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修真界废柴31
江慕立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怎么有种很奇怪的味道,搞得他心里七上八下,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刚才那只大蜈蚣趁他没注意爬到了他的腿上,又顺着他的腿爬到了他的袖子上。江慕感到有东西坠着,看清是蜈蚣后,那蜈蚣好像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弓起身子,直跳了下来。
江慕起先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他往前走两步,它就走两步,还时不时的停下,等他跟上后才继续往前爬。
“是叫我跟着你走?”
江慕半蹲下,让蜈蚣爬到他手上,两条长长的红色触角碰了碰他的手指,随后分开,最后指向了一个相同的方向。
看来是真的,江慕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火光更盛了,但他心里却不知怎的好受了一些。跟着走了一段,江慕越走越暖和,等他抬起头再看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
蜈蚣的触角指着一个地方不动了,黑紫色的身子蜷缩到了一起。
江慕把它收到袖子里,在一堵土墙前站定,根据它指的方向,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他伸手推了推,墙体没有任何反应。
暖热的风顺着墙体吹到他身上,一脸的风沙。
江慕后退两步,重新看了眼自己面前的这堵墙,厚重沉着,要是贸然动用灵力,很有可能会引得魔气乱窜。
既然如此,那不如朴实无华一些。
黑色的剑鞘磕在土墙上,凿下一块薄薄的土层。江慕歉疚道:“委屈你了小黑。”
小黑这下完全不理他了。
江慕想着等过会儿再道歉,继续埋头苦挖,好在小黑通体坚硬,他也有些蛮力,不一会儿一个坑就出现了。
江慕心里一喜,拿开小黑,胡乱用袖子抹了一把上面的土,刚才他嫌弃拖沓,把外袍脱了,此刻盖在小黑上,伸腿蓄力一踹,又落下一层土。现下就剩最后一下了,江慕一鼓作气踹开。
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出现了。
江慕用手比划了一下能进,又凑近透过洞口观察了一下里面,没发现什么异常,先把小黑连带外袍丢了进去,自己紧随其后,像条鱼似的钻了进去。
里面很黑,伸手不见五指。
江慕等了会儿,眼睛适应黑暗时,摸了摸自己的袋子,掏出来一个火折子点燃了。火焰滋滋的烧着,他举着看了一会儿所处环境。心里大概有数了。
这起先应该是一个可以住人的洞穴,后来可能是因为大风,所以被风沙堵住了。可是这里有什么东西吗?
这时蜈蚣顺着他的袖口爬出,江慕蹲下,把它放到地上,它果然又开始往前爬。
在江慕眼前有好几条路摆着,他拿不准主意,索性决定跟着它再走走看看。虽然不知道把他引来是什么目的,但他直觉,这里的生物对他有种莫名的好感。他对这里的生物也有种莫名的信任。
来都来了,只靠他自己乱走,也走不出什么名堂来。
就这样绕了两圈,他在心里记下路线,跟着蜈蚣来到了一扇门前。门的正中央印着一个手印。门的正下方,是几具堆叠在一起的白骨。
看起来是死在了打开门的前一刻。
可是他一路走来,什么机关都没有碰到,白骨遇见不少。他推测是年代久远,机关被先前的闯入者打开了,此后机关随着岁月失灵了。
真的有这么巧吗?
江慕不敢贸然上前,一路走来。这更像是一座陵墓,曾经小时候,娘病得要死时跟他讲过。很久之前她碰到一个修仙者,她亲眼目睹了他的陨落,还说,不要随便进这些人的葬身之地,会死无全尸。
这些都还历历在目。一个温柔的疲惫的美丽的脸在向他微笑,教他远离危险。
可是阿娘,你知道对方是魔修,却还是生下了我。
我还是来到了这里。
这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吗?
江慕被吸引着,目光粘在门上,他慢慢抬起手臂,手悬空在手印之上。时间像是被拉长放慢一样,他的五指分开,没有丝毫缝隙的扣在了上面。他有些讶异,这个手印同他的一般无二。
随后一阵爆炸声穿过长长的黑黢黢的洞穴传进来,传进江慕的耳朵里。
这是外面的声音,“咔擦”一声,他眼前的门开了。
江慕走进去。
几乎在他走进去的一瞬间,整个外面被炸的火花四射,无数暗道被炸得子虚乌有,一抹白衣提着剑逆着白光走过来。
江慕回头,在门合上的前一刻,看见了自己熟悉的人。
“师尊?!”江慕像是一下子清醒过来一样,用力拍着面前的门,最后一道缝隙也消失不见了。
两人被完完全全分隔了开来。
被拦在外面的沈其楼怔愣片刻,随后愤怒的踹了下门。奈何门纹丝未动。沈其楼的字典里没有“认输”两个字,区区一道破门,不过加了道封印,还敢拦他。
江慕对外面的事情浑然不知,他脱力似的半跪在地上。
师尊怎么会来?
他打不开这扇门,这是个毋庸置疑的事实。师尊不在也好。他回头,一个白发红眸的人就站在自己对面,居高临下的看他。
对方的下半张脸被遮住,上半张脸是很邪魅狂狷的长相,红色的纹样爬满了整个额头。
江慕猛地一惊觉,从地上起身,剑半出鞘,对方一有动作,小黑就会砍人。
谁料对面的人挑了挑眉,往后走,江慕朝着他扔了两道符咒,在炸开的瞬间,对方身上的结界若隐若现。
“别白费力气了,你是伤不到我的。”
对方慢悠悠的晃荡到放着木棺前的台阶上坐下,撑着脑袋看他,“你怎么不敢吱声了,只会寄生别人的胆小鬼。”
江慕瞪着他,这句话却不像是对他说的。
果然,他的丹田隐隐发热,一缕黑气从他身体里钻出来,化形成人,身形瘦削,看不清相貌。想来这就是一直缠着他的魔修了。
江慕赶紧运功,封住丹田,怕他再回来。
那魔修平日里叽叽喳喳惹人厌,这时候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对方看了他一会儿,就扑通一下跪地,手臂放在胸前,“无意冒犯尊上,在下不知道尊上还醒着。”
江慕一下子傻眼了。
早知道这么简单这魔修就怂了,他应该早点儿来的。怪不得来之前一直怂恿他,来之后就默不作声了,恐怕是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所以不敢造次。
“尊上,这小子就是传说中的人魔之子,尊上可借他的身体,更近一层!”
这就开始急哄哄的表忠心了?
江慕偷偷打量着对方,自从凡间回来,陆秋就给他恶补了许多常识。比如说,魔修在一千年之前其实是有过一任首领的。
只不过没打过他们尊主,传闻中和他的一众手下一起被封印在了沉睡之地。
可是这也不是沉睡之地,江慕来的路上,没感受到任何关于魔修的气息,如果是修为特别高的可以理解,但是所有的魔修加起来,不可能一丝一毫都感受不到。
“尊上!”
那魔修情绪激昂说了很多,大体说来就是赞颂一下尊上的功德,吹捧一下功绩,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崇敬之心,最后绕到了他的身上,展示诚意。
江慕觉得自己现在跟小街小贩摆摊卖的小物件没什么区别,唯一能看出的就是那魔修早就当他是自己的所有物,板上钉钉的,如今拱手让人,还有点儿不甘不愿。
江慕被他烦了这么久,早就受够了。
“你这属下之前可是一直想将我据为己有,我若真有这么灵验,他怕不是存了想要取而代之的念头?”
江慕面不改色心不跳道:“这属下按照这么个惹麻烦的程度,杀了也无妨吧。”
麻烦是什么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
下一刻,魔修的惨叫声响起,喉咙撕裂的声音吓得江慕退到了石门上,身体紧贴着上面。他张嘴,还没来得及反应,那魔修就在他眼前炸成了一团血雾。
血雾散去,始作俑者收起张开的手掌,露出个和善的微笑,“你说的对。”
江慕闭嘴,突然有些恶心,这魔修像梦魇一样缠着他,叫他为此担惊受怕,睡不好,吃不香,居然死得如此轻易。
毫无疑问,这个人拥有着强悍无比的修为。碾死自己,恐怕跟碾死一只蚂蚁没什么两样。
“这就怕了?我还以为你会开心呢。”
对方说话的语调很轻松,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轻松。
“他只不过是最下等的魔修,死就死了,而你不一样。”对方盯着他的眼睛,瞳孔微微移动,嘴里说出的话冷漠无情,跟说今天的天气不错一样自然,“你是人魔结合生下的孽种,是最合适的,我的接班人。”
江慕咬牙道:“你看错了人,我死也不会成为你们之中的一员。”
“好笑,你还是这么天真,”对方喊出他的名字,随后仿佛多年的旧友一般,细数他的生平,“江慕,想想你的过往,你的阿娘是怎么死的,你们全村上下是怎么死的,是被你害死的。因为你从诞生那天起,就注定了同旁人不同。”
江慕突然陷入了回忆,那本是再过普通的一天,夜里,首先烧着的就是他家堆在屋子里的柴,浓烟滚滚,呛得他睁不开眼,他的阿娘躺在对面的床上,探出半个身子喘气,叫他先跑。
他哭着喊着去救自己的娘亲,娘被病痛折磨得形容枯槁,但他还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娘拖出来。
好不容易到了院子里,几个黑衣人立在那里。见他出来,不顾他的挣扎,抱着他就走。他死命的去蹬他们,去咬,但是无济于事。他的娘亲冲过来要救他,被推倒在地上。
在他绝望之际,村民们赶来了,提着木桶来救火。
他已经忘了当时的场景,只记得死了一片,邻居家的李伯伯和阿妹横在地上,血从他们的头下流出。
他已经哭不出声音了,眼睛酸胀到只能睁开一条缝,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阿娘跟他讲过的仙人。
只不过仙人显然有所顾忌,施展不开,在打斗中落了下风,后来他被其中一个仙人趁乱带走,火光冲天,他的家没了。
再后来的事情他也记不清了,仙人去了哪里,他也一概忘记了。他回去找村子,也找不到,好像一起都没了,他擦着眼泪离开了记忆中的家乡。
后来就一直在流浪。乞讨,那时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被施舍一个白馒头,因为会挨打,接着会被抢走。剩下的干饼就不会,而且很好藏,贴在他的怀里,不会被发现。
“你的存在总是给别人带来厄运,如果不是你的话,那些人都不会死。你不知道吧?五彩镇早就是荡然无存了,你所见到的,都是死了很久的人了。你的霜姐姐救了你之后,就家破人亡了,被迫嫁给了不爱的人,后来改朝换代,满城被屠,他们五年前就都死了。”
江慕不敢再听,捂住耳朵,声音却如鬼魅一样趴在他的耳边不断说着:“别骗自己了,你知道的,你那个王姐姐,你难道没觉得她跟你阿娘很像吗?唯一不同的是,你活下来了,她的孩子没有。你敢说吗?你敢承认吗?江慕,自从那日起,你睡过一天好觉吗?”
“想想你在望月宗过得那些日子,日日受的磋磨,你的好师兄弟们,可有一天不让你吃过剩饭,你的好兄弟,可以为了一丁点利益舍弃你,又会因为一丁点好处靠近你,即使跟咽苍蝇一样恶心,不觉得虚伪吗……”
“还有你的好师尊……”
“别说了别说了!你闭嘴!”江慕的声音渐渐弱下去。
“你的好师尊,你难道真的以为他对你的身世一无所知吗?不过现在好了,你也报复他了。或许你可以试着猜猜看,你的师尊跟我比起来,谁会赢?”
小黑飞出去被轻飘飘的打回来,摔在江慕身侧。江慕无助的捂住脸,“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啊,本尊不喜欢绕弯子,你把身体给我,我帮你杀了所有人,所有害过你的,甚至那几个魔修,日子是久远了些,可是于本尊而言不难。”
对方半蹲下来,挑起他那一缕变色的白色,“你是一无所有,可是从今以后,你会有力量,可以号令沉睡之地的所有魔修,都会是你的手下,到时候,所有虚伪的人都会死掉。”
“这个世界就干净多了,不是吗?”
江慕从喉管里溢出一丝痛苦无比的呜咽,“我……”
他抬头,从对方的红色瞳孔中看见了自己痛苦无比的脸,又不自觉的重复了一遍,“我……”
对方点点头,鼓励他往下说。
“我答应你。”
江慕整个人缩成一团,倒在地上,发丝由黑色褪成了全然的白色,瞳孔也慢慢变红。他能感受到,对方轻拍他的头顶,“好了,现在我就会帮你实现第一个愿望。”
第112章 修真界废柴32
失重感传来,一阵头晕目眩,再睁眼四周就变成了四方的隔档,江慕费力爬起来,手抓住边缘,这才看清了,自己原来被甩进了冰棺里。
怪不得那个魔修尸身这么多年不腐。
江慕敏锐察觉到身体已经发生了改变,比方说他的手放到冰上,丝毫不觉寒冷,皮肤上绷着的那层皮肤,隐隐透出灰紫色,他知道,他既然答应了下来,这具身体就很难由自己做主了。
远处一声暴响,石门炸的四分五裂,一块碎石砸到地上又弹到他的头上,磕出一小块凹陷。江慕手摸到额头上,沉吟了一会儿,抬眼看着闯进来的人。
师尊果然是师尊。
“终于找到你了。”
“是啊,好久不见。”
两人遥相对立,沈其楼白衣翩翩,站在废墟之中。魔修站在江慕前面,笑容透出些许癫狂和兴奋。
“一千年前,你不过是个刚刚元婴的小修士,跟在你师尊后面,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都已经是化神了。”
魔修上下扫着沈其楼,不知为何脸上总有股莫名的笑意。
昔日的惨烈还历历在目,沈其楼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出当年师尊死在自己的面前的场景,他提剑,面容冷峻,“废话少说,受死吧!”
