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修仙界废柴11


    “你小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有责任心了。”陆秋在席间趁没人注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江慕也没打算瞒着他,于是放下手里端着的酒杯,倾身低声道:“我怀疑巨峰山那边的异常跟这边有什么联系,比方说……那个魔修压根就没死,而是逃到了,”


    “江慕!”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莫千刃就打断了他们的交流,陆秋忙转身,眼神慌乱,小声抱怨着:“他什么时候来的?”


    江慕摇了摇头,“管他呢。”


    “好久不见了,不打算聊一聊吗?”


    莫千刃的眼神落在陆秋身侧的江慕身上,神色戏谑,陆秋看着,总觉得不怀好意。


    “聊呗,聊什么。”


    偏生江慕跟完全看不出来一样,他只得拉拉他的袖子,“你同他很是相熟吗?”江慕看他一眼,“之前不是同你说过了,见过一面而已。”


    “那还请移步,这位小修士,多有得罪。”


    莫千刃冲着陆秋点了点头,陆秋同样一本正经的点头。出门在外,还是要拿出自己望月宗的内门弟子的气度来,虽然这里的人都拿他们当成是江湖骗子。


    这个季节满城的花都落了,树叶子留在树杈上的也不剩多少了,这城主府上倒是处处生机盎然,入目皆是一片翠绿,看着颇为怪异。


    一路上江慕一直在四处张望,莫千刃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他领到了一个院子外,“江慕,陪她聊会儿天吧。”言语中竟也有几分恳求的意味在。


    江慕站在院子外,院内栽了许多灵花异草,看得出来主人用了心培育,但是被拘在这小小院落里,多少有些暴殄天物。


    他无父无母,流浪多年,但他活这么大,活到十五岁进入望月宗之前,遇到过很多坏人,但也不全是坏人,这院子里关着的人算是一个。五年时间,对于修士不过是一眨眼,于凡人而言确实数千日。


    这么久没见,他突然有些胆怯。


    “江慕,你姐姐看到你,会开心的。”


    “你在这不要装什么情深不寿了,同你带给她的痛苦相比,我带给她的开心根本就于事无补。”


    莫千刃有些懊恼,“我不懂这些,她老是不开心,我也没有办法。”


    江慕毫不留情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我这次答应你,纯粹是因为我想我姐了,跟你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穿过花团锦簇的院子,江慕站到屋檐下,屋檐下吊起来的鸟笼里只有一根五彩的羽毛在发着光,风铃相撞发出脆响。江慕试探性的喊了一声,“霜姐姐,我回来了。”


    木门从中间被拉开,一张苍白美丽的面容出现,她在说话之前,先咳嗽了一声,“你是……小慕。”很笃定的语气。


    “先进来吧。”


    江慕看到,她的眼神透过他,看了一眼身后,那人应该还站在那里。


    白秋霜回身把门重新关上,将院外的一切都隔绝在外,江慕听见她背过身的时候轻轻地叹了口气。


    “小慕,五年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当初,我记得你还是个小孩子呢。”


    江慕坐在木椅上,笑得很乖巧,“霜姐姐美丽依旧,只是更瘦了。”


    白秋霜手里拿着帕子,擦了擦鬓角的汗,“我年华已逝,又谈何美丽的皮囊,只是徒留一副躯壳在世上而已。”


    江慕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霜姐姐人美心善,福泽深厚,美丽自然不在外貌。”


    白秋霜被他逗笑,拿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你这小子,年纪渐长,本事不晓得如何,这哄人的功夫倒是更厉害了。”


    江慕笑着往后撤,“霜姐姐,这怎么能叫哄人呢,我可是发自真心的。”


    白秋霜在他身旁落座,江慕给她倒上水,白秋霜看他一眼,忽而打趣道:“小慕今年及冠了吧?可曾遇上什么心悦的女子?”


    “怎么忽然提起这个啊霜姐姐,我这才多大,宗门里比我大得多的又没有道侣的多得是。”


    白秋霜眉眼弯弯,眼角爬上了两道很细的皱纹,“小慕,凡人和修士的时间流逝是不一样的,我想着给你做媒,可是你们尘缘已断,我也不好妄加干涉,所以关心你一下,也没有要催你的意思,犯不着紧张。”


    “哎呦喂霜姐姐,我啊无牵无挂的,也没有人关心我,您催催我,我还更开心呢。”


    “惯会油嘴滑舌,说正事儿,我听说,你们这次来是为了查王大人灭门的事情。”


    江慕“嗯”了一声,“我前些日子去看了看,总觉得不似寻常的事情,我有预感,这件事情十有八九出自魔修的手笔,只不过我知道的太少,也只是推测。”


    江慕见她神色犹疑,还以为她是担忧,又补上了一句,“当然了,按理讲,如果真的是魔修做的,现如今也应当遭到反噬了。”


    白秋霜却忽然问:“遭到反噬会怎么样?会死吗?”


    他点了点头,煞有其事道:“会死,不仅如此,倘若那魔修造下了这么多杀孽,死后灵魂也会永坠阎罗。”


    说完之后,江慕的头就抽痛了一下,他下意识的“嘶——”了一下,眼神却从未从她脸上挪开,


    就这样,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几近失去血色。


    “霜姐姐?”江慕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细微的变化,“你认识那罪魁祸首?还真的是个魔修?”


    白秋霜低下头,又看着江慕,手里的帕子像面皮一样被她扯来扯去。江慕就托着腮,等着她的下文。


    “小慕啊……”


    “嗯,怎么了霜姐姐?有什么我能做的,我肯定全力以赴。”


    白秋霜闭了闭眼,“我同那王大人家的小姐,筱筱算是手帕交,就算是婚后,我们也时常来往。”


    “!”江慕一口茶点没咽下去去,被噎住了,蹬着腿,伸着一双爪子要水喝。


    白秋霜赶紧给他倒水,等他顺下去,这期间,脸色缓和了不少,她重新坐回去。


    再次细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她曾经偶然之间救下的人,


    身量很高,坐在椅子上,腿看起来要伸出二里地了,五年不见,抽条的竟然这么快,看着倒是很壮实,曾经那个稚嫩的影子慢慢褪去,脸长得越发俊朗了,像个真正的大人了。


    她看着,许是年纪长了,又许是自己的膝下没有孩子,看着他,竟然生出几分慈爱之心。


    这般想着,倒是发自内心的希望他不要掺和进这件事情里。


    “我没事儿了,霜姐姐,你继续说吧。”


    白秋霜从座位上起身,江慕看她咳嗽两声,随后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白秋霜叫她去熬些参汤来,那丫鬟就应声退下。


    江慕四处看了看,一瞬间觉得空空荡荡的。


    白秋霜等人走远,这才开口,“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我只能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罢了。”


    江慕整了整衣领,喝了口茶水,连手里的糕点都放下了,两手老老实实地搭在膝盖上,做足了准备,白秋霜润了润嗓子,一个故事就这么徐徐展开。


    五年前,一个穿着朴素的孩童刚刚迈出城主府的大门,一顶软轿就停在了城主府门前,下人管家一眼就认出了来人,赶紧叫小厮放人。


    “王小姐,我们家夫人早就等着你了。”


    彼时正值二八年华的王若筱穿红着绿,袅袅婷婷,扶着婢女的手略一点头,一路走到了白秋霜住的别院。


    院子里还贴着前些日子的喜字,院前的红灯笼还挂着,城主同夫人新婚燕尔,腻歪了两天才去处理公务,夫人性子好,给大家的月例往上又提了提,整个城主府都洋溢着喜气。


    两个小姐妹彼时一相见都颇为激动,王若筱拉着白秋霜的手扯到自己跟前,“白姐姐,你如今真是,愈发动人了。”


    白秋霜抿着嘴羞涩一笑,红唇宛若花瓣,挽起的鬓发上插着一朵娇嫩欲滴的花,拿胳膊肘虚虚的挨了她一下,“又打趣我,你不是也一样,我可是听说,你也好事将近了。”


    白秋霜把话题拉到王若筱身上,王若筱这下也闹了个大红脸,“白姐姐,你真是平白比我多出来四岁,怎的还同我一般见识。”


    “那林家公子,据说相貌堂堂,家里长辈也都开明,这桩婚事我可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啊——别说了白姐姐,”王若筱自顾自的坐下,“这婚事都说好,可是我连人都没见过,不是我真心喜欢的,纵他有万般好,我也不想嫁!”


    白秋霜一向了解她,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样一番话,她面色凝重,“筱筱,你可别告诉我,你眼下已有了心上人了。”


    王若筱嗫嚅两声,“白姐姐……我知道不对,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他,你见过就知道了。”


    白秋霜第一次见她这样,往日里骄纵的少女也有这样一幅模样,所以她也舍不得再言重,只提醒她,“你父母那边,可不是好相与的,我劝你趁早坦白,不然等日后,婚期临近,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


    “那个人就是你刚才嘴中的那个魔修。”白秋霜停下来,闭上了眼,“早知如此,当初我该拦着她的。”


    江慕沉默了一会儿,起身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不要自责了霜姐姐,这也不是你的原因,那这魔修,若是同王小姐两情相悦,又如何造下这灭门之祸?”


    “这就是接下来我要同你讲的,”白秋霜示意他停下,给了他一个眼神,“我只希望,我同你讲完之后,你能不以身犯险。”


    “嗯。”


    第92章 修仙界废柴12


    第二天一早,江慕一群人到达了巨峰山脚下的村庄。


    晴空万里,苍翠连绵不绝,那村庄背靠巨峰山,蜷缩在此处,太阳发出的光照在这片村庄上空,看着格外的明朗清晰,山桃树开出粉色的花,远远看去,像一团雾。溪水从山上留下来,波光粼粼,声音清脆动人。


    几人站在庄子外赞叹了一下,这里倒是有一股世外桃源的感觉,若是不修仙,只隐居在此,想必也是美事一桩。


    陆秋走在前面,几人跟在他身后,江慕则走在最后面,他的脑海里还是不断回想着那日白秋霜同他讲的事情。


    要是说得高大上些,是为爱百死一生,奋不顾身,说得俗气些,就是富家小姐爱上来路不明的路边男。不惜同家里人闹翻,也要逃婚和心爱之人相守,但奈何路边男身份不明,自顾不暇,处境堪忧,同他牵扯不清反而引来了灾祸。


    救命之恩,换了一个满门惨死的结果。


    若是真如白秋霜所言,那个招来祸患的男子恐怕也不是一般人,不然也不会引来魔修的追杀。只是他在想,那天的鬼东西,会不会就是那个奉命来杀他的魔修?


    江慕抬起手腕,上面青色的血管蜿蜒着向上,只有他知道,始终有一缕魔气蛰伏在他的血管之下,顺着他汩汩流动的血液,去往他身体的各处,一个不小心,他就会死掉。


    这一切快结束吧,他想早日回到悬剑峰。


    走着走着,前面的人就已经走远了。江慕喊了一声,没人应声,也没有人回头,于是他赶紧小跑了两步,跟了上去。


    庄子上像是没什么人住,冷清的要命,或许是清晨的原因,一层薄雾笼罩在房屋之上。江慕跟在众人之后,总觉得这个庄子安静的过分了。


    江慕总觉得很怪异,想着问一下,却发现陆秋他们几个怎么都叫不动,甚至有越走越快的趋势。他慢跑起来,抓住其中一个的袖子,“喂!等等我!你们走这么快做什么?”


    袖子的主人迟钝的转过头,露出一双结着灰色阴翳的双眼,看过来的时候,毫无生机,江慕下意识的松开手,“陆、陆秋?”


    陆秋眨了眨眼,又恢复了正常,黑眼珠转了转,有些奇怪,“好好的走着路,你抓我干什么?”


    “没什么,刚才我叫你你听见了吗?”江慕脑海中闪过无数个想法,陆秋若无所觉,“没有啊,你喊我做什么?”


    江慕眉毛不自觉的上挑了一下,“没事儿,就是想问问你,你喝不喝水。”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解下了腰间的水囊,自己不喝,反而递给了陆秋。


    陆秋摆了摆手,“我不渴。”


    江慕抬眼,陆秋的皮肤薄薄的一层,绷在手腕上,透出里面泛着青紫色的血管。


    “不喝算了。”他说。


    陆秋扯了扯嘴角,“咔咔”两声,把脖子扭了回去,身子慢了两拍才跟上,江慕见状,无可奈何的闭了闭眼。


    这村子果然古怪。


    江慕侧开头,绕过陆秋的后背看见走在前面的一众人,个个都僵硬的要命。


    什么时候起换了人?


    是刚才一进村子,还是那阵浓雾穿过他们的时候?


    他怎么没事儿?


    江慕思考的过于明显了,等他在原地站了三秒之后再回头,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刚才消散的雾气越来越重,铺天盖地的灰白色雾气将他团团围住,江慕抬手捂住口鼻,那些迫近的雾气被挥散一点儿。


    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感觉有人在看他。


    江慕慢慢变成一个黑点,随着视野的拉远,颜色越来越淡,随后慢慢变透明,同大雾融为一体。


    巨峰山顶,一座破庙里,一身红衣的罪魁祸首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一切。


    这么多年,还没人能活着走出幻境,红衣人眼神落到一旁的人身上,盖着红色的盖头,头无力的垂着,露出的一双泛着灰白,死了不知道多久了。红衣人笑得天真又残忍,将对方的手指轻轻拢住,“又来了几个送死的,你马上就可以重新活过来了。我们还差最后一拜呢。”


    话音刚落,换阵就出现了异动。


    红衣人起身,身旁的人马上就往另一边歪倒。等红衣人把人安置好,又珍重的在对方手背印下一吻,“等我回来。”


    随即直奔异动产生的方位而去。


    心中疑窦丛生,这巨峰山,有着独特的阵法,除了自己,根本就没有人可以撼动,就算是修仙界大能也只有束手无策,到底是谁?!


