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交通工具上的对话
江朗开着改装三轮突突突地就走了, 陆燃则继续向前。
搜索了半天，终于又搜索到了一个一个幸存者。
他研究了一下这个独栋平房的钢质大门的锁是怎么开的，最后选择放弃, 从墙上翻了进去。
里面的门锁就就好开多了。
他来到房内，沿着银色细线方向走上楼, 踹开了卧室房门, 然后在衣柜里找到了抱着薯片桶瑟瑟发抖幸存者。
那是一个从头油到夹克的中年男人。
看见陆燃出现，眼中同时爆发出了惊恐与“终于看见活人了！”的激动。
眼看着陆燃随手一个心灵震荡杀死了门外正要扑来的怪物，他眼中的惊恐与激动全都化作了欣喜的泪水。
“大侠！！！”
陆燃被他一声吼吼得瞳孔一震：？
“大侠啊！我就说这年头还有行侠仗义的人啊！大侠你行行好带我走吧！”
陆燃：……如果不是为了带他走，他进来是干嘛的？
脑内闪过了无数吐槽, 但最后憋出来的还是只有一句：“安静点。”
中年武侠爱好者男猛地捂住了嘴巴, 疯狂摇头, 示意自己很听话。
杀气！这就是杀气啊！
他瑟缩地从衣柜里钻出来, 小心翼翼地跟在陆燃身后，看着他一路攻击着污染物下了楼梯。
“开门。”
陆燃指指对方这栋小平房的钢制大门, 示意他把这个复杂的锁开了。
中年男光速开了门。
“上车。”
陆燃指指门外的越野车, 示意对方进后座。
中年男眼泪汪汪地转过头来，刚要抒发一通自己存活下来了的喜悦和对大侠行侠仗义的感激与赞颂, 就被陆燃一个眼刀又憋了回去。
他老老实实捂住嘴, 上了车，缩在后座一个角落, 紧张畏缩中还忍不住含了一丝兴奋——
好高冷的大侠……太符合他对武侠小说的想象了！
陆燃继续向前开。
很长一段时间里, 完全没有看见任何幸存者的光点。
江朗不在, 陆燃也懒得清理污染物, 他就这么两个能攻击的技能，算了，只横冲直撞地从污染物上撞了过去。
中年男在后座憋了十几分钟, 终于忍不住了，探头探脑地扒到了副驾座位后面。
“大侠，你是打算把这附近的活人全救了吗？”
陆燃抬头看了眼上方的后视镜，深知，对于一个话痨来说，一个“嗯”字就已经是足够的回应，可能立刻开启他的长篇大论模式，于是他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继续开车。
中年男对这完全的冷漠有些无所适从，他一时间都有点怀疑他刚刚这么点时间是不是变成透明人了。
不过想要说话的欲望还是盖过了社交尴尬，于是他忍不住又问：“大侠……你这些细线……”
他话说到一半，陆燃猛地将车往左边偏了点，精准地开上了一条全是黄土配石子的不知道是压根没修还是修了又拆了的路。
于是中年男那剩下半句“是用来做什么的”彻底卡在了嗓子眼，因为他坐后排忘记记安全带了，猛地一下从座位上弹跳了起来，颠簸得眼冒金星，也顾不上搭话了，紧紧拽住扶手缩成了一团。
好的！大侠不想说话！他理解了！他真的理解了！没必要用这么极端的手段的！.
时间稍稍回调一些。
“来，上车吧。”
江朗朝众人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上来。
三轮车是那种运货三轮车，两边有木板，刚好可以给人坐，七个人分两边排排坐差不多刚好，顶多有点挤。
江朗发动三轮车，不得不说，这比较偏僻的地方，车辆的改装就是比较踩线，这动静，知道的知道他在开三轮车，不知道还以为他在开拖拉机呢。
幸好真开起来之后动静也没那么拖拉机了。
平稳上路后，江朗忍不住回头和他们聊天，就连聊天话题都是现成的：
“你们有人认识祠堂旁边那家的阿婆吗？”
阿婆住的屋子旁边应该就是村里的祠堂，他还挺熟悉这种建筑的。
“认识啊！”
一个小伙子光速回答，他肤色黝黑眼睛明亮，一看就有股子机灵劲。
“那我有个问题想问下，就是我们想带那个阿婆出来，但是阿婆说外面的情况是报应，你们知道她说的这个报应是指什么吗？”
说实话，江朗已经做好了他这问题一出后面的人全沉默了的准备。
就刚刚那么点时间，他已经脑补了一大堆东西了，可能阿婆经历过什么事情，然后整村人在她眼里都是帮凶，所以她在期待天降灾害把全村人都送走，然后村子里的人会在他想打听这件事的时候支支吾吾试图将当年的事含混过去因为谁也不愿提起这段丢人的往事云云。
之类的。
所以他没想到，他这个问题刚问出来，就立刻被积极地回答了：
“哦我知道我知道！！”
那小伙子立刻抢答：
“不过我们全村人应该都知道，这事儿当年还挺轰动的。”
江朗很努力地想要把头扭过来听八卦，想了想还是安全至上，只是身体稍稍往后倾，试图听得更清楚一点。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王家阿婆呢有两个儿子，小儿子不太聪明，一直被她带在身边，大儿子就活络很多了。”
“那会儿大家都很穷很穷嘛，然后这个大儿子也是比较有心气，而且有责任心，觉得家里爹死得早，那他就是一家之主了，不管是寡母还是这个不太聪明的弟弟，他都得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然后他就出去打拼了嘛。”
“别说，他还真的闯出了点名头，因为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也不知道他具体是做什么生意的，反正回来的时候就是大老板了。”
“哦哟呵，那豪车开进村口的时候，整个村的人都出来围观了。”
“什么车来着我忘了？”
小伙子转头看向那两个中年人，两个人齐齐摇头。
好吧，在这个故事里，豪车的牌子是最无关紧要的一个细节，重点只是那种衣锦还乡时刻的震撼感。
“嗯嗯这不重要，反正就他当了大老板回来了，然后那时候他就给家里这房子推倒重建了。”
“这个我记得。”那个中年男人突然插嘴，他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年纪，估计二十多年前还是个孩子，“那会儿全村的人都去帮忙了，因为王叔发红包很大方，而且管饭，饭特别好吃，我还蹭了好几顿，就记得那红烧肉了。”
“对对。”旁边的中年女人显然也被勾起了回忆：“好像是说老板从市里请回来的厨师，专门给帮忙建房子的人做饭吃，真的好吃，我后面就没有再吃到过那么好吃的菜！”
江朗眼看着话题就要转向当年那顿大桌饭有多好吃了，连忙回头真诚地看向那个年轻小伙：“然后呢？”
“然后啊，反正就王家建起了大房子，大家都很羡慕呗，但是有羡慕的人就有嫉妒的人。”
小伙显然已经把自己代入了说书人的角色，一脸感慨一脸回忆，哪怕这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他尚未出生的时刻。
“但是那些嫉妒的人当时还没有表露出来。”
“王家大儿子是个顾家的人，也顾念家乡，发财了第一件事就是给村里修路通到外面，你现在开的这条路，就是他当时出钱修的。”
“村里的人也又多了一次吃开工饭的机会。”
“然后他说要带着大家一起发财，就领着几个人一起出去做生意了。”
“那几个人呢，我听说我叔叔说是这样的，他们被王家大儿子带出去之后，就发现，他这生意也没什么难度嘛，无非就是他有拿到货的渠道，但是现在他们也认识了拿货渠道啊，于是他们就很不甘心，想单干。”
“但是想当着王家大儿子的面暗度陈仓哪有那么容易，于是他们就起了坏心。”
小伙越说越起劲，说到这里已经拍上了大腿。
江朗也干脆停了这三轮车，转过头来听他说：“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悲剧啊！”
“那年春节，他们一起回家过年，一群人聚在一起喝酒吃菜，然后就在这年夜饭晚上，王家大儿子就死了。”
“脑袋上好长一道疤，那群人非说他是自己喝醉了摔了，我呸，谁信啊？王家大儿子死了之后他们就接手了他的所有生意，而且他们就一个个去大城市发达了。”
“呵呵，估计是不敢回来吧。”
小伙说到这里面露鄙夷之色，其他几人也露出了满脸不平，显然是很为当年这桩案子不满。
江朗听完也颇有些难过，他最怕听这种好人没好报，祸害反倒遗千年的故事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阿婆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觉得外头的异变是报应的话，他倒是想到了该怎么把阿婆劝出来劝到海岸小区去。
他可以回去问问张老师有没有救到过这几个人心不足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如果有的话，就跟阿婆说你的仇人还在外面，要支棱起来去给他们添堵啊！
如果没有的话，就跟阿婆说坏人真的遭报应了，但不是在这里，而是在Q市，快一起来看吧！
江朗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自己想得很有道理。
感觉已经能看到带着阿婆前往Q市的画面了。
不错不错。
第72章 第 72 章 种植系异能
“突突突突突——”
“突突突突突——”
江朗将七位幸存者运回海岸小区后, 又突突突地开着三轮车回来了。
他觉得可能是燃油快没了，所以这辆改装三轮车开始冒黑烟，他停下车, 给它加了点油，然后接着沿着他和陆燃原本决定好的方向前行。
这来回一趟, 陆燃早把他们的越野车开到不知道多前面去了。
他漫无目标地前进着, 终于！再次看到了他们的车！
陆燃正从车边一栋楼里走出来，也不知道是他远远地就听见了江朗这震天响的三轮动静，还是感知到了江朗的视线，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然后朝江朗这边望了过来。
江朗猛地旋紧了三轮车的握把, 加速朝前冲去！
“陆燃！”
他兴奋地跳下车。
“怎么样？救了几个了？”
“一个。”陆燃简单地回答, “之前可能是撞上了运气好的地方。”
江朗倒也不失望, 好奇地从车窗朝内看去。
他看见了一个瑟缩地蜷缩在车子后座边缘的中年男人——大概是刚被解救出来，还在后怕吧。
他这样想着, 拉开了车门, 试图安慰一下对方。
“你好——”
他还没来得及说后半句话，就看见对方眼中冒出了一种极端的喜悦。
“你好你好你好！”
这个被陆燃强行关上了说话阀门的幸存者就跟被开了闸的大坝一样吐出了一段话：
“啊不, 您好您好您好！您是跟这位大侠认识吗？您也是大侠吗？看您的风姿, 就一定也是大侠啊！对了您能不能帮我向这位大侠转达一下我对他的感激，大侠好像不爱听我说话……总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江朗一时间大脑有些宕机, 他看着面前在车后座上凹出了一个单膝跪地, 双手抱拳的姿势的中年男人, 一时间……幻视了当初那个说要拜师的宅男。
可是, 至少那宅男还在中二病年纪许可区，这位看着都可以当他和陆燃的叔叔了，居然还如此中二……挺好……挺好……
“呃……呃……好？陆燃, 他说谢谢你？”
江朗转头对陆燃说话的时候，突然发现陆燃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赞成和微妙的幸灾乐祸，他心中直呼不好！
但是已经太晚了！
中年中二武侠迷男在历经了陆燃绝对防御的“冷暴力”后，更不用说他之前整整憋了一个多月没法和人说话，别说他本来就是话痨，就算不是话痨现在也变话痨了！
而现在，他终于！历经千辛万苦！遇到了一个愿意搭他话的人！
江朗这简简单单一句话不是单纯的一句话啊！而是闪着圣光的救赎！
他彻底打开了话匣子，猛地朝前挪了两个身位，激动地拉着江朗开始说起话来。
先是说他有多感激陆燃的出手相救，还有陆燃的姿态有多么像他曾经看过的那么那么多冷酷的，冷峻的，背负着血海深仇的独自行走在江湖上谁也不搭理的大侠们。
“他没有什么背负的苦海深仇啦……”
江朗在晕晕乎乎之间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中年武侠迷男猛地拍了一下手：“那更好了！太酷了！果然冷冷的大侠们天生就冷啊！”
由于他双手间的真空过大，江朗猛地被震得脑壳一疼——他现在的感官强度真受不了这种近距离的空气震动！
接下来他吸取了教训，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一句话不搭了……
但即使是这样，也太晚了，哪怕不需要任何人的回答，中年男也激动地讲述了自己的求生经历，对这世界咋就变成这样了呢的迷茫，还有对他们俩的无限崇拜。
尤其是当陆燃回头示意江朗清理这片区域的时候，江朗的湮灭之环从天而降清理了这片区域的全部污染物时，中年男人眼中的崇拜就差化作实体了。
他以一种，近乎狂热的态度，从各个角度解读了江朗这个技能酷在哪里。
江朗：……谢谢，这个技能我们秘术师人均一套的。
他一边走一边努力把对方的声音过滤成白噪音。
并且一万遍后悔自己怎么就没事做非要说那句“你好”呢？
就在他第n次试图把对方的声音滤成噪音但失败后，陆燃突然转过了身。
神色严肃。
“有人。”
江朗：！
转眼间，陆燃和江朗几乎是冲刺向前。
中年男人一时有些惊慌，这里可是光秃秃的地表啊！没房顶的！完全暴.露在那些怪物眼皮子底下啊！
虽然刚刚那位大侠走过来的时候就顺手清理了一波怪物，但是前面他可没清理过。
他惊慌失措地努力迈起了腿——可不敢离两位大侠太远！
真跑起来他就老实了。
毕竟已经人到中年，而且就算他还没到中年的时候，也不是什么运动健将，要跟上前面这俩二十来岁的半大小伙，还是被异能和游戏系统强化过身体素质的两个小伙，简直就是……折磨啊！
他吭哧吭哧吭哧地迈开短腿努力奔跑着，期间不停地在脑海中捶胸顿足——他怎么之前就不锻炼一下呢？！
差点眼冒金星的时候，他看见前方两人停了下来，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但最后这几米路也不敢真的慢慢走，艰难地跑到了他们身后。
江朗随时准备着攻击，但身体姿态上的防御与警觉不妨碍脸上的轻松，他左顾右盼了一下，转头问陆燃：“哪家？”
陆燃却慢悠悠地来了一句：
“哦，原来是我弄错了。”
江朗一懵，大脑差点宕机：“啊？你怎么可能出……”