两个修为相当的人打起来,场面剧烈异常,各种法术不要命的互相砸,尘土四溅,一个火球炸过之后,两人的距离被重新拉开。
魔修以手撑地,腿后蹬,稳住身形,血顺着唇边留下,他满不在乎的抹了一把,笑道:“沈其楼,真想不到,你道心不稳还能有如此实力,那接下来让本尊看看,你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沈其楼把血咽下,冷笑道:“这就送你去死!”
魔修拍地起身,身下炸出一个深坑,他在半空中挥手,使出一掌,裹挟着劲风和强悍的内里而来,范围太大,沈其楼只能结印抵御。
红蓝色灵力相撞产生的巨大冲击引起的波动,把咬牙爬出上半身的江慕给重新掀了进去。
后脑勺着地,冷硬无比的冰壁撞得江慕眼冒金星,鼻腔猝不及防的被血液充盈,如同溺水般的感觉袭来,短暂的空白之后,江慕再次挣扎着爬起来,趴在里面,血滴答滴答的落在冰上。
这一流血,他到感觉自己被冻僵的身体又热了起来,血液落下的地方,血丝渗进冰里,忽的开出一朵黑色的花。
江慕伸出手去碰,有一股冲击袭来,冰棺被撞得前后移动,他一个没撑住,直接脸着地压在了花上。
“嘶——”
江慕有些无力,变强的心思一产生,着地的那侧脸开始产生细细密密的酥麻感,等到他再次起身,那股奇怪的,像覆着一层薄膜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
眼下也没这么多功夫关注这些,江慕颤颤巍巍地往外爬。
一旦真的让魔修上了他的身,且不说他实力大增引起的后果,他自己恐怕也扛不住会彻底丧失意志,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魔修说的那些,为了刺激他说的那些。确实让人痛苦难堪,可眼下有更要紧的事。
江慕拼命抑制住自己粗重的呼吸,那边两人打的不分你我,死去活来,他看了一眼,压下心里的痛苦,从另一头爬出冰棺,然后手脚并用,拖着抵到最里侧,扶着墙往出口方向迈步。
他深知自己是个负担,所以识趣的逃跑。
那边魔修的笑声传来,给自己催眠的江慕稍微一瞥,就见情况掉了个,师尊身体往后飞,吐出一大口鲜血。
血液洒在地上,烧灼起来。江慕手脚发软,心里发酸,挪动不了分毫。
这时,他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视线飞速从自己身上扫过,接着就是魔修的大笑,笑得整个石墓都开始颤动,“沈其楼啊沈其楼,你猜猜看我这道法力打到他的身上会发生什么?”
接着,江慕不敢看沈其楼,魔修那张扭曲的脸瞬间放大,手同鹰爪一样环住了他的脖子,他的肩膀很撞在背后的墙上,骨骼错位的声音格外明显。
他不过是仗着师尊不知道而威胁他。
江慕张了张嘴,喉咙处的手再次收紧,几道破碎凌乱的字艰难的挤出来,“不……,你。”
沈其楼站起来,冷邦邦道:“一千年过去,你脑子都糊掉了,不过是一个徒弟,真以为我会受你的威胁?”
江慕心脏抽痛了一下。
“怎么样?有没有看清你这个师尊……”魔修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接着有些遗憾,“要不是你师尊突然闯进来打断,你这具身体早就是我的了。”
看见江慕挣扎的神色,魔修的手松了松。“早就同你说过了,你的师尊不是什么善人。毕竟,自己的师弟也照杀不误,更别提你这个徒弟了。”
“什什么……意思。”
魔修爆发一阵惊天大笑,“没什么意思,问你师尊就知道了!”
沈其楼直直的站在那里,眼睛看不出什么变化,“只会挑唆人,干脆等着我杀你好了。”
见他这幅样子,魔修放开江慕,任由他瘫倒在地上,转而继续刺激人,“鼎鼎大名的沈其楼,一心斩尽天下魔修的沈其楼,大义灭亲起来,也是十分令人钦佩。”
“你只会说这些吗?”
沈其楼今天戴了那个笑着的白色面具,此情此景看起来略微有些嘲讽,“躺了一千年的滋味怎么样?”
魔修暴跳如雷,“好啊好啊,来,今天不亲手将你挫骨扬灰,本尊的名讳倒过来写!”
“呵,你能有什么名讳,沉睡君吗?”
江慕捂住自己的脖子使劲咳嗽了两下,耳边传来师尊的嘲讽声,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果不其然,魔修气急了,什么法术不要命的往前丢。
“也好过你迟迟突破不了,死修士!”
那魔修的修为看不出是有多深厚,他师尊他是知道的,但此刻看来,师尊不知为何,一直节节败退。
从前从未放在心上的问题一个个出现:师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师尊到底是因为什么一直突破不了?道心不稳又是因为什么?
无情剑道,无心无情,大道可成。
从前江慕总觉得奇怪,这样心软的师尊竟是佼佼者,而今看来,师尊确实当得起,天下第一剑修的名号。
从他拿到石头,或许更早,在他被派去五彩镇时,或许师尊就知道了。
他从未真正认识过师尊。
魔修居高临下看着沈其楼,“怎样?被敌人打的落花流水的感觉是不是很差劲?”
沈其楼伸手,沾满了鲜血的西江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然后毫不犹豫的朝着魔修刺了过去。速度之快,魔修闪躲不及,胳膊上被划出一道血痕,黑色的血液往外渗。
“你以为你进来的时候,为什么会遇到这么多虫子。”
沈其楼侧脸拧眉,什么意思。
接着他看见,魔修胳膊上的伤口竟然愈合了。
他一下子懂了,西江月喝了太多虫豸的血,已然伤不了对方。
魔修得意了两下,以为沈其楼会乖乖认输,没想到沈其楼拿起西江月又给他来了两剑,“试试再说。”
魔修有恃无恐,躲得很消极。
“真是犟,和你那个老不死的师尊一样。”
“闭嘴!”
沈其楼看准时机,往他腹部刺了一刀,突如其来的疼痛引得他笑了笑,用内力把剑震了出去。
西江月脱手,从空中划过,最后落到了江慕脚下。
江慕蹲下,指尖发颤,当着两人的面捡了起来。
沈其楼一下子慌了,因为西江月完全没有任何抵抗的被他拿了起来。这就说明……说明,魔修脸上果然先是怔愣,后来了然划过。
“沈其楼……”
魔修未完的话,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
西江月是他的本命剑,是认主的。
魔修突然觉得好笑,“沈其楼,你在想什么呢?”
江慕迟钝的听不懂两人明里暗里的争锋,西江月拿在他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江慕!”魔修站在不远处,大声道:“沈其楼早就知道你是人魔之子,收你为徒不过是为了利用你!你甘心就这样被蒙在鼓里,像傻子一样被耍的团团转吗?!”
“江慕!”魔修的话像魔咒一样钻进他的心肝脾肺。
“是真的吗师尊……”江慕转而看向沈其楼,试图从他的眼睛里找到答案,结果却只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难堪。
“是又如何,江慕,你凭什么以为,我会需要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徒弟。”
沈其楼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伤人。是啊,说的没错。
江慕的思绪飞回到很多年前,他初见沈其楼时,对方高高在上,连眼神都欠奉,这样厉害的人,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凭什么俯下身来迁就自己。
“你说得对。师尊。”
魔修剩下的话悄无声息地传进他的神识里:还记得王攸吗?他还好好的活着,他也在找你。拿起西江月,杀了沈其楼,我就告诉你,他在哪里。
沈其楼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只知道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江慕眼睛红红的,拿起西江月的手指微微泛紫,指着自己。
世界仿佛在那一瞬间被冻结了起来。
万物都藏匿了起来,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往昔的师徒反目,刀剑相向。
真是一出好戏。
这并不足以杀了他,不杀人却诛心。
第113章 修真界废柴33
魔修揣着手站在一边,笑得很欠揍。
沈其楼敛眸,在面具之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江慕你疯……”
“是!”江慕握着西江月的手不断收紧,“我是疯了!”
他忽如其来的崩溃让在场两人都有些发怔,江慕越说越激动,“我不是什么施舍一些好意就能摇着尾巴凑近的狗,师尊!沈其楼!!你要是真的拿我当徒弟,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救他,你明知道明知道……”
江慕不是傻子,不是看不出魔修在骗他。可是这件事就像扎进他心里的一根刺,耿耿于怀。
为什么偏偏这件事,对他最重要的事,师尊不肯帮他。
“江慕,你是我的弟子,你若是想修无情道,不该有私情。”沈其楼的语气称得上是心平气和。
“我不要!”两行泪顺着他的脸流下,“师尊,我是块顽石,没什么修仙的天赋,也不求上进,如果为了修炼,断情绝爱,我宁愿像蜉蝣一样朝生暮死!”
魔修适时打断,“你只是跟错了人,跟我练魔功,还是个好苗子的。”
“你想清楚,为了这点儿情爱,要放弃走正道,投靠这等污秽之物吗?”
“你怎么说话的?!”
“师尊……我再喊您一句师尊,难道您从来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爱吗?您难道完全不能体会我的心情吗?”
说完后,江慕又自嘲笑笑,“也是,师尊一向是正道楷模,心里自然也容纳不下一丝一毫的邪念。”
“你,”西江月在江慕手里发出阵阵哀鸣,连带着影响到了沈其楼,“你跟我回去,今天的事情……我可以当作,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魔修似乎很喜欢看到沈其楼难受,看他也有这一天,被心上人拿剑指着,心里说不上来的开心,就差抓一把瓜子,当场开磕了。
什么话本子才会出现的情节,看得人心情舒爽。
江慕举着剑,西江月暗暗抗拒,却并没有大幅度的晃动,魔修看的啧啧称奇,这得到什么程度了,才可以让本命剑彻底为人所用,甚至可以拿来伤害剑主。
有这种人在,相信不日就是他们魔修一统修真界了。
等着等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魔修刚皱起眉,意识到不对,变故陡生,接着一柄通体黑色的剑直朝着他的命门而来,这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剑就穿过他的身体,把他钉在了墙上。
等他再看,两人的位置已然掉了个,西江月物归原主,沈其楼站在后面,见状放下抵住江慕后背的手。
“你你竟然……还能使出灵力。”
魔修磕巴着指着沈其楼。
“拜你所赐,这一千年我一直在没日没夜的修炼。修为见长,至于为什么不突破,是故意躲着天劫。”
“所以你刚才都是骗我的?”魔修对江慕怒目而视。
江慕顶着两个通红的眼珠子,咧开嘴,笑得十分无辜,“对不住了哈,主要是你蛊惑人心的本事差了些,还是睡得太久了。”
魔修呵了两声,“不过你们两个不会真以为能伤到我吧?”
江慕下意识挡在前面,被沈其楼轻轻拂开,“师尊在,用不到你。”
魔修气急败坏,“想我堂堂魔尊,这不过只是开胃小菜,我的本体还在沉睡之地,我们等着瞧!”
说着他的身体开始趋近透明,这时江慕不知想起什么,心念一动。
魔尊的魂体离开之前,一股钻心的疼简直要深入骨髓,接着浑身上下都开始疼。这才想起是刚才沈其楼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被这家伙催动了。
“你很好,江慕,等着瞧!”
一小缕黑气穿过两人之间,飞出洞口。岩壁上因打斗而产生的碎石支撑不住往下掉,冰棺顷刻间化为乌有,藤蔓抽条发出唰唰声,顶端的花苞咯吱一下开放。水蜿蜒成小渠。
空气在静静流淌。
江慕一言不发走到刚才的墙下,把自己的剑捡了回来。蹲在原地磨磨蹭蹭良久没有动作。直到身后传来剑刃插进地里的声音,他才恍然梦醒一样回头。
“师尊!”
沈其楼用剑撑住身体,整个人好似轰然倒塌往下歪倒,江慕冲过去,胳膊十分克制的环住他的腰身。
“你怎么样?!”