    庄子前的小路上,一道剑光闪过,一双雪色的天蚕丝履以尖点地,飘逸的衣摆层层叠叠而下,  此人身上气息隐匿,看不出修为,身后负剑,同样看不出什么特别。一张脸也长得平平无奇。


    红衣人在不远处停下,决心再观察一阵。


    不过……一个想法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沈其楼刚站定,看着眼前的庄子被冲天的妖邪之气笼罩,不自觉的眯起眼,这庄子后面的巨峰山想必就是这位魔修的大本营了。


    剑灵坐在他的肩上,嗅了嗅周围的空气,趴在沈其楼的耳边道:“主人,这里好怪,按理讲魔气应该很重才对,但这里的魔气还没有刚才我们去的那个宅子重。”


    剑灵对魔气的感应一向很准,沈其楼略微思索了一阵,“先进去看看。”


    “好呀好呀。”剑灵重新趴了回去,反正沈其楼在,就算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也不怕。


    红衣人拿出一把刀割破了自己的血管,鲜红的血流进脚下的阵法,在那人踏进来的同时,沾血在自己的掌心画了两道,生生把原来的阵法截断,一时间红光大盛,又重归平静。


    红衣人看他只身一人,无知无觉的走进阵法,一阵好笑。不过尔尔,没什么好顾虑的。


    *


    江慕第三次见到同一棵树的时候,腿已经软的像面条了,于是索性顺着树干出溜,一屁股坐了下来。


    刚才那阵雾把他带到了这里,不远处就是一个镇,老远就能听到叫卖声。江慕对此敬而远之,这气氛太诡异了,他还是先撤比较靠谱。


    可是这里似乎只有进去的路,他往回走,绕来绕去,最后总是重新回到原地。


    未免过于刻意。


    看来是非去不可了。


    江慕叹了口气,也不着急,在原地整了整衣服,又从袖兜里掏出一把木梳,开始梳自己散下来的头发。这还是他来到悬剑峰之后养成的习惯。现在他成心拖延,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待仔细的梳完九九八十一下,他这才不紧不慢地把木梳放好,扶着树站起来,树上掉下个鸟窝,正好砸到他的头上,这一下可不得了了,江慕捂着头蹲下,缩成一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的头部遭到了什么猛烈冲击。


    江慕拖拖拉拉的不想动,就这么干耗着。过了会,把手从头上拿下来之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铜镜,对着自己并不存在的伤口照来照去。


    妖风四起,江慕举着小铜镜转身,眼前闪过红色衣角,下一刻就连人带镜飞了出去,江慕的哀嚎声响彻四周。


    等他再睁开眼,觉得天地颠倒,周围嘈杂的人声挤进耳膜,眼睛酸胀无比,江慕眨了眨眼,一滴汗顺着鬓角流下,他的双臂撑在地上,一个不稳,整个人“砰”的一声砸到了地上。


    灰尘四起,周围的人都迅速让开了一大片。


    这是怎么回事?


    江慕还在发懵,一阵吃痛,他龇牙咧嘴的抬头看,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子,正挥舞着手里的拐杖朝他砸过来。


    动作比脑子更快,江慕一把把拐杖抓住了,保住了自己的头顶,那个老头子似乎没想到他会反抗,“呦吼”了一声,见他还不撒手,两只手上场,弓着腰去扯。


    江慕虽然不知道打他做什么,也算是良心未泯,不跟老头子一般见识,松开了手,那边老头子正后撤着腿,使劲一扥,他力道一送,老头子整个人都朝后仰倒,拐杖也没抓住,飞出老远,最后落在人群里,几双鞋子中间。


    “好啊你!”老头子上半身支起,不忘指着鼻子絮絮叨叨地骂他,“恁个狗娘养的……”


    江慕从地上起来,拍了拍手,看也没看地上躺着的人一眼,就打算离开。


    “你走个试试!”


    江慕转身,低下头,同老头子对上视线,翻了个白眼,继续走。


    人群安静了一刹那,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哄笑。


    “傻子不傻了这是!老李头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老李头,你养的傻子要走了,以后谁还跟你一起卖艺,任你打骂啊!”


    江慕从乱七八糟的言语中拼凑出一个并不完整的状况,他大概是又被卷进了一个新的幻境。


    还有一件事,就是,江慕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老李头泪眼婆娑,不知道在哭什么,他是个傻子,老李头自己骂自己,估计也不是个聪明人。


    都是些看热闹的人,没人真的想多管闲事。


    江慕走出那个地方之后,明显感受到关注他的视线减少了,他走到了一条街上,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脚步声和微弱的马蹄声混在一起,热闹非凡。


    阳光照在街上,四处都亮亮的,散发着一股安宁祥和的气息。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马车的车厢穿过人群而来,有人把他拉开,让出一条路。江慕低下头,车辙在距离他的脚一步之遥的地方碾过。


    他抬头,墨绿色的车帘被掀开一角,露出一双莹白的手,端坐在里面的人一晃而过,留下一道神秘的残影。


    马车咔哒咔哒的走远,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奇异的香气,耳边是镇上居民的议论。


    “那是王大官人家的少爷……据说结了亲,也算是门当户对……”


    “记得我有一次见过真人,长得跟神仙似的,你说这一家人……”


    江慕眸光一闪,他好像懂了。


    第93章 修仙界废柴13


    纷纷扬扬的人声将江慕淹没,街道两旁的摊主重新开始叫卖,黑色描边的酒旗在金辉下摇晃,人影交错,来来往往的人三三两两,来了又去。


    江慕在路边蹲了一会儿,碰见一只杂毛小狗,他伸手去摸,那杂毛小狗看他翻过来的掌心空空,呜咽了一声,离开了。江慕收回手,肚子空空如也。


    在幻境里竟然也有这么真实的体验。


    一只小小的手扯了下他的头发,一个小姑娘站在他的面前,伸手递给他一个馒头,江慕迟钝的接过来,“谢……”


    “走了走了,不要跟这种乞丐有什么牵扯。”


    小姑娘被大人拉走,临走之前看了他一眼。


    江慕低头,展开双臂瞧了瞧自己,领子磨出了毛边,袖子裂了一大块,膝盖上还有两个破洞,看着确实是很磕碜。


    那个白白胖胖的馒头静静地躺在他灰扑扑的掌心里,江慕拿起来咬了一口,随后狼吞虎咽的吃掉了。


    还能饿死不成。


    这种日子也不是没过过,当富人乍穷,体验生活了。


    等明天他就去王宅前面蹲人。至于怎么蹲还没想到。


    江慕每次狗狗祟祟出现在王宅门前的时候,看门的小厮总会塞给他一个馒头,让他下次别来了。


    江慕听了才怪,直接蹲到了王宅的墙根底下,有一次差点儿都看到马车了,等他想上前,就被挡了回来。


    这么几遭下来,小厮也颇为不耐烦,但是馒头却是照常给。


    江慕观察到,王宅每隔几天就会定期施粥,到时候,全城的穷苦人家都会来到这里排队,他就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来施粥的前几次都是府上的夫人,有时是王大人,这次却只有丫鬟小厮。江慕排在队伍的前半截,探头瞅着丫鬟小厮们都朝着那张紧闭的大门张望。


    像是有什么人要出现。


    快轮到江慕的时候。前面的大娘想在多讨一碗,“姑娘,我家妮子生病了,今天来不了,多给我盛一碗,我给她带回去成吗?”


    “这……大娘,我们都是有份额的,你这个样子,也不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能做得了主的。”


    “姑娘,你就发发善心,帮帮我们吧,要不是家里真的拿不出钱了,我也不至于厚着脸皮讨饭,姑娘——”


    大娘的头发像杂草一样铺在后脑勺,少量的黑色混在满头的银丝之中。


    “怎么还没轮到我啊?”


    后面的人已经开始不耐烦了,负责施粥的姑娘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大娘,你看。”


    江慕侧身向前,把自己的碗递了过去,那姑娘看了大娘一眼,大娘垂着头站到了一边。


    “给。”


    一个盛着白粥的破碗被递到了跟前,大娘抬头,对上一张年轻小伙子的脸,脸上都是灰,却看不出一点儿灰败之气。


    施粥的姑娘看见他的动作,没有吭声。队伍后面的人不断往前赶,她只得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江慕扶着大娘的后背往队伍后面走。本来整齐的队伍突然混乱起来,几个施粥的丫鬟小厮穿着粉裙绿衣赶到前面。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大娘捧着两碗粥,江慕见状拿手护了一下,手心沾了些黏腻。


    慢半拍似得朝那边抬起了头,朱红色的大门四开,一道身影众星捧月似得出现。


    金光打在他的身上,描绘出一张俊美无双的脸,他双手交叉,身上披了一件白色的披风,像天神下凡。


    “少爷!”


    如潮水般涌上来的感谢将他团团围住,都被笑着应下,眉眼微微垂着,宛一汪春水,潋滟动人。


    江慕混在人群中,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脚趾在草鞋的包裹下动了动,有些心不在焉。


    那如珠玉般的人抵唇轻咳了一声,身旁的丫鬟马上递上帕子,他的眼神略过众人,似有若无的在某处停留了一瞬。


    “走吧。”他轻声道。


    施粥继续,人群重新排成两列。由王公子引起的骚动也平复了下来。


    江慕好容易见着了人,之前想好的托词却都噎住了,他一个无名无姓的小人物,除了会倒立,表演杂耍,什么都不会,怎么好意思去接近对方呢。


    “王少爷!”


    王攸把手搭在小厮手上,撩开袍子,刚迈上马车,听见动静,回头一瞧。刚才那个格外显眼的大个子被拦在离他十步之外,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之后更来劲了,白花花的牙看着晃眼。


    王攸转头看向身边人,小厮赶紧道:“少爷,这人一连一个月都蹲在大门口,小的之前听说过,他的脑子不太正常,”


    小厮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接着道:“在五巷那边跟着一个老头靠杂耍为生,不知道怎么跑出来的。”


    再看过去,对方脸上的笑容扩大,看起来没心没肺,确实像个傻子。王攸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露出一个笑。


    “放他过来。”王攸掀开车帘,弯腰钻了进去,留下一句话。


    “是,少爷。”


    过来一个小厮,让拦着他的那些人都撤了,江慕的眼神落到不远处的马车上,心里一阵忐忑,小厮在前面带路,他就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又是马车。


    厚厚的竹叶青车帘把里外隔绝开来,小厮把他领到了之后就插手站到一边去了,江慕左看看右看看,显得有些茫然。


    王攸坐在车厢里,头靠在软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扇子,微弱的风被禁锢在这个小空间里,他等了会儿,才“啪”的一下合上扇子,轻挑车帘。


    这点儿轻微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江慕的注意。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王攸打量了他一番,江慕缓慢地眨了眨眼。


    “咳咳咳——你叫什么名字,知道吗?”


    王攸问。


    “江慕。”


    江慕顿了一会儿,这点儿停顿让王攸看出些别的东西来,他把扇子重新展开,挡住下半张脸,微微抬眼,“你看起来也不是很傻。”


    江慕又眨了眨眼,纠正道:“一点儿也不傻。我什么都可以干的,王少爷,我很会打扫卫生的,还会倒立。”


    王攸有些忍俊不禁,把车帘又掀开一些,示意江慕停下动作,凑过来,看他一脸不解,又觉得好笑,问了句:“所以你是想让我留下你啊?”


    江慕重重地点了点头。


    王攸又笑,从怀里掏出一小袋银两抛给他,江慕手忙脚乱的接住,“这是?”


    “你的卖身钱。”


    见眼前人一脸认真的纠正,自己不卖身,王攸才慢悠悠的补充,“开玩笑的,置办件新衣服去,免得到时候出去丢我王家的人。”


    “哦。”


    江慕应下,又想问什么的时候,被打断了,王攸斜眼看他一眼,放下手,动了动脖子,“会有人带你进去的,本少爷忙得很,没空应付你了。”


    这位王大少爷说话的时候,语调微微上扬,带了些含糊,像是懒得多说,又带着些年青人独有的清越,像泉水,流进江慕的耳朵里。


    车帘被撂下,车轮咯吱咯吱转了起来,江慕站在当地,果真有人过来领他。


    李冬一边跟新来的说着规矩,一边找机会瞥一下对面的那张脸。虽然说自家大少爷做事向来随心所欲,但是招个傻子进府,在没看到这张脸之前,确实是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了。


    江慕有些奇怪,问他,“李哥,还有别的事情吗?”


    “咳咳咳,那个我刚才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每日辰时起,酉时休,院子早晚各扫一遍,其余的时间可以随意安排。”


    江慕说完之后就盯着李冬看,李冬挠了挠头,“是这些没错,还有就是,老爷和夫人待我们都很宽厚,少爷也是顶顶的好人,不用过于担心,只要安分守己,在府上日子还是很好过的,你且安心住下就是了。”


    “多谢李兄。”


    眼前人眉眼一低,抬了抬手,略一弯腰,李冬赶紧摆了摆手,道:“不用客气,都是小事儿,我带你去住的地方看看,都收拾好了。”


    李冬领着人走,心里最后那点儿疑惑都烟消云散了,原来不是个傻子,不止不傻,竟也有些潇洒的模样。


    两人穿过一道长长的回廊,江慕越看越觉得眼熟,走到耳房前,李冬推开门,里面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只是光线不太好,阴沉沉的。


    李冬搓了搓胳膊,“这里是离少爷的房间最近的地方了,少爷要是有事情吩咐,比较方便。对面出了门,对面就是少爷的书房,不过一般下人是不让进的,小心些。”


    “你初来乍到,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我就可以。”


    江慕道了声谢,把自己的包袱放下,李冬四处转了一遭,把窗户撑了起来,让阳光透进来,“是少爷收下了你,你就以少爷的意思为重,知道了吗?”


    江慕铺好床,两只手张开放在上面往下按了按,厚厚的床褥下陷,等他直起身,看李冬要走,就问:“你不住这里?”


    李冬摇了摇头,“我自幼跟着少爷长大,一般都是住在主屋的偏房。”


    “原来是这样。”


    等江慕安顿好,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他走出门,见院子很干净,搓了搓手,又转身回去了,点上蜡烛,静静地坐在床边。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幻境应该是那个魔修的内心投射,如果王大少爷对应的是王若筱,那接下来就要看被捡回来的那个姑娘了。


    他要做的就是,阻止王大少爷捡受伤的女子回家。


    改变这场幻境的走向,就是出去的关键。


    第94章 修仙界废柴14


    “少爷早!”


