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决心脱离游戏
季李又追问了系统几个问题, 奇怪的是系统像是消失了一样,无论说什么都没个回声。
不管系统口中的‘警告’是真是假,季李都不可能安下心来, 被困在装点了昂贵华美的殿堂内, 这几日天晴, 再加上他畏热,上供的冰块更不可能亏缺。
在季李提出天热后,赵永敬就让人每日午时送来冰, 他喜凉, 吃着水果冰沙还嫌不够, 恨不得把自己泡在冰水里面。
呈着冰块的金盆依旧幽幽的往外散发着凉气。
季李想得入神,半依在桌角,细长雪白的指落到泛着湿漉漉水汽的金丝楠木上,镶嵌的那颗暗红的晶石往外突出的棱角, 腹肉轻轻划过就留下一条扭曲的口。
沁出的血珠小巧的缀在宝石切面上,困在里面的青年歪了歪头,像老式电视机里黑白色调的人物投像。
“嘭!”的一声, 似金属砸到地面上,季李猛地将手指收回衣袍里, 缓慢转过身看向制造噪音的人。
来人弓着身子恨不得将自己缩到地里, 战战兢兢的模样,掉落一地的冰块融化得很快, 将铺得厚实的地毯沁出一块更深的色块。
季李本就不是什么严厉的人,轻声道:“没事,你先起来。”
小太监迅速跪倒在地,急急的把东西扒拉进盆中。
季李叹了口气,暂时将烦愁的心绪抛到脑后, 蹲下身,正要伸出手去帮忙。
“您、您请不要……”小太监看着很瘦,下巴尖尖的,神情透出一股畏惧来,摇晃着脑袋。
季李下意识望向对方红到渗血的眼眶,晶莹的水光闪闪的,他垂下眸,走回布着雪白虎皮的藤椅上,静静站着望向窗外。
又过了好一阵,小太监重新端来了冰块。季李只远远的瞧着,收回目光突然看到殿门口又来了一行人。
走在最前面的愕然是三皇子赵文安,自从发生赵祈瑞‘偶然’落水之事后,季李就有些不知道该如果对待这位母族势力盘根错节的皇子了。
季李摩挲着桌角的晶石,划破的伤口泛着密密麻麻的痛意,他站在窗边朝人笑了笑,轻声道:“三殿下,来陪我坐坐。”说着,他转身向外走去,像是没看到守在门口的禁卫军。
禁卫军自然是受命拦住季李进出的,守卫两人对视一眼,低着头按规矩伸出手臂拦住进出口。
季李早就料到这个情况,止了脚步,静静站着,朝外望去本想招呼赵文安进殿来。
“你们还敢拦后宫之主,再说有我陪同能出什么事!”赵文安快步走来,张开双臂挡在一位禁卫军的面前,面含不虞,见对方冷冰冰的像块木头一动不动的。
向来无惧三皇子这下受了挫,面上有些挂不住,咬了咬唇悄悄往旁望去,朝季李眨了眨眼睛,露出些少年气的窘迫来。
季李本来就没想着让赵文安为他讨什么‘自由’,不过既然愿意一来就为他发声,对人弯了弯眸,启唇解围道:“无事,我们就在院子里聊一聊天。”
一守卫弯腰担忧道:“这几日天热,依臣看……”
“你去搬椅子出来,放在树荫底下。”季李也懒得多说,吩咐着,朝赵文安示意后便往外走。
三皇子侧着身子将手边的瓜盘往外推着,语气恭敬道:“您尝尝这樱桃,可甜了。”
季李也不催促,既然赵文安不愿意挑明来意,他也还有时间陪他耗,不过心里还是很焦急的,一颗樱桃塞进嘴里倒尝不出酸甜了,低着头专心的把瓜果装进肚。
赵文安见人只知道顾着吃东西,盯着人后脑勺脸色变了又变,想了想正要开口,突然听到候在身后的嬷嬷轻咳了声,他只好将身子坐直了,挪了挪屁股,前几日屁股上的鞭痛还让人难以忘记。
都怪那赵祈瑞什么时候落水不好,偏趁他将太医们召进宫里要为母后筹备生日礼物的时候。
他可是玄朝三皇子,赵祈瑞就比他强在早出生了三月,其他的有哪里能比得过。
不过是一个异族小崽子。
赵文安心里不服气再加上此刻对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说话时不由得阴阳怪气的,大大咧咧拿着个大过拳头的梨子,开口道:“儿臣今日来是为二哥前几日落水昏迷的事,为了请罪特于……”
他说着神情透出些迟疑来,侧过身朝嬷嬷对口型,‘什么寺?’
季李静静的看着这主仆二人的互动,年纪较大的嬷嬷见状走上前,递出木盒子里的东西,恭敬道:“皇后,这便是三殿下前去鸿恩寺求来的长命锁。”
季李还没来得及说话,耳旁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噪音,系统冷冰冰播报着,‘滴滴滴!已出现另一卡牌角色碎片,请玩家将其收集。’
赵文安见人没反应,有些急恼得想要表现自己,猛地站了起来,脱口而出:“是的,当时舅舅也说这个长命锁很宝贵。”
“封王爷?”季李闻言反问。
赵文安反倒不回话了,脸颊红红的神情带着些紧张,伸手擦了一把吃得满是果渍的嘴,挪动步子坐回了椅子上。
季李也不追问了,让人把木盒收下。
三皇子离开后,季李把银制的长命锁拿出来,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当日,赵永敬没有回来。
季李本来也不想见他,索性用了膳缩在床角继续询问系统关于时山满的事情。
‘系统,我想知道让背包内卡牌移除的方法。除了销毁应该还有类似于放归的方式吧?’
季李已经做好了系统不回应了准备,继续问:‘行吧,那今日收集的长命锁又有什么用途?一个卡牌角色有多少块碎片?’
‘两块还是三块?’
「若玩家想获得新卡牌,可选择兑换功能,一张完整卡牌可兑换一块相关卡牌碎片。」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
季李愣了一下,敏锐的从中发现了蹊跷之处,‘所以,如果我将时山满的角色卡牌兑换后,他是回归游戏副本了吗’
系统「没有解答权限。」
季李不死心的问,‘那能保证卡牌数据不是被销毁吗?’
遗憾的是系统又像是死机了一般,没了动静。
第二天,季李心里想着事情很早就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寝宫里空荡荡的,薄薄的帘帐外还亮着昏黄的烛光,他将冰丝被一脚踢开,翻了个身伏在床沿。
又呆了好一阵,赤着脚往外走,抬手拂开珠石链的时候带起了清凌凌的响动,季李清醒了些,昨日被划破的指腹又烫灼起来,他有了目标般直直往前走。
突然,他脚底一痛,明显踩到了什么东西,又硬又凉的。
季李这才低下头,整个人缩成一团坐到地毯上,打量着这个‘碍脚石’,一个金灿灿的铃铛。
他瞬间就想起来时山满,第一次见到这位异族相貌的男人时,脖颈系着的项圈中央就挂着颗小铃铛,叮叮叮作响。
季李把铃铛紧紧握在手心里,侧躺着,困意又席卷上来,他心里想,好累呀,好困呀……
季李走出了皇宫,一路上没人阻拦他,街巷空无一人,就这样一直往前走着。
他应该是要去寻找一个人的,一晃眼整个人已经站到悬崖边上,探出身子要去摘崖边树上的紫果,果子有大有小,季李思索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伸手把一个最大的果子摘下来。
握到手里的时候才发现这果子湿湿漉漉,外面裹了层泡沫一样,季李忍着恶心把东西塞进口袋里,转身离开后,手心还是火灼灼的痛,像被虫子啃咬般。
整个手心红彤彤的,顺着掌心的纹路裂开密密麻麻的孔洞,一只一只红蚂蚁从血肉中爬出来。
季李大口呼吸着,挣扎着睁开眼睛,心跳得快极了,幸好他只是做了个梦。
猛然被吓醒了,季李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床帷,柔软的床铺,目光下落,梦里手心烫灼的原因也是找到了。
身形健壮的男人伏在床沿,半张脸都压在他手心里,吐息炽热的好似蚁爬。
季李动了动手臂,很快辨出了散披着黑发上身赤裸的男人,因为脖颈上熟悉的蓝紫色羽毛。
是赵永敬。
男人很快抬起头,见人苏醒,急切的支起身子靠上来。
迎着男人担忧的目光,季李舔了舔唇正想说话,就看着对方伸出手,他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温热的掌心轻轻抚在脸庞,话音轻轻的,“老师,您别怕。以后朕都会陪着你的。”
“您昏迷这两日,朕已经将祭神之事安排妥当了。等祈瑞的生辰宴过后,朕带你去道观渡金身。”帝王金黄色的眼瞳似轮艳日,神情里带着好似信徒般狂热的疯狂,男人笑着说完,慢条施理的从手腕下解下一条红布绳,一圈一圈的绕在季李手腕上。
季李像个木偶般一动不动,他怎么有点听不动呢?
“昏迷了两日?”季李疑惑出声。
赵永敬神情未变,根本没想着为他解答,伸手扶他起来,开口吩咐道:“把冰块端上来。”
男人吻了吻湿红的眼角,温声道:“老师,朕带你出去逛逛吧。”
季李自然不可能拒绝,只把疑惑压回心底。
游玩后花园的路上,季李趁着空闲询问系统,‘时山满呢?他没有被抹杀掉吧?’
「该卡牌角色目前处于监管范围内。」
‘什么意思?那是在什么的时候解除警告的?’
冷冰冰的机械音明显出现了卡顿,良久才回应,「在警告启动的24小时35分钟16秒之后」
季李很快意识到赵永敬的话与系统回答的不一致,这两者间肯定有一个撒谎了。
赵永敬在骗他。
季李暗自吸了一口气,面上依旧笑盈盈的。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做些什么事了。
“老师,你在想什么?”赵永敬快步朝他走了,折了一支艳粉的蔷薇,抬手别在季李耳旁,指腹抚在他后颈上,微微垂下头直直盯着季李的眼睛。
季李眨了眨眼睛,想说些什么,但胸腔里的心跳得太快,他也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是什么。
也许赵永敬没看出异常,轻易将这茬接过,笑着道:“没关系,等祈瑞的生辰宴过后,朕就带你回道观。”
“一切都会变好的。”帝王信誓旦旦道。
季李不知道赵永敬到底在计划什么,偶尔能听到对方从言语里透出对永生的向往。
他总感觉赵永敬有点变了,男人不再要求他表露爱意了,也给了他外出的自由。
也有可能,帝王高高在上的傲慢不在意底下堪称蜉蝣撼树的反抗。
在二皇子赵祈瑞生辰当日,阴沉沉了三日的天总算是知趣,雪白的似镶在金边的云掩在一角。
季李躲在庭院的绿幽幽的玉兰树下,垂到肩头的枝桠上缀着支黄棕的果,他侧过身有些不耐的避开后颈上有些扎人的痒意。
被绑在手臂上的匕首冰冷的,即便是裹上一层柔软的棉布依然锋利的紧紧往里陷,他好像感觉不到这份痛,满脑子都是离开游戏世界的向往。
他真的不能再忍受了,无论封怀礼口中的承诺是真是假,无论之后赵永敬会如何对他。
无论任务失败后,他是不是真的会死。
他那日就做了决定,当时定定站在窗边望着赵永敬越走越远的背影,玄朝的一国之君好似天边眩目的日,高高挂在天穹上。
“季皇后”,这话音被故意拉得又长又低,季李下意识转头望去,愣愣的看向来人,封怀礼站在树荫与阳光的分界线,那狭长的眼眸弯弯的,投下的鳞片似的影,好像要从面皮下涌出来。
男人极薄的唇微微上挑着,嘴巴一张一合道:“臣倒是扰了您雅兴了。”
季李缓了缓心神,有些慌忙的将目光从那有些瘆人的蛇鳞状的影子移开,不自觉攥紧了手指,挤出个笑,语气平淡:“无碍,王爷有何事?”
封怀礼往前跨了一步,目光在藏着匕首的衣袍处停留一瞬才装作无意的摇了摇头。
季李本就有些心虚,对上他阴冷的似蛇信舔舐般的目光就极不自在,蹭弄在脖颈庞的树叶也恼人,他抿直了唇,转身快步朝宴会厅走去。
一路上,季李又想了想这几日的谋划,要刺杀皇帝,但不能在赵祈瑞的宴会中,只能等到傍晚生辰宴结束,群臣散去。
他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说服自己,直到心绪平复下来。
现在只需要等待。
季李坐回椅子上,抬头对上了赵祈瑞的目光。
尽管赵永敬解了他的禁足,他私底下见过三皇子、封王爷甚至还在一日午后碰到了大皇子。但都没有去看望过赵祈瑞。
季李对这位皇子的情感更像是愧疚。在他的记忆中,与赵祈瑞的相处很少。他做得更多的,分明是在利用这位皇子对自己类似于雏鸟情况的依赖。
季李越想越羞愧,索性刻意避开了对方的目光,低下头端着酒杯,又饮了一口。
第92章 副本任务结束
“父后, 儿臣敬您一杯。”今日寿星赵祈瑞径直上前,笑着端起桌上的酒壶灌满了手中的空酒杯,笑着朝季李点了点头。
季李没想到赵祈瑞会主动走近, 更别说还要喝主桌的酒, 他顿时慌张起来, 直接站起来拽住了对方的衣袍,对上人迷茫的眼神,他干笑两声找补道:“你身子还未好全, 怎么能喝酒了。”
说完, 周遭人一开始神色惊异的表情也恢复正常, 各自推杯换盏的又重新热闹起来。
季李也管不了太多,没等赵祈瑞回应直接把酒杯夺回,抬头一灌而尽。
二皇子赵祈瑞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悬在空中的手不自觉攥紧了, 张了张嘴像是还想说什么。
季李此时也有些尴尬,或许是酒劲上来了,抿了抿发烫发麻的唇坐回位置上, 酒杯从手心坠回桌面。
三皇子在一旁看了好一阵热闹,本来舒舒服服坐着好吃好喝的过着, 哪知道赵祈瑞这崽子又找些事出来, 风风光光办了生辰宴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去献媚。
赵文安在心底恨不得将人大卸八块, 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狠狠从鸡腿上咬下一块肉。无奈对上母后催促的目光后,他歪了歪嘴,抬手用袖子摸了把脸,快步上到主桌前, 大声道:“父后,儿臣也来敬您一杯!”
