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嫌疑人是一名高中生,被指控强迫和同班同学发生性关系。”柳裕拿着案情材料给殷垣看,“现在人已经被拘留了,他的姐姐找我们来做辩护。”


    “受害人怎么样了?”殷垣问。


    “两天前,跳楼自杀了,死前还留了封遗书,里面写着近半年来被强迫的过程。这封遗书是目前定罪的关键证据。”


    “死了?”殷垣皱眉,一阵风沿着窗户刮进来,他忍不住闷声咳嗽几下,脸上浮现异样的潮红,“这件事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就是受害人死后,她的家人报了警。”柳裕叹气,“受害人父母都不在国内,她一个人跟着叔叔生活。这件事情案发后,她的叔叔态度很激动,要求警察那边必须尽快给个说法。”


    “就一封遗书,能证明什么?”殷垣又问道,“发现了DNA这种直接证据吗?”


    “没有。”柳裕点了点案情材料,“你知道这案子的委托人是谁吗?”


    不等殷垣反应,柳裕自己先说了,“那个大满贯影后姚霖,这个嫌疑人是她亲弟弟。给的律师费是这个数。”


    他比了个数字,殷垣沉默几秒钟,“这么多?这是要我们打无罪辩护啊。”


    “可不是嘛,打赢打输都难搞。”柳裕揉了揉日渐稀疏的头发,“不过钱是真的多,还不是对赌协议。”


    有的律所会搞出一种对赌协议和当事人签约,如果赢了就收多少多少钱,如果输了会赔付百分之五十左右的律师费。这种就是针对这种有风险,没把握的案子来说的。


    “估计警察那边也发愁吧。”殷垣起身接了杯温水润润嗓子,“这案子他们没法定罪,除非有其他证据。”


    “是啊。”柳裕道,“我就是想到这才接了下来,警察那边慢下来,我们就有更多时间了。”


    他问殷垣,“讲了半天,你倒是说接不接啊?”


    “材料都拿过来了,你还想拿回去?”殷垣看透他的小心思,哂笑道,“先说好,反正我不保证输赢率。”


    柳裕松了口气,看他从外面玩了一圈,瞧着居然比之前更好说话了,忍不住好奇问道:“你出门去哪旅游了?玩这么开心呢?”


    “没旅游。”殷垣挑眉,“我破案去了。”


    “啥?”


    殷垣捧着杯子,削瘦的指尖被水温蒸得微微发红,热气氤氲他的眉眼,“没什么,最近心情比较好而已。”


    柳裕不明所以,还是给出老板独有的鼓励,“那正好你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好好干啊。”


    “……”殷垣没好气地让他出去。


    ……


    中午,柏扶青拎着饭盒大摇大摆地走进律所的门,一路上众人纷纷侧目围观,瞥见他进的是殷垣办公室都不由一愣。


    “这谁啊?”


    “殷律的当事人?”


    “谁家当事人还带着饭的?”


    唯一知情的柳裕摸了摸下巴,莫名的有点牙酸,还整上小情侣送饭这套了,真幼稚。


    柏扶青献宝似的呈上饭,将它一一摆到小茶几上,“这可都是我精心挑选的。”


    “你做的?”


    “我买的。”柏扶青理直气壮,“就算买的也是一片心意。”


    殷垣无奈,放下文件走过去,大致扫了眼,三菜一汤,虽然都放在了饭盒里,但做饭的人还专门摆了个盘,瞧着还不错。


    他右手拿筷子吃饭,左手被柏扶青拉过去渡灵力。两人各忙各的时,办公室门此时被敲响。


    邱妍拿着一沓A4纸进来,苦兮兮的脸在看见还有外人在时,瞬间有点尴尬,“殷律……您在忙啊。”


    殷垣看她,“什么事?”


    “我们学校要求交实习报告,需要您签个名。”邱妍说着,眼睛忍不住让殷垣和柏扶青交握的手上飘。


    什么关系啊,还手牵手!


    殷垣抽了张纸擦手,起身接了过来,大致翻看了一遍,感觉没什么问题就签了名,顺口问道:“你毕业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邱妍欲哭无泪,“太难了,开题答辩我没过,被导师打回来重写了。”


    “……”殷垣也就随口一问,哪知就戳到小姑娘的痛处了,同情地来了句,“你加油……”


    毕业论文这种东西,对上过学的人来说,谁没被折磨过。殷垣爱莫能助,只能给她多批几天假。


    “唉,世界上为什么要有知网这东西。”邱妍写论文写的都快走火入魔了,当场痛批这种不合理的制度,“我就一本科生,要什么创新点,法学能创新什么?创新新的杀人手法还差不多。”


    殷垣刚想安慰,一道带着疑惑的声音传来,“知网是什么?”


    邱妍愕然转身,看着柏扶青俊朗的脸上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殷律……”邱妍音量调到最低,几乎用气声问道,“这怎么回事?”


    这年头怎么能有人不知道知网呢!


    上一个这么发问的人已经成了历史的罪人了。


    “……”


    殷垣伸手扶额,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别误会,他……他没上过学。”


    比起学术造假,那还是没上过学这种理由更能让人接受。邱妍点点头,表示理解。


    离开前还煞有介事说道,“不知道知网是好事,起码没被折磨过。”


    门被关上,柏扶青一直没等到答案,瞧见殷垣抱臂倚着办公桌抿唇轻笑,直觉刚才问的问题似乎不大对。


    “所以……知网到底是什么?”


    殷垣冲他勾勾手,“就是查文献的地方。你用不上,不知道也没关系。”


    柏扶青低头蹭了蹭他的脸颊,“所以你笑什么?”


    “我发现了我们有代沟。”殷垣拍拍他的肩,“平时没事多上上网吧。嗯?柏先生。”


    ……


    姚楚岫在两天前还计划着去外地郊游,哪知仅仅过去了两天,他就进了拘留所。


    死的人是他女朋友,也是他同班同学,长得很漂亮,是全校公认的校花。


    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学习同样出众,姚楚岫在追求她的时候,用了整整一个月才把人拿下。


    能和全校的女神在一起,说出去都有面子。姚楚岫也是真的喜欢她,自从在一起后,他就没想过别人,全心全意地围着她转。


    可是,他女朋友跳楼死了,死前还留下一封遗书把他送进了监狱。


    尽管过去了两天,姚楚岫还是没想明白到底为什么。


    她自杀前一晚,他们明明还在煲电话粥,互诉衷肠。


    他穿着蓝色囚服,躺在大通铺上,一整晚都没合过一次眼睛,脑子里面满是女孩躺在地上,身体被摔得四分五裂的场景。


    他熬了一天一夜,总算从警察那等到一个消息,有个律师来看他了。


    姚楚岫欣喜若狂地跟着警察看见栏杆外的律师,霜白的脸上一双眸子黝黑沉郁,泰然自若地坐在栏杆外的椅子上。手里拿着笔,西装下的腕骨突出。


    虽然不知道能力怎么样,但他至少看见了希望。


    他的家人没有放弃他。


    “你好,我是你的辩护律师。”殷垣自我介绍道,“是姚霖女士委托我来探望你,我需要你向我讲述该案子的经过可以吗?”


    姚楚岫点点头,脸色颓然,“你问。”


    “你和受害人什么关系?”


    “周茜……她是我女朋友。”


    “在一起多久了?”


    “半年吧……从去年的十月份开始。”


    “你们关系怎么样?吵过架吗?”


    “没有。”姚楚岫摇头,声音哽咽,“我对她百依百顺,她性格很温柔,我们在一起连争执都很少有,更别说有什么大到需要吵架的矛盾了。”


    “你喜欢她吗?”


    “当然喜欢,她长那么漂亮,学习又好,谁会不喜欢她?”


    殷垣笔尖点了点纸,平静地问道:“那你们发生过性关系吗?最近的一次亲密接触是什么时候?”


    尽管他语气平淡,姚楚岫还是感觉到几分不自然,尴尬地低头,保持沉默。


    “你放心,这个事情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我会保护你的隐私的。”殷垣看着他,“但是前提是你是无辜的,不然这个案子迟早会被警察查清楚,你隐瞒什么都没用。”


    “……发生过。”姚楚岫的声音细若蚊蚋,脸色肉眼可见得涨红,“上一次是两周前,地点在她家。”


    殷垣差点没听清,手指翻到姚楚岫的个人信息那页,年龄十八岁。难怪呢……


    “发生关系的时候,她的态度怎么样?有提出拒绝吗?”


    姚楚岫摇头,沉默半晌才涩着嗓子道:“其实第一次的时候,我压根没想过这件事。我觉得我们还是学生……最起码也要等高考后,但是就在上个月,她生日的时候,我去她家,当时她家人出差,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又喝了点酒……就……”


    说到这,他身体猛地一震,急迫地想要证明什么,“但是我们只喝了一点,谁也没有醉,大家都很清醒。我没有趁她喝醉的时候做坏事。”


    “嗯,好。”殷垣接着问,“那之后呢?她的情绪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我们之间很正常,非常正常。她说不想让我们的关系被发现,所以我就答应她在毕业前,谁也不告诉。”姚楚岫没想到,当时随口答应的承诺,成了他现在致命的弱点。


    不曝光出恋情就意味着没人能证明他和她是恋爱关系。


    殷垣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抬头打量他的神情,忽然发现他左脸有道红痕,从耳后贯穿到鼻梁。因为皮肤有些黝黑,所以看着并不怎么起眼。


    “你在里面受伤了?”殷垣问道,“如果被人欺负了,可以向警察或者和我说,不要怕。”


    姚楚岫眼睛半垂下来,“不是在里面受的伤,是被她……周茜抓的。”


    “你们不是没吵过架吗?”


    姚楚岫苦笑,“是没吵过,直接上手打我了。”


    “什么时候的事?为了什么?”


    “她自杀前一天,我也不知道啊,她约我出来,我就出去了,她上来打了我一巴掌,手指甲刮了一道,我都没反应过来呢,她人就跑了。在后面,我怎么打电话也联系不上,她消失了。直到我听说她跳楼自杀……”


    他说话时眼睛往左上看,那是回忆时的典型特征。殷垣没看出他有什么说谎痕迹,但也不认为一个刚成年的女生会说跳楼就跳楼。


    里面肯定还有隐情。


    殷垣大致整理了下记录的内容,走之前对姚楚岫道:“如果警察那边一直没有接下来的证据,我会和他们沟通,提出先将你保释出来。”


    他到办案大厅时打算找主办警察问问情况,没想到刚走进去,就看见一对中年夫妻在大厅里大吵大闹。


    男人推搡着民警,女人负责哭,抱着一件裙子嚎啕不止。


    在旁边还有个作势要拦,实则一点力气没有的人。这也是个男的,看着比推人的中年男人年轻一些。


    “怎么又来了。”有个警察嘀咕一句,瞧见殷垣后,便小跑过来,“殷律师,你最好还是先避避吧,别等会误伤了你。”


    “这是那个受害女孩的家属?”殷垣站在旁边看。


    “是啊。她爸妈从国外连夜赶回来,两天来警局闹了三次,强调必须将嫌疑人判决死刑后才肯离开。唉。”警察给他介绍道,“旁边那个是女孩的叔叔,她爸爸的亲弟弟。”


    殷垣点点头,“女孩的尸体解剖了吗?”


    “没呢,她家人不让,说死者为大,小姑娘已经自杀了,不要法医动尸体。”


    殷垣看这情况,估计今天是找不到时间问主办警察了,只能先回去,改日再来问。


    ……


    他一连几日没去城隍庙上班,白无常都快习惯了他的缺席。等殷垣一出现,白无常望天望地就是不看人。


    等殷垣飘到了白无常面前,白无常仰头,自矜地等他主动打招呼。


    “……”一阵风随着殷垣的身影刮过去。


    “!!!”


    “不儿。”白无常气笑了,舌头从嘴里滑出来,滴滴嗒嗒淌下口水,“你没看见我吗?”


    “什么东西在说话?”殷垣自言自语。


    白无常跑到他面前,伸手挥了挥,“喂!”


    殷垣视线移到他身上,“怪不得我没看见,原来不是人啊。”


    白无常:“……”他怎么觉得这话怪怪的?


    “哼。”白无常摊手,“令牌。这几天玩得很开心吧?也不见你给我带点特产回来。”


    殷垣把令牌还给他:“我工资还不够?”


    “……咳,咳咳。”白无常一下被拿到七寸,“嗨,这事儿啊,咱俩谁跟谁。”


    “……”殷垣懒得跟他掰扯,“我要找个人。”


    “找人你去公安局啊,来这里干嘛?”


    殷垣:“是个已经死了的人。”


    “哦,原来是有事来了。我还当你良心发现想起来这个家了,哼。”白无常捏着兰花指,“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真爱,把我哄回来……”


    殷垣真服了,抓了个试图蒙混过去的鬼差问道:“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鬼差结结巴巴,“大、大概是昨天和另一个辖区的鬼差比工资被刺激到了。”


    “?”


    “对方工资加提成比他高了一倍。”


    殷垣明白了。


    留下白无常独自发疯,殷垣问这鬼差,“你最近有没有勾过一个叫周茜的魂?是个女生,自杀。”


    鬼差细细思量,“您稍等,我去查一查。”


    过了一会,他回来了,“没有啊,别说这几天了,这一个月都没这个人。”


    殷垣沉吟,“四九城十二中那片是谁负责的?”


    “我……”


    “你真没去勾魂?”


    “真没。”鬼差就差指天发誓了,“最近我们勾魂都是系统派发的任务,谁接到谁去勾,基本上都没问题。除非……除非那个鬼隐瞒了姓名八字,连系统都骗过了。”


    殷垣若有所思,想着回去该去查查那女生的身份,能把鬼差都骗过去的,可不容易。


    他来都来了,便在城隍庙呆了几个小时。没什么鬼来报案申冤,倒是从隔壁程序员嘴里知道个最近的国际大新闻。


    有个出国外交的大熊猫丢了。


    殷垣险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退回几步,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熊猫丢了,熊猫,就那个长得像猫实际上是熊,只有黑白色拍不了彩色照片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程序员还当殷垣不知道,好心给他解释。


    “……熊猫我知道,它丢了?”殷垣奇怪,“去哪个国家的熊猫丢了?”


    “就是特别有钱那个,头顶一块布,全球我最富。”程序员唉声叹气,“现在地府论坛里面都传疯了,丢了个大熊猫,这可麻烦啦。”


    “什么时候的事?”


    程序员:“都一周了,还是没找到。也不知道谁这么坏,连熊猫都偷。”


    殷垣奇怪,“为什么没有被报道出来?”


    这种事情要是真的,不得成为全球热搜啊。


    程序员继续叹气,“完了,下辈子还想投胎成熊猫呢,谁知道这熊猫都不安全。太可怕了。”


    殷垣打断他,“这熊猫怎么还能丢呢?它不是在动物园里面,那么多人盯着的吗?。”


    程序员看着他,“等我下辈子成了熊猫,再告诉你哈。”


    “……”


    四九城十二中


    晚上学生下课后,保安提着灯挨层检查还有没有滞留在学校的学生。


    本来也就是照例巡查一下,十二中的校规比较严,一旦抓到到时间不离开的学生就会通报批评,因此这群最爱面子的少年人鲜少有这么做的。


    保安哼着小曲上楼,从上至下,检查完一层楼就关一层楼的灯。


    直到第四层时,他刚熄灯,忽然瞧见一道白影飘了过去。


    “嘿,谁啊,快出来,已经放学了,就不要在教学楼呆着了。”保安喊了一声,那边没人应答。


    “快出来,晚上在这边过夜不安全。”保安苦口婆心地劝着,提着电灯往空荡荡的教室里照。玻璃被灯光照出影影绰绰的光影。


    这边就两个班,都是有名的尖子班。


    保安想着不该啊,这两个班的学生平时最守校规了,从来不会在这里过夜。


    看完两个教室都没任何发现,保安摇了摇头,“可能眼花了吧。”


    他原路返回,打算到下一层楼看看。


    脚步刚落在台阶上,楼上忽然传来一阵哒哒哒的上楼声。


    保安打个冷战,屏气凝神仔细听,不是幻觉。


    楼上真的有人。


    他转身三步并做两步回去找,挨个教室又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真特么邪乎了,人呢?跟我躲猫猫呢?”保安低声骂了一句,看了眼楼梯口的数字。


    他现在是在顶层六楼。


    教学楼的走廊是开放式,半夜站在楼梯口这边,能眺望到操场上忽暗忽明的路灯,再往远看,就是周围小区亮着的灯光。


    保安想起来件事,他请假那天这个学校似乎有个女生从楼上跳下去摔死了。


    学生自杀的事被学校第一时间压了下去,保安也是从同事嘴里听到的。


    这几天他们都害怕,嫌晦气不想值夜班,只有他敢大着胆子巡逻。


    那个女生,是哪个年级哪个班来着?


