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认识我了吗?”
那天之后, 温夏和顾衍南进入迟来的新婚期。
他们真的养了一只柯基,温夏取了个自认为很可爱的名字——言言。
但顾衍南很不满意,觉得小蠢狗占了他的字音, 总是小蠢狗小蠢狗地喊。
每次他这样喊, 温夏就要生气,让言言去咬他。
言言当然不会真咬,冲他龇牙咧嘴的。
然后晚上他就要把在言言那里受到的委屈报复在她身上。
循环往复,傍晚遛狗的时候,时不时就要闹上一回。
日子总体来说很平淡,他们都是快三十岁的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各自的工作上, 不可能像轻松自在的学生时代时时刻刻腻歪在一起——不过温夏觉得,他们也挺腻歪的。
不出差的日子,他们每晚都要抱在一起睡,有时候纯睡觉, 但大部分时间都要做到筋疲力尽再睡, 好几次温夏觉得太荒唐, 她一个快三十岁的成熟女性,又过上了十八岁时没羞没燥的放纵生活。
好在知道的人只有她和罪魁祸首顾衍南,在外她仍是端庄优雅的温副总, 她不希望在员工面前崩高冷人设。
但顾衍南并不这样想。
在他们一同出席的宴会等场合,他请她跳第一支舞,当众搂她抱她,甚至是亲她, 经过他三番四次的秀恩爱,他们所在的圈子里很多人渐渐相信——
顾大公子和温大小姐这对相看两厌的塑料夫妻,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变得如胶似漆情意绵绵。
次年四月,温砚出狱,温夏立刻把手里的工作丢给他,她不喜欢做生意,之前兢兢业业是因为她习惯把要做的事做到最好,现在有人能接手重担,她乐于做个闲人。
温砚问她:“不在温氏工作,你打算去哪儿?”
温夏想了想,回他:“没想好。”
她不可能念一辈子的书,也不缺钱,未来大概率会做回她的老本行,但不会像当年那样做纯艺术领域,可能会开个工作室,但现在还不确定。
刚卸下重任,她需要休息一段时间,再来思考未来怎么走。
但温砚很不客气地道:“那就接着干,等你想好再说。”
温夏:“……”
活没扔掉,加上她看大哥辛苦,便暂时继续干着,只是不像以前那么忙。
温砚出狱的第三个月,他给顾衍南一张卡,里面是还给顾家当初给温夏的五十亿“聘礼”加利息,按银行贷款利率算的。
虽然温夏从没说过,但温砚很清楚,在这事上,夏夏一直觉得欠顾家人情,把钱还了,她处理和顾衍南感情便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
顾衍南微微眯眼,盯着卡看了几秒,收下了,不过没有要额外的利息。
然后之后的一个月里,他把这些钱全都花在给温夏买珠宝首饰还有她喜欢的名师画作上,非常败家。
虽然钱最终都花在她身上,但对温夏来说,意义大不相同。
除了这笔钱,还有温氏最初借助顾家名头拿到的生意,温夏这一年多慢慢切断,她不是什么商业奇才,有自知之明,掌舵温氏的这段时间,采取的一直是保守派的策略,虽没有带领温氏做大做强,好在撑到大哥出来,完整交到他手上。
至于后续温氏要不要和顾氏合作,那就是大哥的决定,她不会干预。
说她假清高也好,自尊心太强也罢,和顾衍南在利益上的牵扯分清楚,让温夏心里好受很多,也能更加纯粹地对待她和顾衍南之间的关系。
这一年多,顾衍南对她很好,虽然偶有斗嘴,但没再像刚结婚那阵争吵冷战,他应该是有点喜欢她的吧,应该有吧。
他们心照不宣,对情与爱缄口不提。
但不可否认,他们之间的感情正在一点点加深,和其他夫妻——阮眠和江肆——至少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两样。
过去那十年,她因为怯懦不安强行剪断他们之间本可以继续的引线,虽然她从不认为她对他非君不可,但……现实好像就是如此,她不是没尝试过接触新的男人,可这十年都没能再遇到让她心动的人。
这一次,她给他、给自己、给他们机会,看他们之间的引线,这次会烧到哪里。
不知道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还不够深厚,还是她性格中的缺陷,她始终无法克服心中时不时冒出的“离意”。
对待任何一段感情,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她都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
她仍对她能不能跟顾衍南走到最后,白头偕老抱有怀疑。
但每天傍晚去遛言言,看着它在她和顾衍南脚边蹭来蹭去,撒开脚丫子往家里跑,她心口的那股怀疑就会减弱一分。
-
暑去秋来,顾衍南的生日在九月下旬,这是他三十岁生日,温夏这几天一直在想送他什么生日礼物,他什么也不缺,眼光还高的要死,这个问题让她颇为苦恼。
于是打算咨询梁从音的建议。
恰好温氏和梁从音手底下艺人的合同到期续签,温夏便亲自送去音川影视,顺便问她该送什么礼物。
“认识这么多年,我脑子里装的什么你不清楚吗?”梁从音睨着她,“听到‘礼物’两个字,我只能想到一副画面,那就是你脱光绑个蝴蝶结,然后钻进礼物盒里,等他来拆。”
“……”温夏白她一眼,“我说正经的。”
“哪有不正经嘛,我觉得顾大公子肯定会喜欢我提议的这个礼物!”
温夏:“……”
自从顾衍南在公共场合不遗余力地秀恩爱,梁从音追问温夏怎么回事,温夏回她“他们准备好好过日子”,梁从音从最初的不解震惊,花了一段时间才接受事实。
顾衍南愿意好好和温夏过日子当然好,她虽始终怀疑顾大公子的人品,但这一年多顾衍南对夏夏的好,她看在眼里,搀科打诨几句,认真思考出主意。
想了半天,她打了个响指,“你可以给他画一幅肖像画嘛,多有诚意,其他的他又不缺,以你的名气,一副肖像画也值不少钱呢,而且多有意义啊。”
温夏想了想,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好,我再想想。”
聊了会其他的,梁从音欲言又止地看着她:“那什么……”
温夏抬眸:“说。”
梁从音耸了耸肩:“就我这段时间吧,已经是第三次在新松公馆遇到顾衍南和徐茵走在一起了,他们俩之间没什么吧?”
温夏垂眼,轻轻摇头:“徐茵父母和顾家关系很好,他当年在美国念书,他们对他挺照顾的,这次徐茵回国发展,他受托帮忙介绍资源和人脉。”
这事顾衍南和她说过。
前些年在顾家老宅门口遇到的徐苏夫妇,和顾家的关系比温夏猜测的还要好。
顾老爷子当年一直想要个女儿,奈何生完儿子,顾奶奶的身体就不大好,便没再要孩子。人性中有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的那一面,于是顾老爷子对邻居家的小女儿很是疼爱,两家的关系也一直不错。
后来顾父在顾衍南三岁那年意外去世,他妈妈抛下他,把他留给顾爷爷,一个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没几年传来死讯。
顾老爷子处于丧子之痛中,顾奶奶早已去世,他一个人撑起庞大的公司,又要照顾年仅三岁的孙子,实在顾不上,邻居苏老太太好心帮忙照看,苏茜放寒暑假的时候,也经常去隔壁陪失去父亲、被母亲抛下的顾衍南。
后来顾衍南上大学,苏茜偶尔会喊他去家里吃饭,徐教授给过他不少专业意见上的指导,帮过他不少。
作为两人唯一的女儿,顾衍南当然要尽全力照拂——徐茵学的是文学艺术,念书的时候就在写书了,有几本挺火的,便打算拍成电影,顾衍南这段时间在给她介绍影视圈的人脉。
估计是顾大公子从前绯闻太多,怕她误会,他事前就跟她说清楚,温夏对此没什么意见,她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懂得做事的分寸。
“你知道就行,其实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我吧总感觉不跟你说有负罪感,跟我背着你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梁从音轻松道。
温夏扯了扯唇。
“还有啊,你知道我今天在写字楼里碰见谁——”
话没说完,有人敲门,听到来人的声音,梁从音直接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呜呜呜老公我好想你!”她冲到祁源怀里,也不顾温夏还在这儿,双腿夹着他的腰,低头就要接吻。
祁源耳根一红,不好意思地看了温夏一眼,“夏夏还在呢。”
梁从音回头,瞪她一眼。
温夏:“……”
该问的问完了,她没在这当电灯泡,拎包就走,还贴心地把门关上。
门阖上前,听到激烈的水啧声。
两人是一年半前勾搭上的,温夏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祁源当时口中的女朋友就是梁从音。但是当时梁从音只想着把他当成炮友,是他误以为两人睡了一觉就是男女朋友了,后来话说清楚,祁源提出断掉,那段时间特别颓废堕落。
温夏当时抽出不少时间陪他,为此顾衍南很不满,等祁源病好后,比谁都热心,给他介绍相亲对象——顾大公子觉得,祁源还是有个伴比较顺眼。
后来一来二去的,两人又和好了,不过这些都是两人领证后温夏才知道的,梁从音给她的解释是,怕她插手,并一再解释她是认真的,绝不是在玩祁源。
为这事,温夏生了好久的闷气。
顾衍南却心情很不错,终于把祁源这个麻烦丢给别人了。
思绪收回,温夏叹了声,抬腿朝电梯走。
嗡嗡——
手机震动,她拿起来一看,是顾衍南的电话。
唇角不自觉弯起,她问:“干嘛?”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语气轻佻:“没事就不能给我的顾太太打电话了?”
心头漾起浅浅的愉悦,她轻咳了声:“到底什么事,我今天很忙的,没有时间陪你说闲话。”
男人淡淡指责她:“温夏,你怎么一点情趣都没有。”
温夏轻轻哼了声:“好吧,抽给你三分钟说闲话的时间。”
“谢谢温副总。”
“……”
胡扯了一会儿有的没的,温夏眼看电梯要上来,说:“我要进电梯了,没什么要紧的事,吃晚饭的时候再说吧。”
话落,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温夏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
下一刻,听到他说:“我今晚有应酬,不回去吃晚饭了。”
她愣了愣:“哦,好。”
挂断电话,温夏眯着眼睛,看着电梯不断下降的数字,试图挥去心中微弱的不适。
他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在家吃晚饭,没有和她一起去遛言言了。
叮——
电梯打开,她机械一般走进电梯。
下去的时候,电梯涌入一波人,下意识后退,却不小心撞到人。
“对不起。”她温声道歉。
“没关系。”干净晴朗的声音,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好感。
人太多,温夏没抬头,面朝电梯门,没有注意到身后那道紧盯着她的视线。
一直到下电梯,她踩着高跟鞋抬腿走出去。
人群散开,呼吸顺畅。
“温夏。”
突然,身后有人喊她。
温夏的身体一顿,声音有点熟悉,是刚才电梯里的声音,但她愣怔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刚刚听过,还是……
她立刻回头,看到一个高大清瘦的男人站在她身后,穿着一身高级的西装套装,头发用发胶固定住,一副商务精英的打扮,气质温和,让人感觉极好相处。
男人朝她走了几步,那双好看的桃花眸中含着浅浅的笑意,挑眉看她:“不认识我了吗?”
第32章 “你睡你的,我做我的。……
“怎么会, 去年不还见过?我记性没那么差,”温夏从愣怔中回神,“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高行舟唇边挂笑:“前两天刚回来, 没想到这么巧, 会在这遇到你。”
顿了下,他调侃道,“刚才在电梯里听到你的声音,我就觉得有点耳熟,一看真是你,你却不记得我的声音。电梯一开门,我看你头也不回地走了, 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就喊住你了。”
温夏有些尴尬,讪讪道:“我刚才在想事情,没怎么注意。”
“没有不记得我就好。”
“……”
对待高行舟的熟稔, 温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
她和高行舟是大学同学, 对于温夏这种毕业后的同学聚会从不参加的人来说, 昔日同学就算站在她面前自我介绍,她都不一定能对上脸。
但高行舟是例外。
他们在大学时关系算是比较近的,毕业后也有过几次联系, 虽然说不上多熟,但不至于把人都给忘了。
“你来这找人的?”温夏随口扯了个话题。
高行舟:“对,我朋友在这栋写字楼工作,我找他办点事, 你呢?”
“我朋友也在这栋写字楼。”
并不是所有的集团都能像顾氏集团和温氏集团占据一整个写字楼办公,梁从音在这个写字楼租了两层楼办公,每年的租金价格不菲。
“怪不得呢, ”高行舟低头看了眼手表,无奈道,“我晚上还有点事,该请你吃个饭的。”
温夏:“正事要紧。”
“是我妈妈,今天是她生日,我得去拿蛋糕,总不好让一大家子人等我。”
温夏点点头,顺口问了句:“阿姨身体还好吧?”