季李摸了一把脸,眯着眼睛将来人辨认清楚后,很痛快的饮下一杯酒。
这一开头就像是释放了一个信号般,各方势力的臣子默契的派出代表,嘴上说尽了祝酒词。
季李喝到后面直接是抱着酒壶了,不过他还是记挂着刺杀赵永敬的任务,指腹暗自压了压手臂上绑得紧紧的匕首,嘴唇轻轻碰了下酒水就挥手让人退下。
投下的人影还没离去,季李皱着眉头掀起眼皮去瞧是谁怎么没眼色,一下就望到了封怀礼探到唇肉上的似蛇信子般的舌头,艳得发红了,白亮的牙尖尖的。
“你……”季李真的被吓到了,说来也是奇怪,每一次看到封怀礼总是能看到这人身上诡异之处。
“封王爷,不好意思。我有些醉了。”季李索性搁下酒杯,淡淡解释一句后,将身子往后靠,面前赶人的姿态。
只是封怀礼是真的不识趣,自顾自的的坐到一旁,嘴上找着近几日都城发生的趣事。
耳边的声音聒噪极了,他深吸一口气,侧过身想将话说得不体面一些。
突然,吵闹的殿厅瞬间安静下来。
季李未出口的话自然咽了回去,顺着众人跪拜的方向望去,赵永敬身着玄黑色朝服走来,身后跟着发丝雪白的国师,赵道长肩头还伏着只白狐。
那狐狸额前血红的梅花印太过显眼,紧闭着双眼,看着就像支聊无生机的标本。
当然美也当然死寂。
季李勉强将目光从那狐狸身上拉回来,他心绪不宁,尽管不愿意相信这狐狸是之前那只白狐。他咬了咬唇,突然往皇子们坐的方向望去,寻了好一阵都没看到赵祈瑞的身影。
不可能,小梅花应该是被赵祈瑞养着的。
赵永敬一眼就看出了他此时的心思,大步流星的走近,一挥衣袍肆意依在王座里,伸出手指随意点了点,好心解答道:“朕让国师寻了只更知趣的狐狸,以后就让它陪着老师。您说好不好?”
季李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有些僵硬的在帝王和国师肩头的白狐身上来回张望,他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赵永敬没有在追问,只是脸上带着笑,悠然自得的依在椅子里,极其有兴致的点评起了来助兴的舞姬。
“今年刻意叫人换了新意。”男人浅笑着,手指捻起颗艳红的樱桃,扔在嘴中语气里带着些试探,“老师,你看她们舞剑舞得如何?”
季李不自觉端正坐着,闻言望向前方,倩丽的人影手中握着的长剑,闪亮的锋利极了,轻轻一挥动就割断了垂下的红绸缎,剑刃抚过的地板轻易留下一道道泛白的印记。
也不知道她们又撒下什么东西,细闪的好似金粉在空气中浮动着,真有些琼楼玉宇的仙气。
季李干巴巴的评:“很厉害。”
赵永敬笑得更开心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拍大腿朝坐在右手边的封怀礼招了招手,“那真是巧了。这次排舞正是由怀礼掌眼的。”
季李看着封怀礼淡然点了点头,手中端着的酒杯放也不放一下,丝毫没有要站起来请功的模样,没有一点君臣礼仪的卑谦。
封怀礼自然没有上前。向人招手的赵永敬脸上的笑有些僵硬了,刻意收回目光,偏头看向季李道:“时候也不早了,回寝宫吧。”
季李低下头,指腹摸到绑在手腕上的那把匕首,在心里默数了三秒,再抬起头时提议道:“陛下,臣想敬您一杯。”
帝王还未回答。季李有些迫切的转过身,目光落到下方封怀礼所座的位置,男人目不斜视的饮着酒,群臣如死水般寂静。
季李等得有点急了,指节用力得刀刃割进血肉里,他有点难以忍受的将身子往后躲,拇指按在酒杯边缘,耳边的心跳声砰砰砰的作响。
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季李像是抓到什么救命稻草般寻去,一个瘦小的人影从树荫下走出来,那面容就是那日为他端冰块来的小太监。
季李不等赵永敬说话偏站起身,伸出手把酒壶端起来,低声吩咐道:“下去吧。”
他端着酒壶将赵永敬手边的空酒杯倒满了,正要收回手把自己的杯子呈满,突然手腕一紧,赵永敬似醉了,眯着眼睛一只手撑在额头,一只手要将人拉住。
季李下意识去看被握着的手腕,他脑袋里的第一个念头是,不会被发现了吧?
可是赵永敬没有什么反应,嘴上嘀咕着,“老师,回寝宫休息吧。”
“……喝醉了”
季李没听清他说的是谁喝醉了,敷衍着回应,“嗯嗯。臣最后再敬您一杯,就去歇息了。”
季李硬着头皮将男人的手指掰开,他现在也清楚了赵永敬抓住的手腕就是绑着匕首的那只,暗红的血液不知道什么时候漫了出来,星星点点的粘在袖口边,再往下再拨开的一角就能看到刀刃了。
季李咽了一口唾沫,迅速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把自己的空酒杯倒满了,就是手抖得厉害,大半酒水都洒到了桌面上,映着他那张惨白的脸。
季李像是被吓到了,“嘭”一声松开了酒壶,坠回了椅子上,从手腕的刀口淌出的艳红蔓延开,身后的霞光美极了。
他沉默的坐着,耳边响起系统冷冰冰的声音,一声一声提醒道「新卡牌出现,请玩家完成捕捉!」
「新卡牌已经出现!」
季李不耐烦的捂了下耳朵,眼睛却很诚实的往下方望,很奇怪的,院庭里人影稀疏竟散了大半,他略过封怀礼的眸,三位皇子神情各异的脸,站立在余晖下的国师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臂弯里的拂尘垂到地上,那人影直挺挺的好像石化了般,最初攀在肩头的白狐晃了晃雪白蓬松的尾巴,舞动的落叶飘飘幽幽落下来,正正实实挡在白狐双眸间。
一点点火星的光点,从叶片中燃起来。
季李有些不敢相信的坐直腰身,抬手要揉揉眼,还没等他动作,手腕处隐隐约约的痛楚被火灼般,他难以忽略的要将其挣开。
“老师。”男人冷硬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季李能感觉到对方的手指攀在匕首与手腕的衣袍之间,像火星舔舐在皮肉上,湿黏的触感他不能很好分辨。
季李情愿相信那是他吓出的冷汗,也不要是被尖锐匕首划破而流出的血液。
如果是这样,他又该找什么借口呢?
季李困在恐惧中,在听到男人接下来的话语时,突然眼前一亮,不对呀!
季李释然的舒展开皱巴巴的眉头,将手腕送到男人的手心里,偏过头迎上男人清明没有丝毫醉意的金黄色眼眸,辉煌的色彩真像轮高悬的日。
分明是温暖的太阳,怎么没有怜惜万物的胸怀呢?
季李静静的看着赵永敬将他裹在手腕上匕首取下来,一层一层包裹的棉布已经被血染透了。
男人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只伸手把那团混着刀刃的破布挣到地上,带来一阵叮叮的声响。
季李见状皱着眉头,心道,‘那这次的刺杀行动也是失败了。’这般想着,他抬起头想看看封怀礼的表情。
结果赵永敬一把捏住季李的下巴,染血的指不轻不重的压在唇肉上的小黑痣上,脸上甚至带着笑,语气温柔道:“没关系,老师。今晚我们就去道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男人的语气又轻又低,听着分明是劝慰的,可那烫灼的指尖抵在唇缘,金黄的眼瞳因背着光亮在此刻显得幽深的,让人看着就心底发沉发涩。
季李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或许的埋在心底的念头已经刻在了骨子里,他猛地一抬手,半个身子悬在空中,一抹雪白的臂抚到桌角。
牵制住他的力度也松开了,像是绷得紧紧的弹簧陡然断裂,握在刀刃的指腹破了一条缝隙,血跟着淌下去。
季李不如痛般,双手握着刀,有些迟钝的寻到刀把,就像是已经获胜了,迅速转过身,用带血的刀尖对准玄朝的帝王。
“你现在,让他们都离开这里。”季李咬了下唇,在赵永敬面无表情的目光下说了第一句话。
男人的目光从那艳红的血迹处移开,眉头皱了一下,偏过身刻意不去看他,朝下方依然静止成冰块的众人挥了挥手,轻声道:“都下去。”
季李往后退了一步,心思不自觉的飘浮起来,他也好像离开,可是手有点痛。不对,好像不痛了,头晕。
他狠狠咬了下唇,视线与已经退到庭院门口的封怀礼对视了一下,季李勉强从这人狭长的眼眸里看出了暗示,‘按计划形势。’
刺杀计划,封怀礼告知他的是,毒酒。哄骗赵永敬喝下毒酒,之后,就是‘季皇后’假死脱身。
季李望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空荡荡的酒杯,有些心虚的再次将视线移开。
在长久的寂静中,赵永敬开口道:“老师,您手受伤了,需要包扎。”
季李摇头,又停顿了一下,刀尖点了点桌上另一杯酒,说话时声音有些哑,“你把那杯酒……”
他话还未说完,赵永敬迅速端起酒杯将其一饮而尽。
季李在旁边看得都愣然了,脑袋里面只有一个想法,那他筹谋这么多都算什么?笑话吗?
男人舔了下唇,笑道:“老师,可以了吗?”
季李松了匕首,整个人像被吹断的枝干,在跌入地面时被赵永敬拦腰环抱。
……
赵永敬总算如愿以偿了。
季李坐在道观里,抬着头扫了一圈,有五个盖着白布的雕像只能隐约看出‘人形’。他寻着封怀礼告知他的标记,快步往里走。
头顶是高悬的月,他一路穿过最外围的石山林,衣角被露水润湿,脚步匆匆,眼前突然显出门户大开的庙观。
摆放在最中央的一座观音像额心,红艳艳的,靠近了,鼻息间的血腥味愈发明显。
季李吃惊的低语:“难道我在梦中?”但身体早一步动作,他像只雀跃的鸟,手从那朱砂痣探去。
玉石像便从身前移开,他看到封怀礼骑在马上朝他招手,周遭被举着的火把照得亮堂堂。
他提着过长的雪白衣衫往前奔,洒落的月光有些烫了,烧得他满头大汗,脚上的鞋绣着金绣着银,像是往下扯的锁链。
他气的把鞋踢到树丛里,惊起一声声蛙鸣,他总算骑上马。
也总算能把扰人的叫喊忽略了。
季李好困呀,扯着缰绳支着身子朝纵马在旁的封怀礼,谈笑:“快走吧。不用管。”
封怀礼眯着眼睛往后望了一眼,在城墙上那道身影身姿挺拔,玄朝的一国之君正披头散发的扯着嗓子大喊大叫,高高束在最上面,分明手握权利却又无可奈何的原地踱步。
真可悲呀。封怀礼自得的点评着,将视线收回,那双含情的丹凤眼舔舐在身边人脸上。
季李脸上带着明艳的笑,可在盈盈月光下那过于艳红的脸颊,有些带紫的唇,显得有些可怖了。
雪白的发带被风吹到脸庞,轻易割开刺目的血线,季李好像困极了,伏在马背上的身姿越来越低。
“小心!”耳边的话音是如此的焦急。
在季李眼前的一切画面都放慢了,他在坠下马背前,看着封怀礼伸长了手臂,指着城墙的方向,嘴巴一张一合。
空中一点一点的箭簇,好像下了场雨。
「警告!玩家生命值低于0.1%副本任务判定失败。开始清算游戏NPC……」
季李隐隐约约听到,卡顿的机械音在响动,「滴!滴!滴!系统遭受攻击,紧急开启防护状态,场景搭建中……」
第93章 (接70章)
滋滋滋的响声一直缠绕在耳旁, 系统的声音更加清晰了一些,有些尖细地在嚷「警告玩家05号第一次,请不要消极怠工, 您已经装睡接近八小时……」
季李听到了那声音, 下意识就想反驳, 什么装睡!
可身子比眼皮还沉。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可能真是长长睡了一觉。
那游戏系统阴魂不散跟进了梦里,说着什么新副本新任务,要他击杀皇帝赵永敬。
季李想到这儿, 胸口突然绞痛起来, 那痛意又酸又麻的真切极了, 梦里面那密密麻麻的箭雨又浮现出来,他好像是中箭摔下马了。
画面一转,就见赵永敬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明明那么远, 那么高,为什么他还能把这人脸上的神情看得怎么清楚,能看到闪动在金黄眼瞳里的水光就一荡一荡的, 从红艳的眼眶旁渗出来。
笑得比苦还难看的表情,披头散发的, 裹着一身雪白的衣袍被寒洌的风吹得老高, 呜呜呜的响动,勾在指腹旁的弓弦正轻轻发颤。
季李看着如此清晰, 他更加确定,这是在梦里。
对,肯定是梦,他只是被吓了一跳,毕竟中箭的感觉太清晰了。
季李试探再回忆梦里赵永敬的表情, 越想那画面越是模糊,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应该是完成梦里面的副本任务了,他脱身了。
是啊,他脱离游戏了!
