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修真界废柴21


    城内的骚乱慢慢平息了下来,双方依旧僵持不下,不过瞧着多少是三皇子占了上风,带兵已经围到了王宅大门口,明眼人都看出来,这一天不放人,三皇子就一天不撤兵。


    用不了几日,里面的人弹尽粮绝,自然会乖乖投降,交出王大人一家老小。


    临近天黑,天边又飘来了灰白的云层,笼罩在王宅上空,太阳不断下陷,落到山峰之下,天边隐隐出现裂痕一样,散出几条光带,云一直飘着飘着,染上了几分红色,不多时,漫天都出现了霞光。


    客栈里的几人错开站在窗前,陆秋往楼下看见江慕背着王攸出去,忧心忡忡。汤寒浑身轻松,指着天,“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南小五露出些喜色,轻轻地笑了下。陈天喜也如释重负,轻吐出一口气。


    陆秋则是完全笑不出来,刚才临走时,他上前搭了把手,江慕什么也没说,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最起码还有一刻钟才能醒过来,你小心行事。”


    江慕点点头,“你也是。”


    “我,”陆秋还想说些什么时,被江慕打断,“好了,陆秋,有话等我们回去说,到时候你来悬剑峰找我。”


    “好。”


    现在只剩下他们三个了,陆秋分了分工,保证有人一直在加固阵法,到时候幻境崩塌好有个缓冲。


    江慕背着王攸慢慢往前走,街上早就没有人了,雨滴顺着屋檐砸到石板上,先前落下的已经被蒸干了。


    背上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了,略微一动,江慕温声问:“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王攸像个蜘蛛一样趴在他背上,不说话。


    过了会儿,江慕突然开始笑,声音低低的,他说:“衡之,不好意思。看起来有点儿惨。”


    王攸这时才慢悠悠的伸了个懒腰,没有丝毫下来的意思,“不嫌弃你。”


    两人沐浴在落日余晖之下,身上披了一层暖光,向着漫天的霞光走,两人开始默契又莫名其妙的笑。


    江慕因着两人宛若浪迹天涯,亡命鸳鸯的悲苦境地笑,王攸却不知道在笑什么。


    江慕怕他担心,一路上絮絮叨叨分析了很多,三皇子不一定是最后的赢家,但王家不会出事的,叫他放心。又说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


    王攸懒得听,把头靠在他的背上,别说倒是格外踏实。


    王家人上上下下,被人当成靶子利用。而从小就同王家不可分割的自己,竟然也有被生生剜出来的一天,就此分割了开来。


    “你觉不觉得,我们两个像是在私奔?”王攸突然笑着问。


    江慕认真想了一下,真诚道:“确实像,但是私奔不好。”


    王攸“哎呦”一下,笑成一团,更进一步问:那你说说哪里不好?


    江慕只说自己之前看过的话本上写,私奔都没有什么好结局。


    王攸又笑着说那都是假的。“像我们这样就很好啊!”


    江慕思来想去,还是点了点头。却不其然的想起来那落了灰的少女闺房里,针线匣子上的那个未绣完的盖头。


    一股寒意上涌,他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打了个寒颤。


    他居然现在才明白过来,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别的人,王攸虽然是男子不假,可是更没有什么旁的女子。那套富家小姐爱上落魄小子的戏码,那个发生在王小姐身上的故事又在发生。


    那王家……


    一种恐怖的猜想蔓延全身,如果,如果说他和王攸之间的结局没有改变,那么王家惨死的结局会改变吗?如果不改变的话,这个幻境会怎样?


    是他太天真了,以为改变事情走向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不仅如此,他恍惚间觉得自己脑袋隐隐作痛,那个诡异的声音又来了,模糊的笑声,尖厉而高亢,那他呢?难道他就是那个魔修?不,不是这样的。


    肯定不是这样的。


    怎么可能呢?


    不会的不会的,只要他按照答应好的,找出真相,他就没事儿了。他还要回悬剑峰呢?还有王攸,他会把他带出去,他们一起回去。


    “你出了好多冷汗,”王攸看他脸色难看,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结果摸了一手的汗。


    江慕突然吓了一下,强装镇定道:“我没事。”


    王攸拍拍他,江慕松了力道,王攸脚踩到实地,然后绕到了江慕的面前,“发生什么事情了?”


    语气有些急切,把明晃晃的关心都摆到了脸上,这对王攸来说,是很少见的情况。


    江慕有些珍惜,又实在难过,笑得很难看说自己只是有些累了。


    王攸半信半疑的看他。


    两人沉默着并肩走了一段,心思各异。


    刚才一遭,是吓人不假,可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总该看开些。


    城门口有重兵把守,江慕把出来时带的钱袋子塞进他怀里,“衡之,城外比较安全,你先找个客栈住下,过会儿我就去找你。”


    江慕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要回去。王攸很轻易的就信了。


    “放心,你就算不来找我也没关系。这就是你的全部家当了吗?”王攸抛了抛钱袋子,“啧”了一下,“我原来这么亏待你吗?”


    “还有,别忘了我。”


    王攸笑了声,“怎么搞的像回不来了一样。真不懂你那几个师弟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


    听见这么没心没肺的话,江慕也不恼,掏出怀里的隐身石,低着头仔仔细细的把隐身石系到对方的腰间,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衡之,我总会来找你的。”


    “这是要缠上我了?嗯?”


    这句原本只是出自本能的逗趣,江慕却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头,“是。”


    王攸撇开眼,把东西收好,颇为潇洒道:“行了,那我先走一步了。”


    江慕深吸一口气,展开一个大大笑脸,等人走远了,微微眨了眨眼,浅笑着:“王衡之,明天见。”


    天色暗了下来,天边的裂痕淡的几乎要看不清,江慕只身站到了王家大门前。


    周遭的景色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守卫一空,不见人影,杂草不知道什么时候疯长,已经快要挡住了大门,风从四面八方卷过来,铺天盖地的乌云压下来。


    这恐怕又是一个幻境。


    江慕一席黑衣,发丝被吹起。手里的剑被握的紧紧的。当初师尊答应给他铸的剑还没有完成,这柄剑还是衡之那把。


    随着他的靠近,眼前的景色越来越荒凉,杂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高,江慕用了些力,推开褪色的大门,杂草在他的脸前乱晃。


    熟悉的景色,他出来五彩镇,来到王宅,看到的也是这样的景色。


    不同的是,院子中央,站了一个人,一身白衣,背对着他。


    江慕举起手里的剑,“谁在疑神疑鬼?”


    时间被拉长,白衣人转身,那张脸,先是遮着一层雾,江慕摇了摇头,眯起眼,看清了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的脸。


    “大师兄,又见面了。”


    汤寒咧开一个笑脸。


    江慕回了一个冷笑,“居然真的是你。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呢。那天我救你,也是你设计好的?”


    “别误会哈大师兄,我可不是那个魔修。”汤寒夸张的摆了摆手,“毕竟我可是,正派子弟,怎么会跟魔修,那种恶心的魔修扯上关系呢。”


    汤寒指了指他,“大师兄啊,你被那种东西上身,你猜猜看,你的好师尊知道了会怎样?”


    “你有什么资格提尊主,”江慕拿剑指着他,“师尊他明察秋毫,自是知道我的为人,还轮不到你从中挑拨!”


    “哈哈哈哈哈哈,”汤寒捂着肚子大笑,“太可笑了,你的师尊不会的,他会,一剑杀了你。”


    “你闭嘴!”江慕一阵心慌,收起剑,朝他拍出一掌,掌风席卷而来,随后被轻易躲开。江慕看他毫发无伤,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怎么回事?”


    “别白费力气了,你那点儿修为,根本不够看。真想不通,尊主怎么收了你做徒弟。”汤寒露出森森白牙,“哦,我知道了,是因为你这张脸!”


    汤寒恶意揣测个不停,“真没想到尊主一大把年纪了,居然看上你这种人,一无是处,一个死废柴,厚着脸皮在望月宗混了这么久,真不要脸。”


    他展示着自己的恶意,可惜没能刺激到江慕。


    江慕在有些时候,确实乐观的难以想象,他毫无心理负担的反击,“嫉妒我生了张好皮囊有什么用,你这种人,就算再美的脸皮放到你身上,都是浪费。当然,没有说你长得不错的意思。”


    江慕上下扫视他一遍,“本来没觉得我长得好,不过跟你比起来,确实强多了。”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汤寒手心朝上成禽类的爪状,掌心一股黑气,气势汹汹,一股难闻的气味传来。


    江慕咽了下口水,他虽然自己来了,但是说实话,一点儿底气都没有。


    不过他向来看得开,经常临危不惧的打嘴炮,即使到了这种时候,也是张口就来,“你要是真想杀我,怎么会说这么多废话,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看来你不傻嘛,”汤寒合掌,“做个交易,我就放过你。”


    “什么交易,说来听听。”


    “交易就是……”汤寒拉长声音,随后大笑,“你好天真,不会真以为自己能活着回去吧?”


    江慕心道不好。汤寒手臂一阵,滚滚黑气朝着他奔涌而来,像一个妖兽朝着他张开了深渊巨口。这要是被伤到,岂不是很完蛋。


    汤寒看他被黑气卷进去,已经断定他必死无疑,一时之间有些得意忘形。


    什么尊主的徒弟不过轻飘飘的一击,就死了。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正要走,头一吃痛,一个石子滚到了脚边。


    “怎么回事?!”汤寒眼睁睁看着黑气消散,江慕嬉皮笑脸的叉着腰。


    等他看清了,才发现江慕手里的东西,气血上涌,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尊主竟然将断魂钵都给了你?!”


    “忘了告诉你,我嘛,很不喜欢打没有准备的仗。我既然敢来,那就看看,是你的修为高,还是我的法器多!”


    江慕后撤一步,挑衅般的从怀里掏出一打符咒抛了出去,随后黄色符咒一下子显现出红色的纹路,数十张符咒一起,连成网状,天罗地网般的罩下。


    汤寒闪躲不及,被困在里面一直那法术攻击,符咒每被袭击一次就发出一次红光。


    “你好样的!”汤寒这下算是恨极了。眼睛充血,配上眼下的乌青,看起来十分可怖。


    “承让承让。”这么说着,江慕还是不敢靠近,又默念一道术法,把断魂钵扣在符咒之上,这才松了口气。


    风水轮流转,他修为低又如何。


    有个好师尊且壕无人性的好处就在这里了。


    江慕刚所谓的小人得志一会儿,一道攻击就擦着他的脸边呼啸而过。


    他飞身躲开,站在汤寒那一坨后面,一道接一道的攻击像雨落下,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站的地方,一个阵法正在转动。


    这种奇异的阵法,他还是第一次见。


    “我们终于见面了。”


    声音从上面传来,江慕抬头,一个红衣人从天而降,脚踩断魂钵,身形隐在黑暗中,仿若鬼魅,被困在里面的汤寒还愤怒地捶打了一下内壁,发出嗡嗡声。


    “原来我这么有名。”江慕颇为感慨。


    红衣人粗哑的声音响起,“真不要脸,有名的是你师尊。”


    “差不多差不多。”


    红衣人冷哼一声,“准备好受死了吗?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好东西。”


    江慕胸有成竹的掏了掏储物袋。


    咦?


    怎么回事?


    江慕尴尬的把储物袋朝下抖了两抖,红衣人十分有礼貌的等着他,“怎么?”


    储物袋空空如也。


    这下真的要惨了。


    江慕惨笑一声,“打个商量,不打脸好不好。”


    第102章 修真界废柴22


    红衣人歪头回了一个笑容,轻飘飘道:“我会尽量手下留情的。”


    江慕浑身一悚,红衣人伸出手掌对他,一个小型阵法缓慢形成,纹路发出金色的光,江慕看不懂是什么阵法,但是嗅到一股危险的味道,让他本能的想逃离。


    打不过还不能跑了。


    江慕瞅准了大门的方向,飞速从地上捡起一个什么丢了出去,黑漆漆的,带着旋风而来,红衣人还以为是什么法器,把手一收,腾空而起,落到了房顶上。


    那东西滚到地上,静静地停在那里。


    月亮从云层里探出头,借着惨白的月光,红衣人定睛一看,那个东西不就是一块破石头。


    滚蛋!竟然耍人!


    红衣人手上的阵法还没有完全形成就打了出去,暴呵道:“江慕!我这就送你去死!”


    刚鬼鬼祟祟地摸到大门口的江慕,见状赶紧打开门,出去后迅速关上。


    本就摇摇欲坠的大门这下子承受了一击,瞬间焦黑一片,晃荡着晃荡着倒了下来。落地时,木门上还发着幽幽的光。


    再看江慕,离门很近,虽然没被直接伤到,但刚才关门不及时,还是被震到了胳膊,衣袍直接从手肘处烧出了一个洞。


    他心疼的捂着胳膊,这衣服可是师尊给他的,就这么被损坏了。


    红衣人眼见他躲过一劫,跟着飞了出来,落到江慕眼前,“我劝你识相些,少耍花招,就凭你,是伤不到我的。”


    江慕无奈,怎么每个人见到他都要这么说一句,搞得像他真的很菜一样。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气性怎么这么大。”


    红衣人斜眼看他,随后动作迅速的往自己的手掌心划了一道,血瞬间涌出,顺着指缝滴下来,江慕眼看着从对方脚下蔓延出一大片网状的红色裂痕,像大地突然崩裂一样。


    他连连后退,可那裂痕扩散的速度太快了,等他跳到树上的时候,目光所及,从裂缝里蒸腾出来的血雾不断积累,向上,发着幽幽的红光,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宛若炼狱。


    江慕收回目光,浑身汗毛直立,这是哪里来的这么渗人的阵法?