高行舟低叹了声:“当年的手术很成功,但对她的身体机能造成很大的伤害,前段时间她突然在家晕倒,还让人瞒着我不告诉我,出院才跟我说,我听了之后立刻赶回来了。”
温夏不怎么会安慰人,便道:“阿姨会好起来的。”
“手术的事,多亏了你,”高行舟收起笑,语气认真,“上次见面太匆忙,没来得及正式谢谢你,我这回能待得久一些,你明天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
大二那年,温夏意外得知,高行舟的母亲得了尿毒症,在医院准备做换肾手术。
但他家里只是普通家庭,母亲的这个病已经花了家里的所有积蓄,他不得不逃课打工。
温夏算不上多善良的人,但这事她出手帮忙了,一来高行舟和她关系还算不错,举手之劳能帮则帮,二来,她始终对高行舟有几分愧疚。
那时候,她刚和顾衍南断掉,总是时不时想起他,她不知道该怎么摆脱顾衍南对她的影响,所以她利用了高行舟——她接受了高行舟的追求。
她面对追求者,向来是直接拒绝的,唯有高行舟,她并不讨厌他,他周到温和的性格让她颇有几分好感,她想,也许是因为她只和顾衍南亲密接触过,所以才会经常想起他,她该找个人转移注意力。
面对高行舟的示好,她没有拒绝,因社团的事,他们经常一起走在校园里。
这也是为什么,学校里会有她和高行舟是男女朋友的传言。
但这显然是个馊主意——
顾衍南口中的“我看到你们接吻了”,那天其实是她脸上不知道从哪儿蹭到一小块脏东西,高行舟靠近,想要帮她擦掉。
暴雪夜,光线昏暗,再加上距离远,借位的原因,让顾衍南误会两人在接吻。
而让温夏意识到这是个馊主意是因为,高行舟靠近她的那一刻,她本能后退,甚至是抗拒。
第二天,她把话和高行舟说清楚,高行舟是个很体面的人,没有纠缠,但免不了有点失落。
后来,温夏从他舍友口中得知,高行舟因她颓废一段时间,这让她心中的愧疚更深几分。
于是在得知他母亲重病后,就以慈善基金的形式,匿名捐了一笔钱,还托大哥的医生朋友帮忙找肾源。
毕业后,高行舟去了美国,温夏去了英国,一开始偶尔还有联系,后来渐渐变成只在逢年过节群发祝福短信的关系。
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却在她婚礼前一天,接到高行舟的电话——他意外得知当年捐赠的人姓温,这个姓挺稀少的,就联想到她身上。
温夏没有否认。
当天下午,他来找温夏,给她五十万,并承诺:剩下的五十万会分几次打给她。
高行舟在美国华尔街工作,但只是个小白领,还要负担高昂的房贷车贷,五十万并不是一笔小钱。
他坚持要给,温夏理解高行舟不想欠别人的心思,收下了。
因为第二天是她的婚礼,很忙,聊了没几句温夏说要回去,高行舟得知明天是她的婚礼,向她要了一张请柬。
她想了想,给他了。
“没时间吗?”高行舟见她迟迟不出声,问道。
温夏恍然回神,对上他认真的眼神,点点头:“有时间。”
高行舟笑了笑:“那好,我赶着去拿蛋糕,明天联系你。”
“嗯,好。”
高行舟真的挺忙,和温夏一起走出写字楼,拦了辆出租车就走了。
温夏看着他的背影,脑子里涌入一些大学的片段,不过转身即逝,她踩着高跟鞋往停车坪走。
顾衍南今晚不回来,她要一个人遛言言。
-
到家后,张婶得知顾衍南今晚不回来,唠叨了句:“怎么又不回来啊。”
“这几天比较忙。”
“哎,亏我做了他爱吃的烧鹅呢。”
温夏笑笑:“我也爱吃您做的烧鹅。”
张婶被她哄笑了,把烧鹅推到她面前。
少夫人性子比较冷,虽然一直以微笑示人,但张婶看得出那只是礼貌性的微笑。
不过这一年多,少夫人和少爷的感情越来越好,少夫人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少。
张婶由衷为他们感到开心。
饭后,温夏在小区里遛狗,回去的路上偶遇到熟人——顾衍南的朋友沈青砚、他花了三年追回来的妻子许婧、还有他们的女儿许念念。
路灯下,许念念的两只小手分别握着爸爸妈妈的大手,小胳膊撑着荡秋千,光看着就觉得很美好。
“言言,好久不见。”许念念松开爸爸妈妈的手,跑到温夏跟前去和言言玩,抬头问了句,“夏夏阿姨,顾叔叔呢?”
温夏:“他在加班。”
许念念皱起小眉毛:“顾叔叔好可怜,这么晚还要加班。”
温夏笑了笑。
寒暄几句,温夏牵着狗回家。
身后,许婧推了下沈青砚的胳膊,“你干嘛啊,拍人家干什么?”多不礼貌。
沈青砚挑眉:“吃醋?”
“……”许婧无语地看着他,“你如果真有这个心思,顾衍南会打死你的。”
沈青砚眯了眯眸,轻哂:“他谢谢我还来不及。”
沈青砚作为过来人,深知不能让女人习惯一个人做一件事,这样以后她都会一个人做了,久而久之的,那还得了。
倒不是他多闲得慌,想掺和顾衍南的破事,而是顾衍南是忠诚的现代陪葬制度拥护者,他如果感情不顺,一定会让身边所有人的感情都不顺,他才能舒心。
上次顾衍南跟温夏吵架,一个人遛狗,撞上他们一家三口,他就随口调侃了句“温夏没来啊”,顾衍南突然来了句“我今天上午遇见你那个前女友了”,然后许婧一晚上都没给他好脸色。
谁叫他最倒霉,跟顾衍南住一个小区呢,饭后散个步都能撞上枪口。
正要把温夏孤零零一个人遛狗的落寞背影发给顾衍南,正在蹦格子的许念念突然扑通一摔,沈青砚脸色一变,快步走过去,语气中满满的心疼:“疼不疼宝贝?”
-
沈青砚的短信没发出去,另一条短信进了顾衍南的手机。
点开,看清里面的内容,目光陡然一沉。
“怎么了Winston”坐在他身侧的徐茵察觉到他不对劲,倾身凑过来,问道。
顾衍南皱了皱眉,往后靠了点:“有点事。”
徐茵一愣,主动道:“那你先走吧,我应付的过来。”
“嗯,”顾衍南拿起手机,淡淡道,“出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徐茵没想到他真走,怔了怔,点头:“哦,好。”
走之前,他说了几句场面话,还颇给面子地喝了杯酒,没人拦他,当然,也没人敢拦。
一走出包厢,脸色瞬间沉下来,他眯起眼,也不管对面的人醒没醒,拨通一个越洋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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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夏是被顾衍南吻醒的。
迷迷糊糊中,她先是感觉到有个很沉重的东西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然后没一会儿,她真的喘不过气了。
她的嘴巴被死死堵住。
“唔唔……”
怎么了?被下药了吗?
她又不是不陪他做,至于一上来就吻得她喘不过气吗?
温夏本能推搡掠夺她呼吸的人,然而,这一反抗让脸色本就寒凉的男人直接冷到冰点,他一把扣住她的双臂按到头上,双腿抵开她的膝盖,另一只手扣着她的下巴,更深更重地吻下来。
亲就亲吧,亲够他就去洗澡了。
温夏倒也没再反抗,任由他肆虐她的嘴巴。
忽然,她呼吸一顿——
也许是嘴巴被堵住,嗅觉更加灵敏,浓烈的酒味中,她闻到一股浅淡的香水味。
前些天也闻到过。
温夏艰难地睁开眼,嗓子还有点被吵醒的沙哑:“我今天有点累了,不想做。”
身上的人动作一顿,低头,静静地看着她。
卧室里只有一盏小夜灯开着,光线本就昏暗,衬得他神情愈发晦暗如深。
几秒后,他继续吻她的唇,嗓音低哑:“只做一次。”
温夏的手抵在他的肩膀上,“我今晚想早点睡,不想做。”
顾衍南淡淡地道:“你睡你的,我做我的。”
说着,他去扯她的吊带,俨然要把这场爱进行到底。
温夏不知道他今晚发的什么疯,但她确实没有心情,加上正睡着被吵醒,语气有些冲:“顾衍南,你别太过分。”
话落,顾衍南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唇角勾了勾,轻笑了声:“我在我自己的床上跟我自己的老婆做个爱,也能叫过分?”
温夏深吸一口气,不想跟他吵:“我说了,我今晚没心情,你想做的话我明天陪你。”
“没心情?”他重复她的话,在温夏看不清的地方,他的脸色已经阴沉幽暗到令人胆寒。
“是,没心情。”温夏推他的手。
手腕却被他反手抓住,他眉宇间掠过一丝狠戾,嗓音含笑,笑中却勾着丝丝缕缕的危险。
他眯起眼,紧紧盯着她:“怎么?是碰到什么人,还是回忆起什么事,连你最爱做的事都没心情了?”
第33章 “顾太太,我们生个孩子……
这一刻, 温夏的大脑头皮有一瞬发麻,她睁大眼睛,试图从顾衍南的神情中看出什么。
但究竟想要看出什么, 她自己也不清楚。
脑海里有个荒唐的念头一闪而过——
他不会找人监视她吧?不然忽然问这种话是什么意思?他没那么变态吧?
温夏敛下眸, 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这么问?”
顾衍南似笑非笑:“怎么?难道真遇上什么人了?让你连跟我做的心情都没了。”
温夏抿紧唇,跳过这个话题:“你要做的话先去洗澡,你身上很难闻。”
偶遇高行舟的事,她并不是故意隐瞒,而是觉得没有告诉他的必要,当年他们就没什么,更何况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她接受邀约纯粹因为高行舟想要感谢她,而她吃完饭就能把这事彻底了断了。
而顾衍南……这一年多里,温夏见识到了他的控制欲到底有多强,当初林沨的事, 她生了好久的气。
当年, 海南度假村项目需要派驻一个副经理, 她正纠结该派谁去,林沨主动请缨,想要调去海南。按理说, 他的资历太浅,不足以担此重任,但他的个人能力又完美补足这一点,再加上这个项目一开始就是他负责的, 温夏思来想去,还是让他去了。
原本她以为是林沨想要历练,才会主动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后来她去海南出差,醉酒后林沨说漏嘴,说是顾衍南“劝”他来的海南。
用的是“劝”字,但谁都知道是威逼利诱。
她当时觉得荒唐,他为什么插手她秘书办的人事变动,一个电话打了过去,他听后没否认,轻描淡写道:“我觉得你还是用女助理比较方便。”
各种各样的原因,同性办公确实比较方便,温夏对这一点是认同的,但不代表他可以直接插手,她质问,他仍是那副很淡的语气:“这样不好吗?他不想和齐二联姻,待在你手底下做个小助理什么时候能有资本对抗齐家和林家?他个人能力还算可以,海南副经理的位置更适合他。你也可以选一个工作能力更强的女助理,如果你暂时找不到,我可以帮你引荐。”
温夏被他怼得哑口无言:“所以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为他、为我考虑?”
“不用谢。”
“……”
这其实算不上太大的事,但温夏就是觉得不舒服,仿佛……他只要看不顺眼她身边的任何人,就能用他自认为合理的理由不动声色地把人剔除,而如果不是林沨说漏嘴,她不会知道,就这样被蒙在鼓里。
这次是林沨,那下次呢?
是不是只要他看不顺眼,他就会出手把人赶走?
太荒唐了。
温夏有种背后生寒的感觉,她和林沨什么私人感情都没有,仅仅是因为林沨是她的助理,他就能把人逼走,更别提和她传过绯闻的高行舟。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吃完这顿饭,估计以后很难再见面了,她不想给高行舟带来麻烦。
“是挺难闻。”顾衍南嗅了嗅衣服上的味道,有烟味、酒味、还有香水味,混在一起,确实难闻。
温夏推他一把,“你去洗澡,洗完再做。”
顾衍南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眸漆黑晦暗,浓稠得让人看不清他眸底的真实情绪。
明明只是寻常的对视,温夏心口猛跳,面对他的眼神,有一瞬的想要躲闪。
但她没躲,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没事,”顾衍南收回视线,从她身上起来,“我去洗澡。”
随着他起身,身上那股强势的压迫感慢慢散去,被他大晚上的这一折腾,睡是睡不着了。温夏翻了个身,听着浴室门关上的声音,想起林沨那事后,她生气,让他不能再随意插手她工作上的事,他当时的态度。
最初,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是真的不觉得,他还分析林沨和她两人分别从这事上得到的益处,她差点都要被他的诡辩逻辑说服了,好似他是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大好人。
后来见她真的生气了,他才做出示弱的姿态,但温夏明白,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如果重来一次,他还会这么做。
还有裴霖那件事——温夏从明央那里得知当时顾衍南封杀裴霖并不是因为林曦,而是明央寄给他几张照片,照片里她盯着裴霖的眼睛看,光看照片,真有几分含情脉脉。
那事她有错,她不该直勾勾地盯着个小男孩看,但这也不是他随意封杀裴霖的理由吧?
包括后续,因为她跟他撕破脸,他对梁从音公司做的事。
这几件事串起来,温夏心里忍不住发颤,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去想——
如果有一天,她做了让他看不顺眼的事,他会把这些狠戾无情的手段都用到她身上吗?
念头一出,几乎是本能肯定。
当初他出手对付梁从音公司,不就是为了逼她妥协吗?
温夏闭了闭眼,试图把这些想法抛开,她不想因为莫须有的事情怀疑他,影响他们本就不算多牢固的感情。
她一直都是个极度现实主义的人,对这一年多的生活大体是满意的,只要他不做出让她无法忍受的事,就这样吧,就这样过下去吧。
她对现在的生活大体满意,如果强行改变,牵一发而动全身,她不是小孩子,清楚地知道他们的关系有大的变动会有什么后果。
她大多时间是理智的,多重因素作用下,她选择让她更舒心的生活态度。
顾衍南洗完澡回来,身上只有沐浴乳的香气和清冽的水气,很好闻,温夏这次没有推拒。
只是……
她推他的脑袋。
顾衍南喉结滚动吞咽,哑声:“继续,免得你再说没心情。”
没心情,她居然敢说没心情,眼前浮现几张碍眼的照片,顾衍南的脸色沉了下来,喉结上下滚动。
威廉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就交给他这一件事都办不成,让高行舟回国,还和她见面,出来碍他的眼。
高、行、舟、
想到这个名字,顾衍南在心底冷笑,十多年前,看到他跟她接吻的那一瞬间,他就该把人弄死,以绝后患。
但他没有,因为他没有立场和理由。
他们只是玩玩,她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只是玩玩,他最初确实也是抱着这样的态度。
后来,她要开学,提出断了吧,他有一瞬间,脑子里冒出挽留的想法,但他凭什么要主动开这个口,显得他好像玩不起一样。
正值开学,他去美国冷静大半个月,借着霍瑾深生日回国,不知不觉走到她的学校,然后就看到她在和一个男人接吻,那一刻,他只想把那男的弄死,再把她带回他们的套房狠狠折腾。
但他没有,因为这样太跌份了。
等到两人分开,她看到他,却对他视而不见,擦肩而过时,他没忍住,还是喊住她,她说他玩不起,语气中透着“我以为你明白游戏规则”的无奈困扰。
她太洒脱了,衬得他很不体面,他不愿承认自己短短四十多天被她玩了进去,被一个仅仅抱着玩玩心态的女人玩弄,所以他走了,也打消了弄死高行舟的念头——
高行舟算什么东西,不配让他脏了自己的手。
他什么都不会做,也什么都不用做,她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那小白脸是个废物,跟他根本没法比。
他等着她后悔。
少年意气,他那时候不觉得这短暂的一段能对他的未来造成多大的影响。
时间和距离,会冲淡一切。
后来。
如果不是温家出事,霍瑾深自作主张,他绝不会这么轻易就同意她嫁给他。
再次见到高行舟是在他们的婚礼上,他几乎一眼认出这个阴魂不散的小白脸,她居然邀请前男友来他们的婚礼,是想得到前男友的祝福,还是在幻想中把他的脸那成那个野男人的?
