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果然是个晴天，朝扬睡觉不爱拉窗帘，清晨第一抹阳光穿过枝丫将他从美梦中唤醒。


    脚上的伤一夜过去已经愈合了大半，好在没伤到筋骨，日常活动不受影响。朝扬早早起床洗漱，换好衣服坐在床边等消息。


    昨晚廖星辰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早餐，他答应了。


    既然决定了要重新开始重新认识，那原来的相处方式统统作废，对方主动抛出了邀请，那朝扬就接下。


    今天不是休息日，两人都要上班，廖星辰说七点见，时间一到朝扬果然听见了敲门声。


    开门的瞬间朝扬有些惊讶，以为穿越回了五年前——门外站着的廖星辰一改平时西装革履的形象，身穿黑色高领毛衣加休闲直筒裤，连帽的墨绿色夹克衫随意捏在手里。


    以前朝扬总觉得他这样的装扮颇显老气沉闷，如今时隔五年再看，竟品出了几分成熟和稳重。


    朝扬在心里感叹，朋友果然是面很好的滤镜，以前怎么都看不顺眼的廖星辰在这层关系的加持下，竟然变帅了。


    “去哪儿吃早餐啊？”朝扬问。


    其实去哪吃都行，早餐只是个幌子，廖星辰真正的目的是制造和朝扬见面的机会。


    车停在老宅不能去太远，朝扬脚上又有伤，两人在家附近随便找了家面馆，这个点吃早餐的人有点多，只能坐临时摆在路边的小圆木桌。


    廖星辰今天虽然穿了身休闲装，但整个人的气质还是和这充满烟火气的地方格格不入，坐他对面的朝扬打趣道：“我以为你不会来这种地方。”


    廖星辰熟练点单：“那我应该去哪种地方？”


    “五星级酒店啊，高级西餐厅之类的地方吧。”朝扬说的是记忆里的廖星辰，永远高高在上，完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反正不是这样的路边小店。”


    廖星辰听得郁闷：“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我啊。”


    朝扬打一棍子给颗枣，眯着眼笑道：“那从现在开始了解也不晚嘛。”


    廖星辰很好哄，也很狡猾，他开始给对方下套：“你想怎么了解我？”


    朝扬回答得很实在：“多接触呗。”


    “可我工作那么忙，平时连吃饭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廖星辰不动声色的把话题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引，他盯着朝扬真诚发问，“我们要怎么多接触？”


    “对哦……”


    这倒是朝扬没考虑过的，他以前和廖星辰之所以不熟，抛开根本原因，两人接触次数过少也是一个很大的因素。


    再加上廖星辰已经搬出了大院，以后能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还怎么多接触多了解？


    朝扬陷入了沉思。


    老奸巨猾的廖星辰也假装思考了几秒，而后忽然开口：“其实有个方法，能让我们迅速了解彼此。”


    朝扬抬头问：“什么方法？”


    廖星辰道：“当我的助理。”


    一起工作，一起上下班。


    朝扬哑然，这个问题几天前他就已经给了廖星辰答复，没想到此时又被提起，他组织着语言：“这个职位我真的不合适。”


    现在保安这份工作，是朝扬爸给安排的，目的是想让朝扬卧薪尝胆，能知耻而后勇。


    谁想朝扬接受能力极强，在这个岗位上一呆就是四年，耻是知得不少，勇却一直没见。久而久之朝海和杨欣兰也就麻木了，对儿子不再抱任何希望。


    而实际上朝扬早就放弃自己了，刚搬来滨江大院的时候，他还试图努力融入这个内卷严重的地方，后来被打击得多了，渐渐的他也就认清了现实。


    别人都当他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那他就安安分分的做个阿斗，平庸地过完这一生完事儿。


    朝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平凡生活，突然让他去当什么总经理助理，这份工作对他来说太遥远了，也太不配了。


    廖星辰料到自己会再次被拒，也洞察了朝扬心里在想什么，人不能逼得太紧，有些事情得慢慢来。


    他退了一步，说：“先别急着拒绝，离31号还有一星期，你想清楚后再给我答复。”


    朝扬犹豫着问：“为什么是我？我学历不高，也没经验，什么都不会。”


    从不给人开后门的原则都不要了，廖星辰直接攻心：“我招助理不看重学历，没经验可以从零积累，至于什么都不会，只要你肯学，我可以手把手带你。”


    这话说得太直白，就差没指名道姓说我只要你当我助理了。


    朝扬听得脸发烫，也不敢再问，把头埋进碗里吃面，含糊回答：“我再考虑考虑。”


    廖星辰也不欲逼问，两人吃完早餐在路口分道扬镳，朝扬回到保安室换上工服，系皮带的时候想象了一下自己穿西装坐办公室，拼命认真工作的样子。


    没有谁心甘情愿一辈子当咸鱼，翻身的机会就在面前，说不心动是假的，但朝扬没自信，怕自己做不好。


    他陷在泥里太久了，爬出来需要很大的勇气。


    无法立刻做决定的事情暂时先放一边，先做好本职工作，中午午饭结束，朝扬例行巡逻，顺便去西苑喂猫，半路收到一条添加好友的提示。


    是于小洛发来的。


    自从从宋连飞那里得知于小洛转来滨江之后，朝扬隔几天就能收到于小洛发来的好友添加请求。


    起初朝扬觉得意外，后来开始不解，他不理解于小洛为什么要加他？


    当初他们俩闹成那样，于小洛哪来的脸加他？


    和前几次一样，这次朝扬也毫不犹豫按了拒绝，不管于小洛有什么目的，他都不可能同意。


    .


