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情 她是他的情,他的欲
裴渊到幻境会是什么样的?
与她有关?
白玉姮打开寝殿门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从外面就能听到她安睡过的榻上传来粗重的喘息。
她眼皮子忽地一跳,脚步顿住不敢继续往前走。
那衣衫摩擦的沙沙声,好似在她耳边擦动的。
白玉姮抿直唇角, 心下一阵慌乱,心里想离开,但身体好像被钉住一样, 动弹不得。
裴渊……
他在做什么!?
在她的寝殿里!
在她的榻上……
在她的榻边……
他在做什么?
好奇, 驱使她脚步放轻放轻,就连呼吸也忍不住屏起,心快要跳到嗓子眼。
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不不!
怎么会是她想的那样……
白玉姮心乱如麻, 脚好似灌了铁水般沉重难行。
就看一眼……
她就偷偷看一眼……
一面三人展臂大的屏风遮住她的身影,幽暗能将她藏得严严实实,即使她知道他可能看不到也听不到她的动作她的声音。
薄如蝉翼的山水屏风将床榻那边凌乱的样子模糊呈现。
那高大伟岸的身躯胡乱地坐在床边的脚踏上,衣衫不整,白玉绅带从床沿耷拉垂下, 身侧的主人身前在猛烈地颤动,时不时地传来他粗重低哑的闷哼。
可疑的水声啪嗒滑溜, 像滑不溜秋抓不住的黄鳝。
“唔!”
她攥紧屏风, 微微探出头去看,指甲深深嵌入木质的屏风。
“白玉姮!”
一串令人耳根发烫的声响压着他的低吼,灼烧她的耳朵,她的脸皮。
“!!!……”
他……
他喊了她的名字……
在做……那种事情喊了她的名字!!!
白玉姮瞪圆了眼,目光发直地看着方才亲眼目睹飞溅出去的东西, 檀腥味瞬间攥住她的鼻腔喉腔,像是长了手似的,紧紧撑满她的心腔。
一颗心在激烈、猛烈、剧烈地颤抖,快到哽住她的嗓子眼, 一口气不上不下。
这算什么事啊!!!
白玉姮回过神来,瞬间崩溃。
她想要慌不择路地跑出寝殿,但殿内的地像是长了手似的,她一跑她与他的距离就不断拉进,不过眨眼的瞬间,她便立在床榻旁,被白纱床幔半遮半掩住身影。
“玉儿玉儿……”
厚重的味道侵袭她的鼻腔,令她呼吸不畅,几欲晕厥。
近在咫尺的畅快的喘息,像是拂过她的脸颊,燎起一片火热。
“呼呼……”
她透不过气,轻而快的呼吸却像是放大了数百倍,在静谧的屋内清晰可听。
白玉姮胆战心惊地去看他,去观察他的神情。
心乱如麻。
“唔……哈……啊……”
榻上纠/缠不休的吟-哦将她说心神拉回,她颤着肩,不敢置信地看向红/帐/翻/滚,鱼/水/交/融的二人。
“!!!”
他!
她!
她和他!
流动的水声如同惊雷在耳畔炸起。
她在他的幻境里!
和他做了那样的事!
那似痛苦却欢愉的两张相贴是脸,令白玉姮不得不相信这居然是她和他!
是他心底欲望的呈现。
她是他的情,他的欲!
蓦然,一道灼热、欲要将人生吞活剥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他能看得见她!
白玉姮身形一颤,下意识想跑。
“啊!”
滚烫宽厚的大手将她扣住,直直拉扯她掉进他的怀里,贴着他,那烧得人晕厥的温度令人心悸。
“呼呼呼……”
焦灼的气息喷洒在她颈肩,燎起一片发烫的颗粒。
“你清醒一点!”
白玉姮咬牙警告他。
偃旗息鼓之后又重振旗鼓,更是威风凛凛,压着她的后腰,犹如蓄势待发的野兽,想要将人吞噬殆尽。
身后桎梏着她的人恍若未闻,滚烫柔软的唇流连过她裸-露的脖颈,幽香与苦涩的檀香交织胶着,危险的气息让她警觉。
“您看清楚了!我是您的徒弟!”
白玉姮此刻心里翻涌着恨不得将他咬死的耻意。
“我知道……”
身后的人身形一凛,粗壮有力的臂膀扣住她的腰,像蟒蛇般寸寸紧缩。
“裴渊!”
她气极了。
“……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身后的人终于舍得出声了,哑得不成样子的嗓子和烫得变态的体温让白玉姮灵台清醒。
“你怎么了!?说话!”
“呼,”裴渊神识迷糊,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好像是做了一场梦,可掌心下怀里拥着的温香软玉直白地告诉他都是真的!不是梦!“催-情-香,我中了魇兽的催-情-香……”
“!!!”白玉姮想起他吸了不少的催-情-香,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她尖声道,“你中了催-情-香!?”
她目光复杂地瞥了眼凌乱起伏的红鸾喜榻,扭头看眉宇皱成小山,双眸痛苦紧闭,汗如雨下的他。
怪不得……
怪不得他会做这样的梦,会有这样的幻境……
白玉姮试图自欺欺人。
可腰后勃-发的欲,和他血红的唇瓣张合吐出的名字都在告诉她,这不是梦!不是巧合!不是她的自欺欺人!
他就是对她有了别样的心思!
“玉儿……”声声呢喃,点点轻啄,都令白玉姮后脊发麻。
“玉儿玉儿玉儿……”
身后的人又开始不清醒了,发红发烫的脸贴着她温凉的肌肤,想要将温度转移到她身上来。
情与欲在两人呼吸交缠不清之间翻涌融合,萦绕在鼻尖的甜腻香气,让白玉姮有一丝的恍惚,她真的了解裴渊吗?
在她的认识里,初到望仙山的他就像一头警惕、蓄势待发的狼崽,一双墨瞳又凶又狠。后来的他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待人温和,只有私底下对她才会显露出几分幼稚,是可爱的一面……
再后来重返天衍宗见到的他,是高大魁梧,容貌成熟俊美,性子异常的冷漠沉静。
到现在,再身中魇兽-情-毒,陷入幻境的他,是充满侵略性攻击性,宛如冷静蛰伏想要将猎物一击毙命的野兽。看向她的眼神是多么的不清明,好似在他眼里是赤-裸的,毫无缚鸡之力的。
白玉姮此时也分不清哪个是真的他。
不,应该是后者。
魇兽最能窥探人心,情与欲。
白玉姮咬着舌尖,想要挣脱,虽然极其不愿相信,但心里已然给出来答案。
比起温润如水的乖巧少年,现在这个侵略性满满的裴渊更让她心尖猛颤,生出难以言说的复杂。
他滚烫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腰窝被灼热烫到发麻僵硬,白玉姮闻到鼻尖漂浮的甜腻暗香,头皮发麻,心尖尖都在轻颤,被捏住的皓腕发烫,灵台失真,有一瞬的不清明。
她险些被拉入这令人眩晕心悸的沼泽。
又气又凶。
她低头咬一口掐着她左肩的手。
“唔!”
裴渊睁开眼看被她狠狠咬了一口的手腕,血丝黏连,红白交错,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猛地吐出一口气。
一鼓作气,接连不断地。
白玉姮身体猛地僵硬起来,背后炽热的黏-腻使她脑袋空白一瞬。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身体颤抖不停,咬牙切齿道:“裴、渊。”
后者倏然倒靠在她肩颈上。
“……”
“呵。”
白玉姮不知是该惊叹他的恰逢其时,还是震惊他竟然敢把那些东西弄到她身上。
刹那间,幻境如同镜面碎裂开,黑沉沉的天色,烟雾缭绕的庭院,那只变小的魇兽蹦着云彩跳到半空,又被一层结界震落,金光微闪又复而不见。
魇兽气急败坏,眼看着幻境全都被毁坏,而那圆盘吸力也越来越强,急得病急乱投医,拼命地往结界上撞去。
金光四溢,猛地将魇兽反弹回去,没有丝毫的损伤,依旧严固。
白玉姮瞥了眼衣衫不整的裴渊,将人塞进被繁盛花藤遮掩的假山当中,咬牙切齿地掐了个净身诀,将那滑腻冰凉的触感清理。
飞身跃到屋顶,翻手为天罗地网,将这只鱼死网破的魇兽包罗住。
魇兽贴合的细网网住,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脱,网也像皮肤一样随着呼吸挣扎逐渐贴合,纹丝不动。
“呼……”
挣扎累了,魇兽认命地俯趴在地上,长长的睫毛遮住青色的眼,脚步声走近了眼皮也不抬,直接躺平。
不远处一起躺着的是南月珠与廖明远。
“玉儿!玉儿!”岑楹的声音从长廊那边传来,带着整齐划一的铁甲踏地的声音,快速靠近。
“可有受伤?”
“没有。”白玉姮拍了拍装死的魇兽,站起身去看走过来的人,“你们那边情况如何了?”
李天阔点点头:“抓了不少可疑之人。”
“那就好。”白玉姮轻舒一口气,“他们的贼窝可进去了?”
岑楹在一旁摇摇头:“尚未,也不知用了什么技艺,只要人一踏进去就放暗箭,我们还没进去就折损了好几个人!”
李天阔拧眉,沉声道:“这地底下应该是个陵墓,我方才也看了,很像是陵墓修的暗器阵法。”
白玉姮倒是没想到这个,讶异道:“陵墓?”
“嗯,大致观察,地下陵墓规模还不小。”
三人一时沉默,皆是被这地底下有个巨型陵墓震惊到。
“陵墓应该没有别的出口逃出城外吧?”白玉姮问道。
问完,三人又是一默,谁能想到在江州最繁华最热闹的地界居然有一座陵墓。
李天阔揉了揉眉骨,沉声道:“得看是什么规模的陵墓。若是帝王陵墓,墓道有四条,分别位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是身份地位尊贵的象征。若是普通官员大臣或者百姓,一般只有一或两条墓道,但大抵都会在修建完成后封上……”
三人福至心灵,对上彼此的时候视线,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陵墓都不按常规安置在这里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李天阔沉稳的神情瞬间变得阴沉扭曲,他眉眼如刀般锋利,冷声道:“本王这位皇叔当真是狼子野心……我立马就安排人去这四个方向守着,若是逃了也有个方向。”
三人颔首会意之后,李天阔大步流星带着众多士兵走了。
岑楹搀着白玉姮拧眉道:“怎的还掺和进皇家的事里了……”
白玉姮也头疼,事情一下子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但此刻两人没有那么多时间细思,都将目光放在蔫了吧唧的魇兽身上。
“玉儿!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庭院中熄灭的灯火被李天阔留下来的士兵点亮,院中一片澄明。
岑楹无意瞥见,被她吓了一跳。
白玉姮无力地摆摆手,道:“没事,不过是吸了点魇兽的催-情-香……”
“怎么了?”见她陡然沉默,面露震惊,岑楹疑惑,还未见过她如此失控的表情,也不由地紧张,问道。
白玉姮尴尬一瞬,脸黑如锅底,抿唇半晌道:“小楹你先带人从这假山进去,应该就是他们进去的安全通道……你再给我一瓶能够使人清醒的药……”
“哦哦……”岑楹照做,给了药后带着后来的崔明璨几人一起进了假山里。
“……”
待到庭院中无人在意这边后,白玉姮深吸一口气,走到方才安置裴渊的假山那,面无表情掀开茂密的花藤,对上里面人来不及闭上的眼。
“……” ——
作者有话说:求个收藏[撒花]
《魔君竟想攻略我》
正派小甜椒x反派恋爱脑
牡丹多年的祝檀猝死前发誓下辈子一定要好好享受人生,谈一次甜甜的恋爱。
闭眼没多久就发现她好像穿书了。
穿到了前不久看的一本修仙精怪的小说中,还穿成了云中派掌门之女,那个与她同名同姓的小炮灰。
原身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祝檀暗自偷笑,以为自己可以躺平摆烂后……
谁能告诉我这个除魔卫道系统到底是什么东西!?
祝-天生劳碌命-檀:可恶!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皿<)!!!
含泪收拾好包裹,踏上打怪升级之路。
*
魔君嬴无聿是三界都惧怕的存在,嗜血残忍,杀人不眨眼的修罗。
一朝修炼走火入魔,险些爆体而亡。
却被一个叫恋爱系统的救下了。
小爱:【请宿主领取恋爱手册,我们一起寻找甜甜的恋爱吧~】
嬴无聿:“滚。”
噗——
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温柔小爱笑眯眯:【恋爱手册第一条:要有绅士风度,不能对女生说粗话哦~】
“……”
【请看您需要攻略的恋爱对象~】
“……”
被不知名的力量控制的嬴无聿只能选择蛰伏,扫了眼这个一手就能掐死的柔弱美娇娘。
等他摆脱了这个什么系统,就一掌拍死这个世界。
刚开始的魔君:本君想杀了你。
以后的魔君:(摇着大尾巴)(眼巴巴地看着)你不爱我了吗?……你今天都没有对我笑……(可怜兮兮)
祝-无情-呆滞-檀:走开走开,老娘修的是无情道。
谈恋爱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
天行系统派发处突发严重故障,此时系统正在给宿主派发任务……
恋爱系统小爱成功上线:【恭喜宿主,绑定恋爱系统,我是您的爱情导师……】
咦?
它的宿主怎么是个男的?
还是个可怕的大魔头!?
