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宋宝琅顿时也顾不上再和章氏掐架了,当即便匆匆往抱朴堂赶。


    待她和徐清岚回去时,就见鸣夏等人围着画墨。画墨整个人面色狼狈,一双眼睛红肿不堪。


    看见宋宝琅时,画墨当即扑过去,跪在宋宝琅面前哭着央求:“三娘子,求求你救救我家娘子吧,大夫人要杀了她。”


    宋宝琅顿时大惊失色。


    隋大夫人是疯了不成!她大姐姐刚为他们隋家生下了重孙啊!


    “你起来,我跟你一起去隋国公府。”宋宝琅说着便要往外走,却被徐清岚一把攥住手腕。


    宋宝琅倏的回头,就见徐清岚目光清冷的盯着画墨:“隋夫人为何要杀长姐?”


    “大夫人说,小郎君不是姑爷的孩子,说我们娘子给姑爷戴绿帽子,可是我们娘子没有啊。”画墨泪流满面,不住给宋宝琅磕头,“三娘子,婢子求求您,您去救救我们大娘子吧,婢子出来报信时,大夫人正在栖云院里嚷着要杀我们娘子!”


    宋宝琅一听这话,当即便要挣开徐清岚的手,徐清岚先一步开口:“我跟你一道去。”


    他们夫妻二人匆匆出门的同时,宋宝琅又吩咐锦秋立刻回宋家,将此事告知她母亲。


    她在隋大夫人面前是小辈,此事还得她母亲出面才行。


    他们一行人一路快马加鞭赶去隋国公府。


    隋国公府的门房认识宋宝琅,见状正要去通禀时,宋宝琅却直接闯了进去。


    若等门房通禀完,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画墨带着宋宝琅抄近路到栖云院时,栖云院中正闹的不可开交。


    隋大夫人尖锐的嗓音从屋内传来,“这个贱妇给你戴绿帽子不算,竟然还想混淆我们国公府的血脉,将她与人私捅的野种充作我们国公府的重孙,你不一条白绫勒死她也就罢了,竟然还护着她!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东西!”


    话落,屋内便有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宋宝琅顿时提裙跑过去,高声喊:“大姐姐。”


    可冲进去之后,宋宝琅才发现,屋内已是一片狼藉。向来端庄贤淑的隋大夫人此刻脸色铁青气气喘如牛。她大姐夫隋承瑛正跪在隋大夫人面前,清俊的脸上有明显的巴掌印。


    而她大姐姐宋宝贞被隋承瑛挡在身后,宋宝贞怀中紧紧抱着孩子,她带来的几个陪嫁侍女,齐齐围在宋宝贞身侧,正在与隋大夫人身边的婆子在撕扯。


    看见宋宝琅进来,那些侍女们顿时如见救星。


    而隋承瑛看见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宋宝琅时,神色先是一惊,旋即下意识去看宋宝贞。


    宋宝贞看见出现在这里的宋宝琅也是一愣,旋即她就看见了宋宝琅身后的画墨。


    “大姐姐,你有没事?”宋宝琅快步奔到宋宝贞面前,飞快在宋宝贞身上打量了一圈。


    宋宝贞摇摇头:


    宋宝琅确定她只是头发有些凌乱外,并没有受伤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吓死她了,她生怕自己来迟了。


    宋宝琅平复好呼吸后,才转过身来,看向隋大夫人:“隋伯母,我大姐姐嫁进你们隋国公府至今已有三载,她温柔贤淑也是你们国公府上下有目共睹的。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问问你那个淫/荡无耻的好姐姐,这其中有没有什么误会!”隋大夫人厉声打断宋宝琅的话,指尖指着宋宝贞。


    宋宝琅偏头去看宋宝贞。她不相信她温柔端庄的大姐姐会做出这种事来。


    但宋宝贞却一言不发,只是不住哄着怀中被吓的哇哇直哭的孩子。


    宋宝琅心下一沉,隋大夫人已经开口了:“她有脸干没脸说,我替她说!


    “瑛哥儿向来珍重她,哪怕她嫁进我们家之后肚子一直没动静,瑛哥儿也待她跟个宝贝似的。私下我不止一次想给瑛哥儿纳妾,瑛哥儿都不肯。我日日焚香祷告将满天神佛求了个遍,终于求到她肚子有动静了,我才松了一口气。


    “当初得知她有孕时,瑛哥儿很是高兴,她孕期瑛哥儿更是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但她生了孩子之后,瑛哥儿突然对她就冷淡下来了,我觉得纳闷奇怪。再一细查,竟发现她趁着瑛哥儿不在时与人私通,这孽种就是铁证!”


    “不可能!”宋宝琅不信宋宝贞会做出这种事。


    隋承瑛也为宋宝贞求情:“母亲,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这个猪油蒙了心的糊涂东西!滴血验亲的结果清清楚楚的摆在那里,你还要为这淫/妇狡辩,她到底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平日永远端庄得体的随大夫人此刻脸色铁青,面容都有些狰狞。


    “大姐姐,你说句话呀。”宋宝琅都快被急哭了。


    但宋宝贞仍旧垂首,只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


    “都愣着做什么!她既然不肯将那个野种交出来,那就连着她一块儿打死!”


    隋大夫人一声令下,有更多身强体壮的婆子涌进来,便要对宋宝贞动手。


    宋宝琅自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宋宝贞被人欺负,锦秋和愉冬不消宋宝琅吩咐,便已率先迎上了那群仆妇。


    两拨人顿时打在了一起,互不退让。


    宋宝琅瞧这架势,打算趁乱带着宋宝贞先走。


    只是她刚将宋宝贞扶起来,门口就响起了隋大老爷暴怒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屋内正扭打成一团的人见隋大老爷来了,这才全都悻悻住手。


    “老爷,这淫/妇……”


    隋大夫人话还没说完,就听宋宝琅惊喜唤了声:“阿娘。”


    隋大夫人倏的转头,就见王氏步的身影已穿过了院门。


    隋承瑛顿时面如死灰。


    隋国公府正厅里,徐清岚与宋钰二人心急如焚,不住翘首朝外望去。


    等了好一会儿,才见隋家大爷夫妇并王氏和宋宝琅等人过来。


    他们二人争先恐后迎出去。


    徐清岚打眼一扫,就发现宋宝琅的发髻歪了,他立刻问:“隋国公府的人对你动手了?”


    “底下人撕扯了一阵,没有碰到我。”


    先前徐清岚是与宋宝琅一道进隋国公府的,虽说徐清岚与隋承瑛是连襟,但他到底是外男,不能直接堂而皇之闯进人家内院去。


    所以当时他们夫妻二人便兵分两路,宋宝琅去栖云院见宋宝贞,徐清岚则去找隋大老爷。


    如今王氏也到了,隋大夫人就不能随心所欲对宋宝贞了。


    他们一行人在厅堂上落座。


    隋大老爷夫妇居于主位,他左下首坐着王氏以及宋宝琅姐弟并徐清岚。


    右侧则坐着一身狼狈的隋承瑛,并紧紧抱着孩子的宋宝贞。


    “这淫/妇做的丑事,再说一遍我都觉得脏了我的嘴。”隋大夫人一脸厌恶的指了她身边的一个仆妇,“你来说给她娘家人听。”


    那仆妇站出来,嘴皮翻飞便开始说了起来。


    她说的与先前隋大夫人说的大差不差。


    徐清岚在来之前纵然已经知晓了缘由,但此刻听这仆妇说的十分详细时,也不由惊诧。


    宋宝贞在隋承瑛的眼皮子底下与人私通,而且她还将与人私通的孩子变成了隋国公府大房的嫡孙?


    “你胡说!我大姐姐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宋钰的反应与宋宝琅的如出一辙,他也不信宋宝贞会做这样的事。


    “我们夫人原本也不信少夫人能做出此等寡廉鲜耻的事,但铁证如山。”那仆妇说完,便让人将一个铜盆端出来,对着宋家众人道,“这是滴血认亲的结果,请诸位过目。”


    宋钰凑上前去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水中的两滴血并不相融。她大姐姐的孩子当真不是隋承瑛的?!


    “会不会是水有问题?”宋钰还是不信。


    隋大夫人听到这话后,顿时勃然大怒:“你觉得我会拿我们翘首以盼的孩子开来诬陷她?”


    隋大夫人这话,让人无法反驳,宋钰顿时闭嘴了。


    “隋大夫人也不给王氏开口的机会,直接吩咐,“拿笔墨来,让瑛哥儿写休书。”


    王氏看向宋宝贞:“你怎么说?”


    这些都是隋国公府的一面之词,她想听听她怎么说。


    宋宝贞仍却垂首一言不发,只抱紧怀中的孩子。


    宋宝琅急了,她忙三步并作两步跃至宋宝贞面前:“大姐姐,你倒是说句话啊。”


    哪怕隋大夫人已经将证据拿出来了,她还是不信,宋宝贞会做这样的事,她希望宋宝贞能为自己辩驳几句。


    “就是啊,大姐姐,阿娘在这里,你有什么委屈你说出来,阿娘会替你做主的。”宋钰也跟着焦急道。


    宋宝贞慢慢抬眸,就看见了宋宝琅姐弟二人们焦急且布满关心的脸庞。


    宋宝贞心下涌起一抹动容。


    她正要开口时,她身侧的隋承瑛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父亲,母亲,孩儿不休妻,这是就是孩儿和贞娘的孩子。”


    “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你们的血融不到一起去!这就是个孽种!”


    “不是的,母亲,这孩子真是我和贞娘的。”隋承瑛哭着哀求,“母亲,求求您,您不要再闹了好不好?”