    “怎么不跑了?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吗?”


    江慕还是想问,于是看着升至半空的红衣人,问道:“死也要我死个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我死?我可是哪里招惹到你了,我不过是为了查出当年王家的灭门惨案,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红衣人哈哈笑了两声,“怎么没关系?”


    红衣人掀开兜帽,长发散至腰间,随风飞扬,说话的声音也变了调,“江慕,实话说我不想杀你,只不过谁叫你同情心泛滥。”


    江慕瞪大双眼,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神,“你竟然是个女子?!”


    “女子怎么了!你瞧不上女子吗?”


    江慕头脑有些发昏,“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你是女子……”


    那他们原来的猜测岂不是都错了?如果先前的猜测都是错的,那她是谁?跟当年发生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血雾不断上涌,舔舐到了他的脚底。


    没工夫想这么多了,江慕赶紧换了一个更高的树。脚下是翻涌不息的雾气,只要掉下去,必死无疑。


    红衣人轻叹了一口气,“要我说你们这些人还是太自以为是。天下的男人都是一副样子……不过无所谓了,去给他陪葬吧!”


    她话锋一转,竟要直接施法砍断江慕脚下踩的那棵树。


    “你是王若筱?!”


    有个猜想忽然占据了江慕的头脑,顾不得想这么多了,他直接喊出了声,喊完后就视死如归的闭上了眼。


    预想的死亡并未到来。他睁开眼,红衣人收回了攻击,被反噬后嘴角挂了一条血丝。


    “你认识我?咳咳咳……说,你是从哪里知道我的名字的!”


    江慕没想到第一次见到霜姐姐嘴里的人实在这种情况下,王若筱显然也没想到时隔多年,还有人唤她的本名。


    “你还记得白秋霜吗?”


    江慕试着提起,“她很多年前救过我的命,我一直管她叫姐姐,我听她讲过一个故事,是关于她最好的朋友。”


    江慕直直的朝王若筱看去。


    王若筱从刚才的严阵以待突然像是被拉回了很久远的回忆中,垂下眼,脸上带上了一丝怀念与眷恋,“秋霜她是这样,总爱救人。”


    江慕看她的样子,就知道稳了,赶紧道:“对啊,如果不是霜姐姐,当年我这个小乞丐恐怕就要饿死街头了。”


    王若筱睁大眼,不可置信的问:“你是小慕?”


    江慕眨了眨眼。


    王若筱突然笑了,不是那种夸张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甚至有些平和的笑,“原来是你啊,十年了,小慕,你都长这么大了。”


    这是怎么回事?


    江慕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当年是我跟秋霜一起救下的你,我后来为了怕家里人发现,先走了一步。你没见过我,我却还记得你的脸。”


    原来如此……


    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从他手腕处的钻出来的一缕黑气,悄无声息的缩了回去,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心!”


    危机解除之后,江慕紧绷的身体一放松下来,腿一下子软了下来,这是树木的根部也遭到了腐蚀,开始往下塌陷。


    眼看着就要掉下去,王若筱赶紧默咒语甩出一个传送阵,结果因为刚才设下诛杀阵已经耗费了她大半的灵力,现如今已经不足以支撑那个阵法的运转。


    遭了!


    王若筱皱着眉又从手心划了一道阵法,画了一半,灵力就断了。


    就在这关键时刻,江慕一把抱住了树干,气还没喘匀,树却要倒了。


    江慕脑中飞快划过:吾命休矣。


    他不甘心的脱手,小腿被血雾燎了一下,疼痛感细细密密的传来。


    王若筱无可奈何的闭上眼,不忍再看,她自己的阵法,她自然清楚,这是杀阵,一但设下,不容回头。除非有修为至高至善之人,或者灵力纯净之人出手相救。


    “江慕!”


    王若筱回头,一道身影极速略过,朝着江慕而去。本应该看到希望,她却看出来人修为欠佳,去了也是白白送命。


    江慕向下落时,匆匆一瞥,心道陆秋这小子还不错,居然还知道来救他。


    可惜他身体的大半已经被淹没,眼前都是红色,他向上看,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深海,一片血海。


    恍惚着,他忽然没由来的想,或许在很久很久之前,没被师尊救下的自己,被扔进深渊的自己,恐怕也是这种感受。


    他阖上眼,准备平静的接受死亡的结果。


    他没死?


    等他睁开眼时,竟然在里面平稳落地。他伸出手,浑身都被一层莹莹的白光包裹。


    “江慕,你没死,太好了!”


    他仰起头,站在血雾之中,看向站在一起的两个人,陆秋一脸狂喜,王若筱则是一脸愧疚和庆幸。


    这是怎么回事?江慕低下头,寻找这层灵力的来源,一块玉佩挂在他的腰间,正默默地源源不断的涌出灵力,将他包裹在内。


    这是……师尊给他的玉佩。


    与此同时,他脑海中的魔修开口说话了,


    “小子,刚才要不是我急中生智,这玉佩根本就不会被激发。”


    这话说得,好像他的命是这魔修救下的一样。


    江慕顿了顿说:“我师尊的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


    魔修气急败坏的指责他。


    江慕不言不语,那温柔的灵力把他托起来,升至半空,陆秋见状赶紧给他施了道咒语,把他的剑召唤了出来,让江慕稳稳的踩到了自己带来的那柄剑上。


    陆秋深吸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你这修为得抓紧了,连御剑飞行都困难,还真是难办。”


    江慕知道他是好意,笑着揽过他,“够意思!”


    陆秋有些猝不及防,挠了挠头,别扭道:“你行了。”


    王若筱插话道:“别在这儿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陆秋后知后觉警惕道:“你是谁?”


    江慕还没开口,王若筱就说:“我就是这阵法的主人,,也是引你们入这幻境之人。”


    话音刚落,陆秋就紧张的拔出了剑,“你想做什么?”


    王若筱有口难言,只说出现了一点儿误会。陆秋才不管什么误会,当即亮剑相向。江慕适时出现,制止了悲剧的发生。


    陆秋半信半疑的跟着江慕走,三人再次回到了王宅,刚一落地,断魂钵就发出了连绵不绝的动静。


    陆秋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当年寂空大师送给尊主的那个法器,上前绕了一圈,啧啧赞叹了一番,他上手摸着温热的外壁,眼巴巴的问:“江慕,你介意多个同门师弟吗?”


    江慕想要狠心斩断他的念想,但一想陆秋还来救他,话转了一个圈子,委婉道:“我们现在不就是师兄弟吗?”


    两人站在旁边聊天,里面的汤寒忍无可忍地砰砰敲打,声音模模糊糊的传来。


    陆秋一听,不对劲啊,指着它问:“这里面不会是汤寒吧?”


    江慕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说:“他还来阴的。”


    陆秋拧着眉,“怪我,不该轻易相信了他的鬼话。”


    “不怪你,是他坏的太表面了。”


    江慕直言不讳,惹得里面的汤寒气得又锤了两下内壁。


    “你不累啊,歇歇吧。”


    陆秋补刀。


    “可以把他交给我吗?”


    王若筱突然开口。两人齐刷刷的扭头,两双眼中都写满了疑惑不解。


    陆秋眉毛一挑,相当质疑:“你们难道不是一伙的?”


    江慕问:“王姐姐,你要他做什么?”


    “什么王姐姐?”


    陆秋简直要晕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王若筱笑了笑,眉梢涌上一层回忆。“你霜姐姐难道没同你讲过,他的事情吗?说来话长,当年……”


    “小心!”


    江慕耳朵一动,果断拉开王若筱,再一看,她刚才站得地方劈下一道雷,骤然发亮,一个浅坑凭空出现。


    陆秋抬头,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江慕,我们这下算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几人躲在断魂钵后面,陆秋有些魂不守舍,王若筱则是在看清的那一瞬间,脸色骤冷。


    江慕顺嘴一问:“这又是谁?”


    “王照。”


    王若筱回道。


    第103章 修真界废柴23


    江慕没放在心上,那天在王家见过的王照,虽说不清楚两人之间的龃龉,但看样子实在不像幕后黑手。


    待他回头一看,其余两人皆是表情凝重。


    王若筱可以理解,陆秋是怎么回事?


    他小声而快速的问:“你们两个怎么了?王照有什么问题吗?”


    在他问的空档,王照一席黑衣现身,周身萦绕着淡蓝色的雷电光晕,脸被照亮,半黑半白的头发格外显眼。


    江慕一看,不是那日他见的王照。那他是……幻境之外的王照?


    他上来先是礼貌问候了一下陆秋,转而笑眯眯地直直看向王若筱。


    “怎么这么容易心软?做女人这么优柔寡断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王若筱紧紧的抿着嘴,忽略身旁两人看他的目光,上前同他对峙,语气带了些商量,“对不起,我之前答应你的事情,做不到。他是小慕,是我和秋霜一起救下的小慕,我不能杀他。”


    “哎,真不容易。”王照叹了口气,“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久了,还能碰到认识的人。可是你想好了吗?你要他活,那谁可就得死了。你对他有救命之恩,再杀了他,算是他报答你,很公平。”


    王照每说一句话,江慕的疑惑就更加深一些。


    杀了谁?他吗?


    “你所谓的小慕,现如今可是一个魔修。你真的能容忍吗?王小姐,想想你的家人都是怎么死的。”


    王照还在说。


    似乎这引起了王若筱的隐痛,早年的无能为力和怨恨一齐涌上心头,王若筱的脸被痛苦扭曲,她挣扎着开口,


    “小慕,他说的是真的吗?”


    江慕被她的目光刺了一下,她的痛苦太过直观,叫他不自觉的难堪。


    如果当初的那缕魔气就是凶手,它只不过是以查找真相之名寄生在他的体内,那他该怎么办?


    他的犹豫让王若筱的悲痛更上一层。


    “不是这样的。小慕,当年如果不是魔修引起的这一切,我同张郎不会走到面目全非的下场,我与家人也不至于走到决裂而引起魔修的报复,杀了我一家人。小慕,你为什么当魔修?”


    “原因很简单,你有什么不明白的,江慕天赋平平,这么多年在望月宗一直被刁难,被排挤,眼下却突然被天下第一剑尊收为弟子,其中个别隐情,我只能说他胆大妄为,竟然敢伙同魔修,欺上瞒下!”


    王照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站在道德制高点揭露真相。


    “江慕,不要以为尊主保下了你,就可以掩藏过神器被盗的真相!你拿了神器,却不认账,该死不该死!”


    没想到兜兜转转,那个什么他见都没见过的神器被盗的罪名,还是扣在了他的头上。


    至于王照的话,听起来倒是有几分控诉,几分没拿到神器的控诉。


    江慕先稳住王若筱,“王姐姐,你不要听他胡扯,这件事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我没拿神器。我更不可能是魔修!”


    王若筱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


    江慕也抓紧道:“王姐姐,你想一下,我师尊生平最恨魔修,我何苦自投罗网,我要是魔修,就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不要信他的鬼话,他只是为了利用你,王姐姐,相信我。”


    毒誓是张口就来的,江慕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用异常诚恳的模样注视着王若筱,“当年我被两位姐姐所救,一直感激不尽,我是感受到过这世上的善意的,即使在望月宗这些年,我也从未怨恨过,我不会是魔修的。”


    王若筱用含泪的眼睛看他,一面是自己多年盟友,一面是小慕,两人各执一词,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进了她的脑子,分也分不清楚。


    她如果放弃王照,就相当于舍弃了一大助力。


    这时,王照的声音又穿插了进来,“你好好想一想,我现在可是这世上你唯一的家人了。”


    是啊,她的家人一夜之前全死了。爱人、家人,她想要的,都没有得到。


    “王姐姐,我也是你的家人,我和霜姐姐都是。”江慕拉过王若筱的手,“当年的事情,我不知道内情,但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定很难过。”


    最后,面对步步紧逼的两人,王若筱的脑子都要炸掉了。她挣脱出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王照不耐烦的催促,“你到底有完没完。”


    江慕同样含着泪,却是把王姐姐往外推,“没关系的王姐姐,只要你好好活着就可以,不要为难。”


    一直一言不发的陆秋目睹了全程,最后直接被江慕折服,这小子从哪里学来的,这么会说话?他要是女子,怕是迟早也要被哄得晕头转向。


    王若筱后退几步,停在王照面前,面对着江慕。


    这就是答案了吗?


