫妇因为过继孩子而意见不合一事。
徐清岚沉默须臾,开口道:“丧子之痛对父母来说确实十分痛苦。”
当年他兄长过世后,那时的章氏,一度成了徐清岚的梦魇。
但徐清岚却并未同宋宝琅说这些,只道:“若再过继一个孩子分散了注意力,确实能转移痛苦。但霍夫人所言也有理,她心里记挂着霍小侯爷,确实对那个孩子也不公平。”
“就是嘛,我觉得他们说的都有道理,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徐清岚看着陷入纠结为难的宋宝琅,有一瞬间,他很想同宋宝琅说:这是霍家的家事,既然你不知道怎么办,那就别管了,毕竟此事与你无关。
但徐清岚了解宋宝琅,暂且不说宋宝琅和霍骁青梅竹马长大的情分,单就说宋宝琅心软善良的性格,霍毅既然求了宋宝琅,宋宝琅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徐清岚压下心中的酸涩,想了想,同宋宝琅认真分析:“此事急不得,得循序渐进的来。而且我觉得此事由你这个外人来说不合适,最好让霍侯爷和霍夫人彼此开诚布公的谈一次,此事或许就能解决了。”
“但大夫说了,眼下霍伯母受不得刺激。等她身体好些了,我再同霍伯父说此事吧。”
想了想,宋宝琅还是决定同徐清岚说一声:“最近这段时间我应该时常要去忠勇侯府。”
虽然徐清岚打心底里并不想宋宝琅和霍家人走太近,但他也知道,现在是事出有因,且他也没资格阻拦宋宝琅。
徐清岚点头:“好。”
霍家的事说完之后,宋宝琅又问起了范文正过来一事。
徐清岚说了,末了又说了他让李妈妈告诉章氏邹如茵的真面目,章氏也不许邹如茵再上门的事情。
“邹如茵再上门我也不怕,到时我就薪新仇旧账一起算打的她满地找牙。”
“那你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欸,为什么?”
“邹如茵被我老师禁足了。”
“禁足怎么了?她不能出来,我可以去范家找她麻烦啊。毕竟前天她不也这么干吗?”
徐清岚:“……”
宋宝琅虽然这么说,但她一直没空,因为她之后隔三差五就要去趟霍家,有时徐清岚下值归家时,宋宝琅都还没回来。
这日徐清岚下值归家后,见宋宝琅还没回来,便换了身衣袍后,打算去忠勇侯府接宋宝琅。
而与此同时,城门口有一个头戴斗笠的人马风尘仆仆从官道上行来。待走到城门口时,那人勒停马抬高斗笠,仰头望着城门正中央上京那两个大字时,眼底顿时便泛起了湿意。
时隔五年他终于又回到了这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地方了。
“喂,骑马的那个,你还进不进城?不进城我们可就关城门了啊!”守城的士兵高声喊道。
那人这才回过神来,飞快用手背在眼睛上抹了一把,重新将斗笠戴上后,就径自打马进城,一路疾行往忠勇侯府的方向奔去——
作者有话说:明晚22:00见,红包随机掉落中[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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