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九天


    季李看到, 冯裕之极其温顺得半垂着眸,细密的眼睫印上暖红的光,光影似乎要透进瓷白泛青的皮肉下, 细长银丝被风吹到鼻梁上, 刀刃般切隔沁出艳红的压痕。


    苍白的唇面沾上热气腾腾的药饮, 湿红血色显出,微微勾着,冯裕之像是觉到他的视线, 抬手咬住瓷杯沿口, 雾汽升起, 一双浅棕色的眸像夜里细小的星。


    “老师?”季李忍不住发声提醒。


    冯裕之略显遗憾的一口饮完,轻置下茶杯,启唇:“想必已经饿了吧,我们去用晚宴吧。”


    季李点完头, 想着还是要客气一下,轻咳了声道:“学生不算饿。”


    他话音一落,咕噜噜的叫声从肚子里传来出来。


    季李一愣, 下意识用手去挡,当然是遮掩不住的, 只能尴尬的把脸臊红了, 埋着头跟在冯裕之身后。


    正垂头丧气感叹今天太丢脸,突然, 在一旁老老实实当隐形人的王七又不老实了,张口一句:“刚才,是我肚子在叫。”


    简简单单八个字,耗尽了季李的所有情绪。


    他暗自攥紧了拳头,只等用完宴, 他一定要对王七重拳出击!


    没见过怎么坑人的。


    以至于,季李在饭桌上老实了,捧着饭碗埋头苦吃,吃着吃着感觉有点不对劲,怎么他面前的菜永远都是满的。


    季李缓了动作,礼貌的放下碗,优雅夹菜时瞧着冯裕之的动作。


    就见人,时不时把对面的菜盘换到他面前,动作非常熟练就好像之前经常做这种事情。


    倒水、布菜,嘱咐他慢点吃。


    季李愣愣的吃完了饭,直到回到卧房整个人都是呆呆的,他觉得自己在做梦,可掌心下吃得鼓鼓的小肚子却告诉他,这不是梦。


    等等!


    他不是要减肥吗?为什么,又吃了怎么多!季李叹了口气,把今日的失误全怪到肉很好吃、冯裕之布菜速度太多上。


    说起来,他有点轻微的强迫症,不吃完碗里的饭就是浪费,菜都递到面前来了,不吃也太不尊重美食了!


    “王七!”季李一打挺从床铺下来,几步走到门口,盯着站在树下的人。


    王七挪了几步,小声道:“大人,您就别为难小人了。我就是好心办错事了。”


    “……好吧。”季李真没办法再说什么,毕竟人承认错误的速度太快了,态度也算诚恳。


    不过,就是认错了也不改。


    季李无奈得捏着额头,问:“要不然,你回家休息几天?”


    王七一听,哭着道:“大人您有所不知。小人无父无母,早就没什么家了。”


    季李:天塌了、不该多着一句嘴。


    他赶忙给王七拿了些银子,当即表示:“你不用难过,明日,我就让老师给你涨月钱。”


    王七感激道:“谢大人!”


    随即,留季李站在门口望着王七高高兴兴离开了。


    半响,季李回到屋内,把床下的日记拿了出来。


    烛火将其点燃,瓷盆里只剩猩红火星的灰烬。


    以后不能留什么证据了。睡前回忆一下白日经历就行,季李决定换个方式。


    今天是第八天,有7点。昨日没有梦到阿狸,也休假了一日没什么大事发生。今日领了西厢房重建的任务。


    季李回忆完,躺回被窝里,伸手拿过枕边的竹蝴蝶,盯着看了会儿,才回去。


    眼睛一闭,很快睡了过去。


    沉睡前,脑海里闪过白日里舞得像雄孔雀般的封怀礼,又闪过哭着喊他名字的阿狸。


    拉着他的手,往下探……


    湿烫的软意,就好像残留在指腹,季李眼皮一跳睁眼,就见到男人挤在他怀里,手脚不老实的乱动。


    季李放轻了呼吸,想把手抽回来,刚一用力耳边躁起一声,含着欢愉的呜咽声。


    男人迷蒙着睁开眼睛,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很快掩过,凑上来轻柔的唤:“你终于来啦。”


    “阿狸?”季李有些怀疑,语气不免生硬:“你也会睡觉吗?”


    封怀礼皱着眉头有些不满的一口咬到季李下巴上,语气愤愤:“你为什么昨天没来?”


    “因为我太累了。”季李伸手摸了一把男人毛糟糟的后脑勺,心里很冷静,也许封怀狸和阿狸是同一个人,看现在在他面前的,更像是白天的封怀礼。


    还故意说什么,上来就咬他一口,明明是在报白天的仇。


    季李瞬间想到一个主意,他探手迅速寻到封怀礼胸前的弱点,指尖施力,怀里的身体猛然软下来,他咬着唇不肯出声。


    “怎么了?”季李装作不解,空闲的手指头磨蹭到被咬得发白的唇,心下有些犹豫了,会不会,阿狸也会痛。


    封怀礼不知道他的心思,张口就把让人欲生欲死的指节含在嘴里,齿尖不忍的只轻轻落。


    季李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手上的动作瞬间停了。


    怀里的身体却烦躁起来,似蛇的双腿缠住人的腰腹,他吐出指头,一双眸里湿漉漉的,腻甜的气息洒落:“你真的不喜欢我?”