沈其楼又咽下一口血,说话间口鼻都带着铁腥味,“无碍。放手。”
江慕犹豫着,手在虚空中晃荡了一会儿,还是重新贴了上去,“弟子心里不安,让弟子靠您一会儿吧。”
沈其楼一席白衣,滴血未沾,江慕拿不准他伤得是否严重,默认按重伤处理。按照他对师尊的了解,死要面子活受罪,伤越重越要想让人看不出来。
沈其楼这次没说话。
江慕眼神瞥见从主人手里脱手,躺在地上的西江月,天可怜见的。于是道:“师尊,刚才实非我本意。师尊的本命剑也是察觉到弟子并没有杀心,才肯乖乖待着。”
等两人出了墓穴,天地开阔,江慕呼吸到新鲜空气之后,转头看,西江月立起来跳过碎石群,跟在后面。
一股莫名的心虚上泛,“师尊——”
沈其楼淡淡扫他一眼,挥手变出了一个水镜,“你打算这样回宗门吗?”
江慕赶紧摸了摸脸,水镜里清清楚楚映出他的脸,一朵硕大的繁复的黑色花纹占据了他的左脸,指尖碰上,还有些刺痛感。
“这是……”
“魔族上古一脉的印记。”沈其楼补充道:“传说在万年前最后的血脉就彻底消失了,如今看来,典籍也不是很可信。怪不得当初你初进宗门,无人发觉。”
“不是,师尊我,弟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师尊要赶弟子走吗?”
其实他想问的是,师尊会不会杀了他,他心脏很脆弱,不想问这么直接。
“江慕,你知道的。”
沈其楼古井无波道。
江慕强忍泪意,“是,师尊。等从这里出去,弟子就自请离开宗门,今后师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一想到今后就要真的同师尊对上,就有种吾命休矣的感觉。
谁料师尊听了他的话,神色有些不解,“你在说什么?魔尊本体还在,你难道一个人能打过他?”
“哎?师尊!”
江慕领悟过来是什么意思之后,脸色短短时间内迅速由雨转晴。
“可是师尊,我的脸……还有我的头发!该怎么办?”
沈其楼胸有成竹道:“不用担心。”
得了这句保证,江慕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旋即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真好奇那个魔头是怎么出去的,”江慕抬头看着再次黑下来的天,搓着胳膊抱怨。“师尊,你冷不冷?”
“不冷。”
“哦。”
据说修炼到一定境界的人是感知不到冷暖的,师尊肯定就属于这种状况。
江慕亦步亦趋的跟着,心里盘算着凑近些会不会更暖和,一个走神,不小心撞上了,沈其楼转身,手里的火舌烧到脸上,透过面具,看出几分不耐,“江慕,别跟这么近。”
感觉到自己被嫌弃的江慕识趣的后退了两步,小声道:“对不起。”
沈其楼转身,继续往前走。
江慕抿了抿嘴,现下两人能走在一起,也就是还有个共同目标没消灭了。到了这种时候,江慕反而在想,自己今后,如果不修魔,还能做些什么。
名门正派,怕是同他无缘了,与其平白招人厌烦,或是喊打喊杀,还不如寻一处清净地,什么都不做,平静过完接下来漫长的岁月。
江慕很迷茫,走在他前面的沈其楼也不太好过。
伤得太重,甚至损害到了根基。那魔修没说错,他这些年一直在原地踏步,道心不稳。眼下强撑着也只能维持表面上的祥和,实在分不出别的心思了。
两人兜兜转转来到最初江慕待过的山洞里,江慕算是熟客,熟练的生火,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件大氅,趁沈其楼打坐,才敢给他披上。
披完才觉得多此一举。江慕半跪在沈其楼跟前,觉得多余,但还是伸出手捋了捋他垂到前面的发丝。其间,指节不经意的碰到了面具上。
吓得他手赶紧缩了回来,心跳很快就要跳出嗓子眼。山洞里黑黢黢的,只有这一小块生了火,被火光照亮。火苗在师尊露出的仅有的肌肤上波光粼粼晃动。
他遇到过同王攸很像的人。但只是长相。他会恍然,但清清楚楚的可以分开是截然不同的两人。
但是为何,他会在师尊身上,两人之间性格天差地别的人身上找到一丝熟悉感。
熟悉到他不自觉的想要靠近。
手指悬停在半空,落在那张扬起的面具嘴角上,有个声音跟他说,只要把面具掀开,一切就都明了了。
柴火“噼里啪啦”的快要燃尽,一双手往里添了把柴,眼神放空。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干坐到半夜,他才从胸口掏出一本蓝皮的秘籍,翻开看了两页。
师尊口中的办法就是这个,江慕看了两页,发现既不是什么改变发色和瞳色的小术法,也不是什么障眼法,而是教给他怎么利用几株草药给头发上色,至于瞳色,书中告诉他,可以买个眼罩戴一戴。
简直无厘头到了好笑的程度。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他修为不够而已,只能采取比较朴实的策略。
江慕合上书,叹了口气。
开始思考自己成为魔修,约束自身,不胡作非为,滥杀无辜,被正道追杀的几率有多大。
刚想了一会,左脸就有灼烧般的疼痛。江慕歪着嘴,用手捂脸。
想到脸竟然是最好解决的,他大可以对外宣称毁容了,扣个面具在脸上。简单直接。
第114章 修真界废柴34
两人在沙漠里胡乱转了两天,江慕找到了一颗枯树,折了两根枝杈,削了削,当成拐杖用。
沈其楼掀开帽子,嫌弃道:“我不用这个。”
江慕把新鲜出炉的放在手心掂了掂,又往沙里戳了戳,“师尊不用,那我自己用好了。”
经过两天的磋磨,江慕已然从一个水晶虾饺变成了皮皮虾,沈其楼看他上蹿下跳,一会儿搓木条生火,一会儿抓虫子烤熟,并且吃得津津有味,有些意外,“江慕你上辈子是野人出身吗?”
江慕满不在乎的咽下嘴里的虫子腿,“这辈子也差不多,我当初在凡间乞讨时,老鼠也不是没吃过。”
江慕一边用吊儿郎当的语气说话,一边把水囊递给他,“有时候法术不是万能的,修仙者也是人,先活下去再说别的。”
沈其楼挑了挑眉,“懂得还挺多的。”
语气很阴阳怪气,但江慕能出来他这是在别别扭扭的夸人,毫无负担的应下了,“师尊怎么才发现。”
沈其楼有些意外,这两天,江慕跟换了个人一样,话里话外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不像之前那个乖乖徒弟。
被那个魔尊侵染了心智的猜忌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等到了深夜,万籁俱静,一直打坐的他睁开眼。
江慕就靠在对面的石壁上,闭着眼,凑近了能听见均匀平缓的呼吸声。
沈其楼趁他睡着了,放慢呼吸,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会儿。他脸上的生出的纹样,在夜里,在这个有些昏暗的角落,像是马上就要刺破皮肤生长出来了。白发衬着黑袍,魔修的典型。但他竟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反感。
他把手悬空在他的头顶,给他输了会灵力。柴火是新添不久,烧得正旺,黑色的大号影子在墙上一动不动。灵力散发着莹莹白光,流动着,从一人的手里源源不断地涌出。
黑色好像是淡了些。
沈其楼的手维持着输灵力的动作,头低下,微微侧过身,借着光看清了他的脸,黑色被冲淡了一些。
他的另一只手抓起江慕的手腕,放在自己腿上,给他搭了会儿脉象,眉毛拧起又舒展开,江慕是魔气入体,影响了相貌不假,可是好在,他修为尚低,能调动的经脉有限,魔气还未大规模在体内扩散。
换句话说,只要江慕今后不动用灵力,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就可以一直平安顺遂的活下去。手上不用沾任何血,也不会被同门发现排挤。
沈其楼不觉得这是个很难的问题,只要他在一日,还怕保不下江慕吗?
只要他不杀人,永远是那个单纯的少年人模样,我就可以永远把你当成我的弟子。
沈其楼有些眷恋的垂眸看着眼前人的睡颜。
只要沉睡之地没有异动,他们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就很好了。说不定不用过很久,他就能坦然面对在幻境的一切。只要给他点儿时间就够了。
输灵力的时间有些长,不知不觉沈其楼就阖上了眼。
墙上的影子,眼睫眨了下,睁开了眼。身体一动不敢动,就着这个姿势静静的看了会儿眼前人。
“师尊啊……”
要是时间停滞该多好,不用面对外面的事情。天地之间,唯余他们两个而已。
江慕眼睛含泪,恨不得再看久一些久一些。
上一次,魔族异动。封印的人,是沈其楼的师尊,这样厉害的人,都死在了那场大战中。如今,看他们的样子,离卷土重来的日子也不远了,如果必须有一个人要牺牲,他希望是他。
只要他坚持,两人谁都不说破。
就只是师徒,徒弟代替师尊去死,是很正常的事情。
…
*
两人在沙漠里摸索出口,外面的人同样也急翻了天。
宗主因着自家的师弟一直没动静,好几天心神不宁,扯出一众长老,掰扯半天,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寻找,终于在暗渊之上,探寻到了沈其楼的气息。
因着这是带了些禁制的地界,他们又费尽心思,抓了只魔修来找入口。
等一拖一把人捞出来的时候,两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睡,宗主对此倒是很乐观,人都找到了,醒只是时间问题。
果然,第五日沈其楼就醒了。
迎接他的,是铺天盖地的质疑声。比如说:为什么他可以进入暗渊。暗渊离北边二十里就是沉睡之地。还有,就是关于江慕这个人。大家的态度都大差不差,江慕一个废柴中的废柴,修为这么低,拖累了沈其楼,早些逐出师门好些。
宗主上门想要同沈其楼商议一下,结果连吃了几次闭门羹。
对各大长老,也是安抚为先。
“宗主,尊主若是宁愿把天材地宝花在一个废柴上,也不愿意为宗门培养更多有天赋的弟子吗?这未免太过肆意妄为。先前宝器被盗的事情,也这么不了了之了,宗主,我看他根本就没有把您放在眼里。”
“白长老——”宗主坐在上首,头疼的扶了扶额,“休要胡言,师弟是个有主意的人,本座这个当师兄的,多少只能由着他。这件事今后就不要再提了。”
“宗主!”
白眉长老吹胡子瞪眼一通,这江慕他横看竖看都不顺眼,要是真让他一直当首徒,难免叫他记起当日夺走了他的筑基丹的事情。
“宗主,这也不是老朽一个人非要纠缠,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嘛!不如,就让尊主多收几个徒弟也行!”
“这收徒大会……还要等三年。”宗主算了算日子。
白眉长老赶紧说:“还等什么收徒大会,我们诸位长老名下多得是天资过人的弟子嘛!”
宗主笑了下,“白长老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可惜这种另投他门的事情,在望月宗从未发生过。”
“这有什么,总归是好事儿。我们也是为宗门的未来打算。”
宗主目光透过白眉长老看两侧坐着的长老,大家都没表态,被他看过的人都低下了头,意思很明了了。
“罢了,本座就做个中间客,再去说和说和。”
应付完各位长老,宗主就传了个音,径直去了悬剑峰。
到的时候,竹屋敞着门,远远就能看见,里面的人正在同自己的头发缠斗。
“我帮你。”
坐在镜前的人看见是他,没好气的拒绝了,“不必。”
“我记得你一直不喜欢束发。”宗主看着铜镜里的脸,轻声道。
“我是不喜欢,所以都是江慕给我束发,我自己束,总觉得哪里不太平整。”沈其楼左右看了看,手摸到后面的头发有些不那么顺,嘟囔了两声。
“你真的把他当成弟子吗?”宗主忽的问了一句。
沈其楼的手顿了顿,重新把头发放下来,“同你有什么关系。”
“我这次来找你,是有要紧事同你商议。”
“如果是因为沉睡之地产生异动,那就不用说了,你只管放心好了,有我在,修真界不会有任何问题,你的宗主之位,也不会受到动摇的。”
“你说话非要这么难听吗?”
宗主直起身,“我好歹是你的师兄,长老们对你颇有微词,修真界其余人的态度,你可以不管不顾,可我不行。”
“是吗?”沈其楼转过身来,“那你这次又要怎样权衡利弊,像当年一样抛下我那样再抛弃我一次……”
宗主闭了闭眼,“对不起,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沈其楼指了指门外,“不请自来的人我这里不是很欢迎,自便吧。”
“你去哪里?”