    “孽障!你是要气死我不成!!!”隋大夫人顿时跳起来,冲过去又狠狠打了隋承瑛一巴掌,嘴里怒骂,“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啊!这个狐媚子到底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竟然让你心甘情愿认下她和别人生中的孽种……”


    “够了!”隋大老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喝道,“大庭广众之下,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老爷,这孽障是被那狐媚子彻底迷了心智啊……”


    隋大夫人还要再哭诉,王氏已是径自同隋大老爷道:“我们大姑娘虽嫁进了隋家,但仍是我宋家女,今日我既然过来了,索性就将她先带回去。其余的事,待我家老爷回来后,我们两家再坐在一起商议吧。”


    隋家和宋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且关系错综复杂,哪怕宋宝贞犯了七出之罪,为了两家的颜面,隋国公府也不能直接一纸休书将她扫地出门。更何况,现在隋承瑛母子二人还各执一词……


    隋大老爷正要应允时,隋大夫人又跳出来叫嚷:“还商议什么!像这种淫/妇,直接一棒子打出去就是!还有那个孽种……”


    隋大老爷眼神冰冷扫过来,隋大夫人顿时偃旗息鼓了。


    王氏便起身,同隋大老爷告辞后,就带着一帮小辈往外走。


    隋大瞧着被人簇拥住的宋宝贞,又转头骂隋承瑛:“你这个有眼无珠的孽障!当初有那么多品貌双全的女娘任你挑,你却偏偏看中了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还非她不娶……”


    宋宝贞听到这话脚下一顿,张嘴似要说什么,但她怀中的孩子突然又哭了起来。她顿时就顾不上隋大夫人的话,忙低头去哄孩子。


    从隋国公府出来后,王氏就带着他们一行人回了宋家。


    彼时宋昀已经得到消息回来了,王氏将事情的始末同宋昀说了,末了道:“我问过大姑娘了,但她什么都不肯说。如今老爷既回来了,那此事就交由老爷料理了。”


    宋昀知道,长女对王氏有心结。


    这些年她们虽未起过冲突,但对彼此都冷冷淡淡的,私下并不亲近。今日王氏在得到消息后,当即就去隋国公府将宋宝贞带回来,已是看在他这个丈夫的面子上了。


    “好,辛苦夫人走这一遭了,我去看看贞娘。”说着,宋昀正要去,却被王氏叫住了。


    明明已是初冬了,但着急忙慌赶回来的宋昀却是一脑门子的汗。


    王氏将帕子递过去:“老爷擦擦汗再去见她吧。”


    宋昀接过帕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才匆匆往宋宝贞的院子行去。


    彼时宋宝琅正在这里


    陪宋宝贞。回到宋家后,在宋宝琅的劝说下,宋宝贞才肯将孩子交给画墨抱下去。


    宋宝琅将一盏茶递给宋宝贞:“大姐姐,吃盏茶缓缓吧。”


    宋宝贞双目无神接过茶盏捧在掌心里,却并不喝。


    宋宝琅有心想要再细问,但见宋宝贞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又问不出口。


    但若不问,她大姐姐身上的污名如何能洗脱!


    哪怕隋家拿出了滴血验亲的铁证,宋宝琅也不信,宋宝贞会做出这种事来。


    她们姐弟二人对坐片刻后,宋宝琅终是忍不住了,她正欲开口时,就听见外面传来侍女的行礼声:“老爷。”


    宋宝琅猛地转头,就见宋昀疾步从外面进来了。


    “爹爹。”宋宝琅立刻站起来。


    原本双目无神的宋宝贞也含泪看过来。


    宋宝琅瞧见这一幕后,顿时便先离开了,让他们父女二人单独说话。


    此刻宋钰和徐清岚正坐在宋宝琅出嫁前的院子里等消息。见宋宝琅回来了,宋钰立刻问:“阿姐,大姐姐怎么说?”


    “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她为什么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啊!她到底在想什么啊!”宋钰也急的抓耳挠腮,“总不能她真如隋大夫人所说的那样……”


    “你觉得大姐姐是那样的人?”宋宝琅打断宋钰的话。


    “我不信啊,可大姐姐现在什么都不肯说,咱们自家人信她有什么用!”宋钰气的在桌上捶了一拳。


    宋宝琅与宋钰想的如出一辙,可偏偏宋宝贞……


    宋宝琅叹了口气,以手扶额:“再等等吧,爹爹过去了,大姐姐向来跟爹爹亲,或许爹爹能问到其中内情。”


    一直坐着没开口的徐清岚突然问:“今日我听隋大夫人说,当年大姐夫非大姐姐不娶?”


    “不是,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好奇这个?”宋钰没白了徐清岚一眼。


    但宋宝琅了解徐清岚。


    徐清岚可不是爱打听这些闲言碎语的人,她立刻扭头,眼睛亮晶晶看向他:“你有什么想法?”


    “先回答我的问题。”


    这事宋宝琅清楚:“大前年上巳节,我与大姐姐一起在涉水边采兰时,正巧遇见了大姐夫。半月后,隋国公府便遣人来提亲,说大姐夫对大姐姐一见钟情,想聘大姐姐做大姐夫的正头娘子。”


    徐清岚颔首,之后他又陆陆续续问了几个问题。


    宋宝琅知道的宋宝琅答,宋宝琅不知道的宋钰答。


    见徐清岚问完后就沉默下来了,宋宝琅晃了晃徐清岚的胳膊,催促:“别卖关子,你快说,你有什么想法。”


    “还是先等岳父大人出来再说吧,兴许岳父大人问到了呢!”


    几乎是徐清岚话音刚落,侍女就来禀,说宋昀从宋宝贞的院子中出来了。


    他们三人立刻赶过去。


    一看宋昀的脸色,他们就知道,宋昀也没问出来。


    待宋昀离开后,宋宝琅姐弟二人又齐齐看向徐清岚。


    徐清岚这才道:“既然大姐姐不肯说,我们不妨从大姐夫身上着手。”


    “怎么着手?”


    徐清岚看了宋钰一眼:“我在上京根基尚浅,对许多地方都尚不熟悉,有些事我心有余而力不足。”


    “想让小爷给你跑腿你就直说,这抹拐弯抹角的作甚!”宋钰白了徐清岚一眼。


    下一瞬,他的耳朵就被宋宝琅揪住了。


    “小爷?他是我相公,你在他面前称小爷,你是谁的小爷?”


    宋钰立刻求饶:“阿姐,我错了我错了,疼疼疼。”


    徐清岚瞧着他们姐弟二人打闹的这一幕,向来肃冷的人,眼底却浮起了笑意。


    闹过后,徐清岚让宋钰去打听几件事。


    宋钰虽然年纪尚小,但他平日爱玩,对上京各处都十分熟悉。


    听到徐清岚让他打听的几处地方,他的神色顿时变得一言难尽起来。但见宋宝琅看过来,他还是点头应了,然后匆匆去办徐清岚说的那些事了。


    如今宋宝贞出了这样的事,宋宝琅自然是要留在宋家的,但徐清岚明日还要继续上值,今夜他得回桐花巷。


    临走前,徐清岚同宋宝琅交代:“若有什么事,就让人来寻我。”


    宋宝琅点头。


    徐清岚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却只替宋宝琅拢了拢她的披风,眉眼柔和道:“外面冷,回去吧。”


    宋宝琅点点头,但人却没动。直到徐清岚清瘦挺拔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暮色里,宋宝琅才慢吞吞的往回走。


    章氏听闻回来没两日的宋宝琅又住在娘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哪有出嫁的女娘隔三差五就回娘家的,亏他们宋家还是……”


    章氏话还没说完,就已被徐清岚打断:“她是嫁给我,又非卖给我家做奴仆,为何回不得娘家?”


    徐清岚一张脸沐浴在灯晕里,眉眼还是从前的眉眼,但目光里却皆是凌冽之色。


    章氏被他这话噎了一下。又见徐清岚神色肃冷,心下有几分惧怕,但嘴上却仍嘟囔道:“我又不是说她不能回娘家,而是就算娘家近,也不能这么频繁的回娘家吧,她这才回来没两日啊。”


    徐清岚忍住不耐烦,垂眸解释:“今日是事出有因。时辰不早了,母亲早些歇息吧,孩儿先回去了。”


    话罢,不等章氏开口,徐清岚行过礼后,径自转身就走。


    章氏原本还想再问早上那事,但等她酝酿好说辞再抬头时,就见徐清岚人已行至了门外,章氏顿时被气了个仰倒。


    出了寿春堂后,徐清岚便回到了抱朴堂。


    前两日还灯火通明的抱朴堂,今夜又恢复到了宋宝琅不在时的黑灯瞎火。


    主子们都不在,婆子侍女们便都在屋里躲懒去了。值守的婆子看见徐清岚回来,忙趋步上前:“郎君回来了,不知用饭了不曾?可要老奴命……”


    “不必,下去。”徐清岚打断那婆子的话。


    那婆子顿时便弓着腰退下了。长松见屋里一片漆黑,欲唤人来掌灯,徐清岚已径自推门进去。


    长松顿了顿,见徐清岚再无吩咐,便识趣的退下了。


    屋里的布局的徐清岚很熟悉,即便不掌灯,他也能在暗色里穿梭自如。


    前段时间宋宝琅回宋家小住那段时间,徐清岚每日都待到快到宫门下钥的时辰才出翰林院,回来去章氏那里吃顿闭门羹之后,再回到抱朴堂里独自用饭看书,疲累至极时倒头就睡。


    而如今他又过上了先前的生活。


    但徐清岚知道,这次他不会等太久。


    同心蛊又快发作了,这天夜里徐清岚仍旧睡的不好,第二日寅正时分他就匆匆起床,盥洗过后穿戴整齐,然后入宫点卯上值。


    今日徐清岚照旧是忙的脚打后脑勺的一天。平日在公务上极为勤勉的人,今日刚到下值的时辰,就匆匆合上书卷离开了翰林院。


    长松驾着马车等在宫外。甫一看见徐清岚,长松就道:“郎君,大娘子派人过来说,让您下值后去趟宋家。”


    徐清岚听完后立刻上了马车,长松娴熟的将马车往宋家赶。


    徐清岚本以为,是自己今天上值这段时间,隋国公府的人又来宋家说休妻一事。


    可见到宋宝琅之后,徐清岚从宋宝琅口中得知,隋大老爷夫妇二人今日确实来宋家了。


    不过他们并非是商量休妻一事,而是来向宋宝贞赔罪的。


    徐清岚怎么都没想到,只过去了一夜而已,隋大夫人的态度变化竟然这么大。


    “向大姐姐赔罪?为何?”徐清岚问。


    “隋伯母说,昨日的事都是一场误会。是她听信了奸人的挑唆,误会了大姐姐。”


    徐清岚拧眉。昨日隋大夫人那喊打喊杀的阵仗,可不是用一句误会就能轻飘飘揭过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如今最重要的是宋宝贞的态度。


    “大姐姐那边怎么说?”


    “隋伯母和大姐夫都向大姐姐赔罪了,大姐姐也原谅了隋伯母。原本大姐夫他们今日就要接大姐姐和孩子回去的,但爹爹说,大姐姐难得回来一趟,想让大姐姐在娘家多住几日。”说这话时,宋宝琅耷拉着眉眼。


    “既然隋伯母,这件事是


    误会,他们向大姐姐赔罪道歉了,大姐姐也选择了原谅,你为何不高兴?”


