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任鹏的老婆姓郑,是个小学老师,周围邻居都喜欢叫她郑老师。
这天丈夫加班,她独自吃完饭,哄着孩子睡下后,正想给丈夫再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房门突然响了起来,她趴猫眼一看,外面站了两个蓝色制服的警察。
警察稀疏平常地问她家里基本情况,提到任鹏时,多问了一嘴,“他现在不在家吗?”
“不在,他说要加班。“郑老师笑了笑,“可能会很晚才回来,他经常这样呢。”
警察似乎只是随口一问,转身就离开了她家。
郑老师贴着墙长舒一口气,掏出已经给任鹏打了几十个电话的手机,气得朝墙砸去。
这个时候,任鹏能在哪呢?他不会又去找那些人了吧?
郑老师都忘了自己是怎么拖着脚步从家里走出去的。
……
当警察紧锣密鼓朝仓库赶来,殷垣还在听小鬼讲话。
刚才殷垣的举动在她这刷爆了好感度,现在说话也不夹枪带棒,温温柔柔问什么答什么,颇有种久逢知己的感觉。
“大人,我叫小花,就是四九城本地人。我阿婆姓李,她之前做饭可好吃了。”
殷垣挑眉,“你就是小花……那个失踪的小鬼?”
小花莫名其妙。
殷垣懒得解释,略一抬下颌,“该交代的也交代了,今天我赦你无罪,但你还是要跟我走一趟。”
“可是他——”小花恨恨地盯着任鹏的方向,“我要看着他完全咽气了才走。”
“他咽气,你跟他就会再见面。”殷垣问道:“再次面对杀你的人,你害怕吗?”
人怕鬼是对未知的恐惧,当这种未知被打破,同类之间,弱势者还是会遭到欺负。
“我一定要让他死。”小花咬牙切齿,坚持留在这里看任鹏血尽而亡。
兴许是她的执念过深,殷垣的判官笔居然跑了出来,悬在空中。以它为中心,周遭散开一层又一层的光盘圆圈,字迹像是镌刻在上面,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这是?”殷垣微微睁大眼睛,试探着伸手去触摸,像是一滴水没入湖面,光盘上泛起层层涟漪,两尾纯黑白两色的游鱼出现,畅游在光盘上。
“嗯?嗯!!!”白无常目瞪口呆,惊悚地看向殷垣,结结巴巴道:“不是,不是,你不是活人吗?”
“什么意思?”
“我滴老天爷啊,这是命盘。你一个活人、不对……生魂,你怎么能把它弄出来?就算是正儿八经的判官都很少手持命盘的了。”
白无常百思不得其解,几乎想用眼睛把殷垣解剖开,看看他的结构。
他指着命盘最外层,“这是天干、地支、藏干、神煞以及四柱……”
“生死簿能让你看一个人的生死时间,这个可不得了,你连他的前世今生都能推演。很早之前,判官断案不仅要看你今生今世的表现,还得看你的前尘往事。听过十世大善人吧,这就是之前一个判官不信有人真能保持每一世都是好人,居然给推演到对方的第十世。结果命盘震碎,判官不得不承认这人就是天生良善,十世善人。”
殷垣手指拨弄命盘,两尾游鱼在他手指边环绕,凉凉的,软软的。
他盯了一会,似乎意识到什么,跟随游鱼的指引挨个推动命盘不同层级的转动。
四柱既定,天干地支自动推演,将任鹏的前尘往事尽皆展示出来。
前世他上山为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最后死在被他迫害的妇女儿童手里。
再往前,任鹏出身显赫,却不自矜身份,反而仗着家世做依仗,干起了贩卖人口,逼良为娼,调教瘦马的勾当,最后死在花魁手里。
而这一世,他依旧难改本性,拐来孩童,带到自己的秘密基地施展暴行。
整整三生三世,毫无任何悔过认错的念头。
每次都死在被他害的人手中也算便宜了他。
白无常默然看着命盘一明一灭,殷垣削薄的下颌在昏暗的光线里有种凛然的神性。
“拿起你的笔。”白无常说道:“干好你当判官该干的事。”
判官者,抬笔断万事,落笔惊鬼神。他要从复杂的人性中一点点抽丝剥茧,找出最合理的方式。
判官笔配合殷垣挥舞,无墨自动留字,写下一段判词。
“淫蛇伤人投胎,成人三世皆作恶不止而不反省。三世已到,判该人遁入畜牲道,永世不能通灵智。”
殷垣默念完,倏然看向被包在玩偶里的任鹏,他已经断了气,魂魄刚升起来,就被当头一棒直接敲晕。
判词变小,刺青般刻在任鹏的额头上,看样子是再也洗不掉这些字迹了。
小花如释重负,紧握的拳头终于张开,长舒一口气。
蓦然间,仓库的大门被猛地撞开,一堆警察闯进来,四下查验情况。
带头的女警看见两个女孩都没生命危险后总算放下心,让外面的医生抬着担架进来把伤员抬走。
人质没事,警察放松多了,开始四下寻找凶手踪影。不多时,他们和殷垣一样,顺着血迹掀开玩偶上的一层白布。
空洞的眼睛睁得溜圆,嘴巴缝合,体温逐渐下降,看起来没有一丝生命迹象。
警察试探着把他从玩偶中抽出,却发现他的皮肉跟玩偶内胆紧紧粘在一起,如果一用力,他肯定会褪下一层皮。
“真惨。”做痕检的法医见到这幕下意识感慨,“也不知道什么心理的人能做出这种事。”
小花悄悄握紧手掌。
郑老师不请自来,一路跟随警车来到这间仓库,看见门口还有120的车灯闪烁,她心里就已经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门口不少围观的人,郑老师浑水摸鱼,趁着警察维持秩序,从角落里钻了进去
仓库的格局对她来说,闭着眼睛也能摸到。
一楼是杂物间,客厅,餐厅,卫生间是外面的公共厕所。楼上有她和女儿的房间,剩下的空间都用来放货物。
因为租金便宜,一个月才两千多,她们一家住了快三四年。后来即便搬走了,任鹏还是将这里继续租下来,说要作为杂物间。
郑老师恍恍惚惚走上二楼,有警察看她没穿工作服,便拉住人盘问:“站住,你谁啊?是工作人员吗?没有工作证怎么进来的?”
“我……”郑老师看着自己干净的衣服上被粘上一层灰,这里破旧,潮湿,阴暗,杂乱,肮脏,每一个词语从她脑中蹦出来都是对现如今的她赤裸裸的嘲讽。
看吧,你以为你多光鲜亮丽,还不是从这种贫民窟出来的。
如果可以,郑老师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这里。
她难以启齿地小声道:“这是我以前的家。”
“什么?”
郑老师连忙羞惭地低头,捋了捋头发,佯装放松道:“我以前住这里,听说出了事,就来看看。”
“你是房主人?”警察打量她一眼,“来得正好,你来辨认一下认不认识这个人?”
任鹏的脸被针戳得到处都是孔,血糊满脸,能看出原本的模样就怪了。
郑老师起初没认出来这是谁,心里毛毛的,不敢靠近这个怪人。直到她在兔子玩偶上扫过,瞬间一惊,捂着嘴一步步踉跄后退。
这怎么可能?
这个兔子……
这个人……
这时候,她不小心踩到一根粗壮的锁链,啪啦一声,差点绊倒。
警察提醒她,“你小心点,这里是犯罪现场,不要乱跑。”
郑老师神情怔愣:“什么?”
“任鹏是你丈夫吧。”
郑老师哑口无言,“是。”
警察点点头,“那就对了,他涉嫌多起绑架案,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证据定罪。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个警察刚说完,带头的女警注意到郑老师,皱眉过来接替问话。
“你们俩是夫妻,枕边人,他多次绑架幼女犯罪,你一点都没察觉到吗?”
女警步步紧逼,拉扯着郑老师的情绪,在她靠在墙边时,蓦然拿出一截锁链。
她说道:“这个锁链的磨损程度至少有五年往上,这么小的手圈,你们买来做什么用的?”
“……绑狗,我们之前养了一只狗在仓库里看货。”
“现在狗呢?”
“搬家后,用不着它,就扔了。”
“狗扔了,锁链还留着?”
“想着锁链或许有用就留了下来。”
“有什么用?”
“当时没想这么多,就一块带了过去。”
“哇……”女警扯唇,“可这是在仓库里发现的,你没带走它。”
“那、那是我记错了,杂物那么多,又过去这么多年,记错了很正常。”
女警看了她一会,忽然问道:“你女儿多大了?”
“九岁半。”
“很可爱吧?”
郑老师笑了笑,“很乖。”
女警话锋一转,把刚才拍的照片,贴着她的脸,一张张让她看,“你看见了吗?这个女孩,她也才八九岁,她的身上,你看见了吗?这些伤疤,割伤的,烫伤的,夹伤的,冻伤的,还有被生生敲碎的……她跟你女儿一样大!”
“她失踪了整整四个月,如果是你女儿,你会忍心吗?你真不知道你丈夫在外面做了什么事?”
照片上的女孩几乎没一处好地方,郑老师被质问的哑口无言。
“回答我的问题。”女警凝视着她,“你知不知道?”
郑老师张了张嘴,低下头不语。
早在她进来的时候,小花看见她就立刻站直了身体,一副高度警戒的模样。
白无常左等右等就是没看见柳裕出现,心里大骂他这个当爹的真是混蛋,女儿被救都不出来看一眼,搞得他想暗示对方烧钱的机会都没有。
他还不知道,柳裕哪是不关心女儿,是得知女儿没事后,情绪一激动,直接晕倒了。
女警捏着照片,指腹因用力而发白。在她凝视下,郑老师的眼神逐渐闪躲,眼皮快速眨动,不安地四下望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心理防线在警察从兔子玩偶中剥离出血肉模糊的尸体终于崩溃。
郑老师疯狂撕扯自己头发:“我只想好好生活,我想过平静的生活有什么错?”
“我有女儿,我爱她,我也想保护她过正常的生活。我能为她付出一切,包括我的命……”
她匍匐在地,拽着女警衣服,仰头哭得泪流满面:“可是老天爷不要我的命,它不让我一命换一命,我能怎么办?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我的女儿就这么死去,我做不到啊。你也是会当母亲的,你难道不会想方设法救你的孩子吗?”
她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女警看她这样,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扯着郑老师的衣领逼问:“你什么意思?什么一命换一命?你到底做过什么?”
得不到回答,郑老师兀自笑了起来,“我的孩子,那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我会用尽全力去爱她啊,就算让我杀人……”
“你什么意思?”女警皱眉。
郑老师露出一个又哭又笑的表情,“你听过童子命吗?有的小孩一出生就被天上的神仙看上了,点他们去做陪侍的童子童女。这种小孩,活不长。”
女警眉心狠狠皱起,“你在说什么?”
郑老师死死捂着嘴唇,看向包裹着尸体的兔子玩偶,泪如雨下,颤抖不停。
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这个玩偶还在这里?
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
“我的阿囡……她本来活不过五岁的。”郑老师缓缓道:“几年前,我刚参加工作,学校安排我担任低年级的语文老师。那时候虽然教学任务不重,但是我的家事却一团糟。我的女儿在医院里养病,我的丈夫要跟我离婚。我简直要崩溃地过不下去,甚至想过我干脆带着女儿一了百了算了。”
“反正我的丈夫也不爱我,他也不爱孩子。没人会在意我们母女的死活。”
“可是我每天上课看着底下的孩子,她们那么健康可爱,我真觉得命运不公,凭什么要针对我的孩子,凭什么只有我受这种苦。”
“所以你出于嫉妒杀了你的学生?”女警尝试着推测。
“不——”
郑老师看着她,“我没杀。是任鹏——”
她睁大眼睛看向满是血污的兔子玩偶,似乎回到电闪雷鸣的那天。
“我只是因为意外撞见了任鹏把一个小女孩带到我们家。我以为那是他在外面的私生女,谁知道……谁知道……他就是个变态……”
郑老师永远忘不了她从门缝中偷窥到的一幕,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被摁在兔子玩偶上,脸庞因为呼吸不畅憋得通红。她四肢被锁链缠绕,拼命挣扎。
任鹏一边扼住她的呼吸,一边笑,似乎十分享受这个过程。
郑老师惊得说不出话,捂着嘴巴一步步后退,却惊动了任鹏。
夫妻俩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
郑老师在看见任鹏握着的刀时,心里已经有了个新的想法。她稳定下来情绪,镇定地对任鹏道:“我不会管你做什么,但你必须配合我救囡囡。”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并不是独一无二的。”郑老师说道:“一个人的身份该怎么确定?他的出生年月日加上他的姓名地址。如果我将这些慢慢移到我的囡囡身上,她就能以另一个身份活下去。”
“换句话说,替命。”郑老师看着女警,“我打听清楚了这个女孩的各种信息,之后我们搬了家,就住在她们隔壁。我把我囡囡的姓名和出生日期都改成和她一样的。我模仿着她家人的一言一行,甚至我们两家连装修都一样。”
“到了后来,就连那个女孩的家人都把我的囡囡当成他们的女儿。我做到了,我让我的孩子活了下来。至于任鹏,我从来没管过他在外面做什么,我们的夫妻关系早就名存实亡了。现在只有相互利用的关系。”
女警还没从震惊中回神,突然感觉身后被什么东西拉了一把,踉跄后退半步。
她这一退,刚好留出一段空隙,让郑老师能活动。
郑老师深深看了眼兔子玩偶,眼中眸光闪动,做出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举动。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袖子里藏了把刀,如此决绝地插向脖子。
殷垣下意识抬手想去阻止他,手臂伸到一半,硬是被白无常拦下来,语重心长地嘱咐:“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判官,地府不沾阳间事,有什么冤屈都得等死了再说!”
霎时间,血液飞溅,顷刻就洒了女警一脸。她愣愣地看着这幕。
郑老师艰难地说道:“都…都是报应。”
白无常适时抬手一挥,勾魂索已然套中郑老师魂魄的脖子。
刚出窍的鬼一般都会陷入待机状态,痴痴傻傻还想不起生前的记忆。郑老师也是如此,怔怔地靠着墙,看向兵荒马乱的现场。
“她真该死!”小花狠狠瞪她,“她也是帮凶之一!说得那么好听,凭什么要我去为她的女儿抵命!”
殷垣隐隐感觉不大对,“一个人替命这么容易吗?连生死簿都能瞒过去。”
第42章
但事情已经了结,东方既白,黑夜即将过去。他们也该打道回府了。
经过破破烂烂的路面时,殷垣问小花。
“刚才没问你,你为什么会上团团的身体?”
小花想了想,“她主动邀请的,她说想和我玩。我就跟她讲需要借用她的身体一段时间,她答应了。”
“就这么轻易上了她身?”殷垣十分诧异,他自己小时候因为命格弱也总是被各路鬼怪盯上。
想抢他身体的也不少,可即便是没有认干亲前,那些鬼怪最多也只能吓唬吓唬他,没什么实际意义上的行动。
团团的身体竟然可以轻易容纳其他魂魄!
“不知道啊。”小花摊手,“她说自己身体一直都这样,她的身体……很奇怪,我在她身上呆着特别舒服,差点都不想出来。”
“很舒服?“
“对啊,就好像我真活过来一样,非常舒服。我甚至都觉得我有时候就是团团……可我哪有她那么好运气,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小花叹了口气,流露出对团团的羡慕和渴望。
“你知道吗?如果你不来……如果……我可能就一直和团团在一起了。”小花说到这,有些自责,“可是我做不到……她有爸爸妈妈,那是她的爸爸妈妈,不是我的……”
小姑娘扁扁嘴,露出属于自己年龄的稚气。殷垣没忍住拍了拍她的头发,力道不轻不重,却因动作生疏,有种拍皮球的怪异感。
顿了顿,殷垣说道:“你为什么挑选今天找上任鹏?是不是知道今天对任鹏来说不一般?”
按时间线来算,小花其实已经死了三四年,除了她刚成为鬼那段浑浑噩噩的记忆来说,她有至少一年的清醒时间。
鬼杀人的责罚非常重,大部分的鬼都不会害人,顶多背后报复一下,就像跟着万总捣乱的王力。
小花杀任鹏情有可原,可为什么一定是今天?
小花沉默以对,几秒后才迎着乍然从乌云中倾泻出的天光,说道:“因为今天是12号。任鹏对猎物的耐心只有一个月,每月十二号,他都会……而且他已经盯上了团团,下个目标就是她。我不能再等了。”
“你出来的时候告诉柳裕了吗?”殷垣问道。
“团团爸爸是个傻子,什么都没发现。”小花扁了扁嘴,“等他知道,一切都晚了。”
殷垣动了动嘴唇,想说有事还是得第一时间找大人,但转念又一想,这小鬼也没说错。
女儿都换了个内芯了,当爹的是一点。没看出来,确实指望不上他。
“那这次警察怎么会这么快找到任鹏的……还正好也是今天?”殷垣皱了皱眉,总感觉这事情过于巧合,像是被人故意设计好的一样。
小花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因果报应呗,天机不可泄露。你见多了就不会奇怪了,有的人做错了事,迟早会遭报应。”白无常摆摆手,“想这么多干嘛,还不如早点回家睡大觉。”
殷垣只得作罢,让白无常一块把小花捎走,自己回了家。
……
妖怪管理局的新部门开了张。被临时调到这个部门的几个妖就想着趁机来部长家里看看,提前混个脸熟。
本来这个部门的长官就是空降,之前一点消息也没传出来。大家也就当是哪个大妖家的孩子想出来历炼历炼,找个工作干干。
因此这几个商量好的妖虽然有心拜访,却也没太重视。
哪知到了楼下起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有着五百岁高龄的狐妖吸了吸鼻子,纳闷道:“这怎么一点妖味都没有,该不会是走错了吧。”
旁边的猫妖:“不能吧,我查了系统里面登记的地址,就是这。”
“来都来了,先上去瞅一眼再说。”鲛人不耐烦道,“这么大的太阳,快把我烤干了,赶快进去啊。”
三个妖一个个都穿着正装,发型打理地一丝不苟,一看就是工作已久的社会精英。
但出现在居民楼下就显得有些怪异,谁家公司在居民楼啊,员工还能来这上班?
殷垣路过时就忍不住侧目看了眼,和他们一起进了电梯。
他刚联系柳裕,说要下午去医院看看他。把柳裕感动得稀里哗啦,觉得自己没白忍受殷垣平时偷懒摸鱼的上班行径。
实际上,殷垣只是想看看团团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狐妖一看殷垣眼睛都直了,要不是场合不对,还有同事在场,它都想直接上去问对方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有空出来喝杯咖啡。
没办法,狐族就是爱美人!
