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病弱凤凰男32
楚文州看着这阵仗,却不由自主地笑了。
为了杀他,还真是,下了血本。
他如今被团团围住,插翅难飞。那些细细密密的箭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头,却无一人敢率先动作。
他一手把缰绳缠在手上,轻拍马首,随即抬起头,脸上毫无惧意,“你们可知,你们如今拿武器指的是谁!?”
松林沙沙作响,无一人应答。
“你们的主子是谁?可担得起谋杀太子的罪名!”
红衣人被围在中央,一柄剑,风扬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在场的死士都是从小就被培养到大,没有自己的思想,为主公的命令可以赴汤蹈火,不过一死。
没想到楚承安那个蠢蛋竟然也学起了豢养私兵这套,倒是低估他了。
“孤身为一国太子,还是劝你们想想清楚,犯下此等诛九族的大事,就为了一个可笑的命令,值不值得?”
楚文州扫了一眼四周,朗声道:“若是诸位及时醒悟过来,孤大可以放你们一马,不予追究。”
死士们举着弓箭的手略有松动,在这时,正对着他的那一群却突然让出了一条路。一道红色身影走出来。
“高盛?”
“怎么,太子殿下见到我,觉得很惊讶吗?”
高盛嘴角缀着笑,耳际的金色吊坠微微晃动。
“惊讶到谈不上,只是没想到,你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竟然还敢露面。”
楚文州目光锐利,竟然是高盛?他疯了?
“你都要死了,殿下。让你当个明白鬼,也算是全了我们之间的情谊。”
楚文州也笑,说出的话却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孤可不记得你我之间有什么情谊。”
“哈哈哈哈哈!”高盛大笑着拍手,“我的好殿下啊——”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楚文州被他笑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中更加确定他可能是精神不太正常。
“殿下,我没疯,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高盛敛起笑意,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殿下,我知道你还不想死,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放你走。”
楚文州皱着眉,不解地问了一句:“什么?”
“……”
高盛死死盯着楚文州直指自己的剑,笑得惨然,“殿下,当真是一点儿机会都不给我。”
楚文州只觉得莫名其妙,一股气直冲脑门,“我看你真的是疯了。”
高盛笑了笑,抬起手又放下,吐出简短的两个字,“放箭。”
一时间,箭雨落下,楚文州左右挥剑挡住大半,一边护着身下的马,马儿甩开蹄子开始猛跑。
箭打在长剑之上,发出短而急促的相撞声,高盛站在安全地带,冷眼旁观着。
待那身影左肩中了一箭,跌下马,手脚不自觉的上前,强行止住之后,他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痛快。
他抬手,死士们瞬间停了手,他背着手,缓步上前,在那人身前止住脚步,看着他胳膊上蔓延出来的一朵深红色的血迹,语气缠绵,“你看呐,殿下,我们穿的衣服多么的相配。像不像婚服?”
楚文州把剑插在地上,撑着起身,闭了闭眼,还是骂道:“你真是个神经病。”
真没想到,当初赫连岐骂他的话,竟然也会从他的嘴里吐出来。
比楚承安那个傻*还傻*。真的是一个个的,都叫他赶上了。
“殿下骂人也好看。”
高盛伸出一双手,垫上帕子,挑起一缕楚文州的头发,仿若情人般呢喃着,“殿下,你都不记得,我们三年前,也是同窗,那时,我做你的伴读……也是,你从来都看不上我。”
“章霖不是我杀的,你非要把罪名按在我头上,我认了还不行吗?”
楚文州不适的扯了扯脑袋,“撒开我的头发。”
高盛权当听不见,掏出一把小刀,割断了他的那一缕头发,又割断了自己的一缕,当着楚文州的面,把它们放到了一起,裹进了帕子里。
“殿下,你也恨恨我。我让你恨我。”他轻声道。
楚文州一脸被雷劈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往日一贯的体面,“我你……你真是,别恶心我了成吗?”
