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两刻钟后,徐清岚离开了。
门被轻轻阖上后,宋宝琅躺在锦被里,仿若一朵被风雨沁润过的靡艳海棠,脸颊泛红胸脯微微起伏着轻喘。
过了好一会儿,宋宝琅才平复下来,她慵懒无力的撑起身子,唤人为她备水。
擦洗过后换了身衣裙,外面的天还没亮。但宋宝琅已然没了睡意,索性便让人在廊下置了张榻,她裹着狐裘抱着手炉坐在廊下看星星。
冬日昼短夜长,这会儿刚到卯时,天还是黑黢黢的,只有一轮弯月并几颗稀疏的星子坠在苍穹上。
宋宝琅从来没有起这么早过,甫一出来只觉寒气袭人,面颊被冻的生疼。
“娘子,要不还是回屋吧,这会儿寒气重,仔细染了风寒。”绘春在旁担忧的劝道。
宋宝琅却拉起兜帽戴上,摇头道:“我的身体没那么弱,而且难得早起一日,我想坐这儿看会儿星星。你不必陪我,回去再睡会儿吧。”
宋宝琅不肯回去,绘春自然要留下来陪她了。
她们主仆二人坐在廊下,齐齐裹着厚厚的狐裘,仰头望着苍穹。
天际弯月如钩,旁边零星点缀着几颗星子,宋宝琅抱膝而坐,仰头看着黑黢黢的苍穹逐渐变成黛蓝色,然后有天光一点一点漫上来。
不知怎么的,那一瞬间,宋宝琅蓦的想起了霍骁和一桩旧事。
那是三年前的暮春四月,她阿娘带她和宋钰一同去福华寺参加佛诞日。
福华寺位于城外卧佛山的山顶,除了香火鼎盛外,后山还是观赏日出的最佳胜地。
上京人重佛,每年佛诞日那天,通往福华寺的山道上十分拥挤。官眷们不愿受山道拥挤之苦,每年都会提前订好好福华寺的客院,并在前一日上山入住。
他们一帮随父母长辈住在福华寺中的少年人玩心重,便相约在佛诞日那天一同早起去福华寺后山观赏日出。
霍骁提议时,宋宝琅答应的最爽快。可真到那日要早起时,宋宝琅却反悔不肯起了。
最后还是宋钰和霍骁两个人合力将她半哄半拉带出门。
但刚出客院,没睡醒的宋宝琅又嫌泥土会弄脏她的新珍珠履,闹脾气不肯走。
霍骁二话不说就蹲下来背着她。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宋宝琅娇气爱哭有时还会无理取闹,但霍骁总是会无条件的包容着宋宝琅,而且永远站在宋宝琅那边。
他们都说,那天的日出很美,但宋宝琅却错过了。
因为她趴在霍骁的背上睡着了。等她再醒来时,那轮红通通的初阳已经升起来了。
她错过了日出时的盛景,霍骁很遗憾。
但宋宝琅却不以为意,只随口敷衍:“这次没看成,下次再看也一样,反正以后机会多得是。”
但那时的宋宝琅却怎么都没想到,她以后再也没有和霍骁一起看日出的机会了。
因为从福华寺回来不久,霍骁就去投军了。
然后那个张扬恣意的少量郎就永远留在了北疆,再也没有回来了。
往事涌上心头的那一瞬,宋宝琅顷刻间泪流满面。
这些年,每当想起此事时,宋宝琅都懊悔万分。
当年她不该贪睡的。
正昏昏欲睡的绘春听到啜泣声时茫然回头,看见宋宝琅泪流满面的模样,顿时被吓了一跳。
“娘子,怎么了这是?可是冻着了?”
宋宝琅摇头,哽咽道:“绘春,天亮之后,你去趟侯府替我向霍伯母递个拜帖。”
霍骁不在了,但霍母还在。
当年霍骁离京前,曾特意拜托过宋宝琅,说他离京后他怕他母亲孤寂,让宋宝琅得空了去侯府陪他母亲说说话。
绘春应下了,一直陪宋宝琅坐到天亮。待鸣夏等人将宋宝琅扶进房中后,她才持了宋宝琅的拜帖出门。
而另外一头,刚点完卯的徐清岚回到翰林院后,骤然泪如泉涌。
徐清岚先是一怔,旋即就觉得心中酸涩难受,他下意识按住胸口的同时,朝外面看了一眼。
此刻天还没亮,他母亲应该不至于这么早就去找宋宝琅麻烦吧?
而且依照他对宋宝琅的了解,此刻宋宝琅应该在睡回笼觉才对,那她为何会突然哭的这么伤心,是做噩梦了么?
还不等徐清岚细想,已有同僚过来同他议事了。徐清岚只得暂且将此事放下,与同僚商议入宫为皇子们讲学一事。
而宋宝琅回房中盥洗过后,便乘马车往霍家行去。
霍家世代都是武将,原本也是上京高官显爵的人家。但自从十年前,忠勇侯在战场上受了伤从此只能坐在轮椅上之后,霍家的门庭便逐渐没落下来。
直到前年霍骁为国捐躯的消息传回上京后,陛下曾遣使至祭,一时上京各大世家朝臣纷纷上门吊唁,霍骁的后事办的可谓是备极哀荣。
但如今不过尚未两载,忠勇侯侯府又已是门可罗雀了。
绘春先前已来递过拜帖了,所以宋宝琅此番再来时,霍母身边的嬷嬷早已在门口迎着了。
甫一见到宋家的马车,那嬷嬷便立刻趋步下了台阶,满面笑容朝宋宝琅迎过来:“您可算来了,我们夫人自得了绘春姑娘的拜帖后,就一直翘首以盼等着您呢!”
“劳烦嬷嬷久等了。”宋宝琅亲热的拉住那嬷嬷的手。“嬷嬷近来可好?”
刘嬷嬷是霍母的陪房,亦是霍骁的乳母。当年霍骁去投军时,刘嬷嬷的亲儿子也与霍骁一道去了,最终他们两个人都没能再回来。
刘嬷嬷眸露悲戚,她一夕没了两个儿子,如今不过是捱日子罢了。
但对上宋宝琅关切的目光,刘嬷嬷还是强撑着笑道:“劳娘子记挂,老奴一切都好。外面冷,老奴带娘子去见我们夫人。”
宋宝琅与刘嬷嬷一道进府,路过花园时,遇见了忠勇侯霍毅。
霍毅坐在轮椅上,他如今不过刚过不惑之年,但却已是头发花白。前年霍骁战死的消息传回上京时,霍母悲痛欲绝一病不起,而霍毅面上虽没露丧子之痛,但却一夜白头。
“霍伯伯。”宋宝琅过去向霍毅行礼。
向来不苟言笑的人,看尽宋宝琅时,脸上难得露出一点慈色:“簌簌来了。”
从前霍骁还在时,他们姐弟俩时常过来寻霍骁玩儿。
而今日,宋宝琅却是来探望霍母的。
霍毅早上听人说了,他同宋宝琅说了会儿话之后,便颔首道:“去吧,你伯母在院子里等你。”
自打霍骁过世后,霍夫人便鲜少再出门了。上次宋宝琅见霍母还是今年开春,她成婚时霍母去宋家向她道喜。
如今时隔九个多月再见时,宋宝琅发现霍母愈发憔悴,整个人瘦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伯母。”宋宝琅望着这样的霍母,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霍母从前是个泼辣爽利的性子,若霍骁看见她如今这副模样,该有多难过啊。
霍母握住她的手,笑容亲厚温和:“听说你要来,我让人备你爱吃的芙蓉酥,来尝尝看味道有没有变。”
“好。”宋宝琅接过霍母递过来的芙蓉酥,咬了一小口尝过后,立刻点头如捣蒜,“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霍母目光慈爱的望着宋宝琅。
自从霍骁的死讯传来后,霍母便大病了一场,病好她整个人便一直郁郁寡欢的。
从前那么喜欢热闹的一个人,自霍骁死后她就不怎么出门了。成日都待在府里,守着心底的伤痛度日。
霍骁刚故那一年里,霍母的旧友还会时不时来探望她,但霍母谁都不肯见。被拒的次数多了之后,那些人就陆续不再来了,只有宋宝琅仍坚持来。
霍母若不肯见她,她也不恼,只隔段时间再来。
刘嬷嬷见霍母身上终于有了点生机后,高兴的眼中泛起了泪花。她飞快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之后,接话道:“除了这芙蓉酥之外,老奴记得,宋娘子还喜欢老奴做的雪霞羹呢!”
“是呢!今日我过来,一为探望伯母,二也是为嬷嬷的雪霞羹而来呢!”宋宝琅生怕霍母拒绝,先一步挽住她的胳膊撒娇,“伯母,我能留在这里用午食么?”