他心里可惜,眼睛一直黏在殷垣身上没移开。
殷垣自然感受到了这道视线,回望过去时,狐妖立刻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顺便眨了个WINK,企图吸引到殷垣。
“……”殷垣往他对角移了移,不动声色地捂住鼻子。
这男的也太没品味了,在封闭空间还喷这么浓的香水。
其他两妖:这狐狸一天不发骚都对不住自己狐狸精的名号。
就在快忍不住的时候,电梯终于到了,殷垣快步走出去,一个眼神也没分给狐妖。
狐妖遗憾叹息,“真可惜,他肯定是害羞了,刚才都没敢看我,早知道今天就不跟你们俩一块了。”
猫妖翻了个白眼,懒得戳破这狐狸的幻想。
“够了,没一点上进心,天天只知道贪图美色。别忘了我们来的目的。”鲛人正色训斥他们,“一会见了部长,看我眼色行事。”
“还不确定部长在不在呢……”
猫妖再次嘀咕:“怎么会一点妖味都没有呢,部长总不能是个人吧……”
三人磨叽了一会,还是选择敲门看看情况。
柏扶青上一秒刚收到殷垣发的信息,问他吃饭了没。
下一秒就听见门铃声,笑意几乎都要从眸中溢出来,好心情地勾着唇去开门。
开门前,他抚了抚衣角,确保自己以最光鲜亮丽的姿态出现在殷垣眼中。
然后,他自信开门。
“殷——??!”
“………”
“!!!”
“……?!!”
门外三人刚齐刷刷露出笑容,在看见开门的那人时,瞬间全都僵住。
鸦雀无声。
空气逐渐稀薄,无形的威压一层层叠加。
柏扶青面无表情地盯着三个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是他们。
人呢?
他要人!
“咕嘟——”鲛人是修为最少的,率先抵不住威压,扑通一下直接跪了下来。
其他俩也没好到哪去,紧接着也腿软跪倒地上。
鲛人哆哆嗦嗦道:“大……大人……”
“你们怎么在这?”柏扶青打断他的废话。
“我……我……我们是听说您住这里,特意来拜访您老人家的。这这这是给您带的礼物,还请您收下。”
鲛人连忙打开包装精美的礼盒,里面一颗拳头大小的珍珠闪闪发光,白里透出幽蓝色的光芒,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区区薄礼,还请您一定收下。下次,下次我把族内最好的珍珠给您带来。”
“还有我们的……”狐妖跟猫妖纷纷打开自己的礼品,猫妖是拿得一块名表,狐妖就不一样了。
他最实在,拿的是一盒子金灿灿的金条。
“24K,纯金哒!”狐妖嘿嘿一笑。
“………”柏扶青视线略过他们,正想开口,就看见殷垣突然从楼梯口走出来,撞见这幕。
“……”
三个妖各捧着礼物跪在地上,对着柏扶青呈现出上供一般的姿态。
这情况,很难让人不多想。
殷垣眸子从那盒发光的金条上移开,平静地落在柏扶青身上,慢悠悠说道:“看起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到你们了。”
他转身就要离开,柏扶青叫住他,“你别动。”
狐妖三个,丝毫不敢动弹。
殷垣回头,“我觉得我的事情不着急。你先忙。”
“不忙。”柏扶青道:“我一直在等你。你的事情才是第一位。”
跪着的三个此时已经大气都不敢喘了,生怕被发现还有他们的存在。全部眼观鼻,鼻观心,任凭心里如何呐喊,脸上都毫无波澜。
妈妈呀,太可怕了……
狐妖悄咪咪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来人正好是电梯遇见的大美人。被殷垣不冷不淡瞥了一眼后,如被电流击中一般,他托着装金条的礼盒一滑,居然就这么全倒了出来。
瓷实的金条发出悦耳撞击声。
听声音,这含金量确实挺足的。
沉默,尴尬,几乎令人窒息。
“咳……”殷垣自己都没想到会撞见这场面,地面上的金条反射出金灿灿的光芒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我记得我们国家早就解放了……”
柏扶青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冷飕飕盯着狐妖,心里已经开始琢磨怎么把这只蠢狐狸连带着金条一块扔出去了。
狐妖手忙脚乱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合上盖子,“我今天是自愿来送礼的,不是大人强迫我来的。”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殷垣眼神一变,感觉手痒想去给纪委打个电话。
柏扶青轻轻吐了口气,努力解释道:“不是我让他们来的,也不是你看见的这样,他们是……是我下属,今天来拜访我,我自己也没想到。”
殷垣:“是这样……”
他诚恳地告诉在场众妖一个事实,“我们现在一般把这种行为叫做行贿受贿,而不是拜访。”
“……哈哈哈哈哈,误会,都是误会。”还是鲛人反应迅速,尬笑两声,“其实我们这些东西都是假的,原产地来自某乌,网上99就能买到,还包邮。”
“你不信,我现在就给你示范看看。”他说着,拿起珍珠一用力,将它生生捏碎了,摊开手掌给殷垣看,“你看吧,哪有真货会这么容易坏的,它就是假的。”
猫妖有样学样,轻而易举就把表链扯断了。
轮到了狐妖,他看着24K纯金的金条,在选择咬断牙跟被举报之间犹豫良久,有气无力道:“我说这其实是巧克力,你信吗?”
殷垣礼貌一笑,不做回答。
柏扶青实在看不下去未来下属这么犯蠢,扶额不耐烦道:“拿着你们的东西都回去,以后也不许再送东西了。”
三个妖如蒙大赦,慌忙收拾完东西,乘着电梯下了楼。
等他们离开后,柏扶青总算放松下来,对殷垣无奈道:“让你看笑话了。”
“没事。”殷垣摇头,挑了挑眉梢,“你这是工作升职了?还挺快的。”
“算是吧。”柏扶青抿了抿唇,“其实都一样。”
反正对他来说,有工作就行,至于是什么都无所谓。
“挺好的。”殷垣点点头,“恭喜。”
“你……”柏扶青摸不清他是个什么态度,殷垣对他若即若离,飘忽不定,偶尔亲近暧昧,可倏然又拉开了距离,把他吊得不上不下。
“我什么?”
柏扶青眉眼蓦然舒展开,灼灼盯着殷垣的眼睛,“我能抱抱你吗?”
说完,不等殷垣回答,他强势地一把将人扯入怀里。跟之前的几次拥抱都不一样,这一次他把人搂的很紧。
砰—砰——砰———
像与春风相拥,他听见心脏狂跳,犹如春日疯长的枝叶,终于开出来一朵小花。
怀里的人高挑瘦长,骨骼感很强。隔着衣服还能感觉到他身上属于人类的温度。一截秀美的脖颈流畅地滑入衬衫衣领下,细腻如玉,又藏暗香。
垂眸盯着碎发下那块透出粉意的皮肤,柏扶青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就是喜欢殷垣。
无关什么乱七八糟的红线,阴亲,就是喜欢他,想抱他,想一直看着他。
殷垣安安静静地听着他胸口狂跳的声音,一拍一拍数着,想的却是很多年前,他和父母相处的点点滴滴。
殷玄是一个非常传统意义上的父亲,内敛寡言,不喜欢直接表达感情。再加上工作原因,其实殷垣和他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殷垣和妈妈叶颂的相处时间会更久。小时候跟着叶颂在军区大院里住,殷玄几个月不回家都是常态。后来叶颂带着他到四九城,殷玄依旧天南海北的到处出差。
殷垣有时候会忘记自己还有个生物意义上的父亲,在他年少的记忆中,殷玄就是一道模糊的影子,有存在的意义,但不多。
可直到听说他和叶颂的死讯,殷垣才会想起来,他其实和这位父亲还是有过不少接触的。
在某个不起眼的记忆节点,他会想到,殷玄干燥而温暖的掌心,拍在自己肩上,耐心地嘱咐各种事宜。
殷玄牵起微笑,转瞬又永久地定格在黑白照片上。他目光温和又坚定,与叶颂并肩站在一起。
殷垣倏尔回神,抬手慢慢回抱住柏扶青,嗅到他身上清淡的草木香,忍不住闷声道:“你真没喷香水吗?”
柏扶青:“啊?”
殷垣怎么老纠结香不香水的事?难不成他还喜欢收集香水?
柏扶青正考虑要不要买一些送他,就听见手机振动一声。下意识伸手,才想起来自己出门根本没拿手机。
怀里的殷垣用手推了推他,拉开点距离,从口袋中掏出手机,镇静自若地开口。
“你好?”
对面的人声音有些沙哑,疲惫道:“是我。我手机掉了,借的我媳妇电话和你联系。”
“柳主任?”殷垣拿着手机走到一边,“你声音怎么了?”
“我没事,是团团,她刚才醒了。”柳裕顿了顿,“你现在方便吗?团团想见你。”
站在走廊打电话的柳裕回头看了眼病房,病床上的团团,脸色苍白,小手还打着点滴,可怜巴巴地跟妈妈讲话。
殷垣想了想,一口应下,“那我现在就过去。”
耳尖听到电话内容的柏扶青脸色再次变得不怎么好看,“怎么下班还有这么多事,你一天天都这么忙吗?”
殷垣挑眉,“这是我的工作常态,你如果不情愿,现在分手还来得及。”
柏扶青表情一僵,强行挤出一抹善解人意的微笑:“怎么会,我就是嘴上说说。”
第43章
团团醒来后,任凭警察和父母怎么问都不肯开口,最后还是当妈的最了解自己孩子,递给她一个笔,让团团把想说的话写下来。
团团捏着铅笔,歪歪扭扭写下一个殷字。这个她在梦里被人握着手教了许久的字,终于落在干净的白纸上。
柳裕看着这个字良久,唯一能联想到的就只有他律所的同事,团团见一次哭一次的殷垣。
……
殷垣来得很快,在病房走廊看见来回踱步的柳裕,走过去问他,“团团人呢?”
“在病房。”柳裕眯了眯眼睛,审视着望他,“你知道团团为什么想见你吗?”
“为什么?”
柳裕抿唇,抬起下巴示意殷垣进去,“去吧,她就在里面。”
他跟着殷垣进入病房。病床上的团团一看见殷垣,眼睛忽地一亮,“哥……哥。”
柳裕惊呆了,自己女儿面对自己这个亲爹都没反应,看见殷垣反倒是开口说了话。
他跟媳妇一对视,夫妻俩都想不通到底为什么!
殷垣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走近几步,蹲下身体尽量温和地问团团,“你想对我说什么?”
柳裕媳妇也姓柳,叫柳桢,一向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性格。此刻面对虚弱的女儿,也不禁温柔哄她:“妈妈在这,宝宝有什么想说的尽管去说,不要怕。”
“姐姐……姐姐呢?”团团问道:“你把她带去哪里了?”
“她回家了。”殷垣停顿几秒后,接着说:“你还记得发生过什么吗?”
“姐姐说有个坏人想伤害我,她要带我去赶跑坏人。”团团小手碰了碰殷垣袖边,“坏人跑了吗?”
“跑了。坏人不会再来伤害你了,你可以放心了。”
团团笑了笑,“是姐姐保护了我。””嗯,她很厉害。”
团团笑得更开心了,比听到夸自己还高兴。
旁边的柳裕夫妇听的一头雾水,“什么姐姐?我们怎么没见过这个姐姐?”
“爸爸,我讲过的,有个姐姐在我身边,她想和我玩。但是你说我在骗人,现在你知道我没骗你了吧?是姐姐打跑了坏人保护我。”团团认真地说,似乎很不满柳裕不记得这事。
“……可那不是你想象出来的吗?”柳裕只感觉惊悚,“我一直没见过她啊!”
“都说了爸爸是笨蛋。”团团扁扁嘴,“姐姐说只有聪明人才能看见她。”
柳裕:“………”
靠,他堂堂博士毕业,居然还被说是笨蛋!
但这话是小祖宗说的,他只能默默忍了,问团团眼中的聪明人,“你见过团团说的姐姐吗?”
“见过。”
“……不是,为什么?”柳裕不服气,“为什么就我没见过!”
柳桢倒没多想,催促着让他出去问问警察那边进展,把人强行赶出了病房。
一扭头,对上殷垣探究的目光。
柳桢和他打交道不多,只记得有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律师在柳裕律所工作。现在被这么注视,忽然涌上一股凉意,“怎么了?”
殷垣看了眼病房,确认门关上后才说道:“团团能看见一些不寻常的东西,这事你知道吗?”
柳桢眼神闪了闪,没说话。
“你知道,但是柳裕不知道。”殷垣了然,“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不担心团团会遇上不好的事吗?有的鬼可是很喜欢拿小孩当替身的。”
柳桢俯身摸了摸团团小脸,又亲了亲,满腔的母爱使她变得柔软且坚韧,说话也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她不会遇上危险的。”
“什么意思?”
“她是我的女儿,这辈子都不会遇上能伤害她的人。”柳桢瞥了殷垣一眼,“你既然能见鬼,应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真是没想到,律所还有你这样的人存在……”
“这个世界上不止有鬼。”柳桢淡淡道:“团团不是一个纯粹的人族,她的身体融合了我的一半能力。你知道魃吗?魃鬼非鬼,而是尸。”
殷垣怔然,眼睛倏然睁大。
柳桢当着他的面,撕下一层面皮。可皮下居然还是一层完好无损的脸,和原先一般无二。
看他惊讶,柳桢反而笑了下,“皮囊而已,我能幻化很多层。我非人非鬼非妖非怪,只有生来的一副躯壳,想据为己有的不少,能做到的没有一个。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放心团团了吗?”
“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没有东西能伤害她。”
殷垣看向懵懂的小女孩,“她自己知道吗?”
“我以后会慢慢告诉她。”
“柳裕呢?他只是个人吧。”殷垣奇怪地问她:“你为什么会和一个普通人在一起?你不老不死,可他只有短短几十年时间。”
柳桢摊了摊手,“人生不就应该及时行乐吗?这么瞻前顾后做什么?我会陪他走完这一生,等他死了,我还有女儿呢。”
“你没想过告诉他?”
柳桢笑容更大,“他不需要知道。”
“人性幽微,经不起这么考验。与其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有另其他存在,还不如不说。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是一种痛苦。”
殷垣想了想柳裕平时的样子,“他虽然不怎么靠谱,但是心思还是好的。”
“古代皇帝都还想长生不老呢,你觉得普通人难道不会这么想吗?我不想考验人性,就这样吧,保留他在我心里最好的形象,等他死了,我也会怀念他。”
柳桢活得久,什么都见过。那种亲密无间,爱的死去活来的夫妻说翻脸就翻脸,为了权利、财产随时都能拔刀相向。
这种事情太丑恶,她本能地想避免它的发生。更不想让这段好不容易遇上的爱情蒙上裂痕,柳桢宁愿柳裕被挂在墙上让她留恋也不想在以后的日子里,想到他就反胃。
殷垣哑口无言,觉得人家夫妻的事,他也不好掺和。转了话题说道:“那这次团团失踪是你引导警察抓的人了?你知道任鹏早就盯上了团团吗?”
“我不知道。”柳桢秀眉微蹙,“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地,根本没空回来。任鹏就是那个凶手是吧?死得这么早真便宜他了,不然我就亲手去把他剥皮抽筋,好好折磨一番,出口恶气。”
殷垣:“……法治社会,尽量还是用文明的手段解决。”
柳桢从善如流改口:“那我就把他弄残,让他半身不遂地瘫在床上,想死死不了,只能看着自己身体生蛆腐烂。”
行吧,好歹没把人弄死,也算一种进步了。
殷垣无奈,“我知道了。知道任鹏杀人的知情人不多,如果不是你插手,那应该就是他妻子提前举报了他。”
想到决绝自杀的郑老师,殷垣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她好好聊聊这件事。
那头,郑老师恍恍惚惚已经恢复了点神志,靠在墙边,一直不断重复念叨一个名字。
外面天色已深,只有点了烛火的灯笼照亮这片空间。判官殿外鬼差来来回回走动忙碌,殿内倒是很安静。
白素素碰巧外出回来,看见她,就好奇过去听。
只听她反复念叨着“悯悯”。
“说啥呢?”白素素拿着新到手的勾魂索推了推她身体,“谁把你领这来的?没有冤屈诉苦可不能呆在这。你叫啥啊?我给你领走。”
“郑越娥。”郑老师神情惘然,低声回答。
“我让她在这的。”
突然出现的人声把白素素吓一跳,她忙回头,空无一人。
只感觉周围的灯火都晃了晃,一阵阴风刮过,再抬眸,面前已然出现个红影。
“哎呦,卧槽——”白素素捂着胸口,埋怨他:“你怎么走路没动静的,吓死我了!”
殷垣低头看了看自己离地的脚。
白素素:“……”
“好吧好吧。”她说道:“她这是怎么了?被害了还是有什么冤屈没诉?赶紧弄完,我一块领下去。”
“不急。”殷垣幽幽道:“她是自杀,阳寿还没到大限,离开也是去枉死城呆着。自杀的鬼,我记得过得都挺惨吧?”
“是有这个说法,自杀死后不能入轮回,还会一直受罚,重复死亡的过程,不得解脱。”白素素前段时间的“行测”不是白看的,早就对地府这些条条框框了若指掌。
只是虽是这么规定,但实际上也没几个鬼差会故意为难这些自杀的鬼,该带着去投胎还是去了。有的规定只是给活人看的,把自杀的人下场描述惨烈,还是为了劝人向善,好好活着。
这些,殷垣不是知道吗?
她狐疑地看向他,摸不准这又是要做什么。
殷垣居高临下看着郑越娥,严厉道:“听见了吗?自杀的人要不断重复死亡过程。郑越娥,你伙同自己丈夫杀人不说,还敢在被逮捕前自戕,逃避法律制裁。你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罪吗?”
郑越娥眼睛恢复几分清明,问话只拨了拨凌乱的头发,平静道:“随便了,反正死都死了,我不在乎。”
“连你女儿也不在乎了?”殷垣冷笑,“别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不知道。你杀人给你女儿换命,实际上你女儿能活到现在全靠顶替别人阳寿。”
“你要做什么?”郑越娥忽然紧张起来,急切地说道:“人是我丈夫杀的,我只是帮他处理尸体而已。我女儿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你不能这样!”
“我不能哪样?”
“她现在还活着!”郑越娥怒目而视,“你们别想把她带到这里来!你们这是在杀人!”
“她阳寿早就尽了,现在的命也不是她的。”
“谁说不是的?她就是任悯,任悯就是她!换命是我换的,要想给那个女孩报仇就来找我,别动我女儿!”郑越娥猛地吸了口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鬼差只能收鬼,不能动活人!”