    保安拼命回忆,楼上再次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这次比刚才地还要清晰,似乎就踩在保安的头顶天花板上走动。


    可这特么是顶楼!


    保安越想越怕,握紧了手电筒,拔腿往下跑。


    他跑到四楼楼梯口,下意识往走廊外看了眼。


    一个女孩从天而降,倒掉下来。


    在经过四楼的那刻,她与保安直直对视一眼。黑到不透一丝光的瞳仁,惨白的脸,以及随之而来的一声巨响——重物落地。


    保安张大嘴,想要尖叫,但是嗓子被胶水黏上了一样,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徒张一张大嘴,死死瞪着刚才女孩一闪而过的走廊。


    有人跳楼了——


    有人跳楼了————


    就在他眼前!


    保安足足僵在原地二十多分钟,才敢挪动身体,战战兢兢地趴在栏杆外往下眺望。


    空无一人。


    地面干干净净。


    别说人了,连个多余的塑料瓶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保安的呼吸被生生切开了来,一小截一小截喘着气。


    他刚才看到了,有个人跳了下去。


    这时,他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请问,你在找我吗?”


    第72章


    殷垣隔日就听说十二中闹鬼的消息。昨晚那鬼差跑十二中转了一圈,正巧碰上救护车拉着被吓晕的保安离开。


    “听那群人说保安巡逻碰见个跳楼的学生,结果您猜怎么着,他跑过去一看,地上没人。那人啊,当时就站在他背后……”


    白无常说得眉飞色舞,舌头都快掉到旁边的餐桌上了。


    殷垣淡定地咬了口包子,是紫薯馅的。绵密的紫薯在嘴里化开,虽然有些甜,但还能接受。等他讲完后,殷垣才不紧不慢地问道:“你精神恢复正常了?”


    白无常嘿嘿一笑,拉开椅子坐下,“早好了,那个鬼差办案的时候勒索不少钱,现在已经被停职惩治了……嘿嘿,我就说,我拿两份工资怎么可能还有人比我高。”


    “……”殷垣无语,“你还挺骄傲。”


    “有钱谁不骄傲?”白无常挑眉,“别说这个了,你昨天找那个鬼怎么回事?”


    “我手上一个案子的受害人。一小姑娘,在学校跳楼自杀了。”殷垣言简意赅,将最后一口包子吃完后看了眼时间,“你要有空就帮我查查她在哪?”


    “我可没时间。”白无常摇了摇头,“那熊猫不是跑了吗?我还得帮忙找熊猫。”


    “不是吧,地府还有动物园?”殷垣诧异。


    “那熊猫不是一般的熊猫。”白无常捂脸,“妖怪管理局递过来的消息,它早成精了,平时就是懒,喜欢以原型示人。谁知道怎么会跑到动物园又被送出国了。我估摸着,它这是水土不服跑回国了。”


    殷垣的好奇心一下就被勾了起来,“熊猫的祖先真是蚩尤坐骑吗?蚩尤当年到底怎么输的?”


    “……”


    白无常哪答的上来,“等我找到了帮你问问。”


    殷垣摆摆手,换了身衣服,拿着包就要出门。他今天打算去十二中亲自去看看,没想到在楼下撞上了柏扶青。


    对方同样的要出门的装扮,身边还跟着个十来岁的少年,对方穿着蓝白款式校服,蔫了吧唧跟在后面。


    “我真不是故意的,谁让那个老师先骚扰我的?”


    “这不是你打人的理由。”


    “我没打他,就拍了一下。”


    “拍一下让对方肋骨骨折?”柏扶青盯着他,眸色晦暗不明,过了一会冷笑一声,“你当谁都跟你一样皮糙肉厚呢?”


    “他长得就是皮糙肉厚的样子……”少年嘟囔。


    “你说什么?”


    “啊?我说……”少年眼睛忽然一亮,“我说要是我老师跟他一样,我才不会动手呢。”


    “我看你想让我动手了。”柏扶青说着转身看见身后的人,顿时失了声。殷垣抱臂好整以暇看向他们。


    “本来就是,谁让我老师长得就欠打呢……”少年说道。


    “你们这是?”殷垣淡淡问着。


    “这小崽子打了人,带他赔礼道歉去。”柏扶青无奈,“你上班啊?”


    “嗯。”殷垣对上少年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脑补出一只哈士奇的模样,想到熊猫都能成精了,那哈士奇成精也不是不行……“他是什么妖?”


    “我是狐狸啊。”少年笑吟吟,“藏狐听过吧?”


    还好不是哈士奇。


    殷垣心里一松,“你好。”


    “我好我好,小哥哥,你和我们老大认识啊?”少年人眼睛都快黏在殷垣脸上了,语气哪还有刚才的桀骜不驯,“我叫胡山山,小哥哥你叫什么?”


    柏扶青拎着他后颈,提到了稍远的距离,语气暗含警告,“有空还是想想怎么忏悔吧,不然我把你扔回老家的山里。”


    殷垣看胡山山一脸菜色,忍俊不禁,“他做什么了?”


    “在学校打老师。”柏扶青无语,“这已经是第三所学校了,每次都是不是打同学就是打老师。”


    “为什么要打老师?”殷垣没立刻评价这种做法,先问原因。


    胡山山解释道:“我本来就想安安静静学习,结果第一所学校有人霸凌我,第二所学校有人要我霸凌别人,第三所学校老师骚扰我。”


    殷垣挑眉,“你现在在哪个学校读书?”


    “十二中。”


    “……”殷垣心说真是巧了,他还想着以什么理由进去呢,正好瞌睡就有人递枕头来。


    殷垣让他们上车,胡山山没想到这小哥哥这么热情,还想开车送他们,本想矜持一下。却听柏扶青问了句,“你也去十二中?”


    胡山山一愣,见殷垣没反驳,一边拉副驾驶位的车门一边问道:“你去我们学校做什么?你也找人啊?”


    他刚坐到一半就被柏扶青一把塞进后车座上。


    “老大!”胡山山不满,“你让我跟小哥哥说会话怎么了?”


    柏扶青:“道歉信写了吗?”


    胡山山:“……”


    殷垣没搭理他们的唇枪舌战,开着车驶出车库,幽幽来了句,“你们学校高三有人跳楼的事知道吗?”


    胡山山怔了怔,一把抓住前排的椅背,“你怎么知道的?”


    不过他也没多纠结,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出来,“知道,就是一高三学姐因为谈恋爱家里不同意就跳了楼。学姐在我们学校蛮出名的,不是因为她的成绩多好多漂亮,而是她家里特别变态的规矩。”


    “变态的规矩?她家人对她管的很严格?”


    “岂止,对她是动不动打骂。”胡山山还记得有人见过她身上露出来的伤疤,一片青紫,全是被打出来的。


    “你知道她谈恋爱的事情吗?”


    “不知道。”胡山山摇头,“要不是她自杀了,我们谁都没想到她还敢早恋。”


    “你觉得她不是自杀?”柏扶青问了句。


    “自杀应该是自杀,自杀的原因不清楚。”


    车子在学校门口停下来,胡山山跳下车,看着殷垣锁上车门和柏扶青站一块,一左一右看着自己,竟莫名产生一种父母来送他上学的诡异感。


    什么玩意……


    胡山山摇了摇头,柏扶青当他老祖宗都够了,至于这小哥哥……


    估计年龄还没他零头大。


    他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领着俩看似是监护人实则没有一点关系的大人进去。


    十二中的布局是一个年级一栋楼,高二的楼和高三的楼正好挨在一起。沿路的主干道两旁种着郁郁葱葱的枫树,此时才暮春,枫叶依旧鲜绿。


    途径高三楼前时,胡山山特意驻足给殷垣指了指那片完全看不出死过人的地面,“这就是学姐摔死的地方。当时在上课,没人注意到她。”


    殷垣看了一会,确实闻出来了些血腥味,“她死了,学校就没有停课让其他学生回家吗?”


    “为什么要回家?”胡山山不理解。


    殷垣:“……”


    该怎么让这俩妖知道,人在面对同类尸体时是会产生心理阴影的呢?


    既然已经进入学校了,殷垣想着先到处看看,胡山山正好也不想去办公室认错道歉,自告奋勇地要给殷垣做向导。


    还美名其曰,人命关天,他老师人又没死,只能排第二。


    柏扶青被他的诡辩气笑了,差点当场打孩子。


    胡山山往殷垣身后一躲,扯了扯殷垣的袖子,“诶,那不是她的家属吗?”


    不远处几个老师领着三中年男女往这边走来,最中间的中年妇女不停地抹眼泪,神情还很激动。


    “他们来干什么?”胡山山奇怪。


    殷垣感觉不大对劲,“她父母常年在国外,怎么还能对她管教这么严的?”


    “学姐她跟着叔叔住。”胡山山不以为意,“就像我,没有亲人,连叫家长都只能找老大一样。”


    柏扶青冷冷地瞥他一眼。


    胡山山瑟缩一下,抓殷垣的衣角抓得更紧。


    有校领导带头,学生纷纷让出一条路。因为昨晚保安遇见鬼的事情已经流传开,路过的学生看他们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


    周母带着哭腔道:“你们是学校,难道还真信我女儿冤魂不散,来学校里面折腾吗?她就算是要闹,也是先找害她的人啊。”


    “是是是,您说得有道理。”校领导点头,“今天叫你们过来也是为了处理这事,周茜同学毕竟死在学校里面,被很多学生看见了。我们学校总得考虑考虑其他学生的心理状态吧。”


    “你什么意思?”


    “我们就是觉得孩子既然已经没了,尽快入土为安才重要。”校领导意有所指,“你们可能不知道,最近不少学生都在说总在学校角落看见她呢。”


    “胡说八道。”周父怒斥,“简直胡说八道,这个世界上这么可能有鬼。”


    他说着,扯了扯旁边的弟弟,“你说是吧,平时你和我们茜茜呆的时间最久,要是真有鬼,她怎么不来找我们这些家人呢?”


    周哲一顿,点点头:“那当然,她要找也应该找我们啊。”


    校领导默然,看了眼这三个人。他对学生之间的传言又不是不知道,周茜还活着的时候,他也见过小姑娘身上的伤。


    这些当家长的,孩子活着不知道关心,死了三天两头来闹。


    但今天他的主要任务是缓和矛盾,再有腹诽也不能说出来,微笑着带他们上楼往办公室走。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好走着的人突然惊呼一声,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校领导定睛一看,周哲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嘴里发出痛苦呻吟。


    路过的学生被吓一跳,纷纷驻足围观,一个上来要扶的都没有。


    还是周父周母连忙把他从地上架起来,“没事吧?”


    周哲捂着腰,狐疑地看向周围,“刚才有人突然推了我一把,我感觉到了!”


    “谁?谁推的你!”周父愤怒地看向周围学生,“是不是你们?赶快站出来,还有没有一点素质!”


    学生被他吓了一跳,都往后退了退,没一个人说话。


    校领导真服了,这不会是打定主意来讹学校了吧?


    “意外意外,我们同学不会做这种事的。”校领导连忙上前关心,“没事吧?快上去坐着歇一歇,要是真摔到了,我就叫校医来看看。”


    ……


    胡山山望着那边闹剧,“我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殷垣:“我也看见了。”


    胡山山奇怪道:“学姐不应该被鬼差带走了吗,怎么还在这?”


    “我去看看。”殷垣让他们去忙,自己迈步过去。


    胡山山还想跟上,猝不及防被柏扶青抓住命运的后脖颈,只听他阴恻恻道:“你跟我走。”


    ……


    周茜推完人后就站在原地看戏,反正没人看见她,她比生前自由自在多了,想做什么做什么。


    眼看他们又要走,周茜还想去拽一把,愕然发现自己被一阵风卷起,不受控制地飘走。


    眼看离父母越来越远,周茜慌忙控制自己想停下来。


    “周茜。”


    殷垣把她勾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正巧这时候上课铃响了,学生都回班级上课,方便他们谈话。


    “你是谁?”周茜微微睁大眼睛,“你能看见我?”


    “我是姚楚岫的律师。”殷垣淡淡道,“你还记得他吧?”


    “……他还好吗?”周茜眼神有些黯淡,悲戚不已,“都怪我,是我害了他。”


    “那封信上写的不是真的?”


    “不是。”周茜沉默,“我和他在谈恋爱,不是他强迫我的。”


    殷垣皱眉,“那你为什么要写信,还带着它自杀?”


    “写信是被迫的。”周茜道,“跳楼前,我没想到那信会在我身上。我还是死后才知道因为这张纸惹出来了麻烦。”


    “谁强迫的你?”殷垣灵光一闪,“是你家人?”


    周茜低头不语。


    “周茜,你是自杀吗?”


    “……是。”


    “为什么想自杀?”


    殷垣问完后,见她又低头不说话了。细碎的发丝在她脸庞边散落,即便是死了,全身还是散发出柔顺的感觉。


    很少有鬼死后没有任何戾气的,即便是自杀而死的人。


    这个世界上的其实从来不存在自杀一说,所有自杀都是另一层意义上的他杀。


    “那我换一个问题。”殷垣抿唇,注视她的表情,“你死后,为什么没有被鬼差带走?”


    “什么?“周茜茫然,“这个世界不是唯物的吗?怎么还有鬼差?”


    第73章


    听见她说什么后,殷垣表情几近空白,“你要不找个镜子看看自己呢?”


    “……哦对。”周茜带着歉意道,“刚死,还没习惯自己的新身份。”


    殷垣:“第一次,能理解。”


    周茜回到刚才那个话题上,“这么说,我应该被鬼差带走吗?”


    “你的姓名,年龄,生日,有被修改过的吗?”