沈其楼背朝他往外走,“去看看我可爱的小徒弟。”
宗主盯着他的背影,目光沉沉。
徒弟……
他没走,而是自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伸手抓了片竹叶,过了会儿,一道传音符飞来。
“宗主!沉睡之地果真有异动!想来玄印师祖的封印坚持不了太久了!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是他的手下。
沈其楼如今重伤未愈,要不然他会是这次修补封印的最好人选。
宗主伸手掐灭传音符,心里有了盘算。
他翻过手,翠绿的竹叶飘摇着落下。从蓝色的天,绿色的叶落到黑色的衣衫上。
一双瓷白的手轻轻拈起那片叶子,轻轻丢下冰床。冰床散出白白的雾气,躺在冰上的人两手搭在腹部,脸色苍白,渐趋透明,脸上时隐时现的黑色,像一只脆弱的蝴蝶。
快一个月了,怎么还没醒……
沈其楼在一边打坐,时不时的睁眼,看一眼静静躺在那里的人,随后又闭上眼,安心继续打坐。
西江月再次被沉入了寒潭底部,剑灵委委屈屈的多次表示想要出来,都被沈其楼无情的拒绝了。
西江月悲愤地痛斥沈其楼偏心,居然向着自己的徒弟。
沈其楼则平淡表示:这都是没出息的剑应得的。
剑灵敢怒不敢言,在潭底猛踹被立在一边的黑色剑身,并表示对方也是个没出息的剑。
落水洞中的时间过得很快,水滴答滴答的落下,在洞内产生淡淡的回声。
水镜日复一日的看着沈其楼给人喂水喂药,俨然陷了进去,虽然事情朝着既定方向发展了,但两人之间,注定坎坷。
这日,江慕微微动了动手指,在有知觉的情况下,感受着发丝轻擦过手背,一双手扣住自己的下颚,清凉的水流进嘴里,湿润的嘴唇被轻柔的帕子抹干。
不想睁眼……江慕喉结微动,指尖划过一层柔软的布料,是师尊吗?估计着人走远了,江慕才做贼心虚睁开眼,假装自己刚醒。
眼前的景色从一小条慢慢扩大,一张放大版的俊脸出现,幽幽道:“醒了?”
江慕以为是幻觉,重新闭上了眼,再睁开。
“不认识人了,怎么不喊人?”
江慕吓得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师师师尊!您的面具!?”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就这样坐在自己不远处,对他的过激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神中流露出来的些许窘迫都在他眼中被无限放大,总之就那样,坐在那里看他。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还在王家时,某个平常的夏季午后。
衡之……还是师尊?
心中早有预感,可真要他面对这天时,他真的不知道第一句该说什么。
好久不见,师尊你怎么顶着我喜欢的人的脸?王攸你怎么变成我的师尊了?还是说……师尊,王攸,这到底是什么回事?为什么师尊现在突然摘下了面具,他该说什么……是佯装镇定,还是喜极而泣,或者是大哭特哭……
“师尊你还认识我吗?”江慕磕磕巴巴的张口说话,险些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
不像话。
第115章 修真界废柴35
“傻了不成?”沈其楼微微侧脸,抬起眼来看他。
江慕瞳孔缩小,无意识地绞着自己的手指,扭捏着下地,脚步虚浮差点儿摔倒,沈其楼微微仰头,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师尊当初可是同我们一起进入的幻境?”
沈其楼愣了一会儿,江慕没站着,而是半蹲同自己平视,清澈透亮的双眸中映照出他的脸,“一起算不上。”
“那师尊……可还记得什么事情?”江慕眼神从未离开过他的脸,小心翼翼的,为了得到一个答案。
沈其楼忽然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对劲,摘下面具之后,顶着自己本来的面目,到有种少穿了一件衣物招摇过市的感觉。
“我应该记得什么?”
江慕闻言,垂下了头,看样子有些沮丧,“也是,师尊要是记得……应该早就赶我走了。”
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沈其楼在心里道。
“师尊——”江慕过了会儿又抬头,“弟子是诚心仰慕师尊,此生惟愿常伴师尊身侧,师尊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江慕生了张好皮囊,并且乐于以此为武器,配合上他无辜的神色,我见犹怜。
沈其楼飞快的眨了眨眼,面上装的冷静自持,“没有人要赶你走。”
江慕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嘴上说着敬仰啊,仰慕啊,一双爪子直接上手扣住了师尊的膝盖,欺身向前,明明位于下首,却眼神灼灼。
沈其楼刚要开口训斥他没大没小。江慕就把手收了回去,睫毛弯弯,“师尊是世上最好的师尊!”
完美掐着他要发脾气的时机,一时发作不出来,有些憋气,沈其楼瞧他一眼,觉得还是低估了这小鬼的杀伤力。
江慕笑容满面的起身,“师尊头发乱了,弟子给您束发!”
说着,丝毫不给反应时间,凭空变出一把木梳就开始上手,自己的头发老老实实的待在对方手里,沈其楼也只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过会儿他要去跟诸位长老掰扯,顶着一头乱发有辱斯文。
自家徒弟,梳个头发也算不得什么。
江慕的嘴角要翘不翘,脸颊飞来两道微红,师尊的头发宛若绸缎一样,柔软光滑,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他皱了皱鼻子,能问到一股很淡的檀香味。
心脏跳得很快,差点儿要跳出来。
江慕不断给自己打气,才能勉强抑制过分的喜悦。免得叫师尊看出来,嫌弃他傻。
落水洞的水滴每隔两秒就会落下一次,面前的水镜里是那张自己日思夜想的熟悉的脸,江慕只敢束发冠时偷偷瞥一眼,然后垂下眼,自然的捋着对方的头发。
他从前也给师尊束发,同现在却是两种不同的感受。对师尊,他小心翼翼,指尖生怕触摸到对方的皮肤,现在,则需要努力克制脑中许多不合时宜的想法,拼尽全力同自己的本能对抗。
好想抱一下。
师尊很忙,传话符烧了好几张,没完没了。
临走之前,江慕亦步亦趋把人送到洞口,沈其楼看他,他也不躲,反说:“师尊,弟子能一起去吗?”
沈其楼摇了摇头。
“师尊,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不用等。”
“师尊……”
“你今天很奇怪,有时间把我给你准备的功法练一练。”
“是师尊,那功法还有其他的吗?两本会不会太少?”江慕赶紧一步。
沈其楼有些无语,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慕语塞,慢吞吞道:“师尊——您能。”
“师弟!”不俗之客骑着灵兽从天而降。
江慕看见是谁,脸色马上垮了下来。沈其楼也是,本来淡淡的笑意,转而严肃起来,他反手把面具扣回了脸上,问:“什么风把你刮来了。”
宗主从灵兽上下来,赶到沈其楼跟前,好脾气道:“长老们都在等你,你先过去再说。”
沈其楼跳上灵兽的后背,不忘回头再看一眼江慕,江慕报之甜甜的微笑。宗主站在江慕身边,朝他挥手,沈其楼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拍了拍身下的坐骑。
“宗主请自便,弟子伤还没好,回去休息一会儿。”
江慕作揖,这就要退下。
“等等,我有两句话同你说。”
江慕不情不愿的挪回来,做好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准备,“宗主请讲。”
*
沈其楼到了之后,发现其他宗门的人也在,都很面生,也没怎么放在心上。那群长老到了他跟前,一个个都装得通情达理。
不过话里话外都在暗戳戳的表达如果多收几个徒弟会更好。
沈其楼百无聊赖地听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烦。他想一走了之,又觉得不能这么轻易的叫他们胡言乱语。名声他倒是不怎么在乎,但是江慕多少还是要注意些。
时间一长,大家都看出沈其楼有心袒护,各种明里暗里的阴阳都被挡了回来。
他们拿沈其楼没办法,针对江慕也没有什么成效,一时之间气氛陷入凝滞。
还是宗主带来的消息打破了这一僵局,不过,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今天请大家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沉睡之地异动越发频繁了,诸位近些日子来,要尽快做好打算。届时倘若真的发生什么,诸位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宗主从殿门一路穿过众人,在沈其楼背后站了会儿,说完后坐到了正中央,目光炯炯扫过在场所有人。
惊讶有之,惶恐有之,最淡定的当数沈其楼,听了会儿大家的话,顶着在场所有人的压力,也不过懒懒的回应了一句,“不用过于忧心,半月后本尊会自去沉睡之地修补封印。”
宗主看他一眼,道:“师弟说的有道理。封印大阵怎么说也有一千年了,有破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是!”
“那江慕一事……”
兜兜转转,有绕回了这个话题。沈其楼拧眉,刚要发牢骚。
一道清冽的声音出现,“怎么还有我的事?”来人一席格格不入的黑衣劲装,步伐稳健,衣摆飘扬,“师尊!我来接你回峰!”
江慕笑着撑住沈其楼的座位,沈其楼回身,对他的到来有些意外,“你怎么不好好养伤?”
“师尊最重要嘛。”江慕嬉皮笑脸道。
“这……宗主。”
面对长老和门派掌门的神色各异的眼神,宗主看了一眼江慕,江慕同他对上目光,几不可查的笑了笑。宗主在心里叹气,转头安慰长老们,“江慕是宗门大师兄,来议事殿并无不妥。”
江慕语气欢快,“多谢宗主理解,那师尊和弟子我就先回去了。”
沈其楼就这样被拉了出来。
“师尊肯定听得烦死了,对不对?”
江慕走前两步,背过身来面对着他讲话,高高的束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肆意张扬。
“嗯。”
如果说先前的沈其楼会纠结,江慕分布分得清,师尊和心上人的区别。现在则完全不会了,江慕自从那日确认了他就是王攸,对他一日好过一日。
师徒的界限被人为的模糊,边界越来越不清楚。沈其楼隐隐感觉不对劲时,对方已经堂而皇之就差登堂入室了。
“师尊!”
江慕隔着桌子对沈其楼笑,胳膊搭在茶具的两侧,“师尊觉得弟子这次泡的茶好不好喝?”
“可以。”沈其楼抿了一口茶,轻轻搁下。
“师尊,”江慕受了鼓舞,索性把自己的那张放古琴的桌子直接搬到了沈其楼桌子边。
“你又要做什么?”
江慕把桌子对好,理直气壮道:“师尊喝茶,弟子挨着师尊学琴,师尊好多加指导。”说着整个人就像没骨头的一样往沈其楼身上栽。
沈其楼端茶的那只胳膊被环住,无奈只能换了之手,“亏你不觉得挤。”
“跟师尊在一起,弟子只恨距离不够近。”
沈其楼手一晃,清底茶差点洒出来。
两人坐在崖边,面前就是汹涌的瀑布,水雾随风飘散。两人靠在一起坐了会儿,江慕学琴不太老实,坐不住,沈其楼时不时伸手替他拨一下琴弦,也不过分苛责。江慕也就只能在他说话时,耐着性子听一会儿。
江慕又学了会儿,突然一下子趴下了。额头砸在木桌上,发出闷响,沈其楼把他头扒拉起来,皱着眉掀起他额前的碎发,看看红了没。
江慕乖巧的任由师尊动作,忽然道:“师尊,大家都说,师尊对弟子好的有些过头。还猜测是因为弟子长相太过,弟子已经说过他们了,师尊觉得呢?”
江慕想起自己因为外貌招惹的纷争,说着话时,带了些好笑的意味在里面,本意是想同师尊分享一下有趣的事情,再加上自己一些神戳戳的小心思。师尊当然不会给他什么回应。
沈其楼按在他额头上的手指略一用力,江慕呲着牙嘶了一声,委屈喊道:“师尊——”
沈其楼回神,收回手指,微微敛眸,轻声道:“也没说错。”
江慕以为是瀑布声音太大自己听错了,往前又凑了凑,“师尊?”
师尊抬眼同他对视,语气夹杂了许多情绪,“是你太迟钝……”
江慕:“……”
时间被扯着拉长,水流的哗哗声,像是一下子消失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耳边只有风声和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江慕缓缓道:“师尊,弟子很小就开始乞讨,被迫适应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虽然这样徒弟还是不求上进,唯一的心愿就是混吃等死,可是弟子,从来不把那些什么所谓的礼,什么仁义礼智信,忠孝,尊师重道放在眼里,都是狗屁。可是师尊,弟子对您是真心敬仰,崇拜。”
江慕咽了口水,“我从小就立志,将来要同您一样厉害,可以斩妖除魔……”
沈其楼听了一大堆内心剖白,从一开始的心疼,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你想说什么?”
江慕侧身,手臂撑在两侧,忽的起身靠近,“师尊……我不是什么信男善女,师尊,我想说……”
沈其楼后仰着头,未完的话都消失在了唇齿之间。
背后是永远不息的流水,气息绵长不绝。
“师尊……”
您教我辨是非,明善恶,为我辩护,带我修炼,可惜,小人变不成真君子。
第116章 修真界废柴36
“宗主,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江慕意欲残害同门,其罪当诛,罪该万死!”
“杀了他!杀了他!”