殷垣跟白素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点惊讶。
“你知道的还不少。”殷垣拿出生死簿,“只可惜我不是鬼差,而是判官。拨乱反正,本来就是我要做的事。是她的命就是她的,不是她的命,再怎么机关算尽也没用。”
他一手拿着判官笔,作势就要更改。
郑越娥纵身扑过来,死死抓住殷垣的红袍,声泪俱下道:“大老爷,求求您,不要改,千万不要改。我认,我都认,是我设下圈套给我的孩子换命,都是我的错。我已经替那个孩子偿命了,不要再杀我的孩子了。”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当牛做马,就算下地狱也毫无怨言,千万不要动我的孩子,她年纪还小,未来还有那么长,她得好好活着。”
“你的孩子可怜,难道别人的孩子就不可怜了?”殷垣蹲下身,掐住她瘦长的下巴,久久凝视着,“那个女孩跟你孩子差不多大,你想她没有?你想过死在任鹏手上的其他孩子没有?”
“我有罪。”郑越娥闭上眼睛,两行血泪缓缓淌下,“但我是个母亲,我只想为我自己的孩子打算。”
“你真是……”白素素狠狠拧紧眉心,“无可救药,做母亲不是杀人的借口。别把母爱说得这么自私,不会推己及人的话,简直连人都不如。”
“你觉得愧疚,所以先举报了任鹏,让警察救下被绑架的孩子,让任鹏伏法。之后你再自杀谢罪是吗?”殷垣问她。
“……是。”郑越娥露出不忍之色,“我毕竟是一个妈妈,也是老师。那个女孩死得实在太惨了,我几乎每天都要做噩梦,我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简直是一个无底洞,我想要解脱,所以在临走前,我做了自己唯一能做的事。”
“你的孩子还不到十岁吧?”
“是。”
殷垣扯扯唇,“骗子。”
“你这话都快把自己说服了吧。你孩子如今还小,你会就这么舍得让她父母双亡?口口声声说爱孩子,你会想不到这一点吗?”
白素素刚才真信了她的话,突然被殷垣一句话点醒,猛然发现不对。
是啊,郑越娥怎么会放心让自己孩子成为孤儿呢?
平心而论,白素素如果自己有了孩子,她肯定不舍得就这么放下孩子一个人留在世界上。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郑越娥怎么可能想不到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会过得有多惨吗?
第44章
“你只改了孩子的出生年月跟姓名,还千方百计地模仿对方的家庭。可你没办法改自己和任鹏的信息。你们活着,就是孩子最大的纰漏。”
殷垣猜测道:“所以你用自己和任鹏的死,完成了换命的最后一步。你已经安排好了,等你死了,你的女儿会被邻居收养,这样一来你的孩子,就能彻底融入那个家,代替原来那个女孩活下去。”
郑越娥被猜到了真实目的,脸色陡然急剧变化,从震惊再到惊疑不定,“你怎么会知道?”
“猜的。”殷垣现在终于确定了,对她的计划简直感到心惊。
这个女人太狠了。
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
让小花父母去抚养抢占了小花生命的人长大,如果真相暴露,小花父母会有多愤恨和崩溃?
“呵……”郑越娥垂头忽然笑了起来,被戳破真实意图后,她懒得再装了。
自嘲地笑了笑:“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嫁错了人,一步错步步错。如果不是踏进了婚姻这片沼泽,深陷泥潭,我怎么会到现在的地步。”
“我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啊。我也想当个好人,成为受人尊敬的好老师,栽培每一个学生长大。”
说到最后,郑越娥看着沾血的双手,难以控制地不停颤抖。
她还记得自己刚刚大学的毕业的时候,那么意气风发,怀揣着人生理想,对未来充满期待。
当初站在三尺讲台上时,她发过誓要坚守教师岗位一辈子,她喜欢教书育人,喜欢面对那些朝气蓬勃的孩子们。
命运弄人,她却最后成了杀害孩子的帮凶。
她有罪。
殷垣提笔写下对郑越娥最终的审判,“你生前用邪术杀人换命,死后当罚去地府做苦力三百年,每日反思已过,偿还罪孽。”
“地府做苦力……”郑越娥没太大失望,只平静地问他:“那任鹏呢?他杀了三个人,会有什么报应?”
“他和你不一样,他连续作恶三世,已经永远失去转世投胎到人世的机会,会一直在地府劳作到魂飞烟灭。”
殷垣说罢,一抬手,让白素素带她离开。
郑越娥被勾魂索套住脖子,一言不发跟着白素素离开。
在即将飘出判官殿时,她倏然回头说道:“有个老和尚,是他教我换命术法的。我不知道他什么来历……总之,他现在还活着,请您不要放过他了。”
“老和尚?”白素素奇怪,“老和尚不念经打坐,还会这种邪术呢?他哪个庙的和尚,等我有空去找他算算账。”
“我也不清楚,他带着口罩,看不清脸。只记得是个秃头。”
“那也不一定是和尚,万一只是秃子呢。”白素素摸着下巴,“就跟外面那些程序员似的,地中海呗。诶,那和尚有戒疤吗?”
“我记得有。”郑越娥点头。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郑越娥即将离开前给殷垣透露这条信息,眸光闪动泪花,更多的事却一点也不知道了。
“先带她走吧。”殷垣冲着白素素点点头,“这边我盯着。”
白素素应了声,一挥手,牵着勾魂索便离开了这殿中。
殷垣正想着事,烛光忽地全被夜风吹灭。殿内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外面的月光影影绰绰照亮闪动的鬼吏身影,隐约传来几声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听声音像是出事了一样。
门外一地如银月色,只见向来自恃有编制的鬼吏纷纷站成两排,低着头,似乎是等待什么大人物的视察一样。
殷垣奇怪地站在最末尾空缺处,借着月光往半空去看。
黑夜中乍然亮起璀璨耀眼的金光,几乎照得人眼什么都看不清。随着几声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个身材魁梧,面相凶狠的鬼并肩从金光中走了出来。
一个手拿金枷,一个腰挂一串银锁,浑身煞气缠身,一看就是沾染了不少人命的恶鬼。
这两恶鬼见到一众鬼吏不但不怕,反而还有种终于回家的松弛感,视若无物地朝里飘来。
“这是?”殷垣正疑惑,突然察觉到袖子被扯动了一下,离得最近的鬼吏低头小声道:“大人,别一直盯着他们看,老危险了。”
“他会打人…?”殷垣心说不至于在城隍庙还这么嚣张吧。
“诶呀,不是。”鬼吏有点着急,可他提醒的话没说完,两个恶鬼已然瞅见了鬼群中唯一穿着红袍的殷垣。
拿着金枷的鬼朝他喊了句:“那谁,你过来,之前怎么没见过你呢?”
“小白脸,还穿这么显眼。”腰缠银锁的鬼嘀咕了句,“什么时候招鬼还看脸了?”
“……”
鬼吏匆忙给殷垣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低着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殷垣飘近了一些,把他们看得也清楚了。都是凸面獠牙,长得跟过年贴的门神画似的,跟正常人的五官一点也不搭边。
“你啥时候来的?干什么的?”
殷垣在他们极有压迫的扫视下,面不改色地淡淡道:“判官。刚上任没几天。”
“……啥?”
“判官?”
“我没听错吧?”
两鬼先是一愣,还煞有介事地掏掏耳朵,“你,判官?你知道判官两个字怎么写的吗?”
拿金枷的鬼更为直接,连废话都懒得多说一句,直接朝鬼吏喊话,“谁招的他?他进来的时候考试了吗?面试了吗?能力过关吗?”
被迫兼职判官还要面对质疑的殷垣:“……”
兼职还要这么多事,搞得跟他有工资领似的。
“虽然我一直不认同以貌取人这种刻板印象。”殷垣非常诚恳地说道:“但是如果你们觉得我能力不够,我不介意现在就辞掉这份工作。真的。”
辞掉这破兼职,让他赶紧回家睡觉得了。
“啧,小子,知道上一个在这当判官的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那位可是姓钟!”
姓钟,还是判官。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在两个鬼不屑的眼神中,殷垣真情流露:“真是吓死我了。那我就不干了。”
“昂?”
这反应……怎么有点不大对?
两个恶鬼面面相觑,感觉眼下的这小白脸的表现跟他们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好不容易考上编制的鬼,谁不是兢兢业业地好好干活,生怕没了铁饭碗。
这小白脸居然会对离职一脸期待?
拿金枷的鬼本来就凶恶的脸色更加阴沉,没好气道:“你这什么态度,知不知道现在工作多难找?城隍庙给你一份工作那是对你的恩赐,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殷垣真是服了。
干活不行,辞职还不行。
都当鬼了,PUA的话术还是一套一套的。
果然职场在哪都不好混。
他还没说话,匆忙赶来的白无常一溜烟飘了进来,笑眯眯地打哈哈,“哎呦喂,这么巧,这不是枷爷锁爷嘛!你们俩这么回来了,城隍老爷一块回来了没?”
“老爷还在泰山开会,听说最近人手不够,就让我们俩个先回来看看。”枷爷冷声道:“这怎么回事?判官这么重要的职位,是能随随便便就让一个鬼来当的吗?”
“是这样。”白无常神秘兮兮地拉着他们俩到一边窃窃私语,嘀咕了两句话。
又扭头让其他鬼吏都散了干活去,那群鬼吏巴不得马上离开,问话个个脚底抹油,一溜烟全没了。
院子里空荡荡,只剩下四个颜色各异的鬼。
白无常怪异的眼神时不时落在殷垣身上,看得人直发毛。
枷爷锁爷脸色逐渐缓和起来,到了最后甚至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没想到啊,没想到,还是你会办事!”
“真有你的。”
殷垣等他们嘀嘀咕咕的时候,总算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扒出这俩恶鬼的信息。
说起来,他们也是鬼差,还是城隍老爷的左膀右臂,跟黑白无常齐名的部将——金枷银锁,金银二将。
民间敬称,枷爷锁爷。
跟黑白无常这种普通鬼差不一样的是,他们属于地府版刑警,专抓大奸大恶的鬼。传说是古代关押犯人的枷锁化身,因此身上缠满各种凶煞恶气。
“嗯,不错。”枷爷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殷垣的工作表示肯定,“你刚才说得对,以貌取人确实不好。好好干,地府不亏待你的!”
“刚才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生魂,这么说你也不容易,在这好好干,等你死了就能彻底转正了,这多好啊,比其他鬼多积累几十年的工作经验。”
“……”
殷垣唇瓣翕张,“其实我觉得你刚才质疑得对……”
“妄自菲薄了不是。”锁爷插话进来,满眼赞赏,“我们城隍庙现在就需要你这种专业对口的人才!”
殷垣见实在无法反驳,只能无语地闭上嘴。等他们俩离开后,一把扯住想要离开的白无常,“你们刚才都说什么了?”
白无常一副邀功的表情,“我说你在这干活,不用发工资也不用交社保,还是专业学法的。他们就突然发现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了,怎么样,还得是我出马,一下拿捏住他们的七寸了吧!”
殷垣沉默一会,扶额叹息。
“难怪……”
“这年头最难找到两款打工人,一个是资历深厚的钟馗,一个是不要钱的外包。”
这放哪个老板身上不心动?
殷垣感觉这辈子都无望摆脱这个兼职了,一瞬间,肩上沉重不少,就连离地的距离都被压缩许多。
白无常看他唉声叹气的模样,鼓励道:“想开点,我告诉你个好消息。妖怪管理局那边要开设一个部门,跟地府合作的,说不定就有妖能取代你现在这工作了。等到时候找到了替你干活的妖,你不就能走了吗?”
“希望吧。”殷垣不抱什么希望地说。
“对了,小花呢?”
白无常挑眉:“那小鬼,自然是去了她该去的地方。”
“我让你带她到城隍庙。”
白无常:“你判也判完了,还留她做什么?我当然是一块给送走了。”
“这事没完。”殷垣眸光逐渐幽深,天上浮云吹动,遮罩月色,庭院中陡然昏暗下来。“她的家里的事还没解决。”
“你想做啥?别怪我没提醒你,地府不能干预人间的事,犯了这条规则,你自己受罚。”白无常深深看他一眼,“判官判的是鬼命,你不能胡来。”
屋檐边突然落下几滴雨丝,星子被乌云掩盖,夜风骤起,吹得庭院树枝噼啪作响。这雨虽然打不湿殷垣的衣角,可夹在风里的凉意却能让他感受到。
“又下雨了。”殷垣和白无常一块抬头,看这场夜雨逐渐变大。
一滴水随风飘进半开的窗户里,又被一只小手抹掉。
任悯深夜醒来,发现父母都不在家。她站卧室窗边站了会,听着外面雨声越来越大,时不时还有闪电划亮天际,吓得抱着玩具,光脚跑出了家门。
“砰砰砰——”
她用力敲响邻居家门,没过一会,灯光就沿着门缝钻出来,主人穿着拖鞋匆忙来开门。
门刚开,就被泪流满面的女孩吓了一跳。
“哎呀,悯悯你怎么这时候来敲门了?你爸妈呢?出什么事了?”
“干妈,我爸妈都不在了。”任悯抱着玩具熊瑟瑟发抖,哭着说道:“他们都没在家。”
“那你快进来,害怕了吧,打这么响的雷。”女主人注意到她光脚踩在地上,看着女孩单薄瘦弱的身体,忍不住想起自己那失踪的女儿,心里苦涩交加,母爱泛滥。
“乖,别怕。你爸妈不在家就在干妈这住下,这也是你的家。”女主人心疼地把她搂紧,温柔哄道:“悯悯不怕,乖。”
“干妈。”任悯仰头问道,两只眼睛泛着泪光:“你会不要我吗?”
“不会的,不会的。”女主人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珠,“悯悯永远都是我的孩子。”
在任悯的身后,玄关柜上摆着一张全家福,穿着公主裙的小姑娘在父母的呵护下,笑颜绽放,天真无邪。
两个人互相搂着哭了一会,女主人正想抱着刚平静下情绪的任悯回卧室休息。
忽地一阵穿堂风风刮过,竟将相框吹了下来,玻璃镜框砸到地面,瞬间四分五裂,这动静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干妈……”任悯手指抓紧了女主人的袖子,忐忑不安地看向地面相框,“干妈,我害怕。”
“乖,没事的,是风而已。”女主人拍了拍她的头,弯腰去捡相框,低头去看的刹那,猛然发现照片上笑颜如花的女孩不知何时敛起笑容,双眼流出血泪,死死瞪着镜头。
女主人心中一惊,相框再次跌落。
啪嗒一声,相框玻璃直接掉了一地。照片随之露出来,把女孩狰狞的面孔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面前。
“干妈……”
“妈妈。”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一块响起,女主人恍惚地抬头,直接对上露出血泪的一张面孔。
“妈妈。”时隔多年,小花穿着公主裙再次站到她面前,露出笑容叫她:“是我啊,我回来了。”
“小花?”女主人震惊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花看她憔悴瘦削的模样,心疼地上前,想去抱抱她,告诉她自己好想好想妈妈,告诉她自己曾经那么痛,想让妈妈哄哄自己。
可她一踏出去,女主人下意识退了半步,不敢置信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儿终于回来了。
可小花理解错了。
笑容僵硬在脸上,赤色眼睛霎时变冷,喃喃道:“你……害怕我?”
“我是小花啊,妈妈。”
“你怎么能怕我?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我才是你的孩子。”
她抬起手指向任悯,“你别忘了,我才是任悯。她就是一个冒牌货,是她抢了我的人生!你居然还为了她,害怕我……”
“你怎么能这样……”
“不,小花,小花,你听妈妈说。”女主人摇头,急切地想要辩解:“妈妈没有不要你。妈妈爱你,但是这不关悯悯的事,她都不认识你,是妈妈的错。”
“我的孩子终于回家了。”女主人捂着脸痛哭,“老天保佑,我的孩子终于能回家了。”
“我回来了……”小花流着泪,眼神逐渐凶恶,视线从妈妈转移到任悯身上,“但是她就得去死。”
“妈妈,我和她,只能存在一个。”
团团是个好孩子,小花不想伤害她。可这个任悯又是什么东西?
她的爸妈杀了自己,她就要为自己父母的所作所为赎罪。更何况,任悯能活下来,全靠抢占自己的命格,占用她的身体,小花觉得一切天经地义。
小花穿过女主人伸出的胳膊,径直走向任悯。随着她走的每一步,相框上的女孩脸上血泪一点点褪色,笑容再次绽放。
“原来就是你。”小花望着和自己长得十分相似的女孩,“多活了这么多年,也该是时候把命还给我了吧?”
闪电劈下,苍白的寒光在任悯脸上转瞬而逝。
一场春雨后,万物复苏,所有的一切重新焕发生机,勃勃竞生。
……
“……给我一个这么早就出门的理由。”殷垣半阖眼睛,浑身萦绕着没睡好觉的怨气。
“出门……约会?”柏扶青有点不确定道。
“……”
殷垣睁开眼睛来,无奈道:“约会?你十万火急的事情就是出来约会?”
柏扶青真是疯了。
他也疯了。
昨天在城隍庙呆到天蒙蒙亮才回家休息,还没睡几个小时被柏扶青一通电话叫醒,迷迷糊糊间就信了他的鬼话。
柏扶青握住他的手,十分体贴:“第一次约会,我没经验。你要是实在困得话,那我们就回去?”
“来都来了。”殷垣揉了揉眉心,支使他给自己买杯咖啡来提提神。
柏扶青听他这个要求,当即轻啧一声:“殷律师,你是出来玩的还是工作的?用不着喝咖啡提神,这东西喝多对身体不好。”
“嗯?”殷垣还没表达质疑,忽然感觉被他握着的手掌一阵酸疼,拇指与食指之间的被狠狠揉捏一把。“嘶——”
柏扶青:“这里有个穴位,摁压一下就能让你清醒不少。”
“”殷垣扯了扯唇角,确实和他说的一样,神清气朗起来了。
“你还会这个啊”
“行了,既然不想回去睡觉,那你今天的行程我来安排了。”柏扶青眉眼噙笑,悄悄将指尖一道灵气藏匿起来,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最近有部电影上档,一起去看看啊。”
殷垣不置可否,跟着他从商场的休息椅上起来,朝楼上电影院而去。
柏扶青去取票的时候,殷垣站在原地等他。不远处的一部恐怖电影立牌后突然窜出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快速跑开,撞到不少人。
“什么人啊,真没素质!”
“干嘛啊,干嘛啊,这么多人看不见呐?”
被撞到的路人纷纷斥责,殷垣闻声望去,只看见两个消失在转弯的背影。
“殷垣。”
柏扶青从后面拍了他一下,将电影票和爆米花一块递过来,“走了。”
殷垣收回视线,伸出去接东西的手滞在半空,诡异地停顿数秒后才问道:“你订的是恐怖电影?”