    “应该没……我记得没有。”


    “那就怪了。”殷垣身上没拿生死簿,无法当场查户口,只能等晚上上夜班再说。


    “你刚才对你家人做的事情,我都看见了。该说说你为什么要自杀了吧?姚楚岫还在里面,不弄清楚你的事情,他可能会永远出不来。”殷垣半真半假地说道,“姚楚岫当面对我说他很喜欢你,后悔不能早点保护你,让你吃了很多苦。他也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自杀。”


    不缺爱的人会觉得这话味同嚼蜡,毫无波澜,可对家庭特殊的女孩来说,一个正常且真的关心她的人无异于行至末路悬崖时看见的一根悬索。


    悬索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可却是她唯一的救赎。


    殷垣刚说完,周茜耸动肩膀哭泣起来。不到情深处,鬼是不会落泪的。


    一颗颗的泪珠断线了珠子一样坠下,周茜张嘴咬着手背,努力压制哽咽声,可身体上的反应压抑不了,她抖得像寒冬腊月中北风呼啸时的枯叶,又轻又薄,碰一下就会碎裂。


    渐渐地,握成拳的手背从她嘴里滑出来。她瞬间恢复了冷静,就像是从魂魄里抽离出第二个魂魄,一个在哭,一个冷眼旁观。


    冷眼旁观的周茜无视所有负面情绪,对殷垣露出审视的表情。


    碎发遮不住她清丽秀气的眉眼,里面的情绪来回翻滚撕扯。


    说出来吧,反正你都死了,再死一次也没什么。


    说出来吧,就当讲个笑话,让这些人看看你这清纯的形象下早就腐烂发臭的身体,看看这些人得知真相后那种惊愕的表情,多有意思。


    死了的人是没性别的,你不会再被注视,你就是你。


    周茜听到自己用非常平静,仿佛只是叙述今天吃了什么饭一样的语气,向姚楚岫的律师说道。


    “我是被侵犯了……”她的声音很弱,只发出一道气流,“但不是姚楚岫。”


    “是……是我的……是周哲。”


    到了现在,她连一声叔叔都不愿意叫,似乎只有把关系彻底地一刀两断,才让她面对侵犯加□□时的伤害减少一些。


    霎时间,殷垣手指紧握,瞳仁猛地一颤,后悔刚才坚持问她了。


    换个场合,换个人,就算是找白素素都比现在好得多。


    但问都问了,周茜继续讲述,殷垣只能继续听。


    “第一次是十四岁那年。”


    周茜眼神放空,透过外面的林荫似乎窥见了三年前的人和事。


    父母一直在国外工作,她只能跟着亲叔叔周哲生活,两人相处的时间几乎有十年之久。


    周哲是研究员,学历高,性格温雅,重要是对周茜很好。


    他将近四十一直未婚,对外说是不想因为婚姻耽误工作,但在周茜面前,他说的是不想有个外人插足他们两个的生活。


    这种无法言喻的偏爱完全满足了周茜缺爱状态下对情感的渴求。


    她越来越喜欢和周哲呆在一起,听他读书,打电话,说各种家长里短的小事。


    再从这些小事里,转移到他们两个的生活之间,愈说距离靠得愈近。偶尔听周哲讲句笑话,周茜都会下意识地伸出未着鞋袜的脚踹到周哲大腿上,笑得发丝都在乱颤。


    那脚白得出奇反光,简直是未经世事的少女的经典模样。踢了一脚又迅速地收了回来,周茜蜷着腿,引男人的目光顺着她的脚来到她裙摆下,接着向上,看她清纯可爱的脸庞。


    周哲会意味深长地一声叹息。


    周茜不是没察觉到周哲滞留在她全身各个部位的目光,但她发现得晚了。


    他们是亲叔侄,谁也不会防备着对方。


    周茜当晚睡觉刚躺下,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她听到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接下来的事情光怪陆离,就好似梦境。周哲压着她,滚烫的体温像火一样蔓延,不容拒绝,也无法拒绝。


    他一口一个亲昵温软的喊叫,诱导着她逐渐走向早已准备好的的床塌。


    周哲说他们互相爱着彼此,血缘不是枷锁而是更加亲密的见证。


    她就稀里糊涂把孺慕和对异性的好奇全部投射到他身上,并错以为那就是爱。


    可是畸形的关系无法对抗有秩序的世界。周茜每天上课跟着老师学怎么做一个善良正直的人,可私底下,她早就和自己的亲叔叔密不可分了。


    天底下的书成千上万,里面密密麻麻的文字没有一句是在肯定他们这种关系的。


    有时候读书不是一件好事,愚昧才能苟延残喘。周茜恨自己为什么要读书上学,为什么不是一个文盲疯子精神病,这样她就能为自己和周哲的关系找到一个理由——她还小,她不知道这是错的。


    尤其是在遇上姚楚岫之后,他大大方方地热烈追求,温柔小意地照顾她的情绪和所有秘密。周茜直到这时才幡然醒悟,爱情不会让人痛苦,把不是爱情的感情硬当成爱情才痛苦。


    这种痛苦的日子,她过了三年,未来或许更久。醒悟的那刻,她的世界春草疯长,紧接着就是天崩地裂。


    “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周茜最后还是自杀了,死在她与姚楚岫认识的第一年,在一起的第六个月。


    良久,周茜撩了撩头发,突然来了句,“其实,我还挺喜欢周哲的。在楼梯上推他的那一刻,我只想玩一个恶作剧,告诉他,我就在身边。”


    殷垣静静地看着她,“你觉得你喜欢他?”


    “不喜欢怎么能在一起三年?”周茜抿了抿唇,恢复成最初的模样,小声问了句,“我是不是挺花心的?同时能喜欢两个人。”


    “和十四岁及以下的未成年人发生性关系,那叫□□,是犯罪。不是喜欢更不是什么爱情。”殷垣冷声道,“你有勇气自杀,没勇气去面对法律吗?”


    “如果这是爱情,他为什么要打你?还逼着你写那封指控姚楚岫的信,把他对你做的事情,套到姚楚岫身上,借此让他洗白,你们重归于好是吗?”殷垣语气不断加重,不给她反驳思考的时间。


    “实际上是周哲在不断给你灌输你们是爱情的观念,你以为你们相爱,实际上他只是有变态占有欲。他打你,是因为你被发现和姚楚岫走得近是不是?”


    “他其实……没这么不堪。”


    “这种人,我们一般都叫他渣滓和败类。”殷垣淡淡道,“一个社会上的垃圾,迟早会被分类处理。”


    周茜悄悄看了眼他,纤长的眼睫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不出喜怒,冷着脸说话时,却半点不会让人反感。


    “……我其实只关心姚楚岫什么时候出来。”周茜道,“其他的都无所谓。”


    殷垣发现她脾气是真好,人都忍成解离障碍了,一点也不恨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甚至连报仇的想法都没有。


    “姚楚岫是我的当事人,维护他的正当权益是我该做的事情。”殷垣停顿一会,还是问道,“如果我能帮你,你想做什么?”


    “我想吃黑森林蛋糕。”周茜想了想,“之前怕胖,一直戒糖。现在总是能放开吃了。”


    殷垣点点头,带她去找蛋糕。


    走在笔直宽阔的主干道上,一片片的光影稀碎落地,春蝉时不时发出嘶鸣。


    周茜没有影子,她就跟在殷垣后踩他的影子,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间,一只球穿透周茜砸向殷垣。


    千钧一发时,路边的树梢突然伸长弯曲,将球截了下来。


    枝叶划过殷垣耳骨,他下意识回望,正好看见往繁茂的叶片下回缩的枝丫,以及负手而立的柏扶青。


    “小哥哥——”胡山山张手作乳鸟投林状,结果脚还没迈出去,就被一把揪住领子扯回来。


    柏扶青慢悠悠领着他上前,一句话没说,把地上的球给踹飞了砸到跑过来想拿球人身上。


    “幸好老大出手及时。”胡山山心有余悸,“不然小哥哥你的脸就要被毁了。”


    “毁什么毁,他什么样都好看。”柏扶青给了他后脑一巴掌了,这才问殷垣,“你没事吧?”


    “都没感觉。”殷垣微微轻笑,“我要带周茜去吃点东西。”


    “那我陪你。”柏扶青当即表示,“这小崽子也饿了。”


    周茜站了一会,吃惊地发现能看见她的不只有殷垣,还有这个长得更高的男人……


    “学姐——”胡山山忍不住打招呼,“哈喽~”


    周茜:“……”


    怎么还有!


    ……


    “学姐,你吃这个,这个好吃。”胡山山给捞了一小碗火锅里烫好的肉,推到周茜面前。


    牛肉被烫得熟度刚刚好,就算不蘸蘸料也是鲜甜爽口。


    周茜一边吃肉,一边吃蛋糕。鬼吃东西不用动嘴,吸气就行。不一会冒着白气的牛肉就变得冰凉,这是她吃完了。


    “好久没这么放纵地吃过饭了。”周茜唏嘘,“感觉当鬼也不错。”


    殷垣幽幽问她,“你好好享受吧,等晚上就没得吃了。”


    周茜惊悚,“鬼也有断头饭啊?”


    一声轻笑,柏扶青捞起一片烫好的吊龙放到殷垣盘中,“他晚上送你离开,去枉死城。死了的鬼不可能一直留在人类社会中。”


    “啊——”周茜遗憾,“还以为天天都能吃呢。”


    说到吃,她支着下颌道:“我如果不死的话,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了。我爸妈打算带我一起出国,不参加国内高考。”


    “你……周哲呢?”


    “他也去。”周茜叹气,“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他的,除非我去死。”


    殷垣:“你就没想过让他判刑坐牢吗?”


    “……我不知道……我没证据……而且,他不是华夏国籍,国内法律对他有效吗?”


    殷垣察觉自己似乎漏了一个很重要的点,“你等等,他国籍不在这……那你的呢?”


    “我也不在啊,所以不参加国内高考。”


    “……”殷垣发现了个bug,这种华人死在国内,魂魄还能归地府负责吗?


    如果是属地原则,那来华的外国人岂不是死后也是归地府管辖?


    如果是属人原则,那鬼差还要出国勾魂?


    殷垣揉了揉眉心,总算知道鬼差不去勾她魂的原因了。


    “怎么了?”周茜茫然。


    “没事,吃你的吧。”殷垣叹气,“他在境内犯法,他就要负责承担后果……至于证据,只要他做过,就一定有证据。”


    周茜吸了一口饭,有所意动。


    胡山山在旁边听了会,感觉差不多弄明白了,忍不住献策道:“要不我先去给他套个麻袋打一顿,让他主动自首?”


    柏扶青乜他一眼,“你再说一遍?”


    “……我错了。”胡山山低头。


    “你老师怎么样了?”殷垣关心一句。


    “没事,就是断了根肋骨,死不了。”胡山山心大,“这下他可算知道我不好惹了。还是老大出马,他当着老大的面啥也不敢反驳,哈哈哈哈哈哈。”


    “谁让他非逼着我参加破补习班,一学期交几万学费,不然还会给学生穿小鞋。真当小爷是人了?”


    殷垣:“你有证据吗?”


    “有录音。”


    “下次别动手,直接举报。”殷垣说道,“打一顿只能出点气,让他丢了饭碗才会真的害怕。”


    胡山山一脸受教的表情。


    ……


    当晚


    周父周母回到家,疲惫地拖着身体往沙发上坐下,讨论白天的事。


    “学校就想给两万块钱,这怎么可以?”周母不满地拿抱枕砸周父,“我们辛辛苦苦把周茜养大,光花在她身上的钱都有几十万了,拿这点钱就想打发我们,我告诉你,不可能!”


    “你冲我喊有什么用?”周父不耐烦,摸出一根烟点着,深深吸了一口,“不行,我看这个赔偿金还是要找姓姚的要。他家里有钱,穿的都是什么名牌,不然我们是不会出谅解书的。”


    “……”周哲放下包,完全不觉得这种事情需要自己参与,和他们打声招呼就回了自己卧室。


    等他走后,周母不满地道:“你弟弟这是什么态度?周茜和他相处这么多年,现在周茜死了,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少说两句吧—”


    “我说得有什么错?”


    “啪嗒——”


    周哲从书架上拿下一个带锁的木盒。镜片后的眸子凝视着它,眷恋地一遍遍抚摸擦拭。


    他正式地把盒子放在桌面上,打开台灯,戴上手套,将锁打开。


    里面放了至少上千张的照片。


    照片从各种角度拍摄,有晚上,有白天,有室内,也有室外,里面的女孩大多都是没有直视镜头,仿若不知有台摄像机在暗中运行。


    一张张照片被他拿在手上看,周哲轻轻点了点照片上无意识沉睡的女孩,语气缱倦:“茜茜,我好想你。”


    “今天是你走的第四天,我遇上一个和你很像的女孩。”


    “她也叫倩倩,和你一个名字呢。”


    第74章


    殷垣本来就是过来看看,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周哲捧着照片喃喃自语,照片青春美丽的少女在他眼中俨然已经幻化成了另一个女孩的模样。


    “茜茜,你一定是舍不得我,所以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重新回到了我身边。”周哲喃喃自语。


    他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亮起,几条短信接连发进来。


    ——“周老师,您现在有空吗?”


    ——“我有一些竞赛题想跟您请教。”


    ——“要是没空的话,明天再回复也可以,谢谢您。”


    发信人,于倩倩。


    周哲唇角轻勾,直接给人打去电话,温和关切道:“于同学,你这么晚还在忙学习呢?这么晚睡觉对身体可不好。”


    “啊?不好意思啊,周老师,我刚才太激动了,就没想这么多。”女孩在那头忍住雀跃向他道歉,“我初赛结果出来了。我太高兴了……”


    “是吗?那太好了。”周哲手指摩挲照片,温柔道:“祝贺你啊。既然这样,那我也不能拖你后腿,我们明天见怎么样?我正好有空,单独给你讲下题。虽然我好多年没做了,但总归还是有点经验的。”


    于倩倩没想那么多,立刻应了下来。


    周哲挂完电话后,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小女孩不就最喜欢这种来自上位者的偏爱了吗?只要稍微用点心,让她们看出与其他的不同,不用挑明就能乖乖上钩。


    他能拿下一个,就能拿下这一个。


    周哲哼着轻快的歌,把照片放回盒子里,归于原位。


    他借着周茜的死向单位请了假,这几天正好有时间去应对那个小姑娘。


    刚放完箱子,他顿觉肩膀被什么东西碰了碰,一扭头,竟看见自己房间凭空出现个陌生人。


    周哲神情慌乱,刚才闲庭信步的姿态荡然无存,“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这还不明显?”殷垣露出手上的勾魂索以及未曾落地的双脚。


    周哲失声,“鬼……鬼鬼……?”


    殷垣正想问他照片怎么回事,周哲竟然心一横,夺门想跑出去。


    “多此一举。”殷垣甩出勾魂索,套中他的脖子往后一扯,周哲身体轻了轻,被他勾出魂来。


    “跑什么跑?会吃了你似的。”殷垣冷声道,“周茜认识吧?她都把你做的事情交代了。”


    “……茜茜?”周哲恍然,扑上去去抓殷垣的衣袖,“事情不是这样的,都是她胡说八道。她觉得我对她不好,就陷害我!这个贱人——”


    殷垣刚才就看他不顺眼,现在听他把锅全甩出去的话,更是无语。一脚把他踹开,“你偷拍那么多照片怎么说?”


    周哲还想辩解,“这是拍着玩的。”


    殷垣:“是不是拍着玩去跟警察说吧。”


    “我不去见警察,凭什么?我又没有罪!”周哲觉得自己无辜极了,“周茜就算是我侄女,那也是心甘情愿地跟我上床的。我又没强迫她,还不是她自己浪,年纪轻轻就勾引人……”


    殷垣淡淡地听他哭天喊地地辩解一通,末了才问道:“说完了吗?不想去见警察那就跟我走吧。地府的十八层地狱欢迎你。”


    周哲:“……”


    要是有冷汗早顺着他额角滑了下来。


    这是谁?鬼啊。


    跟着他走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周哲总算也明白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心情,这不就是直接死跟判刑的区别吗?


    那还是判刑好点。


    再请个好点的律师,说不定连牢都不用做。


    就是他跟周茜父母的关系,估计得撕破脸了。


    殷垣光看他变来变去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是个聪明人,两害相权肯定取其轻。


    殷垣在他回魂前威胁道:“我会一直盯着你自首,有一个字没说对,你等着吧。”


    周哲瑟缩一下,乖乖点头。


    ……


    周父周母吵得正凶时,门铃突然被摁响。打开一看,是两个穿制服的警察。


    周母看见警察眼睛顿时一亮,忙不迭问道:“警察同志,这么晚了,是案子有进展了吗?”


    警察点头,眼睛望向里面。


    周母立即会意,邀请他们进来。“您请坐,我去给你们倒水——”


    “不用了。”警察一挥手,“我们是找人的。”


    周母和周父同时一愣,找谁?


    不是找他们吗?


    “是我。”周哲体体面面地走出来,不慌不忙道:“我报的警。”


    “二弟?”周父眉头一紧,“你大晚上报什么警?是不是和茜茜的案子有关?”


    “……大哥,大嫂。”周哲酝酿一下情绪,扑通跪倒地上,“我对不起你们。”


    “你干什么呢?快起来啊。”


    “别拉我。”周哲噙着泪道:“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们一件事。”


    两位警察面面相觑,真是遇上好一场大戏。


    周哲痛苦万分,“其实……我和茜茜一直在谈恋爱。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们,都是我的错,我没教育好茜茜,才让她陷入错误的认知里。这事我也有错,我作为一个成年人,不该被她迷惑,和她发生不正当的关系。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们要打要骂,都朝我来吧!”