江慕头疼欲裂,身体僵硬又动弹不得,他皱紧眉头,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他被绑在高台之上,台下的人很多,有他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太阳很毒,照得人睁不开眼,汗顺着鬓间留下,有些流进他的眼睛里,他闭上眼,再次睁开眼。
这次看清了每个人脸上深恶痛绝的表情。很凶狠,丝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宗主站在他身边,这些人会冲上来把他撕碎。
他垂下头,脑子里一点儿关于发生了什么记忆。
“昨天,陆秋来找你的时候,被你所伤,长老们当场将你抓获,你身上的魔修印记也一并被发现。”
宗主平静的目视前方,却在用神识同江慕对话。
一大段话,传到江慕脑子里,就只剩下了几个关键词,江慕把它们排列起来,勉强理解了意思。
“为什么?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
江慕咳出一口血,问道。
“不然呢?”宗主的面上浮出一层冷霜,“还是说你想被长老们以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的借口赶出望月宗。”
“你……”
宗主拂袖转身,坐回了他背后的位置,在那个角度,正好能将在场所有人的情况收入眼底。包括,江慕被牢牢捆住,露出的伤痕累累的后背。
审判开始了。
众人对他积怨已久,都趁着这个时机爆发了出来。他们用尽恶言恶语,把所有的恶毒揣测往江慕身上倾倒。
江慕只是听着,起先会愤怒,剧烈挣扎时,特制的绳索反复磨着他的皮肤,伤口暴露在空气中。他挣扎累了,后来只偶尔反驳两句,类似“师尊在闭关,对此一无所知”“不要乱泼脏水”演变到后来,他才明白这些人对他的恶意根本就是没由来的。
根本不需要理由。只是单纯看他不爽。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盖过了对于魔修的厌恶,说不准还会感谢那个魔修,留给他那所谓的血脉,可以将他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吵来吵去,没什么结果。
倒不是有人仗义执言,而是有人嫌弃惩罚不够重。
江慕被押走的时候,太阳已然西沉,人群被暮色笼罩,他两条腿在地上拖行,勉强睁开的眼,遥遥相望,竟然看到了林风。可笑的是,他扯着前面人的袖子,努力往前钻,脸上居然是担忧。
他闭上眼,任由同门随便把他关进地牢。
在这里,感受不到任何时间。
没有光,眼睛成了累赘,他只能用手到处摩挲。黑暗中,听觉更加敏锐,爪子挠墙的声音,咯吱咯吱的咬东西的声音,他的头顶上,人踩过,微微下陷的声音。
一股被欺骗的巨大荒唐感涌上心头。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这样走下去。
手一挨到地面,就沾上一层水汽和黏腻,他无奈只能缩成一团,环抱住自己。
每当这时候,他就做梦。梦里在竹屋,温暖舒适的屋子,金光色照得人懒洋洋的阳光,他读话本子,师尊就在对面打坐,一睁眼就能看到。
他看一会儿就换个姿势,趴着、坐着、仰躺着,后来就直接搬到师尊对面,话本子被丢在一旁,聚精会神的盯着人看,像看一眼少一眼那样看。
师尊睁开眼,他就耍赖凑上去,仰着头,两人接一个吻。
两人都很珍惜“最后”这份时光,也同样默契的对封印这件事闭口不谈,就像从来都没有这件事一样。
夜晚,江慕装睡,身边传来零碎的声音,衣物摩擦间,温凉的手轻轻拂过他的眉头。江慕到后来,只敢侧身朝里睡,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暴露。
江慕抱住自己,铺天盖地的黑暗压迫着他,他才明白自己是个多么贪心的人,贪恋那温暖到了上瘾的地步。
师尊的师尊为他而死,而他也要死了,那他的师尊该有多难过。
*
沉睡之地,沉渊。
在这片幽蓝的大地上,到处生长着红色的花,密密匝匝的花朵头挨在一起,放眼望去,像是流出的鲜红血液,花中间的花蕊像是蛇吐出的信子,风吹过,发出嘶嘶声。
一人茕茕行于其间,脚从花茎上踩过,碾出黑色的汁液,红色的衣袍快要同这里融为一体,要是在仔细些,就能闻到衣物上传来的血腥气,血滴到花丛里,被争先恐后的吸收进身体。
“沉渊前面有一大片花丛,以人血为食,为了祛除你身上的正派功法的气息,必须从哪里走过去,只有这样,你才能不被里面的魔修察觉异常。”
“我知道了。”
“你师尊那边,我会替你多加隐瞒。”
“多谢。”江慕的声音消散在空中。
宗主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待,说完就离开了。
他被砍断筋脉,废除灵根,逐出宗门扔下山的时候,下了大雨,泥点子溅到他的脸上,他手指慢慢合拢,内心祈祷,师尊不要看到他这幅模样。
就那样被晒了三天,三天后,魔族的血脉开始帮他重新联结断掉的筋脉,第四天,他从地上爬起来,一秒都不敢耽搁,带着宗主给他的灵玉,踏进了沉睡之地。
这里根本没有路,身上的疼痛催促他快些离开这里,可是越走,随着身上血液的流失,身体慢慢觉得阴冷。
江慕一手拂开前面遮挡住的花,一边往前迈步,每一步都艰难异常。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些话很自觉的避开了他的手腕和脸。
一个不留神,脚下被根茎缠绕,整个人仰面躺进了万花之中。
风拂过,嘶嘶作响,这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这就是它们的危险之处,会抓住任何时机,蚕食进入这片禁忌之地的人。”
白棋落,棋局慢慢浮出水面,呈现包抄之势。黑子蜷缩在角落。
宗主满意的笑了,“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若是他成功了,就是皆大欢喜,有苦说不出,若是他输了也没关系,目的怎么也是达到了,左不过是一个棋子。”
手下跪在地上,“宗主,尊主那边怎么交代?浮生散毕竟只有半个月的功效。”
宗主佯装苦恼,“让本座好好想一下,不着急。你先退下吧。”
“是。”
等手下走了,宗主才缓缓起身,神色晦暗不明,他同江慕说用他的命换沈其楼的命,江慕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下来,简直愚蠢,一个带有魔族血脉的污秽之人,怎么能同他的师弟相提并论。
届时,不晓得沈其楼醒了之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徒弟入魔,下落不明。会有什么反应。他很期待那个画面。
人魔之子现身,惊动了沉渊里的所有魔修。
江慕浑身是血的从花丛里爬出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盈了他的身体。他能感觉到,只要他一伸手,磅礴的灵力就会源源不断的涌出。
一进沉渊,许多不长眼的凑上来,都被他一一解决。
江慕沉默着,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开始无师自通的吸食死去魔修身上的灵力,他挣扎着,想收回手,可是一恍惚,眼前就变成了一团团的血雾。
剩下的魔修为他的力量折服,对他的心狠手辣感到由衷的敬佩,直言这样的人才能成为他们的王!
沉渊里的魔修被镇压太久,都很无聊,江慕的到来,让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有了议论的话题。
可惜这个新来的实力强悍的魔修,似乎脾气不太好,打退了那些招惹的人,就自个缩进一个洞穴里,跟某种深海生物一样,比他们还要不见天日。
他们不知道,他不敢睡觉,怕被梦魇缠上,一闭眼都是一团团的血雾。
“你好?”
黑暗中,一双红色的眼在发光,江慕在人进来的一瞬间,就看出他修为不高,“做什么?”
那个魔修瑟瑟发抖,“那个……那个,我想说,过段时间,大家会聚在一起,你要不要来?”
显然是被其他人派来的。江慕问他:“聚在一起做什么,互杀吗?”
魔修咽了口水,艰难道:“其实您来之前,我们很少互相残杀了,人太少,大家都用来想怎么逃出去了……”
“是吗?”江慕坐起身,招手让他过来,继续追问:“那你们都是靠什么维持自己的修为的。”
“我们,我们不吸人血气,只是很难突破,而且只靠吸人来突破,天劫也不太好抗……”魔修很诚实,俨然把他当成了自己人,“我们既然修了此道,是天地不容了些,可是我们之中的很多人,都被那些所谓的名门正道刁难,要不是修习此道,恐怕此生都难以报仇,未免太憋屈了。”
“可是就算这样,天道还是不能让我们容存于世,天劫是冲着劈死我们来的。”魔修说完,小心翼翼观察江慕的反应。
江慕低着头,对灵力的渴望叫他对眼前的这个魔修都起了杀心。他身体里好像能储存很多很多灵力,杀了许多魔修后,吸干他们的修为,却丝毫没有要突破的迹象。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江慕想试一试,于是他咧嘴笑,露出森森白牙,“到时候记得叫上我。”
“可以!”魔修成功完成任务,兴高采烈地走了。
魔修们都坐到了一起,也不管彼此之间认不认识,就开始手牵手围成一个圈,自己打着拍子跳舞。每个人的头上都插了朵那日见的红色的花。圈中间是用灵力维持的蓝色焰火,隔一会就换一个人。这点光把这片常年不见天日的地方照亮。
江慕第一次见,跟上次来找他的那个魔修坐在外围观看。四周还有几个慕名而来的魔修挨着他们坐。
“这里的生活实在是太无聊了,大家只能自己学着找乐子。”魔修在他耳边道。
江慕心里的疑问没办法直接问,想了一会儿,问身边的魔修,“你是怎么成了魔修?”
这么一提,对面那个魔修有些愧疚地笑笑,“这往事不堪回首,左不过是做人时失手杀了人。天地不容,所以就干脆直接走上了这条路,说到底还是怕死。”
江慕点了点头。
那个修为低的小魔修则说:“我嘛,在名门正派被排挤,索性就按照他们说的,自甘堕落了。除了名声差些,也没什么不好。就是一直被封印在这里,实在是太寂寞了。”
“你们难道不想出去吗?”江慕问。
此话一出,凑过来的魔修都默契的闭了嘴。
“他快醒了。”有个魔修开口道:“只要他醒了,我们或许就能出去了。”
江慕还想再问,忽然大家神色一变,四散逃离,江慕若有所感的回头,对上一张邪气四溢的面孔,
“好久不见啊江慕,见到我的本体开心吗?”
第117章 修真界废柴37
江慕扭头看见是他,旋身离地,刚才还在说话的人闭了嘴,不远处留意到这边情况的,也都停了下来,舞蹈被迫结束,大家都往撤出一大片空地,留给他们两个人遥遥相对。
一直坐在江慕身旁的小魔修神色复杂,道:“他怎么还真的出来了……”
一千年前那场声势浩大,席卷整个修真界的大战,就是这位当上魔尊之后挑起的,当初的十大殿,死的死伤的伤,这位魔尊也元气大伤,这场战争以魔修损失惨重而结束,作为主动挑起战争的代价,他们被封印在这里,不得安息。
他们对这位夜凛君的态度也是很混乱,有的魔修不想他醒来,因为他一旦醒来,就又会挑起争端,有的则希望他醒来,率领剩下的人,走出沉渊。
“江慕,要是你早些改变主意,说不定我就不同你计较了。”夜凛君阴恻恻道:“可惜现在太晚了,这里只能有一个王,你赢不了本尊,给你个机会说句临终遗言。”
“是吗?”江慕完全不怵,“你岁数大了,要对决就来,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哈哈哈哈,很好,”夜凛君仰天长笑,随后出其不意的闪至江慕身前,剑直直朝着胸口而来,江慕眼神一定,脚蹬地身体朝后飞去。
“小人!”
夜凛君没偷袭成功,有些遗憾的歪了歪头,“想不到你还挺警惕的,修为也见长,可惜区区一个没突破的元婴,我看你能抗住我多少剑。”
江慕捕捉到他话中的关键词,心里一紧,原来在沉渊的几天,他就已经是元婴了,果真是魔修,修炼一日千里。
“废话少说!”小黑不在他身边,他身上现在一件法器也无,只能空手结印。
夜凛君抓住机会就开始嘲讽他,“沈其楼的前弟子就是不一样,招数这么正派!”
躲得远远看的诸位,听见这话,都瞠目结舌,下巴掉了一地。窃窃私语道:“哪个沈其楼?”
“还能有哪个?就是那个沈其楼!”
“那个沈其楼?!真的假的,他也会收弟子啊,真让人想不到……”
江慕被戳中伤心事,手上一时不稳,体内灵力横冲直撞,险些失控,他忙沉心静气,手中力道放缓,浑身黑气四溢,“闲话少说!”
夜凛君挑了挑眉,反手挑出一剑,魔气缠绕在剑身上。
夜凛君修炼多年,当初一人从众魔之中厮杀出来,实力不容小觑,江慕先前吸收的他人灵力并未完全为他所用,面对如狂风过境一般的攻击,用结界阻挡,一时间有些吃力。
夜凛君后退一步,剑浮在空中,随着他一挥手,瞬间出现无数分身,数千柄剑争前恐后的落下,结界开始出现裂缝。江慕咬牙,加大了防御的力度,源源不断的灵力补足破损,屏障散发出一阵白光,当最后一柄真剑击中一道还未补齐的裂缝。
一阵清脆琉璃破碎的声音响起,结界彻底被击穿。
江慕飞身闪躲,还是被剑擦着左肩而过,黑色的衣袖被划开,忽闪着,一道血痕出现。
这魔修本体确实比那日的分身要强,他如今同这位的差距还是太大了,想要杀他的难度相当于连跨三个等级。勉强攻击没什么胜算,但一旦想通,防守为先,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江慕这样一想,就没那么急迫了,要杀他不急于这一时。
“怎么样?”夜凛君不怀好意道:“要认输了吗?跪下给我认错本尊饶你不死。”
江慕知道他是故意激怒他,才不上当,“老东西,有本事杀了我!”
夜凛君气笑了,“你这小鬼,我叫你今日就死在这里,看招!”
周围气压猛地降低,江慕站立不稳,晃了一下身子,眼神一扫,发现不远处原本在看戏的魔修倒了一片,江慕有些意外,不知道他这是想干什么。
“你要做什么?!”