他他他的头发,他同赫连岐都没有这般,他他他,等他回去的。
高盛伤心的撇了撇嘴,“殿下总是这般叫人伤心。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他,腾出些来,就算是恨也好……”
楚文州扪心自问自己真心不是个渣男,打小就知道,一个人不能跟很多个人同时纠缠不清,要不然会死的很惨。
他死活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引人误会的事情。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高盛不都是直男吗?!苍天呐!
此刻,他真的想仰天长叹,兄弟啊别搞别搞。
“高盛,你只是不甘心而已。”
楚文州拖着自己遍体鳞伤的身体,决心同这股搞基的恶势力抗争到底,“再者,我们之间,也谈不上可能不可能。”
“凭什么?!”高盛伸出一只手扼住他的脖子,表情凶狠道:“凭什么?凭什么赫连岐可以?我不可以?!”
楚文州愣神,似乎是没想到这一层,一时之间话梗在喉咙说不出话来。
高盛苦涩一笑,“殿下,你真的以为我们都看不出来吗?”
他至今记得,那年的春日杏树下,赫连岐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楚文州一席青衣,鬼鬼祟祟的凑到赫连岐的身边,就那么歪着头直勾勾的盯着,像是喜欢极了,看个不停,最后轻轻的在他额间落下一吻。
他当时做了什么?他当时抱着怀里的话本子,呆在原地。
他眼睁睁地看着殿下狡黠的闭了闭眼,缩了缩鼻子,脸涨得通红,迅速跑开了。留下一道青色的影子。
他仿佛是吃了一口树上结出的苦杏,从嘴里直接苦到了胃里。倘若他没见到赫连岐偷偷睁开的眼,尚且还能心存幻想。
这下子他再也不能自己骗自己了。
他被抓进牢里的时候,身边的老鼠啃食着地上的草席,月亮悬在小窗上,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他该怨恨的呀……
一桩桩一件件,积压在心里,慢慢的逼疯了他。
“你和他不一样,”
楚文州骤然响起的话,把他敲回了现实,
楚文州一字一句,语气越来越急促,“你们不是一样的人,若是没有我,你也不会是一个好人的,你出身名门,却自私自利。而赫连岐不一样,无论是老天可以刁难他,还是就看他不顺眼故意折磨他,他也不会变成你这样的人。我实话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赫连岐更希望我死,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他更希望我能活。他挣扎,他矛盾,所以他是赫连岐。你根本,没有资格,同他比!”
“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高盛已然被刺激到了神志不清,攥住了楚文州受伤的胳膊,他身后的死士蠢蠢欲动的准备上前。
楚文州痛的抖了一下,趁高盛在笑的时候,迅速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撑着剑,借了个力,转眼间形势迅速调转了过来。
他把匕首横在高盛的脖子前,示意远处的死士停下脚步。
“再敢上前一步,要了你们主子的命!”
“殿下……”高盛咽了口唾沫。
楚文州呵道:“闭嘴。”
“不用管我,今天楚衡必须死!”高盛喊道。
“你不要命了?”
“殿下,我做的本来就是诛九族的大事。”高盛轻叹了口气,又道:“能和殿下死在一起,也是缘分。”
楚文州彻底是服气了,没想到碰上个疯子,跟疯子是讲不通道理的。
远处的死士果真,一个个的都搭上了箭矢。齐刷刷的朝着他们两个。
楚文州拉过高盛挡在自己面前,高盛呆呆的,任由他动作。
“你清醒一点儿,别真死在这里了好吗?”
“跟我死在一起不好吗?殿下还在希望有人来救你吗?我的人把赫连岐拖住了,他来不了。”
“殿下,人不能总是靠别人。”
“或者,你点头,答应我的条件,怎么样?”