    “什么?”周母觉得自己已经听不懂中文了,明明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就是听不懂。


    她讷讷问道:“什么叫你们在谈恋爱?”


    “……”周哲沉默。


    周母疯了一样,扑上去抓他的脸和衣服,“你说啊,什么叫你和茜茜谈恋爱?你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吗?啊?你怎么敢的?你这样对得起我们吗?”


    周哲本来就想装装样子,跪下表示表示就算了。没想到周母会不顾形象地扑上来打他,更没想到周父和警察都站在原地不动,一个来拉架的人都没有。


    猝不及防,他的脸被挠了两道,霎时间破了好长一道口子。更没想到的是,他往后退的时候,被桌子一绊,身体朝前扑去,眼睛被周母抓挠的手狠狠挖了一下。


    惨叫声顿时响起,周哲捂着脸痛呼。眼珠子火辣辣地疼,几乎睁不开。为了自卫,又和周母打作一团,被警察硬生生分开。


    殷垣看了场闹剧,觉得周哲刚才可能没听懂他的意思,于是好心地过去,对周哲道:“我让你全部交代,你就是这么说的是吧?”


    周哲浑身一僵。


    殷垣:“最后一次机会。”


    警察把周哲带走,周母闹累了,坐到地上呆呆地看向遗照上的女儿。女儿笑魇如花,正是青春靓丽的年纪。


    过来好一会,她捂着脸痛哭起来。


    也不知道是怨自己,还是恨周哲。


    ……


    第二天,殷垣去警察局探望姚楚岫,顺便问问案子进展。


    主办民警姓秦,是个老警察了。提到昨晚的事,脸色不由黑了一大片,边说边唾骂道:“真是畜牲,连自己的亲侄女都不放过。他都交代了清楚了,受害者的死和姚楚岫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不是遗书,是他逼着周茜写的认罪书。”


    周茜自以为把她和姚楚岫的关系瞒得很好,实际上周哲早就发现了端倪。


    在她生日那几天,周哲故意假装出差,离开家几天。


    实际上早利用安装的监控对周茜的一举一动进行监视。


    直到亲眼看看周茜带着和她年纪相仿的男生回家时,周哲怒气冲天,当即暴走赶回家里。


    他回家的时机刚巧卡在姚楚岫前脚离开的时间点。


    房间一片狼藉,一地的酒瓶和碎衣服。


    周茜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周哲还记得自己拿着皮带站在床边抚摸她的脸蛋时,周茜露出的惊恐表情。


    那就像看见扭曲狰狞的怪物一样,仿佛周哲才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周哲如毒蛇一样森冷地问她,“你刚才都做了什么?”


    周茜被他抽得满床打滚,声泪俱下,连连保证再也不敢了,回去就会和那个男生断了关系。


    可只让她长教训不够,他不可能放过这个给他带了绿帽子的男生。


    于是,他逼着周茜写下这封信。


    本打算是拿这个信诬陷姚楚岫,可在他行动前,周茜跳楼死了。


    这封信误打误撞地起到它原本的作用。


    殷垣带着姚楚岫办完手续离开警察局。姚楚岫在里面带了几天,一扫往日的桀骜不驯,变得异常乖巧。


    亦步亦趋地跟在殷垣后面,一脸崇拜地问道:“殷律师,你到底怎么做到的啊?这么快就弄清楚了!”


    殷垣淡淡道:“做好本职工作就行。”


    “那也太厉害了。”姚楚岫继续问道,“那茜茜的死因弄清楚了吗?那封信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伪造的?她是自杀吗?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炽热的阳光照在出了警局门口的马路上,隐约间有热浪在翻滚。停在马路边的车子突然鸣笛一声。


    姚楚岫看了眼,就惊喜道:“是我姐来接我了!”


    殷垣没看车,而是拦在姚楚岫迈出去的脚步前,认真地问他,“你真的喜欢周茜吗?”


    姚楚岫一愣,“那当然,不然我干嘛追她?我闲的没事干啊?”


    “你见过她身上的伤疤吗?”殷垣继续问。


    “……她说是磕伤的。”


    “你信吗?”


    “……可现在是法治社会,谁还会打她吗?她被欺负了,为什么不报警?”姚楚岫微微皱眉,“殷律师,你到底想问什么啊?这和她的死有关系吗?难道她被人逼死的?”


    殷垣轻轻垂下眼皮,看着他脚上穿着的几万一双的球鞋,“你家人把你保护得真好。”


    全校师生都知道周茜生活得不好,他却不知道。


    想起来周茜一心想让他早点出来的模样,殷垣感觉心情一阵复杂。


    姚楚岫还在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殷垣摇摇头,“你想知道就自己找警察问。”


    姚楚岫不理解为什么,可旋即,他又开心了起来,伸直了胳膊朝殷垣身后来人打招呼,“姐!我在这。”


    那是个高挑的年轻女人,墨镜遮住她的半张脸,穿着休闲的长裙,一举一动都彰显着不同于普通人的优雅气质。


    姚霖看见弟弟松了口气,“看来小徐推荐得果然没错,这件事办得非常好。谢谢您。”


    她说着抽出精力去看殷垣,这一眼就被惊艳到了,片刻失神后,笑道:“一直没机会来见您,没想到您长得这么出众。”


    “应该做的。”殷垣颔首,“你弟弟已经出来了,这个案子也不会再和他有什么关系了,放心吧。”


    姚霖微微一笑,和殷垣打完招呼就带着姚楚岫上了车。


    保姆车平稳驶出,没几分就消失成一个绿荫道下的黑点。


    姚楚岫是没事了,可殷垣的事情还没结束。


    周茜还等在城隍庙里没安排,她身份有些特殊,该不该去地府都不知道。


    殷垣路边买了瓶水,不知不觉间晃悠到了附近的绿化公园里。


    这里中央有个大型人工湖,湖边绿苔遍地,边缘还竖着一个“请勿靠近”的警示牌。


    殷垣慢悠悠走路,和柏扶青发着消息聊天。


    柏扶青问他要不要去看电影。


    殷垣想也不想就给拒绝,最近的电影都没什么意思,恐怖片不恐怖,爱情片全是糖精,家长里短的又太吵,还不如在家睡觉。


    柏扶青:“那我们在家睡觉也行。”


    殷垣轻笑一下,打字回复,“行啊,我睡楼下,你睡楼上。”


    柏扶青:“这不合适,太浪费空间了。”


    “没事,我房子多,不怕浪费。”


    柏扶青:“你等我回去。”


    殷垣一哂,正要回复,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有人落水了——”


    他定睛看去,人工湖边围满了人。


    被救的人却气定神闲地敞着湿衣服,朝路人挨个解释,“我没落水,不是自杀,人还有气——”


    说着,他顿了顿,重复刚才的姿势,双腿跪在湖边石头上,身体前倾,把头探进湖面。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这个被救的人大喊道:“我就是要喝口水,还有完没完了,听不懂人话是吧?”


    第75章


    一般情况下,这种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脑子不正常,要么是行为艺术。


    亏得这几年的短视频平台爆火,殷垣下意识地反应不是想这个人是不是有病,而是先往四周看看,有没有人拿着手机或者摄像机拍东西。


    没看见有可疑的拍摄设备后,殷垣才往那边走近了点。


    “我脑子没病,我不想死,我就想喝口水。”男人道,“你们好烦啊,在动物园还没看够吗?”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很难让人觉得他是正常人。


    殷垣已经看见有人热心地给110打了电话。


    “歪,警察同志,这边有个小伙子,疑似被生活压迫到精神错乱,你们快来看看吧!”


    男人刚跪下去,撅着屁股喝水的姿势停在半截。突然指着远处道:“快看,有飞碟——”


    他趁机撞开人群跑了出去。在经过殷垣时,顺手从他手里夺下刚拧开,一口还没喝的水。灵活地钻进公园的人工树林里。


    刚才打电话的热心大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听见警察要开就跑开了,这该不会是什么逃犯吧?”


    “你别说,真有可能,他刚才反应太奇怪了——”


    “他跑了岂不是更危险,快快,给警察同志再打个电话。”


    ……


    殷垣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肩胛骨。刚才男人冲过来那刻,他伸手拦了一下,结果居然被轻而易举就推开了。


    这男人看着不壮,一身的力气倒是不小。


    “看热闹的报应啊……”殷垣腹诽,胳膊被揉了好一会还是发麻。


    他干脆拿这事当理由,向柳裕请假休息。


    这边刚发完请假的消息,柳裕就打过电话。


    电话背景音有些吵,柳裕提高声音道:“反正你回去也没事,来我这吧。你嫂子正好要带着团团吃大餐!”


    殷垣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


    电话那头换了个软糯的小奶音,“哥哥!”


    团团抱着跟脸差不多大的手机,经过上次的事情后,俨然已经和殷垣建立起深厚的革命友谊,对他的态度也不复以往的害怕。


    “哥哥,你来我家吃大虾~”


    殷垣想起小姑娘生日好像才过去没多久,是该给她送个礼物。于是应了一声,放柔声音,“团团,你平时都喜欢什么什么东西啊?”


    “喜欢吃肉!”


    殷垣:“还有吗?”


    “大熊猫,海豚,斑马!哥哥,你要带斑马来吗?”


    殷垣抬手遮了遮阳光,看着地上的人行道,心说给她画个斑马线还差不多,城市里面哪来的斑马?


    “给你带个娃娃怎么样?”


    “那我要大熊猫!”


    殷垣唇角翘了翘,“可以,把手机给你爸爸,哥哥有事和他说。”


    团团乖乖照做,柳裕蹲在旁边对女儿这个称呼不太满意,教育道:“不能这么没礼貌,那是爸爸的同事,要叫叔叔!”


    “可是爸爸。”团团眨了眨眼睛,“你说见到比妈妈小的女人要叫姐姐,比你小的男人不就要叫哥哥吗?”


    她一脸好奇,柳裕哑口无言,接起电话故作为难道:“你完了,咱们俩都差辈分了。她非要叫你哥哥不行,看来我只能勉为其难收了你这个大侄子了!”


    殷垣反应很平静,“没事,你告诉团团,到时候你死的时候,我会帮她给你送终。”


    “咳。”柳裕紧急转移话题,“你要说什么?问我家地址是吧?我们不在家里吃,我给你发个定位,你来这找我们吧。”


    他发来定位,殷垣打开看了眼,正好就在不远处,开车也就十几分钟。


    顺路给团团买个礼物,到的时候也没过去一小时。


    这是个靠近鸡鸣山的风味餐厅,殷垣刚停好车,一直在门口晃悠的团团就看见了他,撒腿跑了过来,“哥哥——”


    她跑路的时候,身体一歪一歪,重心十分不稳。殷垣都担心她半路摔了,没想到她竟然顺利跑到了跟前,伸手要抱抱。


    柳桢远远地喊了句,“团团,你别闹!”


    殷垣倒没所谓,他对人类幼崽的容忍度一向比较高。左手拎着礼物,右手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团团小手环上他脖颈,趴近了小声道:“哥哥,我这两天见到姐姐了。”


    姐姐?


    殷垣想起来那个白无常帮着一起瞒他的小鬼,“花花是吗?”


    团团激动:“是她,哥哥,我就知道你还记得她!”


    “她现在怎么样了?”


    “姐姐和妈妈一起生活,很快乐。”团团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说有时间就来找我玩。”


    “你妈妈知道吗?”


    “知道。”团团很开心,“有姐姐陪我玩,我就有朋友了。”


    殷垣看着她的眼睛,无奈地叹气,她还太小,分不清人和鬼,估计经常会被误会,久而久之,没什么人愿意和她玩了。


    他们俩聊着,柳桢走过来,把团团从他手上接过来,“你不是受伤了吗?还抱什么孩子,不能总惯着她!你伤没事吧?”


    “”早好了。


    殷垣就是被撞一下,又不是真骨折。他尴尬地轻咳一下,“没事,团团很轻。”


    “轻也不行。”柳桢,“我看看你胳膊。”


    殷垣:“真没事。”


    “你不用客气。”柳桢,“给你看看,马上就好。”


    眼看她手已经握上自己胳膊,殷垣只能道:“没受伤,我骗柳裕的。”


    “”


    柳桢默然,和他大眼瞪小眼,“柳裕这老板当的”


    里面柳裕还不知道自己被老婆蛐蛐,他接了个电话,刚知道姚楚岫案子已经结束的事情,姚霖特意打来电话感谢。


    柳裕一脸懵逼地和她客套两句,再抬头就看见殷垣拎着个包装精美的纸袋进来。


    “你案子做的这么快啊?”柳裕茫然,“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啊,我还想找你帮你一起干呢。”


    “碰巧了,有个跟案子相关的罪犯自己跳了出来,顺带把姚楚岫的疑点给解释清楚了。”殷垣言简意赅,视线扫过包厢内一个大桌子,意外道:“你们请了几个客人来?这是八人桌了吧。”


    “就我们几个吃饭。”柳裕示意他坐近点,“你刚才说的罪犯什么意思?给我细讲讲。”


    “柳裕——”柳桢警告道。


    “行吧,吃饭不谈工作。”柳裕趁她转身离开,偷偷告诉殷垣,“你一会发信息告诉我,我可以偷偷看。”


    殷垣对这个工作狂是真无语,全当没听见,拆开礼物送到团团面前,“大熊猫。”


    “哇!”团团抱着熊猫公仔转圈圈,“我要出去找竹子给它吃!”


    “别乱跑啊。”柳裕说着,团团已经消失在了包厢门外。


    “这孩子,最近活泼多了。”柳裕暗藏得意道,“怎么样,看见小孩,有没有想要孩子的冲动?”


    殷垣淡淡的望了他一眼,“你看见死人也会想死吗?”


    “嘿。”柳裕不满,“你这什么态度?我正儿八经跟你讨论呢,你跟你对象就算情况特殊,也不能就这么一直不要孩子吧?”


    “柳主任,代孕犯法。”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说领养。”柳裕推了推他,“你自己有车有房,收入稳定,你对象吧,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情况,但看着也不像是缺钱的主。你们就不打算领个孩子养养?我看你对团团还挺有耐心的。”


    “不用了。”殷垣直接拒绝,“我没那个时间和精力。”


    “行吧。”柳裕支着头,斜睨他一眼,“我说真的啊,我有个朋友最近在做什么慈善福利院,投资了好几家福利院,里面的小孩子从两三岁到十来岁都有,你要是能收养一个,给他们安定的家,也是做一件好事。”


    “我能捐款,领养就算了。”殷垣摇了摇头,“没那个时间。”


    他们这边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柳裕听出来是团团的声音,吓得拔腿百米冲刺跑出去查看情况,“怎么了,怎么了?”


    “爸爸——”团团蹲在餐厅旁边的小竹林里,“爸爸,有熊猫!”


    这块竹林是餐厅老板为了映衬山上的鸡鸣寺的意境,特意选佛肚竹来种。这种竹子顾名思义,外形上一节一节短小圆润的竹节像是弥勒佛的肚子。


    柳裕猛地松了口气,“熊猫啊,我还当是什么。”


    他看着团团身边的熊猫公仔,“我知道是熊猫了,你快抱着它回来吃饭吧。”


    团团纠结一会,“爸爸,我抱不动。”


    “怎么还抱不动呢?你刚才不还抱着呢?”柳裕莫名其妙,感觉自己已经无法理解小孩的奇思妙想了。


    殷垣跟着走出来,听到团团忽然来这么一句,同样疑惑。


    团团:“爸爸,我真的抱不动。”


    下一秒,似乎像是印证她的话,竹林悉悉簌簌晃动几下,钻出来一只成年人一样高的大熊猫。


    黑白色的巨兽把团团衬得如同一个小手办。


    柳裕的表情从轻松倏然转成惊恐,猛地“卧槽”一声,“靠,真熊猫啊!”