    “也不是不高兴,就是觉得,这件事不该这样收尾。”


    有些话,宋宝琅不知道该同谁说,便只好同徐清岚说:“你不知道,我大姐姐那人虽然看着柔弱,但性子其实很刚毅的。昨日隋伯母用那么难听的话骂她,甚至还想杀了大姐姐和她的孩子,今日他们低低头弯弯腰说几句软话,大姐姐竟然就这么原谅他们了。我觉得很荒谬,也觉得眼前这个大姐姐让我很陌生,更觉得,是不是我对人对事太苛刻了。”


    章氏给她立规矩刁难她,徐清岚不温柔不体贴不解风情。这些与隋大夫人昨日对宋宝贞的羞辱杀意相比,完全就是不值一提。


    可她却因为这些琐事要同徐清岚和离,而宋宝贞却选择了原谅。所以有那么一瞬间,宋宝琅开始怀疑,是不是她对人太苛刻了。


    宋宝琅向来爱憎分明,爱的时候很勇敢,恨的时候也很果决。


    这是徐清岚第一次在她眼中看见了迷茫,看见了自我怀疑。


    有那么一瞬间,徐清岚十分卑劣的想附和宋宝琅的话。


    若他附和了宋宝琅的话,或许他们之前约定好的和离之约就可以作废了。但……


    他喜欢她眉眼鲜活自信的模样。他不想因为自己卑劣的心思,就去欺骗她,让她自我怀疑,然后失去自我被他掌控。


    “那你觉得,你对人对事苛刻么?”徐清岚反问。


    宋宝琅摇头。


    “既然不觉得,为什么要自我怀疑?”徐清岚的声音温和而坚定,“簌簌,这世上的人千千万,每个人都有一套行事准则。别人的未必适合你自己,你的也未必适合别人。南橘北枳,树如此,人更是如此。”


    原本宋宝琅只是心有迷惑,如今听完徐清岚这番话后,她整个人顿时豁然开朗。


    是啊,南橘北枳,树如此此,人更是如此。


    宋宝琅想通了,但她还是有些担心宋宝贞:“那大姐姐那边……”


    “既然大姐姐选择了原谅,若我们再去掺和,到头来反而出力不讨好。”徐清岚提醒宋宝琅。


    宋宝琅明白,他说的在理。


    虽然宋宝贞就这么原谅了她婆母,她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这是宋宝贞的事,宋宝贞既然做了选择,她也不能再说什么。


    宋宝琅道:“既然此事已了,那我今天跟你一道回去。”


    她手腕上的红痕已是赭色了,意味着同心蛊很快又要发作了。


    但在临走前,宋宝琅去了趟祠堂。


    宋昀嘴上说着,宋宝贞难得回来一趟,他想留宋宝贞多住几日。但隋大老爷三人离开后,宋昀就将宋宝贞带去了祠堂。


    一向和善爱笑的宋昀,这日脸上却没有半分笑意。


    他为宋宝贞的生母上过香后,神色疲惫道:“我不信随家那番糊弄人的鬼话,你既不肯同我说,那便跪在这里同你母亲说吧。”


    之后宋昀就走了。


    宋宝贞独自跪在蒲团上,仰头看着面前亡母的灵位时,她顿时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说:明晚22:00见,红包随机掉落中[红心]


    第27章


    宋宝琅到祠堂时,就见王氏的陪房周妈妈在祠堂外面站着。


    她阿娘和她大姐姐向来关系冷淡,今日她阿娘怎么过来了?


    周妈妈向宋宝琅行了一礼,并无阻拦宋宝琅的意思,宋宝琅便提裙往里行去。


    祠堂的门敞开着,王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当年你兄长染病身亡后,你听信你母亲旧仆的挑唆,觉得他病故是我在其中做了手脚……”


    宋宝琅脚下一顿。


    她父亲膝下原本有四个孩子的,她父亲的先夫人也为她父亲生下了一子一女。但她听府里的老人说,他们的兄长在她和宋钰未出世前就变故了。


    宋宝琅一直以为,宋宝贞同她阿娘不亲,是因为她阿娘非她生母,以及她自幼是被祖母抚养长大的缘故。


    她没想到,其中竟然还有这个隐情。


    “听到流言后,我当即便请你祖母查证此事还了我清白。但你仍左性觉得,是因那时我有孕在身,你祖母顾及我腹中孩子而偏袒我。时至今日,我也懒得再解释此事了。我今日过来只是想同你说,你想做什么都与我无关。但我希望你不要伤害你的父亲。你父亲不止是你的父亲,他还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们的爹……”


    “这话你该同我父亲去说。”向来温婉的宋宝贞打断王氏的话。


    王氏一怔,就听宋宝贞又冷笑道:“你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就我是外人。既然你觉得我在伤害我父亲,那你怎么不去同我父亲说,让他别管我。”


    “若你不是他的女儿,他为何会管你?”


    “他又不是只有我这一个女儿。”宋宝贞赌气将头扭至一侧。


    “是,他不止你一个女儿。可他却只为你这一个女儿殚精竭力过。你可知,昨日你归家后什么都不肯说,你父亲枯坐了一夜。今晨他原本打算去隋国公府为你求个体面,只要他们不休妻肯和离,不坏你的名声,隋国公府提什么要求他都答应。”


    宋宝贞身子猛地一颤,她不可置信抬首。


    她不信她那个性子耿直的父亲,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她试图从王氏脸上找出一丝她在撒谎的痕迹。


    王氏面色肃冷,坦坦荡荡任她打量:“有些话,本不该我说,可若我不说,只怕你这辈子都会对你父亲对你的偏爱视若无睹。你只记得,你父亲抱着簌簌和阿钰,但却不记得,你每次生病时都是你父亲亲自在床畔守你。你八岁那年染了风寒,夜里高热不退,你父亲守了你一夜,第二日出门上值时因困顿从马上摔下来摔破了头不说,还因仪容不整而被申斥……”


    那些被宋宝贞遗忘忽略的往事和她不知道的往事,在被王氏翻出来后,顿时排山倒海般朝宋宝贞涌来。


    待王氏从祠堂出来后,就看见了站在外面的宋宝琅。


    王氏知道她是来看宋宝贞的,便叮嘱:“让她自己待会儿,你等会儿再进去。”


    宋宝琅点点头。


    王氏离开后,祠堂里便传来宋宝贞压抑的哭声。


    宋宝琅站在廊下,仰头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听着宋宝贞的哭声,她鼻尖酸酸的也想哭。


    但想到如今她和徐清岚共感了,宋宝琅又竭力的忍住了。


    等了约莫两刻钟后,祠堂里的哭声慢慢弱了下来。


    宋宝琅这才吸了吸鼻子,打算进去找宋宝贞时,宋宝贞却扶着门框出来了。


    “簌簌?”看见站在外面的宋宝琅时,宋宝贞先是一愣,旋即声音沙哑问,“你都听见了?”


    宋宝琅立刻过去扶宋宝贞,小声道歉:“对不起大姐姐,我不是有意偷听的。”


    “不怪你,是大姐姐不好。”宋宝贞摸到宋宝琅冰凉的手,但心底却暖融融的,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做了决定,"簌簌,你陪我去见父亲吧。”


    宋宝琅闻言猛地抬首看向宋宝贞。


    她想通啦?!


    此刻宋昀他们一家三口并徐清岚都在前厅里,宋昀的大掌罩在膝盖上,掌心无意识的摩擦着膝盖处的布料。


    那是他紧张时下意识的动作。


    徐清岚与宋钰分坐在下首,厅堂里无人说话,都在听祠堂那边的动静。


    过了不知多久,踱步倚靠在洞开雕花窗上的宋钰突然道:“大姐姐和阿姐来了。”


    厅堂上的众人看过去,就见婆子们将挡风毡帘掀开,宋宝琅扶着一瘸一拐的宋宝贞进来了。


    如今宋宝贞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王氏率先起身:“我去看看夕食准备的如何了。”


    “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徐清岚跟着道。


    王氏是觉得,宋宝贞对她有心结,如今她既然决定同宋昀和盘托出真相,她应当不希望她在这里旁听。


    而徐清岚则觉得,他虽是宋家女婿,,但这种事宋家人未必愿意他在场,所以他便借口告辞离开。


    但宋宝贞却出声让他们留下。


    徐清岚看向宋宝琅,等她示下。


    既然宋宝贞并不介意他在这里,宋宝琅便轻轻点了点


    头,徐清岚这才重新坐了回去。


    先前宋宝贞哭的太久了,宋宝琅让人给她上了茶润润嗓子后,宋宝贞才开口:“烨哥儿确实不是相公的孩子。”


    这话一出,满室皆惊。


    其中宋钰最沉不住气,他顿时被惊的跳起来。


    但见众人虽面露震惊,但却无人像他这般大的反应后,只得强忍着要问的冲动又坐了下去,听宋宝贞讲下去。


    宋宝贞刚嫁进国公府那半年里,她确实过得很幸福。


    夫婿是隋国公府长孙,生的龙章凤姿不说,还对她体贴入微关怀备至,且后宅干干净净,连个通房丫头没有。


    从前的宋宝贞出门赴席,永远都是站在角落里的那个。


    可自从嫁给隋承瑛后,她却成了被人艳羡的对象。每次她出门赴宴时,总有人来寻她打听御夫之道。


    那时隋承瑛对她极好,他知道她好古曲,他便砸重金为她寻得前朝名琴和孤本。


    因她随口一句想食樱桃毕罗,他便漏夜亲自出门为她买回来。知晓她喜欢玉兰花,他便让人将栖云院里的树全挪走,改换成了各种品种的玉兰花。


    宋宝贞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这样将她珍而重之过。


    她阿娘过世的早,爹爹的爱则要均匀的分给他们姐妹三人。而祖母虽然疼她多些,但她也疼她其他的兄弟姐妹们。


    只有隋承瑛是完完整整只将她一个人珍而重之的,这让宋宝贞如何能不沦陷。


    可这样快乐美好的日子只持续了半年。半年后,她的婆母开始对她颇有微词了。


    因为她嫁进来已有半载,但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那时她婆母直接向她放了狠话,若三个月后,她还是没有身孕,到时她就要给隋承瑛纳妾。


    当时她很惊惶。


    她从小到大,只有隋承瑛一个人将她这么珍而重之过,她不想让这份独一无二的珍而重之被妾室打碎。


    她开始喝坐胎药,那些苦涩的汤药一碗接一碗的灌下去,但却毫无作用。她便又开始找偏方,但凡是助孕的偏方她也尝了个遍,但她的肚子仍无动静。


    待三月之期到时,她宛若一个等着赴死的囚徒,只等她婆母将铡刀挥下。


    但最后这铡刀被隋承瑛拦下了。


    隋承瑛握住她的手,坚定的同他母亲说,她是他的妻,他此生绝不生异腹子。


    那时宋宝贞感动极了。此生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但隋大夫人却是怒不可遏。可隋承瑛是她的亲儿子,她若发作隋承瑛,隋承瑛会同她离心,她便将所有的怒火全发泄在罪魁祸首宋宝贞身上。


    后宅妇人折磨人的手段多了去了,单单一个立规矩就能翻出花样来折磨人。


    但宋宝贞却将那些苦都咽下去了,她觉得隋承瑛对他那样好,她却没能为他诞下子嗣,受些婆母的磋磨也能消减她几分愧疚。


    直到有天夜里,向来行事有度的隋承瑛突然醉酒归来,抱着她痛哭流涕。


    隋承瑛告诉她,是他对不起她。


    他们之间迟迟没有孩子,他便也悄悄去看了大夫,本想着将身体调养更好好助她有孕。可去了之后,却被大夫告知他有无嗣症,无法令女子有孕。


    宋宝贞犹如当头被人打了一闷棍,整个人都呆滞住了。


    那晚隋承瑛抱着她哭了一宿,到天明时分,隋承瑛同她说:他这辈子就这样了,他不能耽搁她,他给她放妻书,他们和离。


    隋承瑛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对她珍而重之的人,她怎么能因为他有无嗣症就与他和离呢!