婚礼过后,他出国冷静了一个多月,又一次打消弄死高行舟的念头,还是同样的理由——她嫁给他只是为了利益,他凭什么要为了这样的她,脏自己的手。
兜兜转转,这人居然又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事不过三,如果说前两次,他还有放过她的可能性,自从她那天去而复返,这代表她亲手把最后的可能性扼杀。
他们这辈子都要绑在一起。
既然如此,破坏他们婚姻的恶劣因子,应该被消除。
他只是在维护他的家庭。
他觉得他们现在的状态很好,每天吵吵闹闹,晚上一起去遛狗……顾衍南的脑子里突然掠过一个念头,如果有个孩子就更好了。
沈青砚都有女儿,他也要有。
生一个宝宝,宝宝和小蠢狗一起长大。
还有什么比孩子更牢固的羁绊?
顾衍南眯了眯眼,喉结上下滚动。
良久,他抬起头,薄唇湿润潋滟,给他这张清绝俊美的脸染上一抹艳色。
温夏重重喘息,睫毛被生理性的眼泪浸湿。
他从身后抱住她,胸膛坚硬滚烫,轻轻舔舐她眼角的泪水,声音哑得不行:“有心情了吗?”
温夏咬他的手臂,却被坚硬的肌肉咯到牙疼,她语气愤愤道:“混蛋。”
顾衍南低笑了声,手掌按下她的后脑:“。”
温夏死死地咬着唇。
顾衍南轻轻含住她的耳垂,在她耳边低喃:“你的员工们都知道吗,他们眼中清冷端庄的温副总,会是这幅样子?”
“顾衍南……”温夏羞愤地瞪他,全身的肌肤都泛着粉。
他却得寸进尺,在她耳边说个不停,哪怕温夏听过无数次,仍是羞耻难耐,他却丝毫不觉得脸红,她越羞耻,他说得越起劲。
温夏实在受不了了,搂着他的脖子,堵住他的唇。
顾衍南扶着她的后颈,语调依旧不紧不慢:“现在有心情了吗?”
“……”
一句没心情他是要记多久!
“嗯!”为了防止他再说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温夏主动追着去咬他的下巴。
顾衍南看着她主动亲他,唇角溢出满意的弧度。
更紧地扣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掐着她的下巴深吻,薄唇贴着她的唇瓣,唇齿交缠。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夏突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脸色突变,她手忙脚乱地要下来:“你……?”
他扣着她的腰,语气很平淡:“嗯。”
温夏头皮一阵发麻,使出全身的力气推他,却被他反手控制住腰,她被牢牢禁锢在他怀里。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调轻描淡写,却难掩话中的强势,像是不容置哙的命令。
“顾太太,我们生个孩子吧。”
第34章 希望他不会让她失望
温夏试图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丝戏谑的意味, 但是没有——
昏黄的光线中,她对上他漆黑深沉的眼睛,那眼神中的情绪依旧很复杂, 但温夏能看得出, 他是认真的。
“你……你想要孩子?”温夏喃喃道。
顾衍南微微眯眼,眸底闪过一丝晦暗,但他仍是说:“我们都快三十岁了,这个年纪生个孩子,不是很正常吗?”
“每次回老宅,老爷子都要催,再不生的话, 江肆和眠眠就要生孩子了,难道要我们的宝宝以后叫他们的孩子哥哥姐姐?”
在顾家老宅的饭桌上,催生是持久不变的话题。也不怪顾老爷子心急,顾衍南快三十岁, 阮眠也已经二十六岁了, 但每次提到孩子的话题, 兄妹二人一致敷衍。
阮眠和江肆的理由是,两人分开多年,还没过够二人世界, 不想生个孩子来打扰他们,过两年再考虑孩子的事。
而顾衍南和温夏,他们之前从没提过孩子的话题,因为彼此心知肚明, 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没稳固到能要孩子的地步。
温夏不知道顾衍南今晚突然提到孩子是因为什么,但这个话题让她的心情变得沉重、还有一丝慌乱,与此同时, 衍生出一种莫名的倾诉欲。她抿了抿唇,问道:“你喜欢孩子吗?”
顾衍南低眸,他还在里面,温夏坐在他身上,两人以这种奇怪的姿势静静看着对方。
几秒后,顾衍南喉结滚了滚,嗓音低哑:“我会给我们的宝宝最好的,我会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温夏丝毫不怀疑他的责任心,放到原始动物世界,他绝对是领地意识很强的雄兽,被他圈在领地内的所有动物,都必须由他控制、服从他的命令,同时,他也会尽最大的可能保护他们。
当初他们刚结婚,她不知道自己之于他是什么,或许他也不是那么的清楚,但她顶着“顾太太”的头衔,他理所当然地在她被人欺辱时维护她,因为在他的概念里,她是“他的人”。
无关情感,是一种天然的圈地意识。
与他相比,温夏实在不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她很少与人产生羁绊,是因为羁绊会带来责任,羁绊越深责任越大,而她排斥身上背着沉重的包裹,这让她没法随时抽身,逃到那个只有她一个人的世界。
她目前为止,所有的责任都是“不得不”,温砚和温诗,血缘关系使然,他们给她毫无保留的关心和爱护,还有梁从音和祁源,他们曾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无论是情感上还是实际帮助,所以她需要回馈同样的责任,这很公平。
但这些能称得上“亲密关系”的关系,都是对方先“动的手”,而生孩子,这代表她需要第一次主动去缔造一个可能会束缚她一生的责任,她无法再随心所欲抽身,她会受到孩子的“挟持”。
这种想法,无异于与她信奉近三十年的人生准则背道而驰,这将会是一段她不能来去自如的关系,这种崭新的模式,让温夏有一瞬的恐慌,但更让她恐慌的是,她的第一想法并不是她以为的排斥,而是担忧——她担心自己无法胜任,做一个合格的母亲。
她想到了黎女士,黎女士在年初和丈夫离婚,分了对方近一半的财产,回到北城后,她们偶遇过几次,会点头寒暄,黎女士会说“有时间一起吃饭”,她随口应下,尽管她心里清楚,黎女士不会“有时间”,她也不需要她的时间。
她会把她和她的孩子的关系,处成她和黎女士这样吗?她会有一天觉得,她的孩子是负担,是沉重的包裹,是压得她喘不过气巨石,只有逃离才能呼吸顺畅吗?
而她的孩子呢,会把她当成陌生人吗?
温夏呼吸微窒,低头看着顾衍南的眼睛,他一直在盯着她,在等她的回答。
她的喉咙微微发涩,本能地想要拒绝,可是看着这双漆黑的眼睛,她的脑子里浮现出沈青砚一家三口一起散步的画面,她不得不承认,她觉得那样的画面……很美好。
美好到她也想要,哪怕付出很大的代价。
这一刻,脑子里有一个想法越来越清晰,清晰得让她感到无比恐惧,在感情上,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一点的风吹草动足以让她退缩,最初,她是抱着“了断”的想法放纵自己投入,她以为她的理智能像以往数次一样保护她,但这一年多的时间,最初的想法一步步被蚕食,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受控制了。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温夏感觉到她的大脑里有两种对抗的意识在撕扯,一个冷眼看她,告诉她必须及时抽身,另一个用嘲讽的语气问她,是想未来的几十年,重复过去那十年枯燥无趣的日子吗?
温夏闭了下眼,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但直觉告诉她,她不想听从第一个选择,可现在的她还没有勇气选第二个。
这个话题太突然了,她需要时间消化,于是温夏决定把这个选择权交给做好准备的自己。
“我相信你。”她说。
顾衍南仍是盯着她,沉默不语。
温夏看着他,轻声说:“再等等吧,等我三十岁,再考虑这件事,好吗?”
距离她三十岁,还有小半年的时间,如果他们的感情能更加稳固,那时候她一定会有更多的信心和勇气。
她的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顾衍南、她、宝宝、还有言言,一家四口的画面。
他们的家庭成员,比沈青砚的一家三口要多一个。
见他不出声,温夏晃了晃他的胳膊,声音不自觉染上几分撒娇的意味:“就这么决定了,等我三十岁再说。”
她这幅娇蛮的模样,让顾衍南胸口的躁郁散了些,以往从未提过孩子的话题,一是他清楚他们的感情并不稳固,二是他不想他的孩子会重复他的童年。
他对父母的印象几乎没有,听家里的佣人说,他的父母总是在吵架,每隔几天就要闹上一回,父亲意外去世,母亲把他扔给爷爷远走他乡。
他不知道他的父母之间是否有感情,他是否只是两个家族利益联结的必要产物,他问过爷爷,爷爷对往事闭口不提,只说他的父母深爱着彼此。
真爱假爱无人得知,但要他自己选,他不会想要一对总是在争吵的父母。
理智回笼,顾衍南嗯了一声:“好,我给你时间。”
他也需要时间,将所有可能会影响到她想法的因素处理掉,然后用这半年的时间让她喜欢上他,甚至……爱上他。
他们的宝宝,会出生在和谐温馨的家庭里。
得到他的承诺,温夏松了口气,红着脸去推他:“那你还不出去!”
顾衍南箍紧她的腰,轻啄她的唇:“再待一会,你这两天是安全期。”
“那也不行。”温夏从他身上下来,她听说很多孩子都是在所谓的安全期不做措施怀上的。
顾衍南强势制止她的动作,唇贴着她的,“再待一分钟。”
“不——”
刚出个字音,唇被他堵住。
顾衍南哑声道:“不许说不,我讨厌你对我说不。”
他的动作和气息,还有他的吻,无一不彰显着强势和霸道,将她困在方寸之地,只能任由他停留。
每当这时,温夏总会觉得无力,让她觉得自己弱小到只能被他拆吃入腹。
不过他还算信守承诺,一分钟后,出去,戴上后,继续去做没做完的事。
-
虽然只待了很短的时间,但温夏还是有点担忧,好在第二天一早她的生理期就来了,让她心底长舒一口气。
昨晚,她其实很担心他会按照他以往强势的作风逼她立刻做出决定,甚至是逼迫她同意,但他没有,这让温夏对他们的感情多了一分信心。
这一年多,不止她的想法变了,他也在变,他们会变得慢慢契合,感情也会越来越深厚,嗯,一定会的。
自从昨晚想通后,很多事她都不再纠结,她生平第一次这么信任一个人,希望他不会让她失望。
对固步自封的她来说,信任是她能给出的最大诚意,仅此一次,因为她知道自己经不住第二次。
和高行舟的约饭因他临时有事,推迟到周六中午,高行舟是个心思很细腻的人,这么多年来都是如此,担心两人单独吃饭会给已婚的温夏造成困扰,他还喊了两个大学时两人共同的朋友。
虽说温夏不介意和他单独吃饭,但……她也不想因任何事干扰她和顾衍南的感情,这样既能把当年的事了断,也不会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瞒着丈夫和昔日绯闻男友单独约饭”的心虚。
餐桌上聊得都是轻松的话题,温夏和另外两人也有很多年没联系,不过提起大学时期的趣事,她跟着搭几句话,气氛轻快愉悦。
“高总这几年在哪儿捡钱呢,请我们来人均四位数的日料店吃饭。”方清雅笑着调侃。
钱智远:“早知道洋人的钱这么好赚,我当初就不该回来。”
温夏也注意到,高行舟这次回来,要比去年在她婚礼前见面那次……有钱很多,无论从穿着还是气质,都能看得出他这一年的事业运不错。
高行舟谦逊地笑了笑:“哪有你想象的那么好赚,我这些年也就是个小白领,拿死工资,还完房贷车贷,口袋里不剩几毛钱了。”
钱智远:“搁我们面前还装呢。”
高行舟耸了耸肩:“真的,我是去年遇到贵人,就是我现在的老板,他特别信任我,还给了我事务所的股份,不然我还得苦哈哈地还贷款呢。”
“哇——我怎么没有这种运气。”
“就是就是!”
高行舟:“我也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这么好。”
温夏为他感到高兴:“恭喜。”
高行舟温和笑道:“谢谢。”
“所以你打算在美国定居吗?”聊了一会儿,钱智远随口问。
高行舟皱了皱眉,语气有些苦恼:“我一直是这么打算的,但我这次回国,有几分动摇。本来我计划把父母接到国外,这次回来和他们商量,但他们不愿意离开故土,他们到那里语言不通,连出门买个菜都不方便,我又不可能时时刻刻陪着他们。”
钱智远表示理解:“我爸妈也是,我想把他们从老家接到北城生活,他们死活不愿意,说不自在,更何况换个国家生活。”
高行舟无奈叹息:“他们年纪已经很大了,我想,或许我是时候该回来了。”
三人在一旁聊着这个年纪的普通人最常见的困扰,温夏安静听着,咬着柠檬水的吸管。
这些离她的生活太远,无论是升职还是父母的赡养问题。
一直到吃完饭,钱智远和方清雅敏锐察觉到高行舟有话要对温夏说,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
饭桌上只剩下他们俩。
高行舟笑容温和:“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再听你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不过还是谢谢你愿意来,了了我压在胸口的一件心事。”
温夏笑:“别把我说得这么不近人情。”
高行舟看着她,认真道:“你只是看着冷淡,其实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心善。”
温夏垂眸,笑而不语。
高行舟没再多说什么,他们现在的生活早就没什么交集了,不知道这一生还有没有“下次见”。
现在的她,高贵、优雅、仿佛永远不会被世俗困扰,那双眼睛永远清高明亮。
当年便是如此,他在她面前从未停止过自卑,哪怕他是唯一一个她愿意接受追求的人。
去年找到她,听说她要结婚,他提出想参加她的婚礼,不外乎是想看看到底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
看到那个男人的那刻,他释怀了。
大概只有那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而他,不过是一个她连长相都快要忘记的故人。
明月怎么可能独照凡人,能与它一并提起的,只有同样高悬的太阳。
简单聊了几句,高行舟主动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他说的是真心话,她只是看着冷淡,实际上很为对方考虑,顾全对方的颜面,不会让对方难堪。
温夏拿起包:“走吧。”
他们在路边分离,温夏指了指自己的车,“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高行舟维持温和的笑。
温夏点点头,朝自己的车走去。
高行舟静静地看着那道纤细清冷的背影,直至她的车消失在视线尽头。
他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
这顿饭对温夏来说,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她本就是个不喜欢把精力花费在不重要的人和事上的性格,很快便忘记了。
她还要把精力用在给顾衍南准备生日礼物上。
思来想去,她最终采用梁从音的建议,亲手给顾衍南画了一幅油画。
她画过他无数次,这对她来说是件很简单的事,但或许这是第一次需要拿给当事人看,所以她画的格外认真,足足耗费七天才完成让她满意的画作。
她把画藏了起来,打算等他生日给他一个惊喜。
顾衍南生日前一天,她处理一整天的工作,她要把明天一整天的时间空出来给他过生日,只能今天加班加点。
快下班的时间点,她接到一通电话,看到备注,她有些意外,方清雅怎么会给她打电话?