季李只觉得沉甸甸的身体都轻飘飘的,那团烦躁的雾气也从眼前消散了,他有些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浊气,嘴角不自觉弯了弯,轻轻抚着凉幽幽的被褥,又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他睡了多久,喉咙灼烧的烫意让他不得不醒过来,他脑袋里就一个声音,‘渴,渴。’
“给、给我水……”季李眯着眼睛,伸出手,张着嘴声音低低的唤。
温热的湿意很快落到唇上,季李感觉自己被人扶着坐起身,他还来不及细想,耳旁的声音带着喜意的劝慰:“慢点喝,不要急。”
季李怎么可能会搭理这人,张大了嘴,牙齿狠狠咬在杯沿上,着急得双手要把那碗夺过来,总算饮了一杯,他偏了偏头,一眼撞入双金灿灿的眼瞳里,灼灼的光亮看得他喉咙又隐隐发烫起来。
季李就这样定定的看着赵永敬良久,放箭伤他的罪魁祸首突然出现在眼前,他胸口的刺痛感好像又开始泛了,好在是梦,他张大了嘴,神情透出些如释重负的惊喜,对上男人不解的眸,心头的一颤,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吐出的声音又哑又低,“……陛、陛下”
帝王眯起了眼睛,身子往后退了些,扶在季李肩膀的手臂也松开,左手指节上因为被晃出玉碗的水沾湿的,那块皮肉闪烁的水光显眼极了,还彰显着刚才季李的情状。
季李看着整个人慌得不行,一面在心里埋怨,系统也不知道提醒他,这下好了吧。
系统适时插话,「在五次语音提醒无果后,才会采用电击。」
“什么意思?”季李脱口而出。
系统沉默。
赵永敬挑眉,站起身往后又退了一步,季李寻着他的方向望去,视野开阔了许多,也才发现自己好像是躺在对方的寝宫里面,摆放的刻着繁丽花纹的铜炉,安神的檀香升腾起来薄薄的白雪似的雾气在珠石垂帘下,隔开一处幽凉的居处。
掩在腹部的薄绒被褥被人攥得紧紧的,季李的笑容在看到站在珠帘后的三位皇子后瞬间笑不出来了,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犹疑的飘回赵永敬的脸上,男人不知从那里找出铺着白虎皮的金丝楠木椅凳,慵懒的靠着,目光紧紧锁住他身影,嘴角带着一抹笑。
看起来让人后背发凉。
季李只知道,要是这件事混不过去,他就完蛋了,好在身体比脑袋先反应过来,也不知道他那里来得力气,从被褥里滑出来,一晃身子发麻的像被电了般,双臂带着上身砸到床沿上。
整个人像毛毛虫一样,直接趴到地板上,只是那被褥还缠在脚踝上,拖出一条长长的‘鱼摆’。没得到回应,他偷偷松开还紧紧握在手里的玉碗,看着从底部淌出来的津甜的水滴,硬着头皮费力扬了扬声音:“请陛下恕罪!”
“爱卿何罪之有呀?”那声音分明带着笑意,季李却感觉手脚发凉,咽了咽唾沫,回想着他昏过去前的种种,他支着身子坐了起来,神情很是纠结。
就是呀,他何罪之有?季李咬了下唇,算了按赵永敬这个昏君性格,他还是找个无伤大雅的过错吧。
季李轻声道:“臣刚才做了个梦,这才失礼。”
赵永敬闻言,语气里带着些好奇,很是不羁的赤着双脚从椅凳上下来,急匆匆的凑到他身旁,颇为仁君风范的伸出手要将臣子搀扶起来,温声道:“是什么梦呢?”
季李不知道赵永敬是不是故意的,他能感觉到昏君的手从肩膀处往上移,轻轻落在他后颈上,季李只当不知了,微微抬起头目光尽量垂下,结果正好能顺着对方敞开的领口往里瞧,一道艳红的疤布在麦色皮肤上更是显眼了些,季李不自在的偏了偏头,希望能寻个体面点的位置。
“……是个奇妙的梦。”季李小声应。
赵永敬没回应,手上的力气更大了些,将人拉了起来,微微侧了侧身子,嘴角无意蹭到季李红得发烫的耳廓,指腹有一下没一下抚在人后颈发根的地方。
季李听到砰砰砰的心跳声,脸烧得脑袋发空,磕磕绊绊回道:“臣、臣梦到,自己从地里面挖到了很多颗金豆子……”
他话音刚落,从珠帘外传来啪嗒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地下了,季李寻着声音望去,帝王突然伸出手掩到他眼前,掌心上有个渗出血迹的牙印。
季李下意识往后缩了下,后背直接抵到对方健壮的臂弯上,像条烧火的铁棍,烫在他腰侧,激得他瞬间挺直了身子。
赵永敬沉闷的笑音在黑蒙蒙的阴影中响起,“那可不是梦。”
季李被他捂着眼睛,失去了视线,其他感官就更加敏感了,从胸前往下探寻的手,烫软的指腹间混着几颗硬冷的球状触感,哒哒哒的撞在起来,又滚到他袖兜里面,沉甸甸的。
季李摸不着赵永敬是什么意思。
“是,是。”忠诚听话的臣子总是该顺着帝王的意思回答。
帝王眯着眼睛温柔的看着乖顺的臣子,他满意的抚了抚那发红唇中的小黑痣,语气轻柔道:“这几日,江南旱灾很严重。既然如此,宫殿修建的事就停了,那些金球也归国库。”
“朕已经下令,由冯相带队去平复灾情。”
季李愣了一下,有些急切的从黑暗里挣扎出来,直直望向赵永敬的眼睛,不自觉扬高了声音:“陛下,臣愿跟随丞相前去。”
帝王冷哼了一声,无情收回手,背对着季李。
季李知道帝王喜怒无常,现下又被甩了冷脸,他咬了下唇在心底反省了下自己的莽撞,想了想从袖兜掏出来还带着温意的小球,一颗颗圆润的小球果然是他从西厢房发现的黄金。
听赵永敬的意思是,要把莫名其妙挖出的这笔‘贪款’洗白?
算了,季李忍下了心里烦躁的情绪,将思绪拉回昏君的话,怎么突然派冯裕之去救灾,他到底睡了多久。
季李,‘系统,你不是说我才睡了八小时吗?’
系统言简意赅「是的。」
‘不是吧?’季李追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一天没上朝,赵永敬就下令了?’
系统没搭理他。
“陛下,臣……”季李正想说点拍马屁的好话求饶。
帝王垂下眸,冷冷道:“既然睡醒了,那就滚出宫去。”
季李被刺了下,闭了闭眼按规矩应了礼,应:“臣遵旨。”说完,低着头和缠在脚上的被褥较劲,扯了半天总算站了起来,他刻意从赵永敬身旁绕过去,就怕又被叫住。
才刚刚揽开冰凉凉的珠帘,身后就响起一声不清不重的咳嗽声。
只听到王辞急急匆匆从角落里窜出来,脸上的忧愁那叫一个可怜,他扯着尖细的嗓子道:“陛下,您这五日担忧季太傅身体太过忧心了。您乃一国之君,可不能误了龙体。老奴还请您好好休息一下吧!”
王公公说话时,还刻意瞥了季李一眼,这叫人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季李朝王辞应了应礼,转过身跪在地上一同请命,“还请陛下好好休养身体。您若康健,我大玄朝才能安然无恙。”
他话音一落,另外三位皇子才像是解除了禁言,个个声泪俱下的请命。
季李很心累,他算是服了赵永敬了,真的是无耻!
季李又老老实实站到大殿中。
听着昏君语气平平道:“朕乏了。”
只有这一句,没等到让众人退下的命令,那自然不能走,季李只好无聊的低头罚站。
王辞迈着小步子凑到旁边,意有所指的提醒:“季大人。”
季李顺着王公公手指的方向看去,透过薄薄的檀雾,是垂落下来总算停止晃动的晶闪闪珠帘,再往里面……
季李立即收回目光,果断摇头。
王公公不改脸上的笑容,退回了角落。
季李暗自捶了下发软的腿,想到了主意。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偏了偏头,一双微微泛红的桃花眸带着探究,从安静得像雕像般的三位皇子的方位望去。
大皇子赵明泽依旧端得是恭敬,目光刻意落到地面,对周遭的嘈杂一无所知。
二皇子赵祈瑞缩在兄长的背后,有意站在一方影子里,乌黑的卷毛警惕的炸开,掩在眼前。季李也辨不清那幽幽的亮光是二皇子的眼睛还是,从窗外投进来的光影。
倒是三皇子赵文安觉到了他的视线,本来微微弯曲的腰身立马挺得笔直,藏在袖袍中的玉扇飞快扯了出来,装模作样的展开在胸前有一搭没一搭的晃动。有意仰了仰下巴,垂下眸回望过来时,那股仇怨清晰的传递。
季李弯了弯眸,抬起手很善意的点了点对方手背上那一抹青紫的痕迹,张了张嘴巴无声道:‘受罚了吧,真是……’
赵文安疑惑的动了动手腕,反倒是扯到了屁股上受刑的鞭痕,痛得他吸了口气,转而将气愤转到这个不知好歹的‘蝼蚁’上,扬声道:“你说什么!”
三皇子话音刚落,季李就感觉到头顶投下一片暗影,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看着赵文安扑腾一声跪到地上,后颈莫名有些发凉,指骨扣在玉碗上,在心底默数了五秒。
第94章 消失的雕像
想象中昏君责罚的话音并没有出现。
“季大人。”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尖细的嗓音, 是王辞。
季李本就有些心虚,僵硬的转过身,望向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他身后, 甚至不到一尺的距离, 手上还端着个盖着白布的物件, 这就是刚才投下来的那边阴恻恻的影子了。
他缓了缓有些被吓到的心神,扑腾一声跪到地上,他双手呈过头顶, 语气很是忧愁:“王公公, 臣不小心将玉碗拿出来了, 也是鲁莽了。”
王辞往旁边躲了一下,避开了他的跪礼。一面摆手让候在角落的小太监上前,将东西收走,一面道:“您不必忧心。快快起来吧”
季李自然站起来, 顺着王辞的视线落到他蒙得严严实实的东西上,他咬了下唇,有些不知道该不该生出这个好奇心来。
现下的情况有些尴尬了, 季李本来是想刺激一下三皇子,好让他轻飘飘挨句骂, 也好解救大家。
毕竟, 赵永敬应该挺偏爱这个三皇子的吧?
季李瞥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三皇子,打望一圈, 太子与二皇子安静的站着,他空着手与端着东西的王辞面对面。
好像,三皇子更惨一点。季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或许自己是有点太‘恨’赵文安了?
季李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决定由自己来打破这个僵局, 他轻咳了一声,引来王辞的视线,好奇的问:“王公公,您手上端着的东西是?”
王辞是宫里的老人了,瞬间领悟到他的意思,提高了声音回应道:“这就是您指明想要的东西。老奴刚刚才从西厢房那处拿过来。”
季李本来是想为三皇子解围,哪知道王公公话音刚落,三皇子磕磕巴巴的发出声音,额头在地上撞出有些沉闷的响声。
季李心里刚升起的疑问也被打散了,他瞪大了眼睛,听着赵文安很是委屈气愤的声音:“父皇,是儿臣太粗心大意!”
“但那些雕像一夜之间就不见了,儿臣已经领、领了责罚……”说到后面声音减弱不少,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美妙的回忆。
季李听得是一头雾水,什么是‘他’指明要的,西厢房那边不是烧成废墟了吗?又出来什么雕像……
他想着目光落到跪着地上身子抖得颤颤巍巍的赵文安,吐槽道,这败家子,宫里的东西想往外拿就算了,看都也看不住。
“父皇,得知那些雕塑消失后,三弟立即就派人去寻了。”太子赵祈瑞往前跨了一步,压低了声音为赵文安求情道:“恐怕三弟也不想,是自己好心办错了事。都将东西带回寝宫里面了,怎么就……”
听着像是为三皇子求饶,可这话里有话都是在说,赵文安会不会是监守自盗了。
季李眯了眯眼睛,抬眸又瞧了这位端正有礼的大皇子一眼,看来赵文安的人缘差得很呀,不过,这赵祈瑞有怎么讨厌这人吗?
是不是有点心急了,当着昏君的面搬弄是非。
季李暗自想着,就见默默装蘑菇的二皇子往前跨了一步,季李惊得眼睛都瞪大了,那团乌亮的卷发在光亮下显得乱糟糟的,身上套着的衣衫灰蒙蒙的明显大了一圈,他听到二皇子说,“儿臣也以为三弟是无心之举。”
现下太子和二皇子都站队了,那他也该说点什么了,季李这般想着,挪了挪脚暗自蹲坐着,轻咳了一声,口不对心道:“臣也以为。”
“是吗?”这声音混着分明的笑意,季李低着头只然不敢直视圣颜。
倒是拨动珠帘的动静大,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季李能感觉到王公公端着东西缩到角落,目光落在地毯上,倒是能看到赵永敬又赤着脚,缠在腿间的红宝石链条覆在脚背上,随着动作闪烁着亮光。
他不自觉的偏了偏头,凝神思索起来,刚刚把金球的事情了结了,又冒出个雕像。按理来说,东西都是从西厢房的找到的,所以他也脱不辽关系!
季李心中大骇,心里升出个念头,今天这一出不会是专门演给他看的吧
想到这里,他又在心里反驳起来,不对,他刚刚才醒过来,如果赵永敬想为难他,也不至于如此波折。
他咬了下唇,依旧没有回答,毕竟在间屋子里面他地位最低,谁回答都不该是他回答吧?
不管了,装傻!
季李眨了眨眼睛往对面的三位皇子看去,太子依旧冷着脸,神情中透出一种傲然。二皇子从喉咙里挤出那几个字之后就闭麦了,缩回影子里变回蘑菇。
“咳。”三皇子赵文安跪的膝盖痛,屁股也痛,索性装作不小心的丢了扇子,‘哒’的一声,在寂静中清晰极了,他皱着眉头,十分不自然的咳嗽了几声。
季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目光带着些怜悯落到三皇子脸上,这昏君也是,怎么摊上个傻儿子。
是亲生的吗?