    宋宝贞倾身抱住神色痛苦的隋承瑛,告诉他:她不会离开他,没有孩子他们也能过一辈子的。若他想要孩子,到时他们可以过继一个到膝下,当成他们自己的孩子养。


    那时隋承瑛感动的一塌糊涂,他紧紧抱住宋宝贞,承诺会一生一世都对她好。


    可在过继前夕又发生了一件事。


    中秋夜家宴散后,隋承瑛带她出门赏花灯时,无意听到了一场戏。


    那出戏讲的是一个乡绅的长子因是天阉的缘故,而在族中挑选了一个孩子过继到了他的膝下。可自此之后,乡绅表面上对所有儿子都一视同仁,实则却慢慢开始偏心起来。


    他觉得长子是天阉,如今虽过继了一个孩子到膝下,那孩子身上流的终究不是他们这一支的血。


    日后待他们都故去后,若这孩子再重还本家,那他们不就为他人作嫁衣的了吗?为此乡绅在临终前,就已将自己的身后事提前都交代好了,其中也包括家产的分配。


    在信中,乡绅明确的说了自己的担忧,继而将家产大半都平分给了他其他三个儿子,分给长子的只有十之一二。


    隋承瑛在听完那出戏后,整个人在原地失神落魄站了许久。


    宋宝贞明白隋承瑛为何这般神色,一个乡绅之家尚且如此,更别说钟鸣鼎食的隋国公府了。


    他们府里有爵位,隋承瑛是长房长孙,爵位到他们这一辈,若不出意外就会由他来承袭国公之位。可若他无子,只能从旁支或者族中过继孩子时,这国公之位还会不会落到他头上那就两说了。


    毕竟他们这一房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儿子,隋承瑛后头还有四位庶弟。


    之后没过几日,隋承瑛的三弟不成器在外赌钱被隋承瑛看见了,隋承瑛说了他几句。他那混不吝的三弟便眯着眼睛道:“兄长与其整日将精力放在我与谁吃酒赌钱上,倒不如好好将精力放在大嫂身上,尽快和大嫂生个孩子才是正经事。毕竟我在你们后头成的婚,但我院中的孩儿都有两个了。”


    隋承瑛顿时脸色铁青。


    偏偏他那庶弟的嘴仍在不停的说:“我听说民间有抱养别人孩子招弟的说话,兄长你若有需要,我那两个孩子随你挑一个养到你院中去。”


    说完,那庶弟哈哈大笑着离去,留下隋承瑛脸色苍白站在原地。


    这天夜里,宋宝贞半夜骤然醒来时,就见隋承瑛神色挣扎的坐在她床前。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隋承瑛已道:“贞娘,你要个孩子吧。”


    隋承瑛说的不是我们,而是你。


    宋宝贞骤然醒来,一时没明白隋承瑛话中的意思。


    隋承瑛握住她的肩膀,同她道:“贞娘,你生个孩子,我会将他当成是我们的孩子来养。”


    那一瞬间,宋宝贞甚至觉得隋承瑛疯了。


    她是被礼义廉耻养大的女娘,如何肯做这种背夫生子的事。


    但隋承瑛说他不在乎。


    与其去过继一个与他们毫无血缘的孩子,他宁可养宋宝贞和别人的孩子。


    “贞娘,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与你血脉相连的孩子吗?我这辈子不无法给你孩子。你去和别人生,我发誓我会将他当成我们的孩子。”


    一开始宋宝贞并不愿意。


    但后来在隋承瑛的卖惨游说下,兼之不忍隋承瑛为难,她终是被隋承瑛说动了。


    之后隋承瑛替她找好了人,然后他寻了个由头带宋宝贞出门小住期间,将找好的人送到了宋宝贞的床榻上。


    之后月余,宋宝贞就有了身孕。


    那时她和隋承瑛都很高兴。整个孕期,隋承瑛也如先前承诺的那样,对这个孩子视如己出,将她也照顾的无微不至。


    可这个孩子出生后,隋承瑛就变了。


    他不肯抱孩子,她坐蓐期间他也经常回来的很晚,有时回来也不过来看她。


    那时宋宝贞就明白了,隋承瑛之前说的话他做不到。


    而隋大夫人从隋承瑛对这孩子的态度中察觉到了端倪,再加上从她的产期上就能推断出来,这个孩子并不是她在国公府里怀上的。


    之后隋大夫人就开始暗中查探,最终被她查到了庄子上的


    事。


    但她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以为是宋宝贞与人私通,网推混淆他们国公府的血脉,所以才会有了昨天的事情。


    坐在上首的宋昀听完内情后,整个人目眦欲裂。


    昨日隋承瑛的母亲喊打喊杀要累死他的女儿,今晨一早她又突然换了副嘴脸上门来赔罪。


    当时他就觉得其中有猫腻,所以才借故将宋宝贞留在家中。


    原来其中的内情竟然这般龌龊。


    向来和善爱笑的人,此刻额角的青筋迸起拳头握的咯吱作响,他猛地站起来,杀气腾腾就要往走。


    他要去隋国公府杀了那个畜生!他要去杀了那个畜生!!


    “老爷!!!”


    “爹爹!!!”


    堂上惊呼一片,王氏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宋昀。


    “老爷,你冷静一点!”


    宋昀现在冷静不了!他正要挣脱出王氏的手时,宋宝贞突然屈膝跪在他面前。


    “父亲,是女儿有辱家门,是女儿不孝。”


    “傻孩子,这不是你的错!”宋昀哽咽着,颤抖着手欲扶起宋宝贞,“是爹爹不好,都是爹爹不好。”


    他的女儿在隋国公府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这个做父亲的竟然一无所知,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失职。


    但宋宝贞却不肯起。


    宋宝琅突然想到今日隋承瑛母子过来道歉,宋宝贞已经答应要同他们回去一事。


    “大姐姐,那个衣冠禽兽这般对你,你怎么还答应跟他回去!”


    宋昀一听宋宝琅这话,再看宋宝贞执意不起的模样,瞬间反应过来了,他当即道:“贞儿,你别犯傻!隋承瑛那个畜生这般对你,你怎么还要再回那个虎狼窝去!”


    “父亲,相公已经同我认过错了,他说如今他也想通了,他会将这孩子当成我们的亲生孩子来抚养。而我婆母和公爹如今也已知晓了内情,日后他们定然也会善待我们母子的。”


    “贞儿……”


    “大姐姐……”


    宋昀和宋宝琅父女正要再劝宋宝贞时,徐清岚却蓦的开口:


    “大姐姐可曾想过,这桩婚事从头到尾或许就是一场骗局呢!”——


    作者有话说:明晚22:00见,红包随机掉落中[红心]


    第28章


    徐清岚这话一出,厅堂上众人齐齐朝他看去。


    其中以宋宝贞的眼神最为惊愕。


    “你,你说什么?”宋宝贞震惊的声音都在发颤。


    “我听闻,这桩婚事起源于三年前上巳日,大姐夫对大姐姐一见钟情。继而半月后遣人上门来提亲?”


    宋宝贞点头。


    徐清岚便问宋钰:“阿钰,若你对一个正值婚嫁之龄的女子一见钟情,你会如何做?”


    “自然是回家禀明父母,立刻请人去提亲啊。你都说了她正值婚嫁之龄,若我不抓紧时间去提亲,万一她嫁给别人了怎么办。”宋钰想都没想就答。


    宋钰这话一出,众人也顿时反应过来了。


    是啊,若隋承瑛当真在上巳节上对宋宝贞一见钟情,那他应该会立刻遣人上门来提亲才是,为何会拖至半月后?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一见钟情是假,另有所图是真。


    宋宝贞是个聪明通透的人,从前她不过是被一叶障目罢了,今夜徐清岚提醒至此,她如何能想不通其中的缘由呢!


    隋承瑛是隋国公府的长房长孙,日后有承袭国公爵位的可能。他若要娶妻,上京的名门贵女他都娶得,可他却在上巳节上对她一见钟情。


    宋宝贞有自知之明,她生的姿色平平,性格也沉闷不讨喜。


    在隋国公府上门提亲前,她也曾与人相看过几回,但每次相看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以她收到一匹彩缎压惊告终。


    所以在隋承瑛要与她相看时,宋宝贞已做好了收彩缎的准备。


    却不想,那日隋承瑛准备的却是一支金钗。


    隋承瑛说,早在上巳节那日,他已为她的诗文而倾倒,归家后他一直辗转反侧难眠。


    话落,隋承瑛将一张薛涛笺从怀中取出来。


    那薛涛笺上正是她上巳那日随口做下的诗句。却不想竟然会被隋承瑛听见,并且还因此诗对她倾心仰慕生出求娶之意。


    宋宝贞既感动又惊喜,她这样平凡,但却得到了隋承瑛这样家世好又温柔谦逊之人的倾慕,她如何能不心动。


    当时她被那泼天的喜悦蒙住了理智,如今再回细想,才惊觉这场倾慕里处处透着破绽。


    她确实有几分才华,但她的才华在上京贵女中并非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个。比她诗文好,且家世好的贵女多得是,但隋承瑛却偏偏选中了她。


    如今再一细想,她便明白了原因。


    比她诗文好又比她家世好的贵女确实很多,但隋承瑛若娶了家世好的贵女,一但对方知道他有无嗣症,那对方定然会闹和离,那样隋承瑛的秘密就藏不住了。


    而她就不同了。


    她祖父是三朝元老,如今虽已致仕,但这份体面还在。


    她是宋家嫡长女,出身不低,且她自幼丧母,同继母不亲,性格又内秀乖顺。


    做他们隋国公府的长孙媳身份够,且又好拿捏控制。隋承瑛将她娶回家中后,只需装出对她珍而重之的假象,就足以让她感动的无以复加。


    之后,他再适时抛出他有无嗣症这件事,并装出很痛苦又不肯耽误她,而忍痛要与她和离的模样。


    那时已陷进他精心编织情网里的她,如何会因这件事而离开他呢!