柏扶青心说他果然怕鬼,看来穷奇支的招还挺好用,等到了一些恐怖镜头时,就该到了自己表现体贴的时候了。
“你不喜欢?”他明知故问。
“没。”殷垣点点头,“挺好的。”
第45章
“啊啊啊啊啊——”
“卧槽,卧槽——”
惊吓之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这电影已经不是单纯的恐怖片了,简直可以称之为惊悚cult片,从头到尾都是高能,各种跳脸的镜头一个接一个,完全出乎所有观众的意料。
高清屏幕上正演到最高潮的地方,女主角被追杀他的小丑从后套住脖颈,往废弃的垃圾场拖拽,途中地上都是各种血肉模糊的尸块。其他观众已经被吓得大气不敢出,要么自己遮住眼睛不去看,要么是找身边的对象求安慰。
只有殷垣——
柏扶青往旁边座位看去,殷垣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还优哉游哉地翘起二郎腿,一口一个爆米花吃着。对这种恶心血腥的镜头毫无反应。
殷垣不知道柏扶青的心理历程,在心里默默评价这个电影导演拍的镜头还行,就是这些道具实在太假了。
这血一看就是色素做的,还有那些残肢,人类四肢的横截面怎么可能会这么平整。
外国这些电影都有这毛病,看着画面很唬人,其实细节上根本没法推敲。
一个人怎么会做到仅拿手锯就能把腿锯断?简直离谱。
托他兼职判官的福,这段时间见过的新鲜尸体比以往二十多年都要多,再一对比这电影,就发现到处都有问题。
殷垣看着屏幕,竟然产生一种他上他也行的感觉。
“殷律师。”柏扶青凑过来,小声耳语道:“你不觉得吓人吗?”
“”殷垣乜他一眼,在柏扶青满怀期待的眼神中,总算抽出自己的手挽上他的胳膊,同样用气声道:“你要是害怕就别看了。”
这电影确实挺血腥,一般人接受不来也正常。
殷垣觉得自己从没这么善解人意过。
柏扶青表情空白一瞬,试图从殷垣的脸上找到一丝恐惧的痕迹。只可惜让他失望了。
电影镜头在此时一转,光线随之变明亮,照亮了殷垣小半张侧脸。两人本来隔着黑暗对视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陡然看清了彼此的脸,又是这么近的距离,不禁都怔愣了一下。
殷垣瓷白的脸颊,眼睛黑白分明,直直看过来,浓密的眼睫跟随呼吸轻微颤动,嘴唇被饮料浸润,微微泛红……
“殷垣。”柏扶青捏了捏他的手背,又贴近一些,几乎是附在他颊边用气声征求他的意见:“我能亲亲你吗?”
“咳。”殷垣不自然地后仰,稍稍拉开距离,故作什么都没听见,想要抽出来手,却发现柏扶青捏得太紧,一点也动不了,反而被他凑得更近了。
“殷垣。”柏扶青继续叫他的名字。
殷垣不自觉得耳根发烫,轻轻应了一声,若无其事移开视线,还是当做没听见。
他不想和自己亲近。
柏扶青敏锐地察觉到殷垣动作之下的含义,眼睛眯了眯,做出一个出乎殷垣意料的举动。
他捏着殷垣的手指,一根根贴在唇角亲了过去。柔软干燥的唇瓣一触即分,蜻蜓点水一般,完全流露出旁若无人的亲昵。
“你——”殷垣睁大眼睛,被勾得不仅手心痒痒,就连心间也泛起了涟漪。
柏扶青眉眼噙笑,正要说话,突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拍,身后座位的观众压低声音,严肃道:“你好,我是便衣警察,我们正在抓捕一个逃犯,他就在你的前排,一会我们需要直接从这排跳过去抓他,还请你配合一下。”
“”
笑容从柏扶青脸上转移给了殷垣。他抿着唇角,欣赏着柏扶青近在咫尺的空白表情。
柏扶青重重叹了口气,觉得出门还是得看看黄历的。
人类能造出这玩意指定有点说法。
“两位同志,还请你们配合一下,在不惊动嫌疑人的情况下,悄悄挪动一下位置。”便衣警察道。
“好。”殷垣替柏扶青回了话,“我们会配合的。”
电影院内四周的音响同时传出女主凄厉的尖叫声,这立体环绕音让本就神经紧张的观众更加全神贯注。
没人注意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两个人悄然换了位置。
便衣警察很耐心地等待电影结束的霎那才发起行动,给刚经受电影刺激的观众们展现一场现场抓捕情节。
被抓的嫌疑人还沉浸在刚才的电影情节中,犹在回味,哪曾想就这么一走神的功夫,飞扑过来一个人,死死压住他的肩膀。
直到手铐拷上的那刻,嫌疑人才反应过来,震惊地看向警察。
便衣警察回以一个坚定威严的眼神。
“……”
这一变故虽然没电影情节那么血腥吓人,但直面抓捕现场也够惊奇的。
几乎所有人同一时间拿起手机对着抓捕现场拍照留念。
甚至还有人感慨,“花了一场电影票的钱,看了两场戏,真是值了。”
他们是高兴了,柏扶青蔫蔫地牵着殷垣的手往电影院外面走,“今天真是的,还想好好约会,谁知道又碰上这事”
殷垣安慰他,“都怪这个人,犯了罪不好好潜逃,往电影院跑什么。”
柏扶青深深看了他一眼,“刚才就想问你,你似乎对恐怖电影还挺喜欢的。不害怕吗?”
“为什么要怕?”殷垣莫名其妙:“这种片子也就是感官上刺激一下,实际上完全没有剧情,逻辑也经不起细敲,有什么好怕的。”
“行吧。”柏扶青把原因归咎于这个电影没有鬼出没上。他初入现代社会没多长时间,谁知道这些叽里咕噜的外国恐怖电影还能没有鬼参与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国产电影也没鬼。
他想着下次再看电影一定提前了解一下剧情,不然就会跟今天一样白白浪费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还没走出影院走廊,两个便衣警察扣押着那个犯人走出来。
迎面有个男人也是一身便衣,逆光走来,边走边说道:“抓到了一个,还有一个呢?问出来他同伙没?”
这声音
殷垣猛地看过去,和男人面对面撞上,“赵云州。”
“靠,殷垣。”赵云州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不对,你居然有时间看电影!你不加班了?”
说好的大家都是社畜,天天忙于事业呢?他这兄弟居然背着自己偷偷摸鱼看电影,赵云州惊愕的同时又有点羡慕嫉妒。
眼睛在殷垣身上睃巡一圈,又落在柏扶青身上,然后眼尖地看见两人交握的手,瞬间毛骨悚然质问道:“你——你——卧槽卧槽。你、你们”
“老实交代,你们俩到底干啥来的?”
柏扶青想到刚才在影院中,殷垣连自己靠近都不能接受,正想找个借口打发走赵云州,却听殷垣平静道:“当然是约会。”
“?!!”
气氛足足安静了十秒,千言万语最终凝练成一个字,赵云州道:“靠。”
柏扶青惊讶地看向他,殷垣一个眼神都没递过来,晃了晃和柏扶青牵着的手,罕见地勾起唇角微笑,“如你所见,我们在谈恋爱。”
赵云州茫然:“不是,你居然会喜欢人?”
这简直比殷垣说弯就弯还要震撼人好吗?
殷垣挑眉:“什么话,不喜欢人还能喜欢工作?”
说到工作,殷垣回头看了眼被抓的嫌疑人,“你先忙,有什么事以后说。”
他说罢,拉着柏扶青离开了这里。留下赵云州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直到小丁带人抓到另一个嫌疑人后跑过来,左瞧瞧右看看,还以为今天抓捕出了什么意外。
“赵队,这怎么了?”
“没事。”赵云州深思熟虑几分钟,向已经脱单几年的小丁请教,“你觉得一个人突然谈了恋爱意味着什么?”
“哈?谈恋爱,还能有什么?喜欢上了别人呗。”小丁莫名其妙。
“不不不,这个人不是一般人。”赵云州想不通,“他比较特殊,不能用正常人的眼光看待。”
“有什么特殊的?难不成还不是人啊?赵队你就是办案子太多,变得悲观主义了。一个人再特殊那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谈了恋爱不正常吗?再说,心理学上来讲,谈恋爱也意味着一种好的转变,证明这个人敞开心扉开始接纳周围的事物了呗。”
小丁说得头头是道,煞有介事,竟真把赵云州给说动容了。
“难不成,还真是我带着有色眼镜看人了?”赵云州反思自己。
余光瞥见被拷起来的嫌疑人,没好气道:“知道我们蹲你多久了吗?嘿,你天天东躲西藏,今天倒是出来看电影了,这电影有啥好看的,血糊糊的玩意。”
嫌疑人小声给喜欢的电影辩解:“这叫血腥艺术,你懂啥……”
一出电影院的门,殷垣就借口上洗手间将手从柏扶青手心抽离出来。
洗手间就在不远处,转个弯就能到了。柏扶青干脆在原地等他回来。
在进去前,遇上一对母女。妈妈牵着女儿,亦步亦趋,小心翼翼,生怕女儿会被伤害到。
她过度防范的举动异常显眼,殷垣不由多看了一眼。
小女孩被妈妈抱在怀里,听妈妈柔声道:“妈妈就在这里等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喊妈妈,妈妈会第一时间保护你的。”
小女孩乖巧地点头。
妈妈又忍不住道:“要不然妈妈进去陪你吧。”
小女孩弯着眼睛,“妈妈,我自己可以的。你放心吧。”
就上个洗手间,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外面不只是殷垣感觉不对劲,路过的两个女生也觉得诧异,朝小女孩身上张望。
“那乖乖去吧,妈妈在这等你。”
小女孩点点头,总算松开了妈妈的手。离开妈妈的遮挡后,殷垣正将她全貌一览无余。
这是……小花?
小女孩和殷垣对视一眼,便蹦蹦跳跳进了女洗手间。留下满脸忧虑的妈妈在门口张望。
殷垣确定刚才没认错,这个女孩就是小花。可她不是被送到了枉死城了吗?
白无常骗了他,小花压根没离开人间,反而回到了自己家,把郑越娥的女儿夺舍了。
几乎是瞬间,殷垣就想通了一切。
难怪白无常会说让他别插手,还嘱咐判官不能管阳间事。
感情是他早就猜到了小花会做什么,干脆放任不管了。
殷垣驻足片刻,在洗手池冲洗了一下手掌,转身离开这里。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强求来的东西终究是要物归原主的。
他正拿纸巾擦手,一抬眼就瞅见柏扶青被一个大学生打扮的小姑娘围住,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只见柏扶青脸色温和,那小姑娘脸上也挂着笑。
聊得还挺开心呢。
殷垣眯了眯眼睛,冷着脸把纸巾丢进垃圾桶,迈步走过去。
两个人的说话声传入耳中。
“刚才谢谢你帮忙,要不是你扶了我一把,我真就被那群人挤开了。现在的明星真是的,逛个商场还这么大阵仗,占用公共资源。”女孩诚恳地道谢,瞥见不远处就有间奶茶店,眼睛一亮,问道:“您喝奶茶吗?我正好要喝,给您捎一杯吧,就当做感谢了。”
柏扶青微微一笑,“不客气,举手之劳。”
最近四九城气温升高,他出门只穿了件休闲版型的衬衫,乍一看跟大学生差不多年纪。女孩估计也以为他是哪个学校的在读研究生,就问道:“您是附近大学的吗?今天正好是周末诶。”
柏扶青面不改色:“我不是。”
“那您是老师?感觉还挺年轻的。”
“也不是。”柏扶青如实相告:“我没上过学,什么都不是。”
女孩的眼神瞬间就变了,欲言又止,纠结一会后,干巴巴道:“哈哈哈,那也还好,现在学历贬值,有跟没有都没什么区别。”
虽是这么说,可她刚才亮着的眼睛一下就暗淡了,看了眼手机急匆匆道:“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有机会下次再聊,今天谢谢你哈。”
留下柏扶青一脸莫名其妙。
“……”
目睹一切的殷垣走过来,“还看呢?人家可没你这么肤浅只看脸,现在没学历,你去相亲人家都不要你。”
柏扶青精准抓住他话里的重点,美滋滋道:“看来殷律师跟我一样肤浅,光是看脸就接受跟我在一起了。”
“……”殷垣为他的自信感到佩服,敷衍地点点头,“嗯嗯,你最漂亮了,人见人爱。”
“这话不对。”柏扶青忽然敛起笑容,垂眸看他,视线一寸寸扫过殷垣的精致的眉眼,“你喜欢吗?”
殷垣心跳加速,沉默不语。
“你看,要真是人见人爱就好了。”柏扶青无奈地勾勾唇,也不生气,牵上殷垣的手,幽幽道:“我不逼你,慢慢来。”
柏扶青提前定了一家烤肉店的位置,两人到的时候,正是午饭时间,客流量却没那么多,冷冷清清的仅有一两个人在店里。
与周围店铺的火爆形成了明显对比。
柏扶青忍不住怀疑道:“这店人这么少,该不会又很难吃吧?”
正想着事的殷垣疑惑道:“为什么要说又?”
“刚才的电影就不好看。”柏扶青说着,有些懊恼,“早知道我就自己做攻略了。”
就穷奇那个老光棍,他要是靠谱早几千年就脱单了。
“哈……”殷垣没忍住笑了一声,在周围看了一圈,勉强找出一个优点,“人少安静,还不错了。”
店员上菜很快,手脚利索地把二十多个盘子一一摆放到桌面上。
柏扶青倒是不饿,他的目的就是投喂殷垣。殷垣去调蘸料,柏扶青已经夹了几片肉放在烤炉上,肉片瞬间被烤的滋滋作响,清润的油脂被煎出,肉香蒸发在空气中,香味扑鼻。
他拿着夹子烤肉的动作有些生疏,但好在不紧不慢,手臂极稳。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黑色烤肉夹慢慢挑肉的时候还挺赏心悦目。
殷垣不知不觉就被他的手吸引,眼神凝在上面,又慢慢上移落在柏扶青专心致志烤肉的脸上。
他不笑的时候,五官锐利,攻击感十足,可一笑起来又是春风拂面,谦逊温柔。
真是一个矛盾的人。
殷垣出神想了一会,蓦然问道:“……刚才你说不逼我,其实我也一直在等你坦白。你是不是有很多事情没告诉我?”
柏扶青眼皮轻跳,夹着烤肉的筷子瞬间歪了,烤好的雪花牛肉擦着碗边掉到桌面上。
“我……”柏扶青想着该不该说,说了殷垣能不能接受自己不是人的身份。
“先吃饭吧。”柏扶青想了想还是道,“有机会会告诉你的。”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突然闪现到两人桌边。全身包裹严实,连眼睛都被墨镜遮挡的人,神秘兮兮地压低语气道:“是我。还记得我不?”
“???”
殷垣和柏扶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惑。
“不会吧!”
对方见殷垣没反应,幽怨道:“才半个月没见,你就认不出我了?也太让人家伤心了吧。”
第46章
徐潺还不敢立即摘下帽子口罩,鬼鬼祟祟地把店员招呼过来,让他在过道这放个挡板。
“你等等。”殷垣扶额,“……你是徐先生?”
“是我是我。”徐潺毫不见外道,“真没想到你也在这,太巧了。”
他兴冲冲将口罩,帽子,墨镜一一摘下来,又脱下一层外套,跟知了褪皮似的,坐在店员临时加的椅子上,“我今天让助理把这家店包了,店老板说已经有几个人提前预订了座位,没想到是你啊。”
“服务员,麻烦把我的餐放在这桌就行反正还有空儿。咱们人多吃起来热闹。”后半句话出口,徐潺深情款款地撩了殷垣一眼,“殷律师你不介意吧?”
他这记媚眼完全丢给了瞎子看,殷垣眼皮都没动一下,淡淡道:“你随便。别聒噪就行。”
徐潺乖巧点头。
这时碗里又添了两块烤肉,柏扶青说着:“快吃饭,别跟外人讲话了。”
徐潺突然一愣,将目光从殷垣瓷白的脸庞移开,看向柏扶青。他以为殷垣不会吃下去,甚至极有可能毫不留情怼回去时,却看见殷垣居然夹起一小块,咬了一口,旋即皱眉道:“有点焦了。”
“那你试试这个。”柏扶青笑了笑,又夹给他一块。
徐潺直接看愣了,半晌确认道:“你是殷律师吧?”
殷垣乜他一眼,“眼睛不好就去看医生。”
诶,对味了。
徐潺放下心来,“嗐,我这不是之前约你一块出来吃饭,你一直不回我信息嘛。今天总算遇见了,看来我们还是很有缘分的!”
“徐先生,我们的协议已经结束了。要是想谈新的合作就要在我的工作时间。”殷垣淡淡道,唇色被辣的有些发红,越发显得他脸白齿白。
“别这么不近人情嘛,我们不是聊得蛮好的,就当交个朋友了。”徐潺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什么人都见过,被冷言冷语拒绝也不气馁,反而笑嘻嘻地跟着一块吃饭。
将烤炉里仅剩的肉全夹到自己碗里,大口咬了下去,“我这几天拍戏快饿死,好不容易找机会溜出来的。”
他吃得满嘴流油,碗里的蘸料太辣,边吃边嘶哈吸冷气。
殷垣看他几乎快把头埋在碗里,忍不住道:“你拍戏剧组都不给吃饭的?”
“不是。”徐潺灌了一口冰可乐,唉声叹气,“这不是要拍个古装剧嘛,导演为了成片好看,就让剧组所有演员都减肥。我硬连续一周每天只吃半颗水煮青菜了。靠,现在看见肉都想扑上去叫爹。”
殷垣默然,“当演员,也挺辛苦。”
“唉。”徐潺惨淡一笑,“吃这碗饭应该做的。你都不知道,我剧组其他男演员有多卷,十天瘦了快二十斤,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简直太可怕了。”
柏扶青冷声道:“难怪电视上的男的看着这么弱鸡。”
“”殷垣不动声色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别乱说。”
“没事。”徐潺不介意道:“他说得也对,有的人瘦得跟螳螂老鼠似的,我自己都想吐槽。你看这样多好!非得追求那么瘦。”
他说着撂下筷子,举起手臂,手掌攥成拳头,使劲拍了拍突出的肱二头肌,“看着,这才是男人的象征,那群白斩鸡,我都能一拳打一个!”