望着宋宝琅期待的眼神,霍母说不出拒绝的话。
之后宋宝琅在霍家待了大半日。她像霍骁投军离开上京后的那段时间来霍家陪霍母一样,她陪霍母说话,陪霍母用饭,一直到午后见霍母眉宇间有疲惫之色才离开。
而宋宝琅不知道的是,她离开后原本打算歇息的霍母又去了趟祠堂,对着霍骁的牌位又哭了一回。
宋宝琅从霍家离开后,心里就像堵了一块石头,沉甸甸压的她难受。她连夕食都没用,就径自躺下了。
下值归来后的徐清岚见状坐在她床畔,温声问:“我母亲又为难你了?”
“没有。”宋宝琅面朝里,声音闷闷的,“我只是有些累,不想说话而已。你去用饭去,不用管我。”
徐清岚看出了宋宝琅想一个人待着,便没再多说什么,只默然出去了。
今晚这顿夕食徐清岚用的是味同嚼蜡。宋宝琅心绪不佳,他也没什么胃口,草草用了几口就去沐浴了。
待沐浴出来后,徐清岚想着宋宝琅还没用夕食,就想折劝她起来多少用一些。
但当他撩开床幔时,却发现宋宝琅已经睡着了。
徐清岚便出去同绘春交代:“让厨房将饭菜温着,待她醒来再用。”
绘春应过正要退下时,就听徐清岚忽然问:“她今日出门去了哪里?”
绘春一愣。
他没想到徐清岚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绘春一时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说。
但下一瞬,她就听徐清岚又道:“罢了,你下去吧。”
绘春顿时如释重负,她向徐清岚行过礼后,便退下了。
徐清岚重新折返回内室,坐在床畔望着已然睡着的宋宝琅。
她的性子开朗,遇事从来不会藏在心底。能让她情绪突然这般低落,且绘春又犹豫该不该说的,只有与霍骁有关了。
如今霍骁已故,那么今日她出门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去拜祭了霍骁,要
么就是去了忠勇侯府。
徐清岚更倾向于后者。
关于宋宝琅和霍骁青梅竹马长大一事,早在他们成婚之前,已有人同徐清岚说过了。
那时徐清岚曾问过宋宝琅,是不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徐清岚便烧掉那封信。
那时他想着,既然霍骁已经战死,只要宋宝琅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那追溯过往毫无意义。
如今他的心中仍是这般想,只是看着宋宝琅去了趟忠勇侯府后,情绪低落的模样,他胸腔里却有股莫名的酸涩在涌动。
今晨她突然落泪,也是因为霍骁吧。
徐清岚垂眸,盯着睡颜恬静的宋宝琅看了好一会儿,才逼着自己强行压下心里的酸涩熄灯躺下。
之后,徐清岚习惯性的将宋宝琅揽进怀中时,突然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呓语。
徐清岚搭在宋宝琅身上的手顿时僵住了。
宋宝琅对此一无所知,第二日醒来后,她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待她用过朝食后,绘春想了想,还是将昨夜徐清岚突然问她,她昨日出门去了哪里一事告诉了宋宝琅。
“他既问你如实说便是,不必遮遮掩掩的。”宋宝琅并不觉得,她去看霍母是件需要瞒着徐清岚的事情。
绘春听宋宝琅这么说,这才安心。她将手炉递给宋宝琅,又问:“我瞧着娘子有心事?”
“嗯,有件让我头疼的事。”宋宝琅斜倚在熏笼上,面有忧愁之色。
昨日她去见霍母前,在廊下遇见了忠勇侯霍毅。
霍毅是特地候在那里的,他拜托宋宝琅劝劝霍母,让霍母再过继一个孩子。
霍骁是霍毅夫妇二人的独子,如今霍骁故去已快两载了,但霍母仍沉湎于悲痛中。他希望宋宝琅能劝霍母过继一个孩子,好让霍母能从丧子之痛里走出来。
霍毅与霍母年少成婚,二人夫妻情深相濡以沫多年。霍毅不纳妾没有通房,后宅只有霍母这位发妻。
宋宝琅明白霍毅此举是为霍母好,原本她也答应霍毅试一试。但昨日当着霍母的面,她却怎么都说不出劝霍母再过继一个孩子的话来。
宋宝琅心中正因这事而发愁时,就发现下值归家的徐清岚也怪怪的。
“你在宫中讲学不顺?”宋宝琅多嘴问了一句。
徐清岚摇摇头:“没有。”
“没有你怎么怪怪的?”宋宝琅狐疑看了徐清岚一眼。
她觉得,今夜的徐清岚跟平日不大一样。
“没有。”
宋宝琅一听这话,顿时就懒得再搭理徐清岚了,她只丢下一句,“你以后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便是,不必找绘春她们打听”后,就径自进了内室。
徐清岚闻言垂下眼脸。
他想问宋宝琅那句呓语,但他又不敢问。
之后他们夫妻二人都察觉到了对方有心事。徐清岚知道宋宝琅的心事同霍家有关,而宋宝琅却不知道徐清岚的心事是什么。
但徐清岚是属河蚌的。那夜过后宋宝琅就懒得再问了,左右憋在心里难受的人是徐清岚,又不是她。
而一转眼,又快到同心蛊发作的日子。
偏偏同心蛊发作前夕,宋昀在丰乐楼定了一桌席面,说是要为擢升的徐清岚庆贺。
宋宝琅和徐清岚无法推辞,只能一同前去赴约。
宋宝琅的父母姐弟都到了,席间大家都知道徐清岚不擅饮酒,便都让徐清岚以茶代酒。但徐清岚却举起了酒盅:“小婿酒量不佳,只有一盅的量。便以这一盅敬岳父。岳母、大姐姐,阿钰,还有簌簌。”
话落,徐清岚率先举盅一饮而尽。
宋宝琅都惊呆了。
徐清岚今夜是疯魔了不成?
好在徐清岚有自知之明,这一盅酒过后,他便没再逞强了。
这顿饭一直用到戌时三刻方散。宋家人众人回崇仁坊,徐清岚和宋宝琅回桐花巷。
绘春和鸣夏等人见两位主子回来了,正要进屋服侍后,房门却骤然嘭的一声从里面被关上了。
绘春和鸣夏一时面面相觑。
而屋内,宋宝琅听见关门声后,刚转过头,就被人一把揽住腰。
宋宝琅还没反应过来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间,她就被徐清岚按在了门上。下一瞬,徐清岚突然低头吻下来,并强势撬开她的牙关,勾着她的舌尖与她纠缠。
宋宝琅整个人都是懵的。
等她反应过来时,徐清岚的大掌已从她的衣摆探了进去。
很快,宋宝琅原本的拒绝,就成了气息不稳的轻喘。
在察觉到徐清岚的意图后,宋宝琅先一步制止道:“徐清岚,去床上。”
埋首的徐清岚装作没听见。
宋宝琅抱着他脖颈喘息的同时,伸手去揪他的头发。
徐清岚这才不情不愿将她兜抱起来,大步朝床的方向走去。
几乎是宋宝琅的后背刚挨上床,徐清岚就压了下来,他近乎急切的吻着她的同时,也一改平日的温柔,动作甚至有些粗鲁。
宋宝琅的指甲猛地掐在徐清岚的后背上。
徐清岚突然停下来,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她,沙哑问:“簌簌,我是谁?”
宋宝琅:“……”
宋宝琅其实很不想回答徐清岚这个明显是废话的问题。但眼下的情况是,她不回答徐清岚就吊着她。
宋宝琅气的在徐清岚的脖子上咬了一口,才恼怒答:“徐清岚。”
得到了满意答案的徐清岚这才如她所愿。
灯晕如水漫过床幔,摇曳晃动间,带起一片朦胧迷离的绯色。
过了不知多久,徐清岚抱着她喘息平复时,宋宝琅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正要推开徐清岚让人去备水沐浴时,却又被徐清岚按回了锦被里。
到最后,宋宝琅已经不记得有几回了。
只是每次到关键时刻,徐清岚总会停下来问她:“簌簌,我是谁?”