    王照说:“就是这样,现在操控阵法,杀了他们。”


    江慕什么都没说。


    王若筱看也没看王照,对着江慕说:“小慕,我虽然没见过你,但是我一直听秋霜提起你,她说你是个好孩子,好孩子,活下去好吗?替我给你霜姐姐带句话,说,我很想念她。”


    王照听着不对,飞身而起,一道法术落在他刚才站的地方。


    “你好样的!你居然跟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站在一起!”


    王照暴跳如雷。


    王若筱看着他,“这么多年,你一直以我的名字活着,当你的正道修士,也该满足了。”


    王照紧张无比道:“你要做什么?别忘了,你的命可是同我连在一起的,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她刚才已经耗费了大半精力,只要再有一个阵法,她会力竭而死。可是她做了这么多,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同王照有牵扯了。


    她在原先的位置又划了一道,血流的很慢,


    “以我之血,阵法,收!”


    霎时间,弥漫的血雾顺着指引慢慢回到她的身体,她升至半空,浑身被血色缠绕,整个世界开始摇晃,天边开始出现裂缝,眩晕感让在场的人都站立不稳。


    王照难以置信的看她,“你真的是疯了……”


    陆秋拉住想要上前的江慕,“幻境快要崩塌了,我们得快些离开这里,免得被波及到。”


    江慕愣愣地,他被拉着走出几步,天空慢慢失去颜色,两人还在遥遥对峙,王照似乎不打算死心,抛出一道法术,王若筱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回收幻境。


    “她这是为了拼尽全力放我们出去,别犹豫了。”


    江慕脚下生根,喉咙发紧,“可是。”


    “别可是了。快走!”


    江慕不走了,他推了一把陆秋,“你先回去!出去之后替我去找王攸,答应我好吗?”


    幻境在崩塌,天空已然塌陷了一角,地开始陷落,幻境的出口就在不远处。随着世界的崩塌快要消散。


    “记住!”


    江慕说着就往那边冲。同气急败坏的王照擦肩而过。


    幻境崩塌的速度之快,陆秋前脚刚出去,最后看了一眼江慕,在血色天空中,江慕腾空而起,拽住了王若筱的一片衣角。通道关闭。


    他出来了!


    整个世界顿时亮了起来。


    陆秋喘了口气,一声巨响,快要气死的王照在砸墙。他抓住了最后一秒,挤出了幻境。


    两人对视一眼。


    陆秋不断往后退。


    王照锤完墙,缓缓走近。危险的眯起眼,“现在轮到你了,你死了,就没有人知道真相了。”


    说着揉着手,张开手掌,猛地拍地。


    刚才还晴朗的天空瞬间积蓄了大片乌黑,风雨欲来,雷电酝酿在其中。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一道雷,他勉强可以抵抗,要是这么多雷同时劈下,他恐怕凶多吉少。


    修仙者在修为突破之际,都会引来天雷,而王照素以雷电之力在修真界威名远扬,传闻仅次于天雷!


    当年他可是在师尊的助力下,才勉强度过天劫。


    陆秋握紧手里的剑,额头不断冒汗,他对王照的实力早有耳闻,就算修为都被压制到了同一水平,他也远远不及。


    王照胜券在握,“去死吧!”


    他挥手以剑挡下一道,整个人都往下陷,握着剑的手,整条手臂都被震得发麻,他心里惊骇,王照的修为居然没有被削弱!


    他刚才挡下的,只是最弱的一道,他抬起头,在他的头顶,几条跟刚才一样的雷电合成一条碗口粗的雷电,这就要落下。


    狂风四起,大雨骤降。


    王照站起来,衣袍被风吹起,他笑了,虽然过程坎坷了些,虽然他的修为受到了那个疯女人的影响,但他还是要赢了。


    江慕死了,他的同门师兄弟也要死了。


    “你就安心的去吧,我倒是自会为你讨回公道的,毕竟,一个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都是江慕做的,跟他可没关系。他会跟每一次一样,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


    陆秋气愤的看他,咬着牙,他会跟王照抗争到底。


    雷电劈头盖脸的落下,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就在这时,一道流光划过,越过无数条落下的雷电而来,替陆秋挡去了所有的攻击。


    两人同时抬头,来人一席月光色长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雨滴和雷电都自动避让,未伤到他分毫。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两人同时看清了那张鬼面具。


    狂喜淹没了陆秋,是尊主!


    王照直接愣在当场,怎么会是沈其楼?!他的这点儿修为放在沈其楼面前,如蝼蚁撼树。


    沈其楼合掌,一道屏障从四方升起,将所有的一切同外界隔绝了开来。


    陆秋一下子就懂了他的用意,这是怕影响到凡间的正常秩序,接下来,受到的反噬就小了。


    也只有尊主可以撑得起如此耗费灵力的法术。


    陆秋在心里赞叹,再一看王照那小子,知道自己跑不了了,还试图狡辩,“尊主,你听我解释……”


    简直判若两人。


    陆秋心中郁气消失的干干净净,他望向半空,没人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保持冷静。


    沈其楼以一张鬼面具遮脸,没人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反应,无数条雷电顺从的被西江月牵引着方向,身负万钧之力,天下第一剑尊,不外如是。雨还在下,随着西江月的剑尖微动,雷电仿佛有了意识一样,朝着剑指的方向而去。


    万籁俱寂。


    王照被雷电劈的外焦里嫩,正面朝下,趴在地上。


    沈其楼脚尖着地,衣摆绽开又落下。剑尖朝下,剑刃折射出一道亮光。在昏暗的雨中,格外亮眼。


    陆秋刚喊出一句“尊主……”


    沈其楼侧头看他,鬼面具漂浮在半空,“江慕呢?”


    陆秋听见声音忽远忽近,听不真切。


    “还在幻境里……”


    陆秋听见自己这么说。


    第104章 修真界废柴24


    这是哪里?


    周围一片白茫茫的,一个人影都没有,连一根草都看不见。


    广袤的虚无中,一个黑衣人不断往前走,前方没有尽头似的,他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随着他的走动,脚下的波纹一圈一圈的荡开。


    被骗了吗?


    他做决定之前,心里的那个声音一直在重复,“找到真相找到真相……”


    找到什么真相?他怎么什么都记不清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为什么来,怎么来的,找真相做什么?


    莫名其妙。


    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机械的往前走。一旦开始思考为什么走,他就再也走不出一步了。


    身着黑衣的人蹲下,抱住自己的膝盖,缩成了一个小黑点。他不再往前走了。


    周遭的景色开始发生变化,从北边开始,天空的颜色一点点显现出来,大地也出现了,青翠的草一直长到小黑点的脚下。


    于是他稍微把脸从臂弯里挪出来,就看到了一株懒洋洋从土里钻出来的草。于是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草地,与其说是拍,倒更像是安抚。


    等他站起身,一阵天旋地转。他痛苦的阖上眼,再睁眼时,嘈杂的声音一下子涌入,他眨了眨眼,彻底看清了自己现今的处境。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大街上,两侧都是小贩的叫卖声。人很多,每个人都很忙,忙着跟小贩讨价还价,追孩子的,孩子小小的手上抓着一个红色的风车,呼呼的跑过来,大人在后面喊着,追得气喘吁吁。


    小孩白嫩的脸上是欢乐的笑容,可是再跑,万一丢了怎么办?


    于是他弯下腰,想要拦住这个乱跑的小皮猴,他张开手臂,小孩却畅通无阻的穿过他,红色的风车越转越快,跑远了。


    他茫然的看着四周,这才发现,所有人好像都看不见他。他走到一边的一个小摊子前,摊主一直在左顾右盼,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木头做的物件。他蹲下,拿起一个木头小兔子看了看,摊主也跟看不见一样,眼睛好似穿透他看到了不知道哪里去。


    他试探性的做出要走的样子,摊主照旧没有任何反应。


    他叹了一口气,又重新放了回去。


    “你这儿小孩怎么自己出来了?你家大人呢?”


    他还维持着蹲着的姿态,这一转头,一个小豆丁正趴着,手里拿的正是刚才那只小兔子。


    “小孩儿怎么了!这个多少钱?”


    “二十文。”小摊主随口一说。谁料这小豆丁真的低下头,从怀里掏出二十文,“给你,这个我要了。”


    小摊主喜笑颜开,“哎呦”了一声接下。


    这小孩儿倒是人小鬼大,往那一站,跟个小大人一样。他往四周看了看,果然没看到任何疑似他家大人的人出现。反正他也不知道去哪里,索性就一直跟在那小豆丁后面。


    一直走过长长的石板路,不远处的一个小巷子里出来几个姑娘,穿得花花绿绿,个个都挽着一揽子花,五颜六色的很好看。


    他正在努力辨认有什么花,没注意到小孩儿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语气很凶的问了一句:“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他下意识的“啊?”了一声,那小孩儿又说:“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离我远一点。”这次更凶了。


    这下确认无疑是在跟自己说话了,听着小孩儿的语气,凶凶的,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很开心,存了些逗小孩的心思,他要说出话转了一圈,“你给我买枝花,我就不跟着你了。”


    小孩猛地一转身,眼睛圆溜溜的瞪大了看他,“你一个大人,要我一个小孩给你买花。你欺负小孩儿!”


    小豆丁说话的声音不小,引起了一些人的目光,这小孩儿跟谁说话呢?青天白日的,有些吓人。


    他笑了笑,“买枝花嘛,这样吧,你有什么心愿,说出来我说不定能满足你呢?”


    “那我要去修仙,你能带我走吗?”


    “这……”


    小孩儿轻嗤一声,嘲讽的话还没说出口,两个热情洋溢的卖花姑娘就凑了过来,“小弟弟,是你刚才说要买花吗!这些都是今早山上采的,开得正好呢,来两枝吧!”


    他含着笑看着这一切,小豆丁突然被包围,还在强装镇定,小脸皱成一团。于是他更起劲了,在一边围着他不断念叨,“你也不想我一直围着你吧……”


    小孩顶着三张期盼的脸,还是投降了,两个姑娘脸贴在一起笑,阻止了小孩儿掏钱的举动,“不要钱,我们怎么能收小孩子的钱呢?”


    那个耳边别了一朵红花的姑娘从好朋友篮子里抽出一枝桃花,开得正好,略一弯腰塞到他手里,又摸了摸他的头,“送你了小朋友!”


    他看着小孩呆呆的,被揉了一把的头顶有些乱,那两个姑娘笑着互相挤来挤去的走远。


    “你借花献佛做的也太顺手了……”


    “哎呀呀呀,怎么这么小气,之后还你还不行嘛……”


    他再一转身,小孩已经走出一段不小的距离了,他想了想赶紧跟上。


    “你怎么还跟着我?”


    “你觉不觉得这枝桃花开的挺好看的?”


    “你休想!”小孩儿把花往自己怀里放了放,用衣服遮住,一路走得很快,生怕别人抢了他似的。


    等小孩儿一路跑进一座大宅子,他才停下脚步。还是个有钱小孩儿,他笑了笑。他说不定还真的可以实现他的愿望呢,就差一枝桃花了。


    他刚想转身离开,从朱红色的大门出来两个白衣修士,身着红色官服的大人在跟他们说话。


    声音很小,可就是顺着风清清楚楚地传进了他的耳朵。


    “令郎天资绝佳,是天生的好苗子,只要跟着我们上山修炼,保证他身强体壮,长生不老相信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一看那几个修士自己都不像能长命百岁的样子,说的天花乱坠,这世上多的是不想要长生不死的人。


    可那小孩儿看起来挺想去的,家人不舍得还是怎样?


    那穿着官服的果然拒绝了,两位修士满脸都写着遗憾,可也无计可施。


    他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结果人走出半截,官服又追了上去,“这虽说犬子不能去,但我还有一个侄子,待两位看过,说不定天赋也尚可呢?”


    两位修仙者见事情有转圜余地,约定好两日后再来。


    这下倒是引起了他的好奇心。这老头子对自己的侄儿怎么这么上心,这难不成你家小辈还个个天赋绝顶?哪里有这种事情……


    反正现在也没人看的见他,索性他就再跟两天。


    接下来的事情显然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


    黑压压的祠堂里只燃了一只蜡烛,小小的火光在夜里止不住的颤抖,一个小小的黑色影子痛苦的倒在地上抽搐,两只手死死的捂住下腹,这点黑暗根本不影响他看清,那汩汩的从五指间流出的不是黑色液体,是实打实的鲜血。


    他侧头,祠堂里供了一大片的牌位,此刻正在冷漠的注视着一切。黑漆漆的压过来,都是些死物,有什么好供的。


    他蹲下,想要把人抱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穿透了对方的身体。他想要安慰一下都做不到。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到的。他下意识的把手放到了他的头上,一股法力顺着他的掌心涌出,慢慢流进小小的身躯里。


    等一切结束,小孩儿的脸色果然好看多了。总不能见死不救。


    他做完这一切就失去了力气,两眼一黑,倒在了小孩儿身边。


    再一次见面是在三日之后。


    小孩儿的头上缠了一层厚厚的纱布,腹部也是,家里人告诉他说,他被山匪绑架,自己从山上滚了下来,头受伤了,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他刚下床,就爬到了窗台边摆的花瓶旁,里面插着的桃花枝都快枯死了。他伸手想要拔出来。


    这时窗户被人打开,一阵清香被风吹过来。


    一个黑发红衣的人荡着双脚坐在了窗前,将身后发了绿色的柳树都衬成了背景。


    桃花枝被抢先拿走,到了那人的手里转了一圈,发黄的花瓣竟然重新活了过来。


    他瞪大双眼,结巴道:“你你是什么人?”