江慕本意只是刺激他,引他自爆弱点,没想到见证了一场大型的屠杀游戏。
“本尊要做什么不是很清楚吗?”
刚才还围成一圈跳舞的欢声笑语的魔修齐齐躺下,哀嚎遍地,一缕缕的黑气从他们丹田处冒出,像一条条黑色的编织线流向站在他对面的人。
一时之间,一张巨大的网形成,漂浮在夜凛君的头顶,夜凛君仰起头,感受着来自昔日手下们的灵力汇聚进他的身体里。
夜凛君张开双臂,尽情地拥抱这一场盛宴。
江慕被这场景震撼到,下意识的后退,脚下不小心踩中一个软趴趴的物体,他吓得赶紧弹开,低头一看,正是那个把他叫来的小魔修。
刚才还在活蹦乱跳,如今却成了一个被吸干的人片,扁扁的趴在地上,原本富有弹性的手被他踩过一脚之后留下一道明显的凹陷。
江慕眉头紧锁,饶是他一直将魔修视为仇敌,失控间也失手夺了几个魔修的性命,可这也……太过惊悚。
夜凛君是魔修,他们也是魔修,如此这般自相残杀,将所有人的命都变成他修为暴涨的工具,怪不得,十殿无影无踪,只有他活了下来,而且功力恢复了大半。
不行!不能任由他这样下去!
江慕在脑子里飞快思考着对策,他若是一下子吸食这么多人的灵力,短时间内会不会跟他一样消化不了?
“喂!你这老家伙,原来一直是靠着这种损人利己的功法走到现在的?午夜梦回的时候,不会被惊醒吗?!”
江慕朝他丢了个小法术,嘴上喊着,尝试着打乱他的节奏。但他还是低估了这位的无下限程度,法术被轻松抵挡住,“你以为我是你啊,他们能成为本尊的踏脚石,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你!!”
该怎么办,他修为本来就不敌,真要等他结束,他就死定了。
江慕撒腿想跑,脚腕却突然被抓住了,险些摔倒。
还是刚才那个魔修,“你…放开我。”
江慕吃力道,他虽痛恨魔修不假,可是见他们一起说说笑笑,倏然间成了这幅样子,心下还是有些不忍。
魔修这么多,总有些是逼不得已走上这条路的,一棍子打死所有,是不是太武断了?
“你走…不,了的。”那魔修脖子上青筋暴起,“你……攻击他的右腿,那,那是他的弱点。”
“啊?”江慕半蹲下来,想要听他说完,“右腿?确定吗?”
那魔修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我没道理,没道理要骗你。我们……能看出来,你,比他……”他的后背开裂,能看见白骨,黑气断断续续的从他的背后渗出。
江慕闭了闭眼,想要阻止这一切,但他的手一接触到对方,体内的灵力就开始不受控制,他用力握住自己的手腕。
“没用的,”那魔修用最后的力气挥开他的手,随后胳膊软趴趴垂下,“听我的……去!”
江慕跌坐在地,短暂的慌神之后,就迅速起身。
夜凛君此时已然吸了大半,刚才还在吱哇乱叫的一众魔修,此刻声音都渐渐弱了下来。夜凛君信心大增,朝着江慕伸出了魔爪。
一个巨大的黑色手掌朝他袭来,江慕无处躲闪,只能呢个被迫挥手格挡,巨大的冲击力震麻了他的手臂。
几乎是一瞬间,他闭上眼,忽的,身上一轻。他抬眼,看清了掌缝出现了一瞬间空白,这种情况,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抓紧时机出去才是。可是……
江慕一动不动。
做好了准备给他最后一击的夜凛君眯了眯眼,竟然没上当?!
江慕睁开眼,时机到了。
他伸手,选择了从正上方突围,废了些力气,正从手掌的掌心蹿了出来。
果真如他所想,强大如夜凛君也不能毫无阻碍的利用这股强大的力量,他短时间内不足以支撑一个强大的禁锢法术,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所以留了一个太明显的破绽。
倘若他一激动,就会正中圈套。
夜凛君收回蓄势待发的攻击,“倒是挺聪明的,可惜命不太长。”
江慕潇洒落地,正踩到刚才圈子生火的地方,衣角被残留的火舌燎去一角,幽蓝色的火焰爬上他的裤脚。
夜凛君想也不想,弹出一道不大不小的火苗,瞬间随着风烧到了江慕跟前。滚滚浓烟袭来,江慕稍微一眨眼,站在原地的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江慕挥袖阻挡,视线受阻,让他既看不清火的方向,也看不清夜凛君的方向。
障眼法?
江慕绕了一圈,发觉自己被困在了一个圈子里,这样不行。江慕头晕眼花,索性闭上了眼,靠听力来辨认方向。
夜凛君是故意在拖延时间,他一定还在原地。
一阵细微的踩地的声音响起,江慕猛地睁眼,灵力汇聚在掌心,心里默念,双臂张开,喊道:“破!”
霎那间,无数红色花瓣漫天飞舞,江慕站在中央,猝不及防被淹没。还好凭空出现的一把油纸伞替他隔绝了大半。
这魔修又在耍什么花招?
江慕紧张的握紧伞柄,四处张望。
只有花瓣,而且似乎没什么攻击力,江慕站在伞下,一片花瓣飘进他的手和伞柄之间,江慕心里不安,可有不知道为什么不安。
有人来了?
江慕耳朵动了动,神色一边,做好了一场恶战的准备。
远远的,有人一席白衣,举着一个红色的油纸伞出现在花雨之间,江慕定睛一看,当下有些骇然,师尊?!
“怎么,见到我很惊讶吗?”来人歪着头冲着他笑。
“自凡间一别,久未相见,都不知道来找我。”见江慕发愣,来人继续说道,语气嗔怒。
江慕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听着熟悉的声音,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衡之,我好想你。”
说着,江慕扔下伞,伞落在地上,地上的花瓣飞起,他没有丝毫犹豫的冲进了对方的伞下。
隔着这么近的距离,来人同江慕对视,为他眼神中蕴含的无尽的情谊感到心头一震,手抚上他的脸,慢慢道:“我也很想你……”
接着,两人一起在伞下漫步,说着一些他们共同经历过得事情,一起慢慢回忆。
伞被移开,漫天花雨停了,再一睁眼,一座府邸出现在两人面前,匾额上“王宅”二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回来了?”江慕呆呆道。
“是啊。”来人笑着回他,“亏我找了你这么久,你要赔我的时间。”
“怎么赔?”
“呆子,当然是后半辈子要都赔给我。”
江慕点了点头,任由对方把他拉进王宅。
阳光很好,屋子里被照得金光闪闪,花瓶里插着的花娇艳欲滴,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凡,坐在太妃椅上的人在朝他挥手,笑眯眯的喊他过去。
江慕走过去,像从前那样趴在对方的膝盖上。
随后,寒光一闪,一道尖锐的声音划破了这一切。
江慕面无表情地拔出插在“衡之”右腿上的匕首,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溅到他的脸上。他缓缓起身,离开原地,同抱着腿的人对视。
“江慕,你做什么?”
“他不会像你这样,太假了。”江慕冷漠道:“还有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看不出来?”
“呵呵呵。”
时空扭曲,江慕直直地站着,周遭的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他往前一步,从圈子里出来,气急败坏的夜凛君红着一双眼,控诉他无情又冷漠。
“你跟你师尊简直一个死样子!”夜凛君骂道:“真是艹了,把我都差点儿骗过去。”
江慕不说话,面对着他席地而坐,“因为有一件事你不知道,所以从一开始就很假。”
“那为什么最开始不下手?”
江慕过了会儿,才轻声道:“因为在想,如果是真的该多好,毕竟现在,我已经永远都回不了头了。”
夜凛君被噎了一下。
“魔修就这么受人歧视吗?”
他发出灵魂质问。
江慕只是笑,“还没问你,当初是为什么想要成为魔修?”
夜凛君竟然很认真的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诚实道:“时间过去太久了,记不清了。不过隐约能想起是为了什么人,她不爱我,我就杀了她……好像是这样。”
夜凛君说完,看到江慕还是在笑,于是脱口而出,“你笑什么?如果是你不见得做的比本尊好。”
“是啊,或许吧。”江慕起身,“现在,去死吧……”
夜凛君皱眉,接着丹田处就开始发热,他后知后觉低头去看,才发现自己的灵力在流逝,黑色流动的灵力就这样慢慢流失,流进江慕的手心。
“你?!”
江慕弯了弯唇角,“还是多亏了你,不然我也不会想到,或许我的血脉能在这方面有些特殊天赋。所以刚才就学习了一下。现在来看,还真的是这样。”
夜凛君双腿后蹬,一个劲的往后退,形势已然彻底的反转了过来。
他没办法吸收江慕体内的灵力,江慕却能吸收他的,败的心不服口也不服。
江慕忍着自己想要作呕的冲动,把夜凛君吸来的修为都归了自己所有。而他不会给夜凛君任何反击的可能。
“你这样……哪里还有一点儿当初的影子,对得起你的师尊吗?”
江慕还是笑,“当然对得起,我爱他,做着一切很难说不是为了他。”
夜凛君一下子就懂了,临死之前也不忘打趣一下,“原来如此,你们这对狗师徒,比我也好不了多少。”
“刚才是骗你的,其实不是因为太爱而杀了她,而是我是天生的魔族血脉,根本没得选,控制不了自己,才失手杀了她。”
夜凛君道:“你知道的,修真界对魔修的意见太大了,我也是不得已才……”
“这招对我没什么用。”江慕平静道:“你们这些魔修,都很爱给自己找借口,杀了人可以轻轻揭过,轮到了自己却知道了生命的珍贵,很虚伪。”
夜凛君闭上了眼。
“江慕,你一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你的宗门那么正派,不还是说一套做一套,把你逐出了宗门,让你自生自灭,只是说的好听罢了。”
“没错。”江慕点了点头,“确实,修士们也都很虚伪。”
“那……”
“不过没关系,你们还有我很快就会再见的。”
江慕心念一动,眼前人瞬间被吸成了人干,又在他轻飘飘收回手的瞬间炸成了血雾。
“……”
第118章 修真界废柴38
沉渊里没有白昼,四处都是一片昏暗,江慕将夜凛君的修为吸干之后,在原地修炼了几天。
幽幽的绿色光点环绕在他周围,那些都是死去魔修的魂魄,包括夜凛君的,死了也不安分,几次三番在一旁捣乱。
江慕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结果那团绿光竟直接趁机钻进了他的手心,江慕运功,想要把它丢出来,却头一晕,一些乱七八糟的记忆在他脑子里横冲直撞。
他心一不稳,体内未炼化的魔气就开始趁机作乱。
“啊——滚啊,滚!!”
江慕起身,拼命地挥开那些不属于他的外来记忆,可惜,剩下的那些荧光看准时机,一个个争前恐后的朝他身体里钻。
“滚!!滚开!!!”
忽然他猛地吐出一口血,他捂住嘴,血液就顺着指缝淅淅沥沥的往下落,那些血冒着黑气,渗进地下,开出一些长在他脸侧的花。
他下脚去踩、去碾,结果钻心的疼让他直接栽倒在地上。
沉渊之上,风起云涌,云层不断积累,越来越厚,直到附近方圆十里都被阴沉沉的乌云笼罩,电闪雷鸣,一场暴雨就要来临。
明眼人看出不对,远在千里之外的修士指着沉渊的异常沉重道:“沉渊有魔修要渡劫了。”
“师弟,你怎么看?”
诸位站在问心镜前,看着里面的景象,闻言齐刷刷地看向站在中央的人。
沈其楼随意瞥了一眼,推测道:“夜凛君本体回归,有这一遭也正常。”
宗主直直的看他,沈其楼被他看的厌烦,仔细又看了看,看出些不对劲,“等一下。”
这一出声,差点儿把众人都吓到。
“怎么了?”
沈其楼走到问心镜前,指着上面若隐若现的雷电,道:“我们大概不用担心沉渊的问题了,这位夜凛君作恶多端,这不是普通的天劫,不会让他渡劫飞升,反而,是奔着要他的命去的。”
“原来如此!”
“还有这种事情?”
“魔修走些歪门邪道,本来就为天道所不容,渡劫比寻常修士更加困难,这下子算是天道好还,必死无疑了!”
“是啊是啊!”
沈其楼却有些纳闷,“这很奇怪,他这种老奸巨猾的魔修,怎么会不设法避过天劫。”
魔修为了躲避天劫,方法一向层出不穷,沈其楼不信夜凛君会没有办法。
“许是有什么神器加身。”宗主回道:“别忘了,之前丢的神器至今还下落不明。”
“这倒是说的通了。”白眉长老捋着胡子道。
“神器我们总还是要拿回来的。”
沈其楼没说话,那个神器名曰轮回之眼,有时间回溯的效果,力量非凡,他之前一直在找,却一点踪影也无,他都要怀疑是不是真的丢了。
早先去百宝斋,也是听说了它的踪迹。可惜没有。
无论如何,要是真落在那魔修手里,那趁他渡劫的虚弱期去拿回来是在好不过了。
“师弟!走慢些。”
沈其楼顿住脚,神色冷的能淬冰,“你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我的徒弟外派下山做任务,你不觉的有点过了吗?”