以至于到疲累至极睡着的宋宝琅,呓语都变成了徐清岚。
餍足的徐清岚这才心满意足的将她揽在怀中,亲吻着她被汗打湿的发顶。
宋宝琅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午后才起来。她整个人浑身酸软,活像话本子里被女鬼吸食了一夜阳气的书生。甫一下床时,宋宝琅发现她两只腿都有些不听使唤了,宋宝琅气的坐回床上又将徐清岚骂了个狗血淋头。
绘春和鸣夏俩不敢吱声,但宋宝琅缓过那股不适后,她们二人才一左一右扶着宋宝琅进了净室。
宋宝琅坐在热水里,整整泡了快两刻钟,这才觉得精气神略微恢复了些许。
从净室出来后,侍女已将饭菜摆好了。
宋宝琅甫一闻到饭菜的香气,顿觉饥肠辘辘,正要动筷时,锦秋匆匆来禀。
“娘子,门房来禀,说门口来了两个自称是郎君旧友的人。”——
作者有话说:明晚22:00见,红包随机掉落中[狗头叼玫瑰]
第37章
前段时间徐清岚曾同宋宝琅说过,他有位朋友要来京赴试,届时或许会来家中寻他。
此刻宋宝琅听得锦秋这话,便吩咐:“先将人请到厅堂上坐着,好茶好饭供着,然后再派人将此事告诉徐清岚。”
锦秋领命便去了。
宋宝琅继续心无旁骛用饭,绘春在旁替她布菜。
可没一会儿,锦秋又去而复返了。
“娘子,底下人正将那两人往花厅领时,正好遇见了寿春堂的李妈妈。李妈妈与其中一位娘子相识,那两人就先去寿春堂拜见老夫人了。”
徐清岚的朋友宋宝琅本就不认识,她肯招待他们,也不过是因徐清岚先前的嘱托。如今他们去寿春堂了
,宋宝琅自然也乐得当甩手掌柜。
用过饭后,宋宝琅便抱着手炉坐在临窗的炕桌上,开始理起账来。
绘春和鸣夏在旁随侍,若宋宝琅对账目有什么疑问,她们既能及时解答,亦能记下宋宝琅的吩咐。
冬日昼短夜长,兼之人一旦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
待徐清岚下值回来时,宋宝琅刚理完账,正倚在熏笼上看话本子。眼角余光瞥见徐清岚回来了,宋宝琅顿时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径自侧过身给了徐清岚个后脑勺。
徐清岚讪讪摸了摸鼻尖。
他也知道,昨夜醉酒后做的有些过分。
“簌簌,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炙猪肉。”徐清岚上前,讨好的将一个油纸包放在宋宝琅面前的炕桌上。
早在徐清岚出现时,绘春和鸣夏二人就已识趣的退了出去。
此刻房中只有他们两人,宋宝琅又气又羞,抄起话本子就去打徐清岚,压低声音骂道:“徐清岚,你是疯魔了不成!”
昨晚到最后,宋宝琅实在太累了,直接在颠簸中就睡着了。
宋宝琅不知道徐清岚最后闹到什么时候,但她醒来后,只觉浑身酸痛乏力,后来沐浴时更是发现,她浑身上下都是徐清岚留下的痕迹。
最离谱的是,她大腿内侧竟然还有半枚吻痕!
徐清岚是疯魔了?还是被人夺舍了!
一个多月前在房事上还十分冷淡的人,昨晚怎么会突然疯到那个地步!
徐清岚任由她捶打一通后,才将人揽进怀中,温声软语低哄:“是我不好,你想怎么罚我都成,别生气了好不好?而且我的后背到现在也还疼着呢!”
最后一句话还透着委屈。
“你疼是你活该!”宋宝琅怒目瞪着徐清岚,“我当时都让你放开我了,谁让你装听不见的。”
“簌簌,我只是个凡夫俗子。”徐清岚凑过来,额头抵着宋宝琅的眉心,目光缱绻无奈的望着她。
他们两人此刻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宋宝琅能清晰看见,徐清岚的眼里全是她。
宋宝琅心下一悸,正要将徐清岚推开时,徐清岚突然倾身,凑在她耳畔小声道:“而且簌簌,当时你明明很喜欢,我都感觉……唔……”
后面的话,徐清岚还没说出完,嘴就被宋宝琅用柿子堵住了。
宋宝琅一把将他推开,粉白的面颊骤然染上了胭脂色,她恼怒瞪向徐清岚:“徐清岚,你再胡说八道,从今以后你给我滚去书房睡!”
徐清岚知道再说下去,宋宝琅真要恼了。他便将他带回来的纸包往宋宝琅面前推了推:“这是你最爱吃的袁家炙猪肉。”
宋宝琅不理徐清岚。
徐清岚便也识趣不再多言,只丢下一句,“我去更衣”后,便往屏风后行去。
宋宝琅原本还觉得脸上有些烫,但一抬头,不经意间看见面上一派淡定,实则耳后冷白皮肤上也攀上了红晕的徐清岚,宋宝琅顿觉脸上的烫意消失了,她这才去拆开徐清岚带回来的油纸包。
在屏风后更衣的徐清岚看见这一幕,眼底滑过一抹柔色。
宋宝琅尝了口炙猪肉,味道仍是一如既往的好,但没有酒相配就少了点滋味。
宋宝琅转过身,正要唤人给她拿酒时,绘春在门外禀:“娘子,郎君,寿春堂来人了。”
绘春这话一出,宋宝琅这才想起来。
“对了,今日午后,有两个自称是你旧友的人登门。底下人将他们带进来时,正好遇见了李妈妈。李妈妈认识那位娘子,他们二人就先去拜见母亲了。”
换好衣袍从屏风后走出来的徐清岚脚步一顿。
宋思贤会来京参加明年春闱一事他知晓,为何会突然多出一位娘子来?
徐清岚并未急着过去,而是先将寿春堂的下人唤进来询问。
结果今夜竟然是李妈妈亲自前来。
听到徐清岚问,李妈妈便如实道:“是宋郎君与沈娘子。”
“沈娘子?哪个沈娘子?”从前在陵州时,徐清岚大部分时间都在书院读书,对章氏认识的人知道的并不多。
“沈慧沈娘子。”
一听这个名字,徐清岚顿时就明白,为何只是传话这种小事,李妈妈会亲自来了。
徐清岚颔首:“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稍后就到。”
李妈妈闻言,行过礼后便离开了。
宋宝琅虽然坐在桌畔吃炙猪肉,但先前李妈妈说到沈慧这个人名时,宋宝琅清楚的看见徐清岚眼底滑过一抹惊诧。
“怎么?这位沈娘子从前和你颇有渊源?”宋宝琅歪头看过来,重点落在渊源这两个字上。
徐清岚并没急着去寿春堂,而是又折返回来,纠正宋宝琅的话:“她不是和我颇有渊源,而是和我母亲颇有渊源。她母亲与我母亲是远房表姐妹,从前关系极好……”
“所以你们俩定过娃娃亲?”
徐清岚听到这话,没忍住曲指在宋宝琅的眉心敲了敲:“你平日没事少看些话本子。”
宋宝琅还以为她猜错了。
没想到,徐清岚下一句却又道:“她与我兄长从前有过婚约。”
宋宝琅眨了眨眼睛。徐清岚的兄长不是早就过世了吗?
一看宋宝琅那眼神,徐清岚就知道她又想歪了。
“沈姐姐在三年前就已经嫁人了。”
宋宝琅哦了声,正打算让人取酒来小酌一杯时,徐清岚却道:“你同我一起过去。”
“你们旧友相聚,我去做什么?我不去。”
“你是我夫人,如今他们自陵州远道而来,我若一个人去见他们于礼不合。”
“这有什么!再说了,我很快就不是了。”
“但你现在还是。”说完,徐清岚不由分说就拉着宋宝琅出门了。
待他们二人过去时,一向灯火稀薄的寿春堂,今夜却难得灯火通明。
远远的,宋宝琅就看见平日对着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章氏,此刻正满脸慈爱的拉着一个素白衣裙女子的手说话。
不消说,那女子应当就是沈慧了。
而在她们二人的下首坐着一个穿着软翠色襕衫的郎君。那郎君此刻低垂着眉眼,一副无聊至极到要快睡着的模样。
听见下人向徐清岚和宋宝琅请安时,那郎君一瞬间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猛地跳起来,快步朝他们二人走过来,眉开眼笑道:“清岚兄,两载未见,你可安好啊?”