然后他突然悟了。
他看了眼后面刚刚赶上来，累得直喘气，一手撑腰一手擦汗的中年话痨大叔。
……！
原来如此！
还是陆燃有办法啊！
但他还没来得及埋怨一番你咋不早让他闭嘴，陆燃就又开口了：“有人。”
江朗正怜悯地看着眼气喘吁吁到像是要把肺咳出来的大叔，想偷偷说算了算了，差不多了，他看起来一时半会儿是说不了话了……就听见了陆燃的下一句：
“光点很亮，应该是高级异能者。”
江朗的神色立刻严肃了起来。
他之所以严肃，并不是高级异能者会意味着他们会有什么战斗上的压力，而是因为通常来说，高级异能者更倾向于自己行动，对他们的帮助也会更警觉，也更抗拒一点。
不一定能说服对方他们是来救人的，没准见面就打起来了。
不过问题不大，如果对方不信任他们，那陆燃就控到他信任他们为止——通常来说都很有效，再警惕的人，被陆燃连续控制十来秒又不被攻击都会平静下来了，毕竟这既展示了威慑又展示了他们不想攻击。
“啊？还跑？”大叔本来不想说话的，他感觉自己嗓子都快冒烟了，而且他真就一个多月没挪窝了啊……除了刚进末日那会儿被变异蟑螂吓了个半死，潜力大爆发一跳三米高给这蟑螂砸死了以外，这一个多月他就没怎么动过了，如果他的手机还能用的话，大概每天步数不会超过30步，而且就算是末日以前，他也不是个多爱动弹的人，这一段百米冲刺下来，他是真的有点扛不住了，嗓子别说冒烟了，感觉就差冒血了，所以哪怕嗓子冒烟，他也要大声喊出这句——
“还跑？？”
江朗再一次怜悯地瞅了他一眼，感觉他确实喘不上气来了——这短短两个字加一个拟声词，被他喊出了一种近乎声嘶力竭的悲壮之感。
但是怜悯不能当饭吃，现在真的有人在等着他们，他只能在心中默默地说道——
叔，再坚持一下！你可以的！
然后转身就跟着陆燃一块朝前方一栋独栋的小屋冲去了。
绝望的中年话痨大叔：“……”
他就是腿贱非要下车！早一直待在车上的话不就不用这么……这么热爱运动了吗？！
“呼——呼——呼——”
他眼冒金星地紧跟着视野内两团模糊的身影，好不容易停下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已经彻底成了个大型风箱。
他拿手撑着墙，艰辛地等待着他眼前模糊的景象重新恢复到高清分辨率。
然后他就看见——
我靠！谁家啊？！过得这么好！
出现在三人眼前的，是一栋末日前应该很普通的小屋，村里随处可见的那种，但是在末日里却很罕见。
因为它的前院里密密麻麻种了一排菜。
一排青翠欲滴的，毫无污染痕迹的菜。
看不出品种，不太像以前菜市场上会卖的菜，但无一例外个头大水分足，看着就很好吃，甚至前院还有一棵看不出种类的果树，上面挂着一样不认识但看起来很好吃的果子。
陆燃和江朗对视一眼——住在这里的人应该是觉醒了植物系异能
看来完全不需要他们救了。
可以尝试交涉一下，如果对方愿意加入海岸小区，那么海岸小区大概即将迎来新鲜蔬菜自由。
陆燃的精神链接效果还未过去，他主动解除了技能。
然后看向了江朗。
江朗懂，这是要他上场的意思了，陆燃不爱和人说话，而且他少数和人说话的那些时候，还很容易被人误解为是来找茬或者对对方毫无兴趣的，这种交涉的活一直都是他来做的。
“咚咚咚。”
江朗走上前，礼貌敲门。
“您好，有人在家吗？我们是附近Q市的异能者，来这边清理污染物并且搜救幸存者的。”
陆燃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出现在门后的，是一个发丝半白，拄着拐杖，但看起来精神矍铄的老人。
“你们好。”
那一瞬间，门外三个人有种被书香气洗刷了的感觉。
该怎么形容呢，这老先生长了一张会在学校里当文史教授的脸。
如果说陆燃的长相是精致且一看就是聪明的理科生，那么这个老先生的长相就是精致且一看就是文科生。
“刚刚突然动不了了，那是你们搜救的手段之一吗？”
老先生眼中略有些戏谑，江朗立刻露出了一个不太好意思的表情，挠了挠头，做足了调皮捣蛋学生被抓了个正着的模样。
于是这原本可能酝酿出冲突的矛盾就这么消弭于无形了。
第73章 第 73 章 坟山行（上）
“是的……如果给您造成了不便的话我们真的非常抱歉……”
“没事。”
老先生笑了笑：“如果你们真想做什么的话？也不必敲门了。”
他拉开门, 示意三人进来，一边问：
“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是所有地方都变成这样了吗？还是说只是我们这片地方？”
江朗：“所有地方。”
老先生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没别的好招待, 我去摘几个瓜。”
陆燃和江朗恭敬不如从命。
啃了一个多月奇形怪状食物的绝望大叔更是就差两眼放光了。
陆燃和江朗也没真把自己当饭来张口的客人，两个人的基础礼貌还没下线, 跟着老先生走到他那棵果树旁, 准备帮忙一起摘瓜。
虽然陆燃觉得这个果子看上去更像苹果之类的，怎么看也不能叫瓜，但是既然主人叫它瓜，那它就是瓜吧。
老先生手脚都不太方便, 有年轻人愿意帮忙, 他当然也不会拒绝, 他指了几个他觉得不错的瓜, 陆燃就摘了下来。
回到屋内后，陆燃找了下水果刀在哪, 然后把这些红色水果全劈成了四瓣, 然后和江朗一起把瓜端了出去。
别说，真的很好吃, 又甜又脆又确实有种“瓜的感觉”。
桌对面的绝望中年武侠迷大叔更是已经就差把头埋在盘子里了。
江朗一边啃水果一边给老先生介绍外面的情况。
简单介绍了一下海岸小区的建成史, 重点描绘了一下张老师的愿景，然后介绍了一下他们两个在小区负责的工作——嗯, 就是出来救人。
“天地有正气, 杂然赋流形……时穷节乃见啊。”
江朗当场大脑有点宕机, 第一句他还听得懂, 从第二句还是，他的脸上就渐渐爬上了茫然的神情。
作为一个理科生，他能在纸上看见诗的时候知道是什么意思就已经不错了, 这样被人当面读了一句诗出来，他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字音是进了他脑子的，但是完全没法在他脑内转换成有形状的字，他只感觉自己被强塞了一段乱码。
倒是爱看武侠小说的绝望大叔瞬间激动了过来：“是啊！是啊！这两位就是当代侠之大者啊！”
江朗：“……”
陆燃：“……”
江朗很努力地转了一下脑子，试图翻译那段乱码，没转过来，遂将话题强行切入正轨：“是这样的，现在所有的幸存者都在Q市的海岸小区，老先生你要不要也来一起？多少有人作伴。”
他觉得这个他的切入角度很合理，虽然对方拥有罕见的可以吃的植物系（食物系？）异能，在末世几乎没有生存压力，但是一般对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有人作伴是他们更关注的焦点。
但坐在桌子对面的老先生却笑着摇了摇头：“你们以为我为什么搬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住？”
还真是，这老先生住的地方，在这个村子里都属于偏僻了，如果说其他房子只能说是一种正常的稀疏，甚至偶有几座特别相邻的，那么这位老先生住的地方就是独树一帜的“独”。
而且他的气质，一开始就让江朗和陆燃第一反应是他是什么文史类的教授，穿着看上去也更像老派知识分子，现在想来……可能对方是选在这里“隐居”？
犹豫了一下，江朗还是选择再劝说一次：“但是您一个人住在这里，安全很难保障，来我们小区的话，至少我们会尽量保证您的安全。”
老先生又笑了：“你觉得我本来还有几年好活呢？”
江朗：“您看上去还挺精神的……”
老先生：“可能是因为觉醒了这个不知道什么能力的缘故吧，我本来是得了癌症，就想着找个偏僻地方死掉算了，现在的每一天，都相当于是我赚来的，能活一天算一天就挺好的。”
江朗：“原来如此……那就还是尊重您自己的意愿优先。”
江朗和陆燃对视了一眼，见陆燃也同意放弃，便放下了脑子端起了瓜，埋头开始猛吃。
他们仨吃完红瓜，跟不愿离开的老先生道了别，又搜寻了一下其他地方有没有幸存者，又找到一个人，而且还是觉醒了异能的，便决定打道回府。
天已经太晚了，这里离河镇还有一定距离，就算他们不顾时间地赶路，也不一定能赶到河镇，还是明天再来吧。
绝望的中年大叔在寒冷的夜风中终于等来了归程的信号，感动的泪水直从脸上往下流。
而且终于有个和他同病相连的刚被救出来的小伙可以说话了，虽然对方好像不是很乐意和他说话，他的搭话只迎来了轻蔑的一瞥。
好吧，那算了。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吐槽，这哥们在装什么啊，两位大侠实力不知道比你高到哪里去了，都没你这么眼高于顶。
江朗回来了，于是陆燃将驾驶座和方向盘重新交给了他，自己在副驾普通地系上了安全带。
红色的越野车在漆黑的夜里飞速前行。
原路返回时，看见那个熟悉的镇子，江朗才猛地想起来了自己原本要跟陆燃说什么。
他快速地将自己在三轮车上打听来的信息（听来的八卦）向陆燃复述了一遍。
“……总之，大概就是这么个事。”
江朗好不容易把事情全讲完，把乡亲们的态度，和他自己的想法也讲了一遍，已经口干舌燥，随手拿起矿泉水喝了口后问道：
“所以你觉得呢？我们回程的时候要不要顺便去问问阿婆？不过这个点她可能已经睡了吧……也许回去问问张老师有没有救到过那几个人然后明天再来好像也一样。”
江朗絮絮叨叨地说完，扭头看向陆燃：“你觉得呢？”
却看见陆燃陷入了思考中。
江朗回忆了一下他说的内容，他有说任何值得陆燃思考的话吗？他怎么觉得没有呢……
他思考了十来秒，陆燃开口说话了：“这个人的叙述里，有这么几点让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江朗伸长了脖子：“哪里？”
“第一，如果这些人想害王家大儿子的话，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回到村里再害，那时候的人都很在乎自己在村子里的名声，而且回来伪装成意外也更困难，毕竟王家大儿子的亲人就在这里，怎么想都觉得应该比在外面处理了他更麻烦吧？”
“第二，也就是你觉得可以劝她去Q市的一点——杀死了王家大儿子的人都在外面，都在Q市当老板，那么她怎么会觉得村里突发灾害是一种报应呢？”
“包括刚刚遇见的老先生在内，其实我们遇到的大部分幸存者，都会抱有一丝侥幸心理，会问这个情况是单他们这有还是到处都是这样的？”
“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假定阿婆她的第一反应也是只有村子里变成了这样，我们来救她说明外界可能还算有希望。”
“那么她的第一反应依旧是这是报应。”
“这其实就会让人很困惑。”
“而且她不肯走，这个举动基本有一种自我赎罪感，我很大概率确定她口中的报应是指，这是对她自己的报应，而这几点都是和这个人的叙述对不上的。”
江朗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好像确实哦……但是如果像你说的这样，阿婆不肯走是因为她觉得这是她自己的报应的话，也就是说你觉得是她害了她自己的儿子吗？”
“但是怎么可能呢？这可是她儿子啊！而且还是个很孝顺，又义气，听起来完全挑不出错的儿子。”
“值得她维护，又值得她赎罪的，可不止她一个人。”
“啊？”
江朗迷茫了一下：“什么意思？”
陆燃：“你别忘了，她还有个小儿子。”
江朗沉默了。
他一瞬间懂了，但陆燃反而在最不需要解释的地方，继续说了下去：
“从那个人的叙述中可以听出来，阿婆和她大儿子，应该都是偏疼这个小儿子的，既然被说出不太聪明，以农村人的委婉程度来看，其实估计就是指的这个小儿子有一定的智力问题，心智大概率也一直停留在孩童时期。”
“没法衡量大哥带来的好处，只知道自己原本拥有的属于母亲的关心和关注都被大哥分走了。”
“再加上一定的嫉妒心理，就很有可能酿成一桩惨剧。”
江朗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陆燃分析得很有道理，甚至这就是陆燃的特点，他总是这样，他不需要亲眼看过事件全貌，甚至对他来说，一些错漏百出的叙述本身就已经够了，他很擅长从叙述者的错漏中寻找这个错漏代表的意义。
实实在在的线索，和一个带了属于自己的有色眼镜的人叙述，对他来说，带来的对真相的推进，有些时候甚至是一样的。
但是他还是不太想去相信陆燃的推论，因为比起外人谋财害命，亲兄弟因为纯粹的嫉妒就害死了亲人，这种事更让人无言。
而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几个跟着王家大儿子一起做生意的人，完全就是平白遭了几十年的冤枉，虽然他们好像也没因此遭什么牢狱之灾，但正如陆燃所说，那个年代的好面子在意名声远胜如今，更不要说自己家乡自己村里的名声。
如果换个角度来看，他们做生意做到最后依旧选择了Q市定居，大概是一种有家回不了的背井离乡心态吧。
一时间，江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开着车，好像见到了当年的景象，一群刚从外地回来的年轻人，虽然辛苦，但眼里全是希望，嘴角全是笑容，然后突然间，头子就死了，不光死了，他们还成了最大的嫌疑犯。
而另一边，敏锐的阿婆或许一开始就已经发现了真相，但是她一瞬间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难道还能再失去另外一个孩子吗？
那是她辛辛苦苦养到大一直疼到大的孩子啊……其他人不过是外人而已，那么就顺势推到他们身上吧。
真的会是这样吗？
江朗觉得心有些梗。
“我觉得……也许只是推测而已，要么我们一会儿路过的时候去问问阿婆，或者去找一些别的证据吧……”
陆燃：“可以，你有问出这个阿婆姓什么吗？”
“有，那个中年人喊她绍姨，应该是丈夫姓王她姓绍。”
“那就去这个村的墓地看看吧。”
第74章 第 74 章 坟山行（下）
“啊？怎么就要去墓地了？”
江朗满脸懵逼, 他还以为调查指的是回村去阿婆那里问问。
陆燃看了他一眼：
“一般这种村子的墓地都在附近，而且夫妻俩如果死了一个，另一个的墓碑也会提前立好但是涂红, 又有姓氏，应该很容易找到。”