    季李心软了,不想去看他的眼神,探手掩住。


    封怀礼不满的扯下来,张嘴探出稠昳的舌,紧紧盯着他的反应,一面一点点的舔着,把掌心软肉吮的发红,细密的麻痒扰得人推搡。


    季李弄得烦了,一把扯着他后脑勺披散的乌发,清了清嗓子教训:“封怀礼,你是狗吗?”


    男人一听,从他手上挣扎起来,要逃。


    “好了。”季李盯着缩在被子里窝成一团,不肯出来的人,只觉好像弄得有点过火了,放软语气哄:“我不说你了。”


    “季李……”从团成球的被子里闷闷冒出一个声音,听着委屈极了。


    季李一听,这不是,阿狸嘛!?


    他赶忙把被子扒拉开,就见到赤裸着身体的阿狸。


    卷成一团,像只烫熟的虾米,浑身泛红。


    腿间沁湿了一片,亮晶晶的。


    “阿狸。”季李伸出手,示意人拉着他的手起来。


    阿狸一翻身,展露着身体,张开双臂朝他喊:“我要你抱我……”


    烫湿甜味间,季李被他追得急,一会儿说疼,一会儿说还要。真是太难应付了。


    最后,总算消停下来,阿狸趴着他肩膀上,眼睛红彤彤的望来,笑得甜蜜:“季李,我要给你生孩子。”


    什么!?


    季李急忙撑起身,一睁双眼,发现自己躺在床铺上,天还未亮。


    “是在梦里吧?”季李心有余悸。


    直到洗漱完,站在镜子里面,季李还在自言自语:“对,就是梦。而且,我也没做什么呀。”


    季李一看时间还早,便拆了宗文意送来的信。


    信里说,他在江南那边遇到一个麻烦,需要一大笔钱。


    “?”季李反反复复看了几遍,一时都怀疑起来,缺钱不应该找冯裕之拿吗?这应该是什么新的骗术吧,但这字迹就是宗文意所写。


    但是钱,他确实是有的。就是靠他抄书,把现世的四大名著改改弄弄,编了出来。


    写书,办书局的事情由季小五他们负责处理,按时间今晚就该传来书信。


    季李给季小五和宗文意他们写了信,各自交代了一些。但是否要给宗文意经济资助,他决定还是要问一下冯裕之。


    只是不巧,用早膳时季李没看到冯裕之,而他也要去授课便出发去宫中了。


    书院里。


    季李站在门口,等来了太子请病假、时乐请事假的消息。


    季李想不到,时乐不来上课的理由,他捏了捏衣袍决定课后便去寻她。


    此时授课也只有两人,三皇子赵文安、二皇子赵祈瑞。


    因为是第一次见面,季李仔细看了看他的长相,发现他格外普通,真像一个透明人。


    二皇子和他书童一同来时,季李甚至认错了人,全然是两个陌生人,之前印象深刻的书童也换了人。


    季李只觉这事很奇怪,两个皇子的书童都变了,难道是因为他们护主不力就换人了?


    赵文安一贯笑嘻嘻的模样,把着玉扇凑到二皇子跟前给人扇风。


    乌黑细长的发掩到额前,只露出两个又黑又亮的眼睛,发丝被扇起,一道青紫色的疤痕横在额上。


    季李一惊,赶忙移开目光,再往讲台下看时,二皇子挪了位置坐在角落里面,埋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三皇子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见季李在看他,还器宇轩昂的仰着头臭屁极了。


    “好了,我们开始授课吧。”季李懒得理他,漠然移开目光,翻开课本开始讲课。


    这两堂课没有什么波澜,季李本人的状态也不太好,所以第二节课,他把之前准备的试卷拿了出来,鉴于二皇子没听过课。


    “老师,就我一个人答呀?”赵文安皱着眉头,一脸不乐意,捏着纸张脸色难看极了。


    季李没有说话,轻声嘱咐窝在角落很胆怯的二皇子,“祈瑞,你可以先把之前的功课补了。”


    说完,转身看着不服气的赵文安,抬手拿过试卷,看了一会儿启唇:“这样吧,你翻着书答。”


    赵文安别别扭扭的还想讨价还价,见季李不愿搭理他,只好把话咽回去,哼哼唧唧的在位置上,把书翻得响亮。


    “……”季李叹气,突然感觉衣袍被扯动了,他下意识转身就看到二皇子赵祈瑞飞快收回手,两颗眼睛像黑葡萄无声望着,细长发丝显得一张脸极小。


    季李放轻了呼吸,感觉再大声一点,这个小孩又能躲起来。


    “怎么了?祈瑞。”季李俯下身问。


    “功课。”小孩蹦出两个字,目光落到书桌上的一叠纸页。


    季李一看,才发现这是之前布置的功课,书写得工整正确率高,他满意得点了点头:“祈瑞很棒,那你把今日的功课完成了吧。”


    总算熬到了下课,季李和两人告别哼着歌往外走,听到身后有些响动。


    “儿臣给父皇请安!”齐齐两声响起。


    季李一愣,不可置信得转身只见两位皇子恭敬朝从后门进来的赵永敬行礼。


    赵永敬身着一身玄朝,看起来像是刚下朝,随意抬手一抚手,靠着书桌上半依着,正翻着书籍漫不经心看着。


    季李叹了口气,快步走近正色道:“臣季明礼见过陛下。”


    “怎么你看起来很不高兴?”帝王抬眸,落到少年微抿的唇角上,神情探究。


    第28章 “慈父多败女”


    季李:谁敢对咱们尊敬的皇帝陛下摆脸子?