    之后那两出戏都是演给她看的,目的就是让她同意背夫生子。


    毕竟他们成婚两年一直无子,而隋承瑛又坚持不肯纳妾,有人称赞他对妻子深情的同时,自然也有人会揣测是他身体有恙。


    而且若她进门三年仍旧没有身孕,她婆母绝对不会再容忍,她会给隋承瑛两个选择,要么休了她再娶新妇,要么纳妾。


    到时不论隋承瑛选哪一个,他的秘密都将瞒不住。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生一个孩子,这样他的秘密就可以永远被掩埋起来。


    见宋宝贞骤然脸上血色尽失,整个人摇摇欲坠时,徐清岚就知道,她已想通了其中种种。


    但他却垂下眼睫,又说了句:“当然,这只是我的揣测罢了,具体实情如何,只怕只有隋承瑛知晓。”


    宋宝贞闭上眼睛,只觉心如刀割。


    她以为,是她阿娘在天上怜惜她在人间孤苦,所以才为她寻了这样一位好夫婿。


    可事到如今,她才明白这就是一场表面上看着花团锦簇,实则烈火烹油的骗局。


    她眼中的好夫婿其实就是个自私自利披着人皮的禽兽。


    而且经徐清岚这么一提醒,宋宝贞才恍然想起,在她没嫁进国公府之前,其实她对宋昀的成见没有这么大,与家人的关系也很亲厚。


    她虽对王氏有心结,但这些年王氏却从未苛待过她,她的衣食住行与宋宝琅的别无二致,这一点她也心知肚明。


    所以她虽对王氏不亲近,但也从不忤逆王氏,亦是真心疼宋宝琅姐弟二人。


    而她父亲也并未因有了宋宝琅姐弟二人后就忽略她,在他们三个儿女间,她父亲一直都竭力的将一碗水端平,这一点她也十分清楚。


    是什么时候,她对父亲有了隔阂,有了怨憎呢!


    似乎是她嫁进隋国公府后。隋承瑛总是在不经意期间,会说起她父亲对宋宝琅姐弟二人的偏心,并对她各种怜惜。


    一开始,她还解释是他误会了。


    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她就如被迷了心窍一样,竟然真将隋承瑛的话当真了,之后她无事便不再回娘家,也逐渐与父亲疏离。


    慢慢的,她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隋承瑛这个夫婿。


    最后她在隋承瑛的游说劝说下答应生子,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她母亲过世了,父亲又娶了继母,也有了新的儿女,她若生了孩子,那这世上就多了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宋宝琅姐弟听完后皆满脸气愤之色,而宋昀已是老泪纵横了。


    他既痛恨隋承瑛那个伪君子,又心疼宋宝贞这些年在隋国公府的遭遇。他弯腰将宋宝贞扶起来,强忍着难过道:“贞儿,你别怕,有爹爹在,爹爹不会再让隋承瑛那个畜生再欺负你,爹爹这就去隋国公府为你讨个公道去。”


    宋宝贞却拦住宋昀,摇头道:“父亲,女儿还是打算回隋国公府去。”


    “大姐姐,你疯了?!”宋钰激动喊道。


    宋宝琅也理解不了:“大姐姐,那隋国公府就是个虎狼窝,你如今既已经知道了隋承瑛的真面目,为什么还要再回去?”


    “我如今手上攥着隋承瑛的把柄,隋国公府的人不敢再向从前那样欺负我了。”宋宝贞努力想挤出一抹笑意,想让亲人们不要担心,但她却怎么都做不到。


    话是这么说不错,但宋昀如何肯愿意女儿再回到那个火坑去。


    “不成!我不同意!”


    “父亲……”宋宝贞正要开口,却被宋昀打断。


    “爹知道,你是顾虑烨哥儿。你放心,他是你的孩子,就是我们宋家的孩子。待你同隋承瑛那个畜生和离后,我会去求你祖父,将那个孩子记到我们家的族谱上,日后他便是我们宋家的子孙。”说到最后,宋昀整个人又泣不成声。


    他可怜的女儿,竟然被那样一个衣冠禽兽骗的这样惨,都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失职。


    宋宝贞没了后顾之忧后,顿时失声痛哭起来。


    最后因时间太晚,这夜徐清岚便宿在了宋家。因怕章氏担心,徐清岚特地派人回去同章氏说一声。


    章氏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又火冒三丈道:“他媳妇儿三天两头的回娘家住也就算了,如今他竟然也住到他媳妇儿娘家去了,我看他也别姓徐了,改明干脆改姓宋,好好给宋家人当儿子去。”


    李妈妈少不得在旁宽慰。


    而此时歇在宋家的徐清岚并不知道此事,他正躺在宋宝琅的床上。


    这是宋宝琅出嫁前的床,宋宝琅一个人睡十分宽敞,如今多了个徐清岚之后,顿时就变得十分逼仄拥挤起来,两人几乎要挨着彼此才能勉强睡下。


    若搁在平日里,这会儿宋宝琅早将徐清岚撵去睡榻了,但今日他们家刚出了这样的事,两人又都暂时毫无睡意,便窝在一起说话。


    宋昀解决了宋宝贞的后顾之忧后,宋宝贞便决定和离了。


    但具体怎么和离,明日宋昀和王氏会去隋国公府找隋承瑛算账,如今宋宝琅悬着的心也算是落了地。


    她又问徐清岚:“刚才回来的时候,你和阿钰偷偷摸摸说什么呢?”


    “秘密。”


    “你和阿钰竟然有秘密了?!”宋宝琅十分震惊。


    自从上次知晓她婚后时常被章氏刁难后,宋钰就一直对徐清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镜的,如今他们两个人竟然有秘密了?!


    他们两个人怎么能背着她有秘密呢!宋宝琅不允许。


    但徐清岚不肯说。


    宋宝琅当即生气的坐起来:“你不说算了,我去找阿钰,阿钰肯定会告诉我的。”


    说完,宋宝琅作势便要下床,但却被徐清岚一把握住手腕。


    两人拉扯间,宋宝琅不小心跌到了徐清岚身上。


    他们两人手腕上的红痕已是赭色了,意味着同心蛊发作就在这两天了。


    因着宋宝贞的事一直悬而不决,两人虽然身体上都有些不舒服,但都被各自强行压下去了。


    今夜两人骤然贴到一起后,原本被压制的不适瞬间就又蹿出来了。


    徐清岚垂眸去看怀中的宋宝琅。


    因着先前那番拉扯,宋宝琅的衣襟有些松散,徐清岚垂眸间,正好看见了那抹雪痕。


    宋宝琅倏的一下将衣襟拢住了,并伸手在徐清岚腰上拧了一把。


    徐清岚闷哼一声,蓦的将她抱紧的同时,将头埋在宋宝琅的脖颈里。


    “簌簌,我难受。”


    徐清岚灼热的呼吸喷在宋宝琅的脖颈上,声音微哑中带着乞求。


    如今他们两人共感了,宋宝琅自然能感觉到他的难受。


    而且不止他,她也难受。


    但宋宝琅还是很有原则的拒绝了徐清岚:“忍着。”


    她是绝对不会同意在这里的。


    徐清岚听到这话,哀怨的在宋宝琅的脖子上咬了一口,然后赶在宋宝琅发怒前,飞快替宋宝琅拢好衣襟,并道:“我让阿钰别冲动,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宋宝琅一听这话,顿时就明白宋钰想干什么了。


    “阿钰肯答应?”


    “我告诉他,到时候我跟他一起去,既可以让他出气,又不会让人怀疑到他身上。”


    宋宝琅一听这话立刻道:“我也去。”


    隋承瑛那个乌龟王八蛋这么欺负她大姐姐,她要打的他满地找牙!


    “行。”徐清岚答应了。


    同心蛊发作将近,两人便不敢再挨的太近。


    宋宝琅正酝酿着睡意时,就听徐清岚道:“你是要等大姐姐的事彻底了结后再回去,还是明日就回去?”


    如今她爹爹已经知晓了其中缘由,她大姐姐从隋国公府那个虎狼窝里出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同心蛊发作将近,她若留在这里,到时同心蛊发作了怎么办?


    宋宝琅毫不犹豫道:“明日回。”


    “成,那我明日下值后来接你。”


    宋宝琅应了,旋即又忍不住问:“徐清岚,你是怕我早回去欺负你母亲,还是怕你母亲欺负我?”


    子不言母过。


    徐清岚只能道:“你不会主动欺负她。”


    但他知道若他母亲想欺负宋宝琅,宋宝琅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宋宝琅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她不惹事,但她也不怕事。


    徐清岚刚合上眼睛,就听身侧的宋宝琅突然翻了个身,然后伸手推了推他:“欸,徐清岚你先别睡,我还有一个问题。”


    徐清岚有气无力:“你说。”


    “你去岁高中后,向你抛出结亲杨柳枝的人家那么多,你为什么选择我?”


    今夜徐清岚问她大姐姐,她有没有想过,她的那桩婚事从头到尾的就是一场骗局。


    宋宝琅倒没觉得她和徐清岚的婚事也是一场骗局,她只是突然很好奇,去岁徐清岚那样炙手可热,为何他会选择娶她?


    徐清岚闻言睁开眼睛,偏头看向宋宝琅。


    宋宝琅正撑着上身,单手支颐望着他,一副很好奇的模样。


    屋内的灯盏已经熄了,但廊下摇曳的灯晕在夜风摇晃中扑了进来,明明灭灭的落了他们一身。


    徐清岚望着宋宝琅的眼睛,轻声答:“若我说,我心仪你,你信么?”


    “心仪我你那天带着彩缎来?”