*
【系统对接成功,恭喜君上成功绑定除魔卫道系统,我是您……】
嗯?
我的宿主怎么变成娇滴滴的美人了!?
不是个日天日地的龙傲天吗?
#糟糕,系统绑错人了!怎么办,在线等!#
#算了,错就错吧,将错就错#
#因为故障导致的乌龙,魔君被迫恋爱#
#当魔君有了恋爱手册后……#
#龙傲天为爱折腰#
#驯服不听话大狗狗的日常#
#魔君的自我攻略手札#
第82章 恨 可恨来恨去,最恨她不爱他……
白玉姮深吸一口气, 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后者露出无辜纯善的神色,一双水光潋滟的凤眼正一眨不眨地回望着她。
“……”
白玉姮心里一堵。
用力地甩下花藤,遮住里面的灼灼视线。
“玉儿……”
低哑难耐的声音从花藤中传来, 枝叶稀疏缝隙中,她能隐约看到他的懊悔,冷峻的眉宇此刻难受地紧皱着。
白玉姮抬头望天, 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重重地叹了出去。
是冤家吧。
专门来克她的, 偏生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是能令你头脑清醒的药。”白玉姮面无表情掀开花藤,将岑楹给的药递给他。
“玉儿……”
裴渊忐忑不安地打量她的神情,见她说完就要走, 也顾不得什么,攥紧手腕。
白玉姮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还以为他想如法炮制在幻境中那样,猛地甩开他的手。
“裴渊!”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同她压低的警告一起落下。
两人皆是一愣。
白玉姮一时手足无措。
“我、我……”
“白姑娘?怎么了?”
假山外李天阔留下的士兵听见响声,疑惑地出声问道。
“……无事。”
白玉姮对上裴渊玉白的脸上瞬间涨红的巴掌印, 长翘的睫毛无措地轻颤。
手心还在发麻,她能感受到用了多少的力。
指尖想碰却又不敢碰。
裴渊捏着她指尖, 覆在发红发肿的侧脸。
“玉儿, 打了这一巴掌能消气了么?”
他在哀求她,声音轻细,带着不易察觉的不安。
他心知自己冒犯了她。
白玉姮深吸一口气,她还当他吸了那么多的催-情-香能够忘记点什么事,结果……他记得清清楚楚, 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白玉姮蜷缩手指想要缩回去,被他牢牢攥着,分毫不让。
“裴渊!”
白玉姮有些恼了。
“那事我就当做不知道!你也将它忘了吧!”
“……”裴渊眸子蓦地一红,咬牙字字钻心, “不知道?忘了它?”
他目不转睛盯着她笑,一声轻而冷的笑,不知是笑她还是笑自己:“要我忘了?我做不到!”
白玉姮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形,她也冷了脸,撇开眼不看他湿润发红的眼,犹如事外者般,冷静而公正:“我们是师徒,你对我……有那样的心思若是被人知晓……”她转过头来盯着他倔强的眼,“你要如何自处?我又该如何面对!?你想过我的感受没有!”
“……”裴渊身形一凛,抿着唇不说话。
这无疑是戳中了他的死穴。
他不能单顾着自己快活,将她的感受置之度外。
白玉姮将掉落的药瓶放在他手心,收回自己的手,冷情冷意:“师父,若您还想让我称呼您一声师父……您还是早些回天衍宗吧,您待在这儿不合适,也不应该。”
说完,白玉姮转身就走,步履不停。
“呵……”
要他忘了,他如何能忘?
裴渊以手遮眼,靠在崎岖不平的假山上,突出的石块隔得他后背生疼。
他就知道是这样的后果。
她那般的绝情。
裴渊也不知是不是该后悔。
后悔自己用魇兽去试探她,还是后悔自己过于激进,就这样让她知晓自己的情他的欲。
可他又恨。
恨她绝情冷意,恨她赶他走对他避之不及,恨她对他的爱意没有回应,可恨来恨去,最恨她不爱他……
可他忍不了了,他忍了百年,早就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他偏要将这缝补得密密麻麻的体面和伤口撕开给她看,让她看看他的心,因她而跳动、喜悦、嫉妒、疯狂的心!
他卑劣的情意,对她难以启齿的欲-望,她看到了吗?
她看到了,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就是不爱他,宁愿与他撕破脸皮,也不愿意去爱他!
心脏如被针扎了,细细密密的疼,他摸到了一手的濡湿,长睫颤动,低低的笑声从假山中传出。
周围清理庭院的人不敢靠近,都听见了方才的争执,此刻听着渗人心酸的笑离得远远的。
不知多久,藏着花藤之后的人从假山里走了出来。
一身凌乱的衣裳,俊美无俦的容貌此刻冷漠无比,一双凤眼低垂黯淡无光。
打扫的人有意无意地好奇瞥过去,这一看登时被吓得一跳。
失魂落魄的人,佝偻塌下的宽肩……这都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他那一头长发,白色从发尾慢慢地将墨黑侵染,不过是一刹那间,满头墨发变成银丝。
路过清理灰尘的龟公被吓得手中的鸡毛掸子都掉了,哐当一声,在安静的庭院清晰可闻,猛地吓得两股战战,生怕冒着冷气的男人将他杀人灭口,屏着气,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心中也不禁纳罕震惊,一夜白头,也算是让他见识到了,真是个痴情种啊……-
白玉姮不知后情,将话放下后便去了另一处假山那,才通一人的洞口被炸开,此刻显露出一个几丈高的地下洞穴,她沿着石阶往下走,里面已经点燃了烛火,她顺着墓道走,去找岑楹和崔明璨。
一路零散地堆积着尸骨,白玉姮无心思索是何人的,心中烦乱无章,一时想起幻境里裴渊深陷情-欲,虎视眈眈的眼,还有抵在后腰那灼-热的坚-硬,一时又是跌坐倚靠在假山里的裴渊,一双倔强、伤心欲绝到发红湿润的眼,抿直发颤的唇,桎梏住她发烫强硬的掌心……
白玉姮说没有起伏是假的,若是放在以往,她能感受到这种复杂的感情,她绝对会很高兴,恨不得喝上几坛好酒来庆祝庆祝。可现在却让她心乱如麻,头脑发懵。
这算什么?
他们是师徒啊!
他什么时候对她有这样的感情的?
她双眼发直,脚步机械般往前走,没看脚下,险些被凌乱的尸骨绊倒,稳了稳心神,绕开狰狞可怖的白骨。
白玉姮还记得重返天衍宗在重光殿见他时的样子,那时候她选他做师父,他是如何的表情?
冷漠,目无一切。
就连他有了徒弟还是一脸的无动于衷,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当时她还想他长大了居然变化这么大。
后来他放任她一段时间,旁人有师父指点,而她却始终找不到他的身影,可以说一个月下来都难以见上一面。
还是后面她偷偷去她的武器库被他发现了,他才终于知道自己有这个徒弟,这才上了点心。
白玉姮不明白,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他是从何时开始喜欢上她的,还对她有这样的欲望。
活了几百年,白玉姮第一次感受到情这一字百思不得其解是何感觉。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道理。
“玉儿?玉儿!”
岑楹看着怔怔然直直往前走的人心生疑惑,像是丢了魂一样,看也看不到周围人,眼瞧她差点踩到尚未腐化的尸体时,用力地拽了她一把。
“啊?”
岑楹奇怪:“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像是魂丢了一样?”
“……没,没事。”白玉姮闻言回神,努力将与裴渊的事压下去,视线在墓中扫了几圈。
“这是……”
“这扇墓门关上了,打不开。”崔明璨与其他几个士兵正用力推着门,出了一脸的汗石门却分毫不动。
“只有这一扇门吗?”
白玉姮摸着石门,敲敲打打,问道。
“是吧,应该只有这扇门啊,旁的也瞧不见有缝隙,不像是有门的样子。”崔明璨摸了一把汗,往后看她身后,随口问道,“裴师叔怎么没和你进来?”
“……”白玉姮默然,抿了抿唇,捶门的动作有些慌乱,随口解释道,“哦,这个,他可能有事,还在外面,可能等会儿就来嗯……”
“哦。”崔明璨也是随口一问,听完就去推门了,也没看到她变化的脸色。
“?”
倒是旁边检查是否有机关的岑楹敏感察觉到了,还没有错过她松一口气的复杂神情。
有猫腻。
岑楹眯着眼偷摸看她的异样,趴着石墙侧着头上上下下将她看了一遍。
有情况!
瞧瞧那凌乱扣错的衣扣!慌不择言的样子!躲闪乱飘的眼神!
肯定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岑楹好似吃到了什么惊人的瓜,脑内极速风暴两人能发生了什么事会将平日里融成一体、一前一后,好似双生子的二人分开!特别是裴师叔不在!居然没有跟着玉儿身后!如以往,裴师叔就像跟在她后面的尾巴,只要落后一步回个头都能撞上他的胸膛!
平日里被她忽视的细节好似在此刻疯狂地涌现,极具地放大。
裴师叔时刻紧盯跟随的眼神,寸步不离如影随形的身影,面对他们时的冷漠和面对玉儿时难掩的愉悦,还有瞧他们靠近玉儿一步就像刀剑般射过来的视线……
她好像,好像知道了一些不能说的秘密!
岑楹捂住嘴,杏圆大的眼滴溜溜地转,会被杀人灭口吗知道这些!?
“你干嘛呢岑小楹?脏不脏啊?摸过这墓墙你还捂脸!”崔明璨转头就看见她一脸狡黠滴溜乱转的眼,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坏主意,“在想什么坏主意呢?”
岑楹看了眼神游天外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白玉姮,哼笑一声,不跟他一般见识,笑道:“嘿嘿,秘密!就不告诉你!”
崔明璨咧嘴,嘿了一声,假装不在意道:“不说就不说,我也不稀罕知道!”
岑楹白了眼他,不拆穿他的口是心非。
“快看这里!这里有暗道!”
一句话将三个各怀心思的人注意吸引过去。
白玉姮探头去看。
这密道在脚下,在凌乱堆放尸骨的下面。
白玉姮眼皮子一跳,这时才注意到这墓道里竟然有这么多的尸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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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猜想 石门
半腐化的尸体与已成白骨的堆叠在一块, 若不仔细看都没发现有地下入口。
士兵用剑刃将尸首拨开,再撬开这入口。
“这不是入口!”挨得近的士兵惊呼道。
白玉姮拿过烛火凑过去看。
看着只能仅通一人的入口,呈放着一块通体剔透的龙盘小圆柱, 直直地竖着,上面的龙雕刻得很好,一双点漆的珠子露着威严, 九爪神龙, 怒目圆睁。
“这是打开墓门的机关吗?”崔明璨猜测。
“很有可能。”白玉姮也赞同道。
“那快点摁下去看看!”
白玉姮点点头,伸手放在龙头上,顿了顿, 挥了挥手,一道金光笼罩着墓道中的人 。
“哐当——”
再摁下的时候,那推不动打不开的石墓门轰然一声巨响,掀起地上的尘土。
“咻——”
“咻咻咻!”
霎时,如同下雨般的短剑在墓道中四面八方乱射一通, 避无可避。
崔明璨抱住岑楹的手颤抖道:“这些人到底装了多少的机关!?这是想要把我们射成筛子吗?!”
岑楹也惊讶讷讷道:“当年诸葛丞相草船借的箭都没这么多……”
其他人瞧着落了满地冷利的箭矢不由地咽了咽口水,双腿有些发软。
这这这……
这是要将他们射成箭人啊!
“咻!叮——”
随着最后一箭钉在结界上, 尾羽发出轻颤的铮鸣, 众人再次被占满墓道让他们没地方落脚的箭矢大吃一惊。
防贼都不至于这么防的!
但好在那扇石墓门打开了。
几人一前一后走进去,白玉姮打头阵。
几个士兵将石墓门推开,墓中的景象震得几人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就连饶是见过了陈家村那个地宫的白玉姮三人也瞪大了眼,呆愣住。
首先入眼的便是从上面悬挂吊下来的血红的人形,或高或低, 或胖或瘦,一根坚韧的丝线从头贯穿吊在半空。
而地宫中间凹陷进去,血红色的水在翻滚咕嘟,像是水煮沸腾了一般, 那蒸腾的雾气弥漫在殿中,但却没有半点热气。
偌大的池子里密密麻麻浸泡着白花花的人,苍白的脸无神的眼,身上的皮肤滑腻莹润得像是白玉一样。
“……”
众人霎时沉默,皆被此番景象震惊到,那些被扒了皮的人直愣愣地吊着,鲜血从脚跟滴落地上,汇聚流向中间的池子中。
“呕!”
一声极为突兀的反胃呕吐将人的神思唤回。
“呕……”
跟传染一般,接二连三的呕吐声让本来没有什么的白玉姮胃里也翻江倒海,登时不适起来。
岑楹将药丸及时分给他们:“快点吃了,吃了就没有反应了。”
几人急忙生吞硬咽把药丸吞下去,不过是瞬间的事,那股不适感骤然消失,再看眼前血腥可怖景象时虽心里不适,但也没有想要吐的感觉了。
“此地不宜久留,没有法术的人还是先离开吧,这药池子里有问题。”岑楹淡定绕开地上的尸骨,探头去瞧咕嘟咕嘟冒着泡的药池,眉头紧拧,“这味道很奇怪,磁场也很奇怪……”
岑楹自小与药理毒物接触,什么血腥场面都见过,但此刻心中隐隐有些不适,心脏咚咚咚地敲,震得她心烦意乱。
“小灿先把人带出去,我跟小楹在这里。”
崔明璨正要拒绝,岑楹道:“你留在这里也没用,这药池子很怪异,要是不想被蛊惑,你就赶紧走。我可不想再花心思救你!”