那天吃饭,出于礼貌,他们互相交换了电话,方清雅并不是鲁莽的人,找她肯定有正事。
温夏靠在椅子上,接通:“怎么了,清雅?”
“抱歉,温夏,我不想麻烦你,但这事只有你能帮忙。”
“怎么了?”
方清雅深吸一口气,沉声:“高行舟被检察院以贷款诈骗罪抓走了。”
第35章 眼前的这个人有多恐怖
温夏的脸色一变, 毫无缘由的,脑子里浮现一张熟悉的脸,她为自己的想法怔了一瞬, 立刻晃了晃脑袋, 把不该有的念头甩出去。
她起身,朝落地窗走去:“你冷静点,慢慢说。”
方清雅深吸一口气:“上次咱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不是说有可能留在国内生活么,之后他托我帮忙留意相关的岗位,我前两天遇到个合适的,就给他打电话,但是他没接, 昨天又打了一遍电话还是没接。老高他不是不接电话的人,我想会不会出事了,就让钱智远帮忙打听,果然出事了!”
“江城检察院那边的人说, 他涉嫌和骗贷公司通谋, 出示虚假的审计报告, 骗取银行贷款二十七亿!如果判刑的话,得判多少年啊!”
温夏微微眯眼,看着车水马龙的公路, “是近两年的事吗?”
“对,是去年的,”方清雅长叹,“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 但我不相信老高会做犯罪的事。”
“我也不相信他会这么做,”温夏道,“这事我会去查, 有情况联系你。”
挂断电话,温夏闭了下眼,想到那天吃饭时高行舟说自己去年遇到了贵人,到底是被人设局背锅,还是愿打愿挨。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见惯了利欲熏心,但她不愿以恶意揣测年少时期那个温和体贴的朋友。
江城检察院……她在江城没什么认识的人,温夏拿着手机去温砚的办公室,让他帮忙查。
一进门,温砚表情凝重,没等温夏开口,他缓声道:“我正好有事找你。”
他的语气严肃,温夏不自觉紧张起来:“怎么了?”
“我记得你跟我说,南湾那个项目最大的投资人是你朋友,姓沈。”
温夏微愣:“对。”
南湾项目是温夏继海南度假村项目后投资的第二个总体量超百亿的项目,沈琴舒是她读研时认识的朋友,家境优越,一次招标会上,两人相遇,温夏得知沈琴舒正在做的南湾项目想要拉合伙人,她让市场部评估风险和收益,还咨询顾衍南的意见,斟酌许久才决定入伙的。
后续项目的进展很顺利,不出意外,再过一年就能正式投入运营了,前景肉眼可见得好。
“项目出事了吗?”温夏问。
温砚眯起眼,扯了扯唇:“没出事,好得很,就是发现了点新鲜的东西。”
他递给温夏一叠厚厚的文件:“你自己看吧。”
温夏的睫毛不受控制地颤抖,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让她眼花缭乱,温砚提醒,“往下看,最下面一行。”
视线向下,看到“顾衍南”三个字,她的呼吸一窒。
“我前两天去南城出差,偶遇这位沈总,一起应酬的人说,她在家族并不受重视,不可能几十个亿说拿就拿,我就叫人去查了查她公司背后的资金来源,拐了好几个弯才查到他——”温砚的语气沉了沉,“他如果想跟温氏合作,直接找我谈不就行了,借着别人的手是什么意思?”
温夏指尖颤抖,无数画面涌入脑海,她的大脑变得特别乱,她想到她当时犹豫要不要投资南湾项目,他虽然没有直接表态,但话里话外都在引导她投钱。
他不会想要骗她的钱,毕竟他最不缺的就是钱,那他瞒着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控制她吗?项目进展到一半,如果他撤资,温氏投的钱全都打水漂了,顾氏能玩得起,但目前的温氏赔不起。
如果不是大哥出差意外发现,这件事她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发现,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毕竟他是给她喂钱,又不是坑她的钱,可是温夏的手指止不住发颤,忍不住去想,如果有朝一日他要对她做点什么,她是不是也会像现在一样,什么也不知道。
这件事,他瞒得这么好,滴水不漏,如果是别的事呢?他要是在外面养了情妇,也可以瞒得滴水不漏,而她还以为他们的感情足够稳固,稳固到可以生个宝宝。
温夏握着手机,手指越收越紧,直至关节泛白,指尖陷入软肉里,刺痛让她慢慢平复下来。
她不应该轻易怀疑他,他们之间的信任建立起来太不容易,她不能问都不问就给他定罪判刑。
也许,他有他不得不说的理由。
她应该给他解释的机会。
温夏冷静下来,看向温砚:“这事我会问他,大哥,你帮我查查我朋友的事吧。”
温砚听着她平静的语气,欲言又止:“好。”
-
回家的路上,温夏接到顾衍南的电话,他今晚临时有应酬,不回去吃晚饭了。
也许是车内太安静,她听到电话那头有女人的声音,心中恍然升起一股无力的疲倦感,她嗯了声:“少喝点酒。”
“嗯,我尽早回去。”
电话挂断,她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几秒,被后车“滴滴”的催促声拉回思绪,踩下油门。
回到家,她走流程般吃完晚饭,只是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然后去遛言言,又一次偶遇沈青砚一家三口,这次他们没注意到她,她看着路灯下越拉越长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线尽头。
夜风徐徐,她在公园的木椅上坐下,打开手机,看到温诗给她发的短信。
[姐!我回北城了!这次可以休息半个月呢,你什么时候来陪我玩几天?]
[来嘛来嘛,大哥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我一跟他聊天他就唠叨我,姐你回来住两天吧。]
温砚出狱后,搬回从小住的家,温诗大部分时间都在拍戏,回北城也会住在那里。
温夏却很少回,一是那栋房子会让她想起很多不开心的事,二是每次她回去,顾衍南也要跟去,而温诗和顾衍南互相不怎么能看顺眼。
这一年多里,温夏和顾衍南的感情升温,温诗也不再像最开始一样抵触顾衍南,但对他仍是不喜的——她好不容易才回一次北城,想跟自己的亲姐姐彻夜长谈不是很正常的要求吗?他每天都和姐姐一起睡觉,把姐姐让给她几天怎么了?至于每半小时就来敲门吗?
而顾衍南看不顺眼温诗,是觉得她就是个巨婴,偏偏温夏每每都会选择陪她的巨婴妹妹。
明明他更需要她陪。
温夏夹在两人中间很是为难,后来就很少回去,白天陪温诗逛街,晚上回家陪顾衍南。
她看着手机屏幕,几秒后,回复:[好,我这两天回去。]
温诗秒回:[太好了!姐你记得把言言也带来!]顾衍南就别带来了。
温夏:[嗯。]
又聊了几句,温夏收回手机,牵着狗回家。
顾衍南晚上十一点多才回来,他进来时,温夏正低头看书,但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怎么还不睡?”顾衍南看着她恬静的脸,低声问。
温夏从书中抬头。
他穿着矜贵优雅的黑衬衫,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黑色西裤包裹下的双腿修长笔直,行走的模特架子。
只是工作一天,衬衫不如早上那般一丝不苟,有轻微褶皱,估计是嫌不舒服,早上她亲手系的领带已经解掉了,不知道被他扔去哪里。
她把书页合上,开口轻轻问道:“我和沈琴舒合作的南湾项目的实际投资人,是你吗?”
顾衍南瞳眸骤然一缩,眸底晦暗复杂。
落针可闻的卧室,两人四目相对。
良久,顾衍南喉结滚了滚:“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
男人抿唇,沉默。
温夏望着他的脸:“我姑且当你顾及我的自尊心,是想帮我才这么做,我还有件事想问你,如果误会你了,我提前道歉。”
顾衍南面无表情,眼神不动声色冷下去:“你问。”
温夏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这事如果她不问清楚,心底会一直有根刺,扎的谁都不好受。她咽了咽嗓子:“我今天下午接到电话,说高行舟被检察院的人带走了,是你做的吗?”
顾衍南眯起眼,笑了下:“怎么会想到我?有什么证据吗?”
“不是的话,你可以否认,我会道歉。”温夏直勾勾盯着他。
她了解他,他那么傲慢的人,不屑在任何事上说谎。
死寂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僵持了不知道多久,顾衍南唇间溢出一个字:“是。”
没有任何情绪的“是”,只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温夏闭了闭眼,她已经不想问为什么,平静道:“我和他当年并没有谈过恋爱,只是传言,这次一起吃饭并不是只有我们俩,还有其他人,不告诉你是因为——”
顿了顿,她淡道:“我不想他重蹈裴霖和林沨的覆辙。”
提到这两个人,顾衍南的眼睛暗了一瞬。
她低垂着眼皮,继续道:“你高抬贵手放过他吧,他是无辜的——”
话没说完,不知道哪个词戳到他的怒点,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突然沉了下来,顾衍南冷声打断她:“他无辜?你怎么就肯定他是无辜的?”
全天下的人都是好人,都是无辜的,就他一个恶人,所以她连证据都没有就怀疑他。是他做的没错,但不代表她连证据都没有就能来质问他。
质问他也就算了,还在维护别的男人,还跟他扯什么没有谈过,没谈过全校人都知道?就算没谈成也暧昧过!
顾衍南面色铁青,冷笑:“他一点也不无辜,不信的话你自己去查,看看到底他有没有做假账。”
他的语气笃定,温夏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瞳眸骤然缩了一下:“是你设局让人引诱他做假账的?”
“是我干的,”顾衍南舔了舔唇,眼神森冷,“混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个小职员,我看他过得太艰难想帮帮他,但任何帮助都是有代价的,我给他比原来多十倍的年薪,他心里清楚这钱不好拿,有一多半是给他背黑锅的补偿,是他心甘情愿,拿钱的那一刻他就该料到会有今天的后果。”
他抬腿,朝她逼近,眼神阴沉,语气却很温柔:“宝贝儿,他并不无辜,不过是个利欲熏心的俗人,我帮你检验了一下你前……朋友的人品,让你看清他的真面目,免得他利用你欺骗你伤你的心,你不该感谢我吗?”
感谢?
他的话荒唐到温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她扯了扯嘴角,颤声问:“你背地里还‘帮’我做了什么吗?”
“帮”字,被她咬的很重。
顾衍南脚步未停,淡声问:“顾太太,你真的都想知道吗?”
温夏紧绷一整晚的情绪突然崩盘,连呼吸都在发抖。
她头一次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有多恐怖。
这个平时和她吵吵闹闹的男人,让她自以为他们已经渐渐和很多寻常夫妻一样,有事是能沟通解决的男人,原来背着她做了这么多的事。
暖黄的卧室灯光落在皮肤上,她却遍体生寒。
如果有一天,她站在他的对立面,她的下场,绝不会比那些人好到哪去。
为她好!为她好!为她好!她一点也不觉得好!
睫毛不停颤抖,她的眼眶慢慢染上红,看着他一步步逼近。
顾衍南在床边坐下,冰凉手指抚上她的面颊,温夏别过头,他的手落了空。
“别碰我。”她冷声,嗓子有些沙哑。
顾衍南顿了顿,扣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了回来,迫使她必须看他,语气仍是很淡:“顾太太,你不能拒绝我。”
温夏看着他,语气嘲弄:“怎么,你是打算对付我大哥,还是把我关进监狱?”
“我怎么可能把你关进监狱,那谁来陪我一起遛狗?”他的手指用力,防止她咬自己的唇,“不过——”
停顿片刻,他笑了笑,“如果你不愿意让我碰的话,我会考虑你前一个提议,毕竟——”
“啪”的一声,男人的脸微微偏了过去,清晰的五指印在脸上。
第36章 把翡翠手镯和戒指取下
清脆的巴掌声打断顾衍南的话, 卧室的气压陡然降至冰点。
这不是温夏第一次打他巴掌,活了三十年,连老爷子动怒都从没打过他的脸, 她却一而再再而三扇他巴掌, 好像他的脸皮不值钱似的。
他果然还是太纵容她。
顾衍南像是被巴掌打的冷静下来,他松开扣着她下巴的手,舌尖抵了抵被她打的脸颊,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巴掌我不跟你计较,只要你乖乖的,不跟我闹, 我不会闲的去对付你哥。”
他不跟她计较?
温夏怒极反笑:“如果我不乖呢?”
顾衍南看着她眼中的嘲讽,薄唇微微抿起,五官的轮廓线条也紧紧绷着。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因为这件事动这么大的怒,当初让沈琴舒故意接近她, 把两家的利益绑在一起, 是因为他得知, 她逐渐取消和顾氏有关的所有合作。
他不喜她和他分的太清,没有利益的捆绑束缚,这样她随时都能离开, 至于感情——
她对他应该是有那么点感情的,但这点感情太脆弱,脆弱到经不起任何变动,他就会被她轻易抛开。
十多年前的事给了他经验, 床伴是一段说断就能断的关系,夫妻关系虽然有法律做背书,但也并不稳固, 他习惯未雨绸缪,这一次不可能让十多年前的事重现,所以他要让两家的利益盘根错节地交织在一起,这样等她再想抛开他时,会有所顾虑。
她做事总是用脑子比用心多,哪怕真有那么一天,她看在利益的份上,会说服和他绑死在一起。
这明明是一件双赢的事,她为什么会这么生气?是因为这样的话她就不能轻易摆脱他了吗?
还有高行舟,他不过是让威廉稍加引诱,是高行舟自己抵不住诱惑,如果他一辈子留在美国,不跟她见面,他不介意高薪养着这个废物,就当做慈善了。
可他偏偏回国了,跟她见面,还一起吃饭!