    熊猫站直身体,捧着竹子啃,似乎才发现这里有这么多人,被吓一跳,同样不敢动了。


    这可是熊猫。


    就算名字里面有个猫,那本质也是熊!


    柳裕小心翼翼地走近,边走边温声道:“团团别害怕啊,爸爸马上就过去。”


    柳裕眼疾手快抄起女儿,夹在怀里拔腿往外跑,豁出老命地奔跑,生怕被撵上,结果一回头,熊猫动都没动。


    “爸爸——”团团从他衣服里探出头来,看看柳裕,又看看殷垣,兴奋道:“我们能把熊猫带回家养吗?我们家很大的,还有很多空房间!”


    殷垣:“养了熊猫,你就没爸爸了。”


    “为什么啊?熊猫会吃了爸爸吗?”


    这孩子小小年纪,居然是个法盲。


    殷垣觉得柳裕当务之急不是去上班,而是先在家给孩子好好普普法吧。


    第76章


    “都什么时候了,还普法呢。”柳裕抱着孩子不方便掏手机,扭头冲殷垣道,“给林业局打电话啊,四九城也不产大熊猫,这哪家的动物园的大熊猫跑出来的?”


    团团扒着柳裕的手,“爸爸,大熊猫说它想跟我回家!我们商量好了的——”


    柳裕一把捂她的嘴:“你莫吭声。”


    殷垣看见熊猫的时候也挺惊讶,但是总感觉这熊猫能听懂人话一样,站在那里竖着耳朵听柳裕跟团团对话。听见柳裕说要给林业局打电话后,熊猫就扔下手里的竹子,一扭身沿着公路跑掉了。


    “跑了?”柳裕拍拍胸口,“跑了也好,这玩意这么大,我可打不过它。”


    团团从他手下挣脱开,“爸爸,我想养熊猫!”


    “你养熊猫,你看我像不像熊猫?”柳裕没好气把她放到地上,“走了,回去吃饭去。”


    回去后,团团给柳桢告状,说爸爸把熊猫吓跑了。柳桢听完后哈哈大笑,“你爸要能把熊猫吓跑,他就是当代武松了。”


    团团不解:“武松是什么?”


    “武松能打大老虎。”柳桢把她拥入怀里,揉了揉脸,关心问道:“刚才碰到熊猫了?它怎么会跑到这里?”


    “谁知道?”柳裕一拍脑门,“对,差点忘了打电话,我现在就打。万一一会它再回来就麻烦了。”


    “不用了,我打过了。”殷垣淡淡道。


    “你啥时候打的?”柳裕懵逼,“你刚才不跟我一块的吗?”


    “我发的信息。”殷垣解释,“有个朋友专门管野生动物这块的。”


    柳裕信以为真,当即不再多管,正好菜也上来了,就拿起筷子大快朵颐。柳桢可没他这么心大,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殷垣。


    等吃完饭后,柳裕接到个紧急的工作电话,要求他必须马上赶过去提交材料。他犹豫再三,看了看殷垣,“这,本来想请你来玩会,顺便爬个山散散心。”


    “有事就去忙吧。”殷垣直接道,“我一会自己开车回去。”


    “也行。”柳裕揉了揉女儿的头,“下次找机会,一定好好玩玩。团团和叔叔再见。”


    团团打完招呼后被抱上车,柳裕忙着给她系安全带。柳桢趁机低声问殷垣,“你留下来想看看那个熊猫?”


    殷垣犹豫,“我感觉它不是普通的动物。”


    “它是妖。”柳桢刚才抱着团团时,闻到了她身上的妖味,“你自己留下来行吗?要不我跟你一起?让柳裕先走就好。”


    “不用,应该没什么事。”殷垣拒绝,“团团还需要你照顾,你走吧。”


    “要是打不过,你就跑山上去。”柳桢给他出个招,“山上鸡鸣寺方丈有点本事,你找他求助,他肯定帮你。”


    “他不帮怎么办?”


    “那你道德绑架他啊。”柳桢摊手,“佛门圣地,怎么能见血呢,他能眼睁睁看你受伤吗?”


    听她这么说,殷垣突然想明白了她怎么会和柳裕在一起,这两人看着挺正经,实际上都不怎么靠谱。


    他们离开后,殷垣单手插兜,在门口站了会。路过的服务员不解地问他在等谁来吗?


    殷垣都以等朋友为由推脱过去。


    他长得出众,气质冷冽干净,就是随意往那一站,有不少人偷偷围观,一会一个人从他身边经过。


    服务员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看他了,奇怪地和身边人议论,“这个客人是等谁呢?为什么不进来等啊?”


    “不知道,和他一起吃饭的客人已经走了,难不成还有第二场饭局?”


    白无常来的时候,凭借一己之力,将燥热的温度给降了下来。


    “你找我干嘛?不知道白天是我休息时间啊?”白无常闷声道。


    鬼差干活时间正好和活人相反,他们倒不是怕被太阳晒,主要是白天的光照太强,没有在晚上上班来的有安全感。


    殷垣注意到有人发觉了异常,朝停车的地方走了几步,戴上耳机假装在打电话,“我刚才遇见个熊猫。”


    “遇上熊猫有什么稀奇的,我也见过……你叫我来就是看熊猫的啊?”白无常反应过来,不满道,“你知道我大老远来一趟多不容易吗?”


    “路费两千,再给我烧捆香,不然我下次就不来了。”他径直伸出手示意。


    “……”


    估计碰上天塌下来,白无常也向老天爷收笔精神损失费和误工费。


    殷垣只当没看见,倚着车门说道,“那熊猫成精了。”


    “!”白无常精神一震,“成精了?!”


    他想到最近地府和妖怪管理局一块寻找的那个成了精的熊猫。


    熊猫本来就少,成了精的更是万里挑一……话说,现在熊猫加一起有一万只吗?


    反正是不多见,白无常眼睛闪烁着对奖金的渴望,“在哪呢?在哪呢?”


    殷垣挑眉:“想知道?”


    “你快说——”


    “这是另外的价钱。”


    白无常一噎,眼睛转了一圈,为刚才的话找补道:“诶呀,这不是给你开个玩笑嘛,咱俩都是兄弟,你看你一叫我,我马不停蹄就飞了过来。”


    殷垣抚了抚袖子道,“在人类社会,能这么要钱的,不是亲爸就是义父。你叫我什么?”


    白无常毫不犹豫,大喊一声,“干爹——”


    “……”


    殷垣真没想到白无常的下限会这么低,重新审视他,“你老实告诉我,你收过多少人贿赂,有没有办过冤假错案?”


    白无常“嘿嘿”一声,“我是那种不要脸的鬼吗?还不是这次奖金给太多,附赠豪华游轮五日游呢!”


    “不愧是国宝。”殷垣感慨。


    “你快说啊,它在哪呢?”


    “不知道,跑了。”殷垣无奈,“刚才就见了一面。”


    白无常木着脸,指了指自己,“请问我来的意义是?”


    “你鼻子灵,说不定能找到。”殷垣诚恳地夸赞他,“加油。”


    “我记得我是鬼差,不是警犬。”白无常真服了,“我下辈子要是投胎去当警犬,不用培训就能上岗了。”


    但抱怨归抱怨,他来都来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去。白无常还是使劲地嗅了嗅鼻子,到处去闻。


    那片佛肚竹里还有熊猫啃剩的一截竹笋,地上扔了瓶开了口的矿泉水瓶。


    白无常趴在地上仔细闻了闻,看见水瓶还有点嫌弃,“哪来的人这么没素质,乱丢垃圾!”


    “有方向了吗?”


    白无常沉吟,忽地身形微动,已然飘到了三四米之外,“跟过来。”


    鸡鸣寺上山的路并不难走,台阶虽然多,但是胜在坡度不高,如履平地似的。


    “就在附近了,味道越来越浓!”白无常肯定道。


    可他们越往上走,没看见熊猫,倒是先看见了个和尚和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在说话。


    他们将路挡的严严实实,想上去就必须穿过他们。可他们又在原地不动……


    “不是,他们咋了?”白无常莫名,“干嘛不动啊?”


    “……”以殷垣的经验看,这附近肯定有个藏起来的摄像师。


    果不其然,从某个犄角旮旯的草丛里面发出一声,“来,一二三,微笑,看镜头——”


    “很好,很完美,来继续保持微笑,我们拍下一张宣传照。”


    穿着袈裟的和尚与西装男人一边握手,一边朝镜头露出一个官方的微笑。


    “诶呦我去。”白无常感慨了句,“这年头连和尚都得营业了。”


    没想到,他说完这话后正好赶上拍完照。刚才还露出微笑的两个人齐齐垮脸,朝他们看来。


    “无常?”


    “你怎么在这?”


    殷垣很确定自己不认识他们。


    那这话只能冲着白无常去的。难不成这两人觉得鬼差进寺庙不合适?


    他思忖着,白无常浮现一抹假笑,“真巧真巧,我路过看看。两位,近来可好啊?”


    “阿弥陀佛,我身体尚可。”


    “还活着。”年轻男人看说罢,疑惑道:“你来干什么?”


    “我……”白无常拉殷垣当借口,“我和他来逛逛,哈哈哈。”


    “活人。”年轻男人看了殷垣一眼,“你是活人,怎么身上又有妖气又有阴气的?除了走阴,你还做过什么?”


    他平静地指出来殷垣身上不对劲的地方。殷垣一怔,意识到这个年轻男人估计不一般,这还是第一个就能看出来他身份的人。


    白无常笑嘻嘻地介绍,“说起来,你们俩也是有渊源的。这是妖怪管理局的谢局长,这位是我同事,叫殷垣。”


    “殷垣……”谢治咀嚼着这个名字,感觉有点熟悉,但一时没想到在哪听说的,“幸会。”


    “你好。”殷垣了然,这个男人应该也是什么上古大妖,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个。


    “你工作是什么?”谢治问道,“我感觉你身上有不少功德加持,方丈,你说是吧?”


    “阿弥陀佛,这位小友确实积累了不少善行,令人敬佩。”


    “我是律师。”


    “律师?”谢治眉心一松,轻轻一勾唇,“看来我们算半个同行了。”


    “…???”公务员和律师算哪门子的同行?


    谢治不欲多解释,点点头后,转身和方丈离开,打算换个地方继续拍合影。


    白无常眼瞧他们走后才小声道:“你应该经常见他啊。”


    “?”


    “他就是给法院看大门的。”


    “???”殷垣否定他,“不可能,看门大爷不会找这么年轻的。”


    白无常急了,“法院门口那个石像,就是他原型!你连这都忘了?”


    “獬豸?”殷垣愣了足足半分钟,“不是,你管獬豸叫看大门的?”


    不过这些妖的名字怎么能这么简单粗暴,穷奇叫谐音,獬豸还叫谐音。目前也就柏扶青的名字好听点了。


    獬豸一直被当成刚正不阿的执法兽,大家都是法律工作者,这么说是半个同行也没错。


    他们聊了一会,白无常忽然来了句,“我闻到了?”


    他一闪身,就飘出去十几米的距离,三两下便找到了要抓的大熊猫。


    只是这时候大熊猫已经倒在地上不动弹了,身上的毛软趴趴塌在地上。


    旁边是才见过面的谢治。


    殷垣:“它死了?”


    这可是国宝,弄死国宝……殷垣不自觉地开始算起来判刑时长了。


    “没死。”谢治皱眉,“晕了而已。刚才还想偷袭我……它怎么会在这里?”


    “那还好。”殷垣道,“它身份有点特殊,没事就好。”


    “再特殊也不能袭击人,紧急时刻,任何人都有防卫权。”谢治道。


    “……那个,这熊猫是租出国的。“


    “所以?”


    白无常比了个数字,“一年租金100万。”


    “那还行。”谢治刚说完,就听白无常道:“……美金。”


    谢治脸色霎时严肃起来。


    第77章


    灵竹刚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空荡荡的房间里,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但却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等等,消毒水?


    灵竹瞬间从地上坐起来,迅速打量一圈,判断目前情况。


    已知,他似乎被人打晕了,又知,他不知道被关到了哪个小房间里,并且他还是一只尊贵的大熊猫!


    综上可得出结论,肯定是有人把他抓起来打算干坏事。


    为了提高大熊猫生育率,强行给大熊猫取卵或者取精子的情况,他可看了不少新闻。谁知道这又是哪个邪恶科学家打算做实验迫害动物的?


    灵竹挪动身体,蹑手蹑脚试图去开门,没想到门没关,一拧就开了。


    “你醒了?”殷垣听到声音后回头,果不其然看见了偷偷观察的大熊猫,看得出他很想隐藏自己的存在,但很无奈体型不允许他不显眼。


    灵竹浑身僵硬,装傻充愣权当听不懂。


    “”殷垣走近了才能看清他不安的小眼睛骨碌碌地乱转,抬手——


    灵竹身体更加僵硬,简直可以说灵魂出窍了。


    殷垣只撸了把熊猫毛,没做过分的事,熊猫的手感比猫好一点,毛更加软一些,摸起来像一块厚实的布缎,还有点凉凉的。


    摸完后才心满意足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是妖,能听懂人话。”


    “”灵竹依旧不吭声。


    殷垣只能拿手机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打晕熊猫的罪魁祸首赶了过来。


    灵竹记得他,下意识往门后躲,却被殷垣眼疾手快拦了下来,疑惑地问谢治:“你确定他和你一样是妖?他怎么感觉不太聪明的样子?”


    谢治:“应该,或许,不是被我打坏的吧?”


    看灵竹提防谨慎的样子,谢治无奈地上前道:“让我和他单独说一会话。”


    他将熊猫往房间里一推,紧跟着自己也走了进去。他们说了什么殷垣不知道,只是他们在里面说话的时间里,白无常乐颠颠地飘了过来,左右没瞅见熊猫,疑惑道:“熊呢?”


    “在里面做思想工作的吧。”殷垣看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样子,“你笑什么呢?”


    “我马上有钱了啊,这奖金我拿定了,豪华邮轮五日游嘿嘿嘿~”


    “你高兴的太早了,找到他是第一步,怎么把他劝回去才是重点。再不回去,已经可以闹出国际头条新闻了。”殷垣淡淡地给他泼了盆冷水。


    “说得也是,你说他好端端回国干什么?在那边每天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人伺候不好吗?”白无常完全不能理解。


    他们等了会,谢治很快推门出来,冲殷垣点点头,“已经差不多了。”紧接着,他身后跟着个比他矮了半头的年轻男人少年。


    少年低着头,从耳根红到了脖子,眼神慌张,表情闪躲,紧紧贴在谢治身后。


    “这是?”殷垣诡异地沉默一会,“熊猫?”


    刚才熊猫比他都高了,怎么变成人还能逆生长呢?


    “嗯,我翻了记录档案,他叫灵竹。”谢治介绍,“他不怎么适应人的身体,所以有点害羞。”


    “是的。”灵竹的声音细若蚊蚋。


    “灵竹啊——”白无常上前,哥俩好地搭着他肩膀道:“灵老弟,不是哥说你,你看你这事儿做的,知不知道我们大伙为了你付出多少了努力?昂?我天天魂也不勾了,觉也不睡了,到处找你呢。”


    灵竹别扭地动了动,视线悄咪咪看了白无常一眼,瞬间又低下来头,“对、对不起。”


    “唉,不是要批评你的意思。”白无常道:“只是想告诉你,大家为了你的事都不容易。别说我了,就是说这位,你见过的,他为了找你连对象都不要了——”


    殷垣:“”


    白无常有这种信口胡来的本事只当一个鬼差真是委屈他了。


    “你说他惨不惨?他要是再不回家,他对象都要跟他分手了!这都是为了找你啊!”白无常恨铁不成钢道。


    灵竹虽然不懂鬼差不睡觉会有多大影响,但是分手这事他还是懂的,熊猫找对象也很艰难,他同情地看了眼殷垣,“不、不好意思啊。”


    “你别听他胡说。”殷垣忍不住澄清谣言,“跟你没关系。”


    “所以你真的要分手了?”灵竹满脸歉意,“实在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会因为我分手。”


    殷垣揉了揉眉心,正要解释清楚,身后突然插进来道声音,“谁要分手了?”