    “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来人对逗小孩这件事很开心,“这个呢,就当送我了。之前你说的愿望我会替你实现的。”


    “什么?”


    这人好奇怪,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对方似乎不在乎他听没听懂,带着桃花就走了。临走前,一双手在自己跟前晃了晃,下一刻,他就失去了意识。


    等再次醒来,小腹处热热的,仿佛有什么失去的东西再次回到了他的体内。他想要重新回想起那张脸,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除了那身鲜艳如血的长袍。


    失去法力之后,他就没了枯木逢春的能力。


    除了手里的那枝桃花,基本上是摸谁谁死,跟毒药一样,索性他就一直走。


    从小孩儿那里出来之后,周遭的景色就又变了。


    天是黑色的,血流成河。


    人间的战争爆发了。


    他从战场走过,脚下沾满了血迹,他一路走,一路走,走到了一个小镇上。


    这里在战争发生二十年之后,终于有了些人气。


    朝廷最近派了一个新官来治理这里,又过了十年。新官变成了旧官,告老还乡,回到了南城。


    南城很安静,他在这里住了下来,见过他的人都很尊敬他,喊他王举人。他有个女儿,十年间,已从孩童出落的落落大方。


    他一直跟着这家人的原因是因为认出那个女孩儿,就是很久很久之前给出那一枝桃花的别红花的姑娘。


    可惜她的眼神不太好,喜欢上一个道貌岸然的人。


    他看着那个人,背着她去喝花酒,打牌,不学无术。他看到他们的未来,那个男人会抛弃她,在她为了他生下两个孩子之后。昔日的官家小姐,会过得很惨。


    他跟上那个男的,想给他一些警告,却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


    一个魔修。


    一个心思不正的魔修会用超出他人能力之外的事情做什么不言而喻。他造下许多杀孽,身上恶念缠身。会给人间带来灾祸。


    魔修给她种下了心蛊,他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步步的失去自己,沦陷在所谓的爱情之中,还怀上了一个孩子。


    人魔之子。


    降生之日,会引来灾祸。


    所以在她同他私奔之日起,魔修日子长了,露出马脚,想要杀了她,于是先被他杀了。


    他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还没想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只来得及看清她痛苦不堪的脸。


    又是场景一变,他还没回过神,偌大的府邸充斥着妇人难产痛苦的哀嚎。


    不!


    人魔之子降世了。


    来不及阻止,整个天空狂风骤起,大雨滂沱。无数魔修闻着味道就来了。


    他拼尽全力设下重重阵法,结果还是没能抵挡住这一切。


    王家上上下下都死了。


    除了她。


    他看着她痛不欲生,疾病缠身,一直卧床不起,那日的小孩儿慢慢长大,又慢慢变成孤儿。


    小孩儿被欺负长大,这天,一群魔修来到了村子。接着又来了一群修仙者同魔修缠斗,大部分受了重伤,令他印象深刻的是,有一对道侣,气质出尘,法力高强,却为了保护同门,失去了性命。


    小孩儿再次失去了家,开始了乞讨的生活。


    他看着看着,忽然从小孩儿的脸上看出一丝熟悉。看他被仙使找到,上山修炼。看他因为又被发现天赋欠佳,被排挤,终日蹲在宗门的数十万云梯之上发呆。看他日复一日的长大。


    他好像忽然懂了什么。


    再次回到了最初,沧海桑田,一切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小孩为了找到他的父母,不顾家里人阻拦,偷偷跟仙使跑了。他天赋确实罕见,一举成名,但越长越怪,小大人慢慢也不哭也不笑了。冷冰冰的,像石头。


    后来才知道,他的父母死在魔修手下。


    他不想再看,飞快的逃走了。他想起他这次什么都没做。


    那天的姑娘还是爱上了魔修,还是要同他私奔,但是这次没有孩子。他没插手,事情还是接连上演,全家被失控的魔修所杀,姑娘以为他是被魔修蛊惑,不愿相信爱人是魔修。


    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设下重重阵法。


    将所有来的人丢进阵法,只为了吸食人气,复活她的爱人。


    直到这次,下山的队伍里,出现了那被排挤的孩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江慕猛地睁眼,像条搁浅的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醒了?”


    江慕被吓得坐起来,陆秋赶紧把他按下,“可算醒了你,我和尊主都快要担心死了。要不是尊主把你从环境里捞出来,你就死翘翘了。”


    “师尊?!”


    江慕苍白着脸,看着不远处打坐的人。突然眼眶一酸,就要哭出来了。


    沈其楼睁开眼,淡淡道:“再不醒我就要把你从悬剑峰丢下去了。”


    “师尊——”


    还是熟悉的画风,他可算回来了。


    江慕整了人虚脱了躺在床上,无数个画面一闪而过,却没停留多久,他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啊……


    陆秋给他掖了掖被子,“好好休息,这次我们任务大获成功,你身上的魔气也被拔干净了。下次碰到这种事情一定要跟尊主讲……”


    “哎呀呀呀,知道了知道了,陆秋你怎么跟老妈子一样。”


    今天天气很好,屋子内都被照的发亮,江慕被白光照得眼睛疼,在平静中,踏实的闭上了眼。


    真好。


    第105章 修真界废柴25


    江慕醒了之后又足足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地。这其间陆秋就时不时的过来陪他。


    陆秋最开始还畏惧沈其楼的威压,来回几次,发现根本碰不上,沈其楼根本心里除了修炼就没有别的事情,连江慕这个弟子见到真人的次数也不多。


    他于是常常调侃江慕是“被放养”了。


    江慕每次听了都会给他一拳,然后两手交叉放在脑后,狡辩道:“师尊这是知道我比较听话,不会到处惹祸好不好?”


    陆秋点点头,“确实不怎么惹祸。人家炼丹宗的长老都要找到悬剑峰来了。”


    炼丹宗?不是很熟。


    “因为什么啊?”


    陆秋拍了拍他,“这就忘了?那王照就是炼丹宗的人,尊主把你救出来之后,直接把人扔在了炼丹宗门口。这王照可是炼丹宗青年一辈的翘楚,这长老们怨念颇深。”


    “这难道不是他咎由自取吗?当初他既然利用王若筱想要复活爱人的心态,利用她布下阵法,残害修仙同门,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自从上次从梦中醒来,很多记忆都模模糊糊的不那么清晰,他现在知道的都是这段日子以来,陆秋告诉他的。


    “说来奇怪,他和王若筱本是同宗,都是一脉相传,他为什么眼睁睁的看着王若筱走上这样一条路,将自己炼成一个活死人,用自己的血设阵,距离成为邪魔外道,就差一点儿了。”


    陆秋很多事情也是一知半解,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露出一些莫名奇妙。


    听陆秋这么提起,江慕忽然想起一些事情,于是头脑一热,脱口而出:“王攸呢?”


    “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这么多天也不见你提起,我还以为你压根不关心呢,没想到你竟然还知道王照在凡间的名字,这个嘛一般修士都不喜欢提起往事,话说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江慕手一抖,失手打翻了茶盏,“我说的明明是王攸,跟王照有什么关系?谁关心他在凡间叫什么名字。”


    陆秋摸不着头脑,“你又糊涂了不是,看你脸茶盏都拿不稳了……”


    “怎么了你?”


    江慕两只手钳住陆秋的双肩,陆秋被前后晃得头晕,“你发什么疯?”


    “不对,不对,你记得在幻境时,是不是跟我提起过,王照他在修仙界的字是衡之,王攸,他怎么能叫王攸呢?”


    王攸,王攸王攸……他的衡之。


    陆秋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不理解,“你疯了吗?你说的是哪个王攸?”


    “你不记得了?在王宅时,我同王攸……”


    “江慕。”


    江慕还维持着上本身前倾,质问陆秋的姿势,一道清冽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看见来人,僵持在原地,陆秋则是赶紧起身,默默地喊了句“尊主”。


    “师师尊,”


    江慕无力的垂下手,很挫败的低下了头。


    “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沈其楼的眼神淡淡扫过两人,江慕不说话,陆秋就一五一十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沈其楼了然,随后毫不留情的,将江慕最后一点念头扼杀在了摇篮里。


    “你是受幻境影响太深,出现了幻觉。从头到尾都没有这个人。”


    沈其楼看向陆秋,陆秋忙不迭的点头,“是啊是啊,我之前从来都没有听你提起过这个人,你只告诉过我,你在王家一直做杂活。”


    江慕一言不发,虚握着的手颤抖着,“不行,我不相信,衡之,我不相信衡之是我的幻想!”


    沈其楼不其然的对上他的视线,一双眼睛里全是执拗,心脏猛地停了一下,他抑制住自己混乱的呼吸,再次冷漠强调,“没有这个人。”


    “师尊,您不能,您不能这么说,您是不是没办法救他所以才这么说,您可以告诉我实话,我都能接受,不要骗我好吗?陆秋,陆秋!你们是不是合起伙来骗我?”


    陆秋反握住江慕的手,“你怎么能这么说尊主,尊主和我骗你做什么。你是不是真的受的影响太大了,好好休息吧,江慕。”


    半月以来,江慕第一次情绪这么激动,甚至有些过于激动了。陆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劝不到点上,江慕就快要徘徊在失控的边缘,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歇斯底里。他崩溃的半跪在地上,陆秋茫然无措的拉住他,“江慕,江慕你冷静一点……”


    沈其楼别过眼,不太想看见这一幕。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对着陆秋说:“你先回去。”陆秋不放心的一步三回头。


    沈其楼走过去,半蹲下,手放在江慕头上,手指顺着他的头顶顺到发尾,像安慰小动物那样安慰他,“别哭,告诉师尊……他,是你什么人?”


    江慕哭得不像样子,加上师尊不同往日的温和,他一下子就崩溃了,红着眼问:“师尊,不要骗我,我喜欢他,您救救他好不好?”


    见沈其楼不说话,江慕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师尊,当弟子求您了,我什么都不想要师尊,您让我见他一面也可以,师尊,我求求您,您这么厉害,帮帮我好不好?”


    沈其楼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他咽了口水,喉咙发紧,强行挣开江慕的手,声音沙哑道:“江慕,你病了,需要休息。”


    江慕不死心,却又实在信任师尊,整个人愣愣地瘫坐在地。


    沈其楼抿了抿嘴,像是无数跟软绵绵的针扎在他的心里,早知道就听水镜的了……


    话说回来,他的法术怎么会失效?


    一个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人,不应该有人记得。他一出来就施咒消除了所有跟这件事有关人的记忆,可是为什么,江慕没有忘记?最该忘记的人没有忘记。


    水镜在落水洞看着这一切,默默地叹了口气。


    画面里,沈其楼又施了个法术,江慕一下子昏了过去。他没走,而是上前轻轻的抱住了对方。任由对方的头搭在他的肩上,手虚虚的环住对方。温柔的不像话,简直跟平时两模两样。


    一黑一白,明明就很相配。


    又心软又嘴硬,现在不说,以后有你们两个好受的。


    水镜心里默默吐槽,画面在水纹中散开。


    等到陆秋再次造访的时候,江慕又变回了那个没心没肺的江慕。


    江慕心情很好,乐颠颠的跟陆秋分享,他马上就要跟师尊一起去凡间玩儿一趟再回来。眉梢都是笑意。


    陆秋一头雾水,几天不见,师徒两个人感情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还有,这怎么不太像是尊主的作风?


    陆秋怀疑了一通是不是江慕精神错乱,又发病了,结果这货还真的收拾好包袱去找尊主了。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往下看,江慕不断地朝他挥手,尊主背着手往前走,他同样挥手。江慕这才旋过身,蹦蹦跳跳的追上了尊主。


    远远看去,苍山青翠,水流潺潺,师徒两人并肩而行。


    看得人心里五味杂陈。


    他心道自己还是在悬剑峰待久了,要不然怎么会有一种两人双双游山玩水,把他抛下的感觉。


    陆秋甩了甩头,把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出去。


    “师尊师尊师尊——”


    江慕手里捧着一把崭新的剑,开心的手舞足蹈,围着沈其楼转来转去。


    沈其楼看他的目光不自觉的柔和了下来,“至于这么开心。”


    “当然啦!”江慕把剑贴在脸上,上等的玄铁铸成的剑通体冰冷,冻得他瑟缩了一下。他把剑拿开,喜欢的看来看去,“师尊,你说我叫它什么好呢?”


    师尊的剑叫西江月,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含义,但是很适合,拿他起个什么名字合适。


    “这既然是你的剑,自然叫什么都可以。”


    “也对。”江慕曲起一根手指弹了弹剑身,“那我就喊你小黑吧!”