「滴!恭喜玩家05号触发隐藏剧情,奖励15积分。」系统冰冷冷的机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
季李只觉得世界都安静了,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抬起头愣愣的看着昏君嘴巴一张一合,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在他眼里,此刻的赵永敬头上戴着顶绿油油的帽子。
赵永敬又皱起了眉头,看着像是生气了,动作有些粗鲁的扯了一下披在肩头的长衫,雪白的丝绸下扯出一根蓝紫色的羽毛,大大咧咧的抵在锁骨上,圆润的串珠垂落下来,迎着光点闪烁着亮光,季李眼睛被闪了下,后知后觉的往旁躲了下。
就看到三位皇子都低着头往外走,三皇子赵文安缀在末尾,可能是跪久了,走路姿势别别扭扭的。
季李一咬牙准备跟着混出去,毕竟,这些皇子都出去了,他一个外人更不可能呆在皇帝的寝宫里。
「可是,玩家您在这里装睡了好久。」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犹豫,季李眼前都能浮现出这个人工智能模拟形象皱着眉头,为难的表情。
季李,‘如果真不想说,可以不提。’
系统声线明显提高了,有些激动的说,「您总算回应了,还以为您不打算完成游戏任务了呢?」
可能是季李现在很讨厌这个系统吧,他是真感觉这人工智能在搞阴阳,真是很莫名其妙的,季李不打算理它。思绪回到现实里,他紧紧跟在赵文安身后,一步一步的走得艰难。
三皇子察觉到他的动静后,身形一僵,握在手里的玉扇都差点掉到地上去。
好在,季李眼疾手快,帮人接了下。
‘三皇子。’季李对人眨了眨眼睛,很是友善的笑着,对口型道,‘要小心呀。’
赵文安眼含浓浓的怒气,季李都做好对方会发难的准备了,哪知道,三皇子飞快偏过了头,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拖在地上的脚步也火急火燎的加快了速度。
一蹦一跳的。季李差点没忍住笑。
好在季李还残留些理智,身后分外明显的视线似乎还跟随着,季李甚至担心自己的后脑勺会被盯出个洞来。
屋外阳光明媚,拂过的微风带着些凉意,季李偷偷长呼一口气,缠绕在周遭的浓郁檀香也淡了些,他吸了吸鼻子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朝还紧跟在身后的王公公抬了抬手,笑道:“多亏您照拂。”
王公公眼睛笑弯了,耷拉下来的眼皮把精明的眼瞳遮住了还显得很是慈祥。
王辞还定定站在原地,没有走。
季李笑得脸都僵了,双手在袖兜里翻找了好长一阵,总是摸出点除了金豆子之外的赏银,还未等他把东西递出去,身后突然响起道声音。
是三皇子赵文安,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很是别扭人,再听语气,故意拉长的调子,“走吧,老师。”
季李动作一顿,心下有些不解,面上很平静的点头,轻声道:“好。再劳烦三皇子再等我……”
他话还未说完,赵文安神情突然紧张起来,慌忙伸出手,是要去夺他手里的东西,涨红了脸有些恼羞成怒的模样,气冲冲喊:“好呀,季李你还不放过本皇子是吧!竟然还藏着几个金珠子!”
季李手往后缩了下,轻易躲开了,为了保险他几步窜到王公公身后,耀武扬威的朝人扬了扬下巴,语气却可怜巴巴的,“微臣不知殿下是何意。”他一面说一面用两指捏住个圆润的金球,神情冷冷的,“不过是捡到几个小东西,按理当归国库。”
季李说着,走到王公公身旁,漠然的神情柔和了许多,弯了弯眸头顶的阳光撒下来,照得手心的金球亮澄澄的,被照得有些烫手了,他偏头看了忍着怒气没敢再开口的赵文安一眼,回过头不解的问:“您说呢?”
王公公依旧是笑眯眯的,倒是没应他的话,低着头意有所指的偏过身,虚指了指身后辉煌壮丽宫殿上方的天穹,像是拉家常般感叹:“皇恩浩荡。宫里的东西当然是不能带出去。若是恩赐,季大人您自当是好好收着。”
他话音一转,“咱家就回去复命了。就劳三殿下送季大人出宫吧。”
季李自然是点了点头,笑着望着王公公有些驼背的背影远去,本来他还想问一下那个雕像的事情,不过现在当事人就在旁边。
他弯了弯眸,神情很是温柔静静看着三皇子。
第95章 托管者,相似度达99.9999%!
赵文安还是气鼓鼓的模样, 他算是明白了,狗奴才就是狗奴才,他明日就去找母后, 势必要撕开王辞狗仗人势的嘴脸。
或是察觉到季李打量的视线, 三皇子哼了一声攥着扇柄的手用力到发白, 转过身愤愤跨了两步,见人还楞在原地,咬牙一字一句道:“季大人, 还、不、走。”
季李将金球收回袖袍里, 快步跟上去, 笑着道:“殿下,您不是想要这金球,不然我转赠与您。”
赵文安脚步一顿,明显被打动了, 神情有些犹豫。
季李见人竟然真有这个想法,他也是很无奈了,赵文安有点太单纯了吧
季李也懒得再逗他, 无比自然的将金球收回衣袍里,目视前方开口:“三殿下, 西厢房那……”他还没说完, 赵文安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都要跳起来, 双手摆动着拒绝,“雕像的事,本皇子都不知道!”
季李淡淡看着对方,他这样子怎么可能是不清楚的模样,语气平静继续问道:“那些修建的工匠呢?”
三皇子还处在震惊当中, 像是反应过来了,神情很是纠结,似乎是想说话但是只张了张口,一直沉默着走到宫门口。
季李确实是想知道这件事,毕竟那吞金而亡的工头,有一起就会有无数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且,那些修建的工人不像是都城人,更像是外乡逃难而来的……
不过,赵文安不说,他明日上朝后也能打听。现在又多出许多事情来,怎么他昏睡的短短八小时就发生如此多的事物!
季李不知道自己一句话,让赵文安多出多少心绪。
季李只感谢对方能保持安静。他还忙问系统他睡过去前发生的事。
说来说去就是这几颗金球的事,他当时被昏君叫走,恐怕是在维护他儿子赵文安的名声。
[是的,玩家已完成了西厢房的任务。现奖励100积分,总积分为 0 。]
季李皱着眉问,‘不对吧。不是奖励了100吗?而且,按照每日签到我也领了积分的!’
系统像是没信号一样,只听到滋滋滋的电流声。
季李着实搞不懂,不死心的追问,‘行。就算我的积分都清空了,那该奖励就奖励呀!难道是因为,这次任务是被故意放水了?’想到这,季李心底的不忿感减轻了许多,毕竟,他确实是什么也没做。
系统不回话季李也拿它没办法,只能将心思拉回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宫门五六米。
他止了脚步,下意识偏头回望,只见三皇子还站在原地。季李有些不解,朝人行了个礼出声提醒:“就请殿下留步吧。”
季李说完就想走,但想到臣子的一些礼节索性皱起了眉头只能等人开口,赵文安的表情太显眼了,一副有话想说的别别扭扭。
小孩的心思太好猜。季李适时开口给人递台阶,“殿下,此前西厢房的修建也是辛苦您了。”
三皇子神情一惊,张了张嘴磕磕巴巴开口:“也、也还好。当然,就算你现在说这些,本殿下也不会轻易将此事揭过。”
季李压下心底的不以为然,垂下眸语气里带着些讨好,轻声道:“哎。臣也是无奈之举呀。”
“你这个……”三皇子背过手暗自摸着自己被鞭肿的屁股,火辣辣的痛,他口不择言道:“奸诈小人。”
“殿下……”季李思绪翻转,现在他莫名奇妙缺少了段记忆,从系统哪里问不到,那就演一段吧。他很快决断,抬起发红的眸长叹道,“若是臣应下,怕是难逃一死。”
“只当臣是”,季李看着三皇子惊愣的脸,无声道:‘投诚。’
赵文安心慌得不行,毕竟他与这季李多有仇怨,现下这人是在示弱吧?他被盯着,忍住屁股痛挺直的上身,不自在的拿着扇柄扇了几下,语气犹豫:“就五天,你就回心转意了。那你刚才在……”
季李只看到人张了张嘴,话音又轻又低,根本听不清楚,光靠猜嘴型,好像是在说‘我悟了……回心转意……’
季李确实搞不懂赵文安在想什么,只见人神情一喜,也不知道想到些什么,眉飞色舞的转身,步伐快得像是在跳一样,迈了五六步偏过头大声嘱咐道:“好,好。那明天你好好表现。”
季李看着人很是喜悦的背影,良心只有点点不安,况且他也没得到什么消息,于是很轻易就说服自己,人不受挫折又怎能成长。
他将三皇子的事抛之脑后,盘算着得到的信息,找到的金珠子定然是被人贪下来的,这犯事的人是谁呢?
想来是昏君看重的人,不然也不会宁愿不修西厢房,怕把那人牵扯出来。
不对呀,季李咬了下唇,还是有点想不明白。
如果赵永敬真的不想把这些金珠子挖出来,那就不会派他去重修。
季李想得有些入神了,低着头往丞相府走,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橘皮酸涩的气味,他下意识抬头往路边望去,空荡荡的,果然是游戏没有现实世界里道路两旁的绿化带。
他有点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止了脚步那股香气渐渐浓郁起来,闻着熟悉的味道,季李已然知道了这个尾随者的身份。
正好他也不着急,在原地默数了快100秒,来人总算愿意露面了,季李听到对方故意弄出来的脚步声,转身望去。
男人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蟒服,系在腰间的玉牌边多出了条红白链串出的鱼形挂坠,珠链缀了好几圈勾出个胖嘟嘟的鱼身,看着很是可爱的,倒显得与摄政王封怀礼冷傲阴沉的气质不符。
特别是那双狭长的眼眸,分明是在大白天,季李莫名有点发凉,对方目光扫过的地方有些湿凉凉的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看到封怀礼,季李就想到梦里的阿狸,那条蛇妖。
说起来,他还有不好意思,毕竟和人约好要见面的。现在好了,莫名其妙睡了八小时。
季李深吸一口气,决定先行坦白,“臣有错,失了昨日下午的约。不过,王爷您可能不知,臣是……”
“本王知道。”封怀礼冷冰冰的打断了季李的话。
季李只好咽回没说完的解释,摊开双手,直白道:“好。那臣就先告退了。”
“你不知道?”封怀礼皱起了眉头,很不赞同的表示,“你自己都公开表明了,你不再是冯裕之的弟子。”
季李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晴天霹雳,转过身,震惊的问:“什么?我什么时候说的?”
封怀礼抿直了唇没有回答,目光很是怀疑的,将人从上到下的看了两三遍。
季李被看得很不自在,他不是怀疑封怀礼在骗他,而是,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这种事!
因为从他醒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突然了,又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靠在赵永敬怀里,还躺在人的寝宫里面。
以为西厢房的事已经解决了,结果又冒出来个雕像消失的悬案。好不容易出了宫,听到系统说,积分数归零了的时候,他才有心思盘算。
季李明白了,刚才赵文安恐怕说是,‘这五日’。但系统说的又是‘八小时’,蒙在他眼前的雾气突然消散,他总算要直面,昏睡醒来后最大的问题!
在王辞说,赵永敬照顾了他五日,季李还以为王公公是在拍昏君的马屁呢……
眼见着季李脸上的笑意消得干干净净,那双桃花眸竟然带上了些让人心惊的悲愁。
封怀礼只觉得整颗心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了,掐得他有些不能呼吸的,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很想把那双眼睛从湿漉漉的雾气拉出来,神情里带着些懊恼,扬声道:“不是你说的。”
季李一听,眼睛亮了些,很急切地追问:“王爷,您能说一下,您是从那里得知的消息吗?”
封怀礼本来侧着身子,双臂环在胸前,闻言偏过头轻飘飘瞥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跨步往前走着,轻声道:“本王凭什么要告诉你?你是什么人?”
季李见他这幅故意钓鱼的姿态,自然也不愿意跟上去,再说,他刚才也是脑袋没反应过来,就算他说了这种‘不尊师重道’的话,冯相也懒得搭理他。
而且,从他穿到游戏里面,冯裕之对自己的嫡传弟子宗文意的态度就很冷淡,就算他之前真是认冯相为老师,但那原身趋炎附势、见利忘义的性格,就不可能得到冯裕之的高看。
最关键的是,冯裕之好像没有承认过原身是他的弟子!
季李只觉得脸皮一厚,人生的波折都少了。
他舒了一口气,决定回去的路上再向系统好好打听一下消息,对其一下颗粒度,这般想着他朝封怀礼行了个礼,轻声道:“那臣就先回府了。”
季李毫不留恋的转身,加快了步伐往前走。其实也不能怪他太冷漠,一方面,见封怀礼气鼓鼓的模样恐怕在心里又编排上他了。就算他现在凑上去,也不能把心事都剥解清楚。
另一方面,季李大概知道封怀礼来找他是什么心思。是的,他对其态度有过动摇,但是,他相信这是因为阿狸的缘故。
如今,他连自己的安危都保证不了,就不要再谈什么其他了。
不过,季李走了好长一段路,萦绕在周遭的橘子花香依然没散去,他知道封怀礼还跟在身后,不过,既然对方没现身,那就当不知道吧。
一路走到丞相府。
记忆中高挂在门两侧的红灯笼不知道什么时候扯下去了,连守在外面的石狮子额头上的小记号都不见了。
季李莫名有些心虚,他刚才问了系统,五日与八小时差异的缘由。
系统时好时坏的信号很让人头疼,不过,季李也管不辽怎么多。
「……因为玩家突然陷入昏迷,根据初始设定,于五小时后开启托管模式。」
‘所以是你来替我过了五天。’季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准确的说法是,根据玩家签署的协议,托管者进行的行为都是从玩家的操作行为生成的,基本能99.999%模拟您的行为,且都采用最高得分选项。」
‘你别说什么,最好方案。’季李恨不得把系统关闭了,‘难道不记得,你替我写那个回信的事了吗当时你为什么要给时将军写情书,并没给我个交代。’
「事后进行了积分补偿」系统回应道。
‘好好好!’季李暗自叹了一口气,突然灵光一现,‘我想明白了。如果我再问你积分归零的事,你是不是要回答,是因为自动开启了托管,产生了积分消耗。’
「是呀!玩家您可真聪明。」季李甚至能从它冷冰冰的声线中听出几分欣喜。
季李没应,冷静道,‘那给汇报一下,托管者在这几天干了什么’
系统突然安静下来,没有回应。
季李站在丞相府,心里突然有个预感,怀着些预料之中的答案又问了一次,‘系统,你能说吗?’
第96章 相府里的‘雕像’
「根据签署协议, 玩家昏迷后系统也不能进行查看。」系统停顿了一下,「通俗解释是,当时关机休眠中, 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季李本来就没抱希望, 不过真听到是这个结果, 他心情还是很烦躁。
系统像是察觉到他的情绪,话音模拟出一个听起来有些俏皮的声音,提议「叮叮叮!玩家不要放弃呀, 小云知道一个方法。」
季李听到系统刻意装萌的声音, 还有些不习惯。他垂了垂眸, 没有回应。
他不自觉拽紧了衣袍,径直走到紧闭着的大门,刚抬手要敲,身后突然传来个欣喜的童音。
“老师!”