    白无常看见他的瞬间就收起坏笑,若无其事地看天看地看空气。


    谢治此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来了,这就是我说的那个从外回国的熊猫,我们在聊一些事情。你应该还不认识吧,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先生姓殷,是律师,算我半个同行。”


    “是他。”灵竹乖巧地指了指殷垣,“我正要安慰他。虽然对我们熊猫来说,对象也不好找,但是如果真分手了就要想得开一些,下一个说不定更好呢。”


    柏扶青走到旁边,亲切地问候道:“是吗?那真是恭喜你啊。”


    “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亲眼见证了谣言是如何诞生的殷垣,“没分手,别听白无常胡说八道,他骗你的。”


    “哼。”柏扶青手掌自然而然从他肩头滑落,握住殷垣微凉的手指,神色不善地看向白无常,“你说的?下次再胡说,就把你舌头剪了。”


    白无常替自己辩解:“我这不是为了劝他回去吗?”


    “啊?”灵竹委屈,“可是我才刚回国。”


    谢治讶异地看了眼柏扶青和殷垣,似乎明白了什么,但现在当务之急是处理灵竹的事情,郑重地和他梳理其中利害关系,“你就不应该回国。你去卡卡国是作为华夏的宣传大使前往,在那边要待至少五年才可以,现在中途回来,这属于严重的违约行为。虽然无常说话有些夸大,但是有一点没错,你失踪后,两国的人都在到处找你。”


    灵竹愧疚地低下头,谢治叹了口气,到底也是个刚成形的熊猫崽,啥也不懂。便忍不住问起他私自回来的原因:“你是不是在那里受了什么欺负?”


    灵竹看了一圈这些人关心的目光,吸了吸鼻子摇头道:“没有,那些人对我挺好的。他们特意给我建了个熊猫馆,我睡觉是住在800平的大空调房子里,每天都有从国内空运过去的新鲜食物吃,还有专门的人陪我玩、随行的医疗团队照顾身体。我的玩具有一整个大仓库,每天只用工作四小时就行,其余时间都是自由的。”


    “不过虽然我拥有这么好的生活,我还是想回家。”


    为了那点奖金累死累活的白无常感觉自己像个笑话,悲愤交加道:“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大的心里伤害吗?”


    灵竹讷讷:“可是,你虽然没钱,但是你有自由啊。”


    “”


    除了灵竹外,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暴击。


    殷垣深深吐气,“所以你回来就是探亲的?”


    少爷回家看看老家的一群穷亲戚。


    灵竹小心翼翼地点头,“差不多吧。”


    殷垣服了,他下辈子也想当熊猫了,这是什么神仙待遇!


    不过既然灵竹不是被虐待才选择回国的,那他肯定还要被送回去。谢治联系了大使馆,让他们派专机来接熊猫。但是在专机的各种手续办好前,灵竹还能在国内呆上一两天。


    他住哪就成了个问题。


    灵竹希冀地看向他们:“你们的房子大不大?有八百不,有三百平吗?”


    他甚至还体贴地将面积缩小两倍,但很可惜,这些人都没有。


    “只有一百多,你住吗?”殷垣面无表情地问道。


    灵竹默默看向谢治,“你呢?”


    “不到一百。”谢治本来觉得自己一个人住着还挺宽敞的,现在比起来


    柏扶青表示自己没房。


    白无常,白无常就不用问了,问了灵竹也不可能跟他去住。


    最后灵竹还是选择委屈一下自己,跟着殷垣回了家。


    他还是第一次变人坐在车上,坐在好奇地到处摸摸看看,趴在车窗上望向车外,感慨道:“当人真好啊,能有自己的车子。”


    殷垣有些好笑,语气温和地说道:“当熊猫不更好吗?”


    灵竹想了想,“虽然我以前坐车都比这个要大得多,但是我感觉当人也挺有意思。”


    殷垣霎那间收回笑容,“你少说话,省得晕车。”


    柏扶青安慰他,“没事,咱们这样就挺好的,不用跟他比。”


    灵竹忙不迭说:“对啊,对啊,不要跟我比,我的烦恼你也不能理解啊。”


    殷垣带着灵竹上电梯,顺便告诉他,“楼上楼下两套房都是我的,但是你只能住其中一套的客房。出了门就不能变成熊猫,这边都有监控,你如果变了原型被人看到,我就该有麻烦了。”


    私养熊猫,这是要坐牢的。


    “那在家呢?”灵竹犹豫,“我感觉原型更舒服。”


    殷垣沉默一会,他有点洁癖,一般情况下带毛的动物都不可能被同意进入他家,但是,这是熊猫


    他想了想,“可以吧,你不掉毛就好。”


    “那我尽量。”


    灵竹被他带进门,住进楼下房子的客卧。客卧有钟点工定时来打扫,倒是方便灵竹住下一晚。


    殷垣交代他简单的家电使用方法,灵竹对那个比砖头要大一倍,薄一倍的平板很感兴趣,左戳戳右摸摸,一会就玩明白了,给自己找了动画片看。


    他安顿好后,殷垣站在客厅喝水。


    “我都不能在你这里留宿,他居然可以。”柏扶青很吃味,从后面抱着他的腰,轻轻咬了口殷垣的耳垂,“殷律师,你有些双标了吧?”


    “他都不是人,你和他比什么?”


    “我也不是人。”


    殷垣轻哂,“能看出来。”


    “我不管,他在这里睡,你就陪我去楼上。”外面天幕沉下来,远处的楼房纷纷亮起了灯光。柏扶青半推半抱把他带到楼上,殷垣还以为他会干点什么时。


    没想到柏扶青将客厅许久没用过的电视机打开,放起了一部电影。


    “???”殷垣看着电视机屏幕上的经典龙标,“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觉得恐怖片无聊吗?我找了一些网上都说经典的电影。”柏扶青冲殷垣招招手,“正好晚上一起看有氛围。”


    “这”殷垣脱了外套,搭在衣架上,这才坐过去,表情一言难尽,“我们天天见鬼还要从电影上找氛围吗?”


    不过说归说,他看了眼电影的名字,确实是部非常经典的港式鬼片,堪称不少人的童年阴影了。


    电影氛围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一个人看恐怖片和两个人看就不一样;两个人看和一人一妖看也不一样。


    柏扶青感觉这部经典片子也没啥意思,殷垣却能看进去,导演的叙事节奏挺不错的,轻易就能让观众沉浸里面。吓人的镜头一个接一个,柏扶青每到一个都会吐槽一句。


    “这个人的表情太夸张了——”


    “人怎么会这么死呢——”


    “这鬼的杀人手法好老套——”


    “这个道士真没用——”


    殷垣忍无可忍,抬手捂住他的嘴,“你闭嘴,当个有素质的观众好吗?”


    柏扶青捏着他手腕,面露委屈:“你为了电影不让我说话。”


    “你非要这么想的话,那我也没办法。”殷垣耸耸肩。


    柏扶青盯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屏幕上变幻的各种颜色映在殷垣瞳仁上,流光溢彩似的,格外漂亮。本来不带一丝情欲的姿势也逐渐变了味,柏扶青捏着他纤瘦突出的腕骨静静摩挲。


    等殷垣看完这场电影


    第78章


    电影的声音依旧响动着,殷垣被他盯得毛骨悚然,这比电影里面的鬼可怕多了。


    更可怕的是,他似乎看懂了柏扶青在想什么。他几乎同时间松开柏扶青,打算找个理由离开。


    却被柏扶青一把拉住,轻而易举就将他手腕完全包裹住。


    柏扶青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就是将他的手指放在唇边,细细密密地啃咬。


    十指连心,虽然不疼,但总是有点怪怪的。殷垣想蜷起手,却被强硬地拉直。


    柏扶青箍着他的腰,让他整个人坐到自己腿上。


    殷垣的呼吸一点点变粗,察觉到柏扶青一只手探进裤腰时,陡然叫了声,“柏扶青!”


    柏扶青安抚地说:“我在。”但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将他的衬衫一点点从裤腰扯出来。


    轻薄的真丝衬衫还有些凉凉的触感。


    柏扶青的手从衬衫下探进去,绕到前面……


    殷垣的呼吸有些发抖,为了努力平复着紧张的情绪,他满脑子都是各种法条。


    柏扶青见他不说话了,凑到他耳边问道:“可以吗?”


    可以什么可以?


    说不可以就能停吗?


    殷垣对这种事情总有些畏惧,一旦踏过这条线,他和柏扶青或许就真的说不清了。


    以他多年从业经验来看,情侣之间总是在单纯的恋爱关系时最好,因为彼此还有些自己的私人空间,如果踏过这条线,私人空间就会被不断侵占,然后迈过社交的距离红线,关系亲密的同时,矛盾也在不断加深——


    争吵,互殴,出轨,故意伤害,杀人……


    柏扶青等了一会没等到答案,再次问了一遍,仿佛自己就是个正人君子。


    殷垣胡思乱想的思绪一下被打断,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赌徒心理,他有种英勇就义般地来了句:“你来吧!”


    应该不至于闹到杀人碎尸吧?


    柏扶青莫名感觉有些好笑,轻轻亲了亲他唇角,小声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我没……”


    柏扶青轻车熟路地解开他的衬衫扣子,随着系到最顶端的扣子一点点解下,殷垣的身体完整得裸露展现在他面前。


    修长的身体细白如玉,看着瘦,其实上面还有一层薄肌,摸起来线条柔韧而细腻。


    沙发有些小,客厅也不好发挥。柏扶青干脆把人扛起来带到主卧的大床上。


    两个人一起倒在上面,柏扶青就像第一次看见人体一样,带着求知欲一点点探索。


    紧接着,他突然闷哼一声,柏扶青很欠揍得如同刚才看电影时一样,摸到一个地方就要问一句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他摸了摸手下的喉结。


    “嗯?阿垣……”柏扶青撩了撩贴在殷垣耳鬓,汗湿的碎发,“你说说嘛。”


    “喉结。”殷垣想踹他。


    “这个呢?”


    “……锁骨……”


    “这呢?”


    “……你闭嘴,别问了——”


    一夜梦长,殷垣总算见识到了活了这么久的家伙有多少招。


    等第二天他迷迷糊糊醒来时,柏扶青已经神清气爽,温柔体贴地摆了一桌子饭菜。


    都是他买…哦不,是他花钱找人替他做的,菜是他自己挑的。


    殷垣眼睛又酸又涨,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肿了。心里骂着柏扶青不是人,抬手想揉揉眼睛,结果一眼就看见手腕一圈圈红痕。


    他皮肤白,这圈红痕印上去跟被人虐待了一样。


    不过也差不了多少。


    柏扶青这几天学什么了,花样这么多。


    之前他连接吻都不会……


    殷垣一睁眼还没看见人,连个发火对象都有。忍着气从床上下来,幸亏是他身体好,不然今天估计连班都上不了。


    他恹恹地耷着眼皮,站在洗漱台前洗漱。镜面很干净,没有一丝灰尘,也将殷垣赤裸裸地展示出来。


    苍白的脸,只有眼皮格格不入,红的要命。


    一看就知道他哭过,还哭了很久。


    殷垣跟镜中的自己对视一会,越看越觉得烦躁。


    至于吗?真是的。


    柏扶青推门进来,一眼就看见殷垣站在洗漱台前,笑吟吟轻轻走过去,从后面揽住他。


    “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吗?”柏扶青的眉眼是最好看的地方,笑起来如春风拂面,下意识也会让人想对他回以一笑。


    但不笑的时候又是另一种感觉,眉压眼,下三白,即便再好看也有点凶相。


    殷垣看着镜子中的他,并不想说话。


    “阿垣?”


    这个称呼一下激起殷垣所有回忆,昨晚的各种抚摸亲昵,必定要加上一句“阿垣”。柏扶青语气越轻,下手越狠,就跟某种变态差不多。


    ——“阿垣,你眼睛好漂亮啊……”


    ——“阿垣……”


    “你别这么叫我。”殷垣倏然道,“……叫我名字就行,连名带姓的。”


    “啊?”柏扶青眨了眨眼,“你不喜欢啊?那我换个,不过直接叫大名显得我们多生疏,叫……垣垣?”


    殷垣没好气地拍板决定,“就叫大名,不喜欢也得忍着。”


    “好吧。”柏扶青轻轻叹气,体贴地给他揉肩按摩,“那你快点,饭已经做好了。”


    “现在几点了?”殷垣手机放在了客厅,只知道天亮了,还不知道具体时间。


    “下午一点半。”


    “……?!”殷垣难以置信,“我睡了这么久?”


    其实没睡几个小时,但是柏扶青不敢说,只能安慰他,“一上午而已,应该没什么事。”


    吃饭时,殷垣顺便问起灵竹的事,柏扶青随口答道:“给他带了竹笋吃,明天他就走了。”


    “已经联系好了?”


    “本来是想今天送他走的。”柏扶青无奈,“但是他既然成了妖,妖怪管理局会给他做一次妖怪在人类社会生存的培训,免得这种情况发生第二次。”


    “好吧。”殷垣看里面也没自己的事,也懒得插手。他没什么食欲,随便吃了两口饭,就起身下楼换衣服,打算出门上班。


    柏扶青看他忙个不停的样子,“今天还上班啊?”


    殷垣:“不上班——”


    “我养你啊。”


    “不上班,你当今天周末呢?”殷垣把话说完,“我还有案子没做完。”


    他刚走出门,转身又回来了。柏扶青还以为要来个临别的拥抱,张开手打算接住他。没想到殷垣与他擦肩而过,拿了副墨镜带上。


    “这么冷漠啊。”柏扶青看着他。


    殷垣走到他面前,将墨镜上推几厘米,露出依旧泛红的眼皮。清棱棱的眸子盯着他,幽幽来了句:“没有下次!”


    “下次我轻点——”


    “嘭——”


    柏扶青对着紧闭的门无奈地叹口气。


    不过话说回来,殷垣这样也很好看,冷白的眼角红了一片,有种坚韧与脆弱并存的美感


    殷垣没想到在律所还能看见姚楚岫,对方一见他来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抓住殷垣的胳膊焦急问道:“我听说这个案子最后抓的是周茜的叔叔?这是怎么回事?”


    “谁告诉你的?”殷垣皱了皱眉,扯开他的手,“这个案子和你没关系了。”


    “但是,我是周茜的男朋友,我为什么不能有知情权?”


    “是,那又怎么样?”殷垣透过墨镜看他,“周茜人死了,凶手被抓了进去,她也有自己的父母。你还想进去打他一顿吗?”


    姚楚岫怔愣片刻,“可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想怎么样?周茜活着的时候,你没注意到她的异常。现在她死了,有法律给她善后。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回家,好好吃饭睡觉,然后继续上学,回到自己的生活里。”殷垣语重心长,“人死灯灭,周茜的死和你没关系,你早点看开吧。”


    他越过姚楚岫进去,不知道后续。听人说姚楚岫被他姐派人把他强行带走了,后来再也没来过律所找殷垣。


    等周哲一审结果出来后,还不服判决想要上诉,结果却在看守所里被其他犯人给打残废了。


    不过这都是后续,殷垣处理手头上的案宗时,突然接到了赵云州电话。


    赵云州这几天人在外地出差,据说是追查某个在逃十余年的罪犯。


    “我今天刚到四九城下的新余县,你猜我在这边遇上谁了?”赵云州笑道。


    “谁?”殷垣莫名,他不记得自己在新余还有认识的人。


    赵云州给他回忆,“就是我们之前一个大院的,方东,你还记得不?他父母都是经侦那边的。”


    提到这个名字,殷垣正签名的手蓦地顿了顿,脑中隐约浮现出一张十三四岁小孩的脸。


    “方东啊,你刚到四九城的时候,他差点把你当女孩子,还拉着你玩,结果被你打了一顿那个。”赵云州说到这还有点唏嘘,“后来他父母不在了,他不就跟着奶奶回老家了嘛。真没想到,他现在还是成为一名警察了。”


    殷垣疑惑道:“他和你办一个案子?”