    剑身发出一声嗡鸣,像是在表达不满。江慕则装不知道,“你也很喜欢这个名字吧!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好了。”


    沈其楼出声制止。


    江慕没心没肺的笑了笑,又开始嘟囔,“那喊你什么好……小黑其实蛮不错的。”


    他从小就没见过几面爹娘,也没人教他认字……江慕想到这,脑子突然空白了一下,他转眼又笑,他大字不识几个,也起不出什么有文化内涵的名字。


    师徒两人没去凡间,而是去了宗门脚下的小镇,无数修仙者聚集在这里,买卖武器,互相约架,交流修炼经验,总之在江慕的眼里,都新鲜的很。


    “你们听说了没有,新来了一个阵法大师,那天赋真是啧啧啧。”


    “听说倒是听说了,不过传闻不是说,这人并非自由身吗?有不少人都说亲眼所见,那人身上……”


    “哎!来了来了!”


    江慕不是很感兴趣,自家师尊却拉着他过来凑热闹,他心里刚才还在嘲笑师尊也有些孩童心性,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


    一女子以面纱遮面端坐在不远处,立了个牌子上书“修补阵法,可保家宅安宁”。江慕却一眼看出她脚上缠的一条长长无形的镣铐,似乎把她束缚在了这里,哪里都去不了。


    “倘若以招魂术交换,可以免费画阵。”


    江慕听见她跟正在问询的人补充说。


    “她从前在凡间设下重重阵法,害死几个贪欲过重的修士,宗主派人把她抓了回来,却念及她最后清醒,没惹出更大的事情来,加上被人蛊惑,所以留了她一命,但是叫她永远守在这里,为自己之前的过错赎罪。”沈其楼说。


    江慕看着她,觉得很熟悉,而且不知道为何,见到她突然生出一种,她没有孩子真好的感觉。自己都觉得奇怪。


    “认出她了吗?”沈其楼忽然问。


    江慕克制地摇了摇头,沈其楼不欲再说。江慕犹豫着,“或许我该认识她吗?”


    沈其楼什么都没说,走出两步却被江慕拉了回来,“师尊小心!”


    两个年纪不大的修士你追我赶,踩着剑从半空飞驰而过。


    “这人怎的如此不注意,撞到人怎么办?”


    江慕忿忿不平道:“师尊,等日后我学会了御剑飞行,定要追上他们教训一番。”


    沈其楼下意识的就要安慰他。还没意识到安慰人的方式不太得体。


    “师尊?”江慕一动不敢动,五根手指张开,“这……”


    沈其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下意识的牵起了自家徒儿的手,这叫怎么回事!?真是昏了头了。


    “师尊?”江慕站在原地挠头,师尊怎么走的这般快,好生奇怪。


    江慕大半夜睡不着,躺在客栈冷硬的木板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


    什么名字,什么衡之,乱七八糟挤在一起,闹的他一丝睡意也无。


    只能认命的从床上爬起来,敞开窗户,吹了会儿凉风。


    修真界的人向来罔顾四季轮转,打开窗户,眼前就是一颗开得正盛的桃树。月光清清冷冷的洒下,桃花都显得冷了许多。


    江慕百无聊赖的往下看,却看见自家师尊,只披了件外衫,站在桃树下。


    “师尊——”他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口,朝着自家师尊招手。


    等师尊回身,江慕才发现师尊手里还拈了个桃枝。


    沈其楼猝不及防被吓了一下,刚想要训斥一番,回头却见江慕的身子往下倾,宽大的袖子来回摇摆,眉眼弯弯,呲个大白牙笑,在黑暗中格外亮眼。


    不知道为什么……就算被贸然打搅,也气不起来。


    偏生这人毫无自觉,甚至又往外探了一下,伸手折下一个枝杈,作势要抛给他,“师尊,你手里拿的那个花开的可怜巴巴的,不如这个开的好,这个开的特别好看,我丢给您,师尊可要接住!”


    够了,真是够了。


    第106章 修真界废柴26


    第二天一大早,沈其楼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睡的房间简直是宛若置身花海一样。


    榻边、脚下、木桌上、目光所及的很多地方都用水养了一束束的花,桃花、玉兰、牡丹、茉莉……甚至就在他脚下还摆了两盆菊花,黄澄澄的,笑得很朴实。


    他先是大惊失色,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仙去了。然后转眼看到窗外的桃花,眉心一跳,罪魁祸首端着饭上来,显然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果然除了这个傻子,没人能做出这种事情。


    昨夜,面对某人,沈其楼身为他师尊,很高冷的拒绝了那枝开的更好的花,翻手一变,当着江慕的面,让自己手里那枝桃花一下子开出了好几种颜色的花,这种违反常理的事情足以看出他是一个法力高强的人。


    对于法力高强的人,最佳做法就是远远的瞻仰,希望冥顽不灵的徒弟可以明白这个道理。


    于是乎,自以为成功打击到人的沈其楼扬长而去。美美的睡了一个好觉。


    “这又是你做的好事?”沈其楼抬了抬下巴。


    江慕“嗯”了一声,“怎么样师尊!师尊怎么也不早说,我今早起床才知道原来今天是花朝节,这里的花朝节跟凡间的是不是差不多,之前在五彩镇的时候我就很想去看百花节,结果错过了,然后今天一激动,不小心买多了些。”


    “但是,”江慕话锋一转,“我昨天看,以为师尊肯定很喜欢这种五颜六色的花,所以就各种都买了些。”


    他就知道。


    当着徒弟的面,沈其楼忍住自己想扶额苦笑的想法,企图用不满唤醒他的神志,“少做无用之事。”


    江慕不情不愿的应下,说自己知道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希望师尊不要生气巴拉巴拉。


    沈其楼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根本就是死不悔改,完全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


    算了算了,不跟傻子计较。


    沈其楼再看,江慕已经把几个碟子摆好了,心念一动,“我辟谷多年。再者,我不吃客栈的吃食。”


    江慕单纯道:“这些是我借了客栈的后厨自己做的,食材也都是……从悬剑峰后山采的,师尊虽然辟谷,吃些也无妨。”


    沈其楼顿时哑口无言。


    毕竟自己这个徒弟,做饭确实好吃。


    “师尊,一定尝尝这个,我新研制的菜式。”江慕从储物兜里拿出一双玉著摆到沈其楼面前。“师尊慢慢吃,弟子先告退了。”


    “慢着,”沈其楼突然把他喊住,江慕放下手,乖巧的站在原地,“怎么了师尊?”


    “过段时间就是宗门大比,把你的心思放在修炼上。”


    江慕愣在原地,他还以为这么做,师尊会开心些。


    “弟子知错,以后肯定专心修炼,不在宗门大比上落人口舌。”说完后,利落的推门而出。


    沈其楼心说:以江慕现在的水平,很难不落人口舌。到时候又得他去跟宗主扯皮。


    他把面具取下,夹了一筷子所谓的新菜式,味道是不错,就是有点儿苦。


    江慕气冲冲的下楼,有气不敢朝着师尊撒,就自己踢街上的石头出气。过了会儿,一个买花的老者过来找他收钱,江慕掏出一堆灵石,数了数交给老者。


    这还是他在宗门杂扫攒下的灵石,多少有些肉疼。老者手下,脸上带着笑,还不忘推销自己一番,“这位修士,之后有事可以在找我,我给你个亲友价。”


    一提起这个江慕就心酸,笑容苦涩,“花怕是不会再订了,之后再说吧。”


    “好好好,表演我也很在行。”


    老者见缝插针的补充,江慕点了点头,看着他伸出的手上布满了褐色的斑点,这位老者也是个修士,却已经头发花白,垂垂老矣,不由自主的问:“唐突了,我能问一下,您也是修士,怎的还……”


    老者没介意,很看得开的说:“这位年轻人,怕是刚开始修炼吧。刚开始都这样,大家都觉得修士不会老,可是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人真的长生呢?不过就是有长有短。就算化神期的尊者,也不过万年寿数。像我这种天资欠缺,修炼多年只是个筑基。寿数只有短短五百年。”


    “我到了这个岁数,雷劫也扛不住了,境界不会再升,只能活一日算一日。”


    很难不联想到自身,江慕笑的更苦了,“也算是同病相怜了我们。”


    老者不赞同的咦了一声,“你还年轻,会更进一层的。”


    要是让他一直过早些年的日子,江慕会觉得五百年也太多了。但现在,他有师尊,有朋友,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混吃等死,偶尔修炼。这样的日子,他总觉得过不够。又不敢太贪心,只想着多活一点儿,再多活一点儿。


    江慕想到自己吃了那么多丹药,虽然他不认识,却也知道其珍贵,一天三顿这么个吃法,也才吃到筑基。如果修为有水分,那他修为的水分足以同海洋媲美。一道雷劫下来,马上死翘翘。


    老者看他面色凝重,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江慕心情低落了一会儿,又算了算自己好歹还有四百多年可活,现在也尚且年轻貌美,实在不必因为将来的事情而过于悲观。又喜滋滋的上街买吃食去了。


    活一日算一日。


    以后说不准他就突破飞升了呢?


    *


    江慕不在他眼前乱晃,沈其楼得以安心打坐。


    在凡间时,虽说一个王照不足以伤他,但他私自动用法术,还是或多或少的遭到了反噬。加上要从倒塌的幻境里捞人,还一捞就是两个,他元气大伤。


    以他现在的状态,要是遇上那魔修,怕是也不一定可以将其当场斩杀。


    剑灵也陷入了沉睡。


    这意味着他好不容易有了那魔修的下落,又要从头开始。


    仙魔大战时,死了两个,还有一个重伤逃脱,现在不知道躲在了哪个角落。


    已经一千年了。


    沈其楼阖上眼,心绪复杂,他修炼遇到了瓶颈,无情剑道又受到了动摇。他也会担心,害怕时间长了会发生什么变故。


    这么多年,魔修一直老老实实地缩在沉睡之地,那魔头一旦现世,不会放弃带领魔修走出那里,到时候,恐怕又要有一场大战。


    若是他还迟迟突破不了……


    他的心一杂,灵力就开始乱冲,顺着他的经脉疯狂游走,隐隐有失控之势。他咬牙,不断默念净心咒,谁料那秃驴教的不管一点儿用。磅礴的灵力控制不住的在他的体内翻涌。豆大的汗滴顺着脸侧流下。


    沈其楼越想平静,就越难平静下来。


    短短一会儿功夫,满屋子的花盆,瓶瓶罐罐,摔的摔,碎的碎,一片狼藉。


    “咚咚”的叩门声突然响起,沈其楼短暂恢复了神志,警惕的看向木门,是谁?


    谁要这时候进来,他只要稍微一动,对方就面临必死的结局。


    “师尊!师尊?”


    “不许进来!”沈其楼暴躁的吼了一声。


    门外的人显然是呆了,迟迟没有动静。半晌才弱弱道:“弟子看街上很多卖糕点的,给您也带了些,既然您现在不方便,我就放门外了。”


    过了会儿又说:“师尊,弟子不进去。师尊要是想吃就吃一点,不吃也没关系。”


    江慕的声音隔着门也能听起来闷闷的。


    沈其楼沉默了一会儿,晃了晃头,挪开了自己的脚,脚下是被踩坏的一朵白色牡丹,花瓣糊成一团,扁扁的躺在地上,可怜极了。


    不知怎的,沈其楼心里忽然一酸。


    江慕感觉不对劲,仔仔细细在油纸包下垫上手帕之后,又等了一会儿,怕时间久了,师尊真的出来了,见到他又生气,心情复杂的回到了楼下自己的房间。


    接二连三的被凶,江慕心中也有些难过,要是他这时候再说出去玩儿,肯定又要被骂。


    不过嘛,不被发现就好了!


    打定主意要偷偷出去,走了一半却又折返回来,绕了一遭,又回到了客栈二楼。


    师尊心情不好,很有可能是因为修炼的事情。那天陆秋偷偷跟他讲过,师尊为了救他,也受了伤。


    能让他心烦至此的伤,恐怕不是小伤。


    他心里一直担心,又怕惹人烦,在二楼转了两圈,每次都是在师尊门前停一会又走开。


    他还是太废柴,师尊虽然阴晴不定了些,可是对他也算不错。可他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纠结来纠结去,江慕靠着栏杆,心里烦躁,恨不得直接跳下去。


    算了,他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修炼。还是给师尊省点心比较实在。按照他的经验,陆秋就很受师长欢迎,他就是那种既勤勉又听话的弟子。


    自己师尊肯定也喜欢这样的弟子。


    “你在干什么?”


    江慕倚着栏杆扭头,自家师尊拉开门从里面走出来,一席白衣胜雪,没戴往常的面具,而是换了张白色的笑脸面具。


    笑脸是一张很标准的笑脸。


    江慕:“……”


    有点儿滑稽。


    偏生师尊还不觉得,冷酷无比的问他:“晚上有花灯,怎么不出去看。”


    江慕强忍笑意,“因为在等师尊啊。”


    师尊越过他,走到台阶前,看他还站在原地,疑惑道:“怎么还不走?”


    江慕先是一愣,很快就绽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他发愣的功夫,师尊都快走出客栈门了。


    “师尊等等我!”