季李飞快收回了要触到大门的手, 像是找到了好借口,寻着声音望去,来人是穿着虎头衣衫的时乐, 头上扎了两个可爱的小丸子,她笑得很开怀, 蹦蹦跳跳凑上来, 大声道:“陈益说老师您回来了。果然是这样。”
陈益季李抬头望向站在台阶下的时府管家,心道, 原来老陈的名字是这个。
时乐很是自豪的挺腰,“长乐我连红豆糕都没吃完,放下勺子就来接您回家了!”
季李连忙蹲下身,将跌跌撞撞的小炮弹稳稳接住,本来皱紧的眉头也舒展开, 眼眸中的警惕不安消融开,目光柔和的落到时乐还残留着红豆渣的嘴角,语气温柔道:“嗯,看来我们长乐是很着急呢?”
“不过,为什么是接我回家呢?”季李从袖袍里取了块干净的帕子,小心擦干净了时乐的嘴角,身子往后仰了些,他单膝跪在地上尽量与对方保持同一个高度。
时乐心思单纯,闻言转过身去伸手指了指站在丞相府外的管家……,摇头晃脑的解释道:“因为,陈益说老师你要来玩呀!”
季李心底的疑惑减轻不少,也许是长乐用错词了。
面对小孩直勾勾充满期待的眼睛,季李还真不忍心说出什么拒绝的话,他抬头辨了下天色,太阳高悬在半空,看来时间还早。
季李回过神看向时乐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注意,轻声道:“那就去长乐家一趟。”
时乐顿时高兴的跳起来,绕在季李四周转圈,催促着,“老师,那我们快走吧!”
季李摇了下头,伸出手扶了下小孩晃动的身体,“可能需要长乐再等等我哟。我先进去看一看小梅花在不在。”
时乐点头,一双狗狗眼亮堂堂的,跟在他身后提议,“好呀,长乐也想去看小梅花!”
“殿下!”管家快步走近,叫住了时乐,对上季李疑惑的目光有些僵硬的躲了下,继续道,“我们就在外面等吧,不是说好了的吗?”
时乐看了下季李,又转头看着抚养她长大的管家,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小大人似的摸了下胸口感叹道:“果然没有本公主不行。”
季李看着她故意板着小脸,顶着两个丸子,很是反差的萌,忍不住笑了笑,嘱咐道:“那就麻烦长乐在外面等我了。可不要到处乱跑哟。”
时乐用力摆头,“才不会呢!”
季李又瞥了一眼沉默下来的管家,心里的困惑又升起来了,他现在真是搞不明白了。
还记得之前他去时将军府,对方很是紧张防御的姿态,怎么现在还准备提醒长乐来寻他
季李站在门前,抬手敲了敲,一面等,一面思索着老陈态度转变的原因。难不成,是因为时将军回来
“来了,来了!”这声音很是耳熟。
眼见着大门被打开,季李果然看到了个熟悉的人,王七。
但是他有些高兴不起来,毕竟,王七之前就被他派去江南了。
怎么又回到了相府。在他昏迷五日前,就接到过王七的来信,自称,已经将书局卖了,换来了银钱,目前在凑粮中。
季李不免有些着急,难道后面又出来什么问题吗?
王七见到他时,眼瞳一缩,神情里的慌乱根本藏不住。
不过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季李只摆了摆手勉强稳住心神,侧过身朝时乐笑了笑,便跟在王七的身后往府里走。
也不知道他昏睡的这五日又发生了什么,丞相府里的装饰大为不同,园林的树干都系着条红绳,应该是下过雨,绳索的颜色都淡了很多。
季李一路走回自己的庭院处,他能看到的道路上每隔大致三尺都有根白色的蜡烛,看高度和地上的蜡油,怕是每晚都点亮了。
“这些是什么?”季李站在一颗柿子树下,指了指多出来的,绳子和地上的蜡烛。
王七一脸茫然,慌忙道:“季大人,小人我也不知道呀!”
“你不知道?”季李收回目光,这才好好的将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晒黑了更瘦了,身上穿着的衣服都被补了几处,脸上还有道疤痕,他缓了语气问:“好了。那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七紧紧捏着自己的手,神情里还带着些惊讶,老实回答道,“小人也是才刚到,左右比大人先回来早一刻钟。还有,我回来是因为……”
“好了。”季李摇了摇头止了他的话头,解释道:“长乐公主还在外面等我,晚上我回来时路你再给我解释吧。”
王七点头:“是!”
季李感觉现在事情的发展,有些太不可思议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季李像是发现了什么,仰起头,仔仔细细将这棵前一阵还挂满红彤彤果实的柿子树看了一遍,没有红绳。
他皱着眉,快步往庭院里面走,高大的玉兰树孤零零的站着,树叶掉了个干净,一眼往过去根本没有小梅花的身影。
季李匆匆推开房门,一面喊:“小梅花!”又跑出庭院,一路走到丞相所住的院子外面。
他低着头,因为刚才一路奔跑被吹得乱糟糟的额前发搭在眼前,简单束起的乌发缠在脖颈上,起了薄薄一层汗,那发丝很是麻烦的缠绕着。
他有些烦躁的把发丝拨弄到后颈去,回忆着,刚才看到的古怪的地方。那白蜡与红绳好像有意的布置在了一条路上,从大门到丞相住的庭院。
其余地方没有。
而且,他刚才站在冯裕之住的庭院外面,看到院子里面摆了几座被白布遮掩的东西,那高度真的很像一些‘雕塑’……
季李有些不敢想了,步伐加快了些,走到相府大门,深吸一口气脸上又带上淡淡的笑,抬手推开了门。
正无聊蹲着数蚂蚁的时乐见到他出来后,腾一下站了起来,神情很是高兴,话音里带着些埋怨,拉长了调子:“老师,你终于出来了!长乐等了好久了。”
“不好意思了。”季李笑着走上前,歉意道:“那为了弥补,我可以满足长乐一个愿望。你也就不气了,好不好?”
时乐闻言飞快点了头,一双明亮的眼瞳滴溜溜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季李无奈的笑了下,他许下承诺自然不会反悔,不过他能这样说,可能还是因为信任吧。
他从心底,相信时乐不会说什么,他实现不辽的愿望。
除此之外,他是因为愧疚……
季李跟在蹦蹦跳跳往前走的小孩身后,路过门口的石狮子时,似乎是随意瞥了一眼,刚刚好看到管家带着警惕的目光。
他索性朝人笑了笑,放缓了脚步等人走近,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不知道,是不是时将军又回信了?”
季李在试探管家有些反差的举动,如果不是时山满又说了什么,管家怎么会主动带时乐来寻他。但是按时将军的聪敏,怎么可能不明白他的心思。
那时,他又送去的那封信,也是说明了他没有什么情思的。想必,时将军也不会再多纠缠。
“大人,您真是误会了。”管家一改往日的严肃,只是眉头因为皱得久了,打眼看过去那笑意很是别扭,他语气小心,“今日这事,是公主的想法。”
管家意有所指的咳了声,压低了声音道:“毕竟冯相都离开都城了。”
季李不知道冯裕之离开都城与时乐来寻他,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他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些催促,“老陈您直接说吧,到底是怎么了?”
“也、也不是什么大事。”管家摇了摇手,神情很是为难,说什么也不再开口了。
季李被他这幅小心翼翼,像是怕他受伤的犹豫、迟疑。越是这般,就越想知道。
季李只觉得心里像被猫挠一样难受,心事重重的进了将军府。
就连时乐也是,小脸皱起来,见他不开心,在厨房和大厅之间跑来跑去。
季李怕她跑出汗来,急忙站起来将人拦住了,指着满桌的吃食,笑着劝道:“好了,好了。时乐你也别去端了。你看这桌子都摆不下了。”
时乐仰起头一脸认真的看着他,闻言看了眼她最喜欢吃的梅花酥、玉露团、红豆酥……连忙咽了咽口水,转过头望着季李,小声问:“老师,那您现在开心了吗?”
“……谢谢长乐了。”季李愣了一下,有些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偏了偏头,忍不住提高了声线笑着应:“陪我吃完东西就好了。”
季李给时乐夹了块她盯着最久的玉露团,歪头随口道:“长乐不开心的时候也吃东西吗?”
时乐刚咬了一口,幸福的眯起了眼睛,闻言摇了摇头,放下了红豆酥,语气有些悲伤,“不是。长乐在想父亲的时候,就会有些不开心。”
季李赶忙放下了筷子,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本来只是想聊聊天,缓解一下刚才的气氛,哪知道一下就问错了地方。
他生怕时乐说着说着哭起来,赶忙道:“哎呀。我们等会出去逛一逛吧。”
时乐望着季李慌忙的神情,眨了眨有些泛酸的眼睛,笑了出来,接着道:“然后,我就会抬头去看天空。这样我就不会伤心了。”
季李想了想,眼前一亮提议道:“那我晚上陪长乐看月亮吧!”
时乐明显开心起来,点了点头。
一下午,季李都陪着时乐在玩,也不算是陪人玩,更像是在旁边看着。
他这才知道时乐的日常活动怎么丰富,读书、练画画、学琴。
还有睡觉。
季李站在窗口,看着小孩第十五次一头栽到木桌上,一旁的抚琴者动作一顿,很快管家走上前,拿出尺子敲了敲桌角。
时乐腾的一声从桌上抬起头,直接站了起来,慌慌张张用袖子抹了下脸庞,满脸不好意思道,“管家,我、我是昨天没睡好。”
管家不解的问:“怎么了?”
第97章 山神的祝福——梅花印记
时乐刚想解释, 像是想起什么,偏过身有些懊恼的瞥了一眼窗口方向,咬着唇不肯回答了。
季李瞬间反应过来, 暗自叹了一口气, 转身走到庭院外, 没过多久,管家就走出来了。
“季大人,您知道什么叫, 爱子如害子吗?”管家的声音又轻又低, 带着提醒。
季李都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因为陈益只在他身旁停了几息,便挺直了腰身,快步走远了。
季李在院子里面站了很久,久到系统突然冒出声响, 语气里很是关切,「您怎么了要不要听一听,小云的提议……」
季李笑了一声, 没搭理它的诱哄。冷冷发问,‘小云, 你真的有权限让我从游戏里面脱身吗?’
系统奇怪的安静下来, 发出滋滋滋刺耳的噪音,就在季李以为它又要装休眠的时候,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块数据板。
伴着哒哒哒的打字音,在雪白的屏幕上浮现出金灿灿的一段话。
‘按照小云的计算,只要玩家您开放权限,剩下剧情线交由托管者进行。您就可以回到现实中去了。’
季李一字一句看过去,盯着可疑的‘现实’, 挑眉道,‘这个现实应该也是由数据模拟出来的吧’
系统没有发出声音,金黄色的字缓慢浮现出来,‘您只要回到平淡的生活中。是真是假,真的很重要吗?’
季李沉默了。其实他真的有点心动,但是他真的还能相信这个系统吗?
从他莫名其妙的昏迷,被一个仿真的托管者读取行为,再被模仿,如果模拟数值真的达到100%,是不是就代表他是假的呢?
那个时候不就是,真假不重要了。
季李心底升出些惶恐不安的麻意,克制住语气中的不安,回应,“我再考虑一下。”
‘好的!如果您愿意,今晚就可以开启体验!’白色数据板上的金字明显激动起来,争先恐后的悦动着,往前攒动,很快融成一只金边黑底的蝴蝶,撞进他眼睛里。
季李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后怕的摸了摸眼睛。
系统又滴滴滴的响起来,像是觉察他的不安,努力放柔了话音,催促道「您考虑好了吗?请不要担忧,托管者不可能将您替代的!只是让您多多休息,真到了任务节点肯定是由您来进行任务的。」
季李咬了下唇,没有再回应。
等用完晚膳,季李在庭院的躺椅上坐着,脸上带着笑,认真听着时乐满脸兴奋的絮絮叨叨。
他时不时点头回应。
时乐说得更起劲了,嚷着让人把时山满送来的礼物拿出来,拍在桌上,一个一个的讲解起来。
“父亲说,这个圆圆的石头是有个很大的部落,那里面的大祭司,献上来的。说是,带着雪山之神的祝福。”时乐明显记不清时山满的原话了,皱着眉头,小小的手抚在有一个足球那么大的石块上,话音里带着些心虚,“老师,您看,这个石块上的花纹。”
“还是很漂亮吧……”时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连忙指着另一个自己更了解的物件,要撑一撑面子。
季李凑上前,看着那块石头,就像是被牵引着,指腹直直落到底端的一块角落,抚摸着明显的凹凸,他语气带着些不确定,“长乐,这是山神祝福的印记吗?”
时乐张着嘴巴,快步走上前,目光落到季李手指落下的地方,迎着盈盈的烛火,果然看到一个像,梅花的印记。
有她手掌的大小。她眨了眨眼睛,咽下心里的惊奇,语气欣喜道:“对!这个可能是老虎的脚印,怎么大一块。”
季李自然看出她故作镇定的小表情,笑了笑柔声道:“嗯嗯。那长乐来讲讲其他礼物的奇妙之处。”
时乐刚想点头,可她目光扫过摆满了一桌的,奇奇怪怪的有大有小的物件,很多东西她都记不得了。她眼睛一转,扬声道:“老师,我们还是来赏月吧!”