眼中含着得意有意无意地扫过柏扶青,似乎想证明什么。
柏扶青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专心致志给殷垣烤肉,投喂。
殷垣不理解现在这种畸形的审美风气,但也没多说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忽然间吃得过多刺激到了肠胃,徐潺吃了没一会,突然感觉一股呕吐感涌到喉咙口,捂着嘴跑到垃圾桶边猛地吐了出来。
他闹出的动静不小,店内的人都往这看来。所幸徐潺半张脸被遮掩住,没几个人把他跟那个光鲜亮丽的顶流明星联系在一起。店员被他吓得不轻,着急忙慌跑过来问要不要打120去医院。
殷垣让他先别着急,看看情况。
店员只能捏着手机,忐忑不安。
千万别出事了,这可是大明星呐。
柏扶青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无比后悔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这件事。
徐潺吐到最后,感觉嘴里都有了血腥味了,眼眶又酸又疼,一眨眼就留下来几滴泪。等他缓了会,总算能把视线聚焦,看向垃圾桶里时,脸色刷地惨白无比。
腿一软,竟然坐倒在地面,双手撑着地板,往后顾涌,大声道:“我靠,这家店的饭有问题!大家都别吃了——”
可他的屁股就跟粘在地上似的,死活撑不起来,两条胳膊拼死拼活往后倒腾,撑着自己后退。
店员捂着鼻子往垃圾桶里瞥了眼,倏然看见条沾着血丝的绦虫沿着桶沿爬出来。
又长又白,在黑色的垃圾桶边异常显眼。
店员没忍住,弯腰也干呕起来。
接连有人呕吐,这下可把看热闹的人吓得不轻,还以为是饭里有毒呢,颤颤巍巍地拿起手机就想要报警。
“喂,警察吗?这是环球商场三楼的火锅店,这里有人中毒了。”
徐潺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被认出来,指着店员劈头盖脸地指责道:“你们这肉有问题,居然还有寄生虫,靠,真恶心,这都敢给顾客吃,真不想活了!”
店员头一回遇上这种事,委屈极了,简直百口莫辩,“不可能啊,我们的肉都是用得最新鲜的货,也都是经过检疫的,绝对不会有这种问题。而且您这才刚来吃,怎么会是我们店里的问题。”
“那你的意思,这些恶心的虫子是我自己在别的地方吃的?我这段时间天天吃素的,一口肉都没碰过!”
徐潺怒不可遏,掏出手机也想报警,哪知一低头,就发现从他嘴里吐出来的绦虫已经爬到了脚边。几乎有一直小臂长、小指粗的绦虫盘旋躯体,一鼓一鼓地耸动。所经之处,还留下条蜿蜒的淡红色血迹。
“哕——”一想到这是从自己嘴里吐出来的,徐潺险些又捂着嘴吐了出来,身形晃动几下,被殷垣及时扶了一把才算是没摔倒。
殷垣蹙眉看向地面,正想拿纸巾垫在绦虫上,把它踩死。柏扶青不知道从哪拿的切肉的餐刀“嗖”一下甩到绦虫身上,将它斩成两段。
绦虫挣扎几下,总算是停了下来。
“”
拿餐刀插在木制地板上,入木三分,这手功夫着实把离得最近的徐潺和店员都惊到。
尤其是徐潺,想要呕吐的欲望硬是憋了回去,瞪大眼睛看看餐刀,又看看柏扶青,半晌才道:“不是哥们,我只是演大侠,你是真会武功啊?这么牛逼。”
“别废话。”柏扶青把殷垣的手从徐潺胳膊上移开,沉着脸说道:“你到底胡乱吃了什么东西?”
“啥?”徐潺一脸茫然。
柏扶青懒得多说,也不想让殷垣多看这种污秽的东西,脏了他的眼睛,在拉着殷垣离开前对店员说了句:“这虫子跟你们店的肉没关系,放心。”
徐潺还懵逼地立在原地,不清楚是啥情况,忽然听见店员惊奇道:“那个虫子不见了!”
他慌忙去瞅,地上果然没了断成两截的尸体,只剩餐刀孤零零插在地板上。
“草。”徐潺震惊。
殷垣等出去后才疑惑问道:“那是什么东西,你认识?”
“那是蛊术的一种。”柏扶青脸色难得这么阴沉,捏了捏殷垣的手指,“你以后还是别跟这个人接触了,不管是不是他主动吃的蛊虫都很晦气。”
“你怎么知道的?”殷垣对他后半句话不置可否,倒是对“蛊术”很好奇,故作不解:“这个世界还能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
柏扶青快速思考着该怎么用科学的方式向他解释,“其实这不是迷信,蛊虫就相当于一种毒虫,会在人身上寄生,靠汲取人体养分生活。”
“原来是这样。”殷垣微微点头,“受教了。”
柏扶青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信了就好,看来他坦白身份的事情还得往后延期,不然肯定会吓到殷垣。
两人各怀心事,结束今天不怎么顺利的约会。分别前,柏扶青无奈地说道:“下次,下次出门约会前一定看黄历。”
“你还想有下次?”殷垣表情复杂,欲言又止,实在不想打击他对未来美好的期待,“算了,下次再说吧。”
当晚,呆在医院陪护的柳裕做了个古怪的噩梦。
一白衣白帽、死气森森的男人在梦里吐着舌头,声音幽冷,没好气道:“我,你女儿救命恩人,打钱!”
“”
柳裕很清楚自己是在做梦,因此也不怕他,叉着腰跟他对喷:“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还敲诈勒索到了我头上!当我真傻了,我女儿那是警察同志救的!”
白无常“嘿”了一声,没好气道:“阴间警察那也是警察,少废话,快打钱,起码得五千。”
“你让我打就打啊?凭什么,凭你得丑?”
这还是第一个当面蛐蛐白无常的长相的,当即他就不爱听了,横眉竖眼斥责道:“大胆,敢跟你无常爷爷这么说话,真当我吃干饭的啊?你女儿,我救得。我劝你一天之内,赶紧把钱给我烧过来,不然有你好看的!”
“呦,你无常,我还莫测呢。”柳裕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我看你是发瘟哦,损仔!”
他这句是家乡话,白无常没听懂,但光看表情都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撸起袖子,简直想要跟他打一架,但这时团团忽然醒过来,轻轻晃醒柳裕。
“爸爸——”
梦境倏然崩塌,白无常愣了愣,随即消失在柳裕眼前。
柳裕在梦里吵赢了一架,醒过来后很是得意,边回味边摸摸女儿的小脑袋,“怎么了?”
团团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醒过来了,但直觉自己应该去叫醒爸爸。被柳裕关切地问话时,忽地睁大迷瞪瞪的眼睛,小手指着柳裕背后,细声细气道:“爸爸,那个白帽子叔叔来了。”
这小姑娘比她爸有礼貌多了,还知道叫叔叔,没白救她!
白无常暗爽,朝团团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着打招呼。
“什么?”柳裕猛地回头,身后除了紧闭的病房门外,空无一物,更别说人了。
团团隐约记得白无常救了她,眼睛弯弯那,挥手道:“是救了我的白帽子叔叔。爸爸,是他救了我。”
单人病房的空间并不小,除了该有的病床、衣柜和桌子外,还有很大一块足以随意走动的空间。为了通风打开的半扇窗户此刻将柳裕的一整颗心冻得透心凉,脊背发寒,脖子更是僵硬如生锈的机器,转动一下都会发出骨骼碰撞的咯吱声。
“爸爸?”团团奇怪道:“白帽子叔叔怎么一直站在那里不动啊?”
“这哈哈”冷汗像无数条虫子,爬过发麻的头皮。柳裕干笑,一时半会连句话都想不到。
白无常隔着一段距离,冲团团道:“乖,替我跟你爹说一声,记得给我打钱!让他别忘了欠我的劳务费!”
团团乖乖转告。
柳裕差点哭了出来,“爸爸知道了,等天一亮,我就去弄。团团你帮爸爸看看,那个叔叔还在不在?”
几秒后,团团摇头,“不在了。”
柳裕总算敢喘气了,后半夜再没敢阖眼,生怕白无常跑到梦里找自己算账
等工作日一到,去上班的殷垣就发现柳裕居然在律所请了一尊关公像。
一大清早就带着风水先生在律所里面来回转,看得众人莫名。
邱妍消息灵通,把偷偷探知的八卦将给殷垣听,“柳主任被鬼差托梦了,找他要钱来着。前有女儿被绑架,后又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柳主任这不是觉得有点太水逆了,就请大师来看看。”
在殷垣来之前,她都跟律师助理蛐蛐半个多小时了,拿着案宗装模做样地凑一块讨论,实则谁的眼睛都没从那个拿着罗盘的大师身上移开。
“大师?”
这大师刚好进了柳裕的办公室,门一关,谁也看不到了。
邱妍可惜:“唉,殷律你来晚了,这大师瞧着还挺像模像样的。刚才他说我最近有桃花劫,让我小心点。”
殷垣瞟了眼她拿在手里的一杯奶茶,奶茶的吸管没插进去,还是完好无损的,纸杯壁挂上了一层液化的水珠,“最近有人在追你吧。”
“哈?你怎么知道?”邱妍一副神了的表情。
“珍珠奶茶,还是全糖多冰女生一般不会这么点。”殷垣将奶茶上的标签读出来。
邱妍恍然:“还真是,我最近认识的一个师弟。他不知道从哪打听到了我实习的律所,每天点一杯奶茶送过来,我减肥期喝不来这么甜的。跟他说别点了,他就跟听不人话似的,还这么干。”
“这估计还是他喜欢的口味。”律师助理突然插进来话,语重心长道:“小邱你可别被轻易蛊惑了,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实在不行,你连性别都不用局限,咱不差这一个。”
“唉。”邱妍摆摆手:“算了,还是搞事业吧,我爱钱。我要向殷律看齐,单身到底!”
“”
殷垣拿着公文包的手动了动,绕过邱妍和律师助理,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伸手去开门时,顿了顿,侧头看了眼跟上来的邱妍,说道:“不用跟我学,我已经谈恋爱了。”
邱妍下意识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突然睁大眼睛:“啊?!!!”
几分钟后,邱妍跟半石化状态的律师助理面面相觑。
“刚才是我幻听了吗?”
律师助理沉痛地点点头:“你没听错,殷律脱单了。咱们律所一朵花被别人摘了!”
“”
邱妍脚下一转弯,拔腿跑向柳裕的办公室,疯狂敲门,“柳主任,有大事!”
“我怀疑殷律被鬼夺舍了,赶快请大师看看!”
第47章
殷垣还不知道外面已经闹得人仰马翻了,坐到电脑前看自己最近的行程安排,总算从密密麻麻的行程表里看到点空隙,不禁沉默几秒钟,在这个空档时间里塞进去一个新的行程。
有一说一,人怎么能这么忙。
他连看个心理医生的时间都得见缝插针。
安排好行程时间后,他顺手拿起最近接的几个案子看起来。
过了一会,柳裕敲门,探进一颗脑袋,说道:“有事找你聊聊,给我点时间。”
殷垣头刚抬起来,都没来得及说话,柳裕全当他默认了,一把推开门,带着刚才的大师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吃瓜群众。
“这是我请的大师,最近总感觉不太对,就找大师过来改改风水,正好顺便也帮你办公室看看。”柳裕说着。
“我记得我们是律师。”殷垣无奈,“怎么能相信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柳裕清了清嗓子,把自己连夜做的功课说出来:“风水可是一门讲科学的学问,别说咱们律所改风水了,那就是商业大亨建楼前也得请大师来看看。而且大师来都来了,就让他看看。”
大师穿着身唐装,手托罗盘,身形削瘦,两鬓斑白,年纪约莫五十上下,看打扮不起眼,周身气质却自成仙风道骨的风范。
他也不多说,冲殷垣点点头后,就自顾自在办公室转了一圈。
柳裕趁机挪到殷垣身边,“欸,你还记得上回去医院看团团那天吧?”
“嗯。”
“团团说她认识个我看不见的朋友,本来我还死活不相信,你猜怎么着,就是当天晚上,我被鬼托梦了!”柳裕现在想想还是心有余悸,“你说怎么能这么吓人呢,都跑到我梦里要钱来了。还说是什么无常,我回头一想,那不就是鬼差吗?黑无常白无常的。”
殷垣听到“无常”就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面色不变地安慰他:“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不是,绝对不是。团团也看见。”柳裕苦着脸,“要钱我还能给点,要命我可真给不起啊。”
“不会要你命的。”
“都说了这绝不是我自己多想的。”
“我的意思是,就算真有鬼,你的命对他来说,可不一定有钱值钱。”殷垣道。
就白无常那作风,殷垣对他还是有点数的。竭泽而渔,一顿饱跟顿顿饱,他肯定能分得清。
柳裕被他噎了一下,有点尴尬地止住话。看大师换了个位置看,又没忍住碰了碰殷垣胳膊,语气里面隐隐有点兴奋。
“你说,我闺女能看见这些东西,现在鬼差又找上了我,该不会是我们一家子有啥特殊能力吧?阴阳眼还是千年不遇的修行奇材?这要是哪天让我去拯救世界了,我可舍不得你们和这间律所,我干律师还挺开心的。”
“”殷垣礼貌微笑,“那正好,我这边案子太多,您要不拿走点?”
柳裕秒变脸,“等世界末日再说吧。”
“呵。”殷垣看在他被托梦要钱是因为自己出主意的份上没杠他,低头继续翻看案宗。
大师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倒是不经意看见殷垣的脸时,原本缓和的脸色倏然沉重,快步走过来问道:“你是哪年哪月出生?现在住在哪里?最近有没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事?”
殷垣淡定反问呢:“有问题?”
“你这一身的阴气”大师绕着他转半圈,把柳裕给挤一边去了。殷垣在他靠近的时候,不动声色将案宗给合上,放回桌面,“你眼花看错了,我挺好的。”
“不,绝对不是。”大师越看越心惊,感叹刚才进门怎么没注意到,“你这可比柳先生遭遇的托梦厉害多了,就你身上这么多的阴气来说,恐怕不到三天,绝对会出事!”
“啥?”柳裕看看自己,又看看殷垣,感觉他除了脸白了点,没有一点不正常地方,“大师,会不会搞错了?”
“你信不信这个世界上有鬼怪?”大师摸了摸自己胡子,严肃问道。
“我信这个世界上有骗子。”殷垣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传播封建迷信的案子我也做过不少,有机会,你可以来找我预约咨询一下。”
大师:“”
柳裕:“”
“哈哈哈。他开玩笑的。”柳裕忙不迭打圆场,“开玩笑的,大师您要不看看其他地方?这边还有个房间。”
大师脸色泛红,深深凝视一眼殷垣,下了断言,“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无论你信不信,我都奉劝你一句,最近少过桥,少靠近水,不然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柳先生,这个办公室风水没问题,有问题的只有人,这我可无能为力!”
说罢,他甩手离开。
等他走后,柳裕没好气地抱怨:“你会不会说话啊?这大师可是我托了关系才请过来的,他师兄可是鸡鸣寺有名的大师,他自己也在娱乐圈混的风生水起,专门为那些明星大亨看事儿,能请他来全靠我找了人。”
“他师兄是和尚,他怎么有头发?”殷垣不解。
“这大师是带发修行的。”柳裕唉声叹气,“说起来那介绍人你也认识,就是之前你办过的那个案子,徐潺,还记得吧?”
殷垣没想到会这么巧,“徐潺?”
“是啊。”柳裕看他表情依旧没啥变化,还以为这是不感兴趣,也不打扰他工作了,拍拍他的肩膀,“一会我找大师说说好话,给你请个平安符带身上。好不容易谈个恋爱,别突然死了,努力再多活几年给我打工,多替我带几个新人。”
“”
柳裕再次忍不住感慨自己真是个好老板,对着殷垣眼中倒影自我欣赏一番,拿出长辈的姿态谆谆教诲道:“别仗着年轻百无禁忌,听我的,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桥都多。”
“难怪你这么闲。”
“7@……”柳裕握紧拳头去,“我都是为了律所!”
“柳主任,你再说一会,大师就真走了。”殷垣隔着门框看见那大师已经朝律所的门移动了。
柳裕赶忙去留人,也顾不上和殷垣拌嘴了。
刚目送他离开,殷垣瞥见门口探头探脑看来的、一脸心虚的邱妍。只一眼就知道告密者是谁了。
邱妍心虚,一把将捧着的奶茶塞给律师助理,状若无事道:“啊,我刚想起来今天还得给法院打电话,我现在就去。”
说罢,一溜烟跑了。留下律师助理跟殷垣面面相觑。
律师助理尴尬地笑道:“殷律你渴了吧?我现在就给您水杯端。”
“不对,是端水杯……端杯水,哈哈……”
“……”
殷垣单手扶额,不忍直视律师助理的蠢样,冲他摆摆手,“把门关上,其他都不要。”
当晚下班后,殷垣提前给柏扶青说自己晚上有事,让他不要来打扰自己。省的他离魂去上夜班的时候,再碰上柏扶青来敲门。
白无常刚得到一大笔钱,心里美滋滋地好好去搓了一顿,此刻叼着根牙签,和殷垣碰头。远远地就弯起眼睛,热络地打招呼,“来上班啦?”
“这么开心?”殷垣睃巡一圈,看见他焕然一新的勾魂索,重新上了一遍漆似的,锃光瓦亮,“从柳裕那拿了不少钱吧。”
“还好,还好。”白无常谦虚道:“你说得真没错,他不愧是你老板,果然有钱。这不抽空换了一套新的装备嘛,有了趁手的家伙什才好干活。”
殷垣但笑不语。
白无常还以为他羡慕,继续道:“不是哥不想分给你钱,这不是你还没死嘛,要这些纸钱也没用。地府银行没有提前存钱这一说,分给你也是浪费了不是。”
“我不是说这个。”殷垣刚说完,突然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奇怪的字眼飘了过去,“地府银行?”
“是啊。”白无常觉得他大惊小怪,展示出自己新办的一卡通,上面印着方方正正的四个大字“地府专用”。
“现在都通货膨胀成啥样了,总不能出个门买东西背一麻袋钱吧,刷卡多方便。上次招了一批程序员过来干活,你别说,这里面有的人不愧是五百强大公司干活的,在地府写程序也一样能行。现在银行系统都全国联网了。”
“”殷垣表情空白几秒,觉得自己之前对地府确实存在偏见。
“要不你还是交点税吧,偶然所得个人所得税要交百分之二十的税。”殷垣说道。
“哈?这怎么能是偶然所得呢?这明明是通过我辛苦劳动得到的报酬,这叫劳动所得!”白无常道:“四九城的个税起征点是五千!我总共就朝你老板要了五千块,你凭啥收我税。”
“你从哪看的这些?”殷垣奇怪。
“白素素讲的。”
“行吧。”殷垣本来也就逗他玩玩,没真想收他什么税。地府都没颁布税法,哪来的法律可依。
四九城不愧是多朝古都,这地方磁场要比其他地方敏感多了。最明显的就是经不起念叨,总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正说到白素素,殷垣就看见白素素从城隍庙门前大路尽头飘过来,一阵风似的,眨眼睛已然到了跟前。
“白……”
“呦——”白无常下意识嘴贱,发出标准的阴阳怪气口头禅。
“有急事,借你一用。”白素素甩手抛出勾魂索,锁链一端有自我意识一般自动缠上殷垣的胳膊。
殷垣放过风筝,还是第一次体验到当风筝的感觉……虽然飞得不高吧。
他被拉着走了几分钟,白素素似乎才察觉到不妥,扭头对上殷垣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的脸。
当人当鬼都能这么惊艳的,白素素至今也就见到这么一个。
不过她也没心思花痴,讪讪一笑,把勾魂索收回来,“不好意思哈,太着急了,下意识动作。”
“你赶着送自己投胎呢?”