    江慕三步并两步追上。


    第107章 修真界废柴27


    夜空中无数盏灯发着点点的光,连成一条,站在高处看,像是星海在闪耀。穿过星海往下看,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大多数都在慢慢走,少数踩着剑或法器在半空中飞来飞去,还有几个直接飞到塔上,一屁股坐在琉璃瓦上,端的是与众不同。


    江慕看着也跃跃欲试,被师尊拦了下来。过会儿再看,那几位已然被人揪住领子丢了下来。目睹全程的江慕瞠目结舌,那几位修士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很顾忌形象的进了琉璃瓦下的酒楼。


    刚才往下扔人的那几个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招待着接踵而至的客人。


    江慕和师尊在高楼上远眺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找了个借口就要开溜。师尊显然也懒得揭穿他,也就随他去了。


    江慕蹦跳着下楼,越过人直接从上面往下跳,跟个大扑棱蛾子一样,过路的人一抖擞,赶紧举着酒盏侧身,心里嘟囔着还好没撒。


    也不是江慕不想跟师尊待在一起,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从五彩镇回来,师尊的态度就怪怪的,尤其是在对待他的修炼进度,之前连问也不问一句,现在不仅隔三差五的抽查,还丢给他几本秘籍叫他跟着练。


    他看不懂,勉强练了几页,又开始自己瞎琢磨。被看穿了,师尊也没责怪他不努力,反而是过几天又给了他几本。


    这种既上心又不上心,严厉又不过分严厉的状态,刚好很适宜江慕生存。


    但有时候活得太舒服,就会胡思乱想。


    尤其是今天晚上顶着笑脸面具乱晃的师尊,江慕心中不自主的升起些想靠近的心思。要是旁人也就算了,他对师尊,可是始终严格贯彻尊师重道这一理念,容不得半分不敬。


    他不知道,师尊一直在看他,目光一直在跟着他走。从他走出去的那一刻到隐没进人群。


    “尊主。您让我们打听的东西已经有了消息,现在就在百宝阁。”刚才还醉醺醺的人现今半跪在地,恭敬无比。


    沈其楼点了点头,“我们走。”


    “尊主,那……”


    “派人看好他,随时跟我禀告。”


    “是。”


    远处的天空,一个孔明灯燃尽了烛火,正摇摇欲坠的往下落。像一道根火柴擦过夜幕燃出的光。


    江慕逆着人流往前走,某种感应喊他回头,他挤在人群中,抬起头,那一抹白色转瞬即逝。


    他好容易走到宽敞些的地方,踮起脚来往楼上看,果真没人了。


    膝盖被撞了一下,江慕吃痛的蹲下,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小孩儿被弹了出去,后背着地。


    “你这儿小孩,走路怎么不看路。”按理讲不该这么疼,一个小孩撞一下,怎的跟撞上一块大石头一样。


    那小孩噘着嘴爬起来,张口就是,“我找不到爹娘了。你带我去找。”


    “哎呦喂,我才不管你。你这小孩儿连个哥都不叫。”


    谁料那混小孩抻着脖子头朝前再次直直顶了过来,江慕一闪身,那小孩竟然一头扎进了人堆里,瞬间不见了。


    疼也顾不上了,江慕大喊道:“谁家小孩儿跑了?!”


    这一嗓子,引得路人看他,却没有找小孩的出现。


    江慕茫然的转了一圈,这就要跟上。


    “别跟了。”


    等到了无人之地,某个声音响起。


    江慕一瞬间寒毛直立,他不会忘记这个声音的,“你又在搞什么鬼?我不是按约定找到了真相,你为什么还缠着我?!”


    这次周围静悄悄的,黑漆漆的,他清清楚楚的听见那声音从自己的身体里传出,“魔修的话你也信,未免太单纯了。怎么可能这么简单,我可是很喜欢你的这具身体,不如我们再做个交易,你把身体让给我怎么样?”


    江慕心里发毛,“你到底想怎样?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


    他伸出胳膊,把袖子撸上去,原先的伤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何时长出来的一团黑色。一朵黑色的花,长长的花瓣勾住了他的整个腕骨。


    江慕咽了口水,“你以为你能瞒过我的师尊吗?叫我师尊发现了,他会把你从我的身体里拔出去,到时候你会死得很惨。”


    那声音诡异的笑了两声,轻飘飘的问:“你敢说吗?”


    江慕不回答,那声音更加猖狂了,“你要怎么说,说你为了活下去,跟魔修做交易,证明了王家上上下下不是被我这个魔修所害,你敢吗?”


    江慕呼吸加重,“你是故意的。”


    “你明白的还不算太迟。”


    江慕知道,这魔修大概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了。


    “或者,你给我另找一具身体,我就饶了你怎么样?”那声音跃跃欲试道:“我看你师尊就不错,你觉得呢?”


    “你想的美!去死!”


    江慕骂道:“就算你在我身体里又怎样,你以为我就会听你的话吗?你脸皮怎的这么厚,我告诉你,你休想打我师尊的主意。”


    那声音也不恼,反而慢悠悠的听他暴跳如雷,“你找找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呢?”


    江慕才不听他的鬼话,“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这时从远处走来一对道侣,样子看起来有些焦急,“都怪你,晓晓都跑丢了。”


    女修士气得锤身边人的肩膀,男修士握住她的拳,“我错了,我不该让他自己去玩,我们快找找。”


    江慕听见,马上就记起了刚才那个小孩,于是他从黑暗中走出来,指了指前方,“刚才有个小孩往那边跑了。”


    两人刚想道谢,笑容却僵在了脸上,男修士一下子挡在了自己道侣面前,二话不说抽出了剑。江慕摆手想解释,女修士已经反手甩出了一道传音符,瞬间从夜空炸响。


    “有魔修!大家快来支援!”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整条街都陷入了震动,天上瞬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修士,像天女散花一样四面八方的往这边汇聚。


    “魔修竟然如此猖狂!”


    江慕想解释,两人的攻击猛烈的砸向他,他闪躲着,一朵金花从他头上炸开,“误会误会,我不是魔修!”


    江慕寻了个空档钻出来,大声喊着:“我真的不是魔修,你们看看清楚好不好!”


    再一次一道白光闪过,擦着江慕的脸而过。


    “你不是谁是!说!你这魔修是怎么从沉睡之地跑出来的!”


    男修士飞速念了道咒语,然后逼问道。


    江慕还想解释,但看着越来越多人凑过来,他顶着这张脸,万一被有心之人认出连累师尊,最后解释了一句,“信不信由你们!你孩子快丢了,快去找你孩子去!”


    “好啊你,竟然还掳走了我们的孩子!”


    “不是你们!”


    江慕刚学会御剑飞行,还没站稳,小黑就飞了出去,“慢点儿小黑。”


    江慕竭力维持着平衡,回头一看,身后跟来了密密麻麻的修士,各个怒目而视,又赶紧喊:“啊不不,小黑快点儿,快跑!”


    小黑一个不满把他从剑上甩了下来,江慕两手死死抓着剑身,“死小黑!”


    小黑又一甩,江慕哭喊着:“我错了,小黑快点儿!我被抓住,你也要被抓!!”


    于是一人一剑,一路火花带闪电的狂飙,总算是甩开了跟上来的修士们,小黑才不管是哪里,闷着头就往里蹿,江慕管不了它,砰砰往架子上撞了几个来回,最后径直撞进了一个敞开的窗子里,


    一落地,江慕直接腿一软,抱着剑趴在了地上。


    窗外一众修士“唰唰”飞过,江慕头都不敢抬,生怕被发现。


    等没了声音,才惊魂未定的从地上爬起来。


    这是哪里?


    江慕四处一看,处处是层层叠叠的绯色纱幔,一面铜镜隐隐约约的静静立在梳妆台上。


    他现在只记得自己飞的很高,剩下的他被撞得两眼昏花,眼冒金星,一概不知。等他抱着小黑走到铜镜前,才算是明白了小黑对他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差劲,以及他为什么跑的这么狼狈。


    他浓密发亮的一头黑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白发,瞳孔也变成了红色,衣服染了血,远处看像是一朵朵的血花,配上长到他脖子处的不知名黑花。


    看起来就不像什么正经修士。


    如果江慕再有见识些,他会更惊讶,这明明就是魔修普遍长相。简称,人见人打的长相。江慕顶着这幅模样招摇过市,实在是嫌命长。


    “怎么样?想恢复原状吗?”


    魔修洋洋得意,似乎是觉得江慕受到了教训。


    江慕还在欣赏自己的新发型,“你想怎么样?”


    “只要你去百宝阁替我找回一件东西,我就暂且放过你,你觉得怎么样?不然你以为顶着这幅模样,你能去哪里。”


    江慕沉思一会儿,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敲门声,“姑娘,主人叫你下去。”


    脑海中的魔修不断催促,“你再不答应,一会儿就要被发现了。”


    “姑娘?尊主来了,主人叫你快些。”


    尊主?什么尊主?师尊在这里?


    江慕一激灵,马上就想到了他万一被师尊发现这幅样子就惨了。


    魔修一会儿没说话,过了会儿,又开始锲而不舍的蛊惑他,


    “你也不想这幅样子被你师尊发现吧……”


    第108章 修真界废柴28


    门外的人等了许久没得到一点儿动静,犹豫着要推门进去,“姑娘?”


    江慕扯着头发不小心掀到了香炉,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门被开了一条缝。江慕一咬牙,抱着小黑跳了两步,往外环顾一圈,发现四周没人抓住窗棂就要往下跳。


    小黑在他怀里挣扎。


    江慕只好小声安抚道:“是高了一点儿,别怕。摔不死你的。”


    “老板那边缺人,叫你过去。”


    一个跟门外穿着同款式服饰的女子端着茶而过,“我劝你你还是少招惹她了,随她去吧,她还能不听老板的吗?”


    “也是。”


    江慕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颇有种五感灵敏的感觉,门外人的谈话声清清楚楚传进耳朵。


    人已经走了,危机暂且是解除了。


    江慕从上面跳下来,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溜出去。


    铜镜里的他还是那个见不得人的样子,头发戴个兜帽遮一遮,他的眼睛怎么办,红得像兔子。被发现又是一通围追堵截。


    要是一直闭着眼就好了。


    江慕灵光一闪,“小黑,靠你了,机灵点儿知道吗!”


    过了一会儿,门被狗狗祟祟的推开,走出一个浑身罩着银灰色宽大外袍的蒙眼人,手里拄着一个黑色的拐杖。


    上次被那个死魔修坑的太惨了,这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听他鬼扯了。


    江慕小时候天天蹲在巷子口看人来人往,模仿拄着拐的盲人也是手到擒来,走出了颤颤巍巍的姿态,还真瞒过了路过的几人。


    一位穿着华贵的小少爷被众人簇拥着走过,人还没走近,就有人负责上前把他隔开。


    江慕垂着头,隔着白色的薄纱看见两条手臂横在自己身前,他佯装惊慌的戳了戳拐杖,没引起怀疑,趁着人过去,默默加快了脚步。


    身后声音响起,“站住!”


    江慕假装听不见,继续往前走。


    “本公子叫你站住,听不见吗?”


    手里的小黑不耐烦的叫了一声,江慕赶紧捂住,心道不好。


    浩浩荡荡的人跟着为首的人重新折返了回来,江慕手扣着小黑,使劲往下低头。


    “你抬起头来。”那位张口就是命令,江慕听着不爽,却还是抬起了头。


    这一抬头,不仅把自己暴露在了对方眼前,他同样隔着隐约的视线,看清了对方的脸。


    对方“啧啧”了两声,“可惜是个瞎子。”语气听起来似乎很是惋惜。


    江慕眼也不眨,生怕是幻觉,眼前人竟然生了一张跟王攸七分像的皮囊。


    “方公子,我们还有要事,耽搁不得。”


    被称为方公子的人不满的冷哼了一声,“知道了,走吧。”


    连说话的语气也很像,江慕呆愣在原地,人都走出老远,还在看个不停。小黑再次不满的发出“嗡嗡”声,这次江慕可不惯着它了,威胁道:“再吵我就把你丢回炼器炉里。”


    师尊想让他忘记,可惜很不巧的是他又记起来了。


    忘了具体是在哪一天的夜里。


    既然师尊不让他找,那他就自己找。


    “怎么样江慕?这下子可以考虑一下了吧,我可以帮你找到他的下落,你替我找件东西,很公平。”


    魔修贼心不死。


    小黑不安的躁动了两下,被江慕按了回去。


    “不用你,我可以自己找到他。”


    江慕冷冷的拒绝,“我劝你还是少费些口舌,免得平白惹人烦。”


    江慕拄着小黑拾级而下,到了大厅之后,眼见人越来越多,他不敢多看,只闷着头往前走。


    “真想不通,我们魔修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修士就敢保证自己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


    屡屡碰壁的魔修嘟囔着,语气显得有些委屈。


    “没办法,谁让你们名气太臭。”江慕好似有些同情,魔修还欲争取一下,江慕话锋一转,“不过你也不冤枉。”


    魔修斩钉截铁,“当然冤枉。当初王家被灭门就跟我没关系,都是那女的识人不清惹的祸,反倒推到我身上,害人名声。”


    江慕淡淡反问:“是不是你们做的,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兜兜转转,不还是找上了他吗?