    徐清岚:“……”


    这件事,他们成婚后,宋宝琅还念叨了很久。


    徐清岚试图辩解:“那我最后不还是给你插了金钗。”


    “你明明给我插的是簪子!而且还是你当时从头上取下来的簪子!”说到这事,宋宝琅就气愤,“我跟你说,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人,跟人家女娘相看,竟然只带一匹彩缎去的。既然你一开始就不想好好相看,那你干嘛不直接拒绝,还……”


    “你跟很多人相看过?”徐清岚突然打断宋宝琅的话。


    宋宝琅顿时后悔不迭,嘴说的太快脑子没追上来。


    对上徐清岚不悦探究的目光后,宋宝琅果断往下一躺,翻身面朝里单方面结束了这场夜话:“我困了,睡觉。”


    徐清岚虽然没再言语,但却目光幽幽盯着宋宝琅。


    一开始宋宝琅还觉得如芒刺在背,但慢慢的她的困意涌了上来后,宋宝琅就自动忽略了身后那道目光,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睡着后,宋宝琅又转过身来,熟稔的往徐清岚怀中钻。


    守株待兔的徐清岚拥住怀中的人,低头狠狠在她唇上蹂躏了一番后,才复又将人抱住。


    与人相看又如何?如今她已是他的妻。


    徐清岚拥着宋宝琅而眠。


    而他们这边好眠时,隋承瑛却焦虑的睡不着。


    虽说宋宝贞已经原谅了他母亲,也答


    应了要回来,但她一日不回来,他一日就无法安心。


    这个时候,隋承瑛既恼恨自己沉不住气,不该对那孩子露出厌恶之色,也恼恨他母亲多管闲事。


    就算她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她就不能先来同他说吗?为什么要自作主张暗中调查不说,还将这事闹开。


    幸好栖云院上下都是他的人,否则若让他那几个庶弟知道,只怕他们又要拿此事做文章了。


    隋承瑛心急如焚一宿没睡。


    虽然自宋宝贞嫁给他之后,他一直在离间宋宝贞和她娘家人的关系,让宋宝贞只能依靠信任他,以便于掌控。


    但那到底是宋宝贞的娘家,宋宝贞的父亲和弟弟妹妹们都在,隋承瑛担心出变故。


    所以第二日一早,他就打算再去趟宋家,想寻个借口将宋宝贞尽快接回来。


    但他刚出栖云院,便有仆从来禀,说宋宝贞回来了。


    隋承瑛面色一喜,当即朝前厅奔去。


    可掀开挡风毡帘进去后,隋承瑛才发现,不但宋宝贞来了,宋昀和王氏以及宋钰也过来了。除此之外,他父母也在厅堂上坐着。


    隋承瑛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下一瞬,原本坐着的宋昀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冲过来,啪啪就扇了他两个大耳刮子。


    宋昀虽是文臣,但他在工部任职,常年与木料打交道,手上有一把子力气。再加上盛怒之下他这两巴掌几乎是用了十成的力道,直打的隋承瑛头昏脑涨鼻血哗哗的流。


    原本宋昀还想再打,但却被下人及时拦住了。


    隋大夫人尖叫:“亲家老爷,你这是做什么?!”


    “你还有脸问我做什么?这个卑鄙无耻的好儿子做了什么,你不是心知肚明吗?!”


    刚缓过神来的隋承瑛甫一听到这话,顿时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隋大夫人当即就张罗着要让人将隋承瑛送回栖云院,还要去请大夫。但却被宋昀拦住了:“两巴掌而已,他死不了!老夫没空跟你们耗,和离书拿来!”


    一见宋昀这要杀人的架势,隋大夫人就知道,他已经知道隋承瑛做的事了。


    她原本对宋家确实是有几分愧疚的,但见宋昀这般杀气腾腾两巴掌就将他儿子扇晕了之后,隋大夫人态度顿时就变了。


    “亲家老爷你可想好了,就算我们给了贞娘和离书,在世人眼中她也是个弃妇,往后她走哪儿都会被人非议的。”


    都到现在了,这隋大夫人非但不替她这个衣冠禽兽的儿子向他们道歉,竟然还敢威胁他们,宋昀顿时毫不留情喷回去。


    “你有空操心我闺女的以后,怎么就不知道好好教养教养你这个黑心烂肺的儿子!净让他做些天理不容的事,难怪老天爷让他这辈子都断子绝孙!”


    宋昀平日待谁都一团和气,如今被气狠了,他的话便噼里啪啦的跟刀子似的,专往隋大夫人心口上戳。


    隋大夫人一口气没喘上来,也被气晕过去了。


    隋大老爷让人将随大夫人抬下去,开始向宋昀赔不是:“宋兄,此事是犬子不是,待他醒来后,你要打要骂我绝无二话……”


    “你别给我整这套虚的,和离书拿来!”宋昀直接打断隋大老爷的话。


    隋大老爷见平日春风和气的宋昀如今一脸杀气,他心下也怵得慌。但他夫人和儿子眼下一个被宋昀扇晕了,一个被宋昀气晕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喝宋昀周旋:“宋兄,非我推脱,而是你也看见了,犬子眼下昏迷不醒……”


    隋大老爷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隋承瑛的尖叫声。


    他一转头,就见宋钰将一盏热茶直接泼在隋承瑛身上,硬生生将昏过去的隋承瑛烫醒了。


    宋窈这才拍了拍手,冷笑道:“这不是醒了吗?”


    醒过来的隋承瑛立刻膝行过去跪在宋昀面前,哀求:“岳父大人,此事是小婿错了,小婿知错了,求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婿这一回吧,小婿日后定然痛改前非……”


    隋承瑛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就已被宋昀当胸一脚踹了出去。


    “原谅你?!老子现在恨不得宰了你这个畜生!!!”宋昀指着隋承瑛,整个人目眦欲裂。


    瞧见往日待他和善的岳父如今这般模样,宋昀不敢再去求他,便掉转头,忍着胸口的疼痛,爬到宋宝贞面前。


    “贞娘,一夜夫妻百夜恩啊。这次是我不对,我想向磕头赔罪。我发誓,以后我会好好待你和烨哥儿的,你不要同我和离好不好?”隋承瑛拉住宋宝贞的裙摆,痛哭流涕哀求。


    宋宝贞向来最是心软不过,可这次她却毫不留情的拉回了她的裙摆。


    “隋承瑛,你不是知错后悔了,你只是怕你的秘密被公之于众罢了。”宋宝贞直接戳破隋承瑛虚伪的深情。


    隋承瑛身子一颤,他不可置信抬眸,就见向来被他几句甜言蜜语就哄的乖顺听话的人,今日却居高临下看着他,宛若看着一只蝼蚁。


    宋宝琅神色坚毅而冷漠。


    她道:“隋承瑛,要么你给我和离书,要么我就去府衙诉讼与你义绝,你选一个。”——


    作者有话说:明晚22:00见,红包随机掉落中[红心]


    第29章


    一旦闹上公堂,隋承瑛的秘密就瞒不住了。


    可同样的,宋宝贞背夫生子一事,也会备受世人指摘,哪怕她是被隋承瑛哄骗的也无济于事。


    所以若闹到公堂上,其实是两败俱伤的下场。


    还有那个孩子。他厌恶那个孩子,但宋宝贞却十分在乎那个孩子。一旦闹到公堂上,那孩子这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


    隋承瑛知道,那孩子是宋宝贞的软肋。


    他跪地哀求:“贞娘,我知道我不是人,我做的事也难以原谅。可是烨哥儿是无辜的……”


    “你没资格提烨哥儿。”宋宝贞双眸猩红打断隋承瑛的话。


    她的孩儿原本会出生在一个父母双全的家庭里,是他用卑劣的谎言哄骗她,说他会将他当成他们的孩子来养,她才会生下他的。


    是他让她的孩儿一出生就没了爹,他不配提他。


    宋钰立刻走过来,扶住情绪激动的宋宝贞,给她底气:“烨哥儿是我外甥,他日后跟我们姓宋,和你们隋家没有半分干系。你识相的就赶紧把和离书拿出来,不然小爷我打的你满地找牙。


    说着,宋钰凶狠的朝隋承瑛挥了挥拳头。


    若不是今日他们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和离书,这会儿他早就将隋承瑛这个畜生暴揍一顿了。


    隋承瑛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当初他千挑万选才选中宋宝贞。就是想着她虽是宋家嫡长女,但自幼丧母,父亲又另娶,且她性格绵软好拿捏。


    若嫁给他,即便她知道了他的秘密她也无家人可倚,自然不可能翻出他的手掌心。可没想到他汲汲营营了这一场,到最后还是失算了。


    “父亲,您怎么来了?”隋大老爷的惊呼声骤然响起。


    隋承瑛猛地转头,就见他祖父杵着拐杖,冷着脸一瘸一拐的从门外进来。


    隋国公征战沙场多年,如今纵然亦卸甲在家养病数载,但板着脸时也是十足的骇人。


    听见隋大老爷这话时,隋国公怒劈头盖脸指着他们父子俩就是一顿痛骂:“我若不来,只怕我们隋家的脸都要被你们父子俩丢尽了。”


    隋大老爷闻言,顿时扑通一声跪下请罪:“是儿子教子无方。”


    隋国公却不叫他起来,而是径自走到怒容满面的宋昀面前。


    向来铁骨铮铮脊背挺直的人,此刻却弯下腰,神色歉然向宋昀这个小辈道歉:“侄儿,此事是我这孙子对不住你家大娘,改日老夫定亲自登门向你们谢罪。”


    “谢罪就不必了,还请国公爷让他写下和离书,从此我们两家桥归桥路归路。”宋昀侧过身并不受隋国公的礼,只硬邦邦道。


    显然,这事已无任何


    转圜的余地了。


    隋国公只得吩咐:“来人,拿笔墨纸砚来。”


    立刻有人将笔墨纸砚呈上来。


    “祖父……”隋承瑛还想再说什么,但隋国公冷冷一个眼神看过来,他瞬间噤声了。


    他祖父最厌恶别人忤逆他,而且他既不缺儿子也不缺孙子。


    如今事情已然成定局,隋承瑛只得提笔写和离书。


    他甫一将和离书后写好,宋钰就一把拿过去拿给宋昀过目。


    待宋昀点头觉得没问题后,宋钰才递给宋宝贞。


    宋宝贞接过后,连印泥都没用,径自咬破自己的指尖用血摁了指印。


    和离书一式三份,男女双方各持一份,另外一份要留给官府存档。


    之后便是收拾宋宝贞的嫁妆了。


    宋宝贞的陪嫁侍女婆子们动作很麻利,很快就将宋宝贞的嫁妆收拾好了。


    这隋国公府宋昀一刻都不想多待,听说下人将宋宝贞的嫁妆收拾好了时,宋昀当即便要带着宋宝贞走。王氏却突然开口了:“我们两家在上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他们二人和离的消息只怕不日就会传出去。届时国公府打算如何对外说和离的原因?”


    隋承瑛面如死灰跪在地上。


    隋大老爷下意识去看隋国公,见隋国公一言不发,他只得硬着头皮道:“就说他们感情不睦?”


    “大老爷是在说笑吗?全上京谁不知道,隋大郎君情深义重,妻子过门两年无子都不肯纳妾,如今刚有了孩子,他们突然就感情不睦和离了?”