    王攸被一群丫鬟小厮簇拥着出门,身后人给他披上外衣,他一手稍微一拽,就有人上前接手,彼时猝不及防的一抬脸,正巧撞上一脸傻笑的某人。


    江慕立起扫帚,人高马大的站在一边,露出个自认为十分礼貌的微笑。


    经过他一晚上深思熟虑,要改变梦境的走向,还是得盯紧这个王大少爷。


    看得出来王大少爷是府上娇贵着长大的,一张瓷白的小脸裹在厚厚的黑色毛领里,黑色的大氅下泛着光,下摆露出里面绿色的衣角,两只手抱着暖炉,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的给他提着东西,前面的小厮开路。


    王大少爷瞥他一眼,略一点头,施施然而去,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跟在后面走远。


    江慕把手杵在扫帚把上,对此有些嗤之以鼻,这人看起来比他的师尊还难伺候,但他师尊是什么人,岂是此等凡夫俗子可以比拟的?


    “你!哎对,就是你,少爷吩咐了,叫你不要在这个时间段出现碍他的眼。”


    “是。”


    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江慕闪身,叉着腰趾高气昂的小厮迈着步子离开,走之前还十分刻意的撞了下他的胳膊,江慕脾气很好的故意绊了他一下。


    “怎么了?”


    “你!”


    江慕一脸纯良的看着嚣张的小厮,“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了,我那个腿太长了,对不住对不住、”


    “走着瞧!”


    小厮指着他,一脸不爽的离开了。


    江慕把扫帚丢回原来的地方,伸了个懒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江慕是新人,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一群小厮吃饭的时候,长长的两排木椅,没有他坐的地方,明眼人都看出来这是在故意排挤他。


    江慕也不恼,自己端了碗蹲在外面吃,屋檐之上是蓝色的四方天空,时不时有鸟儿飞过,冷风吹着,多少有些不舒服。赶上那几天刮风,这么吃了几顿饭,胃就隐隐透出些疼。


    江慕刚刚扫完一方院落,收起的落叶被堆在墙角的翁里。他就地捂着胃蹲了一会儿,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纷飞的落叶顺着风飞到了他的身上,头上,刚扫完的院子一瞬间又恢复了原状。


    罪魁祸首笑嘻嘻的放下腿,一脸挑衅,“一会儿老爷和夫人要过来,我劝你最好快一点收拾完,免得到时候被赶出王家。”


    江慕站起身,快走两步,薅住了转身要走人的衣领,“慢着。”


    小厮跟个小鸡仔一样被拎起来,手脚扑腾着,相当不服气,“喂,你干什么,你想怎样!”


    江慕眉眼弯弯,却陡然松手,又大力一推,小厮踉踉跄跄,两只胳膊撑着着地,面朝着他,警惕的看着俯下身凑近的江慕,“你你你……”


    “你我本来没什么仇怨,犯不着这么故意使坏,”江慕两只手交叉握成拳,“我不想和你计较,但是我的活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是你的了。”


    江慕捡起地上的扫帚扔给他,“老爷和夫人就快过来了,我劝你快点儿收拾。”


    同样的话,原路返回,江慕转身离去,留下小厮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这小白脸,力气居然这么大……”


    江慕走出偏院,眉毛瞬间拧成了一团,扶着墙歇了会,许是受了寒,这胃疼了几天就今日格外的不舒服。


    “少爷,少爷!”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走来,前面那个健步如飞,神情不耐,身后跟着那个俨然一副苦口婆心的姿态,等走进了一看,不是那个金贵的王大少爷和李冬又是谁?


    “老爷和夫人早就吩咐我们今天下午一定要盯紧了您,您不能出门,这门亲事是夫人亲自定下的,您再怎么推三阻四也没用,今天怎么着也得见一见,少爷——”


    “滚开,别烦我!”


    江慕闪至一旁给两人让位,小声道:“少爷。”


    “等一下!”


    王攸去而复返,江慕一脸茫然的抬起头,看见了同样一脸茫然的李冬。


    “你看起来跟我身形相仿,替我应付应付!”


    说罢,也不管在场其余人的表情,拉着人就走。


    “实话不瞒你说,这林家小姐,我不是没见过,完全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嘛……让我跟不喜欢的人过朝夕相对不如杀了我,倒是能落个清净,你呀,就放心好了,这林家小姐压根就没见过我,你就替我应付应付,很轻松的。”


    李冬被扯来,万般不愿的给江慕换衣服,王攸一边嫌弃江慕的衣服料子粗糙,一边急着往自己身上套,嘴上一刻也不停,“怎么做应该也不用我教你吧,就照着你平时的样子来,放荡一点儿,最好叫这林小姐知难而退。”


    江慕跟个桩子一样站在那里,“少爷这不好吧……万一被发现了,我被赶出去,怎么办?”


    “小事儿都是小事儿,你放心好了。”


    等江慕换上最后一件外衫,气质一瞬间来了个大转变,王攸想拍上他肩膀的手停在半空,“啧啧”感叹,又离远了,上下扫视两眼,“你这……小傻子,你这还真是应了那句人靠衣装马靠鞍,现在换人也来不及了。”


    江慕一直不咋能看上这个小少爷,对他的肆意妄为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却又在犯嘀咕:这……万一王大少爷就是这个时候独自出门碰见人的呢?


    “少爷,我替您去了,那您……”


    “怎么?我去哪里你也管?”


    “小的这不是怕事情败露,没法交代嘛。”


    王攸看着他,鲜少流露出些许为难,“也是,那这一下午本少爷哪里都不去了,免得到时候引人注目,李冬,李冬?”


    正在一边走神的李冬迷迷瞪瞪的应了一声,“怎么了少爷?”


    “一会儿带他去百花楼找白姑娘给他稍微…画丑一点儿。”


    李冬了然地点了点头。


    过了会儿,偏院突然热闹起来,王攸赶紧把两人推出去,李冬领着江慕从偏门刚走,后脚王夫人和老爷就出现了。


    王攸苦笑了一声,强打起精神来应对。


    李冬领着江慕轻车熟路的从小路穿梭而过,两人一路摸到了百花楼的后门,江慕看着李冬熟练的扣门,接应,进门,心里暗暗腹诽:这个王大少爷还真是个金玉其外的草包。


    不过,这白姑娘会不会就是那个魔修?


    白姑娘是蒙着面出现的,下半张脸隐隐约约被遮住,露出一双狭长的凤眼,身着蓝绿色衣衫,上用丝线绣着两只比翼双飞的蝴蝶,落在肩上,走起路来步摇一晃一晃,额间的花钿闪着金光。


    “哟!稀客呀!怎么?你家少爷今日怎的派你来了?”


    白姑最初还以为是王攸来了,等看清了是个生面孔,笑意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李冬大致叙述了一下,隐情匆匆带过,白姑娘却是玲珑心思怎么会不懂,一言作罢就把江慕按下了。


    江慕有点儿尴尬,“劳烦白姑娘了。”


    白姑娘一怔,随即扯着嘴角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李冬啊,你们家这个小兄弟还挺纯的。”


    李冬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干笑了两声。


    “你这张脸倒是让人犯难。”


    虽说身形相仿,年纪看着也差不多,这脸可是两种风格,白姑娘叹了口气,言语间透露出些许惋惜的意思,等收拾完,更是不忍心的闭上了眼,嘴里念叨着“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快把人领走,省的叫我看了伤心。”


    白姑娘旋身摊回了矮榻上,挥手送客。


    江慕和李冬对视一眼,李冬瘪着嘴,强忍笑意,江慕一脸平静的呆滞,刚才那一番涂涂抹抹下来,他也能大概猜到,应该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果然,等到了王攸说的,指定的见面地点。


    他清楚的看见林小姐的嘴角抽搐了两秒。


    “在下王攸,见过林小姐。”


    两人相对而坐,中间的鎏金香炉冒着袅袅的烟,林小姐以扇遮面,含糊道:“在下林善。”


    “咳咳咳咳,”假扮王攸的江慕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下,余光看见林小姐的身体往后稍了稍。


    他们的这次见面,还是林小姐主动要求的。


    林善苦笑,把委屈往肚里咽,都说王家公子仪表堂堂,如今看来,也是个不着调的,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再待下去的意思了。


    “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些事情,就先告辞了。”


    江慕适时起身,“在下送林小姐一程。”


    林小姐斜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约在著名的求姻缘的寺庙,出了院门就是一颗大树,上面挂满了红色的缎子,随风飘摇。


    “王公子,请留步。”


    双方的下人都等在外面,林善回头,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王攸已然戴上了初见时的兜帽,一张不堪入目的脸就这么隐入阴影之中。


    “虽说王公子心有不满,这退婚一事,也不是你我二人能决定的。”


    江慕本来还觉得这下子林小姐定然知难而退,事情没有转机了,却没想到还有转圜,只不过这种心酸的转机,也没给他带来多少喜悦。


    “林小姐,你会觅得良缘的,是王攸没这个福分。”


    李冬闻言,几不可查的翻了个白眼给他。


    林善垂下头,有些庆幸,“你也是。”


    两人穿过大殿往外走,一架马车早早的就候在了那里。


    江慕还没反应过来,就对上了林善奇怪的目光,侧过头看李冬,就见他揣着手急匆匆地下台阶,嘴里喊着“夫人”。


    啊?


    完了。


    第95章 修仙界废柴15


    王夫人来势汹汹,身旁的丫鬟无一不低下了头,大气不敢出。


    王夫人的眼神从江慕身上停留一瞬,眼神中的冷意还未消散,就换上了一副笑脸,亲亲热热地拉住了林善的手,放到自己手心里拍了拍,怜惜道:“善儿,今日叫你受委屈了。”


    林善还什么都不知道,下意识摇了摇头,“没,王公子除了……人还是不错的。”


    王夫人更觉痛心,伸手替林善理了理垂在胸前的两缕头发,“好姑娘,姑姑过段时间亲自登门。”


    李冬和江慕老老实实地跟在王夫人后面把人送上马车。


    “你们两个,尤其是你!”


    王夫人的手指很细,红色的指甲想一抹血迹,直直的冲着江慕而来,“新来的,你胆子大得很!”


    江慕低着头,此时他已经摘下了兜帽,脸上的奇怪的黑痣也被擦掉了,整个人看着清爽多了。


    “少爷胡闹,你们也跟着胡闹,简直不像话!”


    王夫人气急了,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不断地用手抚着自己的胸口。


    “夫人莫气坏了身子,这件事都是小人出的主意,跟少爷无关。”江慕低下头,“夫人要罚就罚小人,少爷一片孝心,万万看不得夫人这般生气伤了身体。”


    王夫人的手顿住,看了下首的李冬一眼,李冬还没摆好表情,那边江慕就已经做出了一副舍生取义的姿态,王夫人扯了扯嘴角,语气依旧是冷邦邦的,脸色却缓和了。


    “你倒是个识时务的,不过你一个扫院子的下人,替你们少爷受罚,恐怕不够格吧?”


    李冬把头垂的更低了,周遭一片寂静。


    “这件事既然是小人出的主意,受罚是应该的,牵连了少爷才是万万不该的。”


    江慕脸上就差写满了“我是不会把少爷供出来的”。这番行径,看的李冬那叫一个叹为观止,要不是时间不对,他都想给江慕鼓个掌了。


    这他们公子完完全全是被夫人老爷捧在手心上长大的,嘴上说着不好,心里却容不得一个人说他们公子不好,没想到,这个江慕长了一张纯良无害的脸,说起这种话来也是面不改色。


    果然,再看,他们夫人的火气显然没有刚才那么盛了。


    “既然你话都这么说了,那我肯定要好好的罚一罚你。”


    江慕忙道:“当初是少爷给了小人一口饭吃,只要不把小人赶出去,怎么都可以!”


    “谁要把你赶出去啊?”


    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江慕随着众人回头,阳光穿过雕花的木窗,照在来人身上,来人脸色微微发红,泛着一层薄汗。


    王夫人脸色瞬间和蔼了下来,温声道:“怎的出来了?”


    等人一屁股坐下这才又想起自己本该在气头上,声音又带了些不满,“你看看你这幅样子,哪有一个大家子的样子,还好林小姐没看出来,要不然你迟早吃不了兜着走。”


    王攸嘻嘻哈哈的糊弄了一阵,这才把话题转回江慕身上,“这李冬啊,跟在我身边多年,您就别罚他了,这江慕嘛……”


    江慕低着头,脊背挺得笔直。


    王攸笑道:“母亲也别罚他了。”


    王夫人拿帕子盖住手指了指王攸,“你啊你啊,罢了罢了,随你们去吧。这次就当放过你们了,下次万万不可以再做这种事情了知道吗?”


    王攸笑着称是。


    江慕边走边松气,本来以为少不得一顿责骂和惩罚,没成想就这般轻轻放下了,这王夫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骄纵这位王大少爷。


    可是那样的话……王小姐不至于因为退婚一事而同王家夫妇闹翻才是,这又是怎么回事?


    正在出神,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的景色已然变换了。


    室内的焚香甜的发腻,木炭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屋子的主人正神色困倦的倚在榻上,下摆散出一朵青色的花朵。


    金贵的少爷朝他招手,“过来,伺候我沐浴。”


    江慕心里万马奔腾,不过,这应该算是个好征兆。


    “是,少爷。”


    乌发雪肌,看起来晃眼的很。


    当事人默然的走过去,从一旁的木桶里舀起水,避开人贴着边顺进去。热气打在江慕脸上,凝成细密的水珠,木桶里的水位慢慢上升。


    金贵的王大少爷懒懒散散的倚在桶边,时不时地用手按一下自己的头,江慕看在眼里,过了好一会儿,这才酝酿着主动开口,


    “少爷头不舒服?我之前学过一点儿,可以给您揉一下。”


    王攸显然没信,满不在乎道:“你之前你个街头卖艺的,能从哪里学?”


    江慕没回话,而是直接逾越的把手贴在了对方的太阳穴处,王攸本来想呵斥,随着干燥的指腹不轻不重的给他揉了一会儿,他的头疼竟然真的有了点儿缓解。


    江慕一直侧目低头,小心的把握着力道,“少爷?有好一点吗?”