    季礼心里白眼翻上了天, 遮掩着低下头,余光看到三皇子施施然把着玉扇挡住了大半张脸,只未藏住的眼睛弯弯的明显就是在偷笑。


    好你个赵文安, 原来扇子是这个用处, 恨不得‘面谏寡人’吧!


    季李瞬间想到个主意, 一拱手语气诚恳:“陛下,您有所不知。臣心忧之事。”


    “哦?说来听听。”帝王起了兴趣,嫌热似的拉开腿间繁复外袍, 跨坐在桌角两条长腿不知该摆放在何处。


    季李一见人动作, 眼皮一跳竟然担心起赵永敬一天天热得那个劲, 都怕人没穿里衣。


    幸好这事没发生,玄色衣袍下着暗红色里衣,看着质地,光点流淌怕还是冰丝的。


    “臣忧心殿下们课业进度。”季李移开目光, 一脸担忧。


    “是吗?”赵永敬闻言,一抬手对收了扇子要躲到角落去的三皇子道:“既然如此,文安, 把你的功课拿过来。”


    赵文安一听悬着的心瞬间落回原地,他勾着嘴角把没写几个字的试卷藏到书本下面压着, 朗声回话:“儿臣……”


    “且慢。”季李抬脚走到脸色惊犹的三皇子面前, 伸手扯着卷子一角,暗自用力望外拉, 见人还恨恨的不肯松手,他脸上更自得指节一松,轻松放开了,只在纸页上留个皱巴巴的印记。


    赵文安身子一晃,连忙站稳脚跟, 像是想起什么忙望身后看。


    金黄色眼瞳灼灼耀目,似盯紧猎物只待一跃的猛虎。


    “陛下,今日臣刚考察完三皇子的课业,不妨看看成果如何?”季李笑眯眯的朝气得脸发红的赵文安示意,目光落到被捏得褶皱一片的卷子,神情泰然无声道,快,去自首吧。


    三皇子咬紧了后槽牙,挪着步子往前动。


    不料,见帝王没了耐性皱起了眉,偏开头玩着大拇指的扳指,转了一圈又一圈。


    赵文安赶忙大步往前跨,一躬身双手捏起卷子举过头顶,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祈祷,同时恨恨想,给本皇子等着,季李,别让我逮到机会了。


    赵永敬默了几秒,没去接,到时抬眸寻着季李的神情,少年一脸期待甚至跃跃欲试的揪着手指,像个张条红尾巴的恶魔,是叫恶魔吧。


    之前老师提到过,说话时半弯着腰,眼眸弯得浑圆,浅红色的唇水光盈盈的。当时他盯着人白瓷细长的脖,一探手,指腹贴到滚动的喉结。


    ‘怎么了?’他眨了眨眼睛,想往后躲但忍住了,只绷紧了身子不解的问。


    ‘老师,恶魔长什么样子呀。’听到自己装作好奇的问。


    他瞬间蹲下来,任由烫灼的指靠得更近,腹肉又些奇怪的抚动,咬着唇思索后道:‘可能一有条烧得火红发暗的细长尾巴。’


    帝王收回视线,抬手轻飘飘接过薄薄纸张,眼见着赵文安这个小崽子哆嗦了一下,心里暗骂,不就是检查一个功课又怎么吓人吗?他又不吃人。


    赵永敬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道:“起来吧,别候着了。”


    三皇子吞了口唾沫默默背过身等着未来的狂风暴雨,赵永敬就看不惯他这幅战战兢兢的样子。


    凝眸落到只写了几个字的考卷上,歪歪扭扭写着,‘饿了’、‘无聊啊啊啊啊’、‘快下课’……


    赵永敬只觉胸腔涌起一团火,他面无表情开口:“赵文安,你告诉朕‘治国大道’是什么?”