“找到他们的墓地之后, 儿子的就好找了。”
“原来如此……”
仗着自己夜视能力强, 陆燃在江朗开到王家阿婆所在的镇附近之后就开始接过了指挥权。
“往那边开试试，有个小山丘。”
“okok。”
“好像不是这里，看看那边。”
“okok。”
江朗主打一个全都“OK”，只当自己是个开车机器人。
绕了半天路, 还真给他们找到了这村子的墓地。
江朗把车在山坡下停好, 贴心地给后座两个救回来的幸存者留了点车窗, 然后两个人就下了车。
虽然两个人都有游戏系统加异能傍身, 但大半夜的墓地实在是太凉飕飕阴森森了，江朗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陆燃, 你那火苗……是时候到它派用场了。”
陆燃这才反应过来, 哦，确实有点用。
虽然他们两个的夜视能力都够好了, 严格来说完全用不上照明工具, 但是这火苗光吃不做太久了，能让它做工的时候还是多让它动动。
这样他的晶体也算死得没那么冤枉了。
他随手一挥, 火苗就在他面前大约几十厘米处冒了出来。
火苗一出来, 看这一片寂静, 神情瞬间严肃了起来——
好安静, 甚至就连它都感受不到任何生物的气息。
所以，要么是他们的对手极其棘手！有超强的反侦查能力，要么就是他们在埋伏谁！
它一脸严肃地四处看着, 一边眼观八路一边问宿主：“要我打谁？”
“没谁要打。”
尊贵的地狱之火：“……”
尊贵的地狱之火暴动了：“没人要打你喊本座出来干嘛？！”
它昨天烧了大半个晚上的老鼠，可累坏了，一直在休息呢。
“照明。”陆燃诚恳而诚实地回答。
伟大的地狱之火：“……”
“……你！”
看着一团真正的火苗火冒三丈还挺有趣的。
陆燃这样想到。
不管伟大的地狱之火怎么叽叽歪歪，怎么指责陆燃这是在浪费它的能力，竟敢将伟大的地狱之火大材小用，它的控制权依旧在陆燃手里，陆燃素来擅长屏蔽周围的吵闹，它吵归它吵，他就拿着它这照照那照照。
江朗也觉得这玩意儿真不赖，不光能照亮好大一片范围，更关键的是话多，极大地冲散了夜晚墓地的阴森氛围。
有了多余的照明，陆燃没花多久，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王……绍……绍涂红了，这应该就是阿婆和她丈夫的墓，附近再看看应该就能看见王家大儿子了。”
果然，往后走两步就是一个刻着“父王名母绍英华”小字的坟。
陆燃操纵着火苗在坟墓周围转了一圈，基本确定了这个坟墓的构造，是接近封死状态的那种，他从背包里找了根铁棍出来，使劲往应该是缝隙的地方一戳，把坟撬开了。
这一连串动作过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江朗反应过来的时候，王家大儿子的坟都已经被撬开了。
“我去，我们就这样撬人家坟？”
陆燃一脸迷惑地转过头来：“那不然我们上墓地来做什么？”
江朗：……好像，好像也是哈，不开棺来墓地干啥呢……
陆燃又补充：“我没破坏石板，待会儿再盖回去就行。”
江朗瞬间：“还是你考虑周到！”
围观的地狱之火：？
算了，关它什么事。
江朗好奇地探头往坟里看去，先看见了两床已经破得差不多了的花被子，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随葬品，都是那会儿时兴的日用品。
陆燃则用铁棍挑开那两床被子，露出了下面的骨头。
“拿去验一下？”
“我们会操作吗……”
“不知道，路过的最近的公安局好像也挺远的。”
尊贵的地狱之火大人听着他们这几句遮遮掩掩的话，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陆燃：“在讨论怎么查出这个人的死因。”
火苗：“！”
它瞬间抬起了胸膛——虽然它并没有胸膛这个东西。
“哼哼！”
陆燃：“……你在哼哼些什么。”
“哼哼！！”
陆燃和江朗看这火苗比刚刚更加抬头挺胸了，还时不时睁开眯起的眼睛看他们一眼，颇有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得意感。
但问题就在于……他们真的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啊！
陆燃满头雾水。
江朗是个能屈能伸的，当场开口：“尊贵的地狱之火大人对此有什么重要指示吗？”
“哼哼！我的名字可是叫地狱之火啊！”
“地狱这两个字你们两个凡人总该认识吧。”
江朗瞬间觉得自己的脑袋转了过来：“你的意思是……你不仅仅只是一团普通的火，更重要的是属于地狱的火，所以你有类似于判断别人死因的功能吗？”
“没错！不光是死因！凡是死者，我可以看见他们一生的轨迹！绝对不会有任何错漏，凡经我眼的，俱是真实。”
“我去！这么牛逼！”
江朗瞬间星星眼了。
“陆燃你看你这个异能就是很牛逼啊！这可不是普通的火！居然还有这种功能！”
陆燃忍不住吐槽：“我又不当侦探不当判官的，这能有什么用？”
他深深地觉得这个异能真是找错人觉醒了，这不该找个正义感爆棚爱当审判者的人觉醒吗？在他身上不是纯属浪费吗？他最烦管别人闲事。
火苗完全无视了主人的冷淡，反正有江朗这个捧场的它就很满足了。
“就这个人的死因是吧？让本座来看看！”
火苗瞅了陆燃一眼，这一眼充满了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得意，颇有还不快来操作的言外之意。
陆燃忍不住笑了一下，他该说什么，这火苗已经具备了自我PUA的良好脑回路，只是从被动干活到主动干活，就已经觉得非常高兴了。
挺好。
他操纵着这团火苗，小心翼翼地绕开了坟内的所有易燃物，让它精准地蹭上了王家大儿子的骨头。
“怎么样？”
“王建国，王名与邵英华之子，幼时顽劣，被揍数顿仍不悔改，弟弟王平志出生后，性情大变，从顽劣孩童变为了稳重大哥，十四岁出村打工赚钱，遇到贵人教了他开车，靠当司机赚了第一桶金，后靠倒卖眼镜起家。”
“……”
“二十八岁时风光回村，回村后重修了村里的祠堂，修了出村的路，并答应要带乡亲们一块致富，由此身边多了一堆村里挑出来的下属。”
“……”
陆燃：“说重点。”
地狱之火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我这还不够重点吗？我已经省略了他的一大堆生意细节和生意伙伴了好吗，难道你想听他是怎么走私眼镜腿儿的吗？”
“我已经尽力在挑重点了！你知不知道这人的人生经历在我眼里是快速播放但一点细节不漏的，我能精准挑出重点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陆燃看它眼看着真要炸毛了：
“好吧，辛苦了。”
于是，炸毛边缘的地狱之火又哼唧了两声，平静了下来，继续看王家大儿子王建国的生平。
这一次它懒得说话了，几秒后才突然开口：“三十四岁时，王建国再次回村，过完年后因毒致死。”
“看得见是被谁毒死的吗？”
“他弟弟。”
“看得见他弟弟现在在哪吗？”
“喂！你当本座是什么了！那得有他弟弟的尸体我才能判断！”
陆燃耸了耸肩，将它收了回来。
至少证明了他的猜测。
江朗一时不知道该先赞叹陆燃的料事如神，还是先叹息这一桩悲剧。
陆燃：“你还想去那个阿婆地方吗？”
江朗双眼间露出了些迷茫：
“我不知道……有点想去，但又不知道去了做些什么。”
陆燃：“那就去。”
两个人沿着山间小路慢慢走了下来，火苗已经被陆燃收了回去，江朗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倒也无所谓周围的有没有亮光了。
陆燃随手拉开车门——
“啊啊啊啊啊啊啊！！别过来别过来！我打！我打！我打打打——打死你们！”
陆燃：“……”
被凄厉的尖叫声吓了一跳瞬间从自己的思绪中被吓醒了的江朗：
“……！什么情况！”
“啊啊啊啊——嘎？是你们啊两位大侠！你们去哪了啊啊啊！我一觉醒来一看人都没了外面好像还是墓地我真的……我真的……”
绝望的中年大叔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他身边原本一副眼高于顶模样的异能者现在也是缩在他身边瑟瑟发抖试图和他抱团取暖。
太恐怖了！
他们俩上车之后没多久，就直接睡着了，毕竟一个多月没睡好，再加上微微颠簸的道路简直就是催眠神器，哪怕前排江朗和陆燃在说话，他们俩也靠在车窗上，进入了呼呼大睡模式。
结果一觉睡醒，前排的两位大侠全不见了！只剩下两个空荡荡的座位！
然后往车窗外一看……！什么阴森的荒郊野岭啊！
远远看去，山上好像还有火光在闪烁！是……是鬼火吗？！
（地狱之火：……鬼火你大爷！）
这一整个误入恐怖片片场的感觉让大叔和原本自恃自己不是普通人而高大叔一等的年轻异能者，吓得一起僵在了后座上。
两个人维持着僵硬的脖颈，卡啦啦地转向了对方，哆哆嗦嗦地问：
“怎……怎么回事？这……这是在哪？”
“我……我不知道啊……难道说……”
“难道说什么？你倒是话别说一半啊！”
“是……是那种车开着开着就从现实道路开到黄泉路……上去了的……情况吗？”
“喂喂喂喂！你别吓我啊！”
“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什么东西撞到了车后窗上，吓得两个人直接抱头鼠窜，但在车内部鼠窜显然不是个好主意，两个人齐齐撞上了车顶，痛得呲哇乱叫，而且更悲剧的是尖叫声也没法掩盖他们身后车窗传来的一声又一声咚咚作响的声音。
简直跟在催命一样！
而就在这时！
车门被打开了！
中年大叔脑内闪过的第一个想法是——我靠！我就这么倒霉吗？！怎么偏偏开在我这边！明明另一个人才有异能啊！能不能去他那！至少他没准还能抗住！
他悲伤之中爆发了力量，双手乱抓中不知道从哪抓到了一个有点轻但至少感觉上是个工具的东西，疯狂在眼前挥舞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别过来别过来！我打！我打！我打打打——打死你们！”
直到听见熟悉的属于大侠的声音。
他这才恐慌地睁开了眼睛——
太好了！！！活了！！！
然后才顺着月光看见了自己手中的武器——一个苍蝇拍。
他瞬间有些滴汗又有些后怕，还好不是真的怪物……不然就这么个武器，他今天是必死无疑啊……
陆燃走到江朗身前，淡定地关上了后车门，将恐慌的两人留在了车门后，然后绕到车前门，坐上了副驾。
江朗本来还有些尴尬，尴尬于他想着他和陆燃来回也就一会会，而且这事儿也和他们俩无关，就没必要叫醒他们了，让人睡着就挺好。
没想到他们醒得这么快，还被吓成了这样
不过也是，这往窗外一看，一片漆黑里一排排的墓碑，这……他们怕成这样太情有可原了！
换成他估计也以为见鬼了。
不过他刚尴尬到一半，陆燃就快准狠地关闭了他的尴尬通道，嗯，放弃尴尬，上车开车！
上车后，他倒是一边发动车，一边回头跟那两人解释：
“不好意思啊，刚刚我们是上山找个人……”
谁知道他这话刚出来，原本就在后座不停哆嗦的大叔更是一哆嗦，他身旁的年轻异能者更是瞳孔一震，就差缩进座位中间了：
“你你你你——你们……上坟山找……找人？”
江朗：“……”
陆燃忍不住笑了。
江朗立刻解释：“不是！！！我们是去找个死人！！！”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更是越描越黑，后座两人齐齐面露惊恐神色，就差抱团取暖了，看着江朗的表情就像看活阎王，或者前来索命的牛头马面。
这次陆燃是真的忍不住笑出声了。
江朗：“……”
只能叹息一声，默默抓紧了方向盘，踩上了油门，他还是安静老实地当他的司机吧……
第75章 第 75 章 画上句点
江朗很快就放弃了解释他和陆燃到底在坟山上做什么, 直接油门踩到底，一路朝阿婆所在的村子开了过去。
就在他已经彻底放弃思考之时，身后却幽幽地传来一声：
“你们……你们真的是两位大侠吗？”
江朗：“……嘎？”
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我们真的是我们吗？
他困惑地回过头，看见两双黑夜中惊恐的眼睛, 这俩人显然正处于一种抱团鼓励的状态。
他刚要问这到底是啥意思, 就听见右侧传来陆燃的一声轻笑：“你觉得如果我们是鬼的话，会主动告诉你吗？”
“好像是哦……”
大叔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得不能更蠢的问题，但他还是忍不住挠了挠脑袋：“主要是你们开的这路，不是朝Q市的方向啊……我真的很害怕你们是不是被鬼换人了, 现在正打算带着我去走黄泉路……”
江朗黑线, 原来是这么个思路, 他还以为大叔在担心啥呢！
江朗：“黄泉路哪有这么好走！啊不对……什么黄泉路啊……是这样的, 前面有个村子有个奶奶，下午的时候不肯跟我们走, 我们现在打算再去问问。”
他省略了大量前情提要, 怕再吓到这俩人。
后座两人很快就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啊……真是辛苦，你们真是好人啊！”
中年大叔和年轻的异能者终于安心了, 虽然他们不敢接着睡了。
原本的困意早就消失在了云边。
很快, 他们就回到了王家阿婆所在的村庄附近。
他和陆燃打算走过去，车内的两人就让他们在车上待着, 他熄火, 然后照例摇下了一部分后车窗。
车窗刚往下要了点, 后座就传来两声惊恐的叫喊：
“不用开不用开！”
“大……大侠, 你开窗干嘛？！”
江朗回头：“啊？但是我们要出去一会儿，别待会儿给你们憋死了。”
中年大叔忙不迭地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真不用, 这玩意儿开了我心慌，实在不行你就把钥匙留给我，我憋不住了就开门呼吸一下……”
江朗：“那……那也行吧……”
他把钥匙递给大叔，倒是不担心他把车开跑了，这是末世，想要车满地都可以捡，顶多就是带钥匙的不好找而已，但其实他也掌握了徒手打火技能。
而且大叔和这个年轻人要有这个黑夜中独自开车走人的胆量，刚刚也不至于吓成那样了……
于是他们安心地将看车的任务交给了大叔，朝阿婆那屋走去.