崔明璨哼哼,也知道她的用心,便没再说什么,对着跟进来的士兵道:“走吧,我们先跟阔哥汇报这里的情况!”
其他人早就恨不得飞着离开这儿了,听到他这么一说,松了口气,跟在他身后,没有半分停留,快步走了。
耳边安静了许多。
岑楹在研究池子里的水,白玉姮则是在观察这偌大的地宫。
地宫中除了吊着的人和地上的大池子,还分别有四扇门,此刻紧闭着,门上挂着牌匾,白玉姮走近看。
生门,死门,仙门,妖门。
四扇门阖着,没有上锁,她试着推了推,咯吱一声,门开了半个缝。
白玉姮抬眸看了眼牌匾:仙门。
她回头看了眼在蹲着池子旁边专心致志,旁若无人的岑楹,想了想,掐了个诀,一道淡淡的金光在她周围闪了下。
“小楹我进去一下,你有事喊我。”
“诶!”
头也没抬,白玉姮笑了笑摇摇头,转身踏进其中的一扇门里。
仙门仙门。
无疑是寿数有限的凡人求仙问道的。
两边墓道的墙壁上篆刻了许多栩栩如生的画,飞天的神女,悲悯的神佛,羽化的道士,涅槃的和尚,还有破境的修者……
七彩的壁画画满了正个墙面,恍惚间,好似上面的神佛飘了下来,在迎接走进来的人共赴极乐净土。
白玉姮摇摇头,眼前恍惚的景象一静,百余步的甬道也不知走了多久。
甬道的尽头又是一个紧闭的石门,白玉姮摸了摸石壁有没有开关。
调动内力,一鼓作气将眼前的壁门震开,一道力又给她震了回去。
白玉姮及时躲开,有些惊讶,喃喃自语道:“这门有结界?”
她屏息去探,发现神识也被拒之门外。
一时无法,只好去看其他的三个门。
走出去时,岑楹已经不见踪影了,白玉姮眼皮子一跳,心生忧虑。
难道是出去了?
不可能啊?
要是她走了,肯定会跟她说一声的,且还不说她给她设了结界。
白玉姮拧眉扫过这偌大的地宫,耳边池水潺潺,几乎没有任何的声响。
她锐利的视线扫过四周,忽地发现有一扇石门掩着,像是被打开的样子。
白玉姮急忙去瞧,还没走到那便听见岑楹惊呼一声。
“小楹!?”
岑楹蹲在石室回头看眉眼紧蹙满脸担忧紧张的白玉姮,疑惑地眨了眨眼,而后又被自己的发现惊晕头脑。
“玉儿!你快来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白玉姮见到她还是安全的,松了口气,但又见着石室内的景象,声音不由一紧:“这是……”
她半边身子还在石门外,伸长脖子看一眼头顶的牌匾:生门。
又看向石室里宛若排兵布阵般雄伟宏壮的尸首,穿着寒光四射的坚硬盔甲,手持兵甲。
登时惊到没有话说了。
这是生门还是死门。
生,是往生的生么?
“玉儿?玉儿?”岑楹连叫她几声。
白玉姮回神:“什么?”
“你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没什么……你方才要跟我说什么?”
“我方才找到与那池水相关的药粉了……”她低着头顺着地上指,若不细看完全看不到地上还有一条蜿蜒的“小道”。
白玉姮蹲着身子看,看清了地上洒落的细粉。
“这个是?”
“具体成分尚不可知,但我能肯定,这个东西与那药池子里的东西是一样的。”岑楹自信发言,“等我回去研究研究,一定能知道!”
“嗯,好。”白玉姮对药理不甚了解,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办,有岑楹操心这个,她也放心了。
“小楹,你难道没有发现这里……”
“什么?”岑楹此刻收集了地上的药粉,心里正高兴呢,自然是怎么也没有放在眼里,对她欲言又止的话有些疑惑,但当她抬起头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的时候,登时被吓坏了,放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她赶紧躲在白玉姮身后,正对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面面相觑,又赶紧闭上眼睛。
“我还当你瞧见了,这么淡定。”白玉姮好笑,不禁调侃她,“我还想着岑神医这么胆大了,竟然敢自己一个人躲在这石室里……”
“诶唷诶唷!我都没瞧见!真的是吓死我了!”岑楹好奇地转悠眼,将屋内的情况都看了一遍。
“这是个陪葬室吧?”
白玉姮点点头:“应该是。”
岑楹恶寒:“竟然这么狠心,要陪葬就算了,还要将人的皮剥开……还在这个地儿搞这么大的陵墓!”
白玉姮点点头,她心中有个想法,虽说还没有十足的证据,但隐隐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她想了想,对岑楹道:“我们先出去吧,想来躲在这里面的人已经跑了,先跟小阔他们汇合,再想想别的办法。”
岑楹连连应了,她此刻真的一点也不想待在这里面了,阴气森森的,还有这么多的尸体在直勾勾地盯着,虽然已经死了,但总让人心里发毛。
两人急匆匆走出石室,走出出这座不显山露水的陵墓。
外面早已天光大亮。
白玉姮眯了下眼,抬手挡开刺眼的光线。
此刻怡红院被官府重点关注,周围都是穿戴盔甲,神色冷肃的兵士。
此刻庭院这里更是被重重包围,不远处是一个大铁笼,被她收服的魇兽此刻正闷闷不乐地趴在里面,铁笼那里里外外站着不少持兵器的士兵。
一直等着他们出来的士兵走了过来,白玉姮还没来得及问李天阔他们的踪迹,他便开口道:“二位姑娘,我们主子正在等您。”
二人都以为是李天阔,点点头,让他带路。
怡红院因为被官府以检查风纪的由头霸占着,此刻人迹罕至,走在楼里连她们轻细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白玉姮与岑楹默契地对看一眼。
此人恐怕不是李天阔的人。
白玉姮心里那个猜想此刻逐渐明晰。
那个引路的士兵带着她们来到了三楼隐蔽处的一个雅间,敲了敲门,恭恭敬敬地向里面回禀:
“王爷,您请的人到了。”
第84章 恭王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家伙……
“让她们进来。”
一道略微有些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不多时,一个鬓发花白的太监手持拂尘从里面打开门,恭恭敬敬地请她们两人进去。
“二位请吧。”
白玉姮和岑楹跟在太监身后, 亦步亦趋,互相看了眼。
重重纱帐内隐约透露出一个颇为壮硕的模糊人影来,那太监提着尖锐的嗓子喊道:“你们还不快拜见王爷!”
“不得无礼。”
倍感苍老的声音制止她们的行礼。
那人在帐后道:“你们就是天衍宗的弟子?”
“正是。”
“既然是仙宗的弟子, 就不必拘泥凡间的繁文缛节。来人赐座。”
不长的一段话他缓声慢气的说, 若是心急一些的都能被他的语速急出病来。
“多谢王爷。”
纱帐被伺候的婢女掀开,终于能见到恭王的庐山真面目了。
两人贴着坐着,婢女上完茶后鱼贯而出, 屋中此刻只有四人。
她和岑楹,恭王和那个老太监。
“不知王爷请我们来是为了何事?”
白玉姮抬眼看过去,目光毫不避讳地看着恭王。
能看得出恭王原本高大健壮的样子,此刻面容虚弱,双唇苍白, 气息无力,靠着罗圈椅, 都没怎么动呼吸却急促得不行, 好似跑了多少里路似的。
岑楹也在打量着他,心中疑狐,但面上不显。
“不可直视上颜!”老太监瞪着一双三角眼皮耷拉的眼,语音短促利落,不愧是宫里出来的, 瞧那样子颇有几分威慑力,白玉姮与岑楹闻声垂下了眸子。
“欸,福海不可。”
名叫福海的老太监狠狠地瞪了眼她们,毕恭毕敬地弯下腰。
“是, 奴才失礼了。”
“二位见谅,本王这老太监惯是会以势压人。”恭王瞥了眼他,“回去自个儿领罚。”
“喏。”
恭王转头又对她们笑道:“本王寻你们正是有些事要交代。”
白玉姮眉尾一扬。
“王爷请说。”
“想必你们已经看到了。”
恭王一双凤眼锐利,与李天阔有五六分相像,但并没有李天阔那一身的正气凛然,反而藏污纳垢,精明无比,说着话的功夫已经将她们扫了一遍又一边。
“不知王爷说的是哪个?”白玉姮不想参与皇家的事,只能打马虎眼。
“……”恭王倒是没看出她竟会这般的不识相,话都递到嘴边了,事实已是心知肚明,此刻打马虎眼也太过于藐视他的权威,那原本有着四五分的笑此刻只有两三分了。
“本王就实话与你们说了,那假山里的东西你们不能碰,本王知晓你们在查什么,但是这是本王给你们的底线,幕后之人会送给你们立功,那只魇兽也交由你们处置,但也是仅此而已。”
“午时三刻之后,围在怡红院的人全都会被撤走。”
那双看过太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眼犀利地检视她们。
“王爷说的可是真的?”
恭王愣了一瞬,点头道:“自是真的,你们想要找的人已经关押在了大牢中,去问那贺思便知。”
白玉姮点点头,从善如流:“那王爷只是需要我们保密不进去就行了?”
恭王:“……是。”
白玉姮了然道:“好,我们答应。不知王爷可还有什么话要吩咐?如若没有,我们先告退了。”
恭王:“……”
原本准备的一番恩威并施还有一些试探的话,全然没了话头说下去,他倒是没有想到她这么识相,答应的这么快。
恭王长舒一口气道:“你们能遵守约定便好,如若不然,本王定要你们走不出这江州。”
“王爷放心,我们自会守口如瓶。”
恭王嗯了一声,摆摆手,老太监冷着脸将她们赶走。
出了雅间后,二人皆是齐齐舒了一口气。
实在是恭王身上那一股浓厚的药味太冲了!
她们险些就忍不住在里面干呕出声了,若是这般,定会惹他不快,恐怕没那么容易出来。
等走远些后,岑楹忧心忡忡道:“那恭王找我们只是为了保密吗?”
她心里一阵慌乱,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我这心里慌慌的,总感觉要发生点什么……”
白玉姮也拿不准,方才瞧他的样子好似已是强弩之末,若是此事被上面的人知晓确实对他不利,听闻他只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除了女儿留在身边,儿子从断了奶之后便被送去了京城。
本朝的藩王若是要回到封地,就要将生出的孩子送往京城教养,名为教养,实际上就是人质,生一个就送一个过去,以此来震慑藩王。
若是他担心怡红院底下的事被上面的人知晓了,对自己的孩子不利的话,也能说得过去。
两人虽宽慰了自己,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互相看了眼,便决定找李天阔商议一番,反正凡间除了降妖除魔外,别的事她们是绝对不能插手的,这是宗门的规矩,特别还是涉及皇家,更是一大禁忌!
*
“你们都在啊?”
方一回到崔府,就在大门口遇上一起回来的李天阔和崔明璨。
“怎么样了?花莲事救出来了吗?”
岑楹迫不及待地问。
李天阔颔首:“嗯,已经回到花家工坊了,有些事她还不愿意说,贺思让人守着了。至于其他人,只抓到几个,有些跑了。”
岑楹长叹一口气:“还真是狡兔三窟!”
“你们呢?”崔明璨问,“你们在地宫里发现了什么?”
白玉姮与岑楹对视,前者道:“我们回去再说。”
四人一起进了府。
“欸对了,怎么不见裴师叔啊?”岑楹觑了眼白玉姮,又往后看了眼,“他没有跟你们回来吗?”
崔明璨一愣:“我还以为他跟你们在一起呢……”
李天阔下意识看向白玉姮,后者神思飘忽,心不在焉。
“许是有事吧……”李天阔不着痕迹收回目光,淡声道。
白玉姮对此不发一言。
花厅之内,婢女给他们上了茶水后,鱼贯而出。
四人抿了茶水,劳碌了一夜的身子有了一瞬的松弛。
崔明璨叹了口:“哎。”
岑楹转头笑:“叹什么气?”
“你让阔哥说!”崔明璨提起来就有些恼火。
几人将目光聚集到李天阔身上,后者轻抿了一口,悠悠道:“想必我皇叔已经找过你们了……”
岑楹讶然:“他也找你们了啊?”
崔明璨憋不住抢话道:“可不是!我们抓不住那几个大的鱼就是跟他们有关!派兵拖拖拉拉,去到那里又推三阻四,不听指挥……还说什么就算天哥是皇子王爷也没辙。这里是恭王的封地,说到底还是个土皇帝!他还是长辈,怎么样也不能越过长辈在此处闹事!诶呦喂!听得我火气都上来了!”
崔明璨猛喝一口茶降降火气。
他一口天哥阔哥,张口闭口都在为李天阔打抱不平:“长辈算什么!这可是涉及人命!你是没看见!那地宫里有多少具尸体!多少个被凌虐的百姓!”
李天阔给他斟了一杯茶,坦然接受他对他的怨怼:“有多少被害死的百姓我虽没看见,但心里也有数,但我那皇叔并非等闲之辈,你们还是不要牵扯进去了,待我回到皇宫与父皇相说……”
李天阔顿了顿,心下想起他去找皇叔的那日,想起那些话,羽睫轻颤,心下并没有表面上那般自如:“那地宫尚不知是为谁而建的……”
他话还没说完,崔明璨激动道:“不是他还能是谁!?越俎代庖?”