而她什么都不告诉他。
如果不是他一直让人监视她,这事他永远不会发现。
原本他只想着把高行舟弄回美国,威廉打电话来说,高行舟准备辞职留在国内,这代表他们以后会经常见面。
瞒着他,偷偷见面。
保不齐哪天旧情复燃。
为了他的家庭和谐,还是让高行舟去监狱里待着吧。
她已经松口,答应和他生个宝宝,但因为高行舟的事他们又吵架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发这么大的火,这次——因为高行舟,她又生他的气了。
她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因为别的男人就不让他碰她,对他说难听的话,还打他巴掌。
反正在她眼里,他就是十恶不赦的坏人,既如此,就按照他的意愿来吧。
“顾太太,你一定要我把话说得明明白白吗?”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眼睛,“话说的太直白,会很刺耳。”
“你瞒了我这么多事,我现在只想听明白话,哪怕刺耳。”
顾衍南的眼神变暗,淡淡道:“明白话就是,我让你乖你就只能乖,如果你非要跟我闹的话,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达到让你乖的目的,你觉得我要是出手对付温氏,你那个刚从监狱里出来的大哥,能撑得住多久?”
温夏的瞳孔骤然一缩。
“除了温氏,你在意的人也不少,你的哥哥妹妹,你那个戴眼镜的学长,还有你的好闺蜜,让我想想,从谁开始好呢?”
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顾衍南的语气缓了缓:“当然,这些都是建立在你不乖的前提上,只要你乖乖的,我什么都不会做,我会像这一年多一样,对你好。”
温夏仰脸看着他。
“这一年多,我们相处得挺好的,你不是过得也很开心吗?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遛狗,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今晚的事你就当没发生,我们还和以前一样,怎么样?”他用的是商量的语气,却难掩话中的威胁。
她看着他的眉眼,温淡深沉,是她熟悉的模样,但却让她觉得陌生恐惧。
实话听起来果然刺耳。
这一年多,她确实过得很开心,可以说是她从小到大过得最美好的一段时间,美好的像一场梦,她比任何人都不希望梦醒。
但既然是梦,早晚有一天都会醒来。
心中像是扎满密密麻麻的针,尖锐的刺痛蔓延到全身每一根神经,她不该任由自己沉溺的,此刻心痛的感觉,糟透了。
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有代价,如果没有那一年多愉快的相处,她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
人果然不能违背理智做决定,她人生中唯二的不理智,都用在他身上,也都尝到了什么叫自食恶果。
激烈上涌的情绪慢慢平息下来,但不是安抚的效果,而是身体长期训练形成的条件反射。
她该和他离婚的,不能再待在他身边,她会变得痛苦,但她该怎么提?他今晚这番话,已经说得足够直白,她如果做出让他不高兴的事,他会拿她在乎的人开刀。
就像当年对梁从音下手一样。
她丝毫不怀疑他说到做到。
他话说的难听,但都是事实,大哥在监狱待了这么久,早已不是顾衍南的对手,他如果动怒,她身边的人都会遭殃。
太糟了,她惹到了一只疯狗。
温夏全身被一股强烈的无力和茫然席卷,这让她本能地想躲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慢慢思考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你去洗澡吧。”她生硬地结束话题。
顾衍南眯了眯眼:“你不跟我闹了?”
“嗯。”没什么好闹的,闹又解决不了问题,她该做的是想到解决办法。
应完,她又想到高行舟的事,最后问了一遍:“你能高抬贵手放过高行舟吗?他如果因为我进监狱,我会愧疚。”
顾衍南冷漠道:“不能。”
温夏没什么意外,“我知道了。”
顾衍南等着她的下文,但她没提,只是道:“你去洗澡吧,我先睡了。”
-
“砰”的一声,浴室门关上。
温夏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出神地想,她需要在他洗完澡之前睡着,这样就能不用立刻面对他。
她很想待在没有他的房间,但不管她去哪儿,他没在卧室看见她,会挨个房间找她,不可避免会有新一轮的争吵。
她没有力气折腾,先这样吧,明天再说。
于是她把灯关了,只留了他那边的一盏小夜灯,然后把被子拉过头顶,侧身面向阳台,闭上眼睛。
半分钟后,她睁开眼,看着左手手腕上的翡翠玉镯,还有无名指上的戒指。
戒指是他生病那天,他趁她睡着给她戴上去的。
两个圆圈,一大一小,就像两把手铐。
只是戴了太久,她已经习惯了。
习惯也是个很糟的东西,潜移默化中把不适变成适应,再到最后的难以戒掉。
温夏盯着左手看了几秒,掀开被子,踩着拖鞋去衣帽间,把翡翠手镯和戒指都取下,放回珠宝台里。
……
顾衍南从浴室出来,看到的就是她单薄的背影,心脏莫名缩了下,他快步走到床边,上床,从身后抱住她。
温夏没睡着,她吃了几粒褪黑素,但效果不佳,还是没能在他出来前睡着觉,但她实在不想理他,只好装睡。
可惜她不是专业演员,顾衍南一眼便发觉她没睡着,抱着她的力道紧了紧,低声问:“你生气了吗?”
她每次生气,就会背对着他睡,不理他。
温夏闭着眼睛,好像什么也没听到。
顾衍南的眸色暗下去,力道又一寸收紧,“我知道你没睡,说话。”
他真的太烦了,她生不生气,又不会改变什么,是她生气他就能放过高行舟,还是能把威胁她的话收回去?不会,她如果和他针锋相对,他只会更强势地逼迫她。
她以为这一年多他在慢慢改变,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
他永远不会变,永远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强势姿态。
温夏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疲倦地道:“我困了,想睡觉。”
顾衍南眼神更暗,扣着她的腰将她翻身和他面对面,半强势半妥协道:“睁眼,陪我聊五分钟再睡。”
温夏很想说“别烦我”,但想想这句话肯定会引起更持久的争吵,而她现在没有一丁点的力气和他吵架。
权衡一番,她睁开眼,语气平静地问:“你说吧。”
她的态度和语气同样的平静,好似他们刚才没有争吵过。
顾衍南双眸紧锁着她的眼睛,盯着她良久,缓声道:“刚才我的话有一多半都是气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会对你家人做什么的,你可以放心。”
“嗯。”
“让沈琴舒接近你,跟温氏合作,我是想帮你,但我知道你不会接受,才暗中这么做的。”
“嗯。”
顾衍南看着她冷淡的模样,提了口气:“至于高行舟,只要你答应再也不跟他来往,我会考虑放过他。”
“好,谢谢你。”
他们这一年多不是没吵过架,他这幅姿态已经算得上服软了,虽然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但她不开心,他服个软也没什么。
比起和他争吵,他更不喜她的冷漠。
就像现在,她明明被他抱在怀里,却好像之间有一道她设置的无形的屏障,将他阻隔在外。
顾衍南的喉结滚了滚,亲了亲她的额头,嗓音温柔得像情人间的低喃:“别生气了,好不好?”
“嗯,”温夏问他,“我能睡了吗?”
顾衍南喉咙一紧,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你又要不理我了吗?”
第37章 是不是他做什么,她都不……
温夏眼神平静地看着他:“我在理你。”
他问什么她答什么, 她哪有不理他?
顾衍南:“……”
知道她在刻意回避他的问题,顾衍南没有逼她回答,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 嗓音温柔到极致:“有什么不高兴的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不要憋在心里,难受的是你自己,嗯?”
温夏的心脏毫无缘由地抽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的性格是有问题的,她不会处理矛盾,因为她几乎不会和人有冲突,细想活了近三十年,吵架的经历都是顾衍南给的。
去年, 她得知他背着她把林沨“劝”到海南,当时两人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事后,他也像现在这样服软, 那时候她的心中就响起警铃——她该慢慢抽离了, 但最终还是没有。
说不上是因为他的软硬兼施, 还是因为……不舍。
她很少会把她和顾衍南的事告诉外人,那次她很苦恼,就简略地告诉祁源, 因为学长生活在一个和谐健康的家庭中,很擅长处理亲密关系。
祁源当时给她的建议是,他们应该开诚布公地把这件事严肃地谈一谈,她要把自己不满的地方说出来, 换取他“不会再犯”的保证和解决方案。
这对温夏来说无疑是困难的,以往她遇到不满的事,都是直接解决让她不满的那个人。
可顾衍南显然不是她随意能解决的, 她认真思考许久,认为祁源说得有道理,她应该克服心理障碍,所以她鼓起勇气把林沨的事和他从头到尾掰扯清楚,她说她不想他背着她做一些让她不舒服的事,就好像身后随时站着一个人,不知道是会在你跌倒时扶你一把,还是猝不及防地捅你一刀。
他当时答应过她不会再犯,可依旧我行我素。
接纳一个人完全地侵入她的生活,对温夏来说本就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她努力克服心理障碍,她以为他也在改变,可他只是在哄骗她。
说不定哪天,又会曝出一个她不知道的雷。
往后不过是无限重复“林沨”那件事。
他只是说得好听,实际上根本不会改,他的性格就是如此,无法用单纯的好坏形容。
或许他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全心全意包容他顺从他的顾太太,而她注定无法做到。
现在尚有新鲜感,等再过几年,就只剩下互相折磨,到渐行渐远,再到相看两厌。
她必须要抽离,现在还不算太糟,至少她还没有陷到离不开他的地步,至少他们没有孩子,不需要让孩子来承担他们这对父母的不成熟。
不想指责他什么,也不想和他争吵,温夏轻声说:“睡吧。”
说完,她闭上眼睛,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昏暗光线下,顾衍南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有种想把她掰回来接着“吵”的冲动。
念头一出,眼前闪过她疲倦冷淡的表情,还是作罢。
他承认,事情他做的有点过,话说的也有点难听,但他的出发点并没有错。
她会想通的,就像之前无数次那样。
他们早就绑死在一起了,她除了想通,没有别的选择。
谁叫她在他生病的时候去而复返,谁叫她嫁给他,谁叫她勾他睡觉,是她自找的,她不能怪他。
她最好尽快想通,他可以像之前那样好好对她,不然他只能用他的方式让她想通。
顾衍南的目光沉了沉,抬手,将夜灯关掉。
卧室陷入了黑暗。
他从背后抱住她,力道收紧,似是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她在他怀里。
嗅着她身上好闻的柠檬香,烦躁的心暂时安定下来,沉沉睡了过去。
-
顾衍南是突然惊醒的。
下意识低头,怀中的女人还在睡觉,微不可觉地松了口气。
她还在。
瞥了眼时间,七点了,顾衍南揉了揉眉骨,轻轻掀开被子。
轻手轻脚走进洗手间,洗漱完,下楼做早餐。
温夏这一觉睡得很浅,在他刚下床她就醒了,只是没睁眼。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办。
睁眼看了会天花板,她摸到手机,翻了翻未读信息。
她的交际圈很小,除了工作上的信息,只有梁从音和温诗会和她分享生活琐事。
梁从音的头像在上面,温夏先点开她的。
梁从音:[宝贝你说这两件婚纱,哪款更适合我?]
半夜两点半发来的,她的作息一向昼夜颠倒,熬夜选婚纱再正常不过。
温夏点开两张图片,认真比对:[第二款吧,和你婚礼的主题更搭。]
没想到梁从音这个点还在,秒回:[可是我们家祁总监说我穿第一款更好看诶。]
温夏:“……”
所以为什么要问她?
温夏回她一长串省略号。
梁从音:[乖啦,我活了三十年,第一次遇到真正的爱情,你要允许我恋爱脑。]
梁从音和温夏的生长经历是比较像的,但两人的性格却大相径庭,温夏内敛,梁从音外向,温夏习惯自我屏蔽,努力不让自己深陷泥潭,梁从音却是必须要燃尽所有的心力才肯放弃。
在祁源之前,她有过几段感情,正经的不正经的,但祁源绝对是她最上心的。事后,温夏听她说,在祁源和她分手那段时间她有多难过,所以她一往无前地把人追回来,哪怕祁源推开她一次又一次,还是坚持下来。
这对温夏来说是不可能的,别说被拒绝还追,她就不可能主动追人,再喜欢也不可能。
她会选择慢慢消耗她的难过,形成抗体,直至不再难过。
聊了会,梁从音随口问了句:[今天不是你们家顾大公子三十岁生日么,你的画画完了吗?想好用什么形式送给他了吗?]
按照计划,她会给他挑一套衣服,画中的男人就穿着她挑的这身衣服,站在夕阳下,静静凝视某个方向。她计划下午六点多把他喊到楼下,在庭院里揭开这幅画,这样言言也可以见证。
或许她会说点什么平时不敢说的话。
也不知道引线在他生日前一天烧到尽头是好是坏。
温夏没回这句,岔开话题。
梁从音那边困得实在撑不住了,聊了会直接消失。
“醒了?”
温夏正要看温诗给她分享的帖子,突然响起顾衍南的声音。
她的身体顿了下,想了想,还是坐了起来。
细微晨光,她的长发落在脖子里,身形单薄而清瘦。
顾衍南抬腿走进卧室,站在床尾看她:“醒了就下床洗漱,我做了早餐。”
熟悉的语气,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温夏靠在床头,眉眼在微冷光线下衬得格外安静,她抬眸看向他,嗓音淡哑:“你先吃,我等会儿下去。”
她还愿意吃他做的饭。
顾衍南的语气缓了缓:“我等你。”
温夏眉头微微皱了下,轻声说:“我还想睡个回笼觉,昨晚没怎么睡好。”
想到解决方案之前,她不想再和他接触,更不想和他吵架,能躲则躲。
顾衍南抿起薄唇,眉眼笼罩着一层阴戾,是发火的前兆。
但他忍住了,不想把她逼得太急。
昨晚她肯定生气了,没睡好也正常。
“睡吧,粥在保温锅里,你醒了后吃点。”顾衍南妥协。
温夏低垂着眼皮:“嗯。”
“我上午有个会要开,结束就回来,”他知道她肯定不会主动提他的生日,于是自顾自道,“我们去外面吃吧,你想吃什么?”