    赵文安双腿一软麻溜跪在地上,顿时声泪俱下:“父皇,儿臣都是信口胡掐的,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


    “闭嘴!”赵永敬一执臂,那纸页顺势盖到赵文安头顶,他气愤抛下一句:“禁闭三日。”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从房外涌进几名守卫,要搀着赵文安,将人带走。


    傲然的三皇子一挣手臂,迈到季李面前,眼睛红红的瞪他。


    季李:?不是,谁知道你真乱写呀。


    本来就坑过赵文安一次的季李,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但他吧,就是吃软不吃硬。


    遇强着强,人越横。他就越要挑刺,偏笑着阴阳道:“殿下,您慢走。臣就不远送了。”


    一行人走远,屋内顿时清冷起来。


    季李着实有些好奇,走到刚才赵永敬所坐的桌边,弯腰拾起,皱巴巴沾灰的纸张上写着一行大字,‘狗屁的治国大道,也没见我爹多**。’


    ‘仁德’两个字被涂成一团,但真要辨别还是能看得出来。


    “哈哈哈哈!”季李没想到赵文安这才真是贴脸开大的,被关几天禁闭也算是重拿轻放了。


    季李捂着肚子大笑,拿着这张考卷一转身,就和在墙角当透明人的二皇子面面相觑。


    两颗黑幽幽的大眼睛直直盯着他,季李霎然合上了嘴,默默把考卷放到一旁的木桌上,轻了轻嗓子开口:“祈瑞,你应该没听到吧。”


    赵祈瑞睁着眼睛点头,随即埋下头,悄然收拾起了课业。


    季李想着,还是走上前说:“祈瑞,老师就先走了。明日再见。”


    从大团乌发里埋出一张极白看起来小巧的脸,他有点怯弱的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揪着手指有些紧张的咬着指背。


    季李柔声劝慰:“怎么了啦,祈瑞想说什么?不用害怕,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那知赵祈瑞眼眸一闪,忙抽出咬得发红的手指,又低着头把脸藏在头发里半响才开口:“老师再见。考卷会有人来取的。”


    季李愣了一下,偏头看了眼孤零零躺在桌边的纸页,他收回视线朝人笑了一下,想伸手摸摸人的头又怕吓到他,随即曲着指尖轻声道:“好,那我们走吧。”


    二皇子跟在他老师身后,长长的额前发把他的眼睛掩了一大半,只能从时不时晃动闪烁的光亮里朝前看,微微仰着头注视着人温柔的笑容。


    左耳垂后有颗极小的粉痣,必须要认真的盯着,不然一个不留神就看不到了。


    赵祈瑞眼见着同行的路越来越近,他极具私心的放缓了脚步,仔仔细细又盯着那处瞧了又瞧,才凝眸低着头。


    季李时不时找些话题来活跃气氛,只是他这个学生太胆小了,同时也很沉默,他说五句话才能得来一个‘嗯’或是‘是’。


    所以,他差不多都是自顾自的说着,等到这段沉默有点长了,他惊疑的偏头去看,没看到人影。


    再抬头往后一瞧,就看着赵祈瑞像是个被迷路的小黑绵羊,一脸无辜迷茫的看着他。


    “不好意思。”季李朝人走去,摸了摸后脑勺开口:“老师走太快了,都没注意到祈瑞你掉队了。”


    季李看着他,弯眸开口:“下次,可以叫一叫我。”


    “好。”二皇子憋出一个字,又埋起了头。


    小小一段路,比平常多耗了两倍时间。


    季李总算走了出宫门,心里想着,下次还是单独走吧,原本计划着去看望一下太子的,但因为赵祈瑞的速度。


    季李果断放弃了这个打算,他都怕再在宫里耗,一会儿天都黑了。


    本来今天季李就因为时乐没来上课,导致没有授课的状态,计划着给他们布置一套试卷,他也好熬下时间,等一下课,他就亲自去将军府上看一看。


    时乐到底是遇到什么事,竟然没来上课。


    快步走到府邸门口,他和门口的小厮说明了来意。


    小厮闻言,转身进了门,过了会儿一个蓄着白胡须的老爷爷走了出来。


    “季大人,老夫是府上的掌柜,您叫我老陈就好。”老陈恭敬行了礼,看着年迈但说话间中气十足:“小姐嘱咐过我,您今日会来。这包糖果是我交于我的。”


    季李理着思绪,老陈口中的‘小姐’恐怖就是时乐,他点了点头,双手接过了香囊状的布袋。


    布袋一面绣着个极其灵动的大胖锦鲤,另一面歪歪扭扭的,像是一个‘季’字。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这个字恐怕就是时乐绣的吧,真是为难她了,指腹留恋的在粗糙的针线上小心抚过,抬眸轻声道:“在下谢过了,那时乐现在还好吗?”


    老陈摇了摇头,一双眼睛没有丝毫的混沌,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拉长调子道:“这次小姐犯了错,要学学规距了。”


    “陈老先生,不知道小生能不能帮一帮时乐。”季李一听整个心都被拽紧了,心里闪出一个猜想,多半是因为那位驻守边境的大将军下的令,就算他是长乐的亲生父亲,也不能这样教育孩子呀。


    季李恳切道:“恳求老先生指点一二,小生不忍时乐受苦。”


    “哈哈哈。”老陈陡然大笑,季李一听以为有戏眼睛一亮期待的盯着他,结果这老先生话音一转,话含不满:“慈父多败女。”


    季李一听冷了脸色,站直了身子语气不忿:“时乐不过是个小孩子,你身为掌柜不对自家主子多加关切,却一副狠不得小主子被狠狠教训的模样。”