“你身为宗主,我以为你最起码还把我放在眼里。”
他只不过短暂的闭了三天的关,一睁眼没看见江慕,找了半天不见人影,还以为他出去玩了,眼见要去修补封印的时间在即,他还出去乱跑,气得沈其楼半天没说话。
结果人一直不回来,等他要去找人了,这位巴巴的送上门来了,舔着脸跟自己说江慕被他派下山出任务了云云。
简直不可理喻!
气太多了,沈其楼正愁有火没地撒,这位就凑上来找骂。
“你在因为他跟我生气吗?”宗主道。
“是!”沈其楼看着他,“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可以不同你计较。”
宗主沉默片刻,“不行,这个很重要,不能告诉你。”
沈其楼直接气笑了,“你非常好,很好,那我们不妨新仇旧怨一起算!”
一阵剑光闪过,沈其楼拿剑指着宗主,“告诉我,或者我杀了你。你选一个。”
“师弟……”宗主喟叹一句,“你还是这么容易冲动。”
还好这时没什么人,否则指不定又要人心惶惶。
“你不坐这个位置,不明白我要考虑多少事情。你太任性了。师尊他老人家在的时候,你可以随心所欲,他纵着你,可惜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了。衡之,你确定你要这样拿剑指着我吗?”
“闭嘴!你不配这么喊我!”
宗主上前,任由剑尖扎进他的左肩,沈其楼皱了皱眉,纹丝未动。“我若不配,这世上还有谁配叫,江慕吗?你那个一无是处的小徒弟?”
“想打就直说。”沈其楼冷眼收回剑,手腕一绕,朝着他的直直的砍了过去,宗主拿剑去挡。两人就这样互砍了起来,彼此都对对方下了死手。
若是叫人看见,定要赞叹这是一大奇观了。两人起先打的不分上下,周遭的树都遭了殃,被砍到一片。两人从地上打到半空,法力把附近都劈了个七七八八。后来就是沈其楼的完全碾压,剑修第一,就算过去一千年,还是他。
沈其楼把剑横在宗主的脖子上,“下一次再惹我,我会真的杀了你。”
“你……”宗主喘着气,“你忘了师尊的话?若是谁对同门出手,就当成是叛出师门。”
“师尊他老糊涂了。”
“那难道你忘了吗?你小时候明明是跟我最为亲近的,沈衡之……”
沈其楼收剑,瞥了他一眼,“时间太久了,我不记得了。早在师兄见死不救,独自拜入师门时,我以为,我们之间就没什么瓜葛了。”
当年,他们两个都出身小门派,沈其楼的父母下凡除魔,结果再也没回来,反而招致了魔修的报复,一夜之间,他们所有的师叔师伯都死了,血流成河。沈其楼当时年纪小,被砍了几刀,躺在血泊里,他师兄下山打猎,侥幸躲过一劫。
望月宗的人晚来一步,只救下了他师兄。沈其楼倒在冰冷的石阶上,看着本来能救他的师兄,谎称他已经死了,头也不回的跟着望月宗的人走掉。
“当年,如果我没有鬼迷心窍,回头了,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或许吧。”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我,师弟,我自小修炼就比不过你,样样低你一头,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你有父母,我也没有,只能眼巴巴看着你被所有人都捧在掌心。我好怕,我太怕了,怕师尊因为有你而冷落我,谁知道你命这么大,自己爬了出来,还是跟我拜入了一门。我怕你报复我,你就像一个噩梦一样,摆脱不掉。”
“所以你盼着我死。甚至不惜同王照合作,只为了夺我性命。”
宗主摇了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是要坏你道心,事实上我也成功了不是吗?”
沈其楼因为他的话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你都干了什么?”
“江慕啊,现在他已经是你最厌恶的那种魔修了,也不知道他同夜凛君,谁活了下来。可惜那个傻子,一骗就上当,听说你可能回不来,就自告奋勇跑去沉渊。不过这都不重要,只要看到你痛苦就是很好。”
远处一道惊雷炸响,沈其楼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照他的说法,现在在渡雷劫的,可能是江慕?!
“你现在赶去,正好可以给他收尸。”宗主补充了一句。随后眼也不眨的盯着沈其楼,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些额外的情绪,在他的设想中,沈其楼会暴怒,会再跟自己打一架,会恨得要杀了他。可惜没有。
沈其楼整个人出奇的镇定,一刻都没多待,手掐了道诀,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原来这条路这么长,沈其楼一直在心里默念快一些快一些。
一出望月宗,就撞上很多各门各派的人,看清沈其楼的那一瞬间就要跟他打招呼,结果沈其楼理也没理,瞬间飞走了。
“尊主这么急是要去哪里?”
“谁知道……”
等出了这片地界,眼见着还有很远,沈其楼连砸了几道传送符,好容易到了沉睡之地。
天上的乌云酝酿着的雷电已经气势汹汹的劈了下去,天际那几道雷电震得大地都在晃动。这片沉默的海域里,奉命守护的灵兽咆哮着要阻拦来者不善的修士。
“滚!”
沈其楼大喝一声,将蠢蠢欲动的灵兽砍进了海里。随后想也不想的直接硬闯了进去。
这边沈其楼随着一道道雷劫落下,恨不得自己下一秒就出现。而在沉渊下,雷电照亮了这片海域,黑衣修士的衣服都被血洇透了,无知无觉地侧倒在地上。
【叮——系统加载中……系统加载完成,系统上线!】
江慕忍着剧痛,模模糊糊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以为自己耳朵被炸坏了。他挣扎着动了动,一道碗口粗的雷瞄准了他,不管不顾的落下。
江慕觉得自己被劈的这叫一个外焦里嫩,甚至出神在想,之后的魔修看到一团黑色不明物,会不会被吓到当场从良。
【检测到宿主生命值极速骤减,现已自动开启疼痛屏蔽模式。】
【叮!已应用!】
【宿主起身走走吧!】
江慕身上的痛感消失了,这才相信了这位系统是真的存在,但即便如此,欢乐的语气更像是在给他送终,是让他走之前更轻松一点吗?
【正在检测任务完成度……检测完成,世界完成80%,攻略进度95%,再接再励吧!】
系统欢快的电子机械音从江慕的脑子里响起。
江慕忍不住让它闭嘴。
【好的宿主!】
江慕闭着眼,感觉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耳边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他迷迷糊糊之间,感觉身体被抬起,落入了一个充满檀香味的怀抱。又下雨了,脸上一片湿润。
江慕忽然很想哭。
可惜他看不见,也哭不出来。
有人代他哭了,一样的。
第119章 修真界凤凰男39
昏暗的沉渊下,一道金色的结界将两人罩在一起,白衣尊长衣袍染血,用手拭着怀里人脸上的血,却越擦越糊成一团。
“江慕……我来迟了,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压抑的声音格外清晰。
沈其楼把江慕的头轻轻搁在自己腿上,空出手来不断加固结界,眼睛微微下睨,不过是一道天劫,他身为师尊,替徒弟扛了又如何?!
天道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对沈其楼网开一面,反而在看出他意图的那刻,瞬间暴怒,数十道雷劫劈头盖脸落下,几乎是一道未消,下一道就来了,不给丝毫喘息的时间。
沈其楼伤还没有完全好,来的匆忙,一件法器也没带,只能咬牙硬扛。在同天道的无声对峙中,他第一次感知到天道对江慕的恶意。
“他是天赋差了些,可是从未起过主动害人的心思,相反他为了修真界和平,宁愿献祭自己,你为什么不能放过他!”
沈其楼仰起头,脸忽明忽暗,每说一句,他的手臂就向上抬一分。
天道用苍老混沌的声音回了他十个字:不要执迷不悟,回头是岸。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替他来渡劫!”
天道发出一阵重而缓的叹息,像是在对待自己家偶尔顽劣的孩子,下手却毫不留情,今日若换作任何一人在这里,就会被猝然劈成渣。
沉渊的水翻滚着,海面上激起一层层的海浪,不刚刚苏醒浮出水面的魔修被打回海里,好容易爬上岸,又被海浪卷回去。
修真界也产生震荡,在天上御剑飞行的修士都头一栽,摔了下来,正要捂着屁股咒骂,就发现天上被一群群的灵兽占据,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大片大片遮天蔽日的黑色乌鸦,扇着翅膀往南飞。
人间也同样收到了感应,刮起了阵阵的大风。百姓感知到大雨要来了,赶紧回到家中,挂上门闩,落下窗子。
当雨穿透沉渊厚厚的海水层,溅到江慕脸上时,他睁开了眼睛,入目是师尊绷紧的嘴唇,下颚,脖颈上青色的血管,头发被水打湿,结了缕粘在脸上,要是放在平时,师尊定是不想这般没形象的出现。
而此刻,感受到怀里人的细微动作,沈其楼单手撑住结界,垂眼对上怀里人的目光。
“师尊……”
沈其楼拿手轻轻挑开他脸上凌乱的发丝,沾了沾他脸上的水珠,轻声哄道:“师尊在呢,不怕。”
江慕看见他充满血丝的双眼,响雷在身后炸开,沈其楼下意识俯身,把他护在怀里。
“师尊……”江慕咽下一口血,每说一句话就像是在咽下一块刀片,“不要救我啦,徒弟现在是魔修,就算师尊救回来,我也不是原来的那个我啦。”
沈其楼抱住他,摇摇头,“别这么说,不要这么想,师尊在呢师尊在呢,会没事的。”
“不,”江慕艰难喘气,一字一句道:“师尊,我杀了好多魔修,他们残存的魂魄都钻进了我的脑子里,说不准哪天我就跟,跟他们一样了,我不想这样,所以别救我了师尊。”
“你不会的,不会的,再坚持坚持好不好?”
沈其楼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两人的额头贴在一起,“我们约好的,要一起过隐居的日子,我们什么都不管了,我会继续教你读书写字,我们,我们还没有一起养鸡,我还,我还给你想了一个字,要是你活下来,我就带你走好不好……”
“什,什么……”
沈其楼抬起头,眼泪落下来,“我不该瞒着你,对不起……”
“什么字?”
江慕眼也不眨,看着怔愣的沈其楼,又问了一遍,“什么字,你说的,给我想好的字?”
沈其楼下意识笑了一下,只是眼里噙着的泪要落不落,手顺着他的手臂向下,握住他的手,展开他的手指,在他的手心一笔一划的写下。
然后扣上他的手,低头满怀爱意的问:“灼,怎么样?”
“我还是更喜欢‘衡’字……”江慕有些疲惫地阖上眼。
“都好,你喜欢就好。”沈其楼把手顺进他的指缝,两人十指相扣。
“江慕,江慕!再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不要道歉,也不用感到遗憾……衡之,我永远爱你。也不要难过太久,我见了会伤心。”
“不不,不要,江慕不要!不要离开我!”
沈其楼被冻结在原地,江慕说完最后一句话,头小幅度的歪倒在一侧。天劫停了。天道消失了。周围一片寂静。
沈其楼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口,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等修真界众人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尊主怀里抱着的人化作了漫天黑色花瓣落下,尊主枯坐在其中,花雨将他掩埋。满地都是黑色,沈其楼一席白衣,像是一场盛大的葬礼。
众人若有所觉的伸手,花瓣一触碰到指尖,就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刺痛。
有人想要上前,被一双手臂拦了回来,修士转头,“陆师兄……”
陆秋定定的看着前方,“不要打扰他们两个。”
修真界小辈纳闷的点了点头。
那边传来一阵嚎叫,众人看去,原来是一缕黑色在追着白眉长老跑,好几个人帮忙,也没能免除被烧灼的痛苦。
陆秋看在眼里,泪水不自觉的涌出。
这就是你的报复吗?江慕。
……
“后来呢?”
惊堂木拍下,茶楼里的众人都散了,说书的老先生收拾收拾包袱也准备走了,还没下台,就被拽住了褂子。
低头一看,是个打扮的粉粉嫩嫩的小团子。
老先生蹲下和小团子平视,“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后来呢后来呢……道长师徒二人阻止了一场大战,那他们呢?终成眷属了吗?”
老先生慈爱的揉了揉小团子的脑袋,“你这小鬼,关心这么多做什么?那都是大人的事情了……”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万一结局不好,伤了你的心?”
“伤了心我也要知道结局!”
小团子说话掷地有声,逗得老先生“哈哈”笑了两声,不断捋着胡子。
“啊真难为情!”从远处风风火火来了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短暂的跟老先生打了个照面就绕到后面,一把纠出了想要往台下钻的小团子。
小团子双手被擎住,还在不死心地用脚乱蹬,“娘——我错了,我不该乱跑!娘你先放开我!”
老先生抓紧远离现场,后撤到远处看戏。
小团子被娘亲抱起来,嘴里还嚷嚷着要个答案,“您就告诉我吧!如果是个圆满的大结局,您就点点头!”