“咳!咳!”
这话就说得过于敏感了,越谁的俎?代谁的庖?白玉姮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不参与就不参与,他找我们也是为了说这事的,你心里有数就好。”
白玉姮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怎么样都怪,只好道:“天衍宗宗规说了不让我们牵涉进民间俗事,特别是皇家之事,既然幕后之人已经抓的,那便由官府处置吧。”
崔明璨与岑楹愤愤然,但也无可奈何,李天阔一个皇家人都没有说什么,他们自然也没有话语权。
但那一具具死不瞑目、血肉模糊的人的惨状都呈现在四人眼前、心里,脑中,如何也挥之不去,犹如一座沉重的山压得他们喘不上气。
四人心情复杂地喝了大半壶茶。
“对了,小楹和小灿你们可有四方镜的下落?”忙活了一夜,竟然把这个给忘了。
“嗯,算是有线索,在江州城外数百里的青云山上有异动。”
“青云山?”
崔明璨点点头:但那是江州军营的部署地,等闲之人不得靠近,我们暂时没有前去探虚实。”
说罢,三人视线又聚在李天阔身上。
后者:“……”
默了默,李天阔唇瓣动了动,长叹一声:“这军营之事我虽为皇子,没有得令也不可进。”
这样说,也是没有办法了。
崔明璨和岑楹叹了一口气,不禁忧愁道:“这可怎么办啊?”
白玉姮抿了两口茶,眉梢微微挑起,缓声道:“那就不正大光明地进去。”
“?”
“什么意思?”
岑楹一下子就听懂了,吃吃笑了声,嗔了声他猪脑子:“诶呀!那当然是夜探咯!”
白玉姮也笑:“既然正常途径进不去,那不如偷偷潜入,我们又不是偷军事机密,只不过是拿个东西,拿完就走,来去不留名,当不得事。”
李天阔:“……”
白玉姮转头看李天阔,笑眯眯道:“怎么样?小阔觉得这个想法如何?”
李天阔默了默:“……嗯,能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进出就好……”
崔明璨心下惴惴:“这、这这这怎么潜入啊?”
白玉姮冲他眨了眨眼:“我听闻你习得一本心经功法,想来已然侦破修为大有长进了……”
崔明璨心里一毛,眼皮子一跳:“谁、谁跟你说的!?”
崔明璨恶狠狠瞪着左顾右看,借故神游天外的岑楹,一时气短。
“你管谁跟我说的,你行不行啊?”
是男人怎么可能不行!
崔明璨激动道:“行!怎么可能不行!”
白玉姮抚掌赞叹:“我就说你一定有办法!听说你逃出白骨鬼城时就是用了金蝉脱壳的办法!崔大师!这回我们都得靠你了!”
莫名被戴高帽的崔明璨:“……”
“好!我就用我新学的阵法帮你们一把!”
“崔大师!不愧是你!”
“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岑楹与白玉姮对视一笑,掌心都拍红了,连忙给他斟茶捏肩,一道奉承。
崔明璨很是受用,享受地哼了哼:“那不是!也不看看本少爷是谁!堂堂天衍宗掌门关门弟子!我不行还能有谁行!”
一句话说得抑扬顿挫慷慨激昂,那狐狸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白玉姮、岑楹:“……”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家伙!
第85章 冷 挑衅
既然李天阔都没意见了, 三人对潜入青云山兴致冲冲,压低声音探讨了不少计划。
一直商议到日落西山,橘红铺撒大地。
“少爷少爷!门外有人找!”
一小门童敲门提醒。
“谁啊?”崔明璨被夸得红光满面, 眉梢带笑打开门。
“不知,只知道是个姑娘!”
门童说着,清俊的白脸红成一个柿子。
崔明璨好奇, 他可没什么红颜知己啊, 谁会找他?
“只找我啊?”
怕不是找李天阔或者白玉姮她们的。
“不是,找白姑娘的!”
白玉姮听到自己的名字,也走了出来。
“可是穿一身白衣, 芙蓉脸狐狸眼,左眼下有颗小痣的女子?”
门童还从未见过那样光彩照人的女子,自是过目不忘,听到她准确描述出来,连连点头:“是她!正是这位姑娘!”
“谁啊?”崔明璨好奇, 他并没有这个人的印象,“我们宗门的?”
白玉姮摇摇头:“是合欢宗的少宗主。”
“哦, 那怪不得。”
“快将人请进来!”
门童摇摇头:“少爷, 那位姑娘说了只跟白姑娘说两句话便走。”
“那我先出去,你们继续聊。”
白玉姮快步跟上门童。
等着门口的南月珠虽有些狼狈,但依旧光彩照人,惹得不少路过的行人偷看。
白玉姮走到她跟前,问道:“不知南少主找我所为何事?”
南月珠唇色有些苍白, 但丝毫不影响她的话过于强硬:“我是为了那只魇兽来的。”
白玉姮挑眉,等着她下文。
“这魇兽乃我合欢宗之物,我是少主,理应有处置之权。”
“可以。”
她答应得这么干脆, 倒是让南月珠愣了一瞬,她还以为要费些口舌才能要回来。
“真的?”
白玉姮颔首:“自然是真的。本就是你们宗门之物,我也不会擅抢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南月珠有些心急。
“只不过是我将它降服的,我的小可爱还绑着它,要是我将它放了,你能保证将它收服?不会让它伤了其他百姓?”
南月珠脸色有几分难看,想到那个欢喜盘在收服魇兽的过程中摔成两半,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罢了!既然你已经收服它,那便由你收着。”
白玉姮倒是惊讶她这么自然地放弃了,与昨夜不善罢甘休的样子不太一样。
南月珠笑了声:“别多想,我虽想要那魇兽,但也不至于这么不自量力,既然技不如人,那便将它给你了。”
她说得坦荡,白玉姮也信了。
“这魇兽放在我身边也是个隐患,宗门若是知晓我偷偷下山是为了这只妖兽,定会治我的罪。”南月珠轻叹一声,“是我过于执着了,想着另辟蹊径精进修为。”
白玉姮对她的私事不感兴趣,正要跟她道别离开。
她又道:“你可知我为何要如此执着精进修为?”
“……”白玉姮默了默,很给面子地摇摇头,“不知。”
南月珠笑道:“嗐,这自然是为了你师父呀!”
“……”白玉姮眼皮子一跳,今日已经第二个人对她提起裴渊了,说起这人,又难免会想起昨夜的荒唐……
南月珠自顾自地道:“你师父早已破境,如若我要与他结为道侣,自然要有同样的修为,如若不然,数年之后,他仍是清贵端方的翩翩少年郎,而我已变成年老色衰的老妪。”
白玉姮抿唇半晌,心下说不出的复杂,问道:“我还不知你和我……我师父的故事呢,你们怎么认识的?”
说到这个南月珠开怀大笑,昳丽的脸上有了几分少女的羞赧:“那年我下山执行任务,险些遭人埋伏,还是他路过救了我一命……”
哦~~原来是英雄救美啊……
白玉姮心里想道。
“虽说是他的举手之劳,但却是真真实实救了我一命,那时我便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情愫……到后来我前往天衍宗参加比试,又遇上了他……”
白玉姮认真又神游地听着,怎么样都像是小姑娘的暗恋情史,至于裴渊的回应如何,那倒是没有在她话中知晓。
白玉姮问道:“那你怎么这么确定一定会与我师父结成道侣?”
南月珠自信地说道:“我南月珠看上的男人,还从未失手过!”
她笑着,笑容妩媚自信,拍了拍她的肩:“你师父迟早会是我的囊中之物!”
她南月珠看上的男人她想尽一切办法都会得到,至于腻了之后,那便是以后的事。反正她现在只对裴渊感兴趣,想要尝一尝天衍宗这朵冷情冷心的高岭之花是何滋味。
“……”白玉姮听到这话眉头一皱,总觉得她将裴渊当成物品一般争夺,全然没有顾及他的情感如何。
裴渊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心里对裴渊的感情自然是多于她的,就算再怎么样喜欢她的洒脱爽朗,此刻心下对南月珠的好感少了几分,脸上的笑也虚了几分:“南少主可还有别的事?若是没有我就先走了……”
罢了罢了,既然是他们俩孩子的事,就由他们解决,裴渊也长大了,他的感情他的心……自然是由自己做主,她也做不了什么,至于幻境里的事……
一想到这个白玉姮就头痛不已。
南月珠本就是来同她说魇兽的,此刻说完了,自是准备走了。
她颔首道:“好,那我们有缘再见!”
“嗯,南少主路上顺利。”
“好,多谢!”
说罢,二人在崔府分手。
瞧着南月珠意气风发地走了,白玉姮也准备转身回府里。
“玉儿这是在等我回府吗?”
“……”白玉姮听到朱鹤欢喜至极自来熟的话语,瞬间有些无语。
后者笑嘻嘻凑过来:“玉儿……”
“朱公子。”
对于朱鹤的热情,白玉姮就显得冷淡极了。
“不知今日白姑娘可有闲时?”
白玉姮好歹也是活了几百年了,他这么明显的心思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那双桃花潋滟的含情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尾眉梢唇角都在笑,满心满眼地期待着她的回应:“我想与你同游这江州城,听闻城内外江南之景甚美,若无……好友相伴同游岂不可怜可叹?”
他这样说罢,心下却紧张不安,袖下的手情不自禁地蜷缩起来。
能感受到他的忐忑不安,白玉姮沉吟半晌,她虽能看出他的情意,但她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
修行数百年,因少时亲缘淡薄,以至于她从未思考过感情之事,也并未有爱慕者当众与她表明心意,所以她才会在裴渊剖开他的心展露对她的情时那般慌乱不知所措。
这是一个她从未涉及的领域,她好奇之余察觉到几分危险。
见她不应,朱鹤有些焦急起来,他也是第一回这么追女孩子,心下也怕自己过于唐突,但如若不早些表明心意,过几日他完成事情便要走了,这一走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
他想起一个人,急切但又沉下心道:“对了怎么不见裴兄?”
“……”白玉姮今日第三回听到裴渊的名字了,又不知他为何突然牵扯裴渊进来,踟蹰半晌,道,“不知……”
“你若是不想一个人同我前去可以找上裴兄啊!他虽为你师父,但我瞧他颇为爱重你,定会应允的。”
“……”白玉姮头疼,她现在听不得裴渊、爱这些字眼,还是两者挂钩的。
“裴兄仁厚,虽不爱说话,性子也冷冷的,但我也能感觉到他人挺好的……”朱鹤这般说着也觉得自己慌乱中提出来的主意甚好,说着说着就有几分兴奋,好似她和他已经答应他前去游玩了,“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过两日我便要离开江州回南岭了,今后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若是白玉姮此前没有察觉到他对她的心思,那她听了这话十有八.九会应他,还会拉上小灿他们一起为他举办个送行会,毕竟相逢即是缘。
但此刻……
白玉姮抿了抿唇,对上眼前人一脸期待的神情,硬下心肠正欲拒绝他时,余光瞥见站在树荫下、有意无意被人提到的、时时刻刻都在扰乱她心绪、令她意乱的罪魁祸首!此刻正噙着一双锐利如刀寒光似剑的凤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这边。
白玉姮:“……”
对上他瞥过来幽幽冷冷的眼神,心下不由一虚,想起那些事,那灼烫、湿滑、黏腻的东西好像还在后腰,原本不算平静的心又是一乱。
白玉姮抿了抿唇,总觉得她的反应太过懦弱了,好歹也是活了几百年的人了,不就是徒弟爱上师父……不不不,师父爱上徒弟吗?这有什么稀奇的……那些情情爱爱千古以来都不算稀罕事……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
再说了,现在她的身份是徒弟!他对她有这样那样的想法,该理亏该羞耻的人是他才对!她才是正直理亏的一方!她干嘛为他顶包心虚尴尬难堪的情绪!
白玉姮在心底给自己做好了建设,那点尴尬心虚也消散了,回视他的视线时格外的正义凛然,清凌凌水汪汪的眼瞪着他,毫不避讳,丝毫没有开始时的慌乱无措。
看什么看!
白玉姮气他,一双眼瞪圆,还有脸出现,这么阴森森地盯她……还跟看仇人一样看朱鹤,活像是抢了他宝贝似的,一张俊脸白了又黑,墨瞳阴沉沉的。
白玉姮才意识到这徒弟她根本就没看明白过!瞧瞧那眼神,活像是要将人撕了,就说两句话她都能闻到那一股子味了!幽幽又沉沉。
“……裴兄?”朱鹤自然也注意到如有实质的视线,这样冷不丁地对上难免被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拉住白玉姮的手臂,又心虚又迟疑道,“裴兄可是听到我与玉儿说的话了?可否愿意与我们——唔唔!?”
朱鹤丝毫没有反应过来他变得逐渐阴沉的脸,还没说完就被他掐了哑诀。
“唔唔唔!?”
白玉姮将人哑诀解开。
“裴兄你——唔!”
裴渊面不改色地与他或者是她较劲。
看着无辜却又不无辜的朱鹤,并不想他们之间的事牵连无关紧要之人。
白玉姮冷下脸来,清喝一声:“裴渊!”
