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橘小说 > 现代言情 >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 第二百零六章 商业集团(五)
    “吾国在与东朝商务竞争之中亏蚀甚多。平心而论,实非东国商人奸狡如狐,蛮横霸道,而在吾辈不自讲求商务之精理所致。况外人商务竞争,瞬息万变,刻不容缓,迫不容待,又如何能以一陂一障之抵力,当此汪洋巨海之潮流乎?故欲言竞争,当从商务下手,而这也是敝馆开办之缘由,即提倡商学、研究商情。陈师,这商务之精理,一言以蔽之,学而已矣。无学不足以言商,无学不足以言会。商务一道自古即被误置之于士农工商之末,乃不知现今诸国均借此以应优胜劣败之雄谟。”在费劲口舌将自己年轻时授业恩师劝回去之后,黄伯擦了擦额头汗,回到了大厅内。在这里,二十余位各个年纪都有男人站在那儿,脸色都不是很好,有人眼神还很迷茫,甚至还隐有一丝羞愧情绪在内,这令黄伯更是黯然。


    “诸位,陈师所言固然不无道理,但如今世道变了,圣人之学也不应当一直不变,不然就是走了邪路成了邪教了。孔孟之学,本就包罗万象,兼收并蓄,人人都应有自己理解。值此世界大变之际,吾等若是仍然抱残守缺,不思进取,岂不要令煌煌中华文明一起跟着陪葬?”黄伯将众人表情都看在眼里,因此出言给大家大气:“设想若是商业不昌,朝廷财计不足,则百官薪俸无法放,几十万大军军饷无法满足,枪炮甲杖等器具更是无从筹措,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吾等商院所学为中国素来未办过之事,章程等件均是衡量国朝传统、时局,且取外国已有之成绩变通用之,断不至于背上数典忘祖、不敬名教黑锅,诸君都是有志于新学人才,还计较这点毁誉?”


    黄伯一番话说得众人连连点头,然后纷纷作鸟兽散,前往各自房间温习功课了。


    这里是裕大昌商院,是裕大昌布行东主黄伯创办产业,主要是为了培养商学专门人才,以繁荣地方商业,促进生产力提升,进而提升整体国力。该商院教学用教材全是黄伯在宁波游学、经商期间搜集所得,其中也有许多是他自己领悟道理,可以说是他经商半生以来智慧结晶,传授给别人也未尝不可。


    但问题出就出在此人大张旗鼓地办了学校,然后大量印刷教材分给学生学习,并造成了一定影响力,这无疑捅了马蜂窝了。要知道,在如今大顺,虽然思想文化领域正在进行着缓慢变革,社会上工场作坊也日渐增多,但真要从全局来看,其实还是旧思想、旧文人、旧秩序占了上风,所谓新学还是在政府部分官员支持下顽强地生存展,并未达到全社会认可阶段。因此,可想而知当黄伯此人在巴陵县城内开办这所商院时候,是引起了多少人愤怒了!


    裕大昌商院挂牌不过三天,就被一群读书人堵了门,牌匾被砸不说,院子里花盆、树木、桌椅什么也被毁坏得一塌糊涂。甚至到了当天晚上,还有人往商院大门上泼粪,可见怨念之深。


    大顺朝廷岳阳知府、巴陵县令虽然都是同情新学官员(不然也不会被派到这个堪称锁钥之地湖南门户了),但他们作为一县乃至一府主官,自然要考虑到地方上舆情,以及大量事务需要靠传统士绅来帮助,因此无法以行政手段很明显地保护黄伯开办商院安全。他们只能和稀泥,尽量让人们将注意力转向他处,不至于让裕大昌商院被祸害得太厉害没办法,即便在大顺这种相对开明地方,绝大多数百姓仍然是守旧、保守,尤其是在精英分子阶层中,守旧分子比例只会更高,这没别好解决办法,只能靠坚持文化改良运动,慢慢潜移默化地改变人们观念。