季李没再作弄她,点头答应了。可惜天公不作美,刚才还挂在天上亮盈盈的月牙就藏进云朵里面了,连同闪烁的星星,被浮动的乌云遮得严严实实。
阵阵凉风吹着,鼓动着树叶声沙沙作响,季李感觉有点冷,不自觉环了环肩,正要嘱咐时乐再搭个毛绒绒披风。
“啊切!”时乐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老陈快步从角落里走来,将手里拿着的披风搭在时乐肩头,严肃的看向季李,语气带着些责怪道:“季大人,入夜本就冷。还是不要在屋外呆着了。”
时乐本想道几句不平,只见季李朝她摆了摆手,神情带着歉意,“您教训得对。还是赶快回屋吧。”
时乐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季李赶忙牵着人进了屋。
屋子里暖烘烘的,季李将人安置在床榻上,心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刚想对陈益嘱咐。
“您放心,大夫已经来了。”老陈低着头,走到房门口。
季李站在房门口看着老陈引着大夫往里走,来来回回指挥着下人端姜汤,清扫、将庭院外的物件归置到书房。
看着热闹的庭院变得清净,亮堂堂的烛光熄灭,老陈从屋里走出来,语气恭敬道:“季大人,您要不要也看一下大夫。”
季李好似惊醒般,将目光从暗沉沉的夜色移开,有些着急的问:“长乐怎么样?没事吧。”
陈益冷硬的神情缓了缓,语气平平:“您放心,没什么事。”
“那就好。”季李放下心笑了笑,抬脚想往里面走,又止了脚步,语气释然:“算了。就麻烦您给长乐说一声。我就先回相府了。”
老陈闻言,犹疑的盯着他,语气竟然带着些不赞同,“季大人,您还要回去?”
“您不用担心。”季李摇了摇手,语气轻松,“等会儿,我打个灯笼就能看清路了。”
老陈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季李感觉夜风吹得更大了,将手背在后面攥紧了,心底的不安也随之攀升。
突然,老陈侧着身子,唤来个小厮,也不再多劝,“既然如此,还是让下人送您吧。”
季李见人态度坚决,便应下来。
其实时将军府离相府不算太远,他很快到了相府府邸,给小厮塞了银钱,就敲开了大门。
季李有些不舒服的摸了下额头,掌心温度不算烫,应该没什么大事,可能还是穿薄了。
可惜事与愿违。
等季李窝在床上,裹着厚实的被褥,喝了整整一大碗又甜又麻的姜汤。
瞥见了王七欲言又止的神情,季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还是高看自己的体质,他喉咙痒起来,他话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行了,实在不行,明早请个大夫。”
王七不敢不从,低着头说起了,他突然回来的缘由。
“大人,其实小人本来按您交代的事,都找到粮食了,只是中途被人劫了。”
季李闻言放下了碗,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相信,咳嗽了好几声追问:“是匪徒吗?”
王七苦恼的皱着眉头,语气犹豫:“看那些人打扮得严严实实,戴着黑头巾蒙着脸。一个个身手敏捷。我们的人与其搏斗了好久,倒是没有伤亡。”
他话音一顿,伸手摸了下后劲,被敲击的痛楚还记忆犹新,小声道:“只是,我们都被敲昏了。醒来后,粮食都没了。”
季李眨了眨眼有些泛酸的眼睛,把被褥裹得更紧了,声音闷闷的,“没伤及性命就好。”
“那你是被丞相叫回来的?”季李猜测道。
王七摇了摇头,神情黯然,扑腾一声跪在地上扬声道:“季大人,是我办事不利。宗公子让我回来向您请罪。”
季李摇了摇头,他总感觉这件事不简单,但一时半刻想不明白,头昏昏沉沉的。他一说话喉咙就痛,也不多言,“算了,你先下去吧。”
王七一脸紧张,跪步挪上前,神情紧张,“大人,还是让小人请大夫来吧!”
季李闭上眼睛,不想说话,身子发软缩回被子,也不动弹了。
他能感觉到,烛火被掐熄了,完完全全暗下来。
敞开的门呼呼的往里灌风,他只享受到片刻凉爽又像是被关在蒸笼里面。
热得他一脚踢开被子,在床铺上难耐得缩成一团。
脑袋里响起系统的声音,「您要开启体验吗?」
季李茫然的思考着,这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又再说什么。
系统别扭的话音继续响,「玩家您能听到小云的声音吗?经检测,您目前处在低烧中,症状有,头疼、眼睛痛、喉咙发痒……」
「您可以选择被托管,等您病好后再开启游戏。」系统的声音飘飘悠悠的在耳边,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
季李只觉得它吵闹,索性把头也埋在被窝里面,可那声音还不放过他。
嘈杂的,好像有好多人在哭着,声音也很虔诚的,很愤怒的。一声一声的在喊,‘请祀降甘霖雨!’
‘能听到吗!’那声音在耳边嚷,一滴一滴的发烫的,好像是蜡泪落下来。
‘求神赐甘霖啊——’
‘吾等已然知错,愿意子子孙孙供奉您!’
‘祀,醒过来吧。’
季李听到那声音越加狂热的,好像有无数双手将他拉扯着,扑腾一声掉进红艳艳的血河里面。
牲畜的血腥味浓烈极了。
干裂的土地,像是玉瓷碎裂开的,一寸一寸的缝隙。
他好像悬在空中,看着一个白玉的瓷像被无数人挤着,立着金色石台上摇摇晃晃的,终究坠下来。
雪白的瓷碎成无数块,又拉扯着,碎成更多,一些掉在地上,被踩到更深的土里,一些被人高举过头顶,欣喜若狂的要冲出这个草杆搭出的庙宇里。
屋外,电闪雷鸣,轰隆隆下起了大雨。
众人狂喜冲了出去,那欢喜激动的嘈杂里这座破屋子越来越远。
季李只感觉自己像是那个摔碎的玉像,浑身上下痛极了,他张开嘴,试图求救。
微弱的声音被雷声遮得辨不清,只有那系统孜孜不倦的哄,「只要,您答应下来。」
那声音听起来太美妙了。一声声催促着,快答应吧,只要答应下来,就不会痛苦了。
不会痛苦……
‘什么?’季李依然不够理智了,他只要自己能远离这份痛楚。
「只要您说,本人季李,自愿开启托管模式。」那声音含着欣喜,伴着滋滋滋的电流声莫名有些诡异。
‘我、我。’季李长呼出一口气,喉咙又痒又痛的,他弓着身子咳嗽起来,咳得他脑像是被扎了般痛。
还有眼睛又红又肿,生理性的眼泪狂掉,湿咸的味道在嘴里蔓延。
季李张开嘴,那声音从嘴里跑出来。他期待着,结束着份痛苦。
突然,一阵狂风呼啸着奔来,季李像顺着风流动着,脑袋里的声音尖锐的响起来,刺得他耳膜发痛。
毛绒绒的触感在脖颈处,湿热的,在嘴角轻轻舔舐着,季李又痒又痛的,想挣扎着躲开这份亲昵。
他脸颊红得有些病态了,泪淌湿的在月光下亮盈盈的,闪着碎光。白皙的指抚到绒毛里,骨节烫红,季李费力睁开眼睛,只模模糊糊看到个,艳红的梅花印。
第98章 私闯官宅
季李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 那浑身的痛苦如潮水般来,又如潮水般退去了。
“小梅花,是你吗?”季李被撞上来的毛绒绒遮了眼睛, 看不清楚, 只能伸出手摸索哑着声音唤。
那团毛绒绒的兽自然听不懂他的话, 季李刚散了一身汗,竟有些凉快起来。他抱着似暖壶似的毛团也不撒手了,他脑袋清醒不少。
指隙间的绒毛有些偏硬, 尖端在掌心扎得有些痒, 他回想了一下, 之前白狐的绒毛,好像不是这样的,小梅花的毛更顺滑。
耳边系统的喊声还不停,听起来还有几分恼羞成怒的真人感, 尖叫着在嚷「快答应呀!」
‘我答应什么。’季李闭着眼睛在心里不急不躁的回应,思绪也清晰起来,‘我突然发烧, 是你在捣鬼吧小云。’
系统十分可疑的停顿了一刻,放软声音道, 「您误会小云了。本来就是病来如山倒。」
「您听过说, 回光返照吗?」机械音里透出一丝诡异来。
在黑暗中,季李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盈盈的兽瞳, 心颤了一瞬,抬起手遥遥挡在眼前,自言自语道:“那我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系统在刚才暴露出‘本性’,或许是知道拿捏不住人了,很快沉默起来。
季李也懒得搭理这个游戏系统, 倒是分出心神,伸手摸了摸还伏在床边的兽,刚才他睁开眼睛,适应了黑暗后,眼前的景物都清楚了很多。
一条犬似的,季李支起身子坐起来,手探出去。
手指悬在半空中。
那兽像是被惊动了一样,睁开幽幽的眼瞳,脑袋从双爪间抬了起来。
季李这才看起这只‘犬’的全貌,半人高的身体轻易就将从门口吹进的凉风挡住了,那眼瞳是浅蓝色的,在月光下又透着些幽幽的银光。
季李暗自咽了咽唾沫,喉咙还有些泛痒。他终究没敢摸这只有些巨大的‘狼’,手指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他脑袋里面突然就想到了,在时将军府看到的球那么大的石头。
那个雪山之神的印记,他默默的想,也许这只狼就是雪山之神,或许是他摸到了印记。
现在冒出个幻像来保护他毕竟,如果不是被这团毛绒绒兽舔了脸,他或许真的会答应系统的许诺。
季李扯了扯嘴角,在心里接受这个有些荒谬的原因。
反正他都在游戏世界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吗?
季李重新躺回了床上,勉强忍耐自己盖着有些汗湿的被褥,说服自己忽略床边的巨兽。
睡前,他迷迷糊糊的想,如果真如系统说言,也许明日他不用上早朝了。这般想着,他心底还有些快乐。
一夜无梦,季李睁开眼睛,昨夜的记忆席卷而来,他感受了一下,浑身发热的症状没有了,甚至还很清爽。
他下意识朝床沿望去,果然不出所料,那只巨狼不见了。
也许那只狼真是被他想象出来的呢?季李越发觉得有道理。
天色还有些早,他在床上又呆了一阵,屋外才传来脚步声。
季李套上衣服,扬声道:“进来吧。”
王七进来时,神情还是很惊讶。季李见他表情,笑着开了个玩笑,“我现在是回光返照。”
“季大人!”王七咚一声膝盖砸到地上,嘴上恋恋有词,“还请上天莫怪,大人只是一时口无遮掩。”
季李赶忙道:“好了,好了。你先帮我备热水吧。”
“我真是昨晚出了一身汗,才好了不少。”季李着实有些心有余悸。
王七也没有耽误。
今日确实起得早些,等季李泡完一个热水澡。
用完早膳,离上早朝还有充裕的时间,他一手拿着勺子,困意席卷而来,那瓷勺好几次都没塞进嘴里。
“大人?”王七在一旁看得也是心惊肉跳,生怕人一头直接栽进饭碗里,压低了声音提醒。
季李闻言一个激灵,松了下手,‘啪’一声那勺子从中间摔断了,他有些尴尬的拍了拍脸,站起来语气匆匆:“我吃饱了。”
季李快步走出相府大门,今日吸取了教训,他穿得厚实了些,外袍是丝棉的,把清晨的一些冰凉完全抵挡了。
等他走到宫门,浑身上下都热起来,又想到等会进宫对衣着整齐有所要求,他还是老实放下来挽起来的袖袍。
从走到大殿的台阶上,这一路,那些官员莫名其妙的盯着他看,嘴上还叽叽咕咕的说个不停。
季李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衣衫沾了东西,索性检查了一番,有些茫然的继续往前走,刚走出几步,身后传来个响亮的喊声,“季大人,您早呀!”
季李转过身,看着挺着个浑圆胖肚子的户部侍郎张重,对上人笑眯眯的大圆脸,扯了扯嘴角应:“张大人,您早呀。”
张重快步走上来,左右张望了番,小声道:“您这次可是三皇子面前的大红人了呢。”
季李不知道对方的来意,只淡淡笑了笑。
“不过,听说大人你昨晚还是回了相府?”张重脸上的笑容不减,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往后退了一步,扬了扬声音:“岂不是,冯相也是对三……”
“张大人,请慎言!”季李皱起了眉头,突然明白了这人的意思,冷哼了一声道:“您可知,在朝为官最重要的是什么?”
张重摇了摇头,神情困惑,有些好奇地凑上来问,“是什么?”
“忠君!”季李一字一句说完,转身就走,加快了步伐没有理身后的呼喊。
他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昨日老李话里话外的不解了。恐怕是,之前托管者顶着他的身份说过什么站立场的话。
再加上冯裕之去了江南,没叫上他,恐怕也是一种表态。
原身季明礼就不再是,‘忠’臣一派。
自然,如果原身要点脸面,都不应该再回相府了。
不过,他现在是季李,他才懒得管什么脸面。再说了,冯裕之庭院里面的雕像是什么,他都没去打探清楚。
季李本来要去寻冯相一派的位置,结果那些人一个个的非要凑上来,口中振振有词称这是他们位置,这举动分明就是排外。
他脾气再好,现在也忍不下去了。他深吸一口气,正要站到户部侍郎旁边,既然这人讨厌他,那他就非要凑上去。
刚迈出一步,他衣袖就被人扯住了,察觉到动静,偏头一看,入目就是一张笑得比哭难看的脸,正是吏部侍郎,林严业。
季李愣了一下,他与林严业的恩恩怨怨完全是从林渊开始的。不过,他还记得,之前林严业就主动戳破了什么‘友善同事’的伪面。
他眯着眼睛,心道,难不成三皇子真信了他‘投诚’的谎话不对吧……
季李见状挑眉,正要说话,突然听到一声尖细的嗓音,王公公快步走了出来,高喊道:“陛下驾到!”
无奈,季李只能跟在林严业身旁,下跪行礼。
又是一阵嘈杂,各部按例禀报近日大小事。季李还只是个小官员,自然论不到他说话。
可他不说话,事也会来找他。
果然,他看到户部侍郎张重上前,高声道:“陛下,臣有一事要禀!”
不怪季李心绪不定,毕竟张重说话时,还专门扭过头朝他挤眉弄眼的挑衅。
“嗯?”帝王慵懒地在王座上高坐,闻言,眉眼生出些好奇,那双金黄的眼瞳迎着朝日耀眼极了,真有些九五至尊的威严感。
季李心里有些不安。
张重语气不忿:“臣要奏,季明礼私闯官宅!”
季李快步走上前,跪地道,“陛下,臣不知,户部侍郎为何冤枉臣!”