    老陈叹了一口气,自知现在多说无益,只好转过身进了府邸。


    季李吃了闭门羹倒也不恼,他刚才把话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话太严重了,顶多他不过是个好心的教书先生,其他更亲近的身份也攀谈不上。


    不过,心里的难受不是假的,季李低着头往回府的方向走,一手握着布袋刚解开,绚丽的包装纸露出一角,看着粉粉盈盈的。


    这个糖……


    突然身后响起耳熟的童音,含着喜意。


    “爹爹!”——


    作者有话说:后面会写封怀礼假孕——下章就有


    提醒一下


    第29章 喜脉


    季李一把握紧了布袋, 飞快转身,就见时乐穿着极其素锦的白蓝衣衫站在门口,满脸笑意的看着他。


    季李大步跑过去, 站在人面前, 蹲下身仔细看着小孩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时乐现在正在受罚,他总感觉小孩都变瘦了。


    “长乐,你是不是都瘦了呀。”季李忍不住摸了摸时乐白白净净的脸颊, 怜惜的看着她小声问:“你是犯错了吗?”


    时乐原本一点都不委屈, 可突然有个人来关心她, 还是她的爹爹,瞬间鼻子一酸,眼睛红湿湿的,嘴巴一瘪直接开哭:“呜呜呜呜……”


    “哎呀、哎呀。”季李手忙脚乱的拿出手帕给人擦脸蛋, 心里更是软得一塌糊涂,轻声道:“是爹爹错了,我们长乐很乖。不会犯错的。”


    站在门口充当门神的老陈:都说了慈父多败女, 多亏了现在老爷不在家,不然, 完全是大鱼吃小鱼。


    “爹爹。”时乐有些不好意思的吸了吸鼻子, 低着头,揪着胖手指, 又偷偷摸摸去瞧季李的神情,半响才扭捏着开口:“是时乐犯错了,爹爹原谅我吧。”


    说到后面时乐一跳,直接趴在人肩头,张开了双臂紧紧攥紧了衣角, 一副不原谅就不松手的架势。


    季李现在正是满腔慈爱的时候,当然点头,拍着小孩后背应:“爹爹当然会原谅你啦。”


    听完保证的一大段话,时乐才像是狗皮膏药一样从人身上扯下来,她又满脸笑容的望着季李,试探性的开口:“那爹爹给父亲说,让他不要惩我啦。长乐好无聊。”


    季李咬着唇,求救似的朝老陈的方向望,那知老先生冷漠的移开目光,让人自己解决。


    “那,你父亲已经回府了吗?”季李真没想到,原谅时乐是要做这种事,竟然直接就见人家长了。


    他顶多就只能是时乐的老师呀,也不是她的爹爹,真要舞到人家长面前去了……


    季李暗自给自己鼓了鼓劲,深吸了一口气等着时乐给他致命一击。


    结果,时乐眨了眨还红彤彤的狗狗眼,一脸无辜摇头道:“没有呀,父亲还没有回来。”


    “那就好。”季李瞬间放下高悬着的心脏,一时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时乐听清了他的话,不乐意的皱着眉,却软软的问:“爹爹,你在说什么呀?”


    “没有、没有。”季李赶忙摇头,他差点忘了,长乐现在就完全是个‘留守儿童’,怎么可能不想自己的父母在身边,他怎么能怎么说呢!


    “那爹爹给父亲写信吧。”时乐凑到人面前,撒娇道:“让他快点回来吧。长乐想要一家人在一起。”


    “可是,大将军根本不认识我呀?”季李有些不敢面对她的眼睛,但不能再继续哄骗小孩了,善意的谎言说久了就是欺骗了。


    季李叹了口气:“而且,时乐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应该是有母亲的。”


    时乐一听不认同的摇头,有些急切的站起身,想解释又注意到旁边还站在老陈,只能把话咽回去,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季李脆生生道:“我不管,你就是我爹爹!”


    “如果你不答应我……”时乐皱着眉头想,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使出必杀技,眼巴巴盯着季李。


    季李一看,水汪汪的狗狗眼,我见犹怜的劲儿。


    瞬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把牙打碎了都得咽回肚子,他捏着布袋问:“那我把信写好,明日再交由你,你再帮我寄给时将军吧。”


    时乐满意地点头,乘人还没反悔赶忙溜回府邸里,遥遥朝人挥手告别:“爹爹再见!”


    季李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蹦蹦跳跳的离开,后知后觉琢磨出一丝不对劲来。


    他本来是不怪她的呀!为什么,还要再多一个原谅的名头,绕得他还要给时将军写什么,‘望归’信。


    “季大人。”当背景板的老陈轻咳一声开口:“信的内容是你决定的,老夫不会让小姐私自拆开看的。”


    季李一听,有道理哈,但这念头一瞬而过没留下什么印迹,他抬眸又是怀疑又是不满的盯着老夫子,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老陈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看着人垂头丧气的走远。


    回相府的一路,季李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了,怎么去探望个小孩都能被绕进去。


    这下好了,到时候时将军翻来覆去的看着,他女儿寄来的信,信里却是个叫季明礼的陌生人,莫名其妙的让他回家。


    我真是莫名其妙呀……季李现在都没什么心情看时乐送的糖果了,一丢揣进袖袍。


    走了五分钟,季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就是昨晚阿狸最后说的一句话。


    ‘我要给你生孩子。’


    季李一激灵,忍不住拍了拍脖子上起的鸡皮疙瘩,怎么会让阿狸产生这样的想法,他始终是弄不明白,沉甸甸的袖口给了他答案。


    难不成是因为时乐?