“裴兄你怎么这样?”朱鹤捏着白玉姮的衣袖躲在她身后,又伤心又气愤地控诉他,“我当你是兄弟呢!你怎么一言不合就禁我言?”
转而又垂下眸子看向白玉姮,轻颤着声音道:“玉儿,若是你师父不愿与我们同行,那大可与我直说犯不着这样捉弄人!他不去,我们自个儿去!”
似是被他吓得怕极了,抬眸看了眼他又快速瑟缩回去。
“……”
白玉姮不禁扶额,他这一番话没有让裴渊消气,反而火上浇油,没看见那人的脸都黑得跟那墨水一样了,眼里的寒冰都能将身处酷夏的人冻得瑟瑟发抖,他还在这儿挑衅!
真是不要命了啊!
第86章 醋 妒火中烧
白玉姮知晓朱鹤心底的弯弯绕绕的小心思, 但她向来护短,也以免他被裴渊气得掐了脖,此刻任由他被禁言。
但她这一番看似在任由他, 却在维护旁人的举动更是让裴渊妒火中烧。
一双发红的眼死死瞪着他。
他那副矫揉做作的样子他怎会看不明白!?这些不过是他玩剩下的把戏!
但此刻他玩过的把戏被不同的人用在同一个人身上,还颇有成效,裴渊更是气得天灵盖直冒火气。
上古的碧螺春都没他纯!
裴渊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可他最气的不是朱鹤这没脸没皮的样子, 而是白玉姮护着他。
一双锐利的眼如结寒冰,反倒刺得他发胀发酸。
“你吼我?”
裴渊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讷讷重复道:“你居然吼我?”
白玉姮一时尴尬, 想他的身份毕竟是她师父,她方才那么言辞激烈,想必会有损他师父威严。
“呃,不是……师父您听我解释!”
裴渊抿唇撇开脸,颇有几分强装倔强的模样。
白玉姮头疼, 偏生他耍起了性子,若真生气了她也想不出法子哄。
只好将朱鹤撇下, 拉着此人走了, 临走时还不忘将朱鹤身上的禁言解了。
裴渊看着她拉着自己的手,那纤细修长的手指,温热透过袖口直烫他心口,眉目稍霁,唇角压不住上扬。
罢了罢了, 她不懂情-爱,容易受人蛊惑,不然也不会屡屡上他的当。
要怪只能怪旁人蛊惑了她!
不然她怎会吼他?
裴渊的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不甚好意思地咳了两声,声音扬起, 只要是人都能听出他的好心情:“我们这是要去哪?”
“你……”白玉姮诧异挑起眉来转头看他,没有错过他眉目舒朗的愉悦,“……”
“你不生气了啊?”
“……嗯,还有点气。”裴渊正色。
“……”
裴渊垂眸看她,故作伤心:“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吼我,这事没完。”
回想她的冷厉语气,那三分假此刻也变成了六分真。
他眉宇蹙起,垂头丧气,好似给他多大打击似的。
“那你想怎么办?”白玉姮也不甘示弱,“你在幻境中那样对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白玉姮抿唇,一时感觉后腰那坚硬如铁的滚烫耸动着,冷眉竖眼对着他。
“……”裴渊耳尖红的滴血,面色如常,声音虚了三分,“一码归一码,不可归同而言。”
白玉姮呵笑一声,心道自己也知道心虚了?但也知道他是中了情/毒才会如此,但……
但这不是他可以冒犯她的理由!
“抱歉……”裴渊臊眉耷眼,“那时我……情不自已,并非故意冒犯。”
“……”白玉姮想捂着他的嘴。
算了,这小子从小心思就多,不然她怎么也不出来他对她有那样过分的心!
“对了,你那情毒如何了?可解了?若是没完全解开可以小楹帮忙。”
裴渊见她转移话题并不接他的话,心里叹了一声,抿唇不语。
“怎么了?可是有何难处?”
“魇兽情/毒又岂是那么容易方可解开的……”裴渊说罢,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小楹医术高明,解毒之术亦是登峰造极,你与她说了症状,不日就能解开。”
“这毒易解可那情呢?”
白玉姮一怔,对上他幽深的眼。
“若不是有情,那又怎会中这毒?情与毒不可分,解了毒却治不了根……”
白玉姮无言,经他这么提醒,也想起有关这魇兽的事来,他说的半分不假。
但他这情又是从何而来?
她自诩容貌生的不错,但也不是最美的。那灵真帝君、南月珠、岑楹、牡丹……哪个不是貌美如花、姿容出众,甚至白骨化的商素更是容貌倾城,貌非凡人……哪一个与她相比不是更胜一筹。
若是不论样貌,这世间女子哪个不是美好可爱的?
为何非得是她?
且她还是他的徒弟,怎样都有碍伦理,大胆异常。
白玉姮着实钻研不明白他为何偏偏对她有那样的心思。
这不是她的强项,她不懂,自从情感如同流沙漏出指缝,她便更加的迟钝懵懂。
“那你想如何?”
白玉姮问出口,心里忐忑,担心他不管不顾说出那些她暂时接受不了消化不了的话。
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看。
“有办法,但是……”裴渊犹疑,不敢对她说,那个办法还是他听来的,青楼楚馆的女子对情爱之事简直手拿把掐,他虽鄙夷这种做法,但还是抱有期待,若真的能让她心里有他,卑劣一点可耻一点又如何?
他等了她百年,痴恋了她百年,怀柔试过了,装傻充愣试过了,现如今直白心意也试过了,可她都无动于衷,他都不知如何是好。
难道他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困住画的那规矩伦理的圈里,碰不到爱不得?
裴渊不甘心。
他只要她的心,不管何种方法。
说他可恶可耻都行,他只想日日看着她牵着夜夜抱着她锁着她,告诉她他对她浓重的爱意冲撞舔舐碾磨将他深埋在她身体里心里……
白玉姮好奇他未说出的话,可心里有预感并非是她所期待的好话,眼皮子一颤,挣开手退后离他数米远,姿态防御,神色警惕地盯着他。
裴渊:“……”
两人僵持不下,不知是谁叹了口气,徐徐微风吹散冷凝的气氛。
裴渊率先撇开眼,往前走几步,低声道:“这法子我不会用在你身上,你不必担心。”
他心有不甘,强迫她他还是做不到,这不是他要的感情。
裴渊说完直接转身离开,没有留给白玉姮说话的余地。
白玉姮站在原地不动,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消失,心下涌起难言的情绪。
心绪迷茫,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不该是这样的。
她不是看不出他快要喷涌而出的欲望情意,也看到他眼底的痛苦隐忍挣扎,但她什么也做不到。
至少,在此刻她做不到回应他什么。
白玉姮转身离开,走在与他相反的方向,心中将那些扰人的情绪压下。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比起感情更重要的事-
五人守在离青云山不远处,隐蔽身形,观察周围。
计划虽有了,但要执行还是有些困难的。
纵使不论那复杂陡峭的地形,就凭这里重兵把守,三五刻便有士兵巡逻交替,瞭望台上虎视眈眈,连只蚊子都难以在其中飞进飞出。
“怎么样?有把握吗?”岑楹还是很担心崔明璨那三脚猫的技术。
不怪她看扁他,而是这人确确实实有时候不着调不靠谱容易掉链子。
相比岑楹的担忧,崔明璨显得格外的自信,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道:“你可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是谁堂堂掌门关门弟子!对这些小小的移步换景金蝉脱壳穿墙取物的阵法手拿把掐!”
“得了少说大话了,”岑楹白他一眼,没好气道,“这可是关乎我等性命之事,若是被抓住了,不仅我们性命不保,就连你阔哥的王位可就不保了!”
崔明璨也知此事的严重性,正色道:“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只要没有外人干扰,保证万无一失地将你们投放进去!”
岑楹听了也放心了下来。
白玉姮与裴渊二人也换好了巡逻军士的衣着后,再与他们确定一遍计划。
“……切记一切以自身安全隐蔽为主,不可强行,如有异常及时撤退。”白玉姮叮嘱,“这是寻魂灯,我临时做了两个,不太精细,但还是能撑那么三两个时辰,同那天我给小楹他们的一样,能够在你们接近四方镜时发出异动。”
二人接过她递过来的巴掌大小的小塔,塔尖盘踞的金蛇张开嘴,口中衔着一颗珠子。
“这珠子在你们接近四方镜时会亮,响动是在你们偏离方向时发出嘶嘶嘶的声音,要注意了,别被听见了。”
裴渊和岑楹齐应:“好。”
“为了安全起见此次小阔就在外面和小灿守着阵法,我们能不能逃出来就看你们的了。”白玉姮笑道。
“那你可就放心吧!”崔明璨扬眉,又转向岑楹,说道,“岑小楹你可争气点啊!别拖小玉裴师叔后腿了!”
岑楹翻了个白眼,气道:“你岑姐我虽然法力没他们厉害,但这迷药什么的耍得可是一把好手,就连这隐蔽之术都跟玉儿不相上下,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别被人发现了阵法,害得我们出不来了!”
“哼哼,那我可不能让你们小瞧了!你们就安心进去吧!保准将你们救出来!”
白玉姮笑他俩不管何时何地都要互相呛对方几句才过瘾,唠唠叨叨说了几遍安全事项,直到岑楹和崔明璨都听烦她了,出手想要捂她嘴。
白玉姮笑嘻嘻地躲开。
闹了一通,三人也整装待发,只差崔明璨催动阵法。
“你们各自站在阵法中间。”崔明璨指挥道。
“准备好了啊,我念咒了!”
三人道:“准备好了。”
崔明璨颔首,一边掐诀一边念咒,紫光在他画的阵法上显现。
三人各自站在东、南、北的方向的阵法上,隐隐感受到脚下的阵眼有股强大的吸力,快要将三人吸走。
光芒愈盛,李天阔也没有闲着,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一边帮忙将耀眼的光遮住,不让旁人察觉暴露了。
光芒闪过,一道黑影从隐秘的灌丛中闪过,李天阔余光瞥见,还来不及单手掐诀震开,阵法的光芒吸力将那影子一同吸了进去。
“……”
崔明璨和李天阔懵然半晌,都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搞得愣神了片刻。
崔明璨咽了咽口水,眨了眨眼,讷讷道:“方才是有人闯进去?”
“嗯……”
二人对视一眼,顿时尴尬不已,他们三人没掉链子,反倒是他俩拉了后腿。
“那黑影是谁?方才瞧见了吗?”
李天阔默然,又摇摇头:“没看清。”
崔明璨:“……”
二人又是一默。
对上视线尴尬撇开眼,各自绕着这三个阵法巡逻。
二人默契地相反而行,都想着等他们出来再负荆请罪吧……
第87章 凌虞 一张利嘴
白玉姮对上跟在自己身后的人一阵无语。
“……”
那人反倒是无所察觉, 脸上带笑:“白姑娘好久不见。”
“……”白玉姮不禁冷笑,发觉此人没脸没皮,“还不知廖公子这般厚颜, 竟学会跟踪蹭阵法了?”
来者正是廖明远。
后者呵呵一笑:“白姑娘说话当真有趣,不过是顺势而为,充分利用资源罢了。”
“你该不会已经跟了我们许久了吧?”
自从怡红院一别, 就没见过他, 此时这般恰好出现,很难不让人多想。
“我还记得是谁在重光殿嫌弃我等……”
廖明远笑:“既然大家都来到了此次,也不论是谁先发现的, 等将四方镜拿到手才算真。”
“……”白玉姮无语,不能拿他怎么办,也不想再跟他浪费口舌,转身隐蔽自己的身影,同时丢下一句话道, “既然如此,那就各凭本事咯。”
廖明远站在原地静默半晌, 而后提脚跟了上去。
笑话, 这回有明确的指路灯在,谁会自己像只无头苍蝇,乱碰乱撞,跟在身后坐享渔翁之利,最后能将四方镜拿到手里才是真-
“少主可在里面?”
少使站在一营帐前, 问那守门的侍卫。
侍卫:“在的,在与大人说事。”
少使听闻,想要掀帘踏进去的手脚一顿,忍了忍, 在营帐前来回踱步。
侍卫算与他相熟的,出声道:“少使大人莫转了,转得我们头晕……”
少使面纱下的脸狰狞片刻,冷声问:“哪个女人在哪?”
“已安置在少主大人的营帐中……诶诶诶,少使大人您去哪!?”
少使步履匆匆,恍若一阵风,侍卫还来不及阻止就只看见一片衣角闪过。
一路快步来到少主的营帐,这边的营帐可比那总督大人的营帐守卫多得多。
怪不得这几日他怎么都不能靠近这边,想来少主心里也有数,知道他见不得这人。
少使见着心头火起,暗啐一口红颜祸水,想到被押在大狱的少陵就恨得牙痒痒。
“少使大人!”
守卫见他怒气冲冲地冲过来,吓得赶紧将人拦下。
“少使大人,少主说任何人不得入内……特别是您。”
守卫默默地补了一句。
少使冷呵一声。
“我要见她!”
“大人……您别为难小的们……”守卫为难拱手。
“……”
少使憋了一身的火气,冷声冲里面的人道:“凌姑娘,少陵因为您被官府那群人抓了,如今还安危不明,您就这样躲在里面,可知羞愧?”
“大人您……”守卫蹙眉,想拦也不知道该怎么拦。
“这也般如何对得起少陵对你的一番情义?怎么?还是说你怕了?为之羞愧不敢出来见人?”