    “那倒不是,他就是新余的警察。”赵云州说道:“这次来接待我们的就是他,我一看,这不巧了嘛,老熟人。”


    “哦。”


    “等我案子办完了,咱们一块来叙叙旧,大家真是好多年没见了。”赵云州感慨着,拖着行李住进早就订好的一家酒店。


    跟着他一起的还有小丁,看赵云州打电话,便提前进门收拾行李了。


    进门呆了没一会,就皱着脸出来,“赵队,我们换个房间吧。这屋子里有股味。”


    赵云州愣了下,“刚才前台说这是最后一间房了,没办法换,只能退了重新找。我们现在就要去开会,没时间了。”


    “里面味道很呛吗?要不忍忍得了,回头找保洁阿姨来收拾一下。”


    小丁摇了摇头,“您先打电话吧,我进去再看看。”


    电话断了一会,赵云州接上,“我这边没啥事啊,你最近怎么样?”


    “还行,能活着。”殷垣说话还是如往常一样风格。


    赵云忍俊不禁,“就你这种性格,不把人噎死就好了,居然还能脱单,老天爷真是不公平,什么时候有女孩子看上我呢?”


    他聊了两句,将电话挂断。小丁拿着手机匆匆出来,对赵云州道:“县局那边催我们过去呢。”


    他们俩顾不得房间的事,往楼下走。


    等部署好抓人计划已经是几个小时后了,天色暗淡下来。


    赵云州拖着疲累的身体,往床上重重一躺。


    床榻往下压了几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小丁听见后还笑他,“赵队,你是不是该减肥了?这床都快被你搞塌了。”


    “不可能,你赵哥标准男模身材,怎么会胖?”赵云州笑骂一句,只是笑着笑着,感觉真有股味道在房间里弥漫。


    “不是让阿姨打扫了吗?怎么还有味?”赵云州怪道,翻身下来,在不大的房间里逡巡,到处找味道产生的来源。


    “这垃圾桶里也没垃圾啊?”赵云州吸了吸鼻子,“小丁,你是不是带了什么吃的忘了吃,现在坏了啊?”


    “不可能,我出门都不带吃的。”小丁和他一块找,也纳闷了,“难不成是地板发霉了?”


    赵云州到卫生间转了一圈,坐回自己床上,味道忽浓忽重,总是绕在他身边,挥之不去


    “还能是啥呢?”小丁想不通,正要给前台打电话,要个客房服务时,一扭头发现赵云州趴到了地上,吓了一跳,“真是地板问题啊?”


    “”赵云州拿着手机打光,语气忽然沉下,“不是地板。”


    “那是啥?”


    赵云州将手伸到床底下的黑色行李箱上,用力推了推,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非常重,等好不容易拉出来后,一打开箱子,臭味简直像炸弹一样顷刻间在房间每个角落爆炸开来。


    第79章


    小丁卧槽一声,往后连退好几步,拿手捂着鼻子,往行李箱里去看。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鼓鼓囊囊装着东西。


    再场的都是专业刑警,这什么情况连说都不用说。


    小丁欲哭无泪,“赵队,我们手上案子还没办完呢,又来一个新的!”


    “报警吧。”赵云州无奈,从地上爬起来,跨过行李箱,翻出自己随身带的手套,戴上后小心翼翼将塑料袋拨开,里面赫然是一具死白的尸体。


    …


    半小时后,新余县警察赶到。赵云州正拿着自己警察证跟前台对入住记录,小丁在旁边围观。


    这具尸体摸起来皮肉柔软滑腻,显然尸僵时间已经过去。死亡时间至少在24小时以上,三天之内。


    赵云州就要求前台一个个看这几天入住的所有房客。一共有两个人,一个住了一晚,一个住了一天半。


    最关键是,每个人住房的时候,都只有一个人来,而且也都活着退了房。


    “那就怪了,这尸体从哪冒出来的?”小丁想不通,“该不会是行李箱里面一直有尸体,被其中一个人拉到酒店,只为抛个尸体吧?”


    他越想越觉得估计是这样,不禁打个冷战,催着前台看监控。


    前台尴尬道:“能照到这个房间的监控只有一个,恰巧还坏了,这两天一直没人来修。”


    赵云州敲了敲桌面,让小丁和两个来支援的新余县警察一块把所有监控拷贝走,回警局去看。


    坐上去警局的车时,赵云州困得打了个哈欠。


    小丁愁眉苦脸,“这下好了,我们本来就为了抓捕计划熬了两个大夜,今晚还得接着熬。”


    “熬什么熬?”赵云州道:“一会做完笔录就去休息。明天的抓捕一定不能耽误了。新余的警察兄弟又不是不能干活,我们全都干了算什么事?”


    新余县警察听后,赔笑两声,“赵队说的是。”


    小丁不动声色给赵云州比个大拇指,也就是赵队敢这么直接说。


    赵云州没搭理他,心里一直回忆着刚才看见尸体的样貌,那个尸体明明早就凉透了,眼睛完全闭上,皮肤也是惨白得发青。可他看着,感觉这个人下一秒就能睁开眼睛似的。


    真是怪了,难不成真是他没睡好?


    “赵队,您一会是另外找酒店住还是现在警局凑合一下?我们这边有个休息室,虽然不大吧,但也能睡人。”


    “就睡这吧,这个案子还希望你们多上心,有进展和我知会一声。”赵云州实在懒得跑一趟,往行军床上一躺,抖了抖外套当被子盖在身上。


    一沾枕头,竟然真睡熟了。


    门外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变得飘忽虚弱,直到彻底消失。


    休息室只有赵云州一个人。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忽地被人推醒了。睁眼看见是小丁,睡眼惺忪道:“怎么了?到时间了吗?”


    小丁点点头,“老大,该走了。”


    赵云州翻身下床,拿着家伙和小丁出了警局大门。


    外面天色昏沉,似乎要下大雨一样,乌云蔽日,风声一声比一声紧。


    在呼啸的风里,赵云州看清蓄势待发的车队,各种精致的豪车,宝马,法拉利,兰博基尼甚至还有加长林肯。


    赵云州讷讷问道:“我们不应该开警车吗?”


    “警车太显眼了,这种车好,开得还快!”


    赵云州直觉哪里不太对,但一时半会又没想到,只能点点头,勉强接受下来。


    “小丁,我们要去的地方在哪?你看看。”


    车内有股奇怪的味,赵云州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像被水泥糊住一样,难以转动,晕乎乎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要查案。


    可查什么案?


    赵云州拍了拍前排副驾驶的小丁,正要问一些事。


    可手掌下的触感不对,湿漉漉的长发如海藻一样,还带着泥腥味,一拍就塌下去一大片。


    赵云州有些懵,下意识想到这人脑壳呢?


    接着又忽地反应过来,不对,这不是小丁。


    “老大,你干嘛呢?”小丁竟然坐在他旁边。


    赵云州看了看他,紧接着扭头看向副驾驶,倏然看见层层乱发后藏着的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更骇人的不止这些,赵云州发现这眼睛居然是画上去的。


    眼睛的主人似乎想表示一下友好,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容,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尖牙和黑洞洞的口腔。


    这特么


    这特么的——


    赵云州总算反应了过来,他压根都没醒,这是在做梦。


    他拼命掐自己大腿,拍车窗,开车门,想要出去或醒来。


    小丁懵逼地看着他,“老大,你干嘛呢?”


    赵云州大喊:“你根本不是小丁,别装了——”


    小丁皱了皱眉,“老大,你怎么认不出来我了?我就是小丁啊。”


    赵云州定住,看着他,“我不信,你给我背一遍入党宣言证明一下。”


    小丁:“……”


    赵云州:“……”


    md,幸好他机智。


    小丁还想找补,“老大,我真是小丁,你别忘了我们今天要去干什么?别耽误时间了,快坐好。”


    赵云州:“这特么是梦,是在做梦,你到底什么玩意,有冤情托梦可以,不要搞我啊!”


    小丁和前排的人齐齐笑了起来,小丁的嘴里也露出同样的黑洞,一条舌头在洞里游走,一字一顿道:“老大,你忘了你要去结婚吗?新娘子等着你呢。”


    “!??”赵云州惊悚,“我靠,冥婚啊?”


    他干脆不搭理这些人了,外面大雨瓢泼般,哗啦啦沿着车窗落下。


    车窗很结实,赵云州试过,他根本砸不烂。


    车门也打不开。


    他掐自己也不疼,根本醒不来。


    他盯着车窗外不断变化模糊的场景心中隐约冒出一个想法。


    赵云州催眠自己这是梦,就算拿头砸一下车窗也不会有事。


    “三、二、一———砰——”


    猛烈的剧痛侵袭全身,车内的场景一点点在碎裂坍塌,赵云州盯着这一切,直到自己眼前一黑。


    再次睁开眼,他看见小丁关心的目光,手指推着他,说道:“赵队,该走了。”


    赵云州:“!!!”


    不是吧,还来?


    赵云州感觉头疼欲裂,捂着头慢吞吞下了床,没说要走不走,而是问小丁,“你给我背一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啊?”


    “快背!””……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赵队你干嘛啊?”


    赵云州松了一口气,还是这个小丁有文化。


    他捂着头,不理解自己怎么会这么疼,找了块镜子看,额头上居然真有伤口。


    小丁跟着他,“赵队,你刚才拿头撞床护栏,拦都拦不住,到底怎么了?”


    赵云州现在一看他就PTSD,尽量避开小丁直视的眼睛,深深叹了口气,“唉,这恐怕就是天选之子的烦恼。我被鬼看上了。”


    小丁:“啥?”


    “不说了,走吧。”赵云州大步走出警局,外面等待的几辆警车已经蓄势待发,看见熟悉的车,赵云州才算真正放心下来。


    对嘛,这才对,哪有警局里面停那么多豪车的。


    赵云州打起精神看今天的安排,他主要任务就是布控,然后牵头抓人。对方已经被盯上好几天了,基本确认这个人的正常作息,早上会去路边早餐店买两个包子,然后拿着包子去看大爷下象棋。


    这么一个普通的人,谁能想到他是在逃十几年的连环杀人犯?


    赵云州坐在车里盯着他,直到队员把他成功抓捕归案才算松了口气。


    赵云州下车,快步走过去比对信息。突然,一股森冷的寒意涌上心头,赵云州的话卡了壳,扭头看向附近。


    街对面一家民宅二楼,站着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女人朝他微微一笑。


    赵云州一愣,却发现一眨眼的功夫,女人消失了。其他警察正好奇地盯着他。


    “赵队,你怎么了?”


    “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赵云州惊出一身冷汗,摇了摇头,“没事,把他带回去做指纹鉴定吧。”


    ……


    当晚,赵云州没去庆功宴,拿着一罐啤酒先回了酒店房间。他换了一家酒店住,这间房没什么异味,住着很安心。


    可赵云州就是感觉哪里不对,似乎有人总是盯着他看。


    可要证据,他又没找到盯着他的人是谁。


    想了想还是算了,给殷垣打了个电话问候一下。


    视频电话响了一会,被接通来。可视频那头却不是殷垣,赵云州的话噎在喉咙口,看了眼时间。


    “现在晚上九点,你怎么拿着殷垣的手机?”


    柏扶青:“很显然,我和他正呆在一起。”


    赵云州:“他人呢?”


    “你有事?”


    赵云州服了,把手机放一边,“他现在有空吗?我跟他说两句。”


    镜头拉远的瞬间,柏扶青瞧见他身后一道红影一闪而过。


    “你现在是一个人吗?”柏扶青看在他是殷垣朋友的份上多问两句。


    赵云州“嗯”了声,“就我一个人,你问这干嘛?”


    柏扶青:“……你要不先找个人多的地方呆着?”


    赵云州顿了顿,发现柏扶青根本不是在看自己,而是望向他身后。


    他身后有什么?


    赵云州只看见被风吹起的窗帘。


    他头皮炸裂,顾不上换鞋拿着手机匆匆跑下去,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面,“你刚才看见什么东西了?是不是有人盯着我?”


    柏扶青:“你不是说你一个人吗?”


    赵云州肃然:“是我一个人,但是可能还有一个我看不见的人。”


    柏扶青犹豫着要不要说,殷垣已经端着水走出来,听见柏扶青似乎在跟人说话,问了句:“什么一个人?你和谁讲话呢?”


    赵云州大喊:“殷垣,是我!”


    “赵云州?”殷垣奇怪,“你们俩怎么讲到一起去了?”


    他凑过去看了眼手机,发现赵云州不知道什么原因,脸色苍白,神情慌张,一直往周围看。


    “你干什么呢?”


    赵云州定了定心神,犹犹豫豫道:“……我,我似乎遇到鬼了。”


    “你先别不信,我可以保证都是真的。就昨天晚上,我遇上了冥婚……”


    他很快讲完,心神不宁地等着殷垣反应。


    殷垣沉默一会,“老赵啊,你是警察。”


    “不只是我看见了,就刚才,你对象也看见了。你不信就问他!”赵云州斩钉截铁,恨不得当场赌咒发誓,让殷垣相信自己确实见鬼这种事。


    “你看见了?”殷垣侧目看向柏扶青,“赵云州真碰到了鬼?”


    “我可能看错了。”柏扶青道。


    “你看。”殷垣对赵云州道,“你办案压力大吧,日有所思也有所梦罢了。哪有什么鬼怪,你别胡思乱想了。”


    殷垣的反应实在太平静,平静到赵云州都忍不住怀疑自己,难道真是他出现了错觉?


    除了那场梦外,他实际上根本没正面接触过鬼怪,如果是心理原因导致的也不是不可能。


    “早点睡觉,好好休息。”殷垣语重心长:“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你别忘了自己身份,你要是还害怕,其他受害人和普通百姓怎么办?”


    赵云州蓦然镇定下来,觉得殷垣说得对,他可是警察,遇到危险都是警察上,他要是害怕退缩了,还怎么对得起自己这身衣服。


    “我知道了,你说的对!”赵云州隔着屏幕给殷垣一个坚定的眼神。


    临挂电话前,柏扶青插了句,“一夜好梦。”


    赵云州心里暖洋洋的,并不知道柏扶青言出法随,他身边暂时百邪莫侵。


    殷垣把手机放一边,抿了口水想着赵云州身后的女鬼怎么回事,却听柏扶青不理解地问他:“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实情?他不是你朋友吗?”


    “人身上的阳气越重,那些鬼怪才不敢靠近。告诉他实情,让他胡思乱想,不等鬼找他,他自己先把自己吓死了。”殷垣无奈,也不知道是有种族隔阂还是什么,柏扶青身为妖,对人的一些情绪压根不能理解,“他和我又不一样。”


    柏扶青确实不理解,但他尊重殷垣的一切选择,“好吧,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先不管他,那个鬼暂时动不了他,我还有事。”要不是赵云州出来打个岔,殷垣现在都到城隍庙了。


    周茜被留在城隍庙几天了,殷垣得去安排一下她的去向。


    她虽然国籍不在华夏,但从小都在国内长大,接受的都是本土文化,对城隍庙和鬼差这种民俗小说里常见的设定接受倒也还行。


    看见殷垣来了,她还挺高兴,“殷律师。”


    “嗯。”殷垣来告诉她最近的事,“姚楚岫已经没事了,周哲也投案自首了。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谢谢您啊。”周茜心知肚明这些都是殷垣在背后推动的,感激道:“我没什么留恋的了,接下来怎么办,您随意。”


    “你这种情况确实麻烦。”殷垣想了想,“现在去地府投胎估计不行,你要不先留下来当个志愿者。你也看见了,这些鬼差的事情都挺忙,你没事搭把手,维持一下周边秩序也好。”


    周茜:“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什么都不会。”


    “不会可以学。”殷垣想着给她找个带教老师,顺便嘱咐她,“在这叫我什么都行,就是不要说我其实是活人的事。”


    周茜乖乖点头,没多问为什么。


    殷垣满意了,带她在附近转了一圈


    昨天被殷垣那么一说,赵云州觉得还是得坚定唯物主义的信仰,回去后洗个澡,换身衣服,一觉醒来居然神清气爽,没再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早上起来后,他还问小丁,“你这两天睡得怎么样?”