    王攸的胳膊搭在边缘,享受着妥帖的伺候,正舒服的闭上眼,满意的喟叹了一声,“真想不到你还会这个。”


    “从前一直跟着义父学艺,他上了年纪,头风时常发作,我每次这样帮他揉一揉,多少都能缓解一些。”


    王攸很轻的“哼”了一声,再无下文。


    等到过了一会儿,江慕歪着头看他,这才发现人早就睡着了,眼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看着倒是乖巧。


    万般疼爱长大的王家大少爷,又是独苗,能看上什么样子的女子?


    “少爷?”


    没反应,睡得倒是很沉。


    江慕试探性的推了推他,毫无反应。


    等他接着把手指凑到人的鼻孔下的时候,湿漉漉的手指感受到一股温热的风,还活着是毋庸置疑,就是,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睁开的眼,叫他有些尴尬。


    江慕咳了两声,才发现王攸眼神迷蒙,甚至朝他伸出了两只手,“李…李冬,扶我起来。”


    话毕,人又重新睡了过去。


    有这么困吗?


    江慕叹了口气,趁着人还没泡发,弯腰把人从水里捞了起来。


    好在王大少爷有专人伺候,剩下的就用不着他了,江慕心安理得的离开了,今天经历了这一遭,身心俱疲,一头栽倒在床上,睡到了大天亮。


    还是震天响的砸门声把他吵了起来,江慕随意披了个外衫,睡眼惺忪地拉开门,“谁呀,什么急事找我?”


    李冬板着脸,一脸严肃的说:“少爷点名要找你。”


    他这时候找我有什么事情?


    江慕推辞了两句,“这院子我还没扫完……”


    李冬赶他去换衣服,“少废话了,这点儿活也值得你放在心上,我找个人替你就是了。”


    江慕被推搡着进屋,急急忙忙地穿好衣服,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放心出门。


    屋外寒风刺骨,一进王大少爷的房间却是暖烘烘的,冷意慢慢被驱散,李冬走了,就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这几乎是内间,按理讲他一个做杂扫的,没资格进来。


    王攸挥手示意身边人退下,只穿了单薄的鞋袜就下地,踩在厚厚的毛毯之上,发丝还不断地往下滴水,掀开帏帐,看到了站着的江慕。


    他时常感叹,江慕这张脸,生得实在是张扬了些。


    所以那日他才会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对方。


    “江慕。”他轻声喊了一句。


    那人顺从的来到了自己的面前,王攸早就坐了回去,撑着脸看了他一会儿,吩咐道:“走近些,替我擦头发。”


    “是,少爷。”


    看这人低眉顺目的给他擦着头发,王攸不知怎的,十分受用。这可不像他,他可是最讨厌这种趋炎附势的人,怎的,这人有什么不一样吗?


    “江慕?”


    “怎么了,少爷。”


    “无事。”


    又过了一会儿,王攸咳嗽了两声,不可谓不剧烈。江慕边喊人边轻拍着他的后背。


    王攸拉住江慕的袖子,摇了摇头,“老毛病了,犯不着兴师动众。”


    “是,少爷。”


    江慕的手仍然有一下没一下的拍在他的后背上,只是速度和力道都放轻了。过了会儿,等他平静下来后,又若无其事给他擦拭头发。


    “江慕……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江慕跟府上买来的下人毕竟不一样,卖身契并不在他这里,说不准哪天就会离开了。


    “少爷,”江慕后退两步,手规规矩矩的交叉在一起,“您的头发干了,小人先告退了。”


    王攸看他的样子,轻抚额间,疲惫地挥了挥手。


    从那之后,江慕不知怎的,开始了贴身伺候这位大少爷的生活。


    王攸练字帖,他就在一边研墨,王攸冷了,他就给披衣服,馋了,他还要出门绕很远,去买那家王攸最爱吃的点心,比冬天里的花还难伺候,事儿又多的要死。


    王家的下人们,最开始嘲笑江慕的那些人,背地里没少打赌,照少爷的脾气,几日厌烦了这位。可事实上,江慕在王攸身边一个月,肉眼可见的,他们家少爷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不得不令人感叹,真乃奇人也。


    秉承着对究极大能人的敬佩,那些暗地里的风言风语也少了大半。


    “江慕。”


    王攸动都懒得动一下,只张嘴,江慕捻起一颗葡萄喂给他。


    “明日我会带你出去,见一下同我交好的那些人。”王攸说。


    “是。”


    王攸有些不满,又不知道自己哪里不满,“你嘴里没有别的话说了吗?”


    “少爷想听什么?”


    王攸无聊的缠着他散下的一缕头发,没说话。


    江慕只当他是又抽风了,王攸却不紧不慢地投下一个平地惊雷,“我与林家小姐的婚退了,我要娶百花楼的白仙。”


    第96章 修仙界废柴16


    听到这话的江慕第一个反应是:啊?


    第二个反应是:话说回来,也不是没可能。


    近一个月的相处,他也对王攸这个人有了些了解,知道王家夫妇虽然对他好,但是他看起来并没有很放在心上。


    换句话说,是一个潇洒放纵到有些冷心冷肺的人。


    这样的人,原来也会迷恋上救风尘的戏码吗?


    王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江慕的脸看,生怕错过他一点表情的变化,但是似乎,从他的脸上,除了略微怔愣,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江慕,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少爷喜欢,小人自然是永远站在少爷身后的,”


    江慕看着王攸的脸色不太好,嘴唇紧紧抿着,心里琢磨了一会儿,总不能是嫌弃他不真心实意?


    “白仙…姑娘,确实国色天香,同少爷,很……”


    “很什么?”


    “相配。”


    两个字的尾音落下,江慕一说完就知道自己大概说错了话。


    因为室内一片寂静,呼吸可闻,王攸发了自他来之后最大的一通火,瓷盘摔在地上,里面的葡萄滚出来,骨碌碌的。


    江慕蹲下,一颗颗的捡起来,重新放了回去。


    又被打翻在地。


    江慕后知后觉,说我去换些新的来。王攸没阻止,等新鲜的晶莹剔透的果子被瓷盘上重新端回来的时候,又再一次挥手打翻了。


    江慕知道他心里不爽,故意找些事情来发作。于是再次捡起来之后换上了一盘剥好的葡萄。


    如此往返几次,王攸突然使了些力气,把盘子扔出老远,落在坚硬的地板上,清脆巨大的响声让江慕下意识的眨了眨眼。


    见江慕迟迟没动作,王攸道:“不想伺候了,就滚。”


    王攸侧开眼,撑着头,不去看江慕的反应。


    等江慕走了,心里的气更加不顺了,王攸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脾气坏成这样。


    走了好,走了他倒清净了。


    王攸枯坐着,脑子混乱的可以。


    “少爷?”


    把他抛下的人去而复返,放下一个油纸包,王攸一看就知道是哪家的糕点。他匆匆一瞥,赶紧挪开了眼,假装不在意。


    “从前,我的阿娘还在世的时候,我每次伤心,阿娘就会买甜食给我吃,说吃些甜的,生活中的伤心事,总能冲淡一些。”


    这是第一次,江慕主动提起他小时候的事情。


    王攸克制不住去看他。


    江慕垂着眼,手指在解缠着的细绳,神色是罕见的认真,又有些伤感,王攸跟着有些伤心。


    “少爷,我知道这世上的每个人都在受苦,我虽然不知道你在受什么苦,但是……您可以随时讲,我什么时候都会安静听的。”


    太阳落了半截,暖黄的色的光透过窗,在地上织成一幅画,王攸心里的烦躁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凉,奇异的安心。


    “江慕。”


    “嗯。”


    “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不要离开我。”


    “嗯。”


    “江慕,不要这样,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江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两秒,最后看着王攸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王攸的眼瞳是琥珀色的,跟他的师尊很像,他或许是有些心疼,或许只是单纯的没什么骗人的负罪感。


    如果那个逆转过来的女子就是白仙。那么有些不合理的解释确实可以说通,身份特殊,王家夫妇确实没那么容易接受。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找出破绽,拆散他们两个。


    江慕本来还在发愁,有什么借口可以让他见到白仙,第二天,王攸带他去了所谓的宴会,宴会中央翩翩起舞的不是白仙又是谁?


    他这次来的身份不是下人,而是王家接济的穷书生,被带来见世面的。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在宴会最初,稍微露个脸。


    王攸有意放他自己去与人结识,他却无甚在意。


    宴会上,红色的衣裙蹁跹,江慕却没什么心思看,一直往王攸的脸上瞟。这种场合,叫自己未来的夫人跳舞,未免有些……


    说不上来,这也太奇怪了。


    让人怀疑,是王攸过于放荡不羁,还是冷漠惯了,所以品味不出来其中微妙的别扭。


    江慕看不过眼,索性不堪,江慕被众人簇拥着吟诗作句,斟酒听曲,他就一个人默默缩到了角落里,等人下了场,寻了个无人注意的空档,去寻白仙去了。


    “来,王公子,在下敬你一杯,感谢公子的慷慨解囊,叫我在这儿才有了立身之处。”


    “公子?”


    王攸收回目光,看向被举到自己面前的杯盏,里面的透明酒液摇摇晃晃的,马上就要泼洒出来了,他什么都没说。


    热烈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还是李冬率先说起:“我们家公子许是喝醉了。”


    王攸轻抚额头,淡淡的扫过在场的每个人,看舞的,写诗的,吃吃喝喝的,还有围着他的这一片人,怎么说,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一群人聚在这里应承他,看的不是他,而是王家,至于他本人是友善温和还是尖锐乖戾,都不是要紧的事儿。


    一股烦躁的感觉再次涌上了心口,却无处发泄。他下意识地想找江慕的身影,却没找到。


    “我累了,改日再聚。”


    王攸把腿从矮凳上放下来,层层叠叠的锦袍顺着腿铺下,他起身之后,在场的人都跟着他站了起来。


    最后一杯酒,众人举杯,脸上神色各异,最初敬酒那个人的笑容尬在脸上。


    对王家子的事迹早有耳闻,知晓他除了是神童,七岁那年就过了乡试,出口成章,名动江南,与之相比他的性子,世人倒是都称其为不拘小节。


    骄兵必败,如此行事,他觉着这一年之后的科举,状元之名,未必就会落到王攸身上。


    散场之后,李冬没见着江慕,自家少爷已然醉醺醺的被扶着回去了,他想着,江慕不知道哪里鬼混去了,一会儿少爷酒醒了,见不到他准又要发一通脾气,于是谁也没说,索性自个去找了。


    满月楼下,游人如织,河灯密匝匝的挨在一起顺流而下,从高处看像是一条星河,金灿灿的亮着光。


    六七层今晚都被他们家公子包下了,李冬想着再怎么样,江慕也不会走太远,于是从七楼下来,顺着连廊来到了六楼的拐角处。


    天上是圆滚滚的月亮,月亮下一男一女,并肩而立。


    李冬心里纳闷,他认出来其中之一就是江慕,另一人却拿不准。一席红衣,头上的金饰还反着光,说是满月楼的舞女,看样子又不太像。


    心里莫名不安,李冬刚想上前,那女子说话了。


    “江公子,休要说胡话了,奴家是不会离开王少爷的……”


    李冬瞪大双眼,差点儿惊呼出声,于是捂住自己的嘴,眼瞅旁边一根大柱子,闪身躲到了后面。


    江慕和白仙儿?


    江慕喜欢白仙儿?不仅如此,居然还居心不良想要撬墙角?这是什么话本子里写的狗血桥段。


    李冬心里五味杂陈。


    接着听下去,


    “白仙姑娘,你知道就算少爷愿意,其余的王家人不会愿意的,为什么不赎了身,去找自己真心爱慕的人呢?”


    “呵,真会开玩笑啊,江公子,我不爱慕王少爷,难道爱慕你?”


    两人站在栏杆前,河灯的烛光影影绰绰的照在江慕脸上,今日他换了身跟王攸同色的青衫,头发用一根素带束起,很素净,微微颔首的模样,整个人显得很平和。


    “若是执念太过,到最后的结果,不会是你想看到的。”江慕道。


    “你知道什么?我要是偏要勉强,没有人可以说服我。”白仙目光灼灼,她知道王攸不喜欢她,可是她需要王家给她一个清清白白的身份。


    江慕有些无可奈何了,“白姑娘,不是我成心吓你,你和少爷,若是执意相恋,下场会很惨烈,不仅少爷,还会连累整个王家。”


    “白仙姑娘,当我求你,放过他好吗?”


    “江公子,放过他,你又是以什么身份,什么想法来这么劝我?”白仙道:“是以王家家仆的身份,还是,你家少爷的……蓝颜知已?”


    最后几个字被白仙嚼的暧昧无比。


    李冬皱着眉,两人越走越远,剩下说的话,他怎么也听不清了,要是贸然跟上去,就很容易暴露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叫“下场惨烈”?


    李冬想了想,要是他们家公子真的和白仙儿纠缠不清,夫人和老爷确实得被气得七窍生烟。


    后面两人的声音太小,没听清。


    还真是难为他了,一边是好兄弟,一边是少爷,让人难以抉择。


    “你这么说,好像把我一个弱女子说成了什么洪水猛兽,什么红颜祸水。”白仙看他的脸色有一瞬间的空白,迅速转移了话题,轻笑着开口。


    魔修啊魔修……


    江慕一边在心里念叨,一边又忍不住犯疑,这白仙真是魔修吗?她的脸上摸了一层白粉,搽了胭脂,嘴上一片嫣红,举止是轻浮了些,那是情有可原,可是邪气,确实没怎么发现。


    还是伪装的太好了?


    “江公子?”


    白仙的手搁在他眼下晃了晃,江慕一个不留神,白仙就朝自己倒了过来,他后退两步,却是躲闪不及,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了对方。


    浓烈的脂粉味袭来,有些呛人。


    “对不住……我不是……”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江慕撒开手,踉跄一下,转头看清了,站在灯笼下的那个人,脸沉的可以滴出墨,江慕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白仙从他怀里出来,站好,整了整衣袖,同样看向来人,惊呼出声:“少爷!不是你刚才看到的那样!”


