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静央一整天都没有开门,她睡醒之后,听到客厅没了声音,才试探性地推开门。
门开了十几分钟,她才走进客厅。
陈思遥不在家,电视柜上的玻璃笼子已经消失不见。
游静央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在这么好的房子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她只感觉到无序和幻灭。
人应当对未来保持希望和憧憬,才能更好地活着。生病的那段时间,游静央一直想再见陈思遥一面,看看她过得怎么样,再和她道歉。先活下来,然后过好接下来的生活。这份幻觉支撑她打败病魔,一直走到现在。
早知道未来是现在这样难堪和不美好的景象,她觉得自己过去那些坚持都成了笑话。
当初就不该把家地掏空和病魔抗争,还不如顺着命运的安排走了算了。
真糟糕。
这样活着真糟糕。
她又有点想哭,从桌上抽了张纸巾覆盖在脸上,试图把这股痛苦忍回去。
陈思遥打车去了一家咖啡馆。
游静央在生气,她怕自己在家,游静央容易气死,所以先躲出来,给她一点独自的空间。
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可能更想一个人呆着。
失去无牙仔的陈思遥也想一个人呆着。
她选了一家很位于商务楼的咖啡厅,咖啡均价都是一百多一杯。店铺很冷清,一副要倒闭的样子。
陈思遥进店,许多咖啡豆都需要预定,她点了一杯此刻可以喝到的最贵的咖啡。店里可选的甜品种类不多,她选了一款当下很热门的栗子蛋糕。
栗子蛋糕很甜,咖啡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喝。
陈思遥独自坐在咖啡厅里,看着窗外下起了灰蒙蒙的雪。
她的心底升起一种巨大的匮乏。
什么都无法填补,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要把整个宇宙的物质全部吸进去,她才能感受到一点温暖和安慰。
这家店没有像别的店一样播放圣诞主题的歌曲,老板的歌单听起来都是失恋氛围感满满地感觉:
“sorry我不是坏拉拉~sorry我不会哄女孩~sorry我没有颜值和学历~”
陈思遥越听越难受,有一种被针对的错觉。
不是只有游静央委屈,陈思遥也一样委屈。
她又做错了什么呢,游静央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惩罚她,哪怕现在,游静央也依然在惩罚她。
游静央答应和她相爱,游静央又离开。
可游静央竟然比自己还要委屈,好像当初是陈思遥抛弃了她,是陈思遥造成了这场悲剧。
游静央今天又伤害了她一次。
游静央说,她在这里的每一天都不开心,她要离开。
陈思遥扪心自问,自己在感情这件事上一直都做到了真诚,且不说以前怎么样,现在游静央过得那么惨,她依然能够拿出十足的诚意来帮她。
世界上还有哪个女人能对你这么好,你做保洁的时候我次次给你打赏三千多块,现在每个月住在我的房子里我还要倒贴给你五千,现在每次合作哪一次不是我出面给你谈广告费,你你你,你一个新人,你以为互联网这么好混吗,你知道周漾春那个奸商把价格压到多低吗。
明知道没有结果,明知道一切都是徒劳,我还是想短暂地把你留在身边。
陈思遥心里把这些话发泄了一遍,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又打包了一块栗子蛋糕。
游静央,你对我真的很小气,无论是爱还是别的什么,而我一向大方又真诚。
天色昏暗,雪越下越大。
陈思遥打不上车,她在咖啡店排队等了很久,订单被接了又取消,这么反复折腾到天彻底黑下来。
她觉得上天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交换机制,好像她如今的那些运气都是用感情生活的不顺来换取的。
陈思遥到家的时候,游静央已经做好了晚餐。
她不确定陈思遥今天还要不要回来吃饭,也不想主动发消息去问。
趁着陈思遥不在,游静央偷偷溜进她的房间看了一圈,连洗手间都看了,没有看到玻璃笼子,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
陈思遥很喜欢那个恐怖的蜥蜴,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拿在手上把玩,一口一个宝宝亲亲。
现在真把那东西送走了,倒显得像是自己对不起她似的。
她心烦意乱地把陈思遥的房间收拾了一下,陈思遥有随地乱扔衣服的毛病,游静央每次都把地板清洗得很干净。
她坐在陈思遥床上,抱着她的枕头闻了闻。
陈思遥的床是最大号的双人床,感觉睡三个人都绰绰有余。游静央躺在床上,隐约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陈思遥回来了?