刚刚开车来的路上有大叔插科打诨，打断了他的思绪，但现在又只剩下他和永远安静永远沉默永远胸有成竹的陆燃了，也就是说，他不得不重新面对这个问题——
他回来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
是想给死去的王家大儿子讨个公道，逼阿婆面对那她本来就已经烂熟于胸的真相？还是劝她放过自己，忘记这桩二十多年前的旧案，在末日来临之际，好好感受一下生命珍贵，争取再多活几天是几天？
其实他真的不知道。
他倒是知道陆燃会怎么做，在陆燃看来，人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甚至生死，至于他们的选择好不好，与他无关，他可以一眼看出其他人的选择会将他们引向怎样糟糕的未来，但是他一句话也不会说，因为他不觉得这是他应该插手的事。
陆燃之所以会回来，只是陪他而已。
江朗忍不住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
眨眼间，那熟悉的老房子就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他苦笑了一下，希望能多走些时间的时候路反而显得那么短了，亏他还特意把车停远了些。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敲了敲阿婆家的窗，一边敲脑子里一边想着，这个点阿婆还醒着吗……要是没醒着的话他们是不是明天再来就好了……
“谁？”
……居然还真的醒着！
“阿婆，是我们，白天来过的两个人。”
他过高的听力让他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是含混不清的一句：“不是说让你们回去了吗？”
“……阿婆，我们知道二十年前的事了。”
漫长的沉默。
阿婆似乎没打算问他们知道的是哪个版本的真相。
因为江朗的语气太明显了，他从来不擅长掩盖自己的语气与情绪，那些悲哀，怜悯，与哀痛，都毫无保留地从他一句“我们知道了”中溢了出来。
于是，门内传来了踢踢踏踏拖着身体走路的声音，那种老年人走路时特有的拖沓声音。
他们看着门上塞着的报纸，被一叠一叠抽掉，然后是铁钥匙插进大铁锁的声音。
门吱呀一声开了。
朦胧的月光落在所有人身上，江朗看见了一张痛苦，后悔，但又有几分“终于被人发现了”的释然的脸。
于是江朗就明白了。
这就是他要做的事，充当一个忏悔的树洞，无论她该不该获得解脱，他都想让生者获得解脱。
“进来吧。”
阿婆打开门，让他们走了进来。
然后她没停，慢慢地继续往里走，绕过了那张大桌子，绕过了二十年前应该很贵的电视机，掀起了一道帘子，然后绕过一个红木柜子。
这是一个很典型的过去会有的柜子，上面还压了一大块玻璃，玻璃下面有一张又一张照片。
阿婆下意识地抚过那些照片，眼中闪过几丝怀念。
江朗和陆燃也看见了那些哪怕压在玻璃下但也已经褪色的照片，应该都是王家大儿子发达了之后拍的。
照片上大多都是三个人，Polo衫加金链子，微微有些啤酒肚发际线也堪忧但一脸意气风发的中年人，旁边坐着头发尚未花白的阿婆，然后就是一个看上去年轻许多的年轻人，他脊背微微佝偻，明明是大高个，比旁边那个中年人还要高的个子，却习惯性地缩起了身体，双眼虽然盯着镜头，但总有种想要闪躲的感觉，如果不是知道他做了什么，江朗大概会觉得他是个非常老实且胆小的人。
红木柜子不是阿婆的终点，她脸上的怀念一闪而逝，她继续往里走。
江朗和陆燃看见了一张床。
一张披了好几层蚊帐的床。
他们嗅到了一股诡异的味道。
该怎么形容呢？
这是一股非常复杂的味道，有一部分是腐朽的气味，就像是有尸体在这里一样，如果不是刚刚在坟里见过了王家大儿子的尸骨，他都要怀疑阿婆是不是把大儿子的尸体藏在家里了，不过这腐朽气味里又掺杂了大量尿骚气，所以排除了是尸体的可能。
除了这种腐朽气味以外，更明显的是一种湿气，那种走在满是浮萍的山间池塘边，会闻到的石头上的青苔气味。
然后阿婆将那一层层蚊帐慢慢拆开，掀了起来。
她的动作很平缓，还有空闲将蚊帐在床柱上绑好，她做这件事做得很认真，视线完全就在手上。
江朗和陆燃的视线，则完全被床上的人……或者说东西，吸引去了。
那大概是个人吧，不过也只大概看得出个人形了，它的大部分表面，都被那种青色的苔藓覆盖了，苔藓在往外长，有一部分已经蔓延到了床边。
苔藓也在向内长，它的眼眶里已经变成了一团团的苔藓，而非眼球。
窗边有几个大桶，几个脸盆，里面全是苔藓，旁边放着一把铲刀，铲刀至少刚刚才用过，因为还有湿漉漉的痕迹。
大概是阿婆一直在为床上的人铲去这些一片片长出来的苔藓吧。
“他是那天之后变成这样的吗？”
江朗问，当然他还有后半句没问——这就是你觉得这是报应的原因吗？
阿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虽然她年迈的脸庞上其实表情并不大，但那种困惑依旧溢于言表。
“告诉你以前的事的人，没告诉你他很久之前就已经变成植物人了吗？”
这倒是为陆燃解答了一个疑惑，他的精神链接是怎么漏掉这个污染物的。
既然对方本来就没有意识，只剩下脑干在运作，甚至变成污染物后也依旧如此，这些苔藓除了安静地生长以外没有任何攻击性，那么他的精神链接愣是没探测到任何意识，倒也说得通了。
阿婆看向床上的小儿子，叹了口气：“阿良不聪明，他喂给他大哥的那瓶农药，是从家里拿的，我那天一回来，就看见农药瓶空了。”
“我以为阿良吞药了，因为他大哥回来之后他就一直不太高兴，我到处找他，没找到他，却看见了……”
阿婆说到这里不肯往下说了，她确实想要一个忏悔的地方，但有些话哪怕过去了几十年，依旧很难说出口。
“都是报应啊——都是报应啊……”
她重复着这句话，浑浊的双眼间泛起了两颗泪珠。
然后滴落。
陆燃：“你本来是怎么打算的？在我们来以前。”
阿婆伸出手，用袖子背面抹了抹眼泪：“打算？能有什么打算……饿死之后，下地府去给大郎赔罪。”
陆燃点点头，看向江朗：“走了吗？”
江朗这次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他在进门的那一瞬间就理清了自己混乱的思绪，他之所以非要来这一趟，只是为了给阿婆一个将当年真相说出口的机会，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其他的事情剪不断理还乱，一切遵循阿婆的意愿就好。
两个人安静地从正门离开，上车后，江朗朝外看了一眼，那道门依旧没闭上。
也许是阿婆觉得说出口了就不用再熬着等饿死了，等外来的污染物直接杀死她更快更无痛。
也许是阿婆还沉浸在过去的思绪中不愿从那张床前或者那个柜子前离开。
也可能只是阿婆年纪大了走得慢，还没走到门口关门而已。
第76章 第 76 章 坏消息与好消息
“两位大侠你们可回来了！”
江朗和陆燃刚拉开车门, 就迎来了后座两位热情的欢迎。
感觉他们就差涕泪交加地放鞭炮了，明明周围一个污染物都没有，江朗早上全清理了, 而且他们又在完全封闭的车体内部，安全得狠, 但这两个人看起来愣是跟劫后余生了一般。
江朗原本复杂的心情瞬间消散了。
他滴汗地坐上了驾驶座, 一路平稳地将车开回了海岸小区。
“到了，这里就是海岸小区。”
开到小区门口那条路上的时候，江朗好心地提示了一下后座的两人。
两人离开好奇地趴上了车窗，月光虽然有些糊, 但是今晚胜在天上几乎无云, 所以他们清晰地看到了江朗之前就描述过的那个“小区”。
“我靠……那些巡逻的是保安吗？”
“是的, 小区的异能者, 轮班巡逻。”
“我靠……他们居然还有保安，太牛了。”
“天哪……这里难道是天堂吗？”
江朗：“……”
中年大叔和年轻异能者晕晕乎乎的, 齐齐看着窗外的小区大门发呆。
显然, 他们没想到真能见到这么一个和末日前几乎相差无几的还在运转的小区。
哪怕早已听江朗描述过了，他们还是习惯性地降低了脑补, 他们脑海里想象的还是那种电影电视剧里的末日基地的样子, 已经准备好看见废墟中的篝火（？）了，他们没想到, 自己真的能在这一片末日景象中看见如此……如此平常的一幕。
两人下意识地都抹了把脸, 虽然眼泪并没有像他们担忧地那样掉下来。
“陆哥, 江哥, 你们回来啦？”
门口的巡逻异能者看见熟悉的红色越野车，在车窗外敲了敲，和他们笑着打招呼。
摇下副驾车窗后, 陆燃也朝对方挥了挥手：“嗯。”
“我看看你们又带回来几个人！”
年轻的巡逻者好奇地探头朝车后座看去，然后就看见两只呆鸡。
“哈哈哈你们好呀，欢迎来到海岸小区，以后就都是邻居了！”
“你好……你好……”
打完招呼后，年轻巡逻者就重新看向了陆燃和江朗：“又带回两个人啊，陆哥你们真厉害！没准再过段时间我们小区就要住满人了，得去清理隔壁小区了哈哈。”
伴随着巡逻小保安的爽朗的笑声，红色越野车驶入小区内部，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陆燃和江朗找了间空房间让这俩还呆滞着的幸存者住了下来，明天再带他们去找张老师登记。
然后他们就去睡觉了。
第二天，照样顺着昨天的路线向前搜寻幸存者。
其实今天就能到河镇了，也就是于檬妈妈所在的地方，陆燃和江朗没有选择提前通知于檬，怕她提起希望，那样的话，今天对她来说会很难熬。
两个人风驰电掣地开在已经来过一趟因此异常熟悉的公路上——虽然就算不熟也无所谓，都末世了，开错路又能怎么样，违规掉头还能再扣你分不成？
先快速开到了植物系异能老爷子的那栋小房子，今天出来除了救人，还有个任务就是和老爷子交换一些物资。
这年头新鲜蔬果都是战略性物资，他们为了装货，这次特意在后备箱摞了一摞菜市场装鱼的蓝塑料盒过来。
“谢谢爷爷哈！”
“有什么好谢的。”
爷爷收了他们的自热火锅，可乐以及早上张婶刚做的被装在保温盒里带过来的饭菜做交换。
虽然他的隐居生活并不在意生活质量，但是偶尔吃点垃圾食品和热菜也不错。
然后继续向前，清理掉两个没有任何生存迹象的村子里的污染物后，他们终于来到了河镇。
河镇和之前的镇子差不多，存活率不低，他们总共找到了三个幸存者。
只是……其中没有一个是于檬的母亲。
江朗沉默了一会儿：“要么我们再往前找找？没准她妈妈觉醒了异能所以去了别的地方呢？”
虽然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如果于檬的妈妈真的觉醒了异能，那也该是往Q市走，毕竟她女儿就在Q市，但是他们一路过来都没有遇到她，所以这个概率微乎其微。
不过总比完全放弃希望好。
陆燃点了点头，同意继续向前，反正他们现在只找到了三个幸存者，车里还塞得下人。
趁着还没到饭点，他们又搜寻了河镇附近的四个村子，找到了一个幸存者，不是于檬妈妈，于是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这里离河镇已经快一个小时车程了。
江朗叹了口气，还是要回去告诉于檬这个坏消息啊……
江朗从来都苦手告诉别人坏消息，更何况还是这种级别的坏消息……
陆燃虽然不苦手，但是他很难在讲述坏消息的时候调整出那种让人觉得他富有同情心的表情。
被他通知过坏消息的人反应都很不好，他还挺喜欢于檬这个警惕又多疑的孩子的，所以他不太想由自己去创伤对方。
因此，这个任务对他们两个都有点难度。
两个人沉闷地开着车回海岸小区，大概是前座的气氛太沉闷了，后座的幸存者们劫后余生之中都愣是没敢互相攀谈，就这么一路安静地回了海岸小区。
下了车后，江朗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陆燃：“你来还是我来？”
陆燃：“还是你来吧。”
江朗：“嗯……”
他们俩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上楼。
走到王家的房门面前，敲了敲门。