“张重你仔细说来。”帝王似乎是笑了一声,目光分明落在季李身上,却是在问户部侍郎详情。
张重果然神情大振,“季明礼昨日去了相府,可季大人分明有自己的宅院,而冯相已然去往江南赈灾。不知,季大人为何不请而至?”
季李本来在心里打好了腹稿,结果一听,他竟然都有自己的宅院了吗他怎么有钱吗?心思难免有些飘忽,回过神来时,就听到赵永敬冷硬的话音,“为何不说话了?”
季李:“陛下,臣回去只是去收拾行李。”
“那你为何留宿了一晚!”张重自然不肯放过他。
季李心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宅院了呀。也太突然了。
对了。季李抬起头,心头大定,直直望着张重的眼睛,语气带着些悲愤,“臣是在为江南旱灾一事忧心,呆了一晚,自然是在清点钱款。臣的宅院也会变卖出去!”
“以后,臣可否借宿在张大人您府上呢?”季李冷冷道。
张重果然愣住了,下意识想反驳,又想是想到什么,不情不愿道:“哦,那臣也是错怪季大人了。”
季李没想到张重就不辨了,只然算逃过了一劫,可他心里却放松不下来,他总觉得,张重的神情很不对。
又熬了一阵。听着赵永敬沉着声音道,“可还有事,无事便退朝。”
季李甚至感觉赵永敬的声音都变好听了,他暗自松了一口气,正要行礼。
只见身旁的林严业动了,他像是无意间偏了偏头,脸上的笑意很深,季李却品出些恶意来。
吏部侍郎语气悲伤,“陛下,臣有一事相禀!”
帝王随意摆了摆手,算是回应。
林严业直接跪在了地上,激动的倾诉起来,“前天,发生了一起大事,在圆心湖里的一支木船里发现了具尸体。当日,正是……”
“林大人,这事已经交由大理寺经办!”冯相一派的官员上前驳道。
林严业却摇了摇头,眼眶发红,“但当日举办赏画吟诗的主人,可是大理寺卿的小孙子。”
他话音一落,朝堂顿时躁动起来。
季李完全是一头雾水,他不明白林严业提的这件事与他有什么关系,为何要专门看他一眼。季李想不通,在心里唤,‘系统,难道托管者又干了什么也去了圆心湖的吗?’
系统疑惑道,「小云没有查询到该记录。不过,原身季明礼好像与孙云明有些纠缠。孙云明就是大理寺卿孙治的小孙子。」
季李完全愣住了,他朝最前排在椅子上酣睡的老者望去。
孙治已六十又九,是三朝元老,因年纪太大,特许坐着上朝。
孙治老态龙钟的闭着眼睛,整个朝会都不发一言,人人都知道这人是在装睡。
此刻像是被惊动了,顶着众官员的怀疑、惊异的目光,孙治轻咳了一声,摇摇晃晃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周遭顿时安静下来,个个低下头竖起耳朵等着。
他目光清明,声音响亮道:“陛下,此案可由三司查办。”
帝王点头,“可。”
吏部侍郎适时直起了身子,神情有点犹豫,“可是,近日江南旱情严重,众司都在其劳心劳力……”
林严业话还没说完,殿内瞬间又闹腾起来,像是油锅里面掉进了水珠。
「滴滴滴!请玩家夺得查案的权力,找到罪魁祸首,还孙云明清白。」系统突然响了起来。
第99章 愤怒的季李
面对系统如同找事的任务, 季李脸色一变,暗自叹了口气,在一旁听着官员的吵闹声。
心里确实是不愿意的, 他忍不住追问, ‘你能不对劲吧要找出真凶, 非要我现在站出来插一句吗?’
面对玩家直白的怀疑和警惕,往日装乖的模拟少女音系统也不使用了,反倒是有些急切的露出真面目, 声音急躁的, 在脑袋里面撕扯起来, 「请玩家完成任务!」
季李面无表情的站着,一动不动。
眼前突然涌起显眼的金红色的一团,在空中颤动着,季李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辨认出来是堆叠在一起的蝶。
那团画像散开,伴着机械音, 「已开启倒计时。」
季李看着那些蝶摆成三、二字样的图案,甚至伴着数字的倒数, 这些模拟的影像越来越逼近, 季李最怕这种身上带粉尘似的蛾子了。
鸡皮疙瘩起了一声,他脱口而出, “停!”
季李上前一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分明注意到,他一动,整个朝堂瞬间安静下来了。
既然已经丢了脸, 季李更是无畏了。
那蝶影在他出声的那一刻,溃散开来,只剩了一只黑底金边的蝴蝶,在空中凝滞住。
季李心中有个不妙的预感,但迎着众人灼灼的目光,只好把手老实安放在腿边。
那团金黑的影直直撞进他眼睛里,季李心底瞬间燃起一团无名的怒火。
他都懒得去管这些人或犹疑或警惕,甚至是辛灾乐祸的目光,挺直了腰身阔步走到殿中。
季李双膝跪地,扬声道,“陛下,请让臣查明此案。”
“此案可能没有怎么简单。”季李压低了身子,语气平静。
本以为,朝廷官员又要争斗起来,看不管他的丞相一派沉默,吏部侍郎神情不忿却还是没动。
这大殿内静极了。他甚至能听到胸腔里,砰砰砰的心跳。
朝堂上决断一切的帝王没开口。季李自然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等。
“下朝,恭送陛下!”尖细的嗓音响起。
季李只能跟众朝臣一同恭送陛下。
等帝王退朝,朝堂内众官员纷纷站起身,季李还愣在原地,有些想不明白,他此番请命,是成功还是失败了
季李不死心的问,‘系统,你怎么不播报’
系统又装起来了,语气听起来很困惑,「小云不明白您的意思。」
季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就,刚才我的任务完成了吗有没有获得查案的机会。’
系统模拟的画像摇了摇头,「抱歉,小云不能准确判断NPC的意思。还请玩家获得圣旨后进行结算。」
季李沉默。
“季大人,你的胆子还大呢。”林严业笑眯眯的凑近,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转过身就离开了。
季李站在原地,看着人的背影。他现在心里面乱得很,本来想等这些无情无义的官员都离开。他在心里数着时间,缓慢挪着步。
刚迈下台阶,耳边就响起一道响亮的声音,“不肖子孙就劳季大人费心了。”
季李闻言抬起头,看清说话之人后,眼睛都瞪圆了。
竟然是大理寺卿孙治,按年纪来算,他都可以叫人爷爷了,他赶忙摆手,“没有,没有。想必这案子,陛下另有人选。”
哪知孙治摇了摇头,又搭拉下皱巴巴的眼皮,被人搀扶着走远。
季李抬头望去,就看到前面熙熙攘攘站了一圈,全是刚才的朝廷官员,一个个似笑非笑的朝他点头打着招呼。
季李扯着嘴角回礼。
他刚才确实是厌烦了,这个破系统,还是游戏世界里面的NPC。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是‘玩家’,也是一个NPC呢?
季李想到这里,心尖一阵发麻。
不管怎么样,就从系统昨晚故意诱哄他。还有,一开始给他的许诺,‘完成任务后就能回到现实世界’,不过是一口空谈。
季李当然不能再信,也许系统也看出来了,所以现在也不走什么‘奖励’机制了,全然是采用惩罚来逼迫他。
季李越想越烦,深吸了口气,立下决心。不管了,他要开始乱来了!
他脚步一转,与众官员分离,走了另一条路,他决定去西厢房那边看一看的。
但是,现在没有了监办的身份,就没有进入的权限。
只能遥遥站在远处,探头往里面瞧,离在殿门口的石碑被人遮盖起来,他也不能从横七竖八堆积的,烧得乌黑的横木,星星点点落着的石头看出些什么。
‘系统,我现在的积分是多少?’
系统回答道「有两个积分呢,不过,玩家您可以预支。」
季李一听就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本来系统恢复正常,也不再提什么‘托管’的事情了,他还觉得有点不对劲。现在好了,他也是能理解了,反正这系统就是不安好心。
季李大大咧咧道,‘最多能预支多少?’
「好的!经查询,玩家您可以预支500积分呢!」系统死气沉沉的声音瞬间激动起来,很有活人感的摇摆着虚拟投影。
季李正想说话,突然听到‘啪’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他寻着声音望去,看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人,三皇子赵文安。
看着人怒气冲冲的脸,季李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他歪了歪头不解道:“不知殿下您尾随……”
他还没说完,只见赵文安啪的一声展开了扇子,动作夸张的整个手臂都在用力。“本殿下想来就来,你还敢管!”
“自然不敢。”季李老实摇头。
三皇子刚升腾起的气焰像是遇上了雨,皱着眉头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模样。
季李看着都难受,他好心的推了一把,“那臣便告退了。”
“站住!”赵文安急忙将人喊住,“你不是想去查案吗?”
果然看到人停了脚步,赵文安反倒不着急了,扇风的动作都停了,毕竟最近天气入凉了,他暗自搓了下冷冰冰的手,把这份错都记到对面之人身上。
三皇子清了清嗓子,神情很是不忿,“我就知道,你这人不安好心。”
“还说什么,敬佩本殿下。”
季李越听越离谱了,他可从来没说过这种话。他无奈道:“若是殿下没什么事,那臣还是离宫吧。”
“怎么没有!”赵文安最讨厌这人轻慢的模样,眯了眯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如果想去救旧情人,本殿下可以帮你,不过需要一个条件。”
季李看着三皇子伸出根食指,晃动着。他现在确实是被原身与孙云明的关系震惊了。
竟然还是昔日情人的关系!
原身季明礼也太厉害了吧!与大理寺卿的孙子都能勾搭上。
在赵文安看来,季李闭上了嘴,魂不守舍的,分明是被他的权势吓住了。不过,真没有想到,这季明礼还是个长情的人。
三皇子在心里为自家舅舅叹了口气,暗自道,就由他来收拾这朵烂桃花吧。
“好了。”三皇子扬了扬声音,对上人灼灼的目光开口:“你可以先去调查。如果有个结果,本殿下可去父皇哪里美言几句。”
季李沉默。
三皇子等得不耐了,皱起眉头语气凶巴巴的,“吓呆了,还不感谢本殿下!”
季李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着赵文安,心道,果然,怎么蠢笨的孩子不是赵永敬的孩子。不过,定然是这个游戏世界的设定,好像,从他五日昏迷醒来后,剧情发展越发离奇了。
三皇子就看到青年拍了拍衣袍,神情很是古怪的转身离去了。
“……你什么意思!”赵文安气得脸都红了。
走出宫门,季李站在街边,看着空荡得有些不正常的街道,心里突然有些迷茫。
‘系统,你是故意的吗?’
季李往前迈了一步,脚踩到迷糊成像素块般的石板上,入目的游戏NPC们都长成了同一张脸,唯一能辨别出不同的,恐怕只有身上穿着的色块的差异了。
「警告!警告!游戏世界正遭受破坏,请玩家即刻回到丞相府,将‘外来物’处理。」系统的声音充满了急切,在模拟的人声中带着明显滋滋滋的电流声,尖锐的扎着他的耳膜。
季李听着头痛起来,很不能理解突然到来的指令,但他还是奔跑起来,按照记忆中的路线,飞快的跑。
冷冽的风直直往他喉咙里面灌,眼前的景象变得开阔起来,系统还在愤愤的叫,「不是这个方向,请立即前往丞相府!」
从肚子里传来的痛楚很快蔓延开来,他眼睛很酸涩的,大滴大滴的眼泪直往外淌。
经过昨晚系统突然响起来,甚至通过提高他的感知来逼迫他。
季李就不再相信这个游戏‘系统’了。是不是有另一种可能,他就是这个游戏世界的外来者,不过,他被拉入游戏……
等等,如果真的被系统托管,‘它’的目的是什么呢?
季李突然想到了,梦里的阿狸,还有被托管后写给时将军的情书。
按照原身的万人迷设定,人人都喜欢他。
从昏君总放在嘴边的,要纳他入后宫。
系统需要我来做什么呢?
痛意愈发强烈,他长长吐了一口气,停了脚步,嘴巴里一股血腥味,耳边的声音又幻成蝶飞舞起来要钻进入他耳朵里,联合肚子里面的蝴蝶噼里啪啦的乱撞。
在他痛得有些坚持不住的时候,身旁拥上来的一个个像素脸NPC们,伸出手像是要来拉扯他。
嘴上似乎还念叨着什么,还把脑袋里面系统的尖嚷声都压了下去。
季李狠狠咬了下唇,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面对着拥成一堵墙似的人群,笑着张嘴,“别做梦了。”
随即闭上眼睛,往后一倒,扑腾一声砸进了圆心湖里。
季李在心里默默庆幸,幸好,上朝的时候开小差,在脑袋里面追问系统,玄朝都城的地图。
毕竟是玩游戏,他穿进这个破游戏里面怎么久,一点玩家的上帝视角都没有。
还有这个破系统,天天追着他喊什么,玩家、玩家。
缠在身上的痛楚感渐渐消失了,季李喝了一口又一口湖水,眼睁睁看着自己离蓝蓝的天空越来越远,心中对‘系统’的怀疑感更重。
‘这个游戏世界里面,你真的是官方的系统吗?’
‘你是哪家公司创造出来的?’
「滴、滴、滴。小云正在获取权限。」
季李突然发现身上多了一层白蒙蒙的气泡感的膜,入水的湿冷,窒息感如同往周遭跑的小水球一般消失得一干二净。
季李正悬浮在一个圆形的空间里面,他尝试着伏到上方的气泡膜上,指尖轻易就戳破了这层薄薄的屏障,触到了冰凉的湖水。
「……请玩家尽快回到岸上,十分钟后保护屏障将失效。」系统声又响了起来。
季李愣了一下,低下头盯着自己干燥的衣袍,轻声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系统再一次陷入沉寂。
季李索性坐下来,撑着下巴欣赏着湖里面暗沉沉的景,从旁边游过的鱼影从一块块马赛克似的碎片,变得更真实。
闪动的鱼鳞,鼓动的一个个气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真如系统所言,那屏障骤然消失,湖水疯狂涌来。
求生欲驱使他挣扎起来,意识渐渐模糊,他只觉得自己变得好热、好热。
等季李醒来的时候,后脑勺痛得不行,身上不知道盖着什么东西,压得他沉甸甸的想抬一下手都不行,眼皮又酸又麻的,他只看到一个弓着腰身的背影。
他躺在一个狭小的巷子里面,地上浮着层黄褐色的泥沙,指腹似乎是在水里泡久了,皱巴巴的,摸着都没有知觉。
季李想着,也许自己是顺着湖水又漂到了什么地方,被好心人救了。
他额头有些发热,张了张嘴喉咙火辣辣的,声音嘶哑,“是、是您救了我吗?”