    但在人们观念改变之前,毫无疑问,黄伯和裕大昌商院本身都将背负很多人异样目光,成为很多人鄙视和唾弃对象。但黄伯是一个信念坚定人,出生在南昌他在青年时间被大哥赶出家门,然后带着仅有一点浮财到湖广来投奔舅父,最终依靠批棉布生意慢慢家,成了湖广一带举足轻重大商人,裕大昌布行也成了长沙、衡阳、巴陵、武昌等地响当当字号,生意极为兴隆。


    而在赚了许多钱之后,黄伯现在有了更多追求,即帮助这个社会培养更多商学人才,提高商人社会地位,让商学成为显学之一,进而通过商业达来倒逼整个社会生产力水平提升。与他持同样想法人不少,但多集中在钱庄、票号行业,那些商人在赚取了丰厚利润之后,反倒希望投资实业,兴建生产各类物资工场或作坊,与后世几乎是截然相反两个趋势。


    究其原因,大概与这会流行在大顺境内一些思潮有关。这些思潮很复杂,来源也很多样,其中既有东岸知识、文化和思想传播促成,也有本地商人集团在政府更多钱粮、物资要求下刺激而成,当然更少不了觉醒后本地精英分子们自努力他们对满清这种异族政权固然很布满,对经常居高临下带着一股优越感、指点感和施舍感东岸人同样不是十分满意,因此知耻而后勇,努力奋自强。


    按照这些人言论来说便是:“商学如果大兴,不但两湖川赣可以光固,亦可为吾同胞昌千古未有之盛业也。”只可惜这会大顺境内明白人还不够多,应和这种思想力量还不够大,上至官绅军将,下至黎民百姓,都只是浑浑噩噩地被动前行,民智未开,因此这种思想也只能在小范围内传播和接受,充其量只能是一种暴风雨来临之前某种躁动罢了。


    黄伯现在就是大顺政权内明白人。他在宁波地区游学、经商过好多年时间,后来也去登莱生活过一年时间,直到南昌家中老父去世,兄长继承家产,断了他在外游学费用为止。从那时候起,黄伯就开始在湖广经营棉布生意,其间不断地与官府打交道、与东岸人打交道,甚至还与明国商人、清国商人打交道,人生阅历之丰富,是一般人所难以企及。再加上他注重观察,善于思考,因此就做出了这种惊人之举。


    黄伯裕大昌商院里如今有着两位教习,都是从自己棉布行里抽调来经验丰富掌柜,教教这些粗通文墨商人预备役们是绰绰有余了。因此,在与两位教习交谈了一番,得知商院运转情况良好之后,黄伯又匆匆离开了这里,乘坐马车赶到了位于城内另一头布行内,处理一些生意上事务。


    巴陵地处湘江与长江交汇处,交通便利,经济达,人口繁茂。上承接长江、汉水一带客商(好吧,因为战争,汉水一带生意已经废掉一半以上了),下勾连中南地区生意,正好处于大顺国中心地带,附近又是有名平原沃野、鱼米之乡,当真是想不富裕繁荣都很难啊,可以说部分取代了原本汉口部分功能,完全可以称为一个小号“汉口镇”。


    别不说,这东岸人运到大顺辖区货物,一般会在两个地方卸货,其一是马当要塞,这是东岸海军直接控制据点,对应是大顺江西行省,一应供应江西军需物资或生产设备,都在这里进行交割;其二便是巴陵县了,东岸人大船开到这里便不再继续前进,而是选择在巴陵县码头卸货,然后再由顺国方面用自己船只组织运输。


    因此,巴陵县可以说是与顺国与东岸进行货物买卖两大据点之一,东岸人运来战马、武器、甲具、机械、五金制品等在此交割给顺国官府,换成现银后又在当地商人处采购稻米、杂粮、药材、生丝、茶叶、绸缎、桐油、猪鬃、铅块、棉纱及其他各色商品,不说全部花光,至少是大部花光。从这里可以看出,大顺朝廷在全国各处征收来税款在流入东岸人口袋转了一圈后,其中大半又都被砸到了巴陵市场上,故无数金钱在这里流通,巴陵县商业想不繁荣起来都很难。