然后他们就听见一阵极其快速的脚步声。
江朗立刻就觉得不好，完蛋了，听起来是于檬，而且听起来是一直在等待等得甚至有些焦急了的于檬。
门刷的一下打开，来开门的果然是于檬。
“呃……”
江朗瞬间有些失语。
但他还什么都来不及说，就看见年轻的女孩脸上瞬间失去了全部血色。
江朗瞬间意识到，他的表情一定出卖了他。
“你们没找到她对不对……”
江朗无奈地点了点头。
于檬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但她死死地抓紧了门把手，不让自己瘫坐在地。
她沉默了好久，陆燃和江朗也就在门口沉默地站了好久，江朗脑子里转过了无数安慰的词，但总觉得此时此刻反而说不出口了……陆燃则是深知在这种情况下，他说出口的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击沉对方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全程保持了安静。
最后还是于檬先开口的：“这也不代表她一定不在了对吗？”
江朗下意识就想说“是的”，但是他死死地憋住了自己想要应和对方的冲动，这样虚假的希望，对此时的于檬实在有害无益。
始终没有听到任何回答的于檬，双眼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渐渐散去了，她的双眼逐渐失去了焦距，像是完全灵魂出窍了一般。
江朗实在受不了这个氛围了：“那个……你节哀顺变，不要太难过，你妈妈如果知道的话，肯定也不会希望你糟蹋自己的身体对不对，你还活着对她来说一定就是最好的事了，所以……所以哪怕是为了她，你也要尽力好好地活下去。”
好半天，于檬终于回过了神，她认真将江朗刚刚说的那些字重新在脑海中组成完整的句子，然后轻轻应了句：“嗯。”
然后又是一句：“谢谢。”
江朗叹了口气，和陆燃离开了王家的门。
两个人都有些安静，末世中生离死别太多，其实本来早就见惯了，但是被人托付了希望又不得不亲手打破别人的希望这种事……果然还是不要再来一次了吧……
顺手拐进阿婶家吃了顿饭后，两人又出门了。
下午的搜寻依旧从河镇开始，他们打算搜到从河镇往西望可以看见的那座高山为止就回来，因为那座山很高，地形也很崎岖，末日前就没怎么通车，一般人都从前面的水路走，他们开的车，不太方便过去另外一个省。
但奇怪的是，从河镇向西，他们开了一段又一段路，经过了好几个村子加两个镇子，却一个活人都没看见。
江朗的湮灭之环再次落下的时候，他和陆燃脸上都露出了些困惑的神情。
看设施看房屋新旧程度，这几个村子和镇子应该并不是什么人烟稀少之地，这些地方的污染物密度也很正常，和其他村子相似，实力也没有特别突出，不存在什么特别难搞的污染物……
江朗：“怪了……这几个村子的人都去哪了？”
陆燃也毫无头绪，这边和前面的村子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差别，完全想不到有任何全灭的理由。
但是找不着人也算完成了排查任务，两个人就开着车回海岸小区了。
但他们俩开回小区时，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干，仅仅是停下了车，他们那辆越野就瞬间被蜂拥而上的人群围住了。
乌泱泱的人趴在他们车上，虽然应该不是自愿的，是被后面的人挤了上来，但哪怕是以一种趴在车上的姿势，他们看起来依旧十分激动，口中不停地说着什么，脸庞涨得通红。
陆燃：“？”
怎么个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二次末日来临了，这些人颇有些丧尸围城的气氛。
江朗边摇下车窗边大喊：“怎么了？怎么了！”
但是他的声音完全淹没在人群的嘈杂音量中了，他感觉自己脑壳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颇有种回到了大学校园时期自己正在食堂打饭的感觉。
陆燃干脆地推开车门，倒是没下车，就那么站在车的脚踏垫上，凭借着高度优势俯视着人群。
大概是他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虽然门开了，但是原本蜂拥挤在车上的人反而稍微后退了点，给他留出了一丝空隙。
陆燃又微微皱眉，提高音量问道：“怎么回事？”
大概是他自带的冷场和震慑效果，原本七嘴八舌的大爷大妈大叔大婶们瞬间安静了大半，或者说他们也终于发现他们这么吵江朗和陆燃反而一个字都听不见了。
最后剩下两个嗓门巨大的人一人一句问道：
“昨天来的那个小池村的幸存者说他们村有个能种新鲜菜的植物系异能者是真的吗？”
“植物系异能可以让菜一天一熟是真的吗？”
“他不肯来海岸小区是觉得不安全是真的吗？”
“喂喂喂！我哪里说过他是觉得不安全才不来的！我原话是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哪怕小池村不安全他也不想去别的地方！”
话痨大叔急了，远在“千里之外”开始给自己说的话辩论。
幸好他嗓门大，不然隔着这么一大群人，还真没几个人能听见他在说啥。
江朗这下终于听明白他们在激动什么了，也打开车门，挠挠头：“是的，是有个植物系异能者，能力确实是一天能催熟一次他所掌握的植物，但是他不来我们小区是因为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生活……和危不危险没关系。”
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声音：“他不肯来就开条件让他来啊！”
陆燃看了眼，末日前这个人应该是做老板的，从长相到气质都很像他和江朗当时在C市碰到的那个想让他们护送他回去的中年男人很像。
江朗虽然脾气好，但最烦这种不顾别人意愿的人，他立刻沉下脸色：“别人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你还能强逼着人来吗？”
江朗身为这个小区最强的三位异能者之一，从来没给人摆过脸色，大家早就习惯了他和颜悦色像个邻家后辈的模样，此时突然见到他冷下脸不耐烦的样子，一时间也不敢说话了。
陆燃从车上跳下来：“饿了，该吃饭了。”
如果说江朗突如其来的冷脸是打了个大伙猝不及防的话，陆燃这短短一句话，就让人下意识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说实话，陆燃身上有股子奇怪的气质，让人不太敢靠近他，小区里的人之所以敢跟他搭话，也只是因为他每时每刻都和江朗走在一起而已，而且也不是敢和他搭话，顶多就是他们和江朗说话的时候，万一谈到什么陆燃觉得有点意思的话题，他就会突然插入进来说几句而已。
那种让人不自觉觉得说什么都在打扰他的气质，让人觉得哪怕他只是平常地说了句“该吃饭了”，他们的第一反应也都是自己打扰他吃饭了，该让让了。
“今天轮到两位来我家吃饭了！”
这句极其类似于端茶送客语境的话倒是光速被人群里一位阿姨接住了，其他人也就不好意思围着了。
虽然看他们的表情，陆燃就知道他们之后肯定会聚在一块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于是，在真的去吃饭之前，他先走到车后，打开了后备箱，露出了他和江朗从那位爷爷地方带来的新鲜蔬果。
正好中午的时候因为光顾着思考怎么告诉于檬坏消息……他们两个彻底忘了车后备箱里的蔬果，没存放到物资处去，还在后备箱里放着，现在倒是正好了。
“老爷子虽然不肯来，但是人很好，这些是我们拿其他物资和他交换的，一会儿会放进仓库。”
陆燃很清楚，如果他不讲清楚老爷子人来不来海岸小区都一样，他不肯来他们也一样能和他交换资源，总有人会钻着“得开条件把人搞来”或者更干脆的“把人搞来”这个念头进牛角尖。
对他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却能防住一些人真的闲得没事干去骚扰老爷子，这句话说一下也无妨。
“天哪！居然是真的！”
人群里传来阵阵惊呼与倒吸凉气的声音，虽然得到了陆燃和江朗的口头肯定，但其实很多人依旧觉得所谓的植物系异能者怎么可能那么牛逼，一定是昨天刚来的那个大嘴巴吹牛的，这年头吹牛谁不会啊。
但是当他们真的见到这满后备箱的蔬果的时候，所有的怀疑都烟消云散了！
第77章 第 77 章 求助者们（上）
“我去！这快比我们小区这个月整个月种的菜都多了！小江啊, 你能帮着问问这位老爷子他种葱和大蒜和韭菜不？”
他们俩刚要去吃饭，身后就传来了这么一道声音。
江朗一瞬间有些黑线，但是感觉也许问问也无妨, 没准老爷子的异能使用范围比他想的广呢，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好……好, 明天去问问。”
“砰！”
陆燃已经干脆地把后备箱关上了, 自己上了驾驶座，招手，江朗麻溜地跳上了副驾，然后他直接往地下车库开去了。
不过现在没人介意这一点了, 大伙都沉浸在有新鲜蔬果来源了这一喜悦中。
接下来就没什么事了, 吃完晚饭, 他们好好休息了一晚上。
一觉睡醒, 江朗感觉自己又复活了。
他起床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安静地坐在床头等陆燃醒过来。
八点整, 陆燃准点地睁开眼睛, 就看见江朗眼巴巴地坐在床头看着他。
他随手一挥，江朗手里那杯水下面就多出了一团火苗, 然后他接着闭着眼睛开始半梦半睡。
加热了几秒, 他顺手收回火苗。
他已经是熟练工了，对于要花多久将江朗手里那杯水隔着玻璃加热到他刚好可以泡奶茶而且泡完基本可以直接喝的温度, 陆燃已经可以精确到毫秒了。
这是这几天他们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
原因是江朗背包里的可乐日渐减少, 他决定要省着喝, 所以开始喝小区给发的袋装奶茶了。
陆燃当完烤火的, 又睡了个回笼觉，然后起床。
该“上班”了。
先开车去小池村问了下老爷子能不能中葱姜蒜，老爷子表示, 只要是个能催生的种子就行，于是两人回程的时候干脆地去和张老师打了报告，申请了一批种子出来。
然后下午又回了趟小池村，把种子交给了老爷子。
接下来就是换个方向继续搜救了。
他们一开始选择河镇方向的理由显而易见，因为于檬妈妈在河镇，现在没什么理由了，两人就随便挑了个方向出发。
接下来的几天，就一直在不同方向中奔波。
大约一个月后，陆燃和江朗一人叼着一个葱油饼下了楼——有老爷子催生葱姜蒜后，海岸小区终于实现了调味品自由，而阿婶是个做葱油饼的好手，据说她年轻的时候就是靠摆摊卖葱油饼起家的，所以他们现在已经过上了葱油饼自由的日子。
现在海岸小区唯一的缺点就只剩下了新鲜肉类不好找，江朗琢磨着……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什么异能是催熟猪仔的异能者。
“早啊！”
下楼的时候，正好遇上他们这层楼的一个自来熟住户，因为对方有每天下楼锻炼的习惯，所以时不时就会在门口撞上陆燃江朗两人。
“找……早！”江朗叼着葱油饼，一时口齿不清，连忙把饼拿在手上然后打了个招呼。
陆燃比较懒，直接挥了挥手就算打招呼了。
两个人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嘴巴里的葱油饼也差不多吃完了，正好在门口的垃圾箱丢掉塑料袋。
突然间，陆燃抬起头：
“有声音。”
江朗迷茫地抬头：“什么声音？”
他一边抬头一边把听觉拉满，然后他听到了陆燃所说的声音，一时间，江朗的神色严肃了起来。
不管是什么，那必然是一个群体.