    这该死的魔修寄生在他身体里一天,他就恶心一天,得赶紧想个办法把他弄出去才行。


    江慕逆着人群走到大门口,眼看就要挤出去了,两侧守门的人一人一边,把巨大的门拉上了,把外面的人挡在了外面,也把江慕拦在了里面。


    “怎么回事儿啊这是?”


    江慕颤颤巍巍走上前,两位年轻的小修士搀住他,“这位,时辰到了,门关了就没有开的道理,百宝阁的规矩历来如此,既然进来了,就是有缘人,不妨等等看。”


    江慕无奈反悔,怕引起旁人注意,寻了个无人注意的角落等着拍卖的开始。


    百宝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拍卖一些珍贵无比的宝贝,价高者得,壕无人性。


    他们这些站在一楼的自然不用说,也就是过来饱饱眼福,凑个热闹,有钱的随着楼层的递增,都在上头坐着呢。


    “方公子,请。”最高层的隔间门口,由专门的人引着方公子入内。


    方泽兰挥退了外面的人,站在门前,手心都出了汗,这么多年不见,他还是紧张。人前,他是炼丹宗的少主,人后,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年纪的普通人。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一鼓作气的掀开红色的幔帐,人就坐在那里。


    “尊主。”


    沈其楼扫了他一眼,示意他坐在对面,方泽兰肢体僵硬乖乖坐下。


    方泽兰年纪不大,脸上藏不住事儿,没过一会儿就开始偷偷打量着对面的人,心里不由得暗暗感叹。


    他是从小听着沈其楼的故事长大的,而今对方就这样如神仙下凡似的坐在自己跟前,简直不敢想象。能和自小崇拜的目标坐在一起,他努力克制自己的表情,但脸上还是忍不住发热。


    “我我,尊主,我从小到大都很喜欢您,您就是我练剑的动力。”


    今日的沈其楼看起来很耐心,完全没有打断对方的想法,也没有不耐烦,而是一直在静静的听。


    方泽兰恨不得把自己和盘托出,全部一盘端到沈其楼面前,怕这次见了,下次就没有机会了。天知道,他知道要来见沈其楼换了几套衣服,生怕不得体。


    沈其楼比他想象中的气质还要出尘,往那一坐,仿佛下一秒就要羽化成仙了似的。


    此时此刻,沈其楼轻声对他说:“不要紧张,严格意义上来说,你应该管我叫师叔。”


    “师叔?”


    方泽兰没转过弯来。


    沈其楼点点头,“我同你师父曾是同门师兄弟。”


    这种事情怎么从未听师父提起过,方泽兰的第一反应是疑问,下一秒,马上就被欣喜淹没,还有这么近的关系,那他岂不是以后可以找借口常常见到沈其楼了?


    方泽兰的师父就是大名鼎鼎的空寂大师,那个和尚。


    沈其楼轻笑一声,“果然还是个孩子。你家师父还俗多年,教了你多年,修为不错,但心性还是要多磨练磨练才是。”


    方泽兰羞愧的低下头,“是。”


    “眼下就有一件事情,就当锻炼了,你意下如何?”


    沈其楼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问了一句。


    方泽兰想也不想,“尊主只管吩咐。小辈自当义不容辞。”


    “好孩子。”沈其楼语气里带了些笑意,面具下的脸却平静的毫无波澜,他随手指了一个方向,“看到人了吗?拍下今天的一件宝物,送给他,取得他的信任。”


    方泽兰一头雾水的顺着沈其楼指的方向看,随后重新坐好,郑重的点了点头,“但凭尊主吩咐。”


    秃驴的小弟子确实好用。


    沈其楼目送人走远,那点儿几不可查的笑意也淡了下去。


    只要能达成目的,他不介意装一装。


    楼下的江慕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视线。心里一阵纳闷。


    拍卖马上就要开始了,一开始只是几件比较少见的丹药,人们竞相喊价,声浪一次高过一次,场子热起来之后,接下来台上上来一位姑娘,手里捧着一个红色锦缎盖着的木盒子。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了上面。


    负责报底价的姑娘喊出价格,“五十中品灵石!”


    江慕周围响起一阵喧哗,“这是什么好东西?竟然敢要这么贵!”要知道,一个修仙者不吃不喝攒一年也就这些,才够得上起拍价,未免贵了些。


    江慕左右环顾,那魔修有些按捺不住,怂恿道:“我就要这个,才五十个中品灵石,你总不至于没有吧?”


    江慕道:“还真没有。要真想要,不如做梦许愿砸到你头上比较实在。”


    楼上的方泽兰撑着下巴看,有些不解,这么便宜能有什么好东西?


    百宝阁可是吊足了大家胃口才开始撩开了上面的遮挡,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映入大家眼帘,顶着嘘声,女子开始不卑不亢地讲解,“不瞒大家说,这块石头看似普通,实则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它来自被一千年前就被封印的沉睡之地。”


    “传说,它就是进入沉睡之地的钥匙!”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第109章 修真界废柴29


    百宝阁名声在外,拍卖的宝物都是童叟无欺价格公道,这么一出,大家都有些犹豫。


    不贵是不贵,可是一旦跟魔修有所牵扯,难免招致来怀疑。


    “你们百宝阁这是什么意思?进入沉睡之地的钥匙,沉睡之地可是被尊主亲手封印,进去干什么?”


    “对啊,这种跟魔修有关的东西拿出来是要做什么?”


    台上的姑娘笑了笑,一侧身,一个鹤发童颜看不出年纪的男子走了出来,“诸位不要激动,这个只不过是传言,信不信由大家,而且就算真的是,拿到了也不过是为了图个好彩头,谁不知道那魔修们被封印在沉渊底下,就算进了沉睡之地也放不出来。”


    老板笑了笑,“诸位自便就是。”


    大家互相看看,底层的不是很感兴趣,高层的开始陆陆续续的喊价。


    百宝阁的老板亲自站台,大家喊价喊得都很含蓄,生怕叫别人看出来自己想要。


    “五十三!”


    “六十!”


    老板笑笑不说话,这也算是在意料之中,这块石头除了来历扑朔迷离些,也够不上压轴,后面还有东西,这个也不值得他费多少心思。


    声音零零散散响起,在上面等了许久的方泽兰有些不耐烦,挥手叫来人去跟老板讲。


    “现在已经出现了最高价者,由神秘人拍下。”老板站上台亲手将东西撤了回来。


    那块石头被重新盖上,万众瞩目之下被端下台。最后喊价的人有些莫名的收回手,就差一点儿,要是在高一些就好了。


    住在江慕身体里的魔修不断加码,撺掇江慕去偷走那块石头。


    江慕死咬着不放,魔修气得没法,口不择言道:“你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像你阿娘!”


    江慕挑了挑眉,“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阿娘就在沉睡之地等你,你去不去?”


    “你有这么好心告诉我,我才不相信你呢。”江慕嘴上这么说,实则身体往后退,慢慢的脱离了人群,走到了长廊里。


    这魔修对那块破石头这么执着,确实多多少少引起了他的兴趣。


    能不能打开沉睡之地另说,打开沉睡之地之后呢?魔修想要出来不成?难道已经掌握了出来的关键,所有才这么有把握?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身上流淌着魔修的血,等你被发现的那天,照样是死,不如听我的,去沉睡之地,找你的家人。”


    “你真以为你的好师尊会救他啊?想太多了你,别的人我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沈其楼吗?他这个人,冷心冷肺,你真以为他拿你当徒弟啊?”


    江慕贴着石壁,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一会儿。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黑静静地立在一边,好像在看他,江慕叹了口气,抱起小黑,“我们走,还是不要掺和这种事情了,我现在只想当一个普通的弟子。”


    魔修受够了这位,本来只能在他丹田部分老老实实待着,这一生气,发现居然突破了限制,可以顺着他的血液流到心脉。


    魔修高兴的汇成一团黑气,朝着目标进发,他不相信,把这人的小命捏在自己手里,他还能不屈服?


    哈哈哈哈哈哈。


    江慕本来打着随便走走,混到拍卖结束就离开的想法,却正巧撞上刚才的老板端着红木托盘在前面一闪而过。


    神秘人拍下的。难不成是他师尊?


    过了会儿,再出现的江慕已然恢复了原状,小黑也不见了,被他装到了储物袋里。


    魔修沾沾自喜,早这样多好。


    江慕鬼鬼祟祟跟在后面,老板时不时回头看一下,巡逻的人随着楼层越往上越来越多,江慕在魔修的帮助下,顺理成章的来到了最顶层。


    他只探出一颗头,眼见着老板恭恭敬敬等在门外,时不时跟外面的守卫耳语两句。


    “谁在那里?”


    一个人出现捂住他的嘴把他扯了回去,江慕屏住呼吸,弯着腰喘气,还没看清人,对方就光明正大走了出去。


    “方公子怎么在这里?”


    老板一改严肃,乐呵呵的凑了上来。


    江慕看着来人的背影,眯了眯眼,这是刚才那个方公子?


    方公子似乎地位不凡,那个老板对他态度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讨好,方公子不知道说了什么,老板满脸堆笑离开了。


    “发什么呆?我帮了你,你该怎么报答我?”


    来人笑眯眯的对他说。


    江慕咳嗽了两声,“多谢,可我只是一个路过的。”


    方公子嗤笑一声,“行了你,这次我就当没看见,回去吧你。”


    江慕面露感激,如蒙大赦离开,方泽兰看了他一会儿,目光很不友好,还多少有些敌视,这就是师叔说的那个人,有什么特别的?修为很低,除了长相,好像没什么优点。


    江慕打了个弯又绕回来,他如果刚才没看错,老板应该是亲手把那块石头给了那位方公子。得想个办法拿过来。


    江慕心道:要是师尊买下就好了,自己直接要,不比这个来得快。


    对啊!江慕一拍脑门,他师尊不是也在这儿。


    *


    “尊主,有位自称您弟子的过来找。”


    来敲门传话的人内心七上八下,这种事情本来应该一概不理,可如今尊主是真的有个弟子,大多数人都是听说,都没见过,心里没底。这才大着胆子过来问。


    “放他进来。”


    沈其楼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


    果然是江慕,一进门就张开双臂扑到了桌子边上,“师尊——我找了您半天。”


    江慕开口就是打小报告,领他进来的人心虚望天,“尊主,小的告退,有事情随时吩咐。”


    “师尊您怎么在这里?是有什么东西要买吗?”江慕马上起身坐好。


    “你呢,怎么来了?”沈其楼避而不答,反问道。


    江慕打了个哈哈,这就要糊弄过去,“师尊要回去吗?弟子跟师尊一起回去。”


    “走吧。”


    江慕觉得师尊今天对他的态度有点儿奇怪,但也顾不上想太多,因为他一出门又撞上了刚才的那位方公子。


    方公子惊喜的跟他打了个招呼就直奔沈其楼,一口一个“师叔”叫得格外亲热。


    两人在前面走,江慕就识趣的跟在后面,看着方公子跟个花蝴蝶一样围着自家师尊转来转去,气不打一处来。


    “师叔怎么住的这么偏?”方泽兰叉着腰扫视着面前的客栈,“师叔要不换个地方,比如跟我一起住?”


    沈其楼很耐心的婉拒了,“不用了,我不喜欢换来换去。”


    江慕仿佛个透明人,从头到尾被忽略了个彻彻底底。现在天色已晚,师尊歇下了,江慕就要送客。


    始作俑者还笑嘻嘻的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去放河灯。


    江慕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他很好奇,这位方公子为什么管自己师尊叫师叔。


    两人边走边聊,倒是格外投缘,大部分时间是方泽兰在说,但是江慕也从未让话落下。


    “你的修为是怎么回事?”方泽兰问。


    江慕回:“不知道,或许当初是仙使看走了眼。”


    方泽兰很纳闷,问他会有感到无力的时候吗。江慕说经常,如果是普通凡人也就算了,偏偏他是个修仙者中近乎凡人的存在。


    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方泽兰和江慕上前一探究竟,眼尖的江慕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位就是那日的老者。


    除了他还有一个是身强力壮的修仙者,仔细一打听,原来是这位买了老者的东西,结果弄坏了,反说成是本来就是坏的,要老者还钱给他。


    这件事本来很清楚,但是因为老者年纪大了,佝偻着背,引得人疑心是不是其中还有什么隐情,毕竟人都讲眼缘,这个老者一看就不怎么老实。更何况,寿数将至,万一是为了最后骗个人怎么办?