温夏慢慢躺下去:“我要睡了。”
她没打算和他一起吃饭,她要去陪温诗,用这个借口,给她几天缓冲期。
顾衍南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阴沉来形容,他强忍着才压下把她从被窝里拎出来的冲动。
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很糟了,不能再糟下去。
于是他喉结滚了滚,调试成温和的声调:“睡吧。”
估计他今天真有事,说完就从卧室离开,温夏等了十几分钟慢慢起床,下床洗漱。
沿着旋转楼梯一路往下,别墅内寂静无声。
厨房隐约飘来粥香,温夏动作一顿,没有改变方向,换完鞋出门。
临走前,她给言言喂了狗粮,并给张婶发了短信,说自己要去陪妹妹玩几天,嘱咐她照顾好言言。
发完短信,言言已经吃完饭,直往她裤腿上蹭。
温夏摸了摸它的脑袋,若有所思地想,离婚后,他能把言言给她吗?
她要怎么才能要到言言的抚养权?
她从不养宠物,一是觉得麻烦,二是宠物的寿命太短,她不想经历离别。
可言言自从来到家里,就一直是她亲自照顾的,她几乎每晚都要带着它去公园玩。
她不想把言言让给他。
他工作这么忙,经常有应酬,没法陪言言玩,言言会抑郁。
“汪!”言言突然叫了下,牙齿咬住她的裤腿。
温夏回神,拍了下它的脑袋,“怎么了?”
“汪汪!”言言松嘴,有些焦躁地绕着她打圈转。
温夏轻轻摸它的头,承诺:“我不会不要你,我会努力争取你的抚养权……”
顿了下,她垂下眼皮,补充,“就算没争取到,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言言似乎能感知到什么,特别粘她,温夏陪它玩到张婶上班才走。
她开车,先去了她的公寓,在书房待了快两个小时,看了眼时间,估摸着温诗该醒了,给她打电话。
温诗刚醒,声音还有点哑:“姐你快来吧,我让阿姨送了好多新鲜的菜,我们煮火锅吃吧,你在楼下的超市买点麻酱,家里好像没有了。”
温诗作为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出去吃顿饭得从头伪装到脚,她嫌麻烦,也怕姐姐不自在,往往会在家里吃。
温夏:“我半个小时左右到。”
正在温诗公寓楼下买麻酱时,她接到顾衍南的电话。
本不想接,但担心不接他会发疯,还是接了。
本以为他是回到家发现她不在,兴师问罪的,温夏已经做好承受他怒火的准备,没想到他有事不回来了:“sorry,公司有急事要处理,我晚点才能回去。”嗓音低沉沙哑,染上几分疲倦。
大概是事情和她预料的不同,温夏愣怔片刻,回道:“嗯,你忙吧。”
“我下午会尽早回去,中午想吃什么,我让人送。”
“不用,”她结束话题,“你去忙吧,工作重要。”
大约他是真的忙,只“嗯”了声,就挂断电话。
顾氏集团地下停车场。
顾衍南站在阴冷的车库,周遭的气压与车库的低气压几乎要融为一体,冷沉到骇人。
他看向车旁给女朋友解释道歉的周之恒,同样是被放鸽子,为什么周之恒的女朋友这么生气,她却……这么善解人意。
是不是他做什么,她都不会在意?
-
温诗的厨艺技能无限接近于零,便由温夏来做,好在煮火锅比较简单,备完菜煮个锅底就行。
吃饭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温诗在说,她本就是小话痨,在外人面前还得担心哪句话没说对,被有心人听到传了出去直接塌房,但在姐姐面前,她肆意很多。
温夏静静听着。
九月的天气,吃火锅实在不是个好的选择,好在室内有充足的冷气,温诗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火锅热气蒸腾,冲淡她身上的冷清空寂。
“姐,我跟你说,”温诗夹起一根贡菜,“妈她昨晚给我打电话说要和我一起吃饭,我想了想拒绝了。”
“为什么?”
温诗把贡菜送到嘴里,表情苦恼:“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上次她因为要见别的人,放了我鸽子,不过这不是主要原因,我就觉得吧,我们的母女关系一直是我在努力维系,她不怎么上心,每次都是我在约她,她还经常推三阻四的,好累啊。”
关于和黎女士的关系,温砚和温夏的态度一致,小时候没有的东西长大也不需要。温夏不知道怎么安慰妹妹,只道:“你觉得怎么心里舒服就怎么选。”
温诗咬着筷子思索一会儿,“随便吧,反正这么多年没有她我不是照样好好长大了,她愿意要我这个女儿我就去,不愿意就拉倒吧。”
脑袋不聪明有不聪明的好处,温诗很少会把什么事放心上,很快便把这个话题带过去,聊起剧组里的趣事和糟心事。
饭后,温诗要温夏陪她对台词,温夏不想一个人待着,便拿着台词本,用没有情绪的机械音照着读。
温诗:“姐!你读的有感情一点嘛!抑扬顿挫!男主跟女主说‘我爱你’怎么可能是这幅语气?这幅语气还想要老婆呢,他做梦去吧!”
温夏:“……”
她尝试用有感情的声音朗读。
温诗:“你要再浓烈一点!再激动一点!脸上的表情最好也丰富一点!”
温夏:“……”
她努力尝试更浓烈,更激动,表情也更丰富。
温诗终于满意:“就是这样!姐你不愧是高材生!”
“……”
陪她对了一整个下午的台词,温夏被男主角的台词尬到头皮发麻,温诗却很有信念感地念完一大段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台词,甚至还能哭出来。
温夏盯她看了半天,点评道:“你能拿到最佳新人奖,看来靠的不只是脸。”
温诗骄傲道:“我的演技可好了,早晚有一天我会靠着自己拿到影后!”
温夏看着妹妹坚定的目光,眉眼染上浅淡的笑意。
温诗很早就确定未来要做什么,以拿最佳女演员奖作为三十岁之前的目标,未来的目标是尝试各种类型的角色,明明在家骄纵任性,在剧组特别能吃苦,打戏从来都是亲自上。
而她……
温夏发现她真没什么特别热爱的。
她最初选择画画不过是这是一个比较安静的职业,她不用和别人沟通。
也没有把拿到什么奖项取得什么成就当成目标,放弃也不觉得会怎样。
温诗今年二十六岁,入行十二年,一次又一次与最佳女演员失之交臂,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偏偏固执得不许任何人背地里动用关系。
对想要的求之不得。
而她,她求无可求。
不知道该要什么,想要什么。
因为午饭吃的晚且多,晚饭姐妹俩决定不吃了。
温诗对完台词,去舞蹈房练舞,温夏百无聊赖,打开电视,看温诗上的综艺。
看着看着,开始出神,想该怎么让顾衍南松口离婚。
她从温诗的话中得到启发,如果她对他越来越坏,他早晚会觉得她没意思。
她本来就不是个有意思的人,应该用不了多久。
正想着,突然,手机一震。
温夏低头看去。
是顾衍南的电话。
她想了想,还是接了,准备告诉他她要在温诗这里住几天。
某高档小区楼下,黑色宾利的驾驶座。
顾衍南坐在车里,望着路边来往的行人,点燃一根烟。
与此同时,电话接通。
双方一致保持沉默。
几秒后,还是顾衍南先开的口:“什么时候回家?”
他听到女人冷淡的声音:“我在诗诗家,她回北城了,我陪她住几天。”
顾衍南微微眯起眼,回以同样平淡的语气:“今天是我三十岁生日,你答应过陪我。”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
胸口的郁气不断上涌,让他浑身充斥着压不住的躁意。她说要睡回笼觉,但他前脚刚走,后脚她就下楼,宁愿逗小蠢狗玩都不愿意陪他吃饭,他煮的粥她一口没喝,动都没动,明明她最爱喝他煮的粥。
还要陪她的巨婴妹妹住几天,是打算跟他分居吗?
早上他妥协一次,却换来了她的变本加厉。
他这次再妥协,让她在温诗家住,她是不是干脆就再也不回去了?
再也不回去……
顾衍南心头掠过一丝慌乱,目光一寸寸冷了下去。
“我在你妹妹的公寓楼下,别让我等太久。”
撂完这句话,他挂断电话。
温夏听着“嘟嘟”声,他那近乎威逼的语气,让温夏在温诗的陪伴下,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
她不想下去,但是不行,她丝毫不怀疑她如果不下去,他会上来敲门,不开门的话,强行把门打开的事,他也是能做到的。
温夏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而后起身,去和温诗说晚上要回去陪顾衍南——
她不希望她和顾衍南的事,波及到她的家人。
温诗嘟了嘟嘴,很是不满:“好吧好吧。”
她一贯是不喜欢那个占有欲太强的姐夫的,总是和她抢姐姐,而她还总是抢不过他。
但这一年多,姐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温诗知道这是顾衍南的功劳,便很是成熟懂事地让一让他。
温夏从公寓楼出来,一眼看到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天已经开始暗了,男人靠在车上,指间夹着烟,青白烟雾漫过他的面容,隔着朦胧的烟雾。
他在看她。
温夏手指紧了紧,踩着高跟鞋朝他走去。
走到车旁,顾衍南绕到副驾驶,给她开车门。
温夏抿唇,弯腰上车。
顾衍南绕回主驾驶,踩下油门。
一路无言,温夏越来越心慌,一种对未知的慌乱。
单看他的表情——面无表情。
温夏有种不好的预感。
车子开到庭院里,温夏解开安全带,去拉车门,突然,“咔哒”的暗锁声,让她的眼皮一跳。
她的身体顿了顿,回头看他,“怎……”
刚出了字音,整个人就被抱到他的大腿上,下一刻,他扣着她的后脑,薄唇压了下来,将滚烫的气息灌入她口中。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吻太猝不及防,还是此刻他身上的侵略感太强,让温夏看着他没有任何情绪的脸,有种说不出的心慌,头皮阵阵发麻。
她挣扎着推他:“顾衍南,你干什么!”
男人眸中染上几分玩味,语调轻描淡写:“不明显么,你啊。”
“你!”
顾衍南用力咬了下她的唇,近在咫尺的距离,看着她有些慌乱无措的眼神,语气轻佻:“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不是说过我想怎么做都行?我想在车里做,我们还没在车里做过吧?”
温夏身体一僵:“顾衍南,你——”
“怎么,你前两天亲口说的,忘记了?”他用舌尖轻轻描摹她的唇形,明明是温柔至极的动作,却让温夏神经颤栗。
他知道她做的是什么打算,是想着一步步疏远他么?
他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哪怕是争吵,骂他,打他,至少她的情绪在为他波动,而不是那张死人脸。
温夏用力推他,“顾衍南你放开我!”
她不想和他争吵,不想和他闹矛盾,只想平和地解决这件事,但他总是能击碎她的底线。
顾衍南扣住她的手腕,正要开口,视线突然被吸引住——
他的目光迅速冷了下来,沉声质问:“你的手镯和戒指呢?”
第38章 “我要离婚。”
按照温夏的计划, 她打算先从他身边一步步抽离,等他觉得她没意思,“厌恶”她, 然后再提离婚。
到时候会很好离。
她看不透顾衍南对她什么感情, 但她很清楚,顾衍南是不打算轻易放过她的。
他三令五申、威逼利诱,就差直说她敢提离婚,就让她在乎的人为她的决定付出代价。
温夏承认,她不敢激怒他,他就是只疯狗,发疯到处乱咬, 所以她只能选择缓兵之计。
但顾衍南不是傻子,他一眼就看穿她的用意,明晃晃地告诉她这招行不通。
事已至此,再装也没意义了。
温夏看着空荡荡的手腕, 昨晚摘下后, 总感觉不习惯, 今天时不时就要看一眼。只戴了一年多,就会这么不习惯,如果戴的更久, 是不是她就不想摘了?
温夏垂下眼皮,抿了抿唇,平静地道:“我要离婚。”
顾衍南身体募地一震,五官轮廓逐一僵住, 低眸看着女人漆黑清澈的眸子,菲薄的唇抿到泛白。
他对这句话并不意外,潜意识中, 隐隐察觉到她做这些举动的意图。
这枚手镯,当时她就不乐意戴上,是他强逼着她戴的,包括这枚戒指,也是趁着她熟睡时,他戴在她手上,她醒来后发觉,没说什么不戴的话。
半逼半哄,他强求她做了许多她不愿做的事。
也许是过了太久,他们这一年多相处得又那么愉快,经历了太多的事,他渐渐忘记,他们之间最开始只是利用和强求。
如今他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他们只是吵了一架,她就能跟他提离婚。
还是说,她一直在等这个契机?一个她可以顺理成章摆脱他的契机。
车内光线昏暗,他脸上其实没有什么波澜,只是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不受控制,掐得温夏手骨隐隐泛痛。
“能轻点吗?”温夏蹙起眉,看向自己的手腕。
顾衍南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力道陡然一松,冷白肌肤上烙下深深浅浅的指痕。
他喉结滚了滚,正要开口,温夏打断他:“让我先说吧。”
她以一种非常暧昧的姿势坐在他的大腿上,谈论的话题却是离婚。深吸一口气,她缓声道:“做出离婚的决定,我不是头脑发热一时兴起,也不是仅仅因为昨晚的事,我只是意识到我们俩不合适在一起生活。”
顾衍南冷冷地看着她:“哪里不合适?长眼睛的看到我们哪个不说我们般配?床上更不用说了吧,哪次你不是高潮迭起?”
温夏的脸色也冷了下去:“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你看我们磨合了一年多,还总是争吵,上次,林沨那件事,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再这么做,可是你只是在哄我,你的保证在我这里已经失了信誉——”
见他脸色阴沉,她改口,“不过,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顾衍南眯起眼,冷声重复:“你的问题?”
“是,”温夏咽了咽嗓子,“我这个人的性格从小到大都不怎么好,身边能算得上朋友的也就梁从音一个,对我来说和另一个人亲密相处是件很困难的事,是我没法全心全意地信任你包容你迁就你,你应该选一个能无条件接受你的妻子,她说不定会喜欢上你无孔不入的‘帮助’。”
顾衍南冷嗤了声:“温夏,你少给我阴阳怪气。”
她当他听不出来,她在嘲讽他难伺候。
温夏自认自己挺诚恳的,她真这么想的,如果换成一个深爱他的妻子,会无条件迁就他,说不定会把他过于变态的掌控欲当成安全感。
而她做不到。
他们之间的信任感太薄弱,经不起一丁点的波折。
“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我真这么觉得,”温夏深吸一口气,提到关键的问题,“你放心,我心里清楚得很,我嫁给你是我高攀你们顾家,这两年我明里暗里因为顾太太的头衔获得的利益不计其数,我不会厚脸皮分你财产。”
或许是说了一大堆的话,她的嗓子有些哑:“这一年多我过得挺开心的,我们好聚好散吧,你肯定可以找到更合适的顾太太来陪你。”说完,她浑身卸了劲儿,感官已经麻木了,大脑却还在想过几天再提要言言抚养权的事。
“更合适的顾太太?”