“莫不是说堂堂花莲事竟是一只缩头乌龟,旁人为了你而落难,自己却像只乌龟般缩在壳里,寻得别人庇护?”
“凌……”
“唰!”
营帐被人唰地掀起,一位高挑女子冷睨着他,身后跟着三四个冷酷女子,一同冷眼看他,眼里是毫无避讳的警惕:“少使许久未见竟还是如同往日一般巧言令色颠倒黑白?”
“你若是能说服你那主子将我放了,我立刻前往大狱将少陵救出来。”
少使不过是专捏软柿子,狐假虎威,等人真的站在面前又不敢说话了。
他冷冷道:“姑娘逃了这么多年,说话都硬气了不少。”
花莲事听到这番阴阳怪气,丝毫不气,只觉得此人多年不见只会阴阳怪气,这张嘴没有丝毫的长进。
“那是自然,在外面事事顺心,不用受人白眼,又有了底气,自然是硬气。哪能像你们奴颜婢膝自甘堕落。”
“你!”少使胸膛剧烈起伏,眼里的火快要喷出来将眼前女子烧得干干净净。
“还有什么话要说?不说就赶紧走,你若有本事就冲你主子发火,而不是我这个被囚禁桎梏在此的困雀说。”
“少陵可是为了你……”
“呵,为了我?”花莲事也冷了下来,一想到自己卧薪尝胆辛苦逃出魔窟,却又落入那人的魔掌,此刻也是各种情绪翻涌,不甘、恼恨、愤怒、悲戚……
“是我让你们来抓我的?”
“你们若是没有动劫走我的念头,官府又怎会来寻人?”
她说一句就往前走一步,步步紧逼。
“是我让你们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的?”
“是我告的密?”
“是我让她殿后的?”
“……”
花莲事一句一字宛如利剑般插入、抽出他的心脏,少使面具下的脸霎时一冷,哑口无言。
“你当我真的想再见你们?”
花莲事心中憋闷,恨不得将这群人除之而后快。
“若能选择,我宁愿折了十年寿也不想遇见你们!”
她话说得决绝又狠毒,恨极了他们。
少使面上一白,袖下的手捏得嘎吱作响。
“所以,”花莲事捋好被风吹乱的发丝,轻笑一声,说不出来的讽刺,“麻烦你们搞清楚,谁欠了谁,谁最该死。”
“……”
“啪啪啪。”
“凌姑娘,哦不,现在是花管事了,多年未见一张利嘴不减当年啊……”
陷入僵局的两人齐刷刷看过去,两个男人就在不远处饶有兴致地看戏。
身穿铠甲,面带戏谑的男子鼓掌感叹:“好久不见,花管事变了许多,就是这张嘴半点没变哈哈哈哈!”
花莲事抿唇不说话,余光中瞥见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支着额,不发一言。
“韩总督,少、少主……”少使朝二位行礼,垂着脑袋不敢看轮椅上的男人。
“少使啊少使,你这嘴真的一点用都没有。”韩烨笑呵呵地点他,“这么久了还是被凌虞怼得说不出话,啧,真没用。”
说着说着就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少使受伤了一阵,拱手道:“多谢韩总督提点,听闻总督大人与黎姑娘拌嘴颇有经验,少使应当多跟黎姑娘学学,来日定能胜了凌虞这张利嘴。”
“……”韩烨俊脸一黑,这混小子话里话外都讽他被一个小小婢女拿捏,堂堂三州总督拌嘴拌不赢这个小婢女。
这营里谁不知道他被赶出副帐多久了,日日宿在主帐,偏生对那人半点办法都没有。
韩烨阴恻恻一笑,露出的白齿森然:“就少使现下的这张嘴哪还轮得上我来教?”
“行了。”轮椅上的男人声沉沉意冷冷,打断两人的剑拔弩张,轻咳了几声,话虚但气势凛然,“少使下去,自个儿领罚。”
“少主!”少使不甘心。
“下去!咳咳,莫让我说第二遍。”
“……”少使憋红了一张脸下去,路过花管事时冷哼一声。
后者根本不想理会这人,什么话都没说,看也不看那一眼,转身回了营帐。
韩烨啧啧赞叹:“我还当你是难兄难弟,看来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去。”
韩烨此刻极其想念想副帐的那只小狸猫了,至少不像这凌虞一样,净往人心窝窝里戳,还一声不吭地跑了数十年,好友再不把人看牢了,估计没几年咽气了都哄不了美人归抱不上孩子。
韩烨也不想掺和好友的感情事,毕竟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想到副帐的小狸猫心下痒痒,拍了拍好友的肩,递了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匆匆离开。
“……”
男人在营帐前许久,始终没有进去。
良久,轮椅上的石雕终于开口:“走吧。”
“……”
身后推轮椅的人恨铁不成钢,但还是乖乖听令推着走到不远处另一个营帐。
天爷哦真是作孽了!
_
营帐中,花莲事,也就是凌虞坐在榻边上,痴痴愣愣地看着某处,看守她的婢女都已然习惯她这幅样子了。
这位主儿她们都清楚是什么性子,虽说看起来没有任何一点威胁之处,但她们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这可是“威名在外”的!
四个人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凌虞拧眉,心中烦闷,瞥了眼营帐门,轻嗤一声,这人若是还敢过来挨她骂,她就佩服他皮厚命贱。
果不其然,如她所料,营帐外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凌虞轻嗤,打心眼里觉得此人畏缩,既已将她掳了回来还不敢过来见她,当真是可笑。
凌虞等了等,也烦了累了,躺在榻上浅眠。
床榻并未挨着营帐,后面还有一处空地,专门挪出来放置兵器的,洁白的纱幔遮遮掩掩,凌虞一转身就对上了蹲在缝隙中的人的眼。
“嘘。”
那人食指抵在唇上让她噤声,她试着压低声音发出气声却没有半点反应,只有嗬嗬嗬的气音。
她正欲动作,身体也如同被定住了般动弹不得。
一双纤细玉白的手从纱幔中伸出,将一只虫子放在她的耳边。
她还来不及反应,耳中传来一道人声。
轻柔温和。
应当是眼前半隐半现的女子。
“你就是花莲事花管事?”
“你莫要出声,我受官府贺大人之名前来营救你,哑穴我待会都会解开,你莫要声张。”
凌虞眨了眨眼睛。
“你可信我?”
信,怎么不信。凌虞心中想道,只要能将她带离这里,离那个男人远远的,她就算是火坑她也要跳。
“那就眨眨眼。”
话音刚落,她就拼命地眨着眼,生怕晚一秒眼前这人就会反悔。
眼前人似乎被她的举动逗笑了,清和悦耳。的笑声钻进耳中,泛起一阵酥麻,凌虞面上一红。
骨节分明的玉手轻轻在她额间一点,她身体霎时一松,试着动了动,能够自由动作没有半点不适,也可以说话了。
虽不知她如何做到的,但此刻她将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她身上,她想离开这里!
她并不是头脑发昏随意做出的决定,军营并非等闲之人能进,这人她并非在营中见过,想来她说的话有七八分的可信度。且能够在那人和韩烨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进入军营,想必是有些本事在身的,她可以将逃出去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这般想着,那双看纱幔中倩影的眼愈发的亮,好似她是九天之上见她落难救她于水火的神女,悄然而至,心中感恩并期待。
“凌姑娘,我想托你办一件事。”
眼前的“神女”对她说道,声音悦耳动听,她仅迟疑了一瞬便点头,做出口型:什么事?
“帮我拿个东西如何?”
第88章 低头看看 “他能绑我一时,困不了我一……
白玉姮跟随着寻魂灯的指引来到一个营帐前, 她隐蔽身形躲在里面,凑巧听了一场剑拔弩张的拌嘴。
也听到了原本应该在江州州府的花莲事,此刻竟在这关卡重重、重兵把守的军营之中, 还听到了一些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
白玉姮一点就通,那少陵应该就是化作花莲事的模样骗过了贺大人等人。
她躲在营帐中,一手摸着剧烈颤动的寻魂灯, 一一边用放出神识探查周围。
很奇怪。
白玉姮从被人微微掀开一角的营帐门看出去, 观察当前的所有人。
在神识快要触及到某个人时,猛地一缩回去,犹如被烈火烫了一下。
避魂珠?
凡人怎会有避魂珠?
白玉姮打量着在场的几个人, 再次尝试着将神识放出去,一条游蛇从营帐中窜出,恍若在无人之境无所顾忌。
金蛇试着每个人都接近了一遍,直冲穿过身体,毫无阻碍。
最后只剩下一个人, 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的消瘦的冷峻阴沉男子。
白玉姮眯眸窥探。
小金蛇动作缓慢地慢慢靠近,在离那人半尺远的地方被一股力量震开, 迅速飞回她手中, 可怜兮兮地吐着信子。
寻魂灯也闪烁了一下复而归于平静。
白玉姮盯着那人,目不转睛,似是在思索着事情。
而那人似乎注意到了她隐晦的视线,直直看过来,白玉姮身形一避。
在等他们将话讲完后, 白玉姮顺势躲在床榻之后,透过层层叠叠的纱幔看向走进来的女子,身形高挑,模样英气。
虽没见过那花莲事, 但也听过小灿描述她的相貌,如此看来十有八九是她了。
又记起小灿对她的夸赞结合方才那些人说的话,白玉姮此刻心里有了别的念头-
“白姑娘,抱歉,这个忙我可能帮不了。”凌虞拧着眉,很是抱歉,但态度坚决,“那人我并不想再见到,更不想主动招惹,就连与他虚与委蛇都做不到,若你必须要我做这事才愿救我出去,那便算了吧,多谢你的好意。”
白玉姮闻言有些惊奇,既然这么厌恶,为何不愿赶快逃离此处?走不了不就一直能碰上吗?
“能问问为什么吗?恕我冒昧。”
“他杀了我的家人,我的爱人,我的孩子……”凌虞说起这些事,眉间浮现浓密的恨意,“还欺骗了我……如此深仇大恨,我又怎能再次与他虚与委蛇,且若我主动寻他,恐怕也会引起他的注意,只怕得不偿失了。”
白玉姮了然,见她不愿多说,便知趣地闭嘴不多问。
“那你不想报仇吗?”
凌虞失笑,又痛又恨:“想,如何不想?”
“可他背靠权势,我一平民百姓如何能抵抗?只愿能离他多远是多远,此生不复相见是最好的了。”
白玉姮:“那你可知他有可能是乐清镇一案的幕后黑手?”
凌虞掀起眼来有些震惊地看她:“当真?”
她知道一点那乐清镇发生了什么,官府浩浩荡荡地派了数千名士兵数艘船只出海,乐清镇那片海域出现妖兽、发现了大量失踪的人口、失踪的人被杀了这些大概的事都传遍了。
白玉姮瞧她双眸圆瞪,瞳孔发颤,震惊的模样不似作假。
“嗯,是真的,他们将你掳走那日我们顺藤摸瓜去到了怡红院,看到他们的罪证。”
“我、我一直被他们用药迷晕,直到突然撤离那日才醒,匆匆忙忙并未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我只知道他们在江州城内挖了许多的地道,四通八达,弯弯绕绕间还未认清路便出了城。”
“结果还是险些被你们抓了,是少陵伪装我,才得以脱身。”
白玉姮还想着她既然与这些人相识,那应该是知道点什么的,结果也是一问三不知。
“画皮大仙你可知道?”
凌虞愣了愣:“画皮大仙我不知道,但是画皮我知晓……”
白玉姮讶异:“说来听听!”
“不过是一个文人写的志怪故事……”
凌虞细细讲来她所知的志怪故事,是一个恶鬼身披画制的人皮化作人,以美色诱人,但实际是剖腹掏心掏肺的厉鬼。①
“这故事倒是新奇有趣得很。”白玉姮道,“这故事你与他说过?”
凌虞死死咬着唇,身子轻颤:“没有……我只跟我丈夫说过……”
白玉姮一怔。
凌虞立马抓住她的手臂,双目血红含泪,发颤道:“姑、姑娘,我、我爱人他没死!定是被他们抓了!求你救救他!我帮你!我帮你拿那个东西!”
“冷静一点。”白玉姮在她身上点了个穴,那边正在看守的人时不时看过来,白玉姮怕被人发觉她的异样。
“白姑娘我求求你,你帮帮我,我丈夫肯定就在他们手上!”
“你真的确定他没死?”不是方才说了被那人杀了,怎的变成在他手里了?
凌虞颓然垂头,眸光暗淡:“可若不是他还活着,若不是他还在魏阙手中,那他为何会知晓我与丈夫的亲昵耳语?”
“定是他还活着!魏阙定然知晓!我帮你!”她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她,“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拿,你答应我帮我寻到我丈夫……”
白玉姮拧眉,被她绕得有些晕,只好先答应:“好,我会帮你找。”
“谢、谢谢你!”凌虞擦掉眼角双颊的泪,郑重说道,“我帮你拿,你将东西在哪告知我便好。”
白玉姮迟疑了半晌,她道:“暂且不动,那东西若是离了他身体,他会立刻死了,我们尚且还不知晓他们在乐清镇做的事的目的……还有你丈夫的踪迹也没有头绪,先暂且放下,你一切照旧。”
“好。”
凌虞只能依赖她,连连点头应道。
白玉姮兀自想道,那避魂珠能将杂乱污浊的想要占据肉、体的魂魄驱赶。亦能够萃取、稳固魂魄……看来那人得了失魂症,怪不得她的小金蛇无法靠近,两个暂居肉、体、不稳定的游魂在避魂珠的作用下会发生相互抵抗伤害。
这是避魂珠在保护固魂的肉、体。
那四方镜碎片到底在谁手中?