    反观那位青壮年修者,穿着华贵,不像是为了几个小钱计较的人。


    江慕看场面僵持着,想要说几句话,却被方泽兰拉走了。


    “这种事情多了,不用多管闲事。”


    说话时,方泽兰维持着一贯的表情,江慕看出他的不耐烦和烦躁,同样也感到一股没由来的气焰。


    还要多久才能找到王攸的下落。他这么久以来一直明里暗里打听,没找到任何线索。


    “你长得跟我一个认识的人好像。”江慕被拉走后,两人站在河边,江慕突然说。


    方泽兰淡淡道:“是吗?我们家里人长得都挺像的,说不准,你是见到了我的哪个兄弟姐妹。”


    “那还挺有缘分的……”江慕蹲下,附身捧了把河水。“可惜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说句好笑的,就差沉睡之地了,可惜师尊是不可能叫我去的。”


    方泽兰看他,正少个借口,于是顺势提出来,“既然如此,那我不妨帮江兄一把。”方泽兰从怀里掏出了那块石头。


    江慕连连推拒,“这怎么能行。”


    方泽兰强行塞进他手里,“江兄是师叔的弟子,我们谁跟谁呀。拿着。”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达到了某种诡异的平衡。


    方泽兰沾沾自喜,觉得师叔交给他的任务还挺简单。江慕心神不宁的回去。路上碰见老者,还是心软的塞给他一块灵石。


    江慕加快步伐回到客栈的房间,怀里的石头发着烫,等他再次拿出来放在手心,那块黑漆漆的石头从内而外的散发着绿光,一种不详的预感包住了江慕。


    他来不及细想,那块石头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召唤一样,融进了他的掌心。江慕握着自己的手腕,汗如雨下,一股磅礴的力量涌入他的丹田。


    他翻过手来,灵气满的要溢出来,却是黑色的。


    排斥吗?江慕感觉不出来,这股力量自然到就像是本来就在他的身体里一样。


    魔修喜不自胜的看着这一切,没有人可以抗住力量的诱惑。


    他是,江慕也是。


    第110章 修真界废柴30


    第二天,江慕还是像往常一样,端着做好的饭来到师尊门前,敲了两下,没动静。贴耳去听,还是没声响。


    江慕后退两步,试探了一下,没发现禁制,直接推门而入。屋内空空如也,不见人影。独独桌上放了一个信封,江慕拿起来看是写给自己的,展开信封看,上面写师尊探察到魔修的气息,追魔修去了,叫他自己回悬剑峰。


    倒像是他师尊能做出来的事情。江慕把信纸折好重新塞回去,收起来,既然师尊先走一步,那他也没必要继续在这里停留了。


    收拾妥当,江慕走上了和回宗门相反的道路。


    小黑安安静静的躺在他的手里,没有因为他身上渗出的魔气而抗拒。就差一点儿,江慕游走在一条极细的分界线的边缘,无论是往哪边走一步,都影响着他未来的抉择。


    但他没得选,只能闷着头往前走。相当被动,令人生厌。于是他只能劝自己是他自己想去,借此麻痹自己。


    魔修懒洋洋地躺在他的丹田里,晃晃悠悠的享受着有些遥远的路途。一路上,他要做的就是在江慕应付不了的时候出来活动一下筋骨,其余的时间,他就看着江慕,眼神中带了些很奇异的欣赏。


    江慕比他想象中的心肠更软,更有韧性,出乎他的意料。


    作为人魔之子,这很难得,等到了沉睡之地,接受传承之后,江慕会是他们新一代的魔族之首,身上肩负着他们一族走出沉渊,重回魔界的使命。


    更何况他还是沈其楼的徒弟,这么多年唯一的弟子,魔修只要想到沈其楼知道后那张或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就觉得堵塞多年的郁气都通畅了。


    过了几日,方泽兰琢磨着时间要去拜访时,扑了个空。看着人去楼空的客栈,心里不爽。转身就去了望月宗堵人。


    彼时,江慕已经摸到了沉睡之地的边缘。


    他站在一个不低的山坡上,身后是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一片叶子好像能砸死人,身前是一片浩瀚的汪洋,看不见边界,黑沉沉的水翻涌着,仔细听好像还能听到咕嘟咕嘟咽东西的声音。


    天是紫红色,越往下颜色越深,天海就这样混沌的交融在一起。危险而又扑朔迷离。


    “入口不是很好找,你仔细转两圈,保不齐它就自动出来了。”


    “我还以为你会叫我直接跳进去。”一只飞鸟略过水面,留下一道刻痕,江慕看着,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还是想让你活着的,这种时候,相信我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


    魔修语焉不详。


    江慕抛出小黑,他腾空而起,双足踩到剑上,离黑色的水面越近,风就越大,兜帽被灌满了风,垂到背后,露出他满头银灰色的长发。


    “可能会随时出现朔风,伤人很厉害,你小心行事。”


    江慕一双黑色眼眸一眨不眨的扫视着江面,小黑带他闪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风险。大片海域在他的脚下一闪而过,忽然脚下的小黑震颤了一下,江慕身形一晃。


    抬头再看,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形成了一个下陷,周围的水流旋转着往下中心汇聚,江慕心里一喜,这就要靠近,小黑却是死活不往前。


    一股不太妙的预感在他心里升起,于是他当机立断,“小黑,我们撤!”


    小黑得到指令后飞速后退,饶是如此还是险些被突然冲上天的水幕给掀翻。


    “这是什么?”江慕喃喃出声,只遮天蔽日的水幕中一道黑色油亮的生物游走在其中,看起来动作很慢,但一举一动都牵引着黑色海水翻涌,白色的水汽弥漫。


    魔修在江慕丹田里翻了个身,“不用怕,它就是打人有点儿疼,你趁它不注意跳进那个入口里就行了。”


    江慕闻言虽然心没有完全放下,但还是稍微松了口气。


    远远来看,黑色的巨型物在不知是水还是空中缓慢穿梭,时不时地摆一下尾巴,甩起一大滩水,一个小黑点在其间穿梭,宛如蜉蝣,弱小的有些可笑的程度。


    来人不知道看了多久,剑灵坐在他的肩头,晃荡着腿,好奇地看来看去,“主人,真的不过去帮忙吗?”


    响起一道冷的淬冰的声音,“不,看他自己的造化。”


    虽说没用多少功夫,可好歹也是上了点儿心才把人送来这里,希望江慕不要让他失望。


    “主人?”


    在远处,小黑点不见了,似乎是被水淹没,又或许是被不耐烦的蛟兽给扫进了海里。


    江慕挣扎着从水里扑腾,刚探出头吸了口空气,转头又被浪花给拍了进去。密匝匝的水泡浮起,江慕渐渐失去了力气,任由水流卷着他往中央走。


    魔修叫他憋气,运转一下灵力。


    江慕捂着嘴,艰难摇头,若是真动用了灵力,魔气就真的会侵蚀他的四肢,到时,他变成彻头彻尾的魔修,一切就真的再难回头了。


    魔修不晓得他在死犟个什么劲。


    “你本来就是天生的魔修,不然为什么修炼进展如此缓慢!”


    江慕从他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中听出一点儿隐衷。


    随着他整个人在水里泡来泡去,卷来卷去,他怀里的石头钻了出来,浮在半空,江慕伸手去够,那石头却灵活一闪,一个浪花打过,江慕露出水面,他抓紧吸了口气,鼓着腮帮子沉下去,恢复了点力气,努力跟在石头后面。


    离波动的水流越来越远,那石头似乎有意把他往深处引。


    游着游着,在深处,他的正下方出现了一个闪光的若隐若现的白色光圈。


    魔修“哎呦”了一下,江慕想也不想,头朝下,腿倒腾着,一头扎了进去。一阵天旋地转,江慕两眼一闭,失去了意识。


    广袤的沙漠里,常年不见活物,太阳夜以继日的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热量。


    正是最热的时候,沙里的虫子都钻进了深处,随着一阵哀嚎,太阳下方一道亮光闪过,下一刻,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扬起一阵沙尘。


    等沙尘散去,一个人趴在地上,脸和身体在沙漠里砸出一个大洞。


    “……”


    身下的沙子松软,稍微一动,就扑簌簌的往下陷,江慕被热的受不了,在憋死之前,用手肘撑在身侧缓慢的从人形坑里爬了出来。


    他晃了晃头,头发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被烤干了,毛躁躁的铺在身后,魔修在他脑子里不断念叨着叫他往北走,一会儿又让他往南走。


    “闭嘴!”江慕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过了会儿,稍微冷静了下来,环顾四周,蔓延都是荒漠,金色海洋。他这样想。石头丢了,说不定落在了这里的什么地方。不管怎么说,摸索着走一阵,说不定能重新找回来。


    魔修一到这里就跟疯了一样,神叨叨的开始胡言乱语。


    江慕蹚着沙子走了好一会儿,除了蜈蚣,没见到过任何生物。太阳渐渐落下去,夜幕降临之际,整个沙漠的气温骤降,江慕走着走着,眼睑上落下一片濡湿。


    下雪了。


    看来他得尽快找个地方躲一下。不然等到了半夜,他就得冻死。


    *


    “什么东西,竟然敢招惹我?”


    紧随江慕其后的人运气不太好,一直态度很平和的蛟兽突然发了狂,开始攻击靠近的沈其楼。


    面对突然扑过来的巨大水幕,沈其楼丝毫不惧,他张开双臂,体内灵力运转,翻涌着的水在触及他的那一瞬间凝结成冰,随后支撑不足,分崩离析。


    沈其楼升至空中,冷眼看着冰柱砸到蛟龙身上,又陷进海里,“我无意伤你,请不要阻拦我寻仇。”


    “无礼的修仙者。”


    古朴腐朽的声音摧枯拉朽引出无数水珠,朝着一席白衣的沈其楼而去。若是贸然冻结,也会砸到他身上,沈其楼索性翻手设了个结界,将攻击都挡在了外面。


    饶是如此,巨大的推力还是让他身体往后滑了半米。沈其楼站定,这蛟龙是黑海的守护者,他不能贸然杀死,继续和他这样纠缠下去没有结果。


    江慕刚才是在水里消失不见的,那么入口说不定就在水下。


    沈其楼看了一眼,随后甩出一道攻击,趁蛟龙分神闪躲之际,眼也不眨的从空中跳了下去。


    蛟龙发觉自己被骗,气得用爪子拍了一下水面。


    沈其楼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光圈,在变故横生之前一刻,抓住机会,钻了进去。


    几乎是没有任何悬念的,沈其楼垂直落地,仙气飘飘,衣摆连沙土都未沾身。众所周知,一千年前,是沈其楼的师尊和他合力将魔修镇压。


    这里他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饶是做好了准备,沈其楼还是在听到淅淅索索,宛如上万只虫足在沙子上爬的声音时,下意识的头皮发麻。


    当年不可谓不惨烈。这里多得是奇形怪状的异虫,如果不是为了找到魔修下落,他不会想来这里第二遍。


    西江月发出嗡鸣,沈其楼的神识往外一察看,方圆百里的黑色不明物体正呈环状往这边逼近,金黄色的沙子几乎瞬间被淹没。


    倘若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全是密密麻麻的枝节状的虫豸,生着蜈蚣一样的腿,在地上攀爬,无数它的同类一道,或是踩在同类的头上,叠成密不透风的几层飞速移动。


    西江月忍着恶心清理了大片,那虫子仿佛无穷无尽一样。杀也杀不完。


    太阳晒不死它们,冰雪也冻不上它们,生命力堪称顽强,数以万计的加起来,让人寒毛直立。


    沈其楼面无表情灭掉了一波又一波,他知道这是这里给他的报复,不会让他轻易踏足这里,敌意十分明显。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赶尽杀绝。


    虫子在逼近,只剩脚下一片空档,沈其楼甩出一道攻击,击退大片,下一片马上补上。这种状况,到了后半夜才有所改善。


    出了虫子堆,沈其楼刚走两步,又碰上巨型的腾空而起的食人花,张着大嘴,甩着头朝他而来。沈其楼依旧面无表情的从挥剑砍掉了它的根茎。


    来一个砍一个,来一双砍一双,就这样砍菜切瓜一样的不断往深处走。


    对比鲜明的是江慕那边,正躲在山洞里,岁月静好的生火,火焰升腾在半空,江慕伸手烤火,被冻僵的身体慢慢回温。


    有个虫子被热气吸引过来,温顺的伏在江慕脚边。江慕看了会儿,上手摸了摸那只超大型蜈蚣,蜈蚣微微昂起头,好像在说叫他再摸一摸。


    说来奇怪,江慕看着自己刚才被藤条划破的手,他的血一向让某些生物对他退避三舍,可是自从到了这里,这里所有的生物都对他很友好。


    像是见到了亲人一样。


    江慕盘腿坐在地上,无奈的叹气,奈何他是真的不想成为魔修。魔修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迹他从小听到大,甚至还亲身经历过一次,难以原谅,无法和解。


    成为魔修,沦为他们之中的一员,比杀了他还难受。有可以毁天灭地的能力又有什么用,他也不是很想要。


    “砰——”


    整个山洞突然被照的通亮,石壁上的壁虎身上的黑色花纹一闪而过,江慕一下子站了起来,带着小黑走出洞口一看。


    天边火光四射。


    江慕心里一抽,仿佛无数生物的哀嚎嚷出了惊天的气势,吵得他的脑子就快要炸掉了。


    他一烦躁,十里外的生物也跟着躁动。


    那边的沈其楼罕见的骂出了声,这些鬼东西这次怎么出奇的难杀?!甚至还有越挫越勇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