“嗐,这不没那机会嘛。”白素素幸灾乐祸,“我领你去看戏去,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
“张安宁今天要执行死刑了!”白素素嘴角根本忍不住笑,没有一点上班的烦恼,完全只有对前夫哥快死了的兴奋,“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这会总算是落到我手里了。”
“……”殷垣差点给忘了这茬,上周张安宁的案子宣判了,死刑立即执行,算算日子还真就是这几天。
只是
“你怎么确定就是今天?”
“这还不容易,我给这片的鬼差都塞了钱,谁要是接到了叫张安宁的单子就跟我说一声。”白素素搓搓手,漂亮的眼睛出奇得亮。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殷垣感慨了句,跟着白素素一路飘进了郊区的死刑监狱。
白素素明显是踩过点的,轻车熟路就找到了张安宁执行注射死刑的房间。栏杆内是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单人床,栏杆外是几个穿着制服的狱警和一个穿着白大褂,医生模样打扮的人。
一个人拿笔记录,一个人录像,穿着白大褂的人端着放着注射器的托盘走进来。
张安宁比起最初的意气风发憔悴多了,额角还有伤,两颊的颧骨已经凸了出来,看样子应该是被关押的日子不好过。
他四肢被固定在床上,脑袋微侧,眼睛死死注视着行刑警察的举动。
因为过于紧张,额头的青筋暴跳,层层细汗沿着鬓角滑落,眼白上覆盖一层层血丝,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一样。
“放轻松。”警察戴着口罩,一手拿起注射器,一手拿起□□溶液玻璃瓶,注射器针头插入密封的玻璃瓶里,轻轻一拉,就将□□溶液全部吸入针管里。
“会很快的。”警察安慰道。
张安宁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视线里只能看见越来越近的注射器针头,干涩的嘴唇惨白发紫,不停蠕动,四肢也不受控制地开始挣扎,想要逃离这件牢房。
不要,不要,怎么能这样
他可是明星,是坐拥粉丝无数的大明星啊
这群人怎么敢,怎么能!
张安宁心声狂喊,可冷汗如同小溪一样,完全止不住,很快就将床单浸湿。
脖颈间一阵冰凉的刺痛,那瓶□□溶液还是被注射了进去。
张安宁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一点点凉了下去,眼皮控制不住地痉挛颤抖,一股痛不欲生的撕裂感慢慢传达四肢百骸。
恍惚间,他半睁半闭感觉到有人翻开他的眼皮查看,然后就是一声模糊的“确认死亡”。
他死了?
可张安宁还是能看见这一切,他看着几个狱警纷纷走进来,围着自己身体说话。
正当他感觉到一阵割裂的荒谬时,忽然听见有人在背后说话。
——“殷律师,你觉得是枪毙疼还是注射疼啊?”
——“没死过,不知道。”
——“真是便宜他了,要是我能动手,最起码得把他一片片割下来。”
张安宁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猛地转身,居然看见了这辈子最可怕的噩梦。
被他亲手分割剁碎的妻子,如今竟然站在面前。
那张曾经朝夕相处的脸上挂着猩红的微笑。
白帽白衣,手拿锁链。
“啊啊啊啊——”
张安宁没忍住,尖叫着跑开,跌跌撞撞朝即将要离开的警察伸手求救。
可勾魂索直冲他脖颈,硬是把他拖回到白素素面前。
张安宁浑身瘫软,死狗一样倒在地面,通红的眼眶钉在发青的死人脸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不要,不要你走开啊——你不是死了吗——你已经死了,你不要来缠着我了——”
张安宁崩溃地呐喊。
白素素看着他死亡的过程,心情异常平静,此时看着他情绪达到惊慌的极点居然一点感觉都没了。
她认认真真将张安宁从头到脚都扫视一通,最终停留在张安宁整张脸最为出众的眉眼上。
曾经,他就是用这双眼睛把她哄得不知道东西南北,心甘情愿给他铺路,成为他往上爬的垫脚石。
现如今再看,却发现也就那样。
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自己死了,他也死了。
“素素,素素,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我错了,我一直想找你忏悔,我真的错了。”似乎看出来白素素的身份不一般了,张安宁顺杆往上爬,连忙转变话术祈求,“我已经给你偿命了,你就放过我好不好?我们现在恩怨两讫,互不相欠了。”
“互不相欠?”白素素玩味地笑了笑,抬手甩给他一巴掌,完全没收力,将他的脸扇歪到一边。“嘶,还有点疼哈。”
白素素揉了揉手掌,“我早就想这么干了,以前是我觉得打来打去太掉身价,后来想打你一直没找到机会,现在可算让我再见到你了。张安宁,你知道自己死了就好。”
她说着,一脚把张安宁踢地上,“你当初杀我的时候,也没想到天道好轮回,还有今天吧?姑奶奶死了还要在地府考公可全为了你。”
“什么?”张安宁感觉自己幻听一样,荒谬可笑。
“你觉得我是全靠家里才能在四九城活得潇洒是吧?我告诉你,金子在哪都能发光,废物却永远是废物。姑奶奶现在是地府正式公务员,负责抓你的无常鬼差。”
白素素得意地挑眉一笑,收紧勾魂索,把他从地上拎起来。扭头冲着一直没说话的殷垣道:“这位也不用我介绍了吧?你认识。”
张安宁战战兢兢把眼神挪到一身红袍打扮的青年脸上,瞬间睁大眼睛,“殷殷殷殷垣!你是殷垣?”
“我名字就两个字,不用这么强调。”殷垣淡淡道,“好久不见。”
呸明明上周还法庭见过。
张安宁已经完全懵了,搞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白素素一个死人再见面就算了,殷垣怎么会在这里?
难不成他也死了?
在张安宁种种复杂的眼神中,殷垣面不改色,“没死,我过来打个工。”
“什么?”
白素素抬了抬下巴,讥嘲道:“殷律师兼职地府判官。正好你的案子他也清楚,没想到吧,你就是死了也得被他审。”
殷垣谦虚地解释:“只在城隍庙上班,到了十阎罗殿还会有一遭问讯。”
“”
张安宁两眼一闭,真希望这是一场梦,醒了自己还是那个光鲜亮丽的大明星,被万千粉丝喜爱。
只可惜,他就算把眼睛挖了,这场梦还是醒不过来。
殷垣来都来了,正好就地给他判了也行。
张安宁杀人的证据链都被他看了一遍,可以说烂熟于心也不为过。
杀人很简单,手起刀落,一抹脖子放干血就行。
这事就跟杀鸡一样,谁都能上手,只是这个代价也得要承受得起。
生前的法律,死后的因果,万事种种,皆有定数。
殷垣深深望了张安宁一眼,垂眸提笔在生死簿上写下对张安宁的判词,“生前杀妻分尸,现在阳寿还没到大限,由鬼差带去地府的无间地狱,受分尸之苦直到能投胎那天才能离开。”
“希望你牢记此生罪过,永不再犯。”
判官笔落,生死已定,罪罚即刻生效。
白素素看见生死簿上的字后,这才满意了,牵着勾魂索,打定主意要亲自送前夫哥上路。
殷垣自觉没自己什么事了,朝着原路的方向返回。
一夜再无其他事,翌日,殷垣久违地睡了个好觉,吃完早饭后,刚一开门就瞧见门口放了一束花。花束被包得有些乱,深绿色的丝带跟暗紫色的包装纸混搭,配上明黄色的花束
乍一看跟给人上坟拿的花似的。
殷垣沉默几秒,四下张望几下,确定没人躲在角落搞恶作剧后,这才把花抱了起来。
明黄色的花朵体量不大,一个个紧挨在一起,层次错落有致,清甜的暗香扑入鼻息间,倒是沁人心脾,非常好闻。
这花,殷垣没见过。可他长了眼睛,一眼就看见夹在花里的一张素色纸笺。
展开来看,上面用黑色签字笔写了一行小字,字迹磅礴大气,很是潇洒:“新养的花开了,想让你看看,但是你太忙,不知道何时有空,只好放在这里等你第一时间发现。”
落款一个“柏”字。
殷垣一手捏着纸笺,一手抱着花,站在门口沉默良久,轻轻吐了口气,转身费劲巴力从橱柜里找了个很久没用过的花瓶,把花移到里面。
第48章
殷垣出门前给花拍了个照片,凝视好一会后才下楼,驱车离开。
他的车子前天刚被4S店修好,幸好是爆炸波及到的损伤不大,修理得倒是挺快,也方便了殷垣外出。
他上午约了心理医生做咨询,到医院走廊的时候,诊室外的连椅上只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耷拉着头,一声不吭。
殷垣匆匆瞥了他一眼,就去找护士登记信息。
“殷先生,请您稍等一下,苏老师很快就能好了。”护士微笑着请他坐下来歇会。
“苏教授今天访客很多?”殷垣转头看了看那个少年。
“本来只有您的,但是突然有个突发情况。”护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时您还没来,所以就先接待了其他病人,请您谅解一下。”
“没事。”殷垣左右也不着急这一会,镇静自若地在连椅上等待。
如此安静了几分钟,那个低头沉默的少年突然张口,发出沙哑的声音:“你也是有精神病吗?”
“什么?”
少年:“来这里的都是精神病,你也是吗?”
“不知道。”
“为什么会不知道?你你看起来已经是成年人了。”
“成年人就要百分百了解自己吗?”殷垣反诘,“有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完全了解自己。”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有人让我来的。”
“你爸妈吗?”
“不是,其他人。”
“真好,这么多人关心你。”男孩露出羡慕的眼神。
殷垣不置可否,低头划拉手机,在各种软件中进进出出,点进去又退出来,手指在上面快速翻动,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精神科的消毒水味相对来说没那么浓烈,走廊上安静的出奇,只有他们俩一大一小排排坐在连椅上。
光洁的地板反射着炽白灯光,恍若十年前,殷垣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
焦端领着他,轻车熟路把人带到医生的诊室,当着医生的面,对殷垣下了最后的通告,“要么按时来这里看病,要么我现在就以故意伤害罪把你送进去。”
“你胆子真是大了,拿着把刀偷摸闯进审讯室?你想干嘛,替天行道吗?你这么做的时候想过你父母没有!他们在天之灵会想看见你这样吗?他们是为国牺牲的烈士,你呢?杀人犯!”
“没有在天之灵了”殷垣低着头,穿着长袖长裤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头上还戴着棒球帽,稍微一低头,阴影就笼罩半张脸,让人看不清神色。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不会杀他的。”殷垣道,“他本来就要说了,要不是你进来的太早”
“我进来太早?”焦端几乎被他气笑了。
“我那是救了你的小命!你光看见被抓的这个人了,那些没被抓的呢?你当能轻易在重重包围下杀人的凶手会是一般人吗?醒醒吧,殷垣!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厉害,在学校成绩好,被别人捧得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是你觉得这个世界应该围着你转,你想干嘛就干嘛,完全无视法律和程序是吧?”
“从今天开始,你不能随意离开四九城,每两个月给我到这里来复查一次。你别想乱跑出去,我告诉你,你的身份定位我会一直盯着,没有我的点头,你哪也别想去。”
焦端指着他,厉声呵斥,“那伙人就算累死也别想进四九城,护好你的小命,我可不想给你爸妈收完尸后再去把你也埋了。”
“殷先生——”
“殷先生——”
殷垣倏然回神,偏头对上护士关切的目光,“到您了,苏医生就在诊室等着您呢。”
“好。”殷垣松了松紧握着的手掌,站起身来。男孩依旧好奇地注视他,眼睛因为脸部削瘦显得异常得大,“你不害怕吗?我每次来都要做一晚上噩梦。”
“我已经好了,没什么可怕的。”殷垣冲他微微颔首,跟着护士离开,走了一段距离后,小声问道。
“这孩子不是来看病的吗?”
等绕过走廊,护士才说道:“他是病人,只是不在这里看。那个男孩蛮可怜的,父母都有精神病史,他也遗传了。才这么大年纪,就得入院治疗。”
“他父母呢?”
“父母车祸去世了,这个孩子到现在也不知情,每天还能幻视到父母在身边,还老是喜欢对空气说话。到了,您进去吧。”
殷垣道了声谢,推门进去。诊室以白色和天蓝色为主要基调,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医生刚倒好一杯水,看见殷垣熟络道:“来了,先喝口水吧。”
“最近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苏医生推了推眼镜,笑笑,“你每次都这么说。说具体点可以吗?最近工作怎么样?案子多吗?”
“工作还好。”如果忽略他被迫多了个兼职的话,律所的工作确实不算忙。
“那挺好的。”苏医生想到什么,斟酌着话,开口道:“听说你中间回了一次S省?怎么突然就离开四九城了?”
“我回去奔丧。”殷垣幽幽道,“小时候认得干爹被雷劈死了,我去送送它。”
“昂?”苏医生只听说殷垣回老家一趟,至于具体做什么倒是不知道,现在亲耳听到殷垣的话,表情空白几秒钟,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啊这,节哀。这死法确实挺罕见的。”
“那你最近心情应该挺低落吧?有没有想过放松放松,健健身,旅旅游什么的?”
“那倒没有。”殷垣没有一点悲伤的表情,面对苏医生的试探,直接放出了王炸,“我最近谈恋爱了。”
“?”苏医生觉得殷垣真不愧是他这么多年工作上最大的克星,说出的话总是出人意料。
有时候,苏医生其实都想拿殷垣当课题研究了,论文的方向都想好了,就叫论人类思维的多面性。
“恭恭喜看起来你最近确实挺好的。”苏医生道:“对方怎么样?你能喜欢的人,应该挺不一般的吧。”
“还行。”殷垣低头把刚才乱翻的软件一一清空,只保留相册那页,然后点进去,正好是柏扶青早上放到门前的花束。
他拍照片的时候没注意什么构图光影,顺手一拍,没想到现在看着还算不错。
鹅黄色的花绽开,一束丁达尔光照映花瓣,细细的灰尘漂浮在光中,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苏医生伸长脖子去看了眼,不由夸道:“你对象送的啊?怪好看的,她拍的照片吧?现在的女孩拍照都很专业呢,这么文艺。”
“我拍的。”
“那花?”苏医生已经被打脸打麻木了。
“他送的。”
“我就说!”苏医生瞬间活了过来,“这花真好看啊。一大早就送你花,看来你们感情真不错呢。怎么样,你分享一下突然开窍的经验呗,我回去也跟我儿子讲讲,让他向你学习学习。”
殷垣垂眸看着照片,瞳孔中罕见地流露出几分茫然。
好像,也没什么经过。
就是突然感觉到柏扶青还行,就顺口应了。
苏医生耐心等了一会,都没见他开口,还以为是年轻人脸皮薄,不好意思说,轻啧一声,“诶呦,还害羞了。你不说正好,我刚吃完早饭也吃不下狗粮了。看你现在生活已经回归正轨,我就放心了。已经十年了,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
“大事有法律、有警察,小事还有我跟你焦叔,有问题就及时来找我们,千万别冲动了,你看你现在也都是律师了,心里该有数了。”
殷垣乖巧坐在椅子上挨训,看他边絮絮叨叨边在病历本上写下一行字。
“我过段时间有几个案子,下次的复诊提前一周吧,你哪天有空?”殷垣问道。
苏医生头也不抬,“复什么诊?我没空,忙着呢。看你每次也不情不愿的,早就想对你说了,你目前的诊疗可以暂时停一段时间。先过半年试试看,如果还有问题再来找我。”
殷垣唇角动了下,将手机屏幕摁灭,“好。”
苏医生看他表情,猜测以为是担心焦端那里怎么交代,索性好事做到底,干脆道:“焦端那里我去说,你不用担心,我是医生,他得听我的。”
殷垣这才应了一声离开。
等出了医院门时,正值晌午,明媚的阳光穿透浓密的树桠,将迎光站立的殷垣影子拉的极长。医院外各色人群来来往往,殷垣心情还算不错,以后不用再来这里治疗,那他迟早也能自由离开四九城。
只是上午去了一趟医院,下午还得老老实实去上班。
殷垣这边忙着,那头的妖怪管理局的新部门总算迎来开张后的第一个被抓捕的妖。
作为一个主要负责帮助地府专司监察妖怪的部门,它的主要作用在于减少地府常常抱怨那群妖怪光吃不干实事的怨气,设立出来,代表了妖怪的的一个态度——说我们不干活,这下特意搞出来个部门,看你们还抱怨不抱怨!
这里面的弯弯道道,柏扶青不甚清楚,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他在部门规规矩矩坐了一天班。
一天下来也没正经事,他抱着手机,时不时就得打开看一眼有没有来信提示。
结果,殷垣就是这么无情,收了花,一句道谢的话也不说。
柏扶青差点以为是他没收到。
眼看就到了下班时间,柏扶青正想收拾东西回家,迎面正撞上狐妖拎着个秃头和尚进来。
狐妖揪着和尚的衣领给他拖了进来,“过来,老实交代罪行昂,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柏扶青微微挑眉,抱臂站在那里,上下打量这个秃头和尚:“这是?”
“大人,这是鸡鸣山上修炼成形的蛙僧,早就有妖举报他常常打着鸡鸣寺的旗号,向人类兜售各种没有资质的药丸符纸坑钱牟利。今天可算给我抓个正着了!”
“啧。”柏扶青皱了皱眉,有点嫌弃这蛙僧身上的鱼腥味,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
他是上古神树,还没妖能在他面前能够遮掩真身,这蛙僧自然也不能逃脱。
不过蛙僧倒也聪明,靠着在鸡鸣寺日夜听和尚唱经打坐竟然也能化为人身,有所成就,看来是有点机缘的。
“具体说说干了什么?害过人吗?”柏扶青问他。
蛙僧低着头,一声不吭,似乎打定决心要非暴力不合作了。
现在虽然是法治社会,可这法治只针对人而言,妖跟妖就没那么多道理可讲了,撸起袖子就是干。
狐妖踢了他一脚,恶狠狠道:“老实点,赶紧给大人交代。”
“别这么粗暴。”柏扶青略一抬手,递给狐妖一个眼神,让他退后。
蛙僧还以为这是要放了他的意思,忙抬头,想要冲他道谢,再滚刀肉一圈,熟练地保证自己不敢了,“谢谢,谢谢——”
话音戛然而止,一条青藤如游蛇一般地攀爬到蛙僧的脖颈间,冰冰凉凉的在皮肤上滑动、继而慢慢收紧,用力扼住他的呼吸。
“我不喜欢废话,直接砍了当牛蛙火锅也行。”柏扶青说道。
狐妖一喜:“好嘞!刚好今天开荤了!”