    这下轮到江慕瞪大了眼,看向身旁的人,咬牙切齿道:“白姑娘,你想我死吗?”


    白仙皮哭肉不哭,快速道:“江公子同我是一类人,死道友不死贫道咯。”


    江慕看向恨不得用眼神把自己千刀万剐的王攸,当场石化。


    第97章 修仙界废柴17(三合一)


    江慕一动不动,眼中的世界缩小为灯下的两个人。


    两人拉拉扯扯,白仙红着双眼,王攸神色冷淡,很是不耐烦的样子,他挥开抓着自己衣袖的那双手,视线往这边看了一下,最后什么都没说,只留下一个背影。


    江慕知道,王攸这次恐怕气的不清。


    他抬脚走到灯下,两个始作俑者相视一眼,江慕道:“他误会了,你不再去解释解释。”


    白仙脸上是未干的泪痕,她吸了吸鼻子,摊开手无甚在意,“男人嘛,都这样,不逼他一下是不会有结果的。”


    江慕看着她,有些不解,“你不是喜欢他?他看起来很伤心,你看着不会难过吗?”


    白仙愣了一下,道:“这是策略。策略怎么会有误?”


    “我去看看他。”


    江慕终归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白仙拉住他,“王公子,你脑子坏掉了?”


    “我总觉得,我总觉得……”江慕喃喃自语,过了会儿又嘲弄的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刚才说的策略,我不认为是对的。”


    白仙松开手,笑了笑,“江公子比我还懂。”


    江慕点了点头,转身离去,步履匆匆,素色的束带随风而动。


    白仙看了会儿,摇了摇头,同样转身,凭栏远眺,河灯的光在她的眸子的闪烁,隐隐的似是泪光。


    王攸疾走了两步,速度又渐渐慢了下来,脑子里还在不断地闪回刚才的一幕。


    两人在夜空下相拥,身后的漫天灯火都是装点,闪着虚拟的缥缈的光。


    又来了,王攸心说,那股奇怪的排斥的感觉又出现了。


    他想吐。


    可能是喝多了,王攸扶着柱子,弯着腰干呕了一会儿,一直起身,眼前阵阵发黑,他的手发着颤才勉强能支撑住他的身体不往下倒。


    他经常觉得这个世界,整个世界,都假的可以。


    他七岁能做诗,家里给他请了许多老师来教他,最初他觉得有趣,乐意学两天,日子久了,就觉得无趣,诗文于他而言,慢慢褪去色彩,变成了单纯的一团墨迹。


    后来,他又迷上了经商,瞒着家里,租了几间铺面,后来不知怎的,又失去了兴趣。再后来,他就骑马,打球,练武。后来又开始了种花养鸟逗鱼,染上了喝酒听曲的习气。


    慢慢,变成了一个所谓的膏粱子弟。


    他还是觉得空,心是空的。


    以至于他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起初他怨天尤人,觉得世事不公,宁愿稀里糊涂的活下去,看起来也算是无忧无虑,过了一段时间又觉得自己的痛苦来源于自己过分的聪慧,所以整日受折磨,其间夹杂着对自己无穷无尽的怀疑。


    直到有一天,他提笔,写不出任何成文的诗篇。


    就此,他才算允许自己这么看似什么都不想的放纵沉沦下去。


    人活一世,难得糊涂。


    说娶白仙,不过是个玩笑话,就算是真的,也没人在乎,最多是个谈资罢了。


    “王攸!”


    有人喊他,他整了整衣衫,直起身,让自己看起来不像颓废之人。


    他没想到,是江慕。


    “你跟来干什么?滚开!”


    江慕冲上前想要扶住他,王攸挣扎着挥出一掌,“我不想见到你!”


    “我想见你!是我想见你!”


    江慕趁王攸停下动作的空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半弯腰,把人背了起来,“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府。”


    王攸一个不留神,身体就腾空了。


    他想说话,想挣扎,又想吐,索性把头挨在身下人的肩上,安静的待了一会儿。


    “你喝太多了,下次再有,我偷偷把你的换成水你再喝。”


    “没人敢逼我喝酒。”


    王攸趴了会,觉得自己又行了,听不得此人把他说的一副惨兮兮的模样,没忍住反驳到。


    “是是是是,我们王大公子说的都对。”


    江慕顺着他说,不跟醉鬼计较,算是基本的品德。


    王攸听着又开始不爽,在后面朝着他的肩膀来了一下,“该死的江慕,你在拿我寻开心。”


    “小人不敢。”江慕吃痛,嘴上说话的语调不自觉带了点儿小小的不满。


    王攸觉得很新奇,自己都神志不清了,还不忘逗逗他,“江慕,你从小家里人有没有说过你看起来傻傻的?”


    王攸散下来的头发擦着他的脸颊,痒痒的,江慕诚实道:“我记不清了,可能没有。”


    “你家里人呢?”


    “早在我五岁那年就死了。”


    王攸迟钝的“哦”了一下,颇为贴心的沉默了。


    “先前,我跟着学艺的那个老头,说是学艺,其实对我动辄打骂,我的头就是被他打傻的。只有小部分时间,能心平气和的同我讲话,我想不明白,以为他是好人,就一直跟着他。


    我现在还记得,有一次,我发了高烧,他那次没打我,也没撵我出去乞讨,而是让我躺在了平日里只有他能躺得干草堆上,还把藏了好几天的白饼分了我一半,好像很怕我死了一样……”


    “也不知道怎么,突然不傻了,脑子清醒了,我就决定要离开了。”


    江慕慢慢说着他刚进到幻境来的时候面临的状况,混着他早年的记忆,半真半假。


    他本以为王攸这个读遍圣贤书的人会谴责他,或者完全相反的赞同他,两种截然相反的回答,放在王攸身上,都很合理。


    “你想他吗?”


    王攸却问。


    他背着王攸顺着木阶来到了楼下,百花楼坐落在最热闹的一条街。


    街上今天很热闹,可能是元宵的缘故,各色花灯,川流不息的人,街道尽头的巨大空地里,打铁花的匠人被围在大大的一圈里,光着的上半身流着汗,亮光四射伴着惊呼,刺啦刺啦。年轻女子们穿着漂亮的衣服和姐妹聚在摊子前叽叽喳喳,人来人往,他背着个人走在其中,也没引起多少关注。


    今天太热闹了。


    寂静的夜空随着喊声,一道亮光划过,瞬间四散展开,火树银花。


    江慕的脑子空白了一瞬,随后低着头背着人继续往前走,一道几不可闻的声音响起,


    “不想。”


    王家的马车在等着了,


    “王攸……”江慕试探性的喊了一声,背上人的呼吸声在脸侧均匀的响起。


    李冬在马车边上等,等来等去,等到了江慕背着人回来,上前搭了把手,安顿好了王攸,也没跟江慕说话,直接钻到前面和马夫坐着去了。


    江慕觉得李冬有点怪怪怪的,也没细想,马车晃晃荡荡到了王宅。


    江慕又重新把人搀下来,“小心。”


    王攸半梦半醒间,胡乱抓了个什么东西,等他迷蒙的睁开眼,入目就是暖黄色的烛光,还有江慕那张无可奈何的脸。


    他歪头看自己手心,才发现自己拽下来的是江慕的束带,江慕的头发散下来,恍然间不似尘间客,像是某个山林里钻出来的精怪。


    江慕刚把自己的头发从对方手里扯出来,把人抬到榻上,不期然对上一双直勾勾的眼睛,“醒了?”


    江慕被拉着倒在榻上,愣愣的眨着眼,“王攸?”


    “衡之,我的字。”


    江慕的手被王攸拉起来,一笔一划的写出两个字。


    王衡之。


    江慕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王攸定定地看他。江慕沉默良久,才说:“我没有,没有人替我取。”


    就连师尊也没有。


    “我给你取个。”


    王攸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道。


    “虽说我……我平日吃喝玩乐惯了,想个字还是很简单的。”


    江慕看他,觉得他确实有点儿不正常,一蹬腿从榻上起身,“我先回去了,少爷安寝。”


    “等我,等我给你想个好字!”


    王攸在他背后喊。


    江慕不敢回头,加快步伐离开此地。


    一连几日,都是李冬在王攸身边当差,江慕颇有眼力见的默默做起了最初来到王家时做的事情。


    谁料,某人派人给他送来了一堆典籍经书,说要他潜心学习。


    大字不识几个的江慕:“……”


    江慕想着,王攸嘴上不说,心里多少还是介意。


    要是跟白仙的事情就此作废也好……


    江慕打定主意不去辩解,安心学起了天书。


    王攸只要不接着抽风,生活还是很简单的,他相信,假以时日,他就可以出去了。


    在幻境里待的时间越长,会越来越难以出去。


    江慕不知道,但有人知道,并为此感到隐隐不安。


    王攸一连几天都头疼欲裂,脾气越来越喜怒无常。王家上上下下,更没人来敢随便招惹他。


    王攸一个不留神发现,只要江慕待在他身边,他的头疼就会好一点儿。


    “少爷,我给您揉一揉。”


    江慕放下书,走到王攸身后,从善如流的给他揉着太阳穴。自从王攸打着监督的名义盯着他读书,这样的事情就常有发生。


    王攸的手放到江慕的手之上,把他的手牵了下来,“我没事儿了。”


    江慕被他牵着手,弯着腰同他对视,两张脸离得很近,只要再一靠近……


    “少爷!”


    李冬的突然闯入,打碎了原本柔和的气氛,两人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距离。


    王攸有些不耐烦,问:“什么事情这么慌慌张张的?”


    “少少爷,二爷回来了。”


    王攸的眉毛缓缓皱起,问出的问题让江慕瞬间警觉。


    “他不是拜入了什么修仙门派,怎么把他放回来了?”


    见江慕反应奇怪,等李冬走了,王攸还多说了一句,“我们王氏就出了他这么一个有慧根被看上的,平日里最看不上我们这些凡夫俗子。”


    又颇为狡黠的小声补充,“我最讨厌他了。”


    江慕笑了笑,“少爷不去看看吗?”


    王攸放下翘起的二郎腿,作势要起身,江慕有些心不在焉,退了两步,王攸看他一眼,又重新坐回去了。


    “懒得去,陪我再待一会儿。”


    “老爷和夫人那边,少爷真的不过去吗?”


    “你对他很赶兴趣嘛?”王攸意有所指,“什么慧根,都是骗人的,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仙人。”


    江慕下意识道:“有的。”


    “哦?你见过。”王攸笑吟吟的撑着下巴看他。


    “听说过。”江慕突然想到,倘若不是在幻境里,王攸要是知道他也勉强算个修仙者,会作何感想。


    “想什么呢你,”王攸笑着看他,眼神中多了些打量,“心情这么好?”


    “在想……在想,就算来的那位真有慧根,也比不上少爷你。”


    王攸眯起眼,心情很好的“嗯”了一声,“这还用说,走吧,随我去看看。”


    下人告诉王攸,二爷早就在祠堂等着他了,王攸问起老爷和夫人,下人回,早就见过了。


    言下之意就是,就等着他一个了。


    “这人之前不过王氏的一个旁支,他家那一支,改朝换代之后就渐渐没落了,一直是受我们家的接济,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他被几个自称是修士的人看重,带走去修炼了,他们家的日子这才慢慢好过起来。而他呢,也渐渐没了消息,算来算去,这怎么着也得有十年之余了。”


    王攸朝着祠堂那边走,歪着头跟身边的江慕讲话。


    江慕一直在点头,时不时提几个简单的问题,“那修士不会是江湖骗子吧?”


    “不会是。”王攸摇头,又道:“你有机会见了就知道了。”


    “那……被选中的人要到哪里去?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能回来?”


    “到哪里去,我也说不准,是所谓的仙山也说不定,至于这么久不回来,恐怕是见异思迁,乐不思蜀了吧?”


    两人走着,来到一出转角,青翠遮目,往前走了几步,一个看起来古朴的祠堂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说谁乐不思蜀呢?”


    一人负手而立,白衣翩跹的站在祠堂正中,语调不紧不慢。


    江慕垂头道:“少爷,我在不远处的亭子等你。”


    “说好要带你见一见的。”江慕毫不避讳。


    王照转身,看到的就是家里的神童和一穿得很素净的人并肩而立,见到他人,还在窃窃私语,许是私交甚笃。


    “王攸,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攸看了看江慕,介绍道:“认识一下,我的好友,一个穷书生,江慕。”


    江慕眨了眨眼,接受了这个设定,“在下江慕,见过……二爷。”


    王照来了半天,这还是正经受到的第一个礼,还是个俊俏孩子,就这么多看了两眼,这几眼,就让他看出些不对劲。


    “你叫江慕?及冠了吗?双亲如何?”


    一大串问题劈头盖脸的砸下来,饶是王攸都看出了不对。


    “好了,江慕,你不用管他。”


    江慕感激的朝着王攸笑了笑,王攸则是撇了撇嘴,不去看他。


    王照有些意外,这古怪孩子,长大了,竟也学会袒护身边人了,十年岁数,看来也不是白长的。


    王照早在走前就了解这孩子的性子,没轻没重的,长大了还是一样的惹人厌,


    “我有话要同你讲,有些事情,我建议你这位好友还是多少回避一下。”


    王攸刚要反驳,那边江慕就应下了,“应该的。”


    等人走了,王攸还在看着外面出神,“人都走了,还在看什么?”


    王攸白眼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这朋友不错,要是父母双亲具在,倒是个好苗子,反之的话,”王照停顿了半天,思考着措辞。


    “怎么?反之怎么样?”


    “看来我猜对了,反之也没什么问题,他一个男儿身,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王攸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兴致缺缺,“人都走了,你要说什么就赶紧说。”


    “我瞒着师门算了一卦,近来恐生祸事,来提醒你们多注意一些,尤其是你,最近必须格外忌讳婚丧嫁娶之事。”


    “哦。”


    “还有别的事情吗?”