    或者是,白日里封怀礼看到他对时乐很纵容,影响了梦里的阿狸。


    季李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脚步一顿,现在就想去找一下摄政王封怀礼,凭着现在他对这人的理解。


    封怀礼还处在不肯接受他梦里黏黏糊糊的哪个模样,所以如果知道了昨天梦里自己说出了那种话,而白日又见到了当事人。


    封怀礼一定会崩不住面子,躲得极远,定然会打消哪个荒诞的念头。


    只是现在天色有点晚了,他再去一躺王府还来得及吗?毕竟,冯裕之昨天还说要和他一起用晚宴……


    季李有些纠结,揪着手指比较那边更紧迫,或许是之前冯裕之给他的形象都太正面和严肃了,他总感觉,说要一起用晚宴可能就是个客套话。


    这般想着,拔腿就往摄政王王府的方向跑去,攥紧了时乐送他的布袋心里暗暗想,只要他快一点,回府吃晚宴也来得及。


    摄政王府外。


    大门两旁已悬上了火红灯笼,两座石狮雕得栩栩如生,他刚站到门口,一个小厮就寻了下来。


    “季大人,您总算来啦。”那小厮长着一张娃娃脸,很喜庆的模样。


    季李一愣应:“是王爷在等着我吗?”


    娃娃脸点头,迎着他往里走。


    季李下意识跟上去,只是小厮带得路越来越奇怪,不往正中的大厅带,偏偏来绕去的也不知道是那个小院,一路上几池塘水里被喂的肥嘟嘟的大锦鲤冒出头,张着嘴等着投喂。


    他一探手,其中最肥那只锦鲤游得更欢了,一摆尾溅起池水,瞬间把其他鱼挤到一旁了。


    娃娃脸注意到他的动作,停了脚步轻声解释:“我家大人最宠它了,平日里要喂它五六次。”


    “那它叫什么?”季李心说,真是不会养鱼,给它养得怎么胖还傻愣愣的,一挥手就扭着尾巴美滋滋的过来了。


    “回大人,名叫桔子。”


    “桔子?”季李笑了,再次探出空空的手,桔子还是欢天喜地的涌到前面来,把池水溅了他一声。


    “怎么像只狗一样。”季李往后退了一步,气得像笑,狠狠点评。


    娃娃脸见人湿漉漉的袖子,急忙道:“大人,您先随小人去换身衣服吧,”


    “不用。”季李不在意的挥手,想起正事:“先去看看你家大人吧。”


    “是。”


    又走了一段路,地上铺着层看着像玉石一样的石头,他趁着人敲门问候的时候,偷偷弯腰捡了一颗,塞到袖子里藏着。


    “进来吧。”从屋子里传来一声低哑沉闷的声音。


    季李抬头望去,看到男人窝在张藤椅上,一脸倦色,椅背手边摆着几盘没都过的甜品。


    娃娃脸压低声音道:“我家大人今日还未吃什么东西。”


    季李脚步一顿,偏头问:“请太医了吗?”


    “我……”娃娃脸神情苦恼,刚一开口,封怀礼皱着眉头不耐烦的哼了一声,他偏消了声音。


    用眼睛示意季李,无声道,看吧,是他不愿意请。


    季李心里好笑,朝人抚了抚手,随即走近坐到男人旁边的小凳子上。


    没有说话,只是探手去拿木桌上的甜品。


    嗯,芙蓉酥有点甜,枣糕还不错。季李一连吃了几块,瓷碟往他的方向挪了几分,他抬眸正好对上男人此时看起来水亮亮的丹凤眼。


    往日的凌厉冷漠消了大半,眼尾抹上一大片红,竟带了几分风情和母性?!


    季李被自己脑子所想的形容词,雷得一惊,嘴巴里的枣糕一咕哝沾到气管,呛得他探着身子咳得眼泪都淌出来了。


    封怀礼看得忧心,连忙倒了杯水递到人嘴边,季李放下枣糕要去拿,茶杯已经抵了上来,微斜着,他顺势就着人的动作饮了几口。


    好歹缓和过来,靠在封怀礼坐着的藤椅上喘气。


    男人不放心的看着他,语气不快:“冯裕之他不给你吃东西吗?”