徐清岚从前虽然在书院里次次都能夺得魁首,但因他性子冷淡不爱交际,所以能推心置腹的朋友并不多。
其中宋思贤算一个。
去年宋思贤曾与徐清岚一道赴京下场,但徐清岚金榜题名,宋思贤却名落孙山。
如今陛下开恩科的圣旨甫一颁发,徐清岚当即便给宋思贤去了信。
宋思贤收到信后,立即便收拾了行囊,就来上京再接再厉了。
“尚好。”徐清岚颔首,正要再同宋思贤说话时,宋思贤却看向了宋宝琅。
“这位就是嫂夫人吧!之前我就听闻清岚兄娶了位瑰姿玮态不可胜赞的夫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在宋思贤看宋宝琅时,宋宝琅也在看宋思贤。
先前宋思贤是侧面而坐的,宋宝琅瞧不见的容貌。此刻一见,只觉宋思贤面若好女,眉眼昳丽风流,他夸人时眼神诚挚带笑,让人顿觉如沐春。
宋宝琅正笑着同宋思贤说话时,厅上骤然传来一道轻咳声。
“二郎,还不快过来见过你沈姐姐。”
徐清岚便带着宋宝琅上前,同沈慧打招呼。
沈慧生的面容清丽,楚腰纤纤一袭素白衣裙立于灯下,愈发衬得的整个人弱不胜衣。不知先前章氏同她说了什么,她此刻眼眶微微泛红,眼睫上还有泪痕。
但在看见宋宝琅时,她却竭力挤出一抹笑容。
但在宋宝琅看来,那抹笑容却是比哭还难看。
宋宝琅目光在沈慧头上的素白绒花上扫了一眼,旋即与徐清岚一样,客客气气的唤了沈慧一声:“沈姐姐。”
几人在堂上重新落座,又一同闲聊片刻后,章氏突然将李妈妈唤来。
“你去将寿春堂的东厢房收拾出来,让阿慧住那里。”
李妈妈下意识朝徐清岚
和宋宝琅的方向看了一眼。
宋宝琅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吃着茶,徐清岚也没说什么,李妈妈便去了。
“日后你便将这里当成你的家。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再欺负你了。”章氏拉着沈慧的手,目光怜爱柔和。
宋思贤闻言,目光不禁在徐清岚和宋宝琅身上转了一圈,最终又收了回来。
安排好沈慧后,章氏又看向宋思贤。
宋思贤立刻道:“伯母不必为在下费心,在下的随从已为在下定好了客栈。”
想着宋思贤和沈慧连日赶路辛苦,之后他们几人略说了会儿话后就散了。
出了寿春堂后,宋宝琅客客气气同宋思贤道别后,便径自回抱朴堂了。
徐清岚原本要亲自送宋思贤出府,却被宋思贤拒了:“让长松送我出去就成,你还是赶紧去哄嫂夫人吧!”
宋思贤与徐清岚向来关系极好,徐清岚想着,此番他来京要待很久,便也不同他客气。
“回头我为你备酒席接风。”徐清岚丢下这么一句后,便忙去追宋宝琅了——
作者有话说:明晚22:00见,红包随机掉落中[橙心]
第38章
宋宝琅走得很快,待徐清岚追上她时,宋宝琅已快到抱朴堂了。
“簌簌,我真不知道沈姐姐会和宋思贤一道来。”徐清岚追上宋宝琅,拉住她的手,向她解释。
从前他所有的心思都在读书上,就连沈慧嫁人一事,他都还是无意从他母亲口中得知的。后来他赴京赶考后,他们家更是和沈慧彻底断了联系。沈慧此番突然来京,他也十分意外。
宋宝琅甩开徐清岚的手,冷哼道:“那是你的事,与我有何干系。”
“簌簌……”
“徐清岚,你不必向我解释这些,反正我们很快就会和离了不是么?”
宋宝琅一句话,瞬间将徐清岚钉在原地。
但宋宝琅尤不解气,又面露嘲讽:“我先前对你母亲百般讨好,她却始终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从前我不信人与人之间有眼缘这一说,如今我算是信了。今夜瞧她对沈慧慈爱有加的模样,日后你和沈慧若成婚了,你母亲定然会和沈慧相处的极好。到时候你也不必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
宋宝琅嘴上这么说,但心里的委屈酸涩却跟沸水中的泡泡一般,齐齐冒了出来。
但她不想在徐清岚面前表露出来,说完后就径自扬长而去了。
徐清岚站在原地,目送着宋宝琅离开的背影,久久都没有言语。
而宋宝琅此刻离开的有多潇洒,两刻钟后就有多狼狈。
因为那该死的同心蛊又发作了。
徐清岚匆匆沐浴完过来时,就见宋宝琅咬着唇蜷缩在拔步床里,绯红的小脸上薄汗涔涔。
“簌簌。”徐清岚立刻躬身入了床榻,欲抬手将她揽在怀中时,却被宋宝琅避开了。
“你走开,不要你,你去找你的沈姐姐去。”
身体里的灼热烫的宋宝难受,宋宝琅才肯流露出心底的委屈和难过来。
徐清岚既心疼又好笑,他将宋宝琅揽进怀里。吻细细的落在宋宝琅的面颊上。
“不生气了,好不好?”徐清岚轻笑着凑过去,软着声轻哄。
宋宝琅这会儿很难受,但心里却仍气不顺,她偏过头,避开徐清岚的吻:“你走开,不要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徐清岚单手扶住后颈,徐清岚以吻封唇,将宋宝琅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宋宝琅欲挣扎,却被徐清岚的大掌握住了腰。
徐清岚常年握笔,指腹上有一层薄茧,抚在宋宝琅腰上时,酥酥麻麻的痒意顷刻间就从宋宝琅心底蹿出来。宋宝琅顿时卸了力气,软软的瘫在徐清岚的怀中。
徐清岚抱着她,细细吻她的同时,手轻车熟路的抚慰着她。
宋宝琅将脑袋埋在徐清岚的颈窝里,呼吸一点一点变得急促炙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徐清岚扶着她,缓慢而行。
意乱情迷里,宋宝琅睁开眼,就看见了徐清岚那张动情的脸,有汗珠顺着他的下颌骨滴下来,他温柔缱绻的目光里全是她。
宋宝琅被这样的目光看的心下轻颤,想要避开,徐清岚却强势的扣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缠。
先前的温柔骤然变得霸道起来。
他们两人的汗水和呼吸交融在一起。到最后时,徐清岚覆在宋宝琅耳畔,气息滚烫而热烈:“可我只要簌簌。”
宋宝琅被烫的身体一抖,雪白的足宛若飞倦了的蝶,坠在了海棠红的锦被上。
徐清岚紧紧拥着宋宝琅,闭眸喘息了须臾后,径自抱着宋宝琅翻了个身,将他们两人的顺序颠倒过来。
宋宝琅趴在徐清岚的胸口后,莹润红唇微张,整个人还没缓过来。
徐清岚的大掌轻轻抚在宋宝琅光裸的后背上,昨夜还未消散的痕迹今夜又添了新的,仿若雪上绽开的朵朵红梅,绚烂而夺目。
徐清岚看的又有几分意动,趴在他胸膛上的宋宝琅察觉到了,当即便要起身,却被徐清岚扣住腰。
“乖,我不动你了。”徐清岚忙道。
得了这话后,疲惫的宋宝琅才重新又趴了回去。
昨晚徐清岚将她折腾了大半宿,今夜虽然只来了一回,宋宝琅仍觉得浑身无力,手脚都是软的。
徐清岚的大掌落在她的腰上,力道适中的替她揉着。
宋宝琅趴在他胸膛上,宛若一只昏昏欲睡的狸奴。
“簌簌,不生气了,好不好?”徐清岚吻着她的发顶,柔声哄道。
沈慧突然来京,他既怕她生气,又怕她不生气。
宋宝琅冷哼一声,不言语。
徐清岚也不恼,而是径自抓住宋宝琅的手,搁在他胸口上。
“不信的话,簌簌可以摸摸我的心。”
隔着薄薄的皮肉,宋宝琅清晰的感觉到了掌心下的跳动。
“谁稀罕你的心。”宋宝琅恢复了些力气后,便从徐清岚怀中滑下去,颐指气使吩咐,“我渴了。”
徐清岚一听这话,就知道她的气消了。
徐清岚当即下床倒了盏温水递过去。宋宝琅喝了大半后,将茶盏又还给他。
徐清岚将剩下的水喝完后,不需宋宝琅吩咐,便又拧了帕子来替宋宝琅擦拭。
宋宝琅躺在床上,任由徐清岚服侍。
待徐清岚替她擦洗换寝衣时,宋宝琅已经睡着了。
徐清岚知道,这两夜加起来累坏她了,便在她眉心落了一吻,轻声道:“睡吧。”
宋宝琅这一觉睡的既沉又香。等她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了。
经过一夜的好眠后,宋宝琅身上的不适感已消的七七八八了。再加上见今日是个晴好的天气,宋宝琅正打算用过朝食后,去找福善公主一道出门逛逛。
可刚用完朝食,她就发现她自己来月事,出门逛一事只能作罢。
宋宝琅换了身衣裙后,鸣夏就进来禀:“大娘子,沈娘子来了。”
沈慧的到来既在宋宝琅意料之中,又在宋宝琅意料之外。
宋宝琅抱着手炉歪在榻上,颔首道:“请她进来吧。”
很快,挡风毡帘被掀开,鸣夏带着沈慧从外面进来。
沈慧今日仍是一袭素色淡雅绣桐花的袄裙,浑身上下没有任何首饰,只有发髻上簪着一朵兰草绒花发簪。她今日脸上没了昨晚的苦涩,整个人身上倒有股温婉娴如玉的气质。
甫一进来,沈慧便柔声道:“我贸然过来,不知可有打扰到弟妹?”