    “我这次来到凡间,没有告诉师门的任何人,我马上就会离开,你一定务必要记住我说的话。我给你的父母都留了东西,关键时刻拿着东西去找我,或许还有转机。”


    王照看起来忧心忡忡,焦急不安不似作伪。


    “我们一家的生死是非,跟你这种修士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良心难安。你可以这么理解,也可以理解为我是你的长辈。总之,我没和你开玩笑。你最好也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脾气。”


    “王照,少打着长辈的名义对我指手画脚。”


    王攸看他十年相貌未变,还是忍不住刺了一句,“长生的滋味怎么样?等你二十年之后再回来,我说不准早就死了。”


    “王攸!”


    王照被他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当年的事情是我不对,这次我费尽心思来救你,算是仁至义尽了,从今以后,你是生是死都跟我没关系了。”


    “你们这些修士,不是最信因果吗?”王攸淡淡的反问了一句。


    “十年之前,你没救我,十年之后,你也救不了我。”


    江慕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自己在亭子里等了会儿,亭子北面是一个不大的湖,湖面澄澈,偶尔也能看到几条锦鲤游来游去。


    几个搬着花盆的下人路过,由于遮挡没看见他,声音不大不小的议论正好能传进他的耳朵里。


    “你见过那个……”


    “见过两次,确实生了副好皮相。”


    “怪不得,我们少爷近些日子来都只让他陪伴左右,我看那……”


    江慕听着,心情倒是格外复杂。


    王攸拿他当好兄弟,他却不能坦诚相待。


    他没出声,看着一行人端着花盆去了前厅的方向,心绪慢慢被来人占据,恐怕他就是那位王照了。王家的灭门跟他到底有没有关系?


    王攸给白仙赎了身,买了院子,一副要把她养在外面的样子,总让他不安。


    白仙倘若真的是魔修,那么接下来就是王攸因为白仙跟王家夫妇闹翻,私奔,然后白仙的魔修身份暴露,王家灭门。


    该怎么办呢?


    王攸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在江慕身后一直没说话。


    等江慕转身,看见他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王攸才幽幽出声,“我很吓人吗?”


    “有一点。”江慕平复了一会儿。


    王攸一撩衣袍坐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石凳,江慕顺势坐下。


    王攸不知道又从哪里掏出一册话本,就这么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江慕干巴巴的坐着,一动不动。


    王攸看了会儿,身体软的没骨头一样往江慕那边倒,靠着他的肩膀读了两页,又觉得不舒服,索性直接躺在了他的腿上,这才满意。


    江慕目视前方,心里还在想着白仙的事情。


    “少爷,少爷?”


    王攸没理他。


    “衡之。”


    王攸把话本从自己脸上挪开,从下而上的看他,“什么事?”


    “能不能……”


    “你今天怎么说个话磨磨唧唧的。”王攸看他吞吞吐吐,忍不住说了两句,动作却没动。


    “衡之,能不能不娶白仙?”


    王攸脸色一下子变了,他起身,同江慕隔开一段距离,直勾勾地盯了他一会儿,声音都在发冷,江慕不知道这番话怎么惹到他了。


    王攸起身就走。


    “衡之!”


    江慕拉住他的袖子,声音放的很轻,“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叫我不要娶白仙,那谁来娶?你吗?!你喜欢她是不是?说话!”


    王攸转身,步步紧逼,“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最会说话的吗?”


    “衡之,我……”


    “你怎么样?江慕,亏我对你这么好,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王攸把话本砸到地上,手一指,怒气冲冲道。


    江慕攥了攥手心,额头因为着急冒出了一层汗,按照王攸的脾气会相信他说的话吗?江慕脑子缠成了一团。


    要打破幻境,就要拆散王攸和白仙,要救下王家,只能有这一种法子吗?


    王攸看他欲言又止,闭了闭眼,“滚吧。”


    “衡之,你相信我,我对白仙姑娘没那个意思,”江慕终于下定了决心,“你听我跟你解释好不好?”


    王攸不想听,转身要走,再次被拉住。


    “放手。”


    江慕很执着,“不放,你听我说完。”


    两人拉拉扯扯一路,江慕左顾右盼,一直在小声说话,路过人的时候就闭上嘴。


    一到了房间,王攸一把抓过江慕把人扣到墙上,江慕被撞了个猝不及防,眼冒金光,缓了会儿,略带喘息的颔首看着王攸。


    “我没骗你,你娶了白仙,会有血光之灾。”


    王攸垂下眼,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跟他这般讲,“江慕,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能告诉你,但是我是为了你来的。”


    这话也没错,寻找王家灭门之案的真相,收服魔修,怎么也绕不开眼前之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江慕。”


    王攸罕见的露出几分藏在吊儿郎当之下的阴鸷,“我讨厌别人骗我,你要是骗我的话怎么办?”


    “我有办法证明,想你证明,我说的不是假话。”江慕被牢牢的禁锢住,一口气没上来,举着手发誓,“还有,我要是骗你,我,天打雷劈,死后永坠阎罗,不入轮回。”


    王攸张了张嘴,松开手,低头整了整衣袖,“我没叫你发这样的毒誓。”


    江慕咳嗽两声,嬉皮笑脸道:“都是小人自愿的。少爷,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到时候真相定会水落石出。”


    屋内一片黑沉沉,满园的绿意都被挡在了墙外,墙上还挂着潦草的毛笔字,宣纸的日子长了微微卷边,泛出些微黄。


    “说到底都是猜测罢了。”江慕的思考的时候,习惯性的有些小动作,此刻正顶着满头的毛笔。


    他那日诓骗王攸,说让他找个寺庙待一待,平心静气,到时候真相自见分晓。


    眼见半月过去,王攸也没闹出什么动静,这无论是白仙还是其他的什么人,也都安安静静。


    按理讲,这已经过了节点,幻境却迟迟没有动摇。


    总不能是他想岔了?


    他这些日子一直被拘着练字,被勒令每日在一张纸上写一个新字,以作之后对比,好一目了然的看出是否进步,进步了多少。


    江慕看着那张纸上,他日渐端正的字,随意数了数,已经整整四十八个了。


    一月有余,算算他来到的日子,也差不多半年了。


    半年……半年,再过三日,就是四月初七。


    四月初七!


    他知道了,江慕猛地站起身,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他的眼睛却亮亮的,他怎么能把这件事忘了。


    幻境幻境,再怎么说也是建立在现实基础之上的。


    现实中的人成了亡魂,那四月初七就是魂魄之力最强的一日,哪怕造出幻境的魔修镇压,耗费的心血也胜过平时,到时候,加上王家没有被灭门,被拿来修炼的魂魄尚在,魔修力量没有足够支撑,那么,那天就会是他最虚弱的日子!


    幻境一定会出手,他得看好了王攸才行。


    王攸自从进了寺庙,整个人活得真的跟清心寡欲的和尚一样,每日粗茶淡饭,按时敲敲木鱼,抄抄经书,诵诵经书,缠着珠串。


    第二天,江慕推门而入,王攸正坐姿端正的在抄书,见他来了,点头叫他坐下。


    “江慕,这段日子,我感觉整个人都沉了下来。按照你说的,可保魔气不侵。”


    江慕没坐下,而是附身拾起了散落在地的一张纸,上面写: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他只懂表面意思,看着倒是贴切,于是掸了掸上面的灰尘,放到了书桌的一角,又顺手拿起砚台压了一下。


    窗户开了一个小角,清冽的风顺着那页纸吹过二人。江慕闭了闭眼,近些日子,有些事情一直让他困顿不安。


    他想不通,这样的幻境,如此的真实,真到了坍塌的那一日,天地坍塌陷落,一切灰飞烟灭,化作尘埃,眼前人该去往何处,眼前景色又该到哪里去?


    都是假的,


    他想,假的又如何。


    王攸又写了一会,放下笔,揉了揉手腕,总觉得不舒服,十分自然的朝江慕示意,江慕点了点头,给他不轻不重的捏了捏。


    “歇一会儿,出去走一走怎么样?”他提议道。


    王攸很少拒绝他,这次却摇了摇头。“我不想和你一起走。”


    手上动作一顿,“我可以跟在你后面。”


    “不用了,我也不希望有人跟着我。”


    室内的空气一瞬间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沉默,但两人都没有深究。


    “我已经按照你的说法,在这里待了半个月,一切都很正常,不是吗?”


    “再给我两日,四月初八,我们就回去好不好?”江慕半蹲下,微微仰视着他讲话。


    王攸垂眸同他对视,突然问:“你真的不知道吗?”


    四月初七,前些日子,王家人就派人来找他,他作为王家人,要回去祭祖。


    远在北边的京城,正在悄无声息的发生变化,像湖面上泛起的涟漪,江城也逃不过,王家同样会被卷进去。


    这些太过遥远,新帝登基是两年之后的事情了。


    江慕一时语塞,“我想陪你一起去。”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王攸的手腕还被对方握在手里,他一低头,两人的呼吸交错在一起。


    江慕用了些力气,握住王攸像雀翅一样的手,“知道。”


    “要不要我陪你?”


    江慕又问了一遍。


    他只是怕王攸出什么意外,他只是怕叫魔修得逞罢了。是这样没错。


    王攸的身体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被光照着,身后的黄色经书随风飘动,挂在脖子上的翡翠玉牌微微下垂,带了些余温,朝着另一人不断贴近。


    “江慕……”


    王攸的手顺着摸上了他的脸,手指微微颤抖,“你有没有想过……”剩下的话,王攸没有说出口,江慕太傻了,傻到到了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


    一个两个,都在明里暗里的告诫他,不要动心,要克制,要六根清净。


    可是万丈红尘,他似乎逃不脱。


    天大地大,总不能连一对有情人也容不下。


    江慕每每看他的时候,眼睛总是像藏着一湖水,澄澈动人。长了这样一双眼,里面肯定溺死过很多人。


    王攸无端猜测到。


    “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说,逃是不顶用的,那我们一起面对它。”


    “好。”江慕抬起脸一眨不眨的看他。


    什么真的假的,只要他相信,就是真的。他总有办法要救王攸的。


    回到王宅的第一天,就有人点名要找江慕。


    江慕一头雾水,一步三回头的嘱咐王攸,“这一段,一定要等我回来一起看。”


    王攸无奈的把话本子扣在双腿上,嘴上不断称是,顺带催促着,“快去快去。”


    江慕嘴角翘的老高,一路风驰电掣的来前厅见人,还没见到人,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回去看剩下的一段,正是最关键的时刻。


    穷书生和富家小姐来往的信件被老祖宗发现,正要质问二人。


    “江公子,人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江慕点了点头,李冬什么也没说,把人都喊走了,把前厅留给了二人。


    江慕还当是谁,来人就着急忙慌的迎来上来,“江慕!你这么久不见人,也不想着去找找我们,真是够狼心狗肺的,呦呦呦,看你穿的这一身,怎的还摇身一变成了少爷了。”


    江慕一听这话,脑子仿若被凭空打了一棒,骤然清醒了过来,“陆秋!”


    陆秋没好气道:“劳驾江公子还记得我。”


    江慕这才细细打量他一番,穿了一身素衣,想也是过得穷困潦倒。


    “我还以为你们跟我被分到了不同的地方,对了,其他人呢?”


    “其他人…我就找到了汤寒,现下正在客栈等我的消息呢。”


    “这样,你来的正好,我有件事还要麻烦你。”江慕顺带揽过陆秋的肩,“这件事对别人或许很难,但对你来说绝对小菜一碟。”


    陆秋先是眉尾上挑,“那是自然。不过等等,先把你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跟我说一说。”


    江慕看了看陆秋,“这样吧,我们互相说一说,你先来。”


    “说来话长,那我就长话短说好了,”陆秋简单的把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


    大概就是,他走着走着,就和大部队分开了,被困在一个地方出不来,后来莫名其妙的晕倒了又莫名其妙的醒了,还睁眼就成了一个乞丐,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幻境,试探了两番,没什么效果。


    偶然被一富家小姐所救,这才没有被饿死。这段日子,他就一直跟在富家小姐身边当仆役,顺带寻找破局之法。


    碰见汤寒纯属是意外,富家小姐喜欢看戏,他去请人,两人这就碰上了,两人一合计,发现情况居然都差不多?!


    江慕缓缓皱起眉,“除了王少爷是个男的,其他的,我跟你们两个面对的好像也差不多。”


    “……”


    “我算是明白了,这幻境主人明摆着耍人呢,你听没听说过,很多魔修都有所谓的心魔,我看这个魔修肯定就是那种出身贫贱,靠攀附上位的,所以恨不得全世界都是跟他一样的人。简直受够了我要。”


    陆秋说着说着又开始委屈,他向来心比天高,给人不明不白的做了这么久的苦力,满腹委屈无处发泄。


    江慕表示了下同情,又问:“那汤寒呢?他怎么说?”


    “他啊,”陆秋轻嗤一声,言语间对他的行为十分不齿,“他倒是吃起了软饭,人家姑娘喜欢他喜欢的要命,让他入赘,姑娘家里同意了,他也同意了。结果没两天,就开始自尊心作祟,跟我说,他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做些什么都要看脸色。”


    “我跟他说,说这些之前,先把人家给你做的衣服脱了,这么好的料子你穿真是浪费。”


    陆秋吐槽起人来也是不遗余力,充分发挥了其嘴毒刻薄的功力,末尾还不忘补上一句,“最瞧不上这种人了!”


    江慕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他憋笑憋得困难,偏生陆秋说到一半不忘问他一句,“你可不是这种人吧?”


    江慕抿着嘴摇了摇头。


    可能是脸色不太好看,陆秋误会了,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怪那个魔修,你也是怪不容易的兄弟。我都听说了,这王家公子脾气怪得很……”


    江慕:“……”


    听语气,好像他是那个忍辱负重不堪受辱的悲催版汤寒。


    “衡之人很好。”江慕挣扎着还是辩解了两句。


    “王照?你见过他了?”


    陆秋有些纳闷,“你怎么又跟他扯上关系了。”


    江慕也懵了,“我说的是王攸,不是什么王照。衡之是他的字,跟那个什么王照有什么关系?”