    “怎么可能!”季李反驳,偏头一看,现在天色都暗了。


    糟糕了,不能再逗留。只能明日再和他说了。季李盯着封怀礼有些苍白的脸色,柔声劝:“请一下太医吧。我就先回去了。”


    谁知,封怀礼直接变了脸,沉着脸语气冷硬:“你这般着急?就不愿和我呆在一起。”


    “不是。”季李见他今天状态差,不想和他起冲突,耐着性子解释:“因为老师要等我吃晚宴。”


    封怀礼紧紧皱着眉头,站起了身要来拉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季李躲过他探来的指尖,转身便走。


    突然,听到一阵被人压抑着、湿腻的哈气声,“呜啊—”


    季李心头一跳,转身就看到封怀礼弓着身子捂着肚子,脸色涨红,倒是什么也没吐出来。


    封怀礼像是觉察到他的视线,慌忙掩住潮湿的眸,难堪得转过身子背对着他,手用力掌着藤椅泛出青筋,极其缓慢的站直了身子,声音极轻:“你走吧……”


    第30章 假孕


    说谎的人是会吞下千根针的。


    封怀礼等着季李的宣判, 不知是胸腔里的心还是小腹坠坠的胃哪个在痛,他只听到移动的脚步声,越来越急越来越远。


    季李离开了。


    他应该明白的, 不能坐以待毙总该采取一些手段, 既然不能两情相悦那就强取豪夺吧。


    封怀礼突然没了力气, 身子一歪摔在椅凳上,指尖勾着藤编的孔洞,一点一点裂开。


    肚子疼得厉害, 他恨着份不明缘由的痛意, 恨自己咎由自取, 他应该早点……


    眼睛发涩看不清晰,耳边响起如同梦境般柔和的话,他挣扎着仰起头去看,怜惜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连同温凉轻颤的指节。


    封怀礼奋力一抓, 紧紧攥在手心,这是梦吧,他在心里怀疑着却毫不迟疑的握紧, 苍白的唇开合一遍又一遍的唤:“不要走,不要……”


    季李被他手心的冷汗沁得心惊, 莫名的痛意泛起燃烧的蝶争先恐后聚到喉咙里, 他张了张口,竟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只好用眼神示意在旁边候着手足无措的太医, 别光看着,搭把手呀。


    太医这才反应过来,帮着季李把人扶到了床铺。


    太医:“大人,这?”


    季李尝试着动了动手臂,还是没挣动, 反而引得男人更加痛苦的皱着眉头,无助的呜咽。


    季李:就这样吧。


    因为封怀礼就算是快被痛晕了还不忘拉着季李的手,甚至更加放任的想伸脚去缠,季李见情况不对,赶忙扯过被褥把人盖得严实,只露出半个身子。


    又折腾了好半天,才弄完。


    太医捋一捋胡须道:“王爷这症状有些奇怪,看脉象……”


    季李时不时还要探手去摸封怀礼的脸,让人老实些,现下看病的太医还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道理。


    他不耐烦的盯着人,神情发冷。


    “张太医不要卖关子了。”好在候在旁边的小厮瞧出情况不对,赶忙扯了扯太医的衣袍小声提醒。


    张太医这才神情一凝,语气犹疑:“脉象瞧着是喜脉。”


    “什么?”季李太过于震惊了,他看了看皱着眉额头不断冒冷汗的封怀礼,深吸了一口气抿直了唇望向张太医平静开口:“王爷染了风寒,你随张太医去拿药。”


    小厮赶忙应声,扯着双腿不住发颤的张太医往外走,看病无数的老先生连连答应:“对、对。随老夫取几服药,王爷再休养几日风寒便除了。”


    一老一小很快离开,屋内烛火通亮。


    季李这才像是反应过来,叹了一口气,垂眸盯着口中念念有声的男人,指腹揉开皱紧的眉,轻声:“你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封怀礼有什么听到这句话,或许还陷在梦魇里,只是勾着季李的指节依然缠得紧,还不肯放开。


    “我还是得走。你明白吗?”季李俯下身贴到因潮热艳红的耳骨,他亲呢的摸了摸男人的眼角,盯着水光闪动的眼睫,冷静的开口:“你不是阿狸。”


    他话音一落,紧紧覆着手心的热意骤然消散,指节缓慢松开,季李得以轻松抽身。


    右手掌背上还残留着一层薄薄的水迹,亮得盈盈。


    季李站直了身,刻意避开了男人的脸,低着头细致掖了掖被角,余光触到悬在下颚那颗晶莹的水珠上。


    “好了。”季李心头一颤,身体先一步贴了上去,轻柔的抚过泪珠,唇吻在人烫湿的眼角,像是在替他回答:“我们很快就会梦里相见的。”


    “这不是你选择的吗?”


    季李克制的抬头,抬眸盯着人依然紧闭的双眼,好笑得勾唇指腹寻到艳红的唇肉上,轻易撬开蚌壳后动作粗鲁的戳着柔软烫黏的舌肉。


    封怀礼不肯睁眼,却咬上了恼人的指节,欲盖弥彰的准确攀上了泛粉的掌心,乘着季李的纵容叼吮上去,手指像绽开的花束抚在脸颊上,没留下什么痕迹。


    季李挣着手不想和他玩了,很没意思。


    陡然间指缝间水盈盈的眼瞳亮起,细小的泪珠挂在睫毛上擦拭在被烫得微卷曲的指腹,男人探出舌,寻到被标记的牙印上,怜惜、不舍的□□。


    季李掌心发痒,比痛还难忍,他只皱着眉望着终于肯睁开眼的男人不耐烦的说:“你还要舔多久。”


    他抿唇补充:“不要逃避问题。”


    封怀礼轻飘飘扫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专注握着挣扎的手,闻言张嘴一口咬了下去,直到听到‘嘶’的一声吸气声,才慢悠悠松开。


    “是你说要走的。”封怀礼撒了气只知现在要好好讲讲道理了。


    季李懒得搭理他,被咬也是他自找的,不可能抽不回手,但是今天的封怀礼看着太可怜了。


    他一时心软就不可避免的纵容起来。


    “现在,我可以走了吧?”季李抬起右掌心出那枚泛红的牙印,故意晃了晃。


    封怀礼不乐意,心虚的偏头避开明晃晃的印记气闷道:“为什么还要走?”