    小丁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老实回答:“我睡得挺好的,犯人抓到了嘛,也就没啥烦心事了。”


    “也是,抓到了人还能有啥事?”赵云州哼着小曲,高高兴兴出门觅食。


    领着小丁好好吃了顿饭后再去警局,在大门口碰上了他嘴里的发小——方东。


    “云州。”方东打招呼,“来这么早啊。”


    “嗯哼。”赵云州看他手里拿着一沓文件,好奇问道:“你这是什么?”


    “嗐,这就是你们在酒店发现的那具尸体嘛,死者身份查出来了,还是我们新余本地人。”方东一脸可惜,“年纪还不到三十,是家里的独生女,失踪已经一个多月了。”


    赵云州伸手想去接过来资料看看,忽地一阵大风吹来,方东手上的纸没拿紧,纷纷扬扬随着风卷到半空中。


    “诶呦我去。”方东忙去追。


    赵云州也跟着捡了几张纸,翻过来瞅了一眼,当场怔愣原地。


    A4纸彩印的死者生活照,女孩穿着一身红色的半长裙,面对镜头露出微笑,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说不上很漂亮,但是一眼看过去就让人感觉很舒服,属于长得很有辨识度那种。


    正是因为这种辨识度,赵云州才一眼认出来,这个女孩他昨天见过。


    就在抓捕现场,那个一闪而过的红衣女人。


    “看什么呢?你认识?”方东把纸接过来,“你们知道她是怎么跑到酒店的吗?说出来你们都不信,她还真是被人装在箱子里运到酒店,之后故意藏在床底的。”


    “那不重吗?”小丁睁大眼睛,“就这么一直拖着啊?这犯人心态还挺好。”


    “什么啊,犯人坐出租车到酒店门口的,住的也不是你们那间房,而是隔壁那间。案发的时候,犯人就在你们隔壁呼呼大睡呢。”方东说着案发经过。


    赵云州却听得心不在焉,脑子乱成了一团麻线。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还是被小丁提醒才想起来接听。


    打电话的人是殷垣。


    “我下午来新余了,你在哪?”


    第80章


    “你来干什么?你不上班啦?”赵云州拿着手机问道。边打电话边示意旁边两个人进去,外面风越来越大,吹得他衣服猎猎生风,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天上黑压压的云从南自北迅速地压了过来。


    快要下大雨了。


    殷垣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今天周末,除了你上班,我们都有双休。”


    赵云州最听不得双休两个字,立马哭丧着脸,“大哥,你真是往我肺管子插刀呢,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看你哪壶都不开。不是说要聚一聚吗?我今天有时间,正好开车过去。”殷垣说着,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就这么定了,你给我发个定位,我到了新余就去找你。”殷垣说完就挂了电话,出去开门。


    门外站的是老熟人,谢治。


    他打个招呼,“我来接灵竹,飞机就快到了。”


    “他在收拾东西。”殷垣侧身让他进来。


    谢治耐心在客厅等着,可他和殷垣都不是话多的人,彼此沉默着太尴尬。谢治就在客厅看了看,企图找个话题打发时间。


    阳台上的盆栽种的挺好,谢治夸道:“你还喜欢种绿植啊,这是什么品种,长得真茂盛。”


    殷垣瞟了眼没怎么管过的发财树,“我也不知道,是柏扶青送的。”


    “哦,他啊,那不稀奇了。他就喜欢种些花花草草——”谢治伸手去摸了摸,忽地感觉这盆栽有点眼熟,再仔细一看,这哪是盆栽,这是棵小树。建木中直,其叶如芒,叶尾泛红。


    柏扶青居然把自己分身种在这了……


    谢治表情一言难尽,要摸叶子的手也收了回来,干巴巴道:“挺好,挺好的。”


    殷垣看看这盆栽,“你喜欢?”


    “还好。”谢治微笑,“你知道这是什么品种吗?”


    “什么?柏扶青没说。”


    “你不知道啊?”谢治眼睛微微睁大,瞬间又恢复原样,若无其事道:“我还想问你呢,原来你也不知道。那算了……灵竹出来了,我去看看。”


    灵竹看见谢治居然亲自来接,还有点感动,“谢局长,你怎么还亲自来了。我自己可以的。”


    谢治:“我怕你再跑了,毕竟一年值100万美金呢。”


    灵竹感动到一半:“……”


    谢治迫不及待带他离开,“走了,我亲自送你上飞机。”


    灵竹扭扭捏捏,给谢治提最后一个条件。


    “你能帮我告诉那边的工作人员,每天给我放动画片吗?”


    “?”


    谢治满脸写着什么玩意,殷垣替灵竹解释道:“他最近喜欢看动画片了,就那部两只熊一个人的动画片,他看得很有代入感,但是灵竹现在还没追完。”


    谢治僵硬地点点头,“我会转达的。”


    灵竹依依不舍地把平板还给殷垣,“再见了。”


    殷垣点点头,下一秒却撞入一堆粗糙的毛发中,两只爪子用力地抱了抱他。


    灵竹变成原形,给殷垣来个拥抱,大方道:“你摸我吧,不然下次见就是动物园里了。”


    毕竟是熊猫,摸一把少一把,下次还指不定猴年马月呢。


    殷垣不客气地撸了几下,这才和灵竹告别,目送他离开。


    大熊猫走了,殷垣还有些怅然若失,指尖毛茸茸的触感依稀尚存,他头一回有些遗憾柏扶青是棵树。


    要是个带毛的动物,他不就能在家随便摸了,还不会掉毛。


    临时加班的柏扶青: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


    今年的雨季比往年要早很多。


    一场大雨倾泻下来,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水汽,即便是关严车窗车门,还是有股湿气钻进来。


    殷垣开车三个小时就到了新余,在一家饭店前停下车。这雨下得极大,从下车到撑伞短短几十秒就将他的衣袖打湿一片。


    赵云州翻着手机里偷拍的照片,正漫不经心地乱想,突然被方东推了推,“那个人就是殷垣吧?”


    “昂?”赵云州看去,殷垣刚合上伞,挂在门口。他一身黑,除了裸露在外的皮肤是苍白的,只看上一眼就有股扑面而来的湿寒。


    俊秀的脸面无表情,单手插兜在大堂张望一会就锁定了目标朝他们走过来。


    “是他。”赵云州招招手,“在这呢。”


    小丁下意识起身和殷垣打招呼,“殷律师。”


    “你好。”殷垣对他和方东颔首,不冷不热地说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方东反应一会才意识到这话是冲自己说的,也跟着起身,目光复杂地落在他身上,“没想到我们三个还能再聚一次。”


    “不是,你们都站起来迎接领导呢?”赵云州无语,“这显得我很不懂事诶。”


    “你不说话,都没人注意。”殷垣唇角轻轻翘起,顺势脱下被打湿的大衣放在旁边空着的椅背上,“都坐下吧,不用这么客气。”


    “你们看,领导发话了。”赵云州拍拍桌子,“快坐下快坐下,站着净显你们高了。”


    “人齐了就点菜吧。”赵云州要了份菜单,递给方东,“东道主来点,他肯定知道什么最好吃。”


    方东抿唇笑了笑,一边解释一边翻菜单,“其实这里和四九城的菜是一样的,没区别。你们有忌口的吗?……我记得殷垣不吃葱姜蒜和香菇是吧?”


    赵云州:“嘿,我们在一块一天多了,你不知道我忌口,反而对他这么了解呢?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背着我私聊过?”


    “哪有?“方东白了他一眼,“我想聊也得有机会啊。我连他联系方式都没有。”


    “那你记性还真好。”赵云州对在场唯一一个不知情的小丁道。


    “你估计不知道他俩的恩怨,小时候殷垣长得可漂亮了,刚来四九城的时候,方东还以为这是个小姑娘,上来就喊他妹妹。结果殷垣看着文气,实际上下手特别猛,把你方哥打的哇哇大哭。有了他这个鸡在前啊,其他猴子都老老实实的,再也没敢有人认错殷垣。”


    小丁看了看殷垣素白的脸,“可以想像到。”


    “都小时候的事情了。”殷垣移开话题,“你随便点吧,我没什么忌口。”


    方东应了声,点了几个菜后,又拿给赵云州看看。


    等待上菜的时候,方东出去上了个洗手间。他刚走,赵云州就问道:“冒着这么大雨过来一趟,只为吃顿饭可不值当,你到底干嘛来了?”


    殷垣:“这里饭好吃,我千里觅食不行吗?”


    “得了吧你,我还不了解你?”赵云州倒了杯热茶放到转盘上,转到殷垣面前,“你说想来聚个会,可见了方东也没见你多说两句话。人家刚才欲言又止,想和你说句话都被你冷脸吓到了,你专门给他难堪呢?”


    “你想多了,我针对他干什么。”殷垣捧着茶杯,抿了口水。“我就是来吃个饭。”


    “行,你吃。”赵云州耸耸肩,“不过外面这雨越下越大,你今晚估计得在这住一晚了。”


    “嗯。”殷垣随意点点头,“那就住。”


    “你真的很奇怪诶,殷垣同志,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赵云州打量他神色,“你来找我借钱?还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你乱想什么呢?”殷垣淡淡道,“以己度人。”


    小丁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互怼,突然抿唇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殷律师一直这么高冷呢,原来也会这么跟凡人一样说话。”


    “……你们真的,对殷垣太不了解了。”赵云州无语,“他气人的时候能把人气死,不要光看脸啊,小伙子。”


    方东拿着几瓶饮料过来了,笑呵呵发给他们,“我们平时不能喝酒,喝点饮料也一样。殷垣你喝酒应该没事,你喝吗?”


    “不用了,饮料就好。”殷垣道了声谢,顿了顿忽然问道:“你们是不是遇到了一起新案子?”


    你怎么知道?”赵云州纳闷,“我应该没说啊。”


    殷垣其实一进来就闻到了赵云州他们三人身上若有似无的尸臭味。但当着他们的面肯定不能说实话,“你来新余要抓的人不已经抓到了吗?继续留在这那就是有新案子了。”


    “行吧,还挺有道理的。”赵云州大致说了下发生的事,“我们刚来第一晚就发现了酒店房间有怪味,翻了一圈也没找到问题,后来我趴地上去瞅,发现床底下有个行李箱嘛。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一打开果然是一具尸体。”


    “你当时没看见,那尸体的尸僵时间都过了,浑身青紫的尸斑,密密麻麻得多吓人,还有那味啊,现在想想还是反胃,我估计我们要是再晚发现一天,蛆的虫卵都能繁殖出来——”


    “你们的菜……”服务员端着托盘走近,听见他们聊天内容后,脸色陡然一僵,“好——了。”


    “……”赵云州连忙收住话头,“谢谢谢谢,放这就好。”


    服务员目光奇异地看着面不改色的这一桌客人。


    小丁打哈哈道:“别聊案子了,我们吃饭吃饭。”


    殷垣吃了没两口,又问道:“死者是男的女的?怎么尸体会藏在酒店呢?是房客吗?”


    “女的,被人在外面杀了带到酒店抛尸。”赵云州有一搭没一搭吃着菜,想到自己手机里的照片,刚才高兴的表情荡然无存,感觉脊背发凉,如坐针毡。


    他感觉还是有人在盯着自己。


    接着喝水的功夫,赵云州趁机打量周围,没有奇怪的人。


    “这样啊。”殷垣咬了口青菜,“凶手抓到了吗?”


    赵云州正要答,方东突然说道:“已经抓了,而且也招供了,是预谋作案,和死者也认识。”


    “因为什么杀的人?”


    “情杀。”


    殷垣若有所思,没再问下去。


    等吃完饭后,方东和他们分道扬镳,走之前鼓足勇气加了殷垣的联系方式,这才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赵云州自从他们开始在饭桌上聊案子的时候就有种不好的感觉,现在吃完饭要回去,也不敢自己一个人呆着。


    小丁出门找个角落和女朋友煲电话粥去了,赵云州只能找殷垣赖着。


    殷垣看他敲门还有点惊讶,“你来干什么?”


    “随便聊聊。”赵云州犹豫着要不要把发现的事告诉他。


    殷垣不信鬼神,说了估计也没用。


    可一直憋着,赵云州又实在难受……


    “你想说什么?”殷垣拉了张椅子给他坐,“这副表情……你要找我表白呢?”


    “去你的。”赵云州没好气道,“知道你有对象,别显摆了。”


    “我……”赵云州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今天看见受害人的照片了。”


    他拿出手机,翻开相册,“她长这样。”


    “所以?”


    “我在今天之前见过她。”


    “你们是朋友?”


    “不,是在她死后,我见过她。”赵云州忐忑不安,担心殷垣不信他,又怕今天还会遇到这个女人。


    “……是这样。”殷垣平静地说道。


    “你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即便是身经百战的老刑警,在遇到一具尸体时也会在潜意识里做出比较剧烈的反应。或许你自己都没察觉到,你把她的脸记住了,等到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你的大脑就会将当时记忆深刻的画面和其他类似的画面拼接起来,造成一种蒙太奇式的错觉。你以为你见过她,其实只是你见过尸体时将她记住了。”


    他很少会这么长篇大论的解释,乍一听很唬人。赵云州怀疑的内心摇摇欲坠,“真的吗?”


    殷垣:“不信,你晚上可以试试,还会不会碰上她。”


    赵云州纠结一会,“那我要和你睡,我不回去了。你不信这个,阳气肯定比我重!”


    “……”


    殷垣:事实恰恰相反。


    不过也一样,在赵云州碰上那个女鬼之前,把她先抓了就行。


    赵云州第一次和殷垣在一个房间睡觉,虽然不是一张床吧,但也够让他新鲜一会的。


    只是外面窗台雨声噼里啪啦,酒店里又过于安静,实在适合睡觉。


    没一会,他枕着枕头睡熟了。


    ……


    “云州?”


    “云州?”


    “云州,你醒醒——”


    张爽爽不停推着赵云州,见他终于醒了,下意识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不好意思地撩了撩头发。


    “云州,你还记得我吗?”


    赵云州还有点懵,“你是?”


    “我是你未婚妻啊。”张爽爽羞赧道,“你说多希望有个女孩看上你。现在我不嫌弃你,我觉得你人挺好的。”


    “正义,爽朗,大方,长得又高又帅,最重要的是,你是公务员!”张爽爽越说对他越垂涎三尺,“你不知道,我爸妈一向很喜欢公务员,他们让我考了好几次我都没成功。现在有了公务员女婿也一样,他们肯定会高兴的!”


    “等等,等等——”赵云州一个激灵,“我知道我自己条件好,招人稀罕。但是我们不合适,你……你不觉得我们身份差距太大了吗?”


    “怎么大了?”张爽爽不满,“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我告诉你,阴间也能考公,等我在阴间考上了,我们俩就是门当户对的一对了!”


    “不是这个!”赵云州真服了,崩溃道:“大姐,我们隔了个物种了,你是鬼,我是人,我们合适吗?”


    “你是要反悔吗?”张爽爽皱眉,“你一定要反悔是不是?”


    “我们真不合适!”


    “既然你觉得活着不合适,那我只好让你和我一样了,等你死了,我们一起去考公。”


    “……”


    赵云州一步步退后,张爽爽眼睛血红,猛地扑上来,一把掐住他的喉咙。


    “云州,云州,我爱你,我也要你成为和我一样的人。”


    殷垣就出去打个电话的功夫,没想到这个女鬼还能趁虚而入。他刷房卡刷不开,干脆一脚把门踹开了。


    “砰——”地一声。


    殷垣这次气得连判官笔也没用,上来一把抓住张爽爽甩地上,冷声喝道:“你找打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