    陆秋“啊”了一声,挠了挠头,“你不知道吗?王照就是王衡之,王照是他在凡间时的名字。”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第98章 修真界废柴18


    江慕同陆秋分开之后,一步一步,走在回去的路上,他时不时踢一下小径上的石子,看着它们骨碌碌的滚动。


    明明是同样一条路,怎么走起来这么漫长。


    陆秋说过的话阴魂不散的在他耳边回荡,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年仙使看中的应该是王攸。


    王攸,王攸……看来是幻境的主人在刻意针对他。


    那当年的王小姐是不是也有修仙的天赋,或许也是这样,被现实中的那个“王照”替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秋理性推测幻境的主人应该只是恶趣味戏弄人,估计是受不了吃软饭崩溃了,建议他早日脱离王家,顺便跟王攸划清界限。


    人生在世,靠自己的双手也能吃饱,何必非要吃软饭呢。


    江慕魂不守舍的回去,心里祈祷某人已经睡下,事与愿违,远远一瞧,烛光早已透出窗外。时候不早了,草丛里的蛐蛐叫着,耳房的灯都熄了。


    某人半趴在桌上,身后的烛台燃着火光。


    江慕轻手轻脚的走近,半跪着拍了拍他的背,王攸幽幽转醒,神色不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对不住。”江慕温声道:“下次我一定早些回来,不叫你等这么晚。”


    王攸的脸在烛光下显得比平日里多了些艳色,终日苍白脸终于有了些血气,突然活起来了一样。


    王攸随意伸了个懒腰,“我可没等你,美得你。”


    江慕脸上划过一丝罕见的忧伤,王攸看了,以为他当真了,想找补两句,又觉得别扭,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索性采取了自己最擅长的手段。


    “江慕,给我宽衣。”


    这跟主动示好有什么区别?王攸心说。


    江慕很听话的照做,可脸上的那抹忧伤越来越大,明显到了王攸有些心慌的程度,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想来想去,肯定是因为江慕今天见的那个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想到这,王攸捉住了江慕的手,放在自己的领口,眼神寒意乍显。


    “衡之,”江慕垂着眼,一双手停着,光滑柔软的绸缎,摸在手里冰凉,眼前人的温热呼吸不轻不重地打在他的手上。


    突然没了后文,王攸从最开始隐隐的期待到失望。


    看来江慕是不打算主动说了。也是,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有秘密。


    王攸上半身后移,江慕的手落空,呆呆的停在半空,他说:“江慕,等四月初七之后,收拾东西离开王家。”


    江慕难以置信的看他,试图找出跟往常一样的戏谑,可是没有,他这次是罕见的认真,薄唇绷出一条平直的线,疏离冷漠。


    让人想起,在朱红色大门,落日余晖下,遥遥相望的那一眼。


    “为什么?”


    “因为腻了。”


    烛光在对方脸上跳动,外面蛐蛐的叫声突然停了,周遭安静的能听到蜡油溢出流下又凝固的声响。


    “我一直是这种人。江慕,在我彻底厌烦你之前,离开这里,离我越远越好。”


    王攸语速很快,说到一半,背过了身。


    一字一句,针扎似的刺进人心里。


    江慕攥着的拳头慢慢张开,浑身卸力,喉咙干涩的说不出话,他应该说些什么回击,可惜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无数个沉默的念头即将塞满了,挤爆了他的脑袋。


    从进入王家的那天一直想到现在,他随口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严重到以至于让他终于不再忍耐,还是看穿了他所谓的托词,看出了他所谓的虚伪假面。


    唯独不敢细想所谓腻味了。


    或许是他太过疑神疑鬼,每次提出的跟在左右的要求,这么一想,或许真的是自己太过想当然。是从什么时候起的呢?从万佛寺的时候起,不对,不对,应该是从他发现白仙和自己站在一起开始,那时候起,他就每每抗拒自己的靠近,原来真的是讨厌他,而不是所谓的他以为的口是心非。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现在则是终于不想继续忍耐了,不再容忍他继续靠近,主动和他划清界限。告诉他,你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有什么资格痴心妄想。


    “对不起。”


    江慕耷拉着脑袋,声音闷闷的,“是我的错,我会和你保持距离的。”


    “不要再让我重复第二遍。还有,叫李冬来,收拾明天的东西,这里没你的事情了。”


    江慕双眼发胀,鼻尖发酸,对面人说的什么一概不清楚,胡乱应下之后拖着两脚朝外走,走出半截路之后,又觉得不甘心。


    王攸闭了闭眼,心里堵着一块大石头,江慕的反应让他有些出乎意料,没有所谓的歇斯底里,也没有暴跳如雷,哀求的话不管不顾的钻进他的耳朵,爬进他的心里。


    真是个傻子,他说了这么过分的话,都不晓得为自己争辩一句,张口就是道歉。


    他讨厌失控,也下意识的厌恶容易失控的人,可是江慕,他不知怎的,一时说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想看到他失控,丧失理智,不管不顾一次。


    超出他正常的逻辑了。


    他下意识的有些烦躁,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无意识的挣扎。


    突然,脚步声再次响起。


    王攸松开手心,怔怔的看着上面的月牙状的红印。去而复返,这是后知后觉找他算账来了?


    什么话也不想说,要是江慕真的回来,找他吵一架,他又不想面对了。


    “你又回来做什么?”


    王攸下定决心,要是江慕再像上次那样,怎么也赶不走,他就放弃。眼下太晚了,没有梅花糕也可以原谅。


    “少爷。”


    王攸错愕的转身,来人却是李冬。


    “少爷有什么吩咐,明日小人好提前准备。”


    李冬心里也犯疑,这些活儿平日里可都是江慕做的,面面俱到,细心妥帖,无一出错,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哦,没事,你去收拾几件我平日里常穿的衣物。”王攸收拾起自己的表情,整了整衣袖,又捋了捋头发,“没什么事情了。还有下次进来之前,声响大些,你走路这么悄无声息的,想吓死谁,还有你,算了算了,没什么事了,先回去吧。”


    李冬看出他的反常,也顾不上发生了什么,慌乱称是,脚底抹油赶紧开溜了。


    投入湖的石子沉了底,牵扯出的最后一条涟漪也隐匿不见了。


    明亮的烛台下,暖黄的光照在负手而立的人身上,给月白色中衣都镀上了一层光,倒显出些孤寂的意味。


    不过短短半柱香,他侧头去看时,烧过的余烬正往下倾倒,灰白烟灰簌簌落下,鲜红细点的火光一闪而过。


    要在凡间使用术法是要遭到反噬的,陆秋临走之前塞给他一个传音用的纸鹤,并告诫他悠着点用。


    江慕拿着那个普通的纸鹤来回研究了一番,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反手从师尊给他的储物袋里掏出一个差不多的千纸鹤,不过看起来质量更好,更结实。


    这是师尊给的,他一次也没用过。还有很多东西,师尊给了他不假,可是他通通不会用。


    据陆秋所说,只需要给它注入一些灵力,不用太多,点到为止。


    江慕并起两根手指,按照陆秋的样子在心里默念咒语,下一刻纸鹤腾空,他见状心里一喜,再接再励,迅速把自己想说的话默念一遍,那千纸鹤扑棱起翅膀,马上就速度极快的冲出窗棂。


    成功了!


    江慕探出头去看,那千纸鹤在如墨夜空中闪了一下,迅速不见了踪迹。


    居然看起来还挺好用的。


    江慕吸溜了下鼻子,抓起陆秋的那只千纸鹤扔进了储物袋,靠在木椅上,久违的感受到了些来自师尊的慰藉。


    想念他的师尊。虽然他的师尊有很大的可能会嫌弃他丢人。


    对了!江慕突然灵光一闪。


    师尊这么厉害,那他能不能把幻境里的人救活。


    幻境主人费尽心思搭建了这么庞大的一个世界,据陆秋所说,这魔修功力深厚,可除了他们是活人,剩下的就都是些尸体残魂。


    如果他们没猜错,他们脚下踩得应该是一片巨大的乱坟场。


    四月初七再不找到破解之法,他们估计也要成为这乱坟场的一员了。


    陆秋和汤寒住在城外的客栈,不论是他还是他们两个都做好了离开的准备,离开所谓的触手可及的荣华。


    这样的答案,会是幻境主人想要的吗?


    半夜时,陆秋的消息传了过来,其余的几人也已经找到,明日他们在城外汇合。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待明日了。


    但事情还是朝着他们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打了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


    天蒙蒙亮,王家的门房睁开迷瞪的双眼,顶着小雨去开门。


    今天是去郊外祭祖的大日子,院子里也隐隐传出了动静。


    朱红色的大门外被敲得震天响,门房高喊着“来了来了”,脚踩在微微湿润的土地上。


    “什么人呐,一大早敲什么敲……”


    门闩落下,大门拉开,门房骇的跌在地上,手掌沾上了一层粗糙的泥,顾不得硌人,门房连滚带爬的去喊人。


    雨渐渐大了起来,身着甲胄的士兵黑压压的站在雨幕里,装备齐全,锋利的剑挂在腰间,为首之人扯下一块令牌。


    “皇帝口谕,王大人结党营私,压入大理寺,即日提审!”


    得到消息的百姓,走出家门,待看清那寒光凛凛的盔甲又吓得躲回屋子,拴紧大门,心口直跳。


    大雨倾盆,人心惶惶。


    要变天了。


    第99章 修真界废柴19


    江慕枯坐了半夜,天将亮未亮的时候将将趴在桌子上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他听见屋外杂乱的脚步声,被压抑的呜咽声,雨声,还有嘈杂的说话声,他使劲想要睁开眼,危机感迫使他下意识的从睡梦中醒来,可惜身体就像被钉死了一样,动弹不了分毫。


    这时候,好像有人进来了。


    貌似拍了拍他的脸,他想睁开眼睛看一下是谁,下一刻兜头一盆凉水浇下。简直是透心凉。


    他还是动不了。


    有人不停地走来走去,声音很大,像在他的耳边踩出的动静,有人在说话,他听见对方喊他的名字,“江慕!江慕!!”


    正无措的时候,有人破窗而入,冰凉的空气争先恐后的涌入,来人同样大叫他的名字,“江慕!”


    声音相当的难听。


    耳边的声音发生了变换,周遭的乱七八糟的声音好像都被隔绝在了外面。模糊间他只恍惚听见一句利落的“带他走。”


    谁,带谁走,他吗?


    潮湿的雨落在身上,泥土,草地,血腥气,如果江慕看得见,肯定会被这场面吓到。


    王家的下人们被穿着甲胄的士兵扣押着聚成一团,又顺成一队被往外赶,抬起脸来,脸上都是惊慌失措和茫然,还有咸湿的雨水。没有人知道这种事情为什么突然发生了。顺着押送的方向蜿蜒向前,身着华贵的人同样被赶在了一起,雨滴顺着脸颊滑落。


    为首之人脸上是明晃晃的讥讽,“王大人,好久不见,在下也是奉陛下口谕,多有得罪了。”


    王大人身着常服,挺直脊背站在雨里,将自己的妻儿护在身后,他一张嘴,雨水就漫进嘴里,他背着手,竭力维持着尊严,“事情还未查明,你这样做未免过于心急!”


    王大人道:“我辞官多年,无心掺和朝廷争端,你这样对待陛下的老臣,难道不怕伤了诸多大臣的心。”


    来人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站在伞下,“我早就听说了王大人的风采,哦对了,还有王少爷,那可谓是名动京师,今日一见,果真不俗。”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王夫人紧张的靠在王攸身上,王攸身上全湿了,一席青衫,远远看着像是一抹春色,他连给个眼神都欠奉。


    他心里惦记着别的事情,手被王夫人抓得紧紧的,心却随着府上的暗道飞到了外面。这时候,总该出城了。


    江慕的名字压根就没在他们家的名册上,倒是帮了个大忙。


    为首的人哈哈笑了两声,“真不愧是一家人哪!来人,都给我带走!”


    王大人怒目而视,“你休要嚣张,倒是我洗脱的冤屈,定要参你一本。”


    “看来你还没有认清局势啊,三皇子快要输了,你呀,也快要完蛋了。”为首人挥了挥手,手下人押着下人们往外走。


    “不好了大人!”裙摆翻飞,有人从大门外越过门槛,踏着水洼而来,来人一至跟前就抱拳,“急报,大人,三皇子的起义军到了城外。我们的人快要受不住了!”


    “城主呢?他是吃干饭的吗?!”


    “回大人,城主城主他……”


    “大人,大人,”又飞过来一人,同样抱拳,“城主他开了城门!我们的人不够用了!”


    王大人闻言,脚底一软,王夫人拉住他,六神无主的喃喃道:“老爷,这是怎么回事?”


    “三殿下这是死也要拉着我们一起下水。”王攸不冷不淡的声音响起。


    “那怎么办啊老爷,这是怎么回事?”


    王攸的冷静刺伤了王夫人,她只能朝着自己的相公寻求帮助。


    “没用的。”王攸轻飘飘道:“我们现在,已经是俘虏了。”


    王夫人身形一晃,乞求似的晃着王大人的胳膊,“不是这样的对不对。”王大人不语。


    似乎是为了印证王攸话的真实性,为首之人带走了一半人,朱红色的大门“砰”的一下被关上了,由守卫把持,坚硬的刀锋冲着他们几人。


    其余的人都被押送出去了,偌大的王宅现如今只剩下了他们还有几位贴身伺候的小厮。


    雨渐渐地小了,王攸抬头看天,心念一动,恰巧天边紫色雷电闪过,他缓慢地眨了眨眼。


    等他们几人都被关进院子里,浑身湿哒哒的王夫人和王大人去换衣服了。


    小厮们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王攸叫他们去后厨自己找些东西吃。


    人都走光了,只剩王攸。


    他手心朝上,从手掌里飘出一股微弱的灵力,想他好歹混了这么久,距离他上次这么狼狈已经过去一千年了。


    你就这点儿本事吗……


    *


    “江慕,你可算是醒了。”


    江慕一起身就看见一群人围着他,陆秋指挥着汤寒去给他倒水,其余的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也被陆秋以同样的方式支走了。


    江慕稍微一动,头疼的就快要炸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我应该是有印象发生了什么,可是为什么就是醒不过来?”


    陆秋叹了口气,“有种可能是,幻境主人朝你下手了。”


    “依你所言,还有其他的可能?”


    陆秋实话实说,“另外一种更严重,但是可能性比较小,就是你快要和幻境融为一体了,魂魄到时候就会永远被束缚在这个阵法之中。”


    “那你们呢,情况怎么样?”