    今天巴陵港又有一艘东岸船只靠港。这是一艘12oo吨大家伙,引起了码头上巴陵商民一阵惊呼,他们虽然已经见到过很多遍了,但对这种代表着工业之类和力量之美大型船只,仍然表示了足够震撼和尊重。而这种大型船只经常在顺国境内出现,从客观上也给新学和新思想起了个推波助澜作用,盖因在这种绝对力量面前,任何“微言大义”、“圣人教诲”都略显苍白,反倒是新学更有市场一些。


    这艘大船所载货物十分驳杂,除了部分武器弹药和军需物资外,还有大量日用品和食品,如肥皂、饼干、糖果、炼乳、灯具、蜜饯、果酱、装饰品、油画、书籍、皮具等等,甚至还有火柴及一些在东岸本土都十分紧俏药品,可见顺国这些年确实也兴起了一批富人及中产阶级群体,对上述商品消费需求也渐渐起来了。


    卸完货物后,这艘东国大船还将在巴陵港停留个大概一个星期左右时间,等待货物采买齐备装船后,才会离去。对于这一点,黄伯也是知晓,因为东国人指明要采买棉纱,其中相当一部分就是由他们裕大昌布行提供。这不,如今东国人买办张绍宗就已经坐在裕大昌会客室里,与黄伯攀谈起来了。


    对于张绍宗其人,黄伯还是有所了解。此君与黄某人一样,乃是江西老表,出生在九江。少年时曾在宁波游历,因为聪明伶俐被人看中,着力培养后便来到了巴陵,充当起了东岸人买办,专司采买湖广棉花、棉纱,然后运到宁波进行再加工宁波府本来就是人多地少,南方开拓队还对粮食自给率有一定要求,为此甚至不惜划出了耕地红线,严禁各县逾越,因此根本没多少地可供种植棉花,故棉纺织所需原料就需要大量进口了,顺国无疑是一个重要进口来源。


    黄伯和张绍宗合作过多次了,彼此间已经比较信任,因此很快就谈完了棉纱采购协议。黄伯允诺东岸人要求货物在五天时间内筹措完毕,然后于巴陵港装船。为此,他还将支付买办张绍宗一笔可观佣金,几达3%之多。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买办这个新兴阶层确实不得了。就如张绍宗其人,作为宁波最大纺织厂定海纺织厂在巴陵代理人,张绍宗每笔做成生意可以抽到大约5%佣金,其中黄伯支付给他3%,定海纺织厂支付2%,因此虽然他月薪只有2o元,但依赖丰厚佣金,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地积累起大量资财,一跃成为社会上流富豪之一。


    如张绍宗一样东岸买办在巴陵还有七八人之多,他们受雇于宁波一些大型制造企业或贸易企业,在巴陵一带尽可能地寻找价廉物美各类商品,给东主节省采购成本同时,也为自己赚取一笔丰厚佣金。张绍宗在诸买办当中其实还不算最出类拔萃,他只是在巴陵一带名气比较大而已,事实上东岸在湖广一带排名第一买办当属常年在羊楼洞一带采买茶叶大买办李难先,此人赚取佣金极多,加上又会打理生意,现在家产据说有二十多万两银子,非常惊人。


    “张先生屡次来我裕大昌采买棉纱,当真是令黄某感激涕零,今后若有其他差遣,但我黄某能做到,直说便是。”黄伯拱了拱手,真诚地说道:“裕大昌能有今天,是离不开张先生照拂,这一点黄某铭感于内,不敢或忘。”


    “呵呵,黄老板客气了。”张绍宗端起茶杯轻啜了口,笑眯眯地说道:“在裕大昌置办棉纱或土布(土布因为质量上佳,耐穿耐磨,远东四藩经常采购,或自用或转销),从来没有一例因为质量问题而被上头东国人斥责。黄老板,其实干我们这行,压力也很大啊,哪天若是东国人看我们不顺眼了,说不定就一脚踢开了,那又能找谁说理去。”