一片漆黑中，他们朝前走，朝前走。
真的会有这种地方吗？
他们一起听的那个老爷子说的话。
“他们说他们在Q市有个小区，小区的秩序保持得很好，虽然没自来水也没电，但除此以外，大家都像末日前一样生活着。”
“什么？为什么普通人不能进小区？”
“如果你们需要的话，也可以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一下，他们虽然最近不常来拿新鲜蔬菜，但是我估计再过一周他们就该来换菜了，那时候他们或许能把你们带回去。”
他们还记得自己听到这段话时候的感受，非要说的话，那是一种明明耳朵把每个字都听进去了，但就是没法理解的感觉。
如果有建得那么好的基地的话，为什么会允许普通人进入？
毕竟，就连他们那个勉强能叫基地的基地，都为了少养几张没用的嘴巴把他们赶出来了。
会是骗子吗？但是他们有什么值得骗的呢？
而且那个老爷子是个好人，拿了一些蔬菜给他们来分，还给他们指了镇上的超市在哪。
超市里的东西大半都被搬空了。
他们算了一下，如果按那个老爷子所说，那个小区的人一周后过来，这里的物资可能不太够他们撑过一周，他们活下来的人太多了。
哈哈，其实本来没想到能活下来那么多人的，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刚离开基地后没多久自己应该就要死了，毕竟外面那么多怪物……而他们这些人，都是没异能的人，虽然捡了些武器，但是，谁都知道，试图用普通的武器去攻击这些怪物，很难获胜，更何况，他们只要被怪物伤到，就没机会了。
但是没想到的是，从基地被赶出来后一路回到湾镇，路上居然没遇到几只怪物，而且都是能被他们合力消除的怪物，虽然还是损失了几个人，但比起他们一开始预想的情况，已经好太多太多了。
真正有了活下来的机会后，他们这些人才开始认真思考怎么才能活下来。
湾镇没多少剩的物资，毕竟当初都被搬走了，所以他们没在湾镇久留，他们记得河镇有三家大型超市，虽然路是远了点，但是值得一试。
那之后他们一路向前，愈发觉得自己好运又坏运，好运在一路上几乎没遇到什么怪物，他们居然真的大部分人都活了下来，远超他们一开始预估的时间。
坏运在每个村或镇上的超市都像是被扫荡过，基本不够他们这么多人吃太久的，这时候，活下来的人太多了反倒成了劣势，哈哈。
当然他们现在知道了，据那位老爷子说，这是因为Q市那两位异能者来救人的时候顺便清理了周围的所有怪物，也顺便收走了大部分物资。
他们之所以会努力相信海岸小区这个听起来近乎是天方夜谭的故事，也是因为他们确实实打实地走过了那么多地方都没怎么见到怪物，这侧面佐证了老爷子的话的可信度……
不过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在心底默默感激着自己的好运，并且抱着多活一天就是多赚了一天的，心态打包带上了超市里剩余的物资，继续向前。
他们朝着Q市的方向走，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到达Q市，但是至少Q市有足够多的超市，如果他们能到达Q市的话，或许就有机会安定一段时间了。
就这样一直走啊走，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见到了一副奇妙的景象。
仅仅隔着一道围栏，他们看见了一片菜地。
菜地里种着各式各样的蔬菜甚至还有水果，青翠欲滴不说，最重要的是它们看上去一点攻击性都没有，是真的菜，而不是怪物菜。
那围栏上有锁，但是锁显然拦不住激动的人群，他们立刻扑了上去，试图拿铁棍把锁砸开。
第一次攻击后，锁立刻有松动，但他们还来不及高兴，就惊恐地发现自己被从地底钻出来的古怪植物卷了起来。
“我就说不可能有没变成怪物的菜！那些肯定是诱饵！这些才是本体！”
被巨大的豆茎卷到空中后，他们此起彼伏地发出了后悔的尖叫与呼喊。
然后一个看上去文文气气的老爷子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住。”
然后他们才反应过来，他们不是遇上了怪物，而是试图闯入一个异能者的家。
他们脸上齐齐闪过了恐惧的神色。
比起异能者，他们宁可自己是落在了怪物手中。
至少怪物没什么神智，会干脆利落地杀了他们。
而异能者……而异能者！
他们居然胆敢冒犯一个如此强大的异能者，他们不光会死得很惨，在死之前绝对会被折磨得更惨！
一时间，很多人眼中闪过了绝望的神色。
但很快，那些将他们卷起的植物根茎很快就又将他们放了下来，他们下意识地聚在一起发抖，他们不知道这个异能者想要怎么折磨他们，他们知道聚集起来是没用的，甚至可能更糟糕，但本能还是让他们想要在此刻抱团。
但是那个异能者没杀他们也没折磨他们，反而问他们：“你们是想吃这些菜吗？下次直接敲门问我要就可以了好吗？不要撬门，我不想换把锁。”
那之后他们吃了末世来临后最好的一顿，还听到了更多令他们震撼的消息——Q市那个小区的存在。
小池村仅有的一个超市里剩下的物资不够他们全部人撑一周的，虽然那个文气十足的老爷子说他们可以随时去他地方蹭饭，但是他们还是觉得这样不好。
占一个异能者的便宜，或许他现在觉得没什么，但时间久了，保不准哪天他就终于发现自己的善心根本得不到回报，他们这些废物根本什么都没法为他做，然后那时候他就会很生气了。
所以他们快速进行了一次内部会议，青壮们前往Q市求援，剩下的人留在这里，留下的人少而且都是老人小孩的话，或许偶尔去问那位老爷子讨点吃的他不会太介意。
于是他们踏上了前往Q市的路。
Q市其实不远，两天的脚程罢了。
但或许是因为生出了希望，所以这两天的路显得好远好远。
每一分每一秒的跋涉，都显得比之前漫长，因为他们脑海中不停地在冒出同样一个问题——
那样的地方，真的存在吗？
真的存在一个，不排斥普通人，异能者和普通人都能拥有正常物资的地方吗？
他们很努力地保留着胸中的希望。
只是一想到曾经见过的那些异能者……他们心中的希望火苗就不禁摇晃了一下。
现在只能信，除了相信以外，别无它法.
江朗听着这一大群的脚步声，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众多丧尸围城的电影场面。
海岸小区有点命途多舛啊……明明他们清污染物已经清得够勤快了，偶尔有点漏网之鱼也就算了，怎么回回都是成群结队地来。
江朗严肃地转向陆燃，朝他点了点头。
两个人朝着那拖沓但又某种意义上极其整齐的脚步声而去了。
快速攀着墙壁前行，两个人跃上附近的高楼楼顶，朝脚步声来源望去。
然后他们就发现。
不是怪物。
来的不是怪物，而是一群人。
一群神态疲惫衣物破旧的人。
他们以团体行动，有明显的队形，基本可以确保各个方向都有人在观察是否会有污染物出现。
江朗和陆燃立刻俯冲了下去。
他俩降落在这群人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看见对面一个个两眼放光：
“你们就是Q市的异能者吗？”
第78章 第 78 章 求助者们（下）
陆燃和江朗对视一眼,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听说他们的，但还是简短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是。”
闻言，带头的几人无不又哭又笑, 眼泪从他们干瘪的眼眶里流了下来，好半晌才有人突然想起来问下一个问题：
“请问, 我们听人说, 你们这里的幸存者基地，收普通人，是真的吗？”
陆燃：“是。”
然后他琢磨了一下这句话，他们自己有基地？
“居然是真的……”
江朗：“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湾镇。”
陆燃再次和江朗对视了一眼, 湾镇他们之前去过, 就是那个诡异的周围什么活人都没有的镇子, 倒是解答了他们之前的迷惑, 如果湾镇有自发形成的幸存者聚集地，而且往奇怪的地方躲了的话, 那他们当时过去时遇到的情况倒是有解释了。
“当时……就是什么都变了的那天, 我们几个村为求自保联合起来打了出去，村里能吃的东西不多, 本来就是种的养的活物, 基本都变怪物了，带着干粮到了湾镇, 镇上的人说他们后山有座以前修的防空洞, 我们可以带上东西去那躲着, 然后一开始还挺好的, 年轻力壮的人轮流值班守洞口，基本也能和那些怪物打个有来有回，但是后面就有人发现, 如果没有异能的人被怪物伤到了，基本睡半天起来就变成怪物了。”
“等于说没异能的人就没用了，因为不能去守洞口的话等于就是养了群吃白饭的，所以，大家最后决定把没异能的人都赶走。”
江朗对对方的描述并不惊讶，这种事他上辈子就见了太多次，异能者觉醒异能后基本就不把自己当普通人看了，对普通人的同情心会降到远比从前低的水平，更何况还是这种有明显的物资冲突的情况。
上一世大部分基地都是如此，异能者优先且和普通人隔阂甚重，异能者觉得普通人除了拿来泄欲或者当奴隶以外毫无用处，不折磨他们都对不起自己让出的物资，像这些人所说的这样光是被赶走，可能都还是因为现在末日刚来，一些人还人性未泯……他从前不爱在各大基地逗留太久，有一部分就是这个原因，他宁可在野外和污染物作伴，也不想不得不天天看着这种事。
不如说，张老师现在建的这个海岸小区基地才是异类中的异类。
但他不惊讶却不代表他已经接受了这种事，明明是见过很多次的事，他依旧听得直皱眉。
陆燃倒是没什么感觉。
策略上看，一个全异能者的基地当然要比异能者普通人掺半的基地好维护。
张老师能搞定一个稳定的异能者普通人混居地是建立在她一个人的实力就可以压住附近所有污染物的前提下的，剩下的那点漏网之鱼也只需要交给普通异能者就完事，反正异能者就算不慎出现被污染的伤口也不会发生感染，养回来就好，在这样的前提下，海岸小区才保持了稳定和和平。
但如果一个基地的实力甚至还需要普通人来维持安全，那么必然就会出现内部被感染成污染物的情况，策略上最优解就是把普通人全部赶走，至少能保证异能者的存活率，如果心软做不到，大概率结局就是全灭。
而且海岸小区和湾镇这个估计规模不大的基地相比，还有那么点不同。
Q市这边的污染物密度相对更高，最初普通异能者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张老师之下众生平等，大家都是被救的，一个普通异能者也很难把自己和其他被救的普通人区分开来。
但湾镇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异能者会觉得自己是保护者，其他普通人是拖油瓶，自然而然地就会发生分化。
这是几乎不可避免的事。
不过，所谓策略最优解只是对个人或者一部分个体的，对于整个人类群体来说并非最优解。
人类进化出道德来就是为了维持整个人类群体的向后延续。
陆燃很快也推演出了江朗曾经亲眼见过的场景，不管是全异能者还是异能者普通人掺半的基地，如果没有张老师，或者像是他们给C市那群人安排的柳寒这样一个绝对中立且足够强大的异能者压着维护秩序，一点点的变动就足以让基地直接朝着奴隶制的方向演化过去。
异能者普通人皆有的基地，异能者会觉得普通人的生存权利是自己赋予的，而他们的物资，甚至是从自己本应有的份里抠出来的，所以肯定要找补回来。
而一个全异能者的基地，如果最后形成了一个稳定的规模，也拥有了稳定的物资来源，那么都是自认人上人的人，肯定会需要一些服务他们的“奴隶”，毕竟都是自认只需要战斗的人，谁乐意做那些闲事。
“我们本来是想去河镇，因为河镇上有三个连锁超市。”
“然后到了河镇之后就发现超市里大部分东西都没了，然后我们就继续往前走，在小池村遇上了一个好心的老爷子，他请我们吃了很新鲜的瓜，还给告诉我们……Q市有个愿意收普通人的基地，这是真的吗？”
“他说如果我们愿意的话，应该可以来Q市，这边有个叫海岸小区的基地，对普通人和异能者一个待遇，普通人可以种地作为贡献……而且他说有两个很强大的异能者把从Q市到河镇镇甚至更往前的一段路的污染物都清过了，这，这就是说的你们对吧？”
“然后虽然老爷子说我们可以在他那等你们一周后过去拿菜的时候再过来，但是我们觉得这样白吃白喝一周实在不安心，所以就想着，如果来Q市的路上怪物也被清理得差不多了的话，我们或许能一部分人主动过来求助……”
陆燃：“所以你们还有一部分人现在在小池村？”
领头的人猛地点了点头，眼中露出希冀的光芒，但又不敢直接说强大的异能者，您能不能将他们救回来……
陆燃点点头：“好，我知道了，我们待会儿立刻去趟小池村。”
他干脆果决的语气让这些求助者懵了一下，他们有想过对方可能会答应他们的求援，但没想过对方会把他们的求援……当作是要务，他们原本以为，或许他们能抽空出来去趟小池村就已经算是很好很好了。
他们呆滞的时候，江朗先说话了：
“我们先带你们去小区吧。”
“哦……哦哦哦……好的。”
江朗和陆燃领着这批人回了海岸小区。
Q市确实被他们清理得很干净，但是时不时还是会有污染物冒出来，而且一般是比外部稍微难缠一点的污染物，没他们护送的话，说不好他们中途就要为一些小污染物缠斗许久甚至减员。
果然，回去的路上他们还真遇到了零星的小猫三两只的污染物，考虑到安全性，陆燃甚至没让它们靠近就直接击杀在了远处，这么一两个晶体捡不到也无所谓了。
他随意的击杀落在身后那群幸存者眼里却是无比震撼。
他们知道这两个异能者很强大，但是……但是……对方的强大还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而这种强大带来了一种微妙的恐慌。
——这样强大的异能者，真的会愿意庇护他们吗？这对他有任何好处吗？
——他们在湾镇遇见的那几个异能者，仅有他万分之一的实力就已经将自己视作了与他们普通人毫无相同之处的物种，而像这样随手一挥就能将一只怪物像蝼蚁一样杀死的人，看他们又会是什么样？难道不该是像神俯视蝼蚁一般吗？
——这样的人真的会愿意庇护他们吗？
有惊弓之鸟忍不住问出了口。
他的忧虑和惊恐倒是把江朗吓到了。
江朗吓得连连摆手：“我们从来不觉得谁是拖油瓶！天哪！”