狐妖手掌一张,长达三寸的锐利指甲猛地长出来。贴近蛙僧的头皮,慢慢摩挲,“大人,我听说蛙僧的头脑异于常人,没成精时,就能通晓经文,聚在一起在池塘中修炼。要不然我们今天就试试看,这蛙僧的脑壳是不是真的这么神奇?”
尖锐的指甲来回摩挲,蛙僧吓得头发麻,战战兢兢地说道:“我说,我全都说。大人饶了我吧,我也就是赚个辛苦钱!”
“说。”
“我我本来是鸡鸣寺外的一个野塘里的小小青蛙,受大师点拨,偶然化成人形。咱们都是妖,大人应该也明白,妖在现在人类间谋生的辛苦,他们自己都人多到不行,哪还有工作分给妖——”
“把他砍了。”柏扶青直接道……
“得嘞。”狐妖再次抓住蛙僧的衣领,把他吓得一激灵,再不敢多一句废话,不带停顿,一口气给吐露个干净。
“我就假装和尚骗人说我能捉鬼驱邪只要钱够多做什么都行!”
柏扶青瞅了眼头顶的戒疤,“装得还挺像。”
“大人您去哪啊?”狐妖茫然,“这牛蛙火锅,我们还吃不吃了?”
“”柏扶青没想到他还是个实心眼,真想吃了这蛙僧。
“不吃,我顺路把他丢到城隍庙就回家。”
“啥?城隍庙?”狐妖一头雾水,“可这是妖,不应该由我们来处理吗?关城隍庙什么事?”
“城隍庙处理起来方便不行?”柏扶青有些无语,嫌弃地扫了这个下属一眼。城隍庙有判官,专司审判刑罚,专业的事找专业的人干,怎么了?
柏扶青着急回家,一点功夫都不想多耽误,捡了条最近的路,拉着蛙僧到了城隍庙门口。
夜晚的城隍庙门口亮起两盏摇曳的鬼火,门口一群鬼排成了长龙。
蛙僧诧异道:“这些孤魂野鬼居然敢到城隍庙来,真是奇了怪了。”
柏扶青也是头一回看见这种情况,不由扬了扬手,青藤捆着蛙僧直接把他丢进了地府的院里。
他本是不想进去,可恰在转身时听见这群鬼凑在一起叽叽喳喳道:“听说判官大人做主给我们办户籍呢,我们以后再也不用流落街头了!”
“真好啊,据说还是用现代的电脑,我只在人的手里瞧见过,还不知道地府也有了”
“那个大人就是从上面派来改革的,现在的鬼差都不敢随便敲诈我们了。真好啊!”
“希望今年清明,中元能好好吃顿饭,别再被抢了。我都快两年没吃一顿饭了。”
柏扶青耳朵动了动,实在耐不住好奇,随意拉了个鬼,“你说地府改革?”
“是啊,都城隍庙来了个新的判官大人,长得啊,比钟馗大神好看多了,脾气也好,还有本事!听说还有个大学文凭呢!”
“?”
殷垣甫一上工,本想问外面的鬼怎么回事,就被白无常拉到一直空着的侧殿里面。
这里不像正殿供着城隍像,除了柱子外就只有几张破旧的桌子。
可今天这桌子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摆了四五台电脑,电脑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竟跟真的差不多。
殷垣:“这是什么?”
“电脑啊,你不认识昂?”白无常莫名其妙,“今天刚上门装的,以后咱们办公也能线上处理了。”
电脑是台式机,还没被组装好,两三个戴着眼镜、穿着黄色工装马甲的程序员蹲在地上捣鼓。
殷垣忍不住陷入沉思。
好一会问道:“这谁造出来的?你们真把乔布斯挖过来了?”
“欸,都说了自主研发,那用得着找老外。”白无常给他解释:“有上古大妖专门开公司研发地府专用产品,这都是他找鬼研发的。看见没,那就是他公司员工。”
“上古大妖?”
“就是穷奇。你听过吧?老有钱了,富豪排行榜上都有他名字。”
“如雷贯耳……”殷垣也真是没想到。
“你也有好消息了,妖怪管理局新设一个部门,把管治妖的事全给接手过去。你这下轻松不少了。”
殷垣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对自己工作量减少的事情双手赞成。
“妖怪管理局他们的办事处在哪?正好我把手上的案子转交过去。”
他还没问出来,就看见鬼差拎着个被青藤捆绑得结结实实的和尚过来。“哪个不长眼的把秃驴和尚扔进来了?这该不会挑拨我们跟和尚之间的关系吧!”
白无常应声回头,鼻子猛地一吸,幽幽飘过去,在蛙僧身边来来回回嗅了好一会才道:“不对,这味不像是人的。老实交代,你是个什么东西?”
“不是人?”
“他身上只有水腥味,该不会是什么淹死的水猴子吧?”白无常猜测着。
另一个鬼差匆忙跑进来,“有个人自称是妖怪管理局那边的过来了,说是同在地府打工。他想见判官大人!”
“你认识妖怪管理局的妖?”白无常狐疑,“怎么没听你说过?”
“不认识。”殷垣唯二见过的两个妖,至今还在上高中,连高考都没参加,还能考地府的公务员?
“不对,不对,这味道——”白无常正想说怎么有点似曾相识,余光猛地瞥见一个人影溜溜达达就走了进来。
一身现代衬衫长裤,跟周围全是长袍制服的鬼差完全格格不入。
更格格不入的是这个男人的长相,在一群奇形怪状的鬼差中,说是让人眼前一亮都是谦虚了,明明就是谪仙下凡,鹤立鸡群。
柏扶青跟逛自己家后花园一样,如入无人之境,就这样闯了进来。
视线在几个鬼差脸上巡睃一周,正想开口问判官在哪,突然感觉有个熟悉的人影被他扫了过去。
等等。
柏扶青的目光倒了回去。
跟面无表情的殷垣对视正着。
“”
“”
第49章
柏扶青出现在这里,比让乔布斯来城隍庙打工都让殷垣难以接受。
两人隔着鬼差对望,谁都没先开口。
白无常也被吓个正着,之前被柏扶青威胁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差点一蹦三尺高,露出防御姿态,“呔,你、你怎么来城隍庙了?我告诉你,这可是我的地盘,管你是什么都不能在这放肆!”
柏扶青:“……”
这白无常脑子抽的什么风?
“你不是人?”
“你能看见鬼啊?”
殷垣跟柏扶青同时开口问,又都愣了愣,知道这问题是白问了。
“……”
殷垣揉了揉眉心,说道:“我觉得我们需要时间好好聊聊这些事。”
只是目前当着这么多鬼的面,殷垣也不好表现出自己还是个活人,把话题扯回到被捆绑的蛙僧身上。
蛙僧身上还穿着棕黑色的福田衣,衣片纵横交错一块块缝织在一起。原本庄严肃穆的袈裟却因为青藤的束缚显得皱巴巴一团,配上蛙僧刻意变出的脸圆耳垂大的佛相有种说不出的滑稽感。
也不知道是被这么多鬼差团团围住而紧张,他想张口求饶,一张嘴发出一声清脆的蛙叫。
“咕呱——”
“青蛙成精了?”殷垣皱了皱眉,闻着蛙僧身上没什么血味,应该是没害过人命。
“这是蛙僧,寺庙外的池塘经常会汇聚一片青蛙,日日听诵佛经,经受机缘后有可能会化成人形,也叫蛙和尚。这个蛙僧在人间冒充和尚到处招摇撞骗,我就把他抓了带过来。”
柏扶青很少能这么耐心地解释,但面对殷垣总会产生例外。
“带他跟我过来。”殷垣说着朝旁边的判官办公的大殿走去。
柏扶青一句话没多说,拖着蛙僧跟上。
目睹全程的白无常茫然,好一会说道:“……不是,我们是不存在的吗?为什么没一个人跟我们说话?”
……
判官殿的灯光一如既往昏暗,几盏油灯随风摇曳,勉强照亮整个室内。
挂着的几盏灯笼透出橘红色的暖光,映得殷垣脸上总算有点活人气儿了。
柏扶青前脚刚进去,反手就将门关上,还随手下了个禁制,谁也不能再进来。
跟在他们俩后面,试图加入这个家的白无常猝不及防地撞上门,嗷一声连连后退,捂着脸委屈极了。
“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门发出砰地一声,殷垣闻声转头,手臂被凭空出现的藤蔓缠绕,猛地一拽,往前踉跄几步,被柏扶青接个正着。
“这么大人了,连路都走不好吗?”柏扶青说道。
“……”殷垣低头看见还在手臂上缠绕的藤蔓,约莫手腕那么粗,青灰色的藤条上还长着几片叶子。最奇怪的是这藤蔓末端居然是从地面猝然钻出来。
一根藤蔓就这么顶破地砖钻了出来?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殷垣隐约觉得这藤蔓很熟悉,似乎不久前也见过。伸手去碰了碰,藤蔓有意识一样,兴奋地动了动枝叶,像是在回应殷垣的触碰。
他又用力扯了一把,完全扯不断,反而让它越收越紧。
柏扶青想了想,回应他的问题:“你对象。”
“……”
殷垣冷漠道:“再说下去就不一定了。”
柏扶青忍俊不禁,“我在想要不要说实话,万一把你吓跑了怎么办。”
“但是我又想了想,发现你好像跑不掉。”柏扶青捏了捏他被藤蔓缠绕的手臂,意有所指,“殷律师,乖乖的啊。”
殷垣眉心陡然蹙起,“滚蛋,放开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一脸防备,柏扶青却觉得有种看小狐狸炸毛一样的可爱,“别说得我这么穷凶极恶,我又不吃人。我是建木,听过吗?”
“听过贱人。”殷垣回答。
柏扶青:“……”
他眯了眯眼睛,看着殷垣完全不怵的样子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的态度是不是太好了。
怎么说他也是上古神树,殷垣居然敢这么骂他。
但看着看着,他就忍不住被殷垣紧抿着的唇瓣吸引。
“听见没有?我让你放开——”殷垣的声音戛然而止。
柏扶青扶着他纤瘦的腰肢,在殷垣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吻上去。但柏扶青毫无任何接吻经验,全凭着本能胡乱亲。
倘若殷垣能自由活动,绝对会给柏扶青来个过肩摔。但是他现在被藤蔓捆着,又被柏扶青强行抱入怀中。
汹涌澎湃如能将一切掀翻的潮水的力道逼得殷垣想后退,可柏扶青丝毫不给他任何机会,只能无力的承受。
红袍下探出的手指捏着柏扶青的手腕,努力想要挣扎,却因推开的力道不大,反倒像是欲拒还迎。
殷垣看不见眼前的一切,黑暗笼罩下,感官会变得更加敏锐。比如柏扶青身上炽热的温度,手臂上藤蔓收的更加紧,以及不知道是谁发出的低喘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柏扶青总算把捂着殷垣眼睛的手掌移开,他自己却没退后。两人相距也就几公分,完全能把对方的任何反应都收入眼底。
“看来有时候太讲礼貌也不好。”柏扶青贴着他的脸颊,亲昵地蹭了蹭,又亲了一口他的侧脸,“早知道上次在影院就这么干了。”
殷垣现在是魂体,脸上没有因为窒息而产生难以言喻的红晕。但他依旧感觉不适,闭了闭眼睛,平复刚才的冲击,抬脚狠狠一踢,踹到他腿上。
“你有病吗?在这都能发情!”
柏扶青干咳一声,“没忍住。”
真是有病,全都疯了。
殷垣没觉察到自己眼眶红了一圈,自以为很是严肃地说道:“把这东西给我解了。不要再碰我。”
柏扶青稍一抬手,藤蔓随即放开殷垣,消失在空中。
殷垣警告地看他一眼,撤开几步距离。
判官笔这时才敢出来,飘到殷垣手边,讨好似的碰碰他指尖。
这也是没用的东西。
殷垣没想到判官笔也能这么窝囊,刚才一直装死,怎么都不肯出现。现在看没事了又颠颠跑出来。
“这是判官笔……”柏扶青见过这玩意,没想到它会出现在殷垣手边,只一瞬边恍然大悟,“原来外面那些鬼说的长得比钟馗还好看的判官就是你。”
“确实比钟馗那个大胡子好看。”
殷垣深深一呼吸,抬手做出个噤声的手势。“你闭嘴,我要安静一会。”
柏扶青刚亲完,心情好到不行,对殷垣百依百顺,十分大方地表示自己绝对会配合。
殷垣原以为柏扶青最多会点什么术法,没想到他干脆不是人了。可看样子,柏扶青似乎对他真没什么恶意,反而有种恋爱脑的美感。
一个传说中的神树,跟人谈恋爱……这不荒唐吗?
他多大年纪,自己多大年纪?柏扶青脑子真是有坑。
气氛静寂之时,一直被忽略的蛙僧总算从柱子后匍匐了出来。
他嘴被下了禁制,说不了话。只能发出细弱的呜咽声,刚才闹得太激烈,殷垣完全没听到,现在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柏扶青歉意一笑,“刚才顺手把他嘴堵上了。”
“……”
蛙僧感觉自己的嘴能动了,下一秒想说的话就脱口而出:“两位大佬,有什么事能不能把我先放了再说啊?我就算是个假和尚那也是和尚啊——”
鬼知道刚才他躺在地上的时候有多尴尬。
大佬们要打去床上打好嘛?
“不是说妖怪管理局把关于妖的事务分管给另一个部门了吗?怎么还送到城隍庙来?”
柏扶青面不改色道:“他们不专业,还是你有经验。”
殷垣只当没听见,看向蛙僧,“你做了什么事,讲讲吧。”
蛙僧支支吾吾:“也没做什么,就是用鸡鸣寺的名义,给人处理点事情,稍微赚点钱花花。”
“具体点。”
蛙僧苦笑:“我们这行要保护客人隐私,说出来就没信用了。”
他瞧着柏扶青站在这个判官后面,猜测估计是要判官来审他。
若是其他的判官,他可能还得担心一会,但面前这个判官,样貌实在太年轻出众了,一看就是个花瓶,估计也没啥本事。说不定糊弄糊弄就能过去了。
判官这时上前一步,低头凝视过来,“你不说,我现在就把你把你修行废了,再扔到蛇窝里面,青蛙不是最怕蛇了吗?”
靠。
蛙僧瞬间收回刚才的想法,这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跟外面的鬼差一丘之貉。
蛙僧心虚地转了一圈眼珠,“我说,我说。我主要是接单给人看事儿的,他们遇到神神鬼鬼的事,都让我去解决。有的人想要挣快钱,或者是换命借运,养小鬼,这些我都能给他们做指导。但是我不会自己动手,告诉他们方法,拿到钱就行。至于成不成功,那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你为什么不自己来?”
“自己来,那不就沾上因果了吗?我还得修炼呢。”
“……”殷垣看他光秃秃的头顶,乍然想到之前从郑越娥嘴里提到的和尚。
这殿中只有他们三个人,殷垣干脆支使看戏的柏扶青出去叫两个鬼吏进来帮忙。
“我帮你,要做什么?”
殷垣指了指不远处桌子,“他说,你记。会写字吧?”
柏扶青轻哂道:“我上午给你留了张情书,会不会写字你不知道吗?”
蛙僧眼睛瞪大,又立刻低头,竖起耳朵听八卦。
殷垣完全不接他茬,揪着蛙僧让他把这些年干过的事一一吐露干净。
起初蛙僧还想刻意隐瞒一些,装成空档期糊弄过去。只是殷垣当律师这么多年,跟当事人打交道次数多了,稍微一听就能判断出来对方是不是在讲述时说了假话。
他拎着判官笔威胁威胁,“你应该知道判官笔不是只有写字这一作用。”
蛙僧欲哭无泪,老老实实全说了。
…
白无常还处于对电脑的新鲜期,自告奋勇给这些孤魂野鬼做身份信息登记。就是敲键盘敲得完全不熟练,半天才打出来一个字。
“你叫张强是吧?”
“老爷,我姓李。”
“……都一样,都一样,名字对了就行。”白无常说道。
“……”这个叫李强的鬼没想到来一趟城隍庙还换了个姓。
殷垣伸手从背后两下把“李”字给他打了出来,不等白无常说话,先对他道:“出来一下。”
“啥事啊?正忙着呢。”白无常恋恋不舍离开了偏殿,跟着飘了出来。
殷垣把一沓纸塞他怀里。
“啥玩意啊?给我的钱啊,你啥时候这么好了……嗯?怎么还有字?”白无常看着密密麻麻的字,整个鬼都麻了。
“蛙僧这些年做的事。给人换命,借运,帮人养小鬼,配冥婚……十多年来上百起。里面该死的人还活着,该活的人早就死了,阴阳颠倒,被这么多人钻了空子,这就是鬼差干的活?”
殷垣揉了揉眉心,“你最好带人把这些事情查清楚,不然后面有你好过的。”
白无常翻着纸匆匆看了起来,越看神情越凛然。
“我知道了,这几天我就给它搞完。”白无常话不多说,想拿勾魂索把蛙僧捆住,可一想到这家伙是妖不是鬼,手抬到一半,也不知道该不该把他留下来。
尤其是旁边还有个妖族的大佬虎视眈眈。
柏扶青适时摊手,客气道:“你随意。”
白无常这才放心,视线在这两人身上移来移去,好奇问道:“冒昧问一下,你们俩……认识啊?”
“朋友。”殷垣一口咬定,“普通朋友。”
白无常狐疑地看他,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但是柏扶青只是宠溺一笑,完全不辩解,似乎殷垣说什么都对,他无所谓。
心如死灰的蛙僧抽空悄悄翻了个白眼,只敢在心里偷偷啐骂一句,放屁的朋友,谁家朋友亲亲抱抱的。
……
殷垣从城隍庙回了家,路上一直恹恹不想多说一句话。
心里忍不住乱想,虽说他是需要一段恋爱关系让焦端放轻对他的警惕,但是恋爱对象至少不能连人都不是。
如果是人,到时候分手也容易。
可要是妖,谁知道还能闹出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他思量着能不能及时止损。
柏扶青就跟提前预判了他想法似的,优哉游哉地说道:“殷律师,你之前也没向我坦白你还是判官的事情。我们俩都有错,你要是想拿今天这事当理由分手,我可不同意。”
“不过你可以试试,你知道的,我对你一向很包容。”
殷垣要听不出他弦外之音就真的白活这二十多年了。
“没有。”殷垣平静道:“我在想其他事。”
“什么事?”