白玉姮闪身出了营帐-
“你主子可在?”
少使瞪大了眼看眼前的女子,霎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幻想出来的,这人怎么会主动来找少主呢?
心中腹诽着,眼睛忍不住在她身上逡巡,唯恐她暗藏着利器一个想不开又给他少主来一剑,面上收了惊疑道:“何事?若无重要的事,可以直接转告我。”
凌虞冷呵一声,看得明白他是何意,冷声道:“自然是不能说与你听的事。”
“……”
见他不说话,一双藏在面具下的利眼审视她,凌虞拧眉:“罢了,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你直接告知他,我在后山那等他,将一切话都说开,他死心了,你就不必担心我总会给他一刀。”
少使瞄了眼跟在她身后的四名女使,见无异样,点点头道:“好,等少主回来我会同他转达的。”说罢,又忍不住质疑、警告她:“你最好是想一刀两断,别给我动旁的心思。”
凌虞冷笑一声,无视他转身离开。
少使憋了一口气,这女人还是这般冥顽不灵,要不是少主心里放不下她,他早就将她除之而后快了,也省的她时常扰乱少主心神。
瞧着她离开的背影顿住一会儿,他便离开营帐去了主帐。
“少使大人来啦?”花黎媚眼如丝朝他热情打招呼,被旁边的男人掐了腰,眼含警告。
少使高冷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他见不得这女人的做派,一个家生子不仅生得这幅魅人模样,还使了不入流的手段令得总督大人昏头转向,主次尊卑不分,就跟那凌虞一般,想想就是令人咬牙切齿的可恶。
“怎么了?”魏阙双手搭在木轮椅旁,抬眼瞧他,“有事?”
少使忍了忍积在心里的不满之言,“嗯。”
魏阙少见他这幅扭捏之态,唯有在与凌虞有所牵扯时见过,心下顿时如子投湖,惊起一阵骇浪,眼角唇边搐动:“我先回去了,今日的棋算我输了。”
韩烨瞧他这幅没出息的模样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虽有嫌弃,但也终于为那位有所松动泄出一口气,好友这些年确实过得不容易,早日说开早日媳妇孩子热炕头。
待人走后,他笑了一声:“看来让你去跟她聊还是有些作用的,你瞧这不就想开了。”
花黎脸上笑着应付他,心中暗道:那位可哪里是她能说得动的人?若能轻易被她的三言两语说动,魏公子也何至于苦等了这么多年?
她想到那夜的情形,面对与她处境相似却又有所不同的凌虞,竟不知如何规劝。
身后是死死盯着的女使,眼前是连绵万里的山峰秀丽。
“你叫花黎是吧?”
她没想到她会主动开口:“我知晓你是那人委托过来的,你不用多说,我不会听的,莫要浪费口舌。”
花黎怔愣片刻,看向隽秀的山:“凌姐姐,我虽受人之托劝你认命,但面对你,我说不出那些话。”
凌虞眼里有几分讶异,看向她,昳丽动人的侧颜说不出的忧愁:“我与你境遇相似但又有不同,我是自愿爬他的榻,做他的金丝雀,没有丝毫的勇气反抗。”
“每个人的境遇不同,我无法评价你的选择。”
“谢谢,”花黎冲她一笑,颊边浅浅梨涡诱人,“每个人都说我心思深沉,为了上位不择手段,但他们没有看见我活得有多痛苦,我需要他的攀附,得到那权势庇护想庇护的人。”
“所以我觉得你很勇敢,能够靠自己闯出来,花家工坊靠你一个人开了起来,做大做强……”
凌虞松下一点心防,笑着摇了摇头:“还好,所有的苦都过去了。”
“但你现在……”花黎与她对视一眼,后者摇摇头。
“他能绑我一时,困不了我一世。”
两厢沉默了下来,如今她身陷囹圄,比从前的境遇更甚,这军营连只苍蝇都难以自由进出,更何况她一个大活人。
花黎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沉默良久。
见时辰差不多了,身后的女使上前提醒:“姑娘该回去了。”
花黎喊住她:“凌姑娘,行到山前必有路。徒遇悬崖,不妨低头看看。”
凌虞回眸疑惑看她,后者对她一笑。
“……多谢。”
眼前人明显出神了,他捏着花黎的下巴,眯眸窥探:“在想什么?”
花黎黏黏腻腻地窝在他怀中,用他受用的法子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韩烨冷哼一声,捏住她双颊,樱粉的唇瓣撅起,他眸中带笑,但语气冷硬,狠狠道:“你可不许学那人,不然……”
“不然什么?”
“你还敢想?”
韩烨看她好奇的样子一时火起,狠狠地吻了上去,用行动表示他的愤怒——
作者有话说:注:
①志怪故事是参考清代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的画皮,这段话化用百度百科。
第89章 撒谎 他方才都看见了。
山峦叠嶂, 雾气连绵。
凌虞立在崖边数百米处,四个女使呈包围圈围住她,只要她有异动, 能够随时反应过来,将人拦下。
魏阙如约而至,双眸充血, 死死盯着她, 手下攥住的把手咯吱作响。
“你、你有何事要与我说?”他在极力地保持镇定。
凌虞瞥过隐秘树丛那,目光竟是许久未有如此久落在他身上。
像,真的很像。
他真的很像他。
凌虞恍惚片刻, 定下心神,道:“我想问你,当年许婆说的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魏阙呼吸一窒,一下子就联想到她当年的反常,事情如同串珠般串连在一起, 她就是听了许婆的话假死出逃的。
“确实是真的。”
声音滞涩沙哑。
但他忍不住为自己辩解,给她一个迟到多年的解释。
“但也并非全是真的。”
凌虞拧眉冷眼看过来。
“魏源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 当年与你成亲拜堂之人是我, 而非魏源!”他手上用力,几欲站起与她说,一双墨眸布满红丝,清俊的面容有几分狰狞。
他恨恨地笑,癫狂不已:“我是老侯爷外室生的, 却是养给魏源的死士,是魏源的影子,是他的助力。他不喜的,我自然要为他分忧, 所以,”魏阙盯着她,吐露出最戳心的话,“他不爱你,他爱的是你的嫡姐,所以他可以为了她不碰你,但他交不了差,所以我要出手了……”
凌虞听到此话恍若雷劈。
从许婆那听来的跟他亲口告知,有极大的出入,当年听与现在知晓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凌虞惊颤,唇瓣嗫嚅:“那、那与我夜夜耳鬓厮磨之人、秉烛夜谈之人、相约相守一生之人……是你还是、还是他?”
魏阙低低笑,震得胸口生疼:“是我如何?是他又如何?本就是他抢了我的一切,侯府的身份、父亲的宠爱、还有你……他生生从我身边抢走了你,他本是看不上你,但碍于父命还是将你娶了回来,却连拜堂成亲、与你行鱼水之欢都不愿,让我这一个毫无存在之人替了他哈哈哈哈……”
凌虞连连后退几步,踉踉跄跄,几欲跌倒在地。
“我是他们家养的狗,需要之时要我为他们摆平一切,不需要之时便能将我除之而后快!”他捏住双膝,目光森冷,“魏源千不该万不该对你动了心,与你拜堂成礼的人本就是我,你该是我的!”
凌虞再一次听到真相,仍是觉得心惊胆颤,她那夫婿如何的温润柔和,往日西窗剪烛的亲昵画面在脑海中浮现,逐渐与眼前这戾气狰狞的脸对上。
她本应该猜到的,夜里她的夫婿柔情似水,白日里却对她避之如蛇蝎,甚至几番在众人面前下她脸面。
可……
凌虞死死咬着唇,踉跄走向他,半蹲在他身前。
一双眸在探寻,在确认。
“虞儿……”
魏阙一改狰狞痴狂的神情,痴迷地盯着她,视线一错不错,打量着她的眉眼。
“后来他自己察觉到对你的心思,便想着将我踢了,独自一人霸占了你,可我又怎能甘心?”
凌虞的手颤颤巍巍地覆在他脸上,后者呼吸一停,屏气凝神感受侧脸的柔软温暖触感。
她许久没有这般温和地对他了。
自从她知晓他将魏源杀了之后。
“虞儿,你我虽同为庶出,我比你的处境更为艰难,我是魏源的阴暗面,他所有不能做的事都是我来做,他不乐意的我也要做,没有人在乎过我,只有你……”
只有她,在烛光柔和的夜里给他温柔,与他共诉心肠,耳鬓厮磨。
他怎能不贪恋?
所以在得知魏源的心思后,他便设计,让他折磨他、想让他悄无声息的死了,可没想到这一幕被她知晓,竟让她误会了这么多年。
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魏源这个老狐狸给他留了一手,让他与她生了嫌隙,苦苦分离了数十年之久!
侯府次子显露于人前,以不可抵挡之势夺了嫡子的权势、声名,乃至他的妻子。
凌虞想起在他密室中见到的,奄奄一息、失踪许久的丈夫,用最后的一丝力气让她去找许婆。
而许婆说的话全都是指责魏阙狼心狗肺,枉顾侯府多年教养之恩,杀兄灭父夺兄妻……
凌虞信了,但她并不知道他就是与她拜堂成礼的人,为了没有后顾之忧,直接一把火烧了跑了……
她随着逃难的队伍离开了京城,遇见了花棋,开始了新的生活,在发展花家工坊时去过京城一趟,渐渐知晓了某些隐秘,但她并不想再回头,凌虞已经死在了火里,现在活着的只有花莲事。
她要与前半生割席,不再是凌家庶出、能为了攀附权贵卖出去的女儿,也不再是侯府的花瓶夫人,被人当成物品夺来抢去。
她只想做自己。
所以,这十来年她便再也未踏足过京城,就连京里的消息都甚少听入耳中。
可千算万算,还是没能算到,竟然还会再次遇见,始终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魏阙轻蹭她的掌心,眸光微闪,怔怔望着她。
“虞儿,当年之事我亦有做得不对之处,我有难言之隐,也确实不该隐瞒你,对你……对你无礼。可否、可否与我回去?”魏阙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眼里带着祈求,“我不求你原谅我,也不勉强你,我会学着、学着你说的那样尊重你的意愿,不再勉强你,可以、可以跟我走吗?”
凌虞没有被他的言语打动,而是问道:“那你将魏源杀了是吗?”
“还有花大哥。”
“……”魏阙扯出一抹僵硬的笑,眼睫低垂遮住眸中的阴冷,“你都嫁与我了,何故与人再次成婚?定是他勾得你对不对?你匆忙离开,路上遇见他与他相处甚多,帮你甚多,你撇不开脸自然是能理解的,但他怎能怀着不一样的心思对引诱你呢?”
魏阙淡声循循善诱:“虞儿,外面风雨极大,你初出外头自然是会被他人蒙骗,后面我不是也证实了他就是个莽汉子,瞧中你的姿色,所以百般得寸进尺,用你的愧疚感恩之心作要挟,要你以身相许。”
凌虞瞧着他不语,明明知晓他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此刻也被他的容貌声音迷惑,眼前人模糊不清,逐渐与深藏在脑海中的那人对上。
“虞儿,娘子,卿卿,吾爱……”
“昨儿听闻明月楼的龙须酥出了碧茶味的,娘子可要一同去试试看?”
“卿卿抱歉,今日是为夫错了,不该枉顾你的脸面当面呵斥你,日后定不会再那样了,卿卿信我……”
“奇怪?我怎会奇怪?我不是卿卿夫君么?……何来性子不同?”
“卿卿放心,日后,日后你我就能安心过日子了。”
……
桩桩件件,声声低喃,她那时爱他,却也时时被他日夜不同的性子折磨,怀疑自己,怀疑他不够爱自己,怀疑他心里还是有她的,白日的冷淡不过是逢场作戏,不愿与外人道他们的甜蜜。
那时质疑与痛苦快要将她湮灭了。
最后有人告诉她她的丈夫竟有两个!?
白日是侯府芝兰玉树大公子,夜里是侯府不入流,甚至连名分都没有的庶出公子。
凌虞扯了扯唇角,站起身来,垂眼凝望他。
他们将她骗的团团转,如今却好意思让她将一切的屈辱全都忘了,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忘?
凌虞没忘,也忘不掉,花大哥被他们杀害的那一幕,若非因她而起,若非因他们穷追不舍,又怎会害了旁人性命?
回忆种种,哪怕有半点偏差,总是落到了如此境地,那便由她来终结了罢。
“你想如何回到从前?”
凌虞一步步向后退,魏阙步步逼近。
“只要虞儿你想,我们都可以回得去的,想想我们共剪西窗烛时的耳语,案几上的桃花……”
凌虞猛然一近,攥住他的腕子,冷不丁地盯着他:“魏阙,别想了,今生今世,我不会再回头了的。”
他急忙搂紧她,下意识想反驳,凌虞知晓他要说什么,厉声阻止:“不会有来生,护国寺那盏来世灯我早已让人毁了,我们不可能再有来生。”
她没有声嘶力竭,而是冷静地阐述那盏他苦苦求来的,期盼与她能够修有生生世世缘分的佛灯就这样被她毁了。
魏阙双眸充血,冷得吓人,一口堵塞在胸口,胸膛来回起伏中,那口血还是吐了出去。
凌虞趁机挣脱他的桎梏,两人身体分隔的空隙中淡淡地散着一抹光。
凌虞伸手去碰,指尖捏住那块硬物。
下一瞬,魏阙便拧紧她的手。
冷不丁对上他满是恨意、不满的眼。
忽而咧嘴一笑,唇角的血顺着他的扯动滴在二人交握的手中。
“你不是真的想要见我是不是?”