    王氏一番话顿时将隋大老爷问的哑口无言起来。


    宋钰则瞬间警惕:“你们要是敢把脏水往我大姐姐身上泼,我就把隋承瑛这个衣冠禽兽做的那些事宣扬的人尽皆知。到时候我看你们隋国公府在上京还能不能立足。”


    “阿钰,不得妄言。”王氏象征性的训斥了一句。


    宋钰一扬下巴,露出少年人的桀骜不驯来:“他们隋家欺辱我长姐,若还想毁了她的名声,那我定然说到做到。”


    宋宝贞闻言,感动的直掉眼泪。


    宋昀同隋国公,替宋钰解释:“他们姐弟感情好,阿钰最看不得他长姐被人欺负。”


    “是老夫叫教孙无方,让大娘在我家受苦了。”隋国公说完,又看向宋昀夫妇,痛快道,“若有人问起他们和离一事,我们隋家会对外说,错在承瑛。”


    同隋大老爷的无用,和隋承瑛的虚伪,隋国公倒是个敢勇于认错的。


    如今既得了他这话,宋昀等人便不再纠缠,径自带着宋宝贞的嫁妆离开了。


    而他们一行人前脚刚走,后脚坐在主座上的隋国公便冷声道:“来人,请家法。”


    隋家是武将出身,所以隋家的家法是一条马鞭。


    隋大老爷以为隋国公请家法是要抽隋承瑛的,他怕殃及自己,正要往旁边挪一挪时,却先被隋国公抽了一鞭子。


    隋大老爷被抽懵了。隋承瑛做的错事,为什么他要挨打?


    “子不教父之过,你没能教好自己的儿子,该打!”


    话落,隋大老爷又挨了一鞭子。


    常年养尊处优的隋大老爷顿时被打的吱哇乱叫,隋国公更是生气,手中的鞭子抽的更狠了。


    隋承瑛跪在一旁,听着鞭子打在皮肉上的咻咻声中,混着他父亲的鬼哭狼嚎声时,他的身子也不受控的开始颤抖起来。


    隋国公虽恨儿子教子无方,但也没忘记始作俑者。


    他将隋大老爷抽了几鞭子泄愤后,便提着鞭子走到隋承瑛面前,满脸都是失望之色。


    “你是我们隋家的长孙,我一直对你寄予厚望,为你宴请名师,为你仕途铺路,你怎么能做出此等猪狗不如的事来?”


    他是他们隋国公府的长孙,就算他有无嗣症又如何?只要他有能力,能在官场上站稳脚跟,这国公之位迟早会由他承袭。


    但偏偏他愚蠢,为了那可笑的面子,竟然想要妻子背夫生子。


    背夫生子也就罢了,他自己却做不干净,如今被人翻了出来,成了捅向他的刀。


    蠢货!


    “祖父,我……”


    隋承瑛解释的话尚未说出口,隋国公的鞭子已劈头盖脸朝他抽了下来。


    宋昀一家人并不知道此事,他们甫一出了隋国公府,就迫不及待往宋家回。


    马车里,宋昀抬手摸了摸装着和离书的匣子,激动的喜极而泣:“我的贞儿终于和那个畜生和离了,今日归家后,我让你母亲替你准备些松柏枝叶,好好替你去去晦气。”


    宋宝贞含泪点点头,接过那个装着和离书的匣子紧紧的抱在怀中。


    隋国公府和宋家只隔了三条街,待他们四人回去时,宋宝琅正在府门口等着。


    王氏甫一看见小女儿便嗔怪:“这大冷天的,你怎么站在这儿受冻?”


    “我今日穿的厚,不冷的。”说话间,宋宝琅偷偷问,“阿娘,怎么样?”


    “和离书拿到了。”


    宋宝琅听了这话,悬着的心做算落了地,她立刻提裙朝宋宝贞跑过去。


    “大姐姐,和离喜乐。”说完,宋宝琅抱住宋宝贞,轻轻拍了拍,软声道,“大姐姐,恭喜你逃离了那个火坑,以后你和烨儿会越来越好的。”


    宋宝贞听到这话,眼泪瞬间又下来了。


    宋昀和宋钰父子二人一个没克制住,也跟着掉眼泪。


    最后还是王氏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有什么话进府再说,站在府门口成什么样子。”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忙一同相携着进府。


    结果回去刚坐下,宋老太爷身边的老仆便来传话了,说宋老太爷要见他们。


    原本他们以为,宋老太爷是要问宋宝贞之事。可过去却发现其他三房的人也来了。


    宋老太爷自致仕后一直深居简出,无事更是不见子孙,今日他突然派人将他们全都叫过来,众人心中都惴惴不安的,目光齐齐落在宋宝贞身上。


    前日午后王氏匆匆出门,将宋宝贞接回来。


    昨日隋承瑛母子又巴巴的来宋家向宋宝贞道歉一事,宋家其他几房都略有耳闻。


    原本他们以为,是宋宝贞和隋承瑛小两口闹了矛盾。却不想,今日宋昀夫妇带着宋钰竟然将宋宝贞的嫁妆都搬回来了。


    如今见宋老太爷还未见他们,其他三房便齐齐围过来询问。


    宋昀直接大大方方公布:“贞儿已经同隋承瑛和离了。”


    这话一出,其他三房皆大吃一惊。


    宋宝贞刚生下隋国公府的重孙不过月余,怎么突然就和隋承瑛和离了?


    其他三房正要问时,宋老太爷身边的老仆出来了,说宋老太爷让他们进去。


    众人这才顿时噤了声,鱼贯而入进去。


    待他们行完礼后,宋老太爷也不喊他们起来,而是迈步从他们兄弟四人面前挨个儿走过。


    “无能!”宋老太爷这话是对宋昀说的。


    宋昀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正要请父亲息怒时,宋老太爷又冷冷的说了第二句:“懦弱!”


    这话是对宋二老爷说的。宋二老爷也扑通跪了下去。


    “窝囊!”


    宋三老爷也跪下了。


    “没用!”


    宋四老爷也没能逃得掉。


    此刻见久未露面的宋老太爷甫一露面就将四个儿子骂的狗血淋头后,王氏等儿媳齐齐率着小辈也跟着跪下了。


    宋宝琅跪在宋宝贞身后,她满心都是不解。


    她还以为,今日她祖父是要说她大姐姐和离一事,没想到他甫一露面,便先将她爹爹和三位叔伯骂了一通。


    “我们宋家在上京立足百年,每一辈都有出类拔卒的子弟,唯独到了你们这一辈,你们兄弟四个是一个赛一个的庸碌无能。待来日九泉之下,我都无颜去见列祖列宗……”说到激动处,宋老太爷骤然咳了好几声。


    宋昀忙磕头道:“是孩儿无能不孝,请父亲万望保重身体。”


    宋家其他三位老爷也有样学样的跟着行礼认罪。


    宋老太


    爷身边的老仆欲去扶他坐下,却被宋老太爷摆手拒了。


    宋老太爷面容清矍,穿着一袭灰白色的道袍,整个人站在厅堂上宛若一只瘦骨嶙峋的老鹤,他抬眼一一扫过跪着的四个儿子。


    “你们如今已各自成家,你们的妻子儿女的荣辱皆系你们一身。你们做父亲的若仕途通达,你们的妻子儿女自会被人捧着敬着。可若你们做父亲的庸碌无为,你们的妻子儿女在旁人眼中就是可以随意欺凌的蝼蚁。”


    宋昀听到这话,顿时就想到了宋宝贞。


    是啊,若他这个做父亲的争气,隋承瑛那个人面兽心的禽兽,如何敢把主意打到他的女儿身上。


    宋昀惭愧的眼泪直往下掉。


    其他三位老爷见宋昀这副模样,也开始拼命的挤眼泪。


    宋老太爷看见这一幕,顿觉心灰意冷。


    昨夜宋昀来见他,说了宋宝贞在隋国公府的遭遇。他便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将儿孙们都叫过来敲打一番,希望他们有人能被骂醒。


    但显然,他高估了他们的羞耻心和责任心。


    他都言尽于此了,他们四人中仍只有老大宋昀的惭愧和眼泪是真的,其他三人不过是在照猫画虎罢了。


    宋老太爷突然觉得倦了,他重新坐回圈椅上,自嘲道:“我何必要同你们这帮过耳不过心的蠢物浪费口舌呢!老大和大娘留下,其他人都给我滚!”


    众人见宋老太爷发怒了,当即便诚惶诚恐的滚了。


    如今刚被宋老太爷莫名其妙的骂了一顿,其他三房一时也不敢再来打探宋宝贞和离一事,王氏便带着一对儿女先回去了。


    甫一回去后,宋钰便情绪低落道:“其实我听明白了,祖父是觉得我们这些后辈都不争气,无法庇佑亲眷。若我们家有人能像祖父从前那样简在帝心,隋承瑛那个狗东西是绝对不敢将主意打到我大姐姐身上的。”


    “听明白有用么?”王氏吃了口茶,撩起眼皮看向宋钰。


    宋钰蹭的一下握拳站起来,他双目灼灼:“没用,所以从今日起,我要努力读书奋发向上,有朝一日成为能护佑阿娘和阿姐的人。”


    说完,宋钰便挺起胸膛,雄赳赳气昂昂的回他院中看书去了。


    王氏也不管他,而是扭头问宋宝琅:“如今你那婆母可还寻你麻烦?”


    “她寻我麻烦的时候都被我怼回去了。”顿了顿,宋宝琅还是如实说了,“而且徐清岚也会帮我。”


    这倒出乎了王氏的意料之外。


    在婆媳有矛盾时,男子大多都是帮自己母亲,而委屈自己媳妇的。


    难得徐清岚竟然会帮自己妻子。


    王氏有一瞬的晃神,但很快她就又回过神来了。她握着宋宝琅的手交代:“女婿肯帮你是好事,但女婿平日要上值,更多的还是你单独与你婆母相处。她若要寻你的不是,你就用阿娘先前教你的法子。但是你要记着,她是你婆母,她找你麻烦你可以反击,但是你不能主动对付她。”


    一则是碍于孝道。二则那是徐清岚的母亲,宋宝琅若主动对付章氏,会影响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宋宝琅点点头:“我知道的阿娘。”


    之后她们母女二人说了会儿体己话后,宋昀和宋宝贞就回来。


    他们父女二人回来时眼眶都红红的,见宋宝琅担忧的望过来,宋宝贞忙解释:“祖父没有骂我,他还安抚了我几句,而且也答应让烨哥儿上宋家的族谱了……”


    说着,宋宝贞又落了泪。


    “这是喜事,该高兴才是呢怎么又哭了呀。”宋宝琅忙用帕子为宋宝贞拭泪。


    宋宝贞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笑意:“是喜事,我就是太高兴了。”


    她祖父最重名声了,她怕他祖父得知真相后,会直接不认她。所以那时隋承瑛母子来寻她道歉后,她才会选择咽下所有委屈跟他们回去。


    可是她的亲人却拉住了她,将她从那个火坑里救了出来。


    如今她回家了,她的孩子也有家了。


    同宋宝贞的喜悦不同,宋昀却有些心事重重的。恰好宋宝贞院中的人来说,烨哥儿醒了,乳母怎么哄都哄不住。


    宋宝贞便先回去看孩子了。


    待宋宝贞离开后,宋昀才单独将宋宝琅叫去他的书房,认真询问:“簌簌,女婿对你还好吧?”