“嗯,”温夏机械地回,“凭你的长相和身家,这段婚姻对你来说连黑历史都算不上,会有无数的女孩想要嫁给你,她们比我年轻比我听你的话也比我会讨你欢心,你一定会很喜欢她,你们会生活得很愉快。”
顾衍南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如墨般的黑眸藏着复杂的情绪。
温夏微微避开他的视线,加快语速道:“祝你三十岁生日快乐……这事你好好考虑,先下车吧。”
说完,她想从他的身上下去,扣着她腰的手力道却更重了,温夏无奈地仰头:“顾衍南……”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在他晦暗的眼神下自动消了音。
顾衍南冰凉的长指慢慢抚上她的脸颊,淡声说:“你这话只说对一半,离婚后肯定会有无数女孩想要嫁给我倒没错,但是——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喜欢上她们呢?”
感受到她眸底的情绪变动,他淡淡笑开:“温夏,你觉得如果我能喜欢上别的女人,我会因为跟你睡了一觉就娶你吗?”
温夏的瞳眸剧烈收缩,手指下意识攥紧衣角。
“这么多年,我遇到过不少女人,比你漂亮的也有,更别提话说的比你好听,比你会讨我欢心,”他捏着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在细思什么,“我比谁都想喜欢上别的女人,可我对她们一丁点的兴趣都提不起来,连她们的手都没碰过。”
他的力道紧了紧,唇间溢出薄笑:“温夏,你知道你有多厉害吗?”
“……”
温夏的心口狠狠一颤,眼睫不受控制地颤动。
他的手指轻轻摩擦她的下巴,语气自始至终很平静:“你怎么会知道呢,你早就什么都忘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你就能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你只是玩玩,你把你说过的话,我们之间的事全都忘了,只有我他妈一个人像傻子一样记得,只有我记得。”
“我不忘了我能怎么样?”温夏的情绪突然激烈起来,她扯了扯唇,轻轻笑出声,“顾衍南,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当年我说断,是你自己点的头吧?我厉害?你这些年缺人陪吗?哪次偶遇你身边缺人了?你没资格指责我!”为了说服他离婚,她刚才亲口说了很多自贬的话,但她无法接受他把当年的事全都怪在她的头上,他说他比谁都想喜欢上别的女人,她也比谁都想对别的男人感兴趣,他说她厉害,他难道没有折磨过她?她不努力忘了这些事她能怎样,回国来找他吗?看着他身边来往的女伴,主动求着做他后宫中的一员?
过去的回忆,她独自在伦敦的那些年,画室里无数张不受控制勾勒的素描画,还有昨晚的事,一下子全都涌入脑海,温夏的情绪失了控:“你别用这种口气怪我,我不欠你什么!”
“你不欠我什么?”他像是听到笑话一样,“温夏,你欠我的多了去了,这辈子都还不完。你想离婚是吗?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不可能。”
“谁叫你当年勾我上床,是你主动招惹我的吧?谁叫你因为你们家出事找上我的?谁叫你愿意嫁给我的?又是谁叫你在我发烧的时候去而复返照顾我的?”他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看他,“你以为我们还是当年你说断就能断的炮友?我们可是受法律保护的夫妻,顾太太,你觉得你有离婚的权利吗?”
她没有离婚的权利。
他们早已不是当年她说断就能断的关系。
他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因为自尊心放纵她离开的蠢货。
她还有脸说要他去喜欢别的女人,他如果能做到,他是犯贱还是就喜欢受虐,非得和她这样没心没肺的人纠缠。
他眼尾染上红,嗓音沙哑:“温夏,我再说最后一次,离婚没可能,我不想逼你,不代表我不会这么做,你如果想要你的家人和朋友替你的不理智买单,你尽管闹……”
温夏呼吸颤抖,突然抓起他的手,在虎口上狠狠咬了一口。
她使了全劲,剧痛让顾衍南脸色微变,但他没有阻止,只是微微眯眼,缓解那股尖锐的刺痛。
“顾衍南,你如果敢动他们,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她的唇间满是血腥味,胸口距离起伏,“我为什么没有离婚的权利?是你三番两次哄骗我,如今还要来逼我,我早该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了断,有什么好了断的,如果她知道近乎决裂一般的了断会有这么撕心裂肺,她绝不会不听理智的劝阻非要跟他培养感情。
他还是那么高高在上,只会用强硬的手腕欺压逼迫她,他这辈子都不会变。
她松开他的手腕,直勾勾对上他的眼睛:“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在你发烧那天回来,后悔和你一起养狗,后悔跟你这种人培养感情!”
顾衍南喉咙一紧,有什么涌了上来,堵得他呼吸不畅。
他哑着嗓子,明知故问:“如果重来一次,你要怎么做?”
重来一次?
温夏不知道,但她此刻的情绪带着刺,话怎么伤人怎么说:“那天我不会回来,我会像你在婚礼那晚说的那样安分守己,等我大哥出来,我不需要你的权势了,就跟你提离婚。”
“我们之间本来就只是钱色交易,如果你没有帮温氏起死回生的能力,我不可能会嫁给你,如果早知道你只会强迫女人,我宁愿卖给别人也不会卖给你!”
第39章 钱色交易也好,恨他也好……
狭小逼仄的车内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那双清澈灵动的杏眸此刻只有赤.裸裸的嘲弄和冷漠, 汇成无数尖锐的刺扎进他的心脏,胸口疼得快要窒息,他的喉间生出一股铁锈味。
钱色交易。
她把他们的关系, 自始至终都定义为钱色交易。
如他想的那样, 如果不是她走投无路,如果不是他恰好能帮到她,她不可能嫁给他。
如果有人也能帮到她,她会选择别人。
同等的条件下,她不会选他。
顾衍南的思维被撕扯到两个极端。
一面怪她居然敢这么想!钱色交易,去他的钱色交易!谁家金主在床上像他那般卖力伺候情人?他哪次不是让她先满意?
另一方面淡然地认同她的话,就算是钱色交易又怎样, 她不会选他又怎样,他会把那些想和她钱色交易的人统统弄死,让她除了他别无选择。
也许从一开始就该只是钱色交易,她这种没心没肺的女人, 他跟她谈什么感情, 不如就像当年一样, 做一对挂着夫妻名头的炮友。
这样对谁都好。
那些虚无缥缈的,不曾有过的,以后不会再有的, 没有就没有吧,反正这么多年都没有,他不照样活的好好的。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卖给你,”顾衍南听到自己用平静的声音说, “既然你觉得我们之间是钱色交易,那就还按最开始的钱色交易来吧,离婚你不用想了, 不可能。”
近乎歇斯底里的发泄,温夏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好似心里憋了很久的浊气全都涌了出来,胸腔空荡荡的。
听到他这么说,她也没多大反应,钱色交易就钱色交易吧,她实在是个懦弱的人,没什么伟大的反抗精神,也没勇气跟他闹得鱼死网破,让因为她在监狱里待了快两年的大哥又要因为她的错误决定折腾。
陪睡就陪睡吧。
反正这段婚姻最开始,她就是抱着陪睡的态度嫁给他。
单纯睡觉的话,他确实是个完美的情人。
如果她自始至终都坚定这个想法,按照他婚礼那晚说的“不要贪心”,他们之间的相处会比现在轻松的。
是她作茧自缚,只能自食恶果。
“好。”她轻声说。
那晚,他们在车里缠绵许久。
开始,他还有兴致调侃她有多动情,被她一句“生理反应,谁来都一样”堵回去,他冷声让她闭嘴,然后温夏就没再开口,他也没说话,只像原始动物一样泄.欲。
车身剧烈晃动。
天空从黯淡到全黑,再到夜幕爬满星子。
车内空间狭窄,封闭的空间让空气难以流通,车内温度逐渐攀升,玻璃窗内壁很快爬满水雾。
双手撑在车窗上,温夏看着水珠缓慢坠落,身体不停往前撞。
这就是冲动的代价吧,她吃够了教训,以后绝不能再犯。
她睁大眼睛,看着两道车窗倒映的两道模糊的身影,人是一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生物,她要把今天的一切都记住。
肩膀被用力撞到车门,尖锐的疼痛让温夏闭了下眼,眼角不受控制流出一滴眼泪。
就这样砸在顾衍南的掌面。
滚烫的触感让他动作一怔,难以置信地低眸,昏暗光线下,她的眼眶通红,溢满晶莹的水珠。
“你哭什么?”他的声音有几分不明显的慌乱。
温夏垂下脑袋,长发遮住她的神情,她紧紧咬着唇,不让细碎的呜咽声泄露。
维护她仅剩的自尊。
泪腺却完全不受控制,滚烫的水珠一滴滴砸在顾衍南的西装裤上,布料很快被浸湿,他的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湿棉花,难受到让人窒息。
“别哭了,温夏,别哭。”他将她抱回大腿上,手指拨开她的长发,去吻她的眼泪。
她不是没哭过,每次被他折腾狠了,也会克制不住哭出声,但这次……顾衍南清楚地知道,她的眼泪是因为什么。
她没有哭出声,连小声的抽噎也没有,只是无声的、一滴一滴地掉眼泪,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打湿,眼眶通红,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别哭了温夏。”顾衍南不断吻掉她的眼泪,却敌不过新的泪水溢出来的速度,他脑中的那根弦突然断了,用力按着她的腰,恨不得将她嵌入他的身体,沉着声音警告:“温夏!不准再哭!”
过分的明明是她,是她先抛下的他,也是她不把他当回事,是她要跟他离婚,这一切都是她!
他没有错,如果他不这么做,她又要抛下他,剩下的几十年他不想再一个人过。
是她在逼他,他别无选择。
至少她还在他身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就这样吧,钱色交易也好,恨他也好,就这样吧……
看着她满脸泪痕,楚楚可怜的模样,顾衍南想让她别哭了,他讨厌看到她委屈的泪水,他伸手去摸她的脸颊,女人立刻别过了头。他手指一顿,出口的话与原本的意思大相径庭:“温夏,不许再哭,你哭我也不会放过你。”
她仍是不理他,低垂着脑袋,看也不看他。
他的眼尾也泛了红,掐着她的下巴,逼着她看他,“你跟我说句话,你说句话,我们就不做了。”不要不理我。
她木然地看着他,眼睛被泪水模糊得没有焦距——
更谈不上对视,因为她根本不是在看他,只是在盯着他这个方向。
心脏传来阵阵钝痛,良久,顾衍南率先挪开视线。
没有继续,他用纸巾给她擦拭干净,将她的衣服穿好,抱着她下车。
新鲜的空气吹散车内湿润的暧.昧。
温夏趴在他肩膀上,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顾衍南抱她进浴室,给她洗澡,擦拭她的泪痕,然后将她塞进被子里。
她一直闭着眼睛。
等他洗完澡出来,她仍保持着刚才的睡姿,静静闭着眼睛,看上去好像睡着了。
他心里居然松了口气,因为这样就不用看到她冷漠的眼神。
关上灯,上床,将她抱进怀里。
女人纹丝不动,由着他抱,他的力道紧了紧。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至少她还在他怀里。
-
也许是折腾得太累,温夏倒头就睡,第二天醒来时,身边早已没了人影。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多了,他早该上班去了。
眨了下眼睛,眼皮酸酸胀胀的,抬手一抹,眼皮已经肿了,还有细微的刺痛。
昨晚的事,如电影镜头般一幕幕闪现在眼前,温夏已经完全冷静下来,能用客观的角度分析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只走肾不走心,这种模式她完全可以接受,只要不谈感情,她相信自己能处理好。
能有多糟呢,她最擅长的就是让自己适应各种令人窒息的环境。
洗漱完,她拿起手机扫了眼。
顾衍南给她发了条短信——他还在她微信的置顶,忘了取消置顶了,指尖微动,点击取消。
短信她没看,滑过去,点开他们兄妹三人的小群。
休假的温诗诗很闲,但她是个懂事的乖宝宝,知道哥哥姐姐都有正事忙,便说中午打包了饭菜去公司找他们一起吃饭。
温诗:[@.,大哥,你想吃什么?]
温诗:[@wynne,姐,你要吃什么?温诗诗竭诚为您服务~]
她半夜两点多发的,没人理她。
于是她最后加了句:[睡醒了记得回我@.@wynne]
温诗:[S属性大爆发,sleeping!]
“……”
温砚六点左右回她:[买你和你姐爱吃的就行。]
笼罩在胸口的阴霾散去几分,温夏弯起唇,回了几道她爱吃的菜。
温诗估计得十点之后才能醒,温夏放下手机,换了身衣服,出门前忽然想到什么,找了个冰袋敷了会儿眼睛,照着镜子看不出异样,她才放心出门。
昨天她没去公司,今天一到,温砚喊她去办公室,告诉她高行舟案子的调查结果。
“没什么大事,找个专业的律师,用不着蹲局子。”
温夏松了口气,不过一秒,眼皮垂了下去。
如果顾衍南不计较,这事就能完了,但他如果要死磕到底,后患无穷。
她已经答应他陪睡,他应该不会把事做的太绝。
温砚见她情绪不怎么好,随口问了句:“脸色怎么这么差?因为南湾项目的事,跟顾衍南吵架了?”
温夏摇摇头:“没有,昨晚没睡好。”
温砚看她几秒,没有追问。
他们兄妹俩的性格很像,不想说的话,再怎么问都不会说。
跳过这个话题,两人聊起公事。
中午,温诗全副武装,也没带助理,一个人拎着两大包的食盒进入总裁办公室。
一一摆好,温砚要动筷子,温诗连忙道:“等等——”
温砚看她一眼。
“等我拍个照片发微博,好久没营业了,哎,我真的太称职了,天生的大明星。”
“……”
温砚放下筷子,等她拍照。
温诗对着餐桌迅速拍了几张照片,想了想,拉着哥哥姐姐拍合照,“咱们很久没有拍照了,拍一张嘛,我不发微博。”
“这样,哥你别干巴巴地看镜头,比个心吧,哎呀不是传统的比爱心,”温诗示范给他看,“拇指和食指怼在一起。”
“姐你也别闲着,你左手比心,笑一笑,你们俩都笑一笑。”
“……”
温夏和温砚无奈地对视一眼,配合她的指示。
一连拍了几张,温诗满意地盯着屏幕:“吃吧吃吧,可以动筷子了。”
“……”
温夏和温砚拿起筷子。
温诗看着屏幕中的照片,他们兄妹三人真是太养眼了,怎么看怎么好看,只是——
温诗皱起眉,看向温砚:“哥,你怎么这么老?”