“……”
凌虞用力挣脱,厉声道:“何须废话,我说了,我只想与你做个了结!”
“……”
两厢纠缠下,魏阙忽地一笑,松开她的手,毫无感情地看着她。
“好好好……”
凌虞怕他耍什么花样,心下快速地念白玉姮说的咒,同时以一种不同寻常的速度转身,撩起一阵青烟,奔向直耸陡峭的悬崖。
“姑娘!!!”
他就坐在那无动于衷地看着她。
那张玉白的脸越发的苍白,甚至发青。
一阵烟尘拂过,崖上唯独不见那紫衣女子。
疏忽职守的侍女紧忙看了黑漆幽深,弥漫着浓烟的崖底,一边硬生生跪在轮椅前,磕头谢罪。
“少主!!!”
少使不甘心那人死了,但又害怕那人真的死了。
他搀扶着从轮椅上跌落的人,望着他青白的脸,一阵慌乱:“少、少主!?您的护心镜呢?!”
魏阙胸前空了一块,正在潺潺涌着黑血,丝丝缕缕看不见的黑气正在从里面飞出。
“凌虞!定是她!”少使怒红了眼,就要喊人将崖底搜干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不要……”
魏阙靠在少使身上,摇头的动作轻得可怕:“让她走,我欠她的……”
“少主!!”
少使恨铁不成钢,心里恨不得将那女人大卸八块。
“莫要再说了……”
说话间,又从干涩的咽喉中涌出一口血,唇瓣微微翘起,双眸看着她方才离开的位置。
“她骗我的。”
“来世灯没有坏……”
魏阙咧嘴笑,眼前景象逐渐朦胧,唯有那紫衣女子的身影,音容格外的清晰。
出京前他看过了的。
灯还好好的。
怎么可能被她毁了?
她分明还是怨着他的,故意让他心不安。
她就是个骗子。
她方才撒谎了,她一撒谎就会咬下唇。
魏阙合眼前笑。
他方才都看见了。
第90章 好久不见 “云中四霸在此,尔等宵小岂……
崖洞。
“你要的东西。”
白玉姮接过那一颗黯淡无光, 沾染几缕鲜血的珠子。
她下意识去看她神色。
只见她恍若游魂,脸色发白,苍白的唇瓣在细微颤抖着, 白玉姮欲言又止,最后只能问道:“你……还好吗?”
凌虞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笑:“嗯, 不用担心, 已经结束了……”
她说完,身上像是泄了一股气,而后又挺直脊骨, 暗淡的神采逐渐焕发新的光亮。
“是啊,已经结束了,我再也不必担惊受怕,不用过那些揣度人心,被人利用的日子了!”
那双眼眸迸发出绚烂的神采, 她抓住白玉姮的手,道:“仙子, 你答应我的, 是真的对不对?”
白玉姮见她自己想开了,也为她高兴:“放心,此事交给我。”
将凌虞暂时放进乾坤袋中,同时还不忘警告一直被袋里的三眼蟾蜍老实一点。
四方镜碎片没有在魏阙身上这点倒是让白玉姮想不到的,但此刻已经拿到了避魂珠, 她也不再多做停留,拿上寻魂灯便往指示的方向去了。
躲过下崖搜查的士兵,白玉姮回到原崖上。
夜渐黑。
红霞漫天。
白玉姮垂眸看着手中的闪着微弱亮光的地方,好像陷入了什么秘境似的。
“玉儿!”
一声近乎无声的低喃从茂密的树丛中传来, 若不是她耳尖,估计早就随风飘散了。
白玉姮走上前去,只见隐匿在树丛之中的裴渊。
下一刻,寻魂灯发出尖锐的声音,那亮光也逐渐刺眼,白玉姮一挥袖,将灯盏收起,看向他。
“你找到了!?”
裴渊颔首,目光一寸不移地盯着她看,不过是离开了短短数来个时辰,可他却好像是几百年未见似的,灼热赤、裸的目光叫白玉姮受不住。
“嗯。”裴渊扯了扯唇角,带着一丝苦意,将得到的碎片交给她。
尚有余温的墨黑瓦片似的东西落在她掌心,她不动声色地催动元神共鸣,将上面依附的那缕元神给收回来。
怕惹了他的注意,白玉姮一心二用地同他没话找话:“你是从哪里找到的?我看寻魂灯指向的是那魏阙身上啊?”
魏阙?
裴渊十分敏锐地注意到她口中的疑似男子的名字,抿了抿唇,在她专注的目光下,那点微妙的情绪消散,唇角翘起一抹不甚明显的弧度:“嗯,先前是在他身上,但那确是附着在玉佩上,他此次出门并未携带玉佩。”
白玉姮千想万想都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无言半晌而后了然点头。
碎片中附着的元神已经入体,又有避魂珠的护体,元神复原得更加的迅速、完美,没有丝毫的痛楚。
“既然四方镜已经拿到了,那我们事不宜迟,尽快联络小楹离开这儿吧!”
裴渊点头,不置可否。
五人各自带着听蝉的,如此,白玉姮直接传音给小楹和小璨几人,让她们做好准备,传送他们出去。
“等等,好像还有一个人。”白玉姮忽地想到那个跟着她进来的廖明远。
虽然对他这种捡漏格外不喜,但想着这合欢宗与天衍宗几百年来的兄弟姐妹了,若是让那廖明远被人发觉,恐怕会惹得那凡间皇帝不满,从而对他们几个门派出手。
白玉姮轻叹一声,同裴渊道明缘由。
后者心中不喜,但他知道她的想法,也不愿节外生枝,遂也同意她的做法,二人分开去寻那廖明远,最后集合在此。
与裴渊的郁闷不同,白玉姮此刻却是松了一大口气,自那日又闹了别扭之后,她就格外不想与他独自相处,觉得别扭,又有些她难以言说的心绪难平。
种种心绪下,白玉姮第一回只能怯懦的选择了逃避。
想要避开他幽深的眼瞳,避开他欲言又止的唇,避开他炙热滚烫的情、欲。
*
四人一同出现在崔明璨、李天阔跟前,后者齐齐松了一口气。
原本不情愿的廖明远此刻脸黑无比,虽然不服气又输给了他们,但也知道他们这样做的缘由,将这情领了,该有的礼节还是有的。
廖明远:“廖某在此多谢诸位愿意带我出来,来日需要廖某一臂之力,定当全力以赴。”
崔明璨嘿嘿一笑道:“那廖兄,不知我们之间的赌约……”
“欸,崔兄弟这个既然已经立下了,便不可随意毁约,我又不是那种不知好歹之人。”
廖明远一个抬手制止了崔明璨的下文,气得后者脸黑如锅底,憋闷极了,又狠狠地瞪了那几个始作俑者后,上前跟他勾肩搭背,好话说尽,想要毁约。
白玉姮与岑楹对视一眼,但笑不语。
收拾好东西后,几人一前一后下了山。
“欸崔明璨你就别纠缠廖师兄了,有点掌门大弟子的样子行不?”走过这一路,岑楹对这位廖明远的观感好了那么一点点。
“嘿,岑小楹你少在那里站着说话不腰疼!”崔明璨不管,说着就要跟廖明远称兄道弟,好让他放弃这个赌约,并非是他玩不起没能力,而是这打打杀杀决一死战这种多伤感情啊!
夜色浓密,山野之间雾色深重。
山林深处时不时传来几声雄厚吼叫,风吹树叶沙沙声,几乎幽静可怖。
一行人走至山腰,逐渐没了说笑,神情警惕地用余光观察四周。
“滋—啦——”
剑与剑鞘碰撞摩擦的声音清晰可闻。
李天阔双手握紧佩剑。
倏然,一阵清凉带着细微腐臭之气随风袭来,六人眉头紧皱,皆是立刻捂住口鼻。
“嘣!”
“嘣!”
震动的响声由远及近,地面被震得石块飞起。
六人瞬间严阵以待,目光灼灼地盯着声音接近的方向。
“吼!!!”
一声怒吼震破了幽静的山林,一只青面獠牙,虎面马身,偏生又在马的长脖子处生出两只灯笼大的虎掌,隐在幽深的树后,鹅蛋大的眼睛绿油油,阴森地瞪着她们。
一阵浓雾袭来,几人迅速催动法术,将雾气吹走,可那雾气像是长了脚似的,被吹得绕了一个圈又跑了回来,简直烦不胜烦。
岑楹用巾帕覆盖住口鼻后,对其他几人喊道:“玉儿用火攻!青迷瘴最怕火!”
白玉姮闻声应道:“好!”
说罢,几人联手结印,掐出一个火诀,轰轰大火像巨龙般喷出席卷青迷瘴。
那虎面妖兽怕火,躲在树丛阴影处,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猛然嘶吼一声,像是在呼唤同伴。
顷刻间,一群黑影蝙蝠从林中倾巢而出,掠过所有人的头顶,如同飞蛾扑火,将那火焰压了下去,而后尸体窸窸窣窣地掉在地上,化为灰烬。
等眼前能够视人后,树林的枝桠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黑衣人。
就连那凶猛的虎面妖兽也乖巧无比,背上落了一人。
“好久不见诸位。”
马背上的一身黑衣黑裙的蒙面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
“是那个人!在梁府的那个!”崔明璨认出眼前的女子和她肩头上趴着的黑蛇。
“是你?”
白玉姮没想到她又来了。
姽婳勾唇笑道:“是啊,我们又见面了,怎么样,我之前的提议不知道这位仙师想的如何了?”
众人齐齐将视线看向白玉姮,后者抿唇不虞,而后道:“恕难从命,你我不是同路人。”
姽婳笑了笑,意有所指道:“如何不是同路人了?仙师若是愿意了解,我想,你会发现今日这番话会觉得可笑至极的。”
白玉姮拧眉,做好攻击的准备,心中也怕这人将她的身份说出来,眉目冷凝。
“放心,我尚且不至于那么卑劣。既然仙师不愿,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她笑了笑,声音魅惑,闲适抬起手,那些静候的黑衣人如同方才那些倾巢而出的蝙蝠似的,不要命地朝她们涌了过来。
“将她们身上的四方镜碎片夺过来!”
一声令下,就连她身下的虎面妖兽也加入了混战。
姽婳悬浮在空中,身下坐着蛇身,像看好戏似的颇有意趣瞧下面的混战。
手中金蛇变成了一把长剑,白玉姮挥剑斩下冲过来的黑衣人,只见那些黑衣人被金剑砍伤后瞬间化作黑雾消散,黑雾飘散在空中,最后再次凝聚,变成蒙面黑衣人。
“怎么办那些人怎么杀都杀不完!”廖明远此刻被缠的头疼,此番鏖战从月中天打到月挂树梢,几人虽然不是普通凡胎□□,但也变得疲惫不堪。
“再打下去,我们都要被抓了!”崔明璨问裴渊,“裴师叔,可有什么破解的法子!?”
裴渊作为他们当中资历最高的,此刻都依赖他能想出办法,灭了眼前的黑衣人。
而裴渊因在魇兽幻境中受了伤,此刻只能调动三四成的功力,他沉吟半晌,后道:“若我没有猜错,这应该是续魔雾,此物乃魔族禁地的禁制,能够无限复活,直至将人活活拖死。唯一能解的便是需要元婴期以上的修士用元神神光照射,方能驱散。”
他话音一落,几人安静一瞬,廖明远咬牙问:“需要几个元婴修士?”
裴渊扫视一圈这环绕的黑衣人,沉声道:“至少五个。”
“……”
几人更是沉默了。
她们当中除了裴渊,其他几人要么在结丹期,要么只有金丹期,还有白玉姮探测不出的修为。
白玉姮放下手中的剑,暗自调动内力,试图将那缕元神彻底修复,若能成功,她不明等级的修为也能助他们一臂之力。
众人咬牙:“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裴渊摇头:“唯有这个办法能彻底清除,不然,只能拖到清晨雄鸡高鸣,金乌普照,削弱黑雾。”
李天阔双手握剑抵挡,粗粗地喘气,冷声道:“那便拖到晨起!”
姽婳闻言笑:“当真是无知小儿,还真以为以你们现在的样子能撑到第二日?”
“呼!”
只见她长袖一挥,身后瞬间飞出更多的黑影蝙蝠,蝙蝠如黑云压城,聚拢在一起,变成数倍的黑衣人,不怕死的一波又一波扑上来。
“哼,就让你们瞧瞧续魔雾的厉害!”
她居高临下地鄙睨鏖战的几人,冷笑道:“若是能乖乖交出四方镜碎片,我倒是能让尔等一命。”
“少说废话!”崔明璨怒起,双手握的刀陡然变大数倍,一刀一群将冲上来的黑衣人灭了。
“大不了同归于尽!”
“呵,那便受死吧!”
正当众人准备奋起反击时,黑漆的树丛中缓缓闪出一抹光,夹带着几声激昂的鼓声,树荫后的人影宛如戏子登台,有序而出。
“哈哈!”
“老大莫怕!我们来救你了!”
“云中四霸在此,尔等宵小岂敢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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