“没有,沈姐姐快请坐。”宋宝琅招呼沈慧落座后,又命人奉茶。
沈慧落座后,
面容有些局促:“先夫身子羸弱,自与他成婚后,我便将所有心思都放在照顾他上,对外面的事所知甚少。直到不久前才知晓二郎君成婚的消息,我一时仓促拿不出好的贺礼,便亲手绣了一副荷鸳图,还请弟妹莫要嫌弃。”
话落,沈慧将怀中的匣子打开,将里面的绣品打开让宋宝琅过目。
绣布上荷叶团团荷花盛绽,一对交颈鸳鸯卧于荷花下,恩爱之意扑面而来。
宋宝琅虽不擅刺绣,但也能看出来,这副绣画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沈姐姐,这绣画太贵重了。”宋宝琅一时有些不敢收。
沈慧却温柔笑了笑:“不过是我的一片心意罢了,若弟妹不嫌我绣的粗陋,就请收下吧。”
沈慧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宋宝琅也不好再推辞,便让鸣夏接过盒子,向沈慧道过谢后,又问她:“沈姐姐住在母亲那里可还习惯?若有什么缺的,沈姐姐尽管来寻我便是。”
“习惯的,此番我贸然来京,给你们添麻烦了。”
昨晚到寿春堂之后,宋宝琅听了个大概。
沈慧的丈夫在今年暮春时节过世了,她夫家容不下她,而她的亲人又都过世了,她无处可去,便与宋思贤一道来上京投奔徐母了。
“不过弟妹你放心,我不会在这里久住的,待我找到营生后,我就立刻出去租赁院子。”
宋宝琅没想到沈慧会这么说,她愣了愣,笑着道:“沈姐姐这话可就太见外了。母亲喜静不爱出门,姐姐来了之后,正好可以陪母亲说话解闷。”
话落,宋宝琅端起茶盏就要吃,沈慧却道:“弟妹来了葵水,最好换种茶吃。”
刚才二人说话间,沈慧注意到宋宝琅时不时将手炉往小腹的位置贴,再加上她脸色有些苍白,她便猜宋宝琅应该是来了葵水。
“啊,为何?”宋宝琅一脸不解。
“我观弟妹吃的茶汤如碧色云霞,应是寒性茶。弟妹既来了葵水,不如换了八宝茶来吃。”
宋宝琅闻言,当即让人给她换了茶。又看向沈慧,惊诧问:“姐姐会医术?”
“我父亲是大夫,我自幼跟在他身侧,所以也略通些岐黄之术……”沈慧话刚说到此处,就有人进来禀,说李妈妈来了。
李妈妈进来行过礼后,说是章氏醒了,正寻沈慧呢!
宋宝琅猜,章氏这是怕她为难沈慧呢!
宋宝琅便道:“既然母亲要寻沈姐姐,那我就不多留姐姐了。姐姐若得了空,尽管来寻我说话便是。”
沈慧应下后,就与李妈妈一道离开了。
她们二人出去时,鸣夏正带了王氏身边的周妈妈过来。
王氏今日得了两匹好料子,是宋宝琅喜欢的颜色,她让周妈妈送过来给宋宝琅裁冬衣。
周妈妈认得章氏身边的李妈妈,见她领了个妙龄女子从宋宝琅院中离开,不禁多嘴问了一句:“那位是?”
“那是老夫人手帕之交的女儿,家中亲人俱已亡故,便来京中投奔老夫人来了。”
周妈妈一听这话,眼皮猛地跳了跳,但她面上却没敢表露出去。
待见到宋宝琅之后,周妈妈打探了几句沈慧的事。
因周妈妈是王氏身边的人,宋宝琅便也没多想,直接同她说了。末了又道:“沈姐姐那人挺好的,她还送了我一副绣画呢!”
说完,宋宝琅将沈慧送的绣画展开让周妈妈过目。
周妈妈心不在焉称赞:“确实绣工精湛。”
之后,周妈妈在抱朴堂吃了一盏茶,就告辞离开了。
甫一回到宋家,周妈妈立刻将沈慧的事一五一十的同王氏说了。
“老奴远远瞧了一眼,只瞧见那位沈娘子弱不胜衣的背影。老奴私下也寻绘春他们打听过了,亲家太太对咱们娘子成见颇深,但对这位沈娘子却十分亲近。而这位沈娘子今日一早就去见咱们娘子了,还送了副亲手绣的荷鸳图给我们娘子。老奴观我们娘子对那位沈娘子印象还不错。”
周妈妈每说一句,王氏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到最后,王氏的手已不自觉握成了拳。
待周妈妈说完时,王氏猛地站起来,当即吩咐:“让人立刻去套马车,我要去徐家。”
周妈妈没想到一贯冷静的王氏会这般冲动,忙劝道:“夫人,老奴知道,您是担心娘子受人蒙蔽。可现在就这么贸然过去,会不会太莽撞了些?”
周妈妈是王氏身边的老人了。
她自六岁被卖进王家后,就一直跟在王氏身边。
她陪着王氏嫁给范文正,再到二人义绝和离,再到王氏嫁进宋家,为宋昀生儿育女。
王氏吃过的亏她都知道,但她觉得王氏就这样过去太过莽撞了,所以不得不劝一句。
王氏原本人已经要往外走了。听见周妈妈这话,顿时又定住了。
她现在过去能做什么呢?
沈慧昨日刚到徐家,就算她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怕这会儿也还不敢施展呢!她现在过去,确实太过莽撞了。
王氏竭力平复着情绪,扶着桌沿慢慢坐下来。
吃过一盏冷茶后,王氏才勉强压制住心底的急躁和不安。
她沙哑吩咐:“明日一早你亲自去趟徐家,就说我病了,让簌簌回来一趟。”
她绝不会让她的女儿再重蹈她当年的覆辙——
作者有话说:明晚22:00见,红包随机掉落中[比心]
第39章
今日徐清岚下值后并未立刻回府,而是去寻了宋思贤,与他一道去的还有崔焕。
说起来,宋思贤比徐清岚更早认识崔焕。
昔年崔焕离京游历至陵州时,与宋思贤一见如故。而宋思贤与徐清岚既是同窗又是好友,因此崔焕与徐清岚也认识了。
他们两人过去时,宋思贤已在雅间中等着了。
“清岚兄,崔兄,你们两个东道主竟然来得比我还迟,可得自罚三杯啊。”宋思贤一看见他们二人,便开起了玩笑。
崔焕笑道:“我没问题。”
徐清岚颔首:“我也没问题。”
待到酒菜上桌后,崔焕二话不说先举盅自罚三杯。徐清岚也与他一样,只是不同的是崔焕吃的是酒,而徐清岚吃的是茶。
宋思贤和崔焕都知晓徐清岚滴酒不沾,所以也没异议。
待三杯酒吃过后,三人这才说起话来。
崔焕此番是来京参加明年春闱的,因此一开始聊的便是此事。
崔焕虽未经过科举,但他如今在朝为官,对明年的恩科还是略有耳闻的。而徐清岚是去岁的探花,科举一事他比崔焕懂得多。
但其实真说起来也没甚好说的。
自今上登基后,便一直在严厉打击科场舞弊之事。每逢大考之年,明里暗里更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且本朝科举都是糊名阅卷,提前走门路非但没用,反倒还极有可能会被盯上,而且宋思贤的才学徐清岚是清楚的。
徐清岚捧着茶盏吃了口茶,淡淡道:“你的才学没问题,去岁只是差了几分运道,明年高中应当不成问题。”
“我虽没下场参试过,但与去岁高中的学子接触过,我觉得他们有的学问还不如宋贤弟你呢!所以我同徐兄一样,也觉得你去岁只是差了几分运道,明年再下场,定然能榜上有名的。若你不放心,回头我陪你去白云观观拜拜文昌帝君。”
崔焕与徐清岚你一言我一语的宽慰着宋思贤。
宋思贤被他们说的笑逐颜开,便举杯道:“多谢两位兄长的吉言了。来,小弟敬你们一杯。”
三人举杯相庆后,话题便又转到了徐清岚身上。
“清岚兄,当初你成婚时,我摔伤了腿下不来床,才没能来京观礼。如今我既来上京,你和嫂夫人是不是得挑个日子请我吃顿酒啊?”
徐清岚瞥了他一眼:“你现在不是正吃着吗?”