他很努力地想解释，但是他越是费力解释，这些人脸上的困惑与恐慌就越重，似乎完全理解不了为什么强大的异能者要这么努力地对他们解释。
他们现在的脑子大概就像电脑在运行完全跑不通的代码一样吧……
陆燃看江朗挣扎得费劲，其他人理解得也费劲，终于开口了：“那些人赶走你们只是因为他们不够强大，够强大的话养多少人都轻松，他们把你们赶走只是因为自身难保，而对于我们来说，保护你们只是顺手的事，不存在什么付出自然也不需要你们有多少回报，所以你们在怕什么？”
话糙理不糙，他直白的剖析和毫无同情心的话倒是比江朗八百句的安慰更有用，一群人脸上瞬间出现了安心的神色。
江朗：……orz好吧。
他们回到海岸小区的时候，张老师已经等在小区门口了。
刚刚在接上这群人的同时，陆燃就通过最近的金属给张老师传了讯。
张老师很快走了上来，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明白异能这个东西的存在就是很容易分化人，但是真的听到这样的情况发生，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叹息。
“我向你们保证，你们在这里会生活得很安全，我会尽力保证你们既不会被污染物伤害，也不会被人伤害，相信我，我们小区至今还维持着末日来临之前的秩序，我会尽力给每一个人都提供能安心生活的环境。”
张老师自带一种令人信服让人安心的光环，这些经历了无数艰辛才活了下来的普通人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陆燃则选在这个时间，靠近了张老师，轻声说了几句话。
“张老师，正好把小区的规则明明白白地定下来并公布吧。”
“这些人刚好符合外来求助的条件，正好向大家明白解释以后的外来者需要赊欠入住，顺便还能把积分的事固定下来。”
“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了，错过了这个时机的话，以后就很麻烦了。”
第79章 第 79 章 小区难管（一）
张老师一愣, 说实话，她都有些忘记她曾经定下过外来者需要缴纳“入住费”的规则了。
她一直默认那是很久很久以后才会遇到的事，毕竟目前为止, 除了陆燃和江朗，她就还没见过任何外来者。
而且这些人的故事有点太惨, 仅仅因为是普通人就被赶了出来, 哪怕他们一开始也是冒着生命危险守卫基地，甚至不得不亲手杀死异变的伙伴……最后却被毫不留情地赶走，这是她最害怕海岸小区变成的样子，以至于她下意识就只考虑了怎么让他们安心安顿下来, 别再担惊受怕。
但是……陆燃的话其实很对, 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把规则彻底确定下来, 之后再对其他人征收准入费就难免有些双标了, 甚至会有人觉得不公平，虽然他们可怜是一回事, 但也难免后来的人会觉得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觉得他们是卖可怜免掉了准入费，反倒更容易引发矛盾。
因此, 如果小区要长远地发展下去, 就必须在此刻先把规矩定下来，不管可不可怜, 让不让人同情, 都不能有任何例外和双标才行。
不光如此, 陆燃提出的另一点还要更重要些。
是的, 小区现在的物资确实还很多，甚至丰富到大家都可以舒舒服服地过着几乎接近末日前的生活。
但再丰富的物资，只消耗不生产也是会用完的, 一旦小区人口跨过某个临界点，她就不得不考虑这些资源几年内就会消耗殆尽的情况。
因此收支平衡里比起外来者的“入住费”更重要的还是小区居民们本身的积分制度。
这个积分制她核算了很久了，尽力在维持收支平衡和让大部分人不必太辛苦之间找到一个合适的支点。
差不多倒是已经做出来了，只是还没正式推行实施而已。
陆燃的提醒几乎精准地切中了最好的时机，最好的宣布这个积分制的时机确实就是第一批外来者来的时候。
因为，虽然小区里大部分人都是张老师救下来的，但是毕竟安安稳稳过了那么久了，他们很容易将目前的生活视作理所当然。
这时候突然跟他们宣布一个积分制，告诉他们以后的物资不是免费提供了，他们的劳动也不是义务劳动了，而是要变成多劳多得模式，虽然很合理，但总有人会心里不舒服，但是如果是在第一批外来者进入并需要交“入住费”的时候宣布这一点，他们就会好受很多了，毕竟他们只是因为被救得早而已，就能免费住在这，省下整整十个晶体呢——没异能的人哪有途径搞到晶体，换算成积分怎么也得认认真真种上大半年菜——这心里瞬间就平衡了。
可以说，陆燃这两句提醒虽然听上去稍显冷漠，但是这个年轻人对时机的选择堪称恐怖。
陆燃安静地看着张老师，他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犹豫，张老师是个好人，好人就容易心软，但有些时候心软会引发坏结局，所以她需要一个旁观者给出冰冷但至少够准确的建议。
这里好像也就只剩他能做这个旁观者了。
张老师看了眼正逐渐围过来的小区居民，朝陆燃点了点头：“好，等你们把小池村剩下的人带来之后，我会一起宣布所有和积分相关的规定。”
陆燃点点头，他看了眼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拉了一下江朗，示意他一块走人。
陆燃：“一人一辆？”
要救的人有点多，他们俩开一辆车过去不一定能把所有人都带回来。
江朗却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陆燃：“怎么说？”
江朗偶尔还是有点鬼点子。
江朗：“我记得客运站有完好的公交车？”
陆燃：“也行。”
这样他就又不用开车了，很好，但是……
“你会开公交车吗？”
江朗瞬间昂首挺胸：“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我上一世老开来着！”
陆燃头上缓缓飘出一个问号：“我能问问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需要你经常开公交车吗？”
江朗：“就有些时候会接一些基地的运货任务啊！”
陆燃：“你就没别的更划算的任务可以接了吗？”
江朗：“运货任务比较困难，回报又低嘛，我总不好意思跟其他人抢轻松的活做，谁叫我厉害呢！”
陆燃：……
算了，不愧是他。
别说，江朗的公交车开得真的很稳当，稳当到陆燃直接靠着窗户睡着了。
“各位乘客！本车已到达终点站！请带好随身物品，从后门下车！”
陆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在初中的上学路上，那时候他总是要坐一个小时的公交去学校，车程太长了，路又颠簸，也不方便在车上看书，他就拿这段时间来睡觉，正好晚上可以少睡一个小时。
但是总感觉初中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吧……
而且这个声音听着也不太像以前在公交车上听到的电子声……
“这位乘客，到站了，再不下车我们要开回去了哦。”
陆燃彻底醒了过来，然后一脸无语地看着在他座位前一本正经地装乘务员的江朗：“……”
“你好闲。”
江朗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谁让你睡得那么熟！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变异之后都不怎么需要睡眠了呢，怎么睡这么香？”
陆燃一边下车一边耸了耸肩：“没事做，只能睡觉。”
其实异变对他的睡眠造成的影响不大，他以前也是这样，本来就不需要多少睡眠时间，睡觉只是因为没事做或者觉得自己该睡觉了。
他们俩下车，和种瓜的老爷子打了个招呼，问清楚了那些幸存者在哪，顺便交换了这一次的物资，然后就再次开着公交往村里的超市去了。
他们把这些剩下的幸存者也带回了海岸小区，和张老师一起给他们一一安排了房间和临时的食物，确保不会人刚救回来就死掉，然后就去睡觉了。
第二天，他们叼着葱油饼下楼的时候，就发现小区的花园里已经聚集起了一堆人，窸窸窣窣地讨论着张老师是有什么事要宣布吗？居然这么正式……
讨论的人群各自捧着刚出锅的早餐，有在吃热气腾腾的包子的，有在吃显然刚出锅的油条的，还有跟他们一样摊了饼的，甚至还有炸了年糕的。
陆燃默默看了一圈，不得不承认，海岸小区的人过得确实有点太奢靡了，这些食物本身还好，真正称得上浪费的是火柴和煤气，这两样才是用完了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的，炸个年糕的时间，够不知道做多少菜的了。
把积分制拎上台面迫在眉睫，不然他和江朗就得把琢磨怎么制甲烷拎上日程了。
过了没多久，张老师出现了。
她看上去非常严肃。
原本人群中还有些嘈杂的声音，甚至还有笑闹着问张老师这么严肃是要干什么的，不过由于张老师当老师时候的积威犹在，她一板起脸来，就莫名有种下一秒就要点名的感觉。
她默默站了会儿，人群就自动安静了下来。
于是她开口了。
“昨天大家应该都看见了，有一批新的幸存者来到了小区，人数比较多，之后我们小区可能还会迎来更多的幸存者，甚至光是现在的人数，也已经达到了一个比较夸张的数目。”
“我一开始并没有想到我们可以聚集起这么多人，在这个天翻地覆的世界里依旧偏安一隅，过着安稳的生活。”
“但是这也导致了一个问题，我核算了一下，按最近大家支取物资的速度，再按我们现在的人数，我们当前的物资只够撑两年多的，这还是之后人数不再增长的前提下。”
张老师这句话一出，花园里的围观群众瞬间哗然，手里的包子油条都不香了。
说实话，他们确实是被安稳生活惯坏了，明明末日刚到来的时候，大家都过得很节省，别说热乎菜了，还有人拿几块饼干当一顿饭的，还是张老师说这样容易引起各种营养成分不足导致的毛病，他们才逐渐恢复稍微正常些的饮食，但是之后不一样了，地下车库的物资越堆越多，看上去就像永远用不完一样，陆燃和江朗的到来极大地扩展了小区能获取物资的范围，周围的村镇上的超市上的物资，只要不是太难吃的，全都被他们带了回来，然后再是那个可以催生新鲜蔬果的异能者老爷子。
他们已经很久没思考过物资可能会用完这件事了。
现在被张老师突然点出来，他们才猛然惊醒。
而且……两年？！居然只够两年的吗？！
虽然末日刚来的时候，估计都没人想过自己能活过两年，但是现在他们早就习惯按末世前的时间打算了……
“那我们怎么办呢？开始每人限额？”
人群中立刻有人举手提问。
陆燃一一观察着他们的表情，提出要不要限额的人，还有附和这个提议的人，脸上都是纯然的焦急与担忧，但还有另一些人，明显是一种有建议想提但又犹豫要怎么说出口的表情。
陆燃猜，他们大概是想说——那这样就别收留那些新人了呗，既然我们自己的物资都只够两年的，还管外人做什么？！
不过他们这话没法说出口的，毕竟，虽然他们视自己为海岸小区的原始成员，但谁都知道，所谓的原始成员，也是张老师好心救回来的，而他们对张老师而言，和这些新来的幸存者并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们也只能想想了。
“机械固定的限额虽然能解决问题，但也缺乏灵活性。”
张老师朝着其中一个举手提问的年轻人说道：
“所以我们采取另一种方式，计分制。”
“我把大家能为小区做的事都换算成了积分，比如护卫小区，尤其是夜间的轮岗，比如打理菜地，虽然我们现在有林先生供给的新鲜蔬果，不过我们自己的菜地也不能荒废，现在小区里能种地的花园加起来就两分田，我打算之后把和隔壁百合小区的围墙打通，直接把那边的绿化带全部改成田，改田一分地计10积分，种田一分地计5积分，这样大家用自己的赚来的积分去换取物资，就跟以前上班的时候拿钱换生活物资差不多，相对来说就会精打细算一点，你们觉得呢？”
“我觉得张老师说得很有道理！”立刻就有人站出来应和，“有些年轻人实在是太浪费了，哪有这样用东西的，简直就当自己还活在以前一样，一点都不知道节省，简直不记痛！”
“咳咳，我设立这个积分机制不是为了指责任何人。”张老师连忙打断了这位中老年人的愤慨陈词，“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大家都能过着随意取用物资的日子，只不过现实确实是资源有限，我希望能以一种更温和有效的方式维持资源的可持续性而已。”
然后她接着说：“除此以外，还有个新规定，其实也是之前定下来的，但是忘记通知大家了，我们小区以后凡是外来人员，进入小区进行居住都需要赊欠10枚晶体——换算一下就是200小区积分的入住费，包括昨天来向我们求助的求助者们。”
张老师这番话确实起到了她和陆燃一开始就想好的效果，原本小区的居民们还有点不高兴自己现在的处境，甚至有些埋怨昨天那些人，知道他们可怜归知道，但他们可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就要省吃俭用了啊……不爽是肯定的，但是张老师现在这句话一出，他们瞬间又觉得有些同情这些人了……明明已经够惨了，只是因为没异能而已就被赶了出来，而且说白了，他们要是一开始没那么积极自救，跟那些后来反手赶走他们的异能者们一起组建基地，而是老实就在村子里找个地方呆着躲着的话，没准就跟他们一样顺手被救回来了，那样也不用缴纳这10晶体了，那可是10晶体啊！
算算刚刚种地算多少积分来着……换算一下就是得白种接近半年地，嗯，他们赚大了。
唉，明明也都是可怜人，唉，张老师真是太大公无私了，不愧是张老师。
于是眨眼间，这些人就完成了自我安慰，一时间都不觉得自己从今天起要开始在末世后重启打工生活有多难以接受了。
“然后小区能换的物资物价我已经考虑好了，大家看看，觉得怎么样？”
张老师给足了他们思考时间，此时终于重新开口，
她一边说一边转身将三张纸贴在了公告板上，第一张很简单，就是入住费10晶体=200积分。
第二张复杂点，大概是做什么工作能换取积分，如果以种地为基准线的话，后勤工作的积分更低一些，体力活则稍高一些，当然最高的还是保安，直接按轮计算，可惜能拿这积分的注定也是少数，Q市这个不大的城市，哪怕算上周边的乡镇，他们几个人掘地三尺也没掘出多少异能者来。