听到声音,背对着他的人影像是被吓了一跳,匆匆忙忙转过身凑近。
被遮挡的金黄落日这下显露出来,耀眼的光像针一样,密密麻麻的扎过来。
季李手指发麻,挣扎着从盖着的泛黄棉花破布被褥里面抽出手臂,掩在眼前。
那人一直没说话,季李缓了一阵,从指缝隙间去看,但是只能看到对方的肩膀。
他低着声音谦意道:“不知道,这是何处”
“季大人。”这声音很耳熟。
第100章 季李:真求你了……
季李心惊了一下, 有些愣然,皱着眉头去辨认,即便是背对着落日, 在暗沉的光影下还是能看到对方的脸, 竟然是王七。
“怎么是你?”季李脑袋有一阵发空, 毕竟,如果他是被人救了,当该被送到丞相府。
见到王七, 怎么也不应该是在这个巷道里面。
季李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咽了咽唾沫, 刚想说话,喉咙痒得他咳嗽个不停。
王七急急忙忙的递上个瓶子,动作里透出一种古怪的急切,“季大人, 您快把药吃了吧。”
“可能还要您再等一刻,马车就快来了。争取在城门关闭前将您送出去。”王七的语气又急又哑,让人不自觉紧张起来。
季李整个人虚弱得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掉进水里太久了,头晕眼花的, 热意从胸口往外冒, 他有些不能很好辨认王七的意图。
这个人真的是在关心他吗?
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竟然要急匆匆的逃出都城。
再配上他现在湿淋淋的一身,真的很像只落水狗了。
季李疲惫的叹了一口气。
王七似乎是看出他的防备,只把瓷瓶递得更近了些,语气里带着些悲悯,“季大人, 您贪、贪了赈灾款的事暴露了。”
“还请您振作起来。或许,您去到江南,丞相他……”
季李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现在更不明白了,难道是他还在做梦。
火辣辣的疼意从指尖泛起来,他低下头,看到只火红色的蚂蚁咬住了他,‘系统,这是我拒绝完成任务的惩罚吗?’
机械声冷冰冰的响起,听起来没有什么生气,「请玩家不要误会,由于游戏世界被破坏。主系统无力维持。为保剧情线正常运行,进行了自动修正。」
季李,‘呵呵。’
似乎是季李没有回答,低着头,再配上一头乌黑的发乱糟糟,褐黄泥石混着几根杂草,全然是狼狈不堪的模样
王七不知道怎么了,心底涌起一股愤怒,他飞快收回了瓷瓶将东西紧紧拽在手里,直起腰身,背对着这个未来的‘阶下囚’,语气里带着些怜悯,“季大人,您还是好自为之吧。”
“从宫里偷回来的雕像里面,可全是您贪污的钱款。”
“小人我还愿意送您出城,也是还了些恩情。”王七说到这里时,脸上的疤痕也显出些凶狠来,他高高的站在落日下,影子拉得又宽又长。
“……等等。”季李抬起头,脸上带出个苍白的笑。
在王七眼中,这人他神情里面还全然是计谋败露的不甘与痛意。
王七像是找到了什么借口,心里面的愧疚与不安更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瞥了一眼停在不远处的马车,挥了挥手,唤来马夫,一人揽着一边,将人连拖带拽的塞进了马车里面。
“季大人,有些事。您还是去江南问冯相吧。”王七丢下一句话,翻身跃下车。
马夫指了指城门的方向,示意要启程了。
王七站在一旁,目光瞥到地上被拖出的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迹,开口:“快出去吧。”
季李昏昏沉沉呆在铺满了枯稻草杆的马车厢内,还是想不明白,只能在心里唤,系统,系统,快出来!
「玩家,您有什么问题吗?」
‘你想让我为你做事,总得给我好处吧’
「小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小云的一切行动都严格遵循《系统守则新修版》手册。」
‘我要屏蔽感知。’
「抱歉,小云没有该权限。」
‘说谎!我之前用积分兑换过这个功能!’季李猛然睁开眼睛,像是发现什么端倪,语速加快,‘你很不对劲。我有理由怀疑,你违规了!’
「滴滴——」一阵尖锐的声音几乎将季李的头扎得更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李缓过心神,正要追问。
「系统小云正在为您服务。玩家05号,请尽快完成游戏任务。」
‘你就转移话题吧。’季李扯出一个笑,缩在角落里,放出狠话,‘反正,我是不会再完成什么任务了。’
‘最坏的结局就是,我死,你也会,消失’季李还极其谨慎的措辞。
机械音响得更烈了,他好像能看到空气都被电流电得扭曲了,就在季李以为那团怪蝴蝶又要飞出来的时候,只听到,啪一声。
像是箭矢射到木板上的响声,季李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下的马车都不稳得抖了一下。
马车外,哑巴车夫慌忙的从衣袍里面讨出张纸,还是没等到放下行。只好又塞给守卫让他都肉疼的大笔银钱。
他给得实在太多了,又一瞬间都开始怀疑,自己做这件事的意义。
可现在,车夫将思绪收了回来,看着城外绿葱葱,好像从没见过的景。
他屁股都还没坐热乎,就听到一声大喊,“站住!”
他吓得嘴里叼着的尾巴草都掉了,下意识勒住缰绳,脚狠踢到马背上。
后方的马蹄声追得太急,就在他放松了缰绳,想自投罗网之时,那急急的啼声骤然停了。
车夫有些怯然的扭头去看,一支箭矢就直直的要钻到他眼睛里面来,他高举起双手,张大了嘴叫着求饶,“啊啊啊……”
季李不知道这些,他隐隐约约能听到些声音,可是他烧得太厉害,意识都不清醒起来。
混沌得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有这出事了。
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话音,声调里带着一贯调笑的让人心痒的笑。
那萦绕到鼻尖的橘子皮般的涩然的气味,黏湿的浓郁长长的眼睫颤动着,要飞舞起来。
“……真可怜呀。”那声音近极了,湿凉的触感落到眼皮上。
季李努力拉回昏沉沉的思绪,半睁开眼睛,一个泛着橙光的身形严严实实挡在前面,那双狭长的眼眸里闪动幽幽水光,荡开的潭面游出条暗紫色的蛇。
好似舔舐在脸上,如此的坦荡。
他本来就像是在被火灼,被人这般直直望着,那透出来的怜悯,如高悬明月照到枝桠上的蛇,细长的蛇尾缠到裸露的脚踝,一寸一寸的攀。
咬到耳垂上的牙又尖又冷,激得季李平白清醒了。
伏到他耳旁的男人似乎是觉察到了他的害怕,反倒欣喜的往后退了一步,带着腥红浓稠血液的唇裂得更大,只见人舔了舔唇,有些快意的眯了眯眼睛,很回味的模样。
耳垂的痛麻感,在不断提醒季李。
封怀礼嘴上的血,肯定是他的,“你、你在发什么疯?”季李声音哑得厉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发出声音来没有。
手指刚摸到耳朵上,他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感知。
……
醒来的时候,季李发觉自己似乎是站着的,能看到的是漫到他腰身上的,混黄的水
想象中病愈后的,酸麻、无力感都没有,季李好像真的没有什么感觉了!?
‘系统!系统!’季李吓得在心里狂唤。
意料之中的没得到回应,他只能看到一个方向,努力辨别了目前的状况,好像是,在一个有些破败的庙里面?
透过木板上面的洞,能看到外面正电闪雷鸣下着大雨。
可能是雨太大了,积水蓄到一处低洼,把这里都淹了,而他难不成是被施加了什么定身术,动也动不辽。
甚至感觉不到被水淹的冷意。
季李无奈,不过这样也好,他也不会痛了。
这般想着,他反倒释然了,想闭上眼睛休息。
结果还不可以!
只能看着眼前的景象,像是在看什么投影,一扇快被淹到顶的石门,淹在水中只冒出顶的几个奇模怪样的石头,漏雨的一块屋顶。
不知道过了多久,积水渐渐退去,天空放晴,太阳也出来了。
可惜他感知不到温暖,也闻不到、听不到声音。
看着地上不知道从哪里冲来的一只布鞋、几条缺水而死的鱼,匆匆忙忙的老鼠正四处窜。
久到门前的一颗种子破芽,钻出长漫青苔的土,摇摇晃晃的又成细长的一枝,不知多少风风雨雨过了好久,那棵树高得都能把石门顶起来了。
突然,在一片近乎死寂的安静中,有个沙沙的声音,可这动静太轻、太小了。
但季李愿意相信真的有这个动响。
他又重燃希望在心里呼唤,‘系统!是你吗?’
一如既往地,没有回应。
不过,那声音却愈发清晰,听着越来越近,季李注意到在地上转圈的老鼠惊得窜走了。
如果可以,季李甚至觉得自己在此刻屏住了呼吸,能听到砰砰砰的心跳声。
而在灿烂的阳光下,那发出声响的主人,终于出现了,那雪白蓬松的毛尖带着金黄色的柔光,显得如此的神圣。
熟悉的艳红的梅花印,就出现在这只小心翼翼跑动的白狐额头上。
季李在心里惊唤,‘小梅花!’
不知道是不是他声音起了作用,还是只白狐真的有灵性,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扬了扬头,一双浅棕色的兽瞳直直的回望过来,季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他好像感受到了风吹的凉意,虫蚁爬过后带来的痒意,这些是如此的久违。
白到透明雪光,如此的闪亮像是望进了一处开阔的雪原,凉凉的、冰冰的,季李感觉自己的手指好似被冻得发木,或者是全身都像是凝固了。
白狐突然动了,季李急得想挣开这个束缚奔过去,但却只能在心里唤,带着些近乎祈祷的,‘快过来,过来,小梅花。’
‘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白狐试探着迈出了一只脚,留下了一串梅花印,季李好像闻到了一股气味,藏在翠绿枝干里的玄黄色花苞颤了颤,奋力破开了道裂缝,浓郁的香气漫开。
玉兰花开得如此的美。
白狐停了下来。
季李急得甚至止住了在心里喋喋不休的祈祷声,他看着白狐转了个身,又蹦蹦跳跳的站在那棵树根上,再一蹬腿灵巧的跃到枝桠上。
‘小心点,这树干怎么小。’季李忍不住在心里念叨,不怪他担心。毕竟现在他好不容易能闻到气味了,虽然好像只能闻到长在石门旁边的玉兰树的气味,他必然要担心这棵树的安危。
那白狐的身形好像真的停顿了一瞬,反倒更肆无忌惮的走了,亮出锋利的爪。
季李明显看到白狐往他的方向看了看,随即,毫不留恋的霍霍树上开的第一朵,也是唯一朵玉兰花,他只能心疼得看着,五、六片花瓣悠悠坠到地上。
季李感觉自己心都在疼,不免在心里埋怨起来,‘小梅花,你是故意的吧!’
也不知白狐是什么意思,真的有些挑衅的,跃下树,急匆匆的朝他的方向跃来。
‘好吧。’季李还是心软了,有股软乎乎的触感泛起来,好新奇又好熟悉的感觉,季李生出一种想抚摸白狐的想法。
等松软温暖的触感真的从他指尖泛开,季李发觉自己好像能眨眼睛了,这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好似是泥石堆成的,十分粗糙的雕刻方法,十根长短不一的手指。
季李甚至觉得,这个拙劣的雕刻家,有没有给他雕嘴巴了,可能耳朵也没有,不然他刚醒来怎么听不到声音呢?
‘别舔了,脏的!’等带着些湿意的触感传过来时,季李才看着白狐正在舔他的手,沁湿的泥石又深了些。
‘……等会,我的手指掉了怎么办?’季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过也许这只白狐就喜欢吃泥巴呢,季李只好在心里安抚自己,没关系,想必他应该是一个大的泥石像,白狐想吃的话,肯定要吃很久。
只要白狐不离开,他应该就能获取更多的感知了。
那痒意、湿热的舔舐感太过真实,季李甚至能感受到白狐伸出的舌头抚过的触感。
看着掉落到地上的越来越多的泥石块,季李开始心慌了,被弄掉下来怎么多吗?
季李收回了刚才的猜想,按白狐现在的破坏力,或许他天一黑就消失了。
抱着无比悲伤的心情,季李刚想去看他的手指,眼前却被厚实的雪白绒毛挡住了视线,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白狐沉甸甸的爪子结结实实的压在他肩头,季李分心的想,算了也许他被破坏完,这个过于真实的梦就结束了。
最后还能留几个印上梅花的泥石块。
湿漉漉的舔舐感在眼皮处传来,季李真的很想躲开,可是怎么也动不辽,就一动不动的,等着白狐从他的眼角开始咬,湿漉漉的痒意,柔毛爪子踩在脖颈上。
在这一段太过难耐的等待中,季李睁开了眼睛,看到手指竟然是白瓷般的光滑,就连大小都好像完全是按真人一比一复刻般。
季李还来不及欣喜身上的变化,窝在胸口的毛绒绒好大一只,季李一偏头就对上了那双明显带着喜意的兽瞳。
‘小梅花,是你一口一口舔的吗?’季李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半响才冒出一句。
白狐很自豪的点了点头,又扬起头,凑近要来舔他。
季李下意识抬手要将它毛绒绒的大头挡住,可惜肢体安静了太久,一举一动都僵硬得不行,但往好处想,好在他终于能动了。
忽略趴在嘴角咬得,‘滋滋滋’作响的口水声。季李只当自己没感觉到,努力伸展手指,试图让自己赶快恢复。
‘小梅花!’就在季李叫了第一百声的时候,白狐终于停了动作,恋恋不舍的跃到地上。
季李还没来得及高兴。
‘不是!’
眼见着白狐又凑到他看不出形状的泥石双脚,他脱口而出,只是那声音真辨不出在说什么,“啊啊!”的在叫。
不过,白狐真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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