“这怎么能一样呢!今日这酒明明是你为我接风洗尘的,我想喝的可是你们二人的喜酒。”宋思贤不依不饶,“而且我还给嫂夫人备了厚礼呢!”
徐清岚被宋思贤缠的没办法,只好敷衍道:“我考虑一下。”
之后他们三人推杯换盏,一直到快宵禁时分才散。
宋思贤与崔焕这人已喝的东倒西歪了,只有徐清岚一人神思清明,让他们二人的随从将他们各自扶上马车后,看着他们走远,徐清岚才上了自家的马车。
徐清岚回去时,宋
宝琅已经躺下了,屋子里有股苦涩的药味。
一看宋宝琅唇色惨淡的模样,再加上他感觉到小腹坠坠的难受,徐清岚便知宋宝琅又来葵水了。
见宋宝琅难受,徐清岚当即便要让人去请大夫,却被宋宝琅制止了。
“不用,我先前让绘春给我熬了一碗上次那个大夫开的药,应该一会儿就没事了。”
她现在可不像是没事的模样。
徐清岚想了想,偏头吩咐绘春:“你去趟抱朴堂,看看沈娘子是否歇息了,若她没歇息的话,就请她过来一趟。”
徐清岚记得,沈慧的祖母极擅女科,从前在陵州的女眷中名声极好。
沈慧自小就跟着她祖母和父亲习医,她祖母过世后,沈慧便接替她祖母,时常为陵州城的女眷们看诊。
很快,沈慧就被请来了。
沈慧一改昨夜的柔弱,她替宋宝琅诊脉的同时,又问了宋宝琅平日来葵水时的症状,宋宝琅一一说了。
沈慧点头应下后,让徐清岚先回避,她从药箱李拿出针囊,先替宋宝琅施了了一回针,又同宋宝琅道:“之前那个大夫给你开的方子没问题,但是里头有几味药要换。我将方子写下来,明日你让人拿着方子直接去抓药就成。”
“夜深霜重,有劳沈姐姐跑这一趟了。”宋宝琅说话间便要坐起来,却被沈慧止住。
“快别这么见外。”沈慧没让宋宝琅起来,“你好好歇着,这两天不要沾寒凉之物,记得保暖。”
叮嘱完之后,沈慧便背着药箱要告辞了。
“今夜劳烦沈姐姐了。”徐清岚向沈慧道过谢,又让锦秋和愉冬二人送沈慧回抱朴堂。
待沈慧离开后,徐清岚又坐在床畔陪宋宝琅说了会儿话,才去净室沐浴。
等徐清岚再出来时,就见先前还有气无力躺在床上的宋宝琅正坐在桌旁用饭。看见徐清岚出来,宋宝琅顿时道:“沈姐姐的医术真好,她这一通针扎下来,我感觉好多了。”
“沈姐姐的祖母是我们陵州很厉害的女医,她祖母过世后,便是沈姐姐接替她替女眷们看诊。”说话间,徐清岚也坐到了桌畔。
“那沈姐姐很厉害啊。”宋宝琅毫不吝啬的夸赞。
她虽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但也并非是不知人间疾苦之人。她知道,在这个世道上,女子无论做什么,都会比男子难很多。
宋宝琅不禁想到昨夜见到沈慧时的模样。
那时的沈慧眼眶泛红,笑得比哭还难看。今日午后她来抱朴堂时,眉眼间却没了昨夜的苦涩,反倒有股温婉如玉的气质。
而今夜她沉着为她施针时,更让宋宝琅看见了一个不一样且闪闪发光的沈慧。
“哦,对了,今日白天的时候沈姐姐来抱朴堂小坐时,送了一副荷鸳绣图,说是送给我们成婚的贺礼。我不好推拒便收下了,你说回头我该回个什么礼给她好呢?”宋宝琅问徐清岚讨主意。
徐清岚长这么大,身边就两个女子。
一个是章氏,一个就是宋宝琅了。
这种事,他自然是没有处理经验的,他同宋宝琅道:“你看着办就好。”
“那我想想再说吧,反正沈姐姐如今住在家里,也不急在这一时。”
徐清岚应了一声,拿了本书坐在旁边陪宋宝琅。
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宋宝琅只堪堪吃了五分饱就将筷子搁下了。之后她盥洗漱过口后,就爬上床躺下了。
徐清岚见状,才放下书跟了过去。
之前每次来葵水宋宝琅夜里总是睡不好,这天夜里却难得睡了个整觉。第二日晨起后,宋宝琅正打算派人去将沈慧请过来好生谢她时,周妈妈却过来说王氏病了。
宋宝琅一听这话,当即便火急火燎的往宋家跑。
可回了宋家之后,却发现王氏正好端端的坐在堂上理事。
宋宝琅下意识去看周妈妈。周妈妈还没来得及说话,堂上的王氏已开口了:“别看她,此事是我的主意。”
“阿娘,您吓我做什么呀。”宋宝琅扁着嘴,一脸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膛,“您知道周妈妈说您病了时,我有多担心么?”
王氏倒了盏茶递给宋宝琅。
宋宝琅吃了几口后,心跳才慢慢平复下来。
王氏这才开口问:“听说徐家最近来了位沈娘子?”
“是啊,沈姐姐的母亲我婆母的远房表妹,今春她丈夫过世后,夫家容不下她,她又没别的亲人了,这才来京投奔我婆母的。她人挺好的,性子温柔还会医术。昨夜我来葵水难受,她还替我施针了呢!”
“什么?!她还替你施针了!”一向稳重冷静的王氏听到这话面色骤变,当即吩咐人去请大夫来。
宋宝琅被王氏的反应吓了一跳。但不等她发问,王氏已握住她的手,神色紧张问:“她除了为你施针外,还做了什么?她可有为你开药?你喝了没有?”
王氏噼里啪啦的问了一大堆,宋宝琅都有些不知道该回哪一个了。
“阿娘,你怎么了?”宋宝琅觉得,王氏今日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往日沉着冷静的人此刻却突然慌乱害怕起来。但宋宝琅不明白,她在害怕什么。
王氏却不答,只紧紧握着她的手,逼问道:“回答我。”
“她为我施了针,也开了药方。但那时已经有些晚了,而且我也没那么难受了,就没让人去抓药。”宋宝琅只得如实说。
“药方在哪里?拿给我看看。”
宋宝琅便唤了绘春进来。
原本绘春打算伺候完宋宝琅用过朝食后就去药铺抓药的,但她还没来得及去,周妈妈就来了,绘春便将药方带在了身上。
听王氏要看药方,绘春当即将药方递了过去。
王氏虽是宋家的当家主母,但对医药一事却一窍不通,不过她身边有个婆子懂药理,王氏当即将那婆子叫来,让她看这药方可有问题。
那婆子双手接过药方,认认真真看了好几遍后,摇摇头:“这上头都是些平衡气血的药材,老奴瞧着并无问题。”
“阿娘,到底怎么了?”宋宝琅还是不明白,王氏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反常。
王氏正要答话时,周妈妈在外面禀:“夫人,方大夫来了。”
方大夫是宋家的常客,宋家女眷但凡有头疼脑热,都是请她上门来看诊。在方大夫的印象里,王氏一直是端庄娴雅的模样,今日她进来时,却发现王氏面色煞白,握着宋宝琅的手竟在微微颤抖。
方大夫心中正觉纳闷时,王氏已急急道:“劳烦方大夫替小女瞧瞧,看她的身子可有异样。”
方大夫不敢耽搁,忙上前去替宋宝琅诊脉。
“从三娘子的脉象上来看,三娘子除了气血有些失调外,并无其他病症。”方大夫细细替宋宝琅诊过脉后,如实道。
王氏听到这话后,微微松了一口气,又让绘春指出了沈慧昨晚为宋宝琅施针的几个穴位。
“在这几个穴位施针确实有助于缓解行经时的难受。”
王氏听了这话后仍不放心,又将药方递给方大夫过目。
方大夫看过后,也说药方没问题。
得了这话后,王氏一颗心才算落回了肚子里。她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命人好生将方大夫送出去。
待方大夫离开后,宋宝琅这才道:“阿娘,这下您总能相信沈姐姐对我没有坏心思了吧。”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
王氏不敢掉以轻心。宋宝琅是她生的,她了解这个女儿,虽然爱憎分明,但却是个单纯性子,她绝不会让她再重蹈她当年的覆辙。
“这样,你今日将周妈妈和孔婆子带回去,日后让她们跟在你身边伺候。”
宋宝琅现在都还是一头雾水,她拉着王氏的袖子,轻晃着问:“阿娘,到底怎么了?”