    “张先生如此人才,无论到了哪里都不愁没饭吃。”黄伯恭维道。


    其实他说得也没错,这个张绍宗名气不小,就连顺国一些军政高层都听说过他名字。这人甚至还曾经帮大顺前营在台湾银行那里办了一笔贷款,以采购部分武器装备,为此获得了许多顺军大佬友谊,这对于他在湖广一带做生意无疑有着极为巨大正面意义。


    “对了,黄老板,我听闻你在县里办了一所商学院,这可时髦啊。即便在东国人那边,也没有专门商学院,只不过在烟台学院里设了一个系,培养少部分人才而已。黄老板此举,不但在大顺是头一遭,就连宁波和登莱都瞠乎其后了。佩服!佩服啊!”张绍宗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将话题转到了这个上面,只听他又说道:“此等开风气先之举,即便一时不如意,受人谘唾骂,只要时间久了,总会有转机之处。湖广商业风气,这些年来是一年比一年浓厚,老张我每年都要来很多次,每次都有新感受。大顺李皇帝现在拿下了大半个四川,掌控了不下四百万人口以及数不尽财货,以后这边生意只会越来越好做,生意人也会越来越多。这是大势,煌煌天道,是什么人能够挡得住吗?那些个腐儒,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大顺李皇帝不怎么待见他们,全天下生意人更不待见他们。待到将来世道改变,这些人就只有被淘汰份,黄老板大可不比介怀,随他们去吧。”


    “张先生这话自是没错。无奈此番出来教训我还有我少年时授业恩师,不知怎也到了巴陵开蒙授学,然后被人请来痛骂了我一顿。唉,想必如今我在他眼里也已经变成了一个终日逐利狼心狗肺之徒了。”黄伯有些唏嘘地感叹道:“不过这反倒坚定了我继续办商学决心。这个世道现在是非变不可了,东国人在宁波、登莱不过四百万人口,却压得清廷不敢轻举妄动,福建郑经、广东二李亦是战战兢兢,浙南鲁王之辈更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我曾经就在想,东国远在万里之外,为何在中国就能凭借这四百万人纵横捭阖、翻云覆雨呢?想来想去,只能说是生产力强,还有便是那巨舰大炮之威,舍此别无其他解释。大顺如今有一两千万人口,地盘也有数省之大,且多是精华,为何就不能达到东国水平呢?黄某人不才,愿先践行这商业兴国路子能不能走通。如果不行话,就再试试实业兴国路子。张先生大才,如果愿意投资实业话,黄某倒也可以介绍一些挣钱门路,那便是纺纱厂和织布厂了,就是不知道张先生有没有兴趣了。”


    “这个我倒是有些兴趣。从买办而至实业,本就是正途。羊楼洞李难先李大哥就指点过我,他在那边兴建了一家焙茶厂,专门生产砖茶,产销兴旺,听说现在又想与人合股,办一个航运字号,这上下游生意确实做得越来越广了。李大哥本事我辈楷模,他这么做,我自然是要学上一学。黄老板提到纺纱厂和织布厂,在我看来是极好,后面有时间了不妨一起去看看。别不敢多说,若是项目合适话,老张我十多万两银子还是拿出来,这点请放心。”张绍宗一听这事就眼睛亮,显然他谋划进入上游产业已经有一阵子了,这会黄伯提出来,正好与他一拍即合。


    而黄伯对此也挺满意。将张绍宗这种身家丰厚大买办拉进来,不但可以将其利益与自己更好地捆绑起来,利于日后裕大昌布行展,同时也能变相增强大顺国工商业势力能量。而也只有他们工商业界实力强大了,商人集团社会影响力和话语权都进一步增强了,这个国家未来才会更好。


    这不单是他黄伯梦想,同时也是很多同道中人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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