    明天就是平安夜了，街上的圣诞气息渐浓，儿住部的医生护士为了让小病人们高兴，自发的给每人准备了圣诞礼物和零食。


    挂彩灯的时候有人提起被无限延期的聚餐：“看来我们科室，得等到过年才有时间了。”


    王主任还惦记着廖院长这条线，他转头问于小洛：“于医生，你最近和朝扬联系了吗？”


    于小洛把一个苹果塞进包装盒，摇头说：“没呢。”


    王主任纳罕：“怎么还没联系啊？不是告诉你他在隔壁当保安么？直接过去就能找见他了。”


    于小洛摆出一副很受伤的表情：“我加他微信都被拒绝了，哪敢直接去找他呀。”


    这就有点难办了，王主任看了眼值班表，不死心道：“这样吧，等会下班我和你一起去找他，年轻人有什么事，当面坐下来好好说。”


    当今这个社会，哪个行业不依托人际关系？尤其医生这个行业，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每天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人情世故。


    在王主任眼里，于小洛占尽了天时利地，先是和杨教授相熟，又和宋连飞他们是同班同学，如果再把朝扬这条线给修补好，说不准真的可以搭上未来院长这层关系。


    而他作为于小洛的介绍人，于情于理也能从中捞得一点好处。


    在社会摸爬滚打多年的于小洛自然也明白这些“职场潜规则”，虽然他对朝扬原谅他这件事不抱任何希望，但既然有人肯帮他牵线，那他就去试一试，反正没什么损失。


    至于朝扬见到他之后是什么样的心情，会不会想起当年的那些破事，这些于小洛全然不考虑。


    转眼又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朝扬和同事交接完，换下工服准备回家，王主任踩着点赶来：“朝扬，刚下班啊？”


    朝扬闻声抬头，看到站在王主任身旁的于小洛，脸唰地全白了。多年前的不堪旧事像一盆结了霜的冷水，兜头淋下，将他跳动的心脏和流动的血液统统冻住。


    跟着冻结住的还有周遭的气氛，王主任对朝扬的错愕表情视而不见，坚决要做和事老。


    “我听于医生说你们俩以前是朋友，所以就自作主张带着他一起过来了，你们那么多年没见，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叙叙旧？”


    叙你妈的旧，如果对方不是长辈，朝扬就破口大骂了，他冷着张脸拒绝：“不要，我和这个人没什么旧可以叙。”


    朝扬不擅长和人吵架，即便是最讨厌的人，他都要选择避开而不是正面冲突，因为闹起来的场面对谁都不好看。


    但于小洛偏要凑上来恶心他。


    “朝扬……”


    于小洛拦在他的面前，“我们就不能好好聊聊么？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谁和你是朋友？朝扬快要吐了，他真的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这样不知廉耻，当年做出那样的事情，现在竟然还能站在他的面前，堂而皇之地说出“朋友”二字。


    朝扬可以潇洒地和苏秦做到“好散”，对于小洛却做不到“好聚”，他此刻宁愿做个小肚鸡肠的人。


    于小洛咬着唇，那楚楚可怜的语气十年如一日，只是难辨是真心还是假意：“我真的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


    “如果你还在为苏秦的事情生气，我道歉，但朋友之间，不是应该坦诚相处么？”


    这算什么道歉？迟了几年不说，态度一点也不诚恳，朝扬被气笑了：“所以特意在高考的前一天打电话来刺激我？于小洛，朋友不是这么做的，坦陈相处也不是这么用的。”


    “我没有……”于小洛含着泪，仿佛下一秒就要梨花带雨：“我那会儿也挣扎了好久，瞒着你的那段时间里，我寝食难安……”


    “扬扬，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和我都放下不行么？我和苏秦早就分手了，也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


    “你这个‘朋友’我真担当不起，我心眼小爱记仇，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会记一辈子。”


    朝扬算是看出来了，于小洛根本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和他说多都是白费口舌，最后恶心的只有自己，朝扬不想再聊，打算离开。


    大院门口停下一辆出租车，有人从上面下来，于小洛看了那人一眼，心生一计，他回头拉住朝扬，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凑近说：“是我求着你和我做朋友么？明明都是你一厢情愿的！”


    “喜欢苏秦也是，你总是对别人掏心掏肺的好，有没有想过这对别人来说其实是一种负担？”


    “妈的，觉得老子的好是负担你踏马可以拒绝啊！又拿又他妈嫌弃是什么世界奇葩？？”


    朝扬终于忍无可忍，他甩开于小洛的手，抡起右手一拳挥了过去，这一拳朝扬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于小洛毫无防备，直接被他打趴到了地上。


    四周静了几秒，杨欣兰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朝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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