她有点尴尬地坐起身,现在再走出房间已经晚了。
她索性就坐在床上,破罐子破摔地等着自己被抓包。
陈思遥一进门就看见餐桌上摆了好几道菜。
她叹了口气,把蛋糕放在游静央常坐的椅子前,换下羽绒服。
她的头发和身上都落了雪,进入温暖的房间里,雪花化作水珠,挂在她的发丝和睫毛上。
陈思遥以这样一副姿态进入房间,门开着,她站在门口,就看见了坐在自己床上的游静央。
游静央洗过了澡,穿着睡衣,眼睛还是肿的。
她就这么淡定地看着陈思遥进来,看着陈思遥坐在床的另一边开始换衣服。
陈思遥一边脱掉毛衣,一边在噼里啪啦的静电袭击下笑出了声。她实在是拿她没招了。
仿佛游静央才是这个房子真正的主人,她才是借住在游静央家的那个女人。
陈思遥换好睡衣,和游静央一起坐在床上。
还是陈思遥先一步开口:“我已经把守宫送走了。你以后再也不用在家里和它面对面了。”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都可以提出来。我试着改。”
被游静央这么一吓,陈思遥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养任何动物了。
“其实你不用这样。搞得好像我是什么罪魁祸首一样。”
游静央把责任撇得明明白白。
“你养,或是不养,都是你自己的事,是你自己的选择,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一定要这么和我说话吗。”
“不喜欢的话以后我们之间可以不说话。”
陈思遥笑了笑,站起身,离开了这间房。
原本回到家,看到游静央还在家,她感到了一丝心安。她总觉得游静央会和之前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一高兴就又会抛下自己离开。
餐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
陈思遥坐下来,照常吃饭。没办法,游静央在她的房间里跟她吵,她只能把房间让出来。
真是不能以貌取人。
游静央虽然看起来平静温和,柔柔软软,看上去一点脾气也没有,实则脾气超大,做事也狠。
陈思遥自己虽然长得有些凌厉,看上去不怎么好欺负,实则超好欺负,遇到一点儿事儿都要躲起来哭一场。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被游静央欺负得一塌糊涂。
她只能像个老实人一样摊手:为啥啊。
在陈思遥的眼里,游静央每天都像是真正的女主人一样在打扫这个房子。她把各个物品归类摆放,家里的所有东西都要听她的话。
等陈思遥吃了好一会儿,游静央才姗姗来迟。
她拉开椅子刚要坐下,就看到一盒小蛋糕摆在眼前的桌子上。
很显然,这是陈思遥给她买的。
又是把宠物送走,又是买蛋糕,搞得游静央有点下不来台。
“这是秋冬很火的栗子蛋糕,在一家很贵很贵的咖啡店买的。你尝尝。”
在陈思遥的注视下,游静央不紧不慢地拆开盒子,取出小蛋糕。三角形的蛋糕中央有一枚栗子,看起来甜美可口。
游静央在饭前拿着小叉子开始享用蛋糕。
这蛋糕很好吃,奶油绵密,有点甜,游静央还是坚持全部吃完了。
等她把全部蛋糕都吃完,陈思遥说:“你吃了我的蛋糕,我就当你原谅我了。我们现在算不算和好了。”
“那个,蜥蜴。你把它送到哪里去了。”游静央问道。
“我们拍家居服产品的那天,周漾春的妹妹也在现场,短头发的那个小姑娘,你记得吗。”
游静央点点头。
那女孩十几岁,身材消瘦,头发特别短,就像小男孩一样,她还很奇怪,正是爱美的年纪,为什么要把头发全都剃掉。
“正好那个妹妹说她很喜欢,很想养,我就送给她们了。”
曾流观还把妹妹的新微信推给了陈思遥,要她时不时给陈思遥发点无牙仔的视频和照片汇报一下近况。
喜欢就好。
游静央这才放心下来。她照顾这个黑不溜秋的小家伙这么久,每天给它喂虫子,这么急匆匆地把它送走还是有点内疚,她担心它遇不到一个很好的主人。
客厅灯光明亮,陈思遥对游静央说,外面刚刚一直在下雪,先是小雪,后来变成大雪。你今天一直在家,现在要不要跟我去小区楼下踩踩雪。
“好,等我吃完饭。”
游静央马上答应了。吃了甜品之后,人的神经会放松下来,心情也好了许多。
“你等下要在雪景里拍点素材吗。我今天状态不好。”
“多亏了你提醒,我都忘了。不过今天就不拍摄了,我们就下去随意地玩一玩。”
游静央抬头看着她,她其实很想问一句,这样做有什么意义。犹豫了一下,又把话咽了回去。
下完雪的夜晚,空气清新湿润。
地面被雪覆盖,两人沿着道路走,留下各自的脚印。
陈思遥欢乐地说:“怎么样,雪天美不美,白不白,你看到这一切有什么感想。”
有没有觉得心情好起来了。
游静央说:“白白的,就像医院一样。”
这还不够,她又补了一句:“你没听过那句话吗。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疯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