女儿如今纵然已嫁为人妇,但眉眼里却仍是出嫁前的纯真。
王氏并未回答宋宝琅的问题,而是抬手将她搂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心道:“簌簌,相信阿娘,阿娘绝不会害你。”
宋宝琅自然是相信她阿娘的。
可她
也很想知道原因啊,但显然她阿娘不肯同她说。
周妈妈是王氏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她若跟着自己去了徐家,王氏少不得要辛苦不少。
宋宝琅见拗不过王氏,只得同她商量,她只带孔婆子去,让周妈妈留下,亦或者换其他妈妈去也成。
但王氏不肯。
“只有她们两个人跟在你身边,阿娘才能安心。”
王氏这话让宋宝琅没办法拒绝。最终这天午后,宋宝琅带着周妈妈和孔婆子回了抱朴堂。
孔婆子在王氏身边是管厨房的,她如今来徐家后,宋宝琅仍分派她去厨房。
至于周妈妈,她是王氏身边的老人了,亦是王氏身边最得脸的陪房。宋宝琅一直将她当半个长辈看,便同她道:“那就委屈妈妈,在我这里待几天,替我管管院子了。”
“三娘子您说得这是哪里的话。能为您管院子,是老奴的福气。”
之后宋宝琅正要让绘春带周妈妈去安置了。
很快,宋宝琅回了趟娘家后,身边多了两个仆妇的消息就传进了章氏的耳中。
起先章氏没反应过来。她午后歇过晌后,才琢磨出不对劲儿来。
宋宝琅自嫁到他们徐家来,回娘家回的十分频繁。但却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突然带两个仆妇回来。
前天沈慧刚来投奔他们,今日回娘家的宋宝琅就突然带了两个仆妇回来,她想做什么?!
而沈慧并不知道此事,她在得知宋宝琅回来之后,心中还记挂着宋宝琅的身体,想去抱朴堂看看她。
临去前,她过来同章氏说一声。
章氏却不肯让她去。
“那宋氏平日嚣张跋扈,连我这个长辈都丝毫不放在眼里。你若去了,她定然要为难你的,你别去。”
沈慧闻言一愣。
嚣张跋扈吗?她觉得宋宝琅挺好相处的。而且是个很纯真的小女娘,她还挺喜欢她的。
“姨母,昨日我过去时,弟妹待我挺好的。而且她身子不适,我想过去瞧瞧她。”
章氏听到这话,面上顿时露出忿忿不平之色:“你这丫头就是太傻了,你掏心掏肺的惦记着她身体不适,人家却在防着你呢?”
“防着我?”沈慧一脸不明所以。
沈慧说了宋宝琅今日从娘家回来时,身边多了两个仆妇一事。
沈慧想说,宋宝琅出身大户人家,从娘家带回两个仆妇来,也并非是什么稀奇的事。而且她一个刚没了丈夫只能暂时寄居在这里的孀妇又有何值得宋宝琅防的呢!
但章氏既这么说了,沈慧又怕宋宝琅此举当真是在防着她,自己上赶着去反倒不好,遂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夜里徐清岚下值来见章氏时,章氏也同徐清岚说了这事。
末了,章氏神色不满的抱怨:“你那岳母管着偌大的宋家还不够,还要把手伸到女婿的院子里。难怪从前她在范家时,范老夫人说她不贤善妒……”
“嘭”一声脆响,徐清岚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面色阴沉如水。
“母亲都这个年纪,还要学那等长舌妇乱嚼舌根子吗?而且编排的的还是自己的亲家。传出去,母亲是想让儿子被人戳脊梁骨,还是想让儿子被弹劾?”
听到前半句时,章氏当即就想反驳。但徐清岚最后那句话,却让她意识到了这事得严重性。
但章氏却不承认这一点,只嘟囔道:“这话我也就私下同你说说,如何会传出去呢!”
徐清岚听到这话,顿觉章氏真是昏了头了。
“那万一传出去呢?”徐清岚冷冷盯着章氏,“到时候别人戳着儿子的脊梁骨,母亲就高兴了?”
章氏一听这话顿时就紧张起来了。
她比任何人都看重徐清岚的前程。一想到儿子的前程或许会受她牵连,章氏面上就流露出不安来。
可不等她开口,徐清岚只留下一句,“来说是非者,便是是是非人,母亲好好想想吧”,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出了寿春堂正堂后,徐清岚原本想直接回抱朴堂的。但想了想之后,又将李妈妈叫来。
“劳烦妈妈替我向沈姐姐传几句话。”
李妈妈听完徐清岚说的之后,脸上闪过一抹惊诧之色,旋即低声应了。
徐清岚回到抱朴堂时,情绪其实已经平复下来了,但却还是被眼尖的宋宝琅发现了。
“你和你母亲又吵架了?这次又是为什么?总不能害是因为我吧?”
“不是,与你无关。”
徐清岚想,当初他就不该让章氏认识邹氏。
章氏不认识邹氏,或许他们这个家也能太平很多。
而宋宝琅听说与她无关后,她便也不再多想,只径自催促徐清岚:“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做坏事吗?还愣着做什么?快点走。”
她已经跃跃欲试等不及了——
作者有话说:明晚22:00见,红包随机掉落中[红心]
第40章
徐清岚口中的带宋宝琅去做坏事,是指带她去揍隋承瑛。
先前隋承瑛被隋国公打的下不来床,一直龟缩在国公府养伤。
这两日他伤好了,便开始出门四处走动了。宋钰打听到隋承瑛今夜会来春风楼吃酒,便和徐清岚商议要趁着这个机会动手。
先前徐清岚答应过宋宝琅,此事要算她一个,所以今夜他就带着宋宝琅一起来了。
候在春风楼外巷道里的宋钰看见宋宝琅那一刹时,差点都疯了。
“我们揍隋承瑛这个鳖孙,你带我阿姐来做什么?”
“我自然也是来揍隋承瑛这个鳖孙的!”宋宝琅挺着胸脯,一脸傲娇。
宋钰恼火的抓了抓头发,压低声音同徐清岚道:“不是,我阿姐胡闹,你怎么还纵着她啊!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能带着她来……”
“宋钰,你是不是又想挨揍了?”宋宝琅听见了宋钰的话,她单手握拳,威胁似的朝宋钰挥了挥。
血脉的压制瞬间让宋钰闭嘴了。
徐清岚拍了拍宋钰的肩膀,安抚他:“放心,我会保护她的。”
宋钰回了徐清岚个嘁。
徐清岚:“……”
“你们俩别磨叽了,我们快进去吧。”宋宝琅催促。
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揍隋承瑛那个乌龟王八蛋了!
春风楼在上京十分出名,这里酒好美人多。每至夜间便灯烛煌煌人满为患,直到天明方散。
宋宝琅他们从门口进来时,宋宝琅头上的幞头都被人挤歪了。
宋钰的脚也被人踩了好几下,他一面怒骂,一面扭头去找跑堂。而徐清岚则护在宋宝琅身侧,避免旁人撞到她。
而此时,二楼栏杆处有人正凭栏在同友人说话,无意往堂下瞥了一眼,看见一身青色衣袍的徐清岚的时,那人表情一顿。
第一眼,他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遂又看了一眼。还真是徐清岚!
而且徐清岚身侧还跟着个身形娇俏的小郎君。
那小郎君将幞头扶正后放下手来,这人才看清了她的脸。
不是宋宝琅又是谁呢!
徐清岚竟然带着他娘子来逛花楼?!那人的表情顿时变得玩味起来。
而堂下被吵的头昏脑涨的三人毫无察觉。宋钰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个跑堂的,他当即让那跑堂的带将他们带去他提前定下的雅间。
甫一进到雅间后,他们三人刚觉呼吸顺畅时,老鸨就扭着腰身进来了。
“三位郎君是头一回来还是有相好的姑娘?若是有相好的姑娘尽管告诉妈妈我,妈妈我这就替你们安排。”
徐清岚看了宋钰一眼。
宋钰接话道:”头一回来,你给我们找几个好看擅音律歌舞的姑娘来。另外再整治一桌好酒来,记得要你们春风楼最好的酒。”
话落,宋钰将一锭银子扔过去。
“好好好,三位郎君稍候,妈妈我这就给你们安排去。”那老鸨接过银子后,当即喜笑颜开的出去了。
门刚关上,宋宝琅就猛地扭头,眯着眼看向宋钰:“你面对老鸨怎么这么就轻驾熟呢?”
“没见过猪跑总吃过猪肉,赵瑾他们都是花楼的常客。我听他们说过几次就记住了嘛。”
“是听他们说过几次就记住了,还是你也跟他们一起去鬼混了?”宋宝琅逼问道。
宋钰瞬间急了:“阿姐,我是那种人吗?再说了,咱们宋家的祖训是不许狎妓,我记着呢!”