    “王爷,咱们讲讲道理。”季李真是被他的无赖劲儿气笑了,俯下身仰头凑到人面前挑眉:“你咬都咬了,气也撒了。现在就好好躺着休养身体,臣还有事要忙呢。”


    封怀礼纠正:“我没病。”


    季李:这是重点吗?


    “行。不过,那个张太医是你请来作戏的吧。”季李越想越气,抬起左手捏住封怀礼的下巴教训道:“下次不要再怎么做了。很吓人!”


    封怀礼愣了一刻,突然眼睛又湿了起来,咬着唇语气委屈:“我没骗你。”


    “没骗我?”季李下意识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很快反应过来正色道:“所以,你有……”


    “没有!”封怀礼突然喊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一翻身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窝成个团子,声音闷闷的:“本王困了。”


    “……那臣便告退了。”季李见人态度抗拒,现下肯定也扯不清楚,明日再来吧。


    这般想着,季李忧思重重的埋着头离开了。


    身后,封怀礼一把掀开被子紧紧盯着他的背影,神情纠结像是陷入了同一个难题里。


    季李出王府,一抬头,此时月明星稀。


    完蛋了!这个时辰,冯裕之肯定是用完了晚宴都睡下了。


    季李摸了下还隐隐泛痛的掌心,心里真是对封怀礼无语极了,现在好了,泄愤咬了他一口,再一翻身躲进被窝里直接拒绝沟通了。


    今日的事,他真的是被吓到了,听到封怀礼捂着肚子呻吟赶忙去找太医,结果一出门就迎上了急匆匆赶来的张太医。


    心里着急根本没意识到奇怪的地方,或者说闪过一丝怀疑,跨步进屋见到歪斜着靠在藤椅上,脸色惨白冒着冷汗的封怀礼。


    那一刻,他惊得跑过去,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人像抓救命稻草般的攥住,季李再也生不出什么犹疑,整颗心也被攥住。


    他嗓子发哑,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一想起,当时的情态季李又想笑又气闷,他是真的相信封怀礼生病了,就好像,下一秒神态鲜活的男人就会像一团数据般分解开,消失在他眼前。


    “别想了!”季李急忙出声提醒自己,不要再回忆,都只是无端的想象,怎么可能呢?


    后面一路,季李沉默着走回了相府,因为想着冯裕之已经睡下了,他反而更无畏了慢悠悠的散步似的。


    火红的灯笼高挂着,遥遥一看像个红点。


    季李有些犯困了,揉了揉眼睛,突然见到个朝他奔来的身形。


    他赶忙瞪大了眼睛,张开嘴试探性的喊:“王七?!”


    那黑影顿时蹦了起来,挥着手应:“大人,我是王七!”


    季李闻言脚步不由得一慢,歇了声音不高不低的‘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王七急匆匆跑上来,紧张的神情一见到季李瞬间放松下来像看到主心骨般眼睛发亮:“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快,冯相都睡着了。”


    “啊?”季李惴惴不安的扣着手心,闻言神情一喜有些不解的追问:“那你着什么急,老师既然睡着了。我等会儿自己去吃点就好了。不急,不急。”


    王七挠了挠头干巴巴的笑了笑:“这……可是,可是冯相没有回卧房。”


    季李:……什么!


    王七见人沉默下来,试探性的开口:“大人,要不咱们就当不知道。”


    “你呀!”季李真是都被气笑了,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一个个的都怎么讨笑!


    季李现在算是明白了,王七不是冯裕之的人,也不是季明礼的人。


    王七是一个独立自由的个人。


    他季李新时代新青年更不能被封建制度腐朽身心,他抬脚步伐匆匆,侧过身轻声:“你肯定也累了,回房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处理。”


    王七巴巴跟到季李身侧,突然感觉有些不认识这个极其容易心软甚至傻气的少年了。


    王七不自在的笑着拒绝:“那怎么能行。大人您都没有休息,我怎么可以。”


    “真的?”季李淡淡回。


    王七脚步不停,偷偷去看人脸色,平平淡淡的也没什么不对。他放了心,故意道:“小人王七无父无母,跟随大人您以后定当尽心尽力。”


    季李:“行。”


    王七:?不对劲呀……


    王七不敢再说话,看着人站在门外,目光像是落在趴在桌上小憩的冯相。


    “大人?”王七试探性开口。


    季李抬手止住人的话头,他只是有点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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