“你送我的盆栽,不是说它能招财吗?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可一点钱都没见到。”殷垣道。
柏扶青眉眼一松,愉悦地笑了笑,“你招到我等于招到财。”
“你住的还是我家。”说到这,殷垣突然又问他:“不对,花姨说你是他表弟,那花姨是什么?也是树?”
“花盈不是树,她是山神。很多年前,这里块土地上还没这么多人类。西南方有条河,叫黑水。黑水之中有块地方叫都广之野,建木就生在那里。而紧邻着黑水的就是肇山,花盈是肇山山神。千万年来,斗转星移,沧海桑田,都广原野成了山群,而肇山逐渐成了一块盆地。花盈这个山神虽然还活着,可其实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只是她自己不想离开肇山。”
殷垣先是点点头,忽然一顿,侧头看了他一眼,“方便问一下您今年贵庚吗?”
柏扶青带着惆怅的表情一顿,一字一顿地坚定道:“你放心,我身体好着呢。”
“还是要多保重。”殷垣语重心长,“这么大年纪,就该好好养老了。”
柏扶青实在听不下去,扯住殷垣的胳膊,把他抵在路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不介意现在证明一下。”
“……”殷垣拍了拍他的手臂,指尖指向他身后的一处房子,“如果我没看错,那应该是监控。我现在不是人,监控也拍不到,但你可以拍到。你猜明天会不会有人在监控里面看见什么奇怪的画面?”
“比如一个男人站在路边对着空气——”
柏扶青抬手捂上他的嘴,“别说了。”
再说下去,柏扶青自己都能脑补出来画面了。
他疏朗如画的眉眼写满无奈,“阿垣,别闹了。”
殷垣被他堵了嘴,手臂却可以自由活动,冰凉的指尖摸索到柏扶青的脖颈间,弹琴一般拨弄两下他凸起的喉结。
眼睛漫不经心地抬起,纤长的眼睫眨动,眼波无声流转,在如此近距离中毫不吝啬地展现自己的摄人的美貌。
柏扶青下意识滚动一下喉结,感觉口舌发干,不由收回了手。
殷垣适时说道:“回家吧,我明天还要上班。”
“回家。”柏扶青重复道。
……
四九城的某高档小区
男人跪在供台前,恭恭敬敬地点上三炷香。接着拿起供台上的小刀,划破指尖,挤出几滴血滴在香炉里,口中念念有词:“求您保佑我这场戏一定要拿到主演,让我一部戏爆红,事业顺利,资源不断。我要彻底翻身,把他们都踩在脚下。”
而在他面前,摆放着的却不是任何神像,只有一个全身焦黑色的玉石雕刻而成的小娃娃摆件。
香在炉中迅速燃烧,白烟顺着空气钻进小娃娃的鼻子。
只听房间倏然几声稚嫩的婴儿笑声。
“嘻嘻——”
男人脸上露出一抹胜券在握的笑意,咧开了唇角,不大的眼睛因为这个笑容更显得凶戾,原本还能称得上清秀的脸直接扭曲起来。
这时,外面的门铃被摁响。
男人小心翼翼关上门,离开这间屋子。
大门外站着浑身包裹严实的徐潺,一见开了门,就马上进去,熟络道:“这么晚让我过来有什么事?过两天就进组了,到时候再说不行吗?”
男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打扰到徐哥了吗?真不好意思,我也是太紧张了就没想这么多。剧组里面只有徐哥跟我比较熟,我才第一时间想找您帮忙的。”
徐潺摘下口罩,一张脸瘦到脱相了,只是他骨相优越,长得又高,身材比例好,再脱相也说不上丑。
“算了,就当我吃完饭出来消化消化。这离我家也不算太远。你叫我来有啥事啊?电话里面也没说清楚。”
“有点演戏方面的事想请教您一下。”男人说道:“我和您的对手戏最多,所以就想让您帮我看看,别到时候我再演不好,耽误大家的整体进度。”
“嗯。”徐潺点点头,感觉这理由还算说得过去,自来熟地往沙发上一坐,“我记得你是演我的侍卫,叫十六那个是吧。人设还挺符合你的外貌的,你好好演,这个角色绝对可以出出圈涨一波粉。”
“是的,我是演十六。”男人转身给他倒了杯水,“徐哥您叫我小秦就行,来,您喝口水。我去拿剧本。”
徐潺点点头,接过水杯抿了一口。
只是他最近身体不好,连水也不能多喝,润润唇后就放到了一边,等男人把剧本拿过来。
男人眼睛闪了闪,走进书房后又端着一盘刚洗好的蓝莓过来。
一块放到茶几上,“徐哥,您边看边吃,让您跑一趟实在辛苦了。”
徐潺给面子地吃了两三颗,接着拿着剧本看了起来。
男人原地站立一会便进入了状态,将背好的台词熟练说出。
徐潺耐心一句句跟他接戏,正要调动起来情绪来一场比较激烈的戏份时,忽然感觉喉咙腥甜,胃里天旋地转,眼前视线黑了一半,竟然喷出口血水。血沫将剧本浸透,一同落到地板上。
随着血水一块吐出来的还有一条手掌长的白色绦虫。
绦虫落在地板上,还没死透。
顾涌着身体朝徐潺接近,大有种你把我吐出来,我还要进去的姿态。
徐潺那口血把自己吐懵了,一边狂咳,一边抓起手机想打120。
“诶呦,徐哥您没事吧?怎么还有血啊!”
男人上去一把抽过他的手机,依旧关心道:“徐哥,您别忘了您自己的身份。还是先跟您的经纪人联系一下吧。”
徐潺伸手努力去够,只是稍微一动,胃里就跟刀绞一般,浑身无力地瘫软地面。
男人冷眼看着徐潺痛得在地上翻滚,刚才讨好的神情荡然无存,把玩着他的手机。
第50章
兴许是受了昨天掉马的刺激,殷垣回家后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梦中他一觉醒来,发现柏扶青在厨房里做饭,身上还穿着条黑白格子围裙,左手拿锅铲,右手端盘子,听见殷垣起床的动静,扭头看过来。
殷垣一眼就看见柏扶青头顶长了根挺翘的叶子,眉眼温润,一脸贤惠地笑道:“阿垣,你终于醒了,我做好了早饭,快来吃吧。”
他说话的时候,头顶的小叶子还在左右摇摆。
殷垣听见自己冷漠道:“我还要上班,你自己吃吧。”
紧接着,梦里的殷垣拿着公文包,一身黑色正装毫不犹豫地走过柏扶青面前伸手去开门。
就在开门的一瞬间,柏扶青瞬移到背后,原本手上的锅铲跟盘子全都不见了,一只胳膊牢牢横贯他的腰肢。
柏扶青线条锐利的下颌放在他脖颈间,说话时呼吸拂过殷垣的耳垂,语气轻柔却阴恻恻说道:“阿垣不饿,我还没吃饱呢。”
梦里的殷垣毫无反抗之力,硬是被柏扶青扛起,回到卧室里一把丢到床上。
藤蔓自床边蔓延,牢牢锁住还没挣扎起来的殷垣四肢,将他拉成一个大字型。
柏扶青一边脱他身上那条破围裙一边不怀好意地狞笑:“你知道古代为什么总会有妖怪勾引书生的故事吗?因为妖怪需要修炼,而书生忙于读书,一般都是处男。这种处男的阳/精对妖怪的修行大有裨益,做上一次就能突飞猛进。”
“阿垣,看见我头顶的叶子了吗,今天不让它开出花来,你就别想下床!”
梦中殷垣的胳膊被捆绑在一起,柏扶青脱完围裙,就来解殷垣的扣子。
他离得近,纤长浓密的眼睫近在咫尺,就算脸上挂着不正常的笑,也无损他的俊朗,反而在原本温润的脸上增加几分邪气,殷垣盯着他的脸有些怔愣。
看见殷垣不说话了,柏扶青似乎更生气,连扣子也不解了,掐着他的下巴质问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梦里殷垣似乎才反应过来到自己的戏份了,配合着大喊:“呸,就算你得到我的人,也不会得到我的心!”
柏扶青满意了,恶狠狠道:“谁想要你的心,我要你的人和阳/精就够了。”
然后就在柏扶青俯身来亲他嘴唇的一瞬间,一声凄厉婉转的“姥姥——”打断柏扶青的动作。
床上两人同时回头去看,只见白无常头上的高帽换成了一块白色头巾,头巾温顺地垂落肩头,嘴里咬着头巾一角,眼神幽怨地扶着门说道:“姥姥,您不是让我去勾这书生的魂吗?怎么反倒自己亲自动手了?”
柏扶青不满:“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要是还想要你的编制,今天就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殷郎,不是奴家不讲义气,看着编制的面子上,你就从了姥姥吧。”
白无常仅仅犹豫了一秒,就在殷垣和编制之间做出来选择,毫不犹豫地消失在房间里。
柏扶青挑眉狞笑:“你看吧,连他都不会帮你。今天你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中间再发生了什么殷垣都记不得了,反正就是被翻来覆去,颠三倒四,最后柏扶青满意地将头顶的小花摘下来,放入殷垣无力的手心中。
再三叮咛,“这是第一朵,以后你要配合我开出更多的花。”
殷垣瞬间被这句话吓醒过来,一睁眼先看了看自己的手,确认没有什么从柏扶青头顶拔下来的花才放下心。
这梦都不能用简单的乱七八糟来形容了,那简直是骇人听闻,还丧心病狂。
殷垣无力地站在洗漱台前对着镜中因为没休息好导致眼圈微红的自己,努力忘掉梦里所有的一切,正视现实。
不能因为柏扶青是个树精就把他跟聊斋的树妖姥姥划等号。
好歹是这么有名的神树,最起码是个正经树吧。
殷垣催眠自己一会,总算稍微冷静了下来。对着镜子将自己整理一番,重新回到那个一看就非常专业的精英律师形象。
刚换好衣服,门铃就响了。殷垣去开门,好不容易被刻意遗忘的记忆随着门外的人再次浮现出来。
“姥……你怎么来了。”殷垣紧急收回脱口而出的话,旁若无事道。
“想着你应该快上班了,就来打个招呼。”柏扶青拿着一束花,正要递过去,忽地敏锐察觉殷垣的眼神似乎不对劲。抿着唇,似乎想扔了这花一样。
“你不喜欢?”柏扶青纳闷。
殷垣看见这跟梦中相似的花都快应激了,立刻果断道:“不喜欢,扔了吧,别送了。”
“真不要啊,我辛苦养的呢。”
殷垣心里呵呵一声,按梦里的剧情,谁辛苦还不一定呢。
但面上,他坚决拒绝:“我讨厌一切有关黄色的东西。”
柏扶青虽然不怎么理解,但是面对比自己小的多的恋人,还是选择非常大度包容他的一切喜好,“好吧。你还有什么不喜欢的,我都记一下。”
殷垣:“要不你这两天也别出现了。”
柏扶青当即冷下脸来,“这个不行,换一个。”
“……我不喜欢聊斋志异。”殷垣沉默一会说道,“你也别看。”
“???”
殷垣抬手掩面,为自己莫名其妙的话找补:“我……做了一个关于聊斋的噩梦,有点应激了。”
柏扶青体贴地表示:“要不请假休息一天,我陪你。”
“不用,上班挺好的。”
殷垣最后在柏扶青关切的目光中,连早饭都没吃,匆忙离开家门去上班。头一回不是踩点上班的行为引得柳裕非常惊奇,特意拐到殷垣办公室点名夸赞。
“不错不错,看来找大师看看风水还挺有用,连你都开始变化了,继续保持昂。”
殷垣:“……”
疼。
浑身像是被抽皮扒筋,破膛开腹一样的疼。
徐潺迷迷糊糊感觉自己的肠胃被长到半米的绦虫钻出上百个洞,黏糊糊的血顺着这些小洞小溪一样淌出来。
他的腹部被切开,迫使他不得不看清自己的内脏。
猩红的心脏,透着粉白的肾,深红色的脾和如同骰子一样的拳头大小的胃。
绦虫如针线一样,从一个洞穿进去,再从另一个洞钻出来,来来回回,啃食徐潺的血肉。
与此同时,徐潺看着这一血腥场景,竟然不觉得恶心,反而感觉一阵透支所有力气的饿意。
这股饿意就像是从灵魂深处传来,不断折磨徐潺所有意识,大脑里面除了疼就是饿。
甚至饿意压过一切痛楚,迫使他想要吃到自己能看见的一切东西。
在做了艰难斗争后,他颤颤巍巍将手掏进被划开口子的胸腹,捏着那根巨长的绦虫,使劲一拽,再次塞进嘴里,他拼命把这条绦虫全部塞进嘴里,绦虫顺着喉管往下爬,再从胃里钻出个小洞探出头来……
“病人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太虚弱加贫血,绝对不能再减肥了,如果再这样下去,肯定会有生命危险。”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徐潺耳中,他睁开眼,医院的消毒水味一下让他感觉恍若隔世。
门外医生说话的声音还在继续。
徐潺下意识摸了摸腹部,完好无损,也没有什么刀疤。
紧接着他想起梦里被他吃下去又从胃里钻出来再次被他吃下去,来回循环的绦虫,瞬间没忍住,跌下床抱着垃圾桶吐了起来。
只是他许久没进食,就算是吐也只能吐出来点酸水。
这动静把门外的医生和经纪人惊动进来,经纪人看见徐潺好不容易醒了,又开始抱着垃圾桶吐,扯着医生反复确认,“你确定他真的没什么问题,他都吐这么猛了,还叫没问题?”
“这……这,我们给徐先生反复检查了一整遍,就连专家会诊也做过了,真的没问题。”医生也百思不得其解。
“是不是减肥减出来了心理疾病?有些病的病源在神经上,不容易被察觉到。”
经纪人正想继续问,便听徐潺有气无力地道:“姐,我想单独跟你说句话。”
“诶,行行行。”经纪人跟徐潺认识许多年了,平时既是同事又是朋友家人一样,相互扶持才能到今天这个地步。
见他这样,经纪人都忍不住心疼了。关上门后问徐潺,“你身体到底怎么回事?之前怎么不早说,要知道会这样,打死我也不会给你接这个本子。你看看把你都饿成什么样了。”
“刘导看起来浓眉大眼的,谁知道他心真这么黑,虐待演员都快把人虐待死了,你都瘦脱相了,还减什么肥。”
“姐……”徐潺从地上爬起来,感觉一阵头晕眼花,“我不是饿的,我好像是被人搞了。”
经纪人脸色瞬间沉下来,“谁?”
“我不知道。”徐潺眼前全是黑的,全凭着摸索回到床上,“我怎么到医院的?”
“那个跟你一个剧组的小秦给你送过来的,叫什么,秦学早是吧?他人还挺周到,怕你被狗仔偷拍,特意在送你来医院的时候做了伪装。”
“哦。”徐潺对晕过去前的印象不深,有气无力道:“姐,你把那个大师找过来吧,我估计这事不是医生能解决的。”
虽说现在主流思想是唯物主义,可在娱乐圈这里,一个人红不红,什么时候红,能红到什么程度,似乎都是看命。有的人勤勤恳恳拍戏唱歌跳舞十几年,要颜值有颜值,要能力有能力就是死活红不了。
而有的人啥也不会,就可能因为一张脸,甚至连脸都没有,就靠一个镜头全网爆红。
娱乐圈就是个名利斗兽场,谁都想挤破头爬到最顶端。搞玄学对圈内人来说早就见怪不怪,比如养小鬼给自己增加运势。
经纪人能理解是一回事,但感觉恶心又是另外一回事。
转身给认识的大师打电话,请他来一趟。
大师正好在这附近,闻听这事,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一进病房当即拧眉问道:“你最近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徐潺躺在病床上,苍白瘦削的脸茫然无措,“我,我最近一直减肥吃的蔬菜沙拉什么,别的一点没吃啊。“
大师皱皱眉,让经纪人关上门,谁也不能放进来。
嘱咐完后,对徐潺道:“你闭眼,掀开被子躺好。”
徐潺乖乖照做,大师站在床边,深深一呼吸,提气扬嗓,唱念起来。
“汝等有学未尽轮回。发心至诚取阿罗汉。不持此咒而坐道场。令其身心远诸魔事无有是处。”
“十方如来执此咒心,降伏诸魔制诸外道。”
他变了调的音腔拉长,徐潺听得半梦半醒,昏昏沉沉,时而飘在云端,时而深陷沼泽无法自救。
浮浮沉沉好一会,突然一根棍子猛地敲在他的腹部,只听大师石破天惊一样大喝,“孽畜还不快快现身!”
徐潺立时清醒过来,感觉被敲的地方一鼓一鼓,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仓皇奔逃。而他腹部被敲打那块,赫然有道黑色的手掌印。
“大师,这是什么东西?”徐潺瞪大眼睛。
“是苗疆的蛊虫。”大师说着,收回手,“这东西在你身体里面已经筑巢搭窝,繁衍无数。要想彻底根除,只怕得找到炼制它的人才能救你。”
徐潺被他的形容恶寒一瞬,激动道:“找,一定要找到凶手,我就想知道谁害的我这样。”
大师沉吟,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罗盘,抬手又拔了一根徐潺的头发,头发掉落在罗盘上,瞬间化为灰烬,一丝肉眼可见的黑气自罗盘上浮起,若隐若现指向远方。
“这是什么东西?”徐潺要不是实在起不来,简直想站立膜拜了。
太他爹的玄幻了!
大师瞥他一眼,说了个时间,“晚上七点,你跟我走一趟。”
“昂?”徐潺好奇,“去哪啊?”
经纪人忍不住插话,“不行啊,徐潺都这样了,他能下床吗?”
大师没好气道:“有我在,怕什么?”
接着他回答徐潺的问题,“哼,我实话告诉你吧。这事我难解决,但是对我认识的朋友来说来说可是轻而易举。你这是被人养的小鬼下了蛊毒,这几天不解决,你的五脏六腑都会被掏空吃烂,到时候大罗神仙来了也别想救你。”
徐潺肃然起敬,“那我们今天是去他家吗?”
“不用,去他单位。”
啊?
单位?
去人家上班的地方找人办事,不方便吧?
徐潺的困惑在晚上就被解开了。他穿着冲锋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木着一张脸,站在人流稀少的街道上,对着巍峨建筑沉默半晌才难以置信地问道:“他在这上班?!!!”
大师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这怎么了,国家重点保护单位,你看不起谁呢?”
徐潺:“不是,谁这个点在城隍庙上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