    “我们都没事儿,不用问为什么,我直接告诉你,因为你修为太低,跟凡人差不多,魂魄不稳。”


    又是这样,江慕迟迟地“哦”了一声,“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了,王攸呢?他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陆秋就一脸严肃,凑近了低声道:“我正想问你呢,这王攸是什么来头?”


    “我得到消息去救你的时候,他好像一点儿也不惊讶,王家被抄,他好像也早有预料,他是什么人?你跟他朝夕相处这么久,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陆秋不愧是长老最得意的弟子,的确十分敏锐。


    江慕依言想了想,只说:“昨天晚上,他的表现的确怪怪的,他从前从未这么毫无缘由的对我发过火。”


    陆秋眨了眨眼,“……还有其他的吗?”


    “还有……要真细究起来,我觉得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就是……他是有生气的,就是,很特别,很多时候,我好像只能看见他一个人,很不一样,和在这里我遇到的其他人比起来,你明白吗?”


    江慕七零八碎的说了半天,只收获了陆秋不解的眼神,陆秋拍了拍他的肩膀,用相当同情的语气说:“好了,现在我们不仅获得了这人可能是跟我一样的修士的信息,还收获了一个断袖师兄,可喜可贺啊可喜可贺。”


    “你你你你你不要胡言乱语。”江慕脸都涨红了。


    陆秋有些可怜的望着他,“大师兄,我现在是真的有些同情你了。”各种程度上的。


    “所以王攸现在到底怎么样?”


    陆秋摇了摇头。


    城内的状况相当不乐观,两方冲突,受苦的永远是百姓。冲天的火光,刀剑相撞的声响彻夜不休,下过雨的石板路上,血迹被冲刷的很淡,都顺着缝隙流入了脚下的这片土地里。


    城门口是重兵把守,里三层外三层。


    眼下三皇子占了上风,却因为王家的原因,两方一直在谈判。


    远在京城的皇帝重病,朝政由王大人昔日的死敌,高相国把守,高相国已然朝这边增派兵力,不日就会到达南城。


    这时候,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让人精神紧张。


    陆秋和江慕两人一人腰间挂了个隐身石一路畅通无阻的混到了王家大门。


    这还是从江慕的储物袋里扒拉出来的,江慕不会用,陆秋痛心疾首一番,这隐身石只用很少的法力催动,受到的反噬极小。


    这等宝物,整个修真界,也就沈其楼可以捣鼓的出来了。


    在凡间不能用法力本是很憋屈的事情,有了这个,总算是叫两人找回点儿自信。


    即便如此,要想光明正大的救出王家所有人,难度还是太大了。


    去之前陆秋不忘嘱咐江慕两句,“不要冲动,在幻境杀人容易被幻境吞噬,小心行事。”


    江慕心道不过是不杀人,这有何难。


    两人偷偷摸摸地从大门溜进去,不料正巧撞上一群人,陆秋认出其中一位是城主,另一位不认识。


    这时,城主身边的一位白衣人直直地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江慕暗道不妙,撒丫子就跑。陆秋还觉得不可能被发现,结果那个白衣人下一刻就直奔他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


    “何等妖物在此造次,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白衣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罗盘,突然的暴起,将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唬住了。


    江慕熟悉地形,健步如飞,陆秋则比较吃亏,被白衣人穷追不舍,一咬牙,往府外跑,白衣人的罗盘指针左右摇摆一瞬,最终指着陆秋离去的方向。


    白衣人面色阴沉,停了一瞬,还是追了上去。


    那边江慕直奔王攸所在的偏院而去。偏院守卫很多,他提心吊胆的过去,没被发现,这才松了口气。


    等真的到了,站在门前又有些迟疑。


    王攸见到他会怎么说?


    上次两人不欢而散,某人冷酷无情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他也不是泥塑的人,也不是不会生气。


    可是王攸又在关键时刻,把密道告诉了陆秋,让他带自己走。如此矛盾。


    还没等他想好,来了两个士兵,直直的越过他,直接踹门而入。江慕皱起眉,目光顺着大开的门看见王攸安安静静坐在一侧,提笔写着什么东西。也看见不耐烦的士兵,没等王攸的反应,上去就掀翻了他面前的书案。


    “大人有请!”


    王攸扫了他们一眼,两人居然狞笑着伸出手,“早就听说,王家公子容貌无双,果真如此。”


    王攸没说话,寂寂地站在那里,脸色比平日更苍白了。


    想也没想,江慕直接冲了进去,朝着两人的后背踹了过去。这两脚各使了十成十的力道,两人接着趴在了地上。两人嘴里喊着见鬼了,倒在地上抱着膝盖哀嚎。


    江慕还觉得不解气,快走两步,抽出了墙上一直挂着的剑,直指两人。等他们翻过身,看见的就是锋利的剑尖。


    他的衡之,何时受过这种气。


    怒火差不多烧干了江慕的理智,他什么都顾不得了,他恨不得当场杀了两人。


    一双素白的手,不知何时,轻轻地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第100章 修真界废柴20


    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用力,向下扣住江慕的手腕,江慕手上力道一松,剑应声而落,砸在地上微微震动。


    冰凉的触感让他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等他略带错愕地抬起头,隐身石不知什么时候起到了对方手上,而他的凭空出现,显然吓呆了在场的人,两人相视一眼,吓得屁滚尿流爬出一段距离。


    江慕看他们马上就要喊人,赶紧背过手使了个术法弹了出去,二人就被定在了原地。


    等做完这一切,他压根心虚的不敢抬头。


    王攸为什么能看见他暂且不提,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什么妖怪转世?


    “其实……”江慕踌躇着,吞吞吐吐的要说出真相,“我我、我之后再和你解释,先跟我离开这里!”


    说着就抓起了王攸的手,王攸迟迟地没动,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平:“你不该回来的,我要是走了,他们会发现,到时候他们不会轻易放过其他的人的。”


    江慕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不吭声,只一味拉着王攸走,王攸死活不动,他只好说的飞快,匆匆两句,“三殿下的人在跟朝廷对峙,两方僵持不下,其他人不会有事情的,你放心好了。”


    “江慕,我不能这么做。”


    “衡之,跟我走,好不好?”江慕站的略低,同王攸平视,双手扣住他的手腕,王攸低头才发现,江慕眼眶发红,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看着皱皱巴巴的,怪可怜见的。让人忍不住想逗一逗。


    “为什么?江慕,诚实些,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江慕哀求着看他,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痛苦和挣扎,王攸看在眼里,觉得竟然有种奇异的痛快。


    “如果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要犹豫,离开这里,走的越远越好。”


    倏地,王攸的痛快僵在眼底,落入了一个温热坚实的怀抱,对方的胳膊把他箍得死死的,密不透风,他动了动,又被抱的更紧了些,像是要把他的骨头都揉碎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对方已经退了几步,“对不起。”王攸刚捕捉到对方的歉意和愧疚,一道术法闪过,他瞪大双眼,似乎没料到对方搞袭击,转眼就晕了过去。


    江慕的胳膊直的像两根木棍,看着面前人往下倒,这才慢半拍的向前接住,人就这么落在了自己的怀里。他刚才情绪上头,主动抱了对方,跟这个不一样。这是对方主动靠过来,轻飘飘的,很不真实,像是在做梦。


    心跳如擂。


    幻境原来是这样的幻境。


    可惜快崩塌了,要不然,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


    江慕低头,手轻轻放在他的发顶,乌黑的头发散开,落到他的臂弯,扫过自己的胳膊,像是有了实感,他想起,陆秋提起过,王攸也很可能是修士,万一呢。


    陆秋对他恨铁不成钢,怕他被人欺骗了感情,苦口婆心的劝了他半天。


    要是真的是修士,那么他们之间岂不是有可能再相见,如果不是也没关系,那他就想办法留下他的一缕魂魄,他会努力修炼,像师尊那样厉害,给他重新捏一具身体。到时候,就算不在一起也没关系。


    我喜欢你就好了。


    江慕想。


    陆秋甩开人之后早早的蹲在出口等着两人,等来等去,门口开始隐隐骚动。


    陆秋心里忐忑,按他们说好的,他先把王攸救出来,然后剩下的再想办法。


    人怎么还不来,他躲在一边,时不时地探头去看,难不成是又碰上了修士?


    说起那个白衣人,也真是稀奇,修为被压制之后依旧很厉害。这样的人,居然甘心为城主所用。


    看来凡间也不是铜墙铁壁,重重管束之下,仍有不少人钻空子来到凡间,长久以来,怕是会扰乱人间的正常运行。


    等着等着,远处的出口,身着黑衣的江慕搀着一个人出来,磕磕绊绊地走出来,估计就是传说中的王大公子无疑了。


    本着满足好奇心的想法,等人走近了瞻仰一下,却发现王大公子的头垂着,大半张脸被头发遮住,看不清面容。


    “陆秋,刚才过来的时候,多少引起了些注意,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速速离开。”说完,动作轻柔的用手捧起王大少爷的头,往自己的肩膀上放了放。


    “你直接抱起来多省事儿。”陆秋看不过眼,提议道。


    “那样的话,他醒了之后,非吃了我不可。”江慕有一说一,说着无心,听者有意,陆秋大受震撼,瞠目结舌,最后一言不发,选择闭嘴。


    于是一路上,陆秋在前面走的飞快,江慕背起王攸也健步如飞,努力追赶。


    还没等到了客栈,街上乱了起来,穿着黑色盔甲的士兵和穿着红色盔甲的人交锋,二话不说就刀剑相向。街上的东西都被打砸一空,空摊子无助的四散零落。百姓们吃饭的东西,在这些人的眼里,没有重量。


    他们几个赶紧闪身躲进客栈里面,街上兵兵乓乓的声响随着房门一关,完全被隔绝在了外面。


    现在安全了。


    江慕和陆秋刚喘了口气,江慕慎重的把人搁在床上,细细地看了一会儿,陆秋一言难尽地撇开眼。


    他们回来没多久,汤寒等一众人推门而入,陆秋看了江慕一眼,江慕了然的点了点头,伸手拦住了一群人,“有事情出去说,不要在这里。”


    “大师兄,你不能这么,”汤寒怪声怪气的喊了声,陆秋朝他使了个眼神也不管,打算自顾自地往下说。


    “出去!”江慕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我脾气没这么好,汤师弟。”


    陆秋见气氛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我们都出去好了,天喜和小五你们两个也是,凑什么热闹。”


    汤寒也不好在继续纠缠,不情不愿的被推出了门。


    “不是我说,大师兄,你未免太过自作主张,你把他救出来我们怎么办?”


    汤寒的脚刚踏出门槛就迫不及待的发泄不满,“你明明知道,他是王家人,难不成大师兄给人当牛做马还生出感情来了?”


    这话说得相当难听,陆秋都听不下去,“你过分了汤寒,当初可是江慕救了你,你有没有良心?!”


    “那我也是受他牵连,要不是他,我根本就不会去那个破宅子!”


    南小五站在汤寒后面,嗫嚅道:“汤师兄,这跟江师兄有什么关系……”


    汤寒听见这话有些来气,指着他,“你到底哪边的?”又回身,冲着江慕道:“我不管,你自己想救人,可不要拿我们的命开玩笑。”


    江慕的衣袖下,还留着那日的伤,魔气入体的感觉并不好受,江慕一晃神,脑海里不受控制的再次钻出了那魔修的声音,真是阴魂不散。


    “汤师弟,于理,他很有可能同我们一样是修士,于情,他救过我一命,无论如何,就算要像你那样,同未婚妻断绝关系,放任他们一家被卷入纷争,就为了赢得所谓的出路,我也不可能对王攸不管不顾。”


    江慕脸不见怒色,而是用相当理智的语气,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


    “这个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样,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你!”汤寒气急了,往自己身后一看,陈天喜沉默面朝外站着,南小五眼神飘忽,眼见这两人是指望不上了,他又道:“江师兄,你扪心自问,你真的一点儿私心都没有吗?这不过是一个幻境,看似活着的人早不知道死了多久了!他是不是修士暂且不提,我倒是觉得,你被这幻境给迷了心智!”


    江慕道:“我问心无愧,倒是你,口口声声为了大家,不过是贪生怕死,自私自利。”


    汤寒恨极了的样子看他,忽的脑中灵光一闪,“我是不是为了大家,一看便知!”


    接着,猛地一靠近,攥住了江慕的胳膊,撸下了他的袖子,一道黑痕果然出现在了眼前,抑制不住的狂喜,汤寒死命压住嘴角,举起来给大家看。


    陆秋皱起眉,“这是……”


    陈天喜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这种东西,只有魔修身上才有。”


    南小五吓得一退。


    汤寒道:“大师兄啊大师兄,你实话说,你是不是早就被魔修给策反了,还是说,你自始至终,根本就是魔修!”


    汤寒斩钉截铁的下了论断,在场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江慕,怀疑有之,担忧有之。


    “江慕你……”陆秋试探性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还看不出来吗?他骗了你们!”


    江慕心里一沉,但还是强撑着解释道:“汤寒,这是救你那天,被魔修所伤。你如今这般,未免过于忘恩负义。”


    “谁知道是真是假,江师兄,怪不得你执意要救人,看来就是不想让我们大家出去。你还说你跟幻境的主人不是同谋?!”


    陆秋看汤寒兴奋的有些癫狂,心里不满,“这一路上,江师兄是什么样子的人,我们大家都知道,你这样怀疑人,太过武断。”


    南小五犹犹豫豫道:“可是……陆师兄,万一是真的,我们怎么办?”


    陈天喜只说:“太阳快落山了。”


    众人不约而同往外看,除了陈天喜。


    是啊,这是最后的时间了。


    而幻境还没有出现裂纹。


    陆秋也开始动摇,今天确实为了救人耽搁了太多时间。要是江慕真是魔修奸细,他们今天就都要葬送在这里了。


    幻境主人的执念就是不攀附权贵,他们在场的,都做到了,除了江慕。


    江慕将几人的表现都收入眼底,忽的笑出了声,最后道:“好。既然如此,我会带着王攸离开这里。”


    “届时,不论幻境坍塌与否,都与我跟王攸没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