    从前宋昀对这两个女婿那是满意得不得了。


    可宋宝贞这事却让他知道什么叫披着人皮的禽兽。如今宋宝贞是从火坑里跳出来了,但宋昀担心小女儿又在火坑里。


    宋宝琅直到她爹开始杯弓蛇影了。


    “勉强还算好吧。”宋宝琅道。


    宋昀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的,“什么叫勉强还算好?”


    “就是徐清岚那人性子沉闷无趣也不懂风情,但是却聪明可靠信得过,而且也没有喝酒赌钱逛花楼的恶习。”


    宋昀听到这话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一个表里不一的禽兽女婿已经要了他半条命了。幸好,还有这个是好的。


    宋昀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宋宝贞正要说话时,就见徐清岚来了。


    徐清岚是来接宋宝琅回去的。


    王氏原本想让他们在这里用过夕食再回去,但却被他们异口同声的拒绝了。


    因为同心蛊又发作了——


    作者有话说:明晚22:00见,红包随机掉落中[红心]


    第30章


    回桐花巷的这一路十分难捱。


    先前没看见徐清岚还好,如今甫一看见徐清岚,宋宝琅就觉得更难受了。


    徐清岚将她揽在怀里,一遍遍的吻着她,但却浇不灭宋宝琅身体里的火。


    那些火烧的宋宝琅难受,宋宝琅的手便哆哆嗦嗦的去替解徐清岚的革带。


    但她的手刚碰上就被徐清岚攥住了。


    “簌簌,再忍忍。”徐清岚抵着她眉心,声色嘶哑。


    这里不行。


    “可是我难受。”宋宝琅细白的指尖揪住徐清岚的衣襟,哽咽着啜泣,“徐清岚,我好难受。”


    徐清岚最见不得她这模样。


    他低头再度吻上宋宝琅的同时,修长的手拨开了宋宝琅的绯色罗裙。


    马车穿过喧闹的街市,时不时有吆喝叫卖声飘进来。


    宋宝琅面色绯红窝在徐清岚怀中,徐清岚绿色的公府衣袖,与宋宝琅绯色的罗裙交叠在一起难舍难分。


    马车辚辚前行间,徐清岚一手扶住宋宝琅的后颈,将她所有的声音都吞之入腹。


    街市上喧嚣鼎沸,马车一路从主街拐到桐花巷巷口时,徐清岚才松开宋宝琅。


    宋宝琅倚在车壁上喘息时,听见了泠泠的水声。过了片刻后,徐清岚用帕子擦干手再转过身来,替她将罗裙的褶皱抚平。


    “吁——”长松勒停马。


    徐清岚扶着脚步虚浮的宋宝琅下了马车。


    待行至二门处,徐清岚脚下一顿,突然道:“你先回去,我去见母亲,很快就回来。”


    “现在?!”宋宝琅顿时拧眉看向徐清岚。


    旋即她丢下一句“随你”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徐清岚压住体内乱窜的同心蛊,去寿春堂见章氏。


    章氏见了他,自然又是一顿阴阳怪气的嘲讽斥责。徐清岚也不反驳,只默然的坐在暗色的圈椅里,竭力忍受着身体上的难受。


    蓦的,徐清岚觉得脸上一凉。


    有眼泪落了下来。


    章氏嘴皮子上下翻飞正说个不停时,就见原本乖巧听训的徐清岚突然站起来,语气生硬道:“我先回去了,母亲早些歇息。”


    话落,他当即转身,疾步朝外行去。


    若搁在往日,此时章氏定然要发脾气,可今夜她却愣住了。


    因为先前徐清岚站起来时,她看见了徐清岚脸上的泪痕。


    她这个儿子向来喜怒不显,今夜却突然落了泪,难不成她真的说的太过了?


    向来我行我素的章氏,生平第一次开始反思。


    徐清岚


    一路疾行回抱朴堂时,绘春几个侍女们都在外间候着。


    看见徐清岚回来,绘春上前行过礼后,低声禀:“娘子一回来连夕食也没用就径自睡了。”


    似是在生气这句话在绘春舌尖上滚了一圈后,又被绘春咽了回去。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同心蛊如跗骨之蛆,此刻正折磨着徐清岚,但徐清岚面上却不露分毫。


    绘春领着侍女们出去了,徐清岚则进了内室。


    内室只燃着一盏孤灯,他径自走到拔步床前,撩开床幔就见宋宝琅蜷缩在床上,脸上还有泪痕。


    蛊虫在体内叫嚣着。徐清岚脱了外袍,躬身进了拔步床,将温香软玉的人抱在怀里。


    之前每次这个时候,宋宝琅总是会乖乖贴上来,可今夜她却怎么都不肯配合。


    先前徐清岚在马车上帮了宋宝琅一回,这会儿宋宝琅倒也没之前那么难受了。


    而且他们如今两人共感了,宋宝琅自然能察觉到此刻的徐清岚已经是箭在弦上了。


    但她就是不肯配合。


    先前那样的情况下,他都能抛下她去见他母亲,这会儿他才不要让他逞心如意呢!


    徐清岚都要被宋宝琅逼疯了。


    他的大掌握住宋宝琅的腰,脑袋埋在她脖颈里,声色暗哑央求:“簌簌,小祖宗。”


    她什么时候闹脾气都好,为什么非要挑这个时候?


    宋宝琅佯装听不见。


    徐清岚将她揽近几分,两人的身子贴在一起。


    宋宝琅作势要躲开,却被徐清岚噙住了耳垂,口齿不清解释:“我今夜若不去见母亲,明日我上值后,母亲定然会来寻你的不是。”


    听到是这个原因后,宋宝琅对徐清岚的不满这才散了几分。但她嘴上却哼哼道:“我会怕她不成?”


    “我们簌簌最厉害,自然是什么都不怕。”话落,徐清岚吻她的同时,大掌落在宋宝琅的腿上。


    这次宋宝琅才没拒绝。


    摇曳的灯晕落在内室春江潮水平的屏风上时,屏风上的江水似一瞬鲜活起来,乍一看仿若在摇曳的灯晕里翻涌出层层浪潮来。


    低垂的床幔里,宋宝琅长舒一口气,她感觉到体内的同心蛊已经平息了,正要去推身上的人时,她整个人骤然一僵,旋即睁大眼睛:“徐清岚,你——!”


    后面的话,宋宝琅还没说出口,已被徐清岚堵回去了。


    很快,宋宝琅拒绝的话,就被欢愉冲散了。她藕臂的双臂揽住徐清岚的胳膊,微仰着头,蒙着细汗的粉颈便撞入了徐清岚的眼中。


    徐清岚凑过去,轻轻咬了一下,宋宝琅整个人身子一哆嗦,顿时瘫软在徐清岚怀中。


    而此时绘春还在担心宋宝琅没用夕食一事。


    鸣夏走过来同她道:“绘春姐姐,厨房已经将夕食热两遍了,可要去禀娘子和郎君?”


    “再等等。”绘春看向毫无动静的主屋。


    她们四个虽然自小就与宋宝琅亲密无间。但自从宋宝琅出嫁后,最年长也最得用的绘春便同下头三个交代过,如今不比昔日在宋家时,徐清岚与宋宝琅在房中时,若两位主子没唤人,不许她们贸然进屋。


    鸣夏陪着绘春又等了一会儿,见主屋仍没动静,她正要去吩咐厨房准备热第三回饭菜时,主屋的门开了。


    绘春和鸣夏忙上前。


    徐清岚让她们备热水和夕食后,又转身折返回内室。


    宋宝琅躺在床上,绯红的小脸上薄汗涔涔,整个人已是昏昏欲睡了。


    徐清岚知道,累坏她了。


    宋宝琅察觉到有人在摸她的脸,她有气无力睁开眼,见罪魁祸首正坐在床畔温柔的望着她,她顿觉心气不顺,偏头就朝落在她颊上的那只大掌咬去。


    “我们如今共感了,你咬了我,你也会疼的。”


    徐清岚含笑的声音在宋宝琅用力的那一瞬间响起,宋宝琅磨了磨牙,只得将他的手推开,没好气吩咐:“我要沐浴。”


    “嗯,热水和饭菜都已经备好了。”


    徐清岚欲去扶宋宝琅,却被宋宝琅拍开。


    宋宝琅穿好衣裙去了净室,舒舒服服在热水里泡了一会儿后,才觉得自己总算活过来了。


    待宋宝琅沐浴完出来时,饭菜已经备好。


    徐清岚正坐在桌边等她。


    在宋宝琅去沐浴时,徐清岚也去书房那边沐浴过了。


    因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厨房做的夕食都是些好克化的食物。


    宋宝琅先前挺饿的,但这会儿却没什么胃口了,她只堪堪用了半碗鸡汤馄饨后,就漱过口又上床躺下了。


    待徐清岚再过去时,宋宝琅已然睡着了。


    这一觉宋宝琅睡的并不舒坦。


    前半夜还好,后半夜她一直在做各种匪夷所思的梦。


    她好像成了一条砧板上的鱼,被徐清岚翻来覆去,覆去翻来。


    到最后,她精疲力尽实在受不了了,然后蓄力狠狠朝徐清岚踹了一脚。


    她的脚没踹到徐清岚,反倒踹到了床上的汤婆子。


    “咚”的一声,汤婆子掉到地上,宋宝琅就被惊醒了。


    而宋宝琅醒来后第一反应是去看手腕上的红痕。


    抹红痕已然从昨夜的殷色又变回了绯色。


    宋宝琅这才安心的重新躺回了床上,心中却泛起了狐疑:真是奇了怪了,既然这红痕已经变回了绯色,那她为什么还会做那样奇怪的梦?


    一念至此,宋宝琅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徐清岚这人先前在床帏上跟他这个人一样,都是古板迂腐,连姿势都不带换的。


    可自从他们中了同心蛊之后,他怎么就跟突然开窍了似的。


    想到昨夜种种时,宋宝琅正觉得脸颊发烫时,床幔外响起了绘春试探的声音:“娘子?”


    宋宝琅吓了一跳,忙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驱散了,胡乱应道:“嗯,我醒了,让人端水进来吧。”


    绘春让人小丫头去端水来,她和鸣夏一人替宋宝琅取衣裙,一人替宋宝琅挑选今日要戴的钗环。


    待宋宝琅坐下梳头时,绘春才低声道:“娘子,寿春堂的李妈妈已经来过两回了,说是老夫人要见您。”


    “嗯,我知道了。”宋宝琅对镜比了比手中的两支簪子,最终选了那支红珊瑚发簪。


    章氏要见她是宋宝琅意料之中的事,但她并不急着过去。


    穿戴整齐后,宋宝琅又慢悠悠用过朝食,这才动身去见章氏——


    作者有话说:明晚22:00见,红包随机掉落中[红心]


【www.daj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