最后一张基本就是密密麻麻了，如果不是张老师写字功底好，估计都难看清，上面列明了每项物资兑换所需的积分。
新鲜蔬果最高，其次是煤气罐，甚至不是按整罐换算，都是按半罐算，因为他们搜遍大半个Q市，大部分剩下的煤气罐都是用了一半的。
然后是瓶装水，虽然现在很多，但是还是得省着用，因为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相对无污染的水，找到了也得费劲提纯。
普通的速食食品相对来说倒是还好。
其余物资比如被子什么的更是便宜。
总体上看上去，海岸小区如果能一直这么维持下去，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宜居的末日小区了。
“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大伙围上去看了一下，瞬间觉得比自己一开始想象的生活那还是好太多了，只要勤勤恳恳种地，保持良好的生活质量不是难事，压根没有像一些人想象的要真正进入“末世生活”的情况。
于是气氛相对又松快了一些。
陆燃快速扫了一眼后两张纸，心里算了一下，大致算了一下一小区的居民一年内大概会获取多少积分，然后换东西会换多少，那么目前的资源确实至少撑得住几年，还行。
于是他举手说了点无关紧要的细节：“煤气用完了可以捡木柴烧火，大部分污染物是植物，可以把这些晒干了当柴烧，光捡晶体回来有点浪费，污染物尸体应该也可以计分。”
闻言，立刻有几个普通异能者感激地看了眼陆燃。
陆燃和江朗这种污染物论片区杀的人肯定懒得带污染物尸体回来，光挖晶体都够费劲了，所以他这条就是单纯为他们争取的——好人啊！
张老师一想，觉得很对，立刻掏出笔往上添了一条。
有陆燃带头，其他人立刻集思广益了起来，虽然很多都是听起来就很扯淡的意见，但是敢提就是好的，反正张老师会把关。
一时间，小区的花园里陷入了激情讨论的汪洋中。
于是陆燃功成身退，和江朗一块出门打怪去了。
第80章 第 80 章 小区难管（二）
其实他们现在没什么事要做, 周边的村镇已经被他们都转悠过一圈了。
别说漏网的幸存者，漏网的蟑螂都不见得有几只。
现在的工作其实只剩下了满Q市巡逻。
甚至比起说是满Q市巡逻，杀那些野火烧不尽的污染物, 不如说就是出来逛逛——现在电脑都没得玩，宅家的日子不好过啊。
逛不了多久, 就到饭点了, 回去吃饭吧。
“今天去谁家吃饭来着？”
江朗挠着头回忆，没什么怪能杀的情况下，他的脑回路就回到了上学的时候——一空下来就琢磨着中午吃啥晚上吃啥。
“陈老师家里，你忘了吗？昨天刚把他拿来保存的胖头鱼还给他。”
“哦！想起来了！”
江朗觉得自己也是太忙了, 居然连今天是陈老师这个川省人答应给他们做酸菜鱼的日子这种重大事件都能忘。
江朗擦了擦口水：“还是得末世初期就找个基地呆啊！想当初我混进基地的时候, 各基地别说煤气罐了, 能找到的铁锅都快用破了, 好不容易找到都是人的地方，还是一顿热乎饭吃不上……太悲伤了……”
江朗怀抱着对酸菜鱼的想象, 光速奔回了海岸小区。
陈老师住小区最靠门的第二栋, 他俩刚回小区，就闻到了一股子酸辣酸辣的味道, 这就是正宗酸菜鱼的香味啊！
幸好陈老师是小区原始住户中的原始住户, 意思是他本来就住海岸小区，而不是被张老师救过来的, 所以这套房本来就是他的, 家里什么香料都有。
进了二栋之后, 还没来得及爬楼梯, 一楼最靠电梯那户的门直接开了：“小江小陆！来吃饭呀！”
江朗：“我们今天去陈老师家吃来着……”
“唉！陈老师就在这！”
他们俩进去一看。
嚯！好家伙！吃饭的不止他们俩啊。
这一大桌子，跟村里宴席的大圆桌差不离了，一整圈坐了快十五个人。
还有两个小孩坐在沙发上, 手里端着碗，正眼巴巴地看着厨房的方向。
“这间屋比较大，客厅有大桌，而且还有这个。”
一个年轻小伙给他们解释情况，然后“这个”指的是桌上一个固态酒精蜡烛，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
“来喽！”
厨房里传来一声吆喝，陈老师就搬着一盆酸菜鱼出来了。
虽然他们喊陈老师老师，使得他听起来像是三四十岁的中年骨干教师一般，但陈老师实际上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去年刚毕业，脸生嫩，脸上永远带笑，笑起来还有酒窝，很招长辈喜欢。
“大菜还是得人多才好吃。”
他把酸菜鱼往桌上一放：“火锅底熬好了，点火吧点火吧。”
一大叔闻言光速掏出一个打火机，把那固态酒精点燃了，然后陈老师就搬着一个九宫格火锅从厨房出来了。
江朗竖起大拇指：“这就叫专业。”
桌上堆的是每个来蹭饭的人自己带来的菜，为了这一顿火锅，应该是把接下来一整个月的新鲜食物的份额都透支了——不过嘛，都已经末日了，当然是吃顿好的比吃好几顿普通的来得更开心。
江朗也从自己背包里掏了掏，掏出了两份鸭肠。
“唉！你们俩是大恩人！哪能让你们凑份子的！”
江朗：“但是火锅怎么能没鸭肠呢！”
陆燃暗道：在出现末日这个达摩克利斯之剑之前，我们俩去吃火锅从来不点鸭肠好吗……
不过江朗的话说服了这里在场的大部分人，就让他把两份鸭肠留在了桌上——其实江朗本来把这东西收进背包也只是顺手，当时他背包里有个压缩饼干的空格刚好被用完了，他就顺手把超市里那个还没完全失去凉气的冰柜连带着冰柜里面的东西塞进这个格子了。
鸭肠他一开始压根没注意到，别的吃差不多了他才发现有这么两包东西。
正好现在下火锅。
真不错。
江朗觉得美滋滋的。
一锅火锅，一锅酸菜鱼，米饭虽然是高压锅硬蒸的没有电饭煲那么干湿程度刚好，但是能吃就不错了，江朗和陆燃两个人立刻投入了干饭中。
其他人倒是还是习惯边吃边聊。
等江朗和陆燃回过神来的时候，饭桌上的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到早上来的那批人，和海岸小区的新规上了。
“不是我话说得难听啊，我觉得张老师别的都好，就是心有点太善了。”
“她是老师嘛，很正常。”
“咋了，你们谁不是张老师救下来的？这时候嫌弃她收留其他人了？”
“我去！我不是这个意思好不好！你别血口喷人！收留这些人我当然是举双手双脚赞同的！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难不成还真的只管自己吗？地球上就这么点活人了，当然要互帮互助！”
“那你在说什么啊？我真没听明白。”
“我说的是，张老师人太好了，普通人进来交十个晶体，异能者进来也交十个晶体，太一视同仁了。”
“这些人不是说湾镇那些人也整了个基地嘛，他们只要异能者，肯定会对异能者有倾斜，到时候别的异能者，路过的，或者本地漏掉的，万一有比较怎么办？是来这和普通人一个待遇，还是去优待异能者的地方？”
饭桌上的人刚要觉得这话有点道理，江朗听到这里忍不住从饭碗里抬起了头：“我觉得你们不用担心这种事，湾镇那些人那个基地……如果真的能算基地的话，和我们小区的条件肯定也没办法比，你可以自己想想，你要是一个异能者的话，你是乐意去朝不保夕吃方便面，还是来我们小区吃酸菜鱼？虽然次数肯定不太多，但是至少我们这有吃酸菜鱼的机会啊！”
“唉，小江啊，要居安思危啊。”
“没落的都是躺在功劳簿上啃老本的地方！”
“虽然现在小区很好，但本来应该能发展得更好啊，就比如说，比方说我们对异能者的条件更倾斜一点，不光进来入住不要晶体，还免费提供多少多少物资，再给他们优先挑选住所的权利，没准林先生就愿意住进来了呢？”
江朗：“……”
陆燃悠闲抬头：“相信我，你开什么样的条件，林先生也不会愿意来的，他就是单纯不爱和人住一块。”
“怎么可能有人会不愿和人一起住？这肯定都是借口！就是拿乔而已，等着你们开条件呢！”
陆燃耸了耸肩，他实在懒得和蠢货辩论，他关了听力开始吃饭。
江朗有学有样，随便敷衍了两句开始埋头干饭，甚至捞了点火锅里的菜和鱼片之后直接去沙发那边的小孩一桌了。
这本来只是个小插曲，这段对话在陆燃和江朗的大脑里过了一趟就又消失了，之后天天维持着出门逛街然后回小区吃两顿饭的作息。
由于之后蹭饭的地方都没有这么大桌的情况，所以他们就没怎么听其他人讲话。
因此，当他们发现那饭桌上扯淡中年人的论调居然已经成了小区主流论调的时候，江朗和陆燃直接大眼瞪小眼了。
“不是……他们都怎么想的？异能者真的来得多了就知道老实了，以前不知道有几个基地最后直接乱成火拼的，是嫌小区现在太太平了吗？”
陆燃耸了耸肩：“从来没懂过他们的脑回路。”
“现在的异能者保护小区这些人已经够了，再多也没什么用，真的都派出去打晶体吗？晶体除了异能者升级本身的异能以外也没什么大用。”
江朗：“就是就是啊……！”
他简直要抓耳挠腮了。
他还在这思考究竟要怎么打消这帮人的杞人忧天呢，这些人倒是先找到张老师地方去了。
张老师：“啊？”
“为什么要引进异能者？”
“这样小区的大家才有更多人保护啊！”
“……”
张老师思考了会儿，是她最近老是离海岸小区太远让大家太没安全感了吗？
“而且张老师你再忙活一下小池村那个老爷子的事呗，想办法把他弄来我们小区多好啊！”
“这个不是说过很多遍了吗？老爷子自己不肯来。”
“他不肯你就多劝劝呗。”
张老师开始头疼了，她以前是个老师，人际关系基本就约等于师生关系，顶多还有焦虑来问她孩子成绩的家长，真的没怎么遇上过这种正经要和一堆人打交道的时候。
她一时间有些焦头烂额，瞬间想起了陆燃曾经意有所指地提醒过她的几句话……唉，在人情世故上，她竟然还不如一个看起来就眼中没有世故的学生了。
她看着一群人殷切的眼神，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含混答应下来之后会再去问问小池村林老爷子。
张老师送走这群人之后，在桌旁思考了一下，看来最近还是别出门了，周边的人都救得差不多了，再远就顾不上小区这边了，为了防止大部分人生出这样离谱的他们需要更多异能者保护的想法，她果然还是在小区里多呆一段时间吧。
张老师以为这只是她向外救援导致的小区成员安全感不足，但事实显然不是如此，没过多久，这一论调就愈演愈烈，到了陆燃和江朗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吃葱油饼的人都能在阿婶餐桌上听到她问小区是不是真的该想想怎么在积分制上动脑筋好招徕异能者的程度。
江朗吃完饭忍不住问陆燃：“你说他们都是怎么想的啊！”
陆燃摇了摇头：“传播速度有些太快了，虽然现在小区里基本没别的娱乐，除非耐得住性子看书的，大多数人想娱乐只能去和人聊天，但还是太快了，而且那天在饭桌上的时候，那个中年大叔的论调明显有很多人反驳，桌上反驳的又不止我们两个人，你还特意说了湾镇的情况，就算真的传开了，也不该是这么一边倒的样子，估计是有人在推波助澜吧。”
江朗一脸懵逼：“我靠……！我们不是就一个小区吗？！就屁大点地方，有五千人吗？这也值得搞舆论战？”
陆燃：“人争利的努力程度，一般和所在群体大小没什么关系。”
江朗：“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把‘幕后黑手’揪出来？”
陆燃摇了摇头：“不急，总会有人挑头的，再看看吧。”
听陆燃这么说，江朗也安心了，他不是怕别的，他就是怕好不容易找到海岸小区这么个淳朴的基地，万一又变成后来Q市基地那个和所有基地没什么差别的鬼样子，那就太令人悲伤了……
不过陆燃既然开口了，那么一切就肯定在他掌握之中，他专心吃饭就行。
后来，果然陆燃所预料，很快这股莫名而来的舆论风向就不仅仅包含“他们应当开出更好的条件”招徕更多更强的异能者，还蔓延到了“他们应当在分配上向异能者倾斜，就算不能做到异能者免费获取所有物资，至少也该有打折，毕竟他们是冒着生命危险在保护小区其他人”上。
这论调倒是让陆燃罕见地有些乐呵。
生命危险？
Q市的污染物早已被他们和张老师三个人扫荡了个干净，小区异能者平时的任务不过是盯着菜地里有没有哪株菜变异了，如果他们这就觉得自己是在冒着生命危险并以军人身份自居的话，那只能说张老师确实有些把他们保护得太好了。
说到底，真到了有高级污染物来临的时候，他们的存在能有什么用吗？
而且他很好奇，他们为什么会幻想自己是人上人？
他们难道为什么不能动动他们愚蠢的脑子——如果他们真的招徕了强大的异能者，他们这些普通异能的人在这些特殊异能者的眼里又能有什么区别？
想玩强者通吃那套，至少也该看看自己是不是强者吧，玩社达把自己玩去底层就知道老实了。
真社达柳寒都会老实衡量自己的实力阶层。
这些人也算是蠢得清新脱俗。
更何况，海岸小区的安全从来都是张老师和他们两个人在保障，说得难听点，他们顶多就是个通讯兵。
他们两个作为路过蹭饭的，价值观不需要被考虑，但如果张老师真是愿意接受这种三六九等划分人的思想的人，他们真以为以自己那点普通异能能讨到好？
陆燃最烦这种做事之前看不清楚后果或者说不想看清的蠢人。
不过没必要阻止，因为他们看不到结果，但他能看到。
而且他觉得这是个蛮适合的契机。
他始终觉得张老师需要一个契机来建立自己的威望，不然随着海岸小区这个基地规模越来越大，早晚会有她压不住的情况出现，与其到时候闹出不可控的场面，不如现在以可控的状态催发一场闹剧。
因此，哪怕江朗很想制止这一片奇怪的氛围，陆燃也拦下了他。
他们两个和张老师不一样，这个基地是张老师一手建立出来的，她对这里有过剩的情感，他们两个则只是路过，顶多算个暂住者，真住得不开心了拍拍屁股跑路就行，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最好别和这个基地绑定过多责任。
如果一定要有人来解决小区的这场闹剧，那个人必须得是张老师而不是他们两个中的任意一个人。
江朗很急，但陆燃既然这么说了，他就只能垂头丧气地按下了自己的冲动：
“好吧好吧……我听懂了，真听懂了！可控的冲突比不可控的爆发要好，我真的记住了……走吧走吧，眼不见心不烦，我们出去逛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