老先生眼瞅着躲不过去,小鬼还挺执着,大眼睛忽闪忽闪盯着自己不放,老先生在最后关头还是点了点头。
余光还能看见一闪而过的白色牙齿。
果然是小孩子。
这么一打岔,差点儿忘记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老先生急忙收拾好东西,走出茶馆,绕到东街,正好赶上快要收摊,“等一下!”
摊主见是他,手脚麻利的把最后一个糍粑包给他,“我这儿还是特地给你留的,怕你不来,这下可以安心收摊了!”
“家里那位爱吃,不敢不来。”
老先生道了谢,捧着油纸包,还好天不算太暗,回去的路不至于看不见。
老先生越走越偏僻,爬过一座座山,走着走着,背渐渐直了起来,胡子也消失了。在夜幕之下,丝毫不引人注目,等越过一颗树,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个年轻小伙。
小路在夜里崎岖的很,本来不打算这么晚回来,结果买完东西,又耽搁了一会儿。路过的山崖边上开了一朵野百合。
好看的紧,可惜没碰上心软的人,被连根崛起,此刻正可怜兮兮的垂在那人的手里。
白天走这条路没见得有多远,现在走起来,倒是觉得格外漫长,他看了眼手里的花,不知道这个够不够赔罪,嘴角止不住的翘起,又干咳两声。
再一抬头,就在这条路的前面不远,一盏亮光漂浮在半空。
他心里一喜,加快步伐,走进了,能看清那个黑影站在原地转了一圈,长发垂在腰际,身形被微微勾勒成形,要是不知情的恐怕就要以为是山里的精怪了。
“怎么回来这么晚?”
等他赶到近前,微微喘着气,对方提着灯,在他脸前晃了晃。
随后对方伸手,把他从下面拉上来。
“昨天夜里下了雨,今天这里就塌了一块,看来要找个时间修一修了。”
“先不说这个。”来人松开手,往前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从他手里拿过那株野百合,“这个栽到院子里倒是正合适。”
江慕笑着凑上去,“那衡之可以原谅我回来晚些了吗?”
沈其楼猝不及防被他拉进怀里,头撞在他的胸口上,侧耳屏息,能听见对方强有力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动。
“衡之……师尊?”
“嗯。”
江慕听出他明显沉下去的情绪,拍了拍他的后背,“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之前的事情我们就不想了好嘛?”
沈其楼还是不死心,闷声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回来的。”
当初的场景还是不能从他的记忆里消失,到了后来,发生的事情他都忘了个干净,只记得江慕突然出现在小屋门口,歪着头冲着他笑。
“这个嘛……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你想我回来,所以我就回来了!”江慕顿了一下。
“我总觉得不真实。”沈其楼伸出手搂住江慕的腰,罕见的示弱。
江慕心空掉了一拍,“那之后我慢慢跟你说清楚好不好?情况有些复杂……”
“嗯。”
“那我们回家?”
沈其楼从他怀里钻出来,把灯递给江慕,江慕用另一手接过。两人十指紧扣,并肩走在路上。莹莹的烛火随着走动微微晃动。
“真的不走了?”
“当然是真的!而且托师尊的福,我现在还能活很久很久呢,大概能活到我们两个都变成老头子……”
“……”
“明天师尊想好要做什么菜了吗?”
“我何时说过要亲自下厨?”
“前天啊!师尊难道忘记了?”
“……我不会。”
“那我教您!”
“……”
“师尊?”
“听不懂。”
“耍赖皮!”
“……”
“等等我师尊!”
第120章 现生1致沈
【系统载入中……】
【系统任务完成,奖励已兑换……】
【宿主反馈请按1,投诉请按2。】
一双修长的手在按键“2”上重重点了两下,然后才意犹未尽的收回手。
【宿主反馈已收到,感谢您的五星好评!】
“开什么星际玩笑。”
沈灼看着虚拟面板闪烁两下,显示完五颗星星之后,欢乐地跳出了他的视野。
他用了些力气从游戏舱里出溜下来,刚站稳,一回头,游戏舱自动掀开了盖,还配上了华丽的音效,显得他刚才的行为很呆。
不过这都不重要。
沈灼环视四周,除了一张冰冷的操作台和他刚才躺得游戏舱,整个房间空无一物。操作台上屏幕上是各种复杂的图标,五颜六色的颜色标注,他走进一看,发现是某种针对性数据,心情指数、情绪分布、性格画像。
所有的东西都对研究对象讳莫如深,不过结论显示这是一个乐观上进自信开朗的穷光蛋。
沈灼挠了挠头,没好意思继续看。拥有这样美好品德的人世界上竟然有第二个。至于为什么不觉就是他自己,在于他本人显然不是一个穷光蛋!
按照李说的,那笔巨额财富应该已经到账了。
沈灼点开自己的通讯设备,点进余额,数了数开头数字后面跟着的好多零,幸福的关上了设备,他双手插兜,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沈灼脚步轻快,刚推门出去,就撞上了人。对面点着头,不断抱歉,随后抱着一打资料急匆匆走开了。
沈灼揉了揉自己被文件夹直直划过的手肘,抬头看这才发现,走廊人满为患,每个人都看起来神色凝重,低着头赶路。看起来像是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
一股不详的气息。
联想到这家疗养院同某个特定人的关系,沈灼心里坠着重物似的,循着记忆贴着墙来到了一间病房前。
原本躺着人的病床已经空了。连着仪器的杂乱引线像蛇一样垂在地上,沈灼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有往里走,而是转身往外走。
这栋和游戏大厦相通的疗养院倒是不难走,沈灼当初边走边记路线,很快就找到了出口。
见到生面孔,这里的员工也见怪不怪,只有两个多看了他两眼。
一出门,沈灼就恢复自己的全副武装,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大街上人满为患,各类的飞行器在天际航道上飞行。不远处就是大型商厦的巨型广告牌,上面因着一张放大版的美丽面庞。行人们几乎人手一只机械猫或狗,手里背着大型购物袋,穿着光鲜亮丽。
沈灼穿着一身黑,起了球的黑色卫衣,黑色阔腿裤,脚上是一双洗到起胶的普通运动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还好,沈灼现在非常有安全感。
沈灼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于是奢侈地打了个飞的,当晚就落地垃圾星。
还是待在自己的狗窝比较有安全感,沈灼卸下一身防备,痛痛快快冲了个热水澡,换了睡衣,趴在了床上,柔软的被子因为主人有段时间没回来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霉味儿。
本来不是什么大问题,要是放在之前,沈灼压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是现在忽然觉得难以忍受。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人已经站在阳台上,头顶晾起来的被子了。这一旦开始,他就开始觉得处处不顺眼,桌子上为什么放了这么多补剂外包装,地板上为什么还有头发,等等等等。
等沈灼马不停蹄地收拾完所有的一切,地板亮到可以照出人脸时,他才重新躺回了床上。
天花板的吊着的小灯泡忽闪忽闪,沈灼累了,仰躺着,眨了眨眼,开始反思自己这样颓废的日子到底过了多久。
自从他被辞退至今,已经两年了,他居然这样放任自己过了两年。
沈灼用手臂挡住光,眼眶有些肿胀。
意识到自己不能在这样下去后,沈灼就开始准备搬家的事宜。找了几个宜居的星球,订好房子,买好必需品,第三天沈灼就带着自己的廉价游戏舱上了路。
房子不大,但是靠海。天晴时,能看见湛蓝色的波光粼粼的海面。还有一个宽敞的阳台,阳光好的时候,可以躺在躺椅上晒太阳。
沈灼把几个大箱子的东西归置好,一连忙了几天,终于有了空闲可以思考一些别的东西。
游戏并没有回收记忆的功能,所经历的种种都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时隐时现。
上一个世界系统故障,他躺在沉渊快死的时候才上线,不过还算是靠谱,侥幸留下了一条命。
后面的记忆大部分都是跟某人有关。
或动或静,或哭或笑,都在他的脑海里烙下了印。
不断闪回,不断想起。
沈灼摇头苦笑,本来不过是一个游戏,犯不上这么沉迷。
可是他又没办法说服自己,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兜兜转转、绕来绕去,他总是喜欢上同一个人。
李虽然没明说,可是这种事情似乎都是心知肚明不言而喻。不然为什么会偏偏是他,不然为什么会是这么多钱?这么多大概足够买断一段莫名其妙的感情。
通讯弹出的消息打断了他的思绪,接起来才发现是他新购置的投影到了,喊他开一下门。
沈灼依言起身,看着来人熟练地将怀里的设备组装好,然后立起来,“我们这个都有说明书,您自己试试看,很方便的。”
沈灼点点头,稍微检查了一下,没发现什么问题,就送走了人。回来之后,坐在地上对着说明书自己捣鼓了一会儿。
手按了一个按钮之后,一面巨大的蓝屏瞬间弹了出来,沈灼往后撤了撤,随便点开了一个频道。
“据本台记者报道,K氏财团董事长三年后再次现身皇室众议院,受邀参加会议,让我们跟随记者脚步……”
沈灼一向不怎么关注商业新闻,看着喧宾夺主的花花绿绿的超大号字体,这就要关掉,可是一闪而过的一道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在会议大厦前,两根巨大白色柱体掩映着,一群记者挤成一团,飞行器盘旋在上空,站在大理石阶上的那道黑色人影一晃而过,沈灼只来得及看清模糊的轮廓。
“采访一下您,为什么这么久没出现……”
沈灼下意识往前凑了凑,睁大了眼,努力想要看仔细些,结果摄像机忽然黑屏,冷淡的声线混在嘈杂的背景声中,
“巨琴影视,我记住你们了。”
威胁意味十足,吓得人直播下一秒就断了。
沈灼想法落空,讪讪地退了回来。
通讯设备又响了,沈灼接起,迅速道:“放门口就可以。”
对面没有出声,沈灼正纳闷,对面就说:“沈先生,是我,麻烦您开一下门。”
沈灼一下子听出是李的声音,忙赶到门前,手都搭上了扶手,冷感一下子让他头脑清醒了些,“李,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李操着一口标准的星际语,声音隔着厚厚的门板传进来,“我是特地来感谢您的。”
沈灼拉开门,李的笑容僵了一会儿,“是这样,多亏了您的帮助,我们老板才能顺利苏醒。”
“还有别的事情吗?”沈灼打断他。
“如果没有,我们就不用再见面了。”沈灼作势要关门,李大惊失色,一条腿赶紧顶住了了门缝,沈灼手一松,他整个人侧身挤了进来。
李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沈先生,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对了,对了!”李想起什么一样,从腋下夹的包里抽出了一张卡。
“这是一张无限额的黑卡,还请您收下。”
沈灼没接,“你们给的已经够多了。”
李没听出弦外之音,强硬的把卡塞进了他手里,“这是我们老板吩咐的,您应得的。”
沈灼神色莫名,“我什么都没做,这太多了,超出了我的接受范围,会让我觉得你们像是在……”
李疑惑的哼了一声,然后不等沈灼说完马上摆手,“不是不是,事实上还有一件事需要麻烦您一下。”
沈灼把剩下的话咽回去,“什么?”
李掏了掏,又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沈灼,沈灼接过来一看,“‘恒星’内测?”
“是啊,我们的游戏最新改版,想要邀请您作为测试者重新体验一下,好给我们一些建议。”李热情洋溢的介绍,“这次我们不仅添加了许多新兴板块,而且着重优化了用户体验感!绝对不容错过!”
“这样啊……”沈灼沉默了半响,李眼神放光等着他的回应。
“可是我不打算继续了。”
李出乎意料,“为什么?沈先生,您是我们最有经验的测试者,任务完成的也相当出色,为什么不继续呢?酬劳只会多不会少的!”
“跟这些没关系,”沈灼只说。
“那是因为什么?”李追问到。
“你们老板醒了是吗?”沈灼忽然问:“他怎么样,身体状况一起正常吗?”
李一歪头,眼睛眯了眯,绿色的瞳孔里划过一丝了然,“沈先生……您?”
沈灼好笑道:“别这么看我,我确实不太正常是了。”
“没有没有,”李赶紧解释,“我们没那个意思,实话告诉您,这次活动的组织者就是我们老板!”
“你们老板?”
“是的,而且是我们老板亲自派我来找您。您一声不吭换了住址,我们也是费了些功夫才打听到您住在这里。老板虽然是醒了,但是状况还不是很稳定,您得亲自见过才知道。”
“亲自见过?”
“是的沈先生。我们老板说,如果您不答应,就到这个地点找他,单独见面。”
李这次掏出的是一张写着地址的粉色卡片。
沈灼接过来,捏住那张卡片的手指微微出汗,人早就走了,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也没开灯。
他再次把那张卡片扣到鼻子上方,仔细闻了闻,还是能闻到一股很好闻的香水味儿,他的手划过那一行手写的花体字。
“致沈。”
“期待与您见面。”
“……”
写字的人下手很重,能摸到明显的凹陷,从卡片背面,还能摸到微微凸起。闭上眼,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对方微微蹙着眉,一手固定,一手写字,手指擦过卡片写下这段的样子。
沈灼觉得自己可能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