温砚:“……”
温诗鼓起腮帮,不满道:“我上次给你寄的护肤品你是不是没有按时用?你看看你眼角的细纹,你这才三十四岁,居然都有皱纹了!”
“还有你这黑眼圈,你是不是又熬夜工作了?我不是跟你说用不着拼命吗?你老婆老婆没有,孩子孩子也没有,你拼命赚这么多钱干嘛啊!”
温砚:“……”
他睨着没大没小的妹妹:“吃你的饭。”
温诗一点不怕他,小脸严肃道:“哥你别不听劝,我跟你说真的,你这把年纪的老男人更得注重保养,不然会老的很快的,你看咱们上次的合照,你跟三十出头那会儿真是没法比了……”
温夏抬眼,看向身侧的温砚。
平时没注意,经过温诗这么一说,她也发现,大哥真的比三年前“老”了不少。
当年,她因为遇到变态,差点失身,温砚及时赶到,失手不小心弄死那个杂碎,被检察院以过失致人死亡罪起诉,律师以正当防卫辩护,但最终还是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后续表现良好,刑期一减再减,也在监狱里待了近两年。
由于提前打通关系,他在监狱里的条件很好,没受什么罪,但失去自由,看着家族企业濒临破产却无能为力,事业有成的两年白白浪费在监狱里。
温夏垂下眼,指尖微微颤了下。
耳边,温诗还在念叨,一口一个“老男人”,温砚眉骨直跳,忍无可忍,打断她:“再说我就安排你联姻。”
“……”温诗诗果断闭麦,用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结果安静没一分钟,转头去和温夏聊天。
温砚趁着两人不注意,拿出手机,悄悄打开相机,面无表情地端详屏幕中的脸,哪有很老……
……
一整个下午,温诗都在公司,先是骚扰了一会大哥,然后骚扰姐姐,都骚扰完,没人陪她玩,就叫大哥给闺蜜林若雯放假,拉着林若雯在温夏的休息室聊天。
温夏喜静,不过看到妹妹像孔雀一样在办公室里穿梭,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心头浮上淡淡的暖意。
好心情在看到顾衍南的电话时戛然而止。
她烦躁地皱起眉,没挂也没接,等自动挂断。
顾衍南没再打,改成发短信:[六点半之前回家,不然我去接你。]
温夏的眉头蹙得更深,她把手机卡在桌面上。
六点二十九,温夏卡点把车开进庭院。
下车后,和正要出去找她的顾衍南撞上。
天色黯淡,四目相对。
不过一秒,温夏挪开视线,踩着高跟鞋往里走。
擦肩而过时,顾衍南伸手要去抓她的手腕,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动作募地顿住,然后慢慢收回。
走进客厅,温夏没有停留。
顾衍南忍不住出声:“吃饭。”
温夏头也没回:“我吃过了。”
“和谁?在哪儿?”他大步走到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温夏抬眸看他,淡声道:“和我哥还有妹妹,在公司办公室吃的。”
顾衍南眼神一暗,很想问她为什么不回来陪他吃晚饭,他一直在等她回来,可答案他心知肚明,于是换了个问题,没话找话似的:“吃的什么?好吃吗?”
温夏:“张记打包的饭菜,好吃。”
“你喜欢吃张记的菜,我们明晚也点他家的,你最喜欢吃他们家的哪道菜?”
温夏抿了抿唇,随口报了两道菜名。
顾衍南认真地看着她:“我记下了。”
温夏平静地和他对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要问的我上楼了。”
她这幅平静的态度,让顾衍南缠绕在胸口的烦躁冒了出来,大脑快速思考能把话题继续下去的问题。
可脑子就像生锈一般,无话可说。
等了半分钟,他还是没开口,温夏抬腿往前走,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回头,直勾勾地看着他:“你今晚要做吗?”
顾衍南指骨一紧,呼吸变得急促。
她的语气像在商量早餐吃什么一样平静:“要做的话我先去洗澡,在床上等你,不做的话我要去书房处理工作。”
第40章 对她再坏一点吧(一更)……
她是故意的。
故意用冷漠的态度, 想要逼他妥协。
虽然她对他的感情稀薄,经过这次的争吵估计没剩多少了,但至少他们一起生活这么久, 她不可能这么快就能完全接受由夫妻关系转变成钱色交易。
他知道, 她是装的。
他不会放过她,他还没高尚到为了成全她的自由牺牲他自己想要的,“好前夫”这个名声对他来说没用,他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人。
他们一开始就是钱色交易,慢慢来吧,他做好和她打持久战的准备。
来日方长。
顾衍南对她的话充耳未闻,想到新的话题:“我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带小蠢……言言去公园玩了, 今晚正好有空,一起去。”
她对小蠢狗完全是当儿子养的,只要不应酬不加班不下雨,每晚都要牵着它在小区里遛一遛, 出差的话, 每天也要给张婶打电话和小蠢狗视频, 小蠢狗的饭是她亲自喂的,她还特意跟宠物美容师学了如何给狗洗澡,小蠢狗的澡也是她亲自洗, 她对小蠢狗比对他好得多。
温夏嘴唇动了动,正要开口,就听顾衍南继续道:“当然,如果你迫不及待想要和我做, 我们就上楼一起洗澡。”
温夏抿了抿唇:“去公园。”
“嗯。”顾衍南的脸色缓了缓。
张婶在厨房干着急,顾衍南示意她把菜撤掉,然后和温夏牵着狗往公园走。
狗通人性, 但毕竟不是人,看到爸爸妈妈一起带它出去玩,撒开脚丫子围着两人腿边打转,最后似是察觉到温夏心情不佳,不停地用脑袋蹭她的裤腿,像是在安慰她。
温夏眸底浮现浅淡的暖意,蹲下揉了揉它的脑袋,“走吧,我们去公园玩。”
言言:“汪!”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但小区路边到处都是路灯,温夏牵着狗绳,被言言拽着往前走,顾衍南跟在她旁边。
就像这一年多里,无数次那样。
只是,以往他们会闲聊这一天发生的琐事,现在只有沉默。
初秋的晚风给人一种萧瑟的悲戚感,风起,枯叶落了满地。
这个时间点,公园里的人很多,男女老少,闲聊的老年人,牵着孩子的一家三口,遛狗的小情侣。
他们的出现并不突兀。
由于他们傍晚经常一起出来遛狗,路上遇到不少认识的人,只不过两人之间的氛围明显不对劲,没人缺心眼到上来打招呼。
但许念念只有两岁,看不懂大人之间的事,眼里只有她的好朋友言言。小姑娘坐在秋千上,在人群中一眼看到身高和长相出挑的顾衍南和温夏,晃了晃许婧的胳膊,“妈妈,是顾叔叔和夏夏阿姨,还有言言!”
然后小声嘀咕了句:“他们很久没有来公园了。”
沈青砚在女儿背后轻轻给她推秋千,闻言朝公园入口一瞥,眉骨忍不住跳了跳。
温夏专心牵着狗看路,顾衍南盯着她,面无表情的,就差脸上写着“老子心情不好”几个字。
从入口到秋千区,两人全程无对话。
一看就知道吵架了。
沈青砚很想装作没看见,但宝贝女儿已经从秋千跳了下去,迈着小短腿跑到温夏跟前,仰起小脸:“夏夏阿姨晚上好,顾叔叔晚上好。”
温夏蹲下去,摸摸她的小脑袋,“念念,晚上好啊。”
念念悄悄看了顾衍南一眼,又盯着温夏看了几秒,凑到她耳边悄悄问:“夏夏阿姨,你心情不好吗?”
温夏怔了下。
又听小姑娘问:“顾叔叔惹你生气了吗?”
“……”
温夏垂眼,轻轻摇头:“没有。”
念念鼓起腮帮,抬手挠了挠小脑袋,若有所思:“没有嘛,可是爸爸每次惹妈妈生气,妈妈也是这样的表情。”
晚风徐徐,女人温声在和小姑娘说着什么,红唇一张一合,温柔的眉眼似一幅古典油画。
顾衍南目光微怔,浅浅出神。
很快,温夏和言言被许念念拉到秋千那边玩,沈青砚自认倒霉地叹了口气,边朝那边走边想:当初为什么要买这里的房子?现在搬家还来得及吗!
“又吵架了?”
顾衍南淡淡睨着他,眼神里明晃晃写着“少他妈多管闲事”。
沈青砚:“……”你当我闲得慌?
不远处,温夏和许婧在聊天,念念在逗狗,玩的不亦乐乎。
沈青砚见自己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没继续热脸贴冷屁股,抬腿就要走。
顾衍南突然开口:“许婧为什么会答应和你复婚?”
这话问的不算完整,他其实想问的是——你是怎么让许婧答应和你复婚的。
他按照他的方式去哄她,却把两人的关系越搞越糟。
沈青砚和许婧当初闹的特别厉害,许婧恨他恨到要去打胎,要不是进手术室前被拦住,沈青砚以她留下孩子为条件答应她离婚,许念念不会出生。
离婚后,沈青砚追了快三年,许婧才松口复婚,无论是关系的恶劣程度还是战线时长,沈青砚都比他有经验。
顾衍南不耻下问。
“当然是因为她还爱我,”沈青砚眉梢微挑,“不对,应该是我让她又重新爱上我了。”
顾衍南薄唇微抿,更加心烦意乱,想要点根烟,又想到她讨厌烟味,还是作罢。
他们跟沈青砚和许婧的情况不一样,据说,许婧暗恋沈青砚多年,一直都爱他,跟他离婚是因为沈青砚一次又一次和前女友接触,消耗了她的爱情,她渐渐失望。
而他和温夏,她对他最多只有一丁点的感情。
她对他距离“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现在已经不要求那么多,只想知道该怎么让她别不理他,不要张口闭口就是做不做!
顾衍南冷眼看他:“少说矫情的话。”
“……”沈青砚把老婆追回来,还有个可爱的女儿,他最近春风得意得很,也不计较他恶劣的态度,不吝赐教:“她想要什么你就给她什么,她要什么都顺着她,她心满意足了,不就给你好脸色瞧了。”
顾衍南冷睨着他。
她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她想要离婚,他难道就顺着她离婚?
出的什么破主意。
“怪不得你花了三年才让许婧同意复婚。”顾衍南淡淡评价。
沈青砚沉下脸,回以同样的嘲讽语气:“你到时候最好不要比我花的时间还长,你这今年都三十了,再耗个三五年的,还生的出孩子么?”
越说越生气,他好心充当一回老妈子给他建议,这人不仅不领情还对他阴阳怪气的,沈青砚搬家的欲望达到最高点,。
憋着一肚子的气,沈青砚离开前冷笑着撂下一句:“跟你住一个小区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我等着吃你们的散伙饭。”
顾衍南冷嗤:“倒霉的是我。”
“最后一句话反弹给你自己,我等着再吃一顿你和许婧的散伙饭。”
沈青砚:“……”
幼稚,小学生啊,还反弹。
他作为一个两岁孩子的爹,没跟顾衍南这种幼稚的小学鸡继续没有意义的拌嘴行为,最后留了句“老婆是用来宠的,不是用来逼的,你好自为之”,抬腿去找老婆孩子。
留顾衍南一个人在风中站了会儿,然后去找温夏。
遛完狗,八点多点,他们回到家。
温夏看着空荡荡的餐桌,想到他今晚没吃晚餐,又想到他有挺严重的胃病。
不过想法一闪而过,没在大脑留下什么痕迹。
温夏洗完澡,正纠结是睡觉,还是去书房待到半夜再回来,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顾衍南走了进来。
他穿着睡袍,黑发微湿,估计是在书房的卫生间里洗过了。
无声地对视一秒,温夏挪开视线,掀开被子上床。
把她那边的灯关掉,翻身,背对着他。
顾衍南眯了眯眼。
温夏拿出手机,身侧的被子被掀开,她的脊背不自觉绷紧。
半分钟后,“啪嗒”一声,吊灯关掉,只剩一盏小夜灯,散发昏黄的微弱光线。
卧室更静了,两道同款的沐浴乳香气在空中交缠。
温夏攥紧手机,无意识地滑动手机界面,里面的字却一个也看不进去。
突然,腰间一沉,他的胳膊揽住她的腰,紧跟着,她整个人都被捞进他的怀里。
温夏搁在被窝里的手指蜷起,他指腹冰凉,拨开她的长发,很轻地吻上她的后脖颈。
然后长指挑下她的吊带睡裙,吻从脖颈往下蔓延。
手机落到床垫上,温夏慢慢闭上眼。
她以为……以为什么呢?
对她再坏一点吧,最好能把过去的记忆覆盖,最好她以后想起他,想到的只有这些混乱难堪的情.事,不会再经过公园就想到他们手牵手遛狗的画面,也不会看到沈青砚一家三口,就会幻想如果他们有孩子,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他的吻很轻,轻的像羽毛,吻上她的后背。
温夏整个人僵硬无比,眼睛闭得更紧了,顾衍南忽然把她翻了个身。
变成面对面的姿势。
“睁眼。”他的嗓音沙哑,语气意味不明。
温夏睁开眼。
四目相对。
顾衍南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看着她浅浅成扇的睫毛剧烈颤抖,五官逐一僵住。
他又靠近了点,薄唇隔着几毫米的距离,几乎要贴上她的。
温夏直勾勾地看着他,被子下的手指一寸寸收紧,指节被掐到泛白。
他的唇贴上她的,仍是很轻,很软,却让她的身体更僵硬,肢体忍不住做出蜷缩的姿势,想要抱住自己的膝盖。
他又亲了下她的嘴唇,蜻蜓点水般的吻,换来她身体又一轮的僵硬。
他的手指向下,碰到她的肩带,在温夏以为他要往下扯时,他却把肩带重新挂到她的肩膀上。
温夏微怔。
他从她身上下去,低声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