他们姐弟俩从小一起长大,宋钰撒谎起来是什么样子,宋宝琅十分清楚。
此刻见宋钰急赤白脸地辩解,宋宝琅便清楚他说的是真话。她的语气这才略微缓和了几分,但话中却全是敲打之意:“你记着就好。若是让我知道你也学他们那套做派,我定然要告诉阿娘,让阿娘好好收拾你。”
“知道了。”宋钰应完,一转头见徐清岚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顿时就反应过来了。
“你是故意的!”宋钰恼怒道。
徐清岚气定神闲给宋钰顺毛:“我从没来过这种地方,若由我出面定然会露馅。而阿钰你就不一样了。你能说会道又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应付老鸨这种事,对你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而已,所以由你出面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那是。”宋钰被徐清岚夸的开始飘飘然了。
宋宝琅看他的目光像看傻子。但下一瞬间,宋宝琅又猛地看向徐清岚。
“徐清岚,你平日不会也是这样甜嘴蜜舌哄我的吧?”宋宝琅面露怀疑之色。
“怎么会呢!我对簌簌的心,那可是日月可鉴的。”徐清岚一本正经回答宋宝琅的问题。
他这人平日不苟言笑,因此眉眼里总是透着冷淡。但当他专注盯着她的时候,他眼里的冷淡便消失了,只剩下无限的缱绻情深。
宋宝琅还没来得及说话,宋钰已十分煞风景的道:“你们两口子恩爱能不能回家再恩爱啊?我这个大活人还在这里呢!”
“你——!”宋宝琅转过头,正要骂宋钰时,房门却被人推开了。
一群浓妆艳服的姑娘们便从门外进来,她们嘴里唤着郎君的同时,便要往他们三人身上扑上。
“都给小爷规矩点!”宋钰当即厉声呵斥……
那些姑娘们顿时被他吓到了,齐齐站在原地。
宋钰这才清了清嗓子,一副老成的模样:“我这两个朋友都是第一次来,你们别吓着人家了。都规规矩矩去奏乐跳舞去。”
那群姑娘们听得宋钰这般说,便齐齐抱起乐器,开始吹拉弹唱起来。
借着乐声的遮掩,宋宝琅悄声问宋钰:“咱们今晚不是来揍隋承瑛的吗?隋承瑛人呢!”
“那个狗东西这会儿在隔壁呢!阿姐你别急,时机还没到呢,你且再等等。”
在正事上,宋宝琅觉得宋钰没有徐清岚靠谱,她便又看向徐清岚。
徐清岚微微侧身,朝宋宝琅那边靠了靠,轻声答:“再等等。”
宋宝琅得了这话,这才坐直身子,百无聊赖的将目光落在歌舞上。
不得不说,女子的舞姿和男子的完全不同。
男子的舞姿更侧重于力量感。而女子的舞姿则更柔美含情。那些舞姬们或甩袖或侧腰回眸时,眉眼里皆是欲说还羞的柔情。
徐清岚和宋钰这两个男子没什么反应,而宋钰却看得十分入迷。
徐清岚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了,他只默然将宋宝琅面前的酒盏挪开,为她换了盏蜜水。
这舞姬身在花楼里,平日看惯了各种油腻龌龊的眼神,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看她跳舞时,满眼都是欣赏之色的。
尽管对方其实是个女扮男装的小郎君,但也让她十分感动,是以这舞姬跳的越发用心了。
而在宋宝琅沉溺这舞姬的舞姿中无法自拔时,宋钰已悄然去打探到了旁边雅间的情况。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之后,便向徐清岚使了个眼色。
徐清岚会意,便同宋宝琅道:“那位姑娘应该跳累了,让她们下去歇一歇吧。”
宋宝琅没忘记来这里是为了办正事,她只得意犹未尽的叫停了舞姬的舞。然后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跳舞的那个姑娘,真诚夸赞道:“你的舞跳的很好。若我还有机会再来这里,我一定来看你跳舞。”
“好。”那舞姬笑着收下了宋宝琅的银子,然后蓦的倾身,低声道,“我等娘子。”
宋宝琅眼睛瞬间撑圆。那舞姬冲她狡黠的眨了眨眼睛,然后抱着琵琶出去了。
宋钰同徐清岚道:“你带阿姐走正门,我翻窗。”
话落,宋钰便已身手敏捷翻窗出去了。
先前宋钰观察过了,他们这座雅间外有一株大叔,那树的枝干遒劲,从他们这边顺着大树的枝干攀爬至隔壁完全不成问题。
而且刚才他站在窗畔也听见了,隋承瑛的酒肉朋友们已各自揽着花娘走了,如今隔壁就剩隋承瑛了。
宋钰踩着窗翻进去时,隋承瑛拉着一个花娘正欲行事。
宋钰蒙住脸,趁着隋承瑛不备时,直接一花瓶砸在隋承瑛头上。
隋承瑛被砸的一个趔趄,直接扑到那个花娘身上。原本正跪在地上伺候隋承瑛的花娘顿时被吓了一大跳,她正要出声尖叫时,宋钰已先一步捂住她的嘴,故意恶狠狠道:“要是敢出声,我就杀了你。”
那花娘胆小不禁吓,宋钰这话一出,她直接被吓晕过去了。
而在宋钰威胁那花娘时,原本扑倒在地的徐隋承瑛捂着发懵的后脑勺,踉踉跄跄就朝门口的方向跑去。
宋钰见状,脸色骤变。一旦隋承瑛出了这个房间,那今夜他们可就功亏一篑了。
宋钰当即便去追隋承瑛,但却迟了一步,隋承瑛已将房门打开了。
“救……”命字还没喊出来,已跑到房门口的隋承瑛,突然被人一脚踹中了胸口。他连对方是谁都没看见,整个人就又飞回了房中。
宋钰顿时目瞪口呆。
而徐清岚身后的宋宝琅也看呆了。
徐清岚这人向来威仪孔时,这还是宋宝琅第一次看他踹人。
“还愣着做什么?快关门!”徐清岚偏头道。
宋宝琅如梦初醒,忙从外面闪身进来,飞快将门关上。
宋钰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他一把捡起地上花娘的外衫盖在隋承瑛脸上,就开始对隋承瑛拳打脚踢。
自从得知宋宝贞在隋国公府的遭遇后,宋钰就恨不得活刮了隋承瑛这个畜生。
但隋承瑛是隋国公的嫡长孙,隋国公又简在帝心,若他真杀了隋承瑛,不但他得为隋承瑛这个畜生偿命,还会连累他们整个宋家。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揍隋承瑛一顿出气。
他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了。所以下手完全没有半分留情之意,拳拳都往不致命但却很疼的地方招呼。
宋宝琅一撸袖子,也跟着去踹了隋承瑛那个乌龟王八蛋好几脚。
隋承瑛被打的连连哀嚎,但花楼里此刻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就算有人听见了,也只当是客人有某种特殊的癖好而不会放在心上。
徐清岚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姐弟二人揍隋承瑛。
一开始隋承瑛还在哭嚎,到最后却逐渐没了声音。
宋宝琅拉住还要打的宋钰,有些不安道:“他不会死了吧?”
“应该不会,我都是挑不致命的地方打的。”话是这么说,但宋钰却又不敢确定,自己刚才激愤之中有没有失手。
徐清岚将隋承瑛脸上的衣衫掀开,隋承瑛鼻青脸肿躺着,双目紧闭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怎么晕过去了。
隋承瑛探了探隋承瑛的鼻息,然后转头冲他们姐弟二人道:“只是晕过去了。”
宋宝琅和宋钰这才齐齐舒了一口气。
没死就好!他们才不想为隋承瑛这个畜生偿命呢!
“气也出了,走吧。”徐清岚站起身道。
他们姐弟二人跟着他徐清岚外走了两步,宋钰突然道:“你们先走,我很快就来。”
说完,宋钰又折返回房中了。
徐清岚担心隋承瑛的朋友会再来寻此寻隋承瑛,便与宋宝琅一道站在门外为宋钰放风了。
过了约莫一刻钟,宋钰终于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你对隋承瑛做了什么?”宋宝琅立刻追问。
“阿姐你放心,我没要他性命,只是让他吃点苦头和丢脸而已。”
宋宝琅还要再问,却被徐清岚攥住了手腕:“先离开这里再说。”
宋宝琅哦了声,和宋钰二人乖乖跟着徐清
岚走。
只是他们三人刚转过身,身后便传来一道幽幽的男声:“徐大人做完坏事就要走了?”
徐清岚身子一滞,宋宝琅和宋钰姐弟二人更是齐齐变了脸色——
作者有话说:明晚22:00见,红包随机掉落中[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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