随后,高盛侧过头,听见楚文州冷笑一声,随即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圆筒状的物体,“咔嚓”一声脆响,就见楚文州抬起了受伤的那只胳膊,冲着远处的一众死士。
高盛先是内心一阵无语,又震惊,“你的手?!”
“这点儿小伤算什么。”
楚文州眼神一凛,抬起手指,扣动了机关,顿时从圆筒里射出一个黑色的物体。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迅速的炸开了,顿时火花四溅,死士们哪里见过这阵仗,纷纷大惊失色,乱了阵脚。
楚文州抬起圆筒,吹了口气,高盛还在发愣,一阵刺痛感从腿上传来,是楚文州毫不犹豫地把匕首插在了他的腿上。
“高盛,知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
楚文州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高盛捂着腿,跌坐在地上。
身体上的疼痛比不上他心里的痛。
“愣着干什么?追!追不到你们就通通给我去死!!”
高盛被扶着从地上起来。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又蹿出来一伙人,话都不说,转眼就同他的人打成了一片,刀光剑影之间,地上出现了许多横尸。
大部分都是自己人。
高盛慌了神,吩咐死士,“快!先撤!”
大波浪看着遍地的尸体,眨了眨眼,他怎么不知道太子出行带了这么多人。
不管了,先杀了再说。
第72章 病弱凤凰男33
一道红色的身影跌跌撞撞地穿梭在山林之中,左臂的伤口被手捂住,还在不断往外渗血。楚文州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追上,全凭一口气吊着。
好在他只伤了胳膊,其余的就先暂且不论。
他刚才用的,是最近一段时间研制出来的武器,看效果倒是不错,就是可以用的次数太少,刚才弹药射出时,他的虎口加上伤口都被震颤得生疼。
高盛的突然发难是他没想过的,这说明,楚承安派来的人还在后面。这样也好,怕他不来,这下子倒是可以一齐送他们下地狱了。
费尽心思引他入局,谁是猎物还说不定呢。
楚文州憋着口气,不知道跑了多久,靠在一棵树干上喘气。他抬起手,满手的血,不断地往下滴。
他们跟不到这里来,楚文州一直紧绷的精神略微松了松,他的头靠在树干上,比起身体上具体的疼,更难以忍受的是一直以来源源不断的来自精神上的压力。自从三年前,他进入王都宫门的那一刻起,他就无时无刻的活在各式各样的算计之中。
各类的毒,他几乎都被下了一遍。有的明显,被发现了惩处一番,有的隐蔽,被下在他日常喝的水里,无色无味,长此以往,他会悄无声息的死掉。
他倒掉过不止一次,杀过很多人。后来就慢慢疲于应对了,也想开了,死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当初他答应成为游戏的测试者,不过是因为钱,只要钱到位,是进来享福还是过苦日子,都没有关系,他都不在乎。
之前的很多次,难免多少都抱着些自暴自弃的想法,可是几次,都是赫连岐不顾自身安危的来救他,他这条命,才算是有了点儿不能轻易死掉的意味。
赫连岐是个好人,不要利用他。是原主的心愿,但他还是利用了。甚至欺骗他。
问心有愧。
除此别无他念。
楚文州瘫坐在原地,听见禽类振翅的声音,抬起头,看到了正在高空中盘旋的乌鸦。
恐怕是被他的血给引来的。
他伸出胳膊,乌鸦却依旧盘旋着,不肯下来,最后朝着某个地方飞去了。
他疑惑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惊慌失措道:“不好。”
*
赫连岐带着人刚从营帐出来,马上就被前方的羽林军给拦下了。
“赫连将军,陛下遇刺,还请赫连将军速速回营!”
赫连岐坐在马上,神情恍惚了一瞬,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对方腰间的令牌之时,又十分迅速的冷静了下来,“陛下刚才不是好好的?”
“定北侯,还请速速回营!”
赫连岐回首看了一眼,白色的营帐静静地矗立在不远处,手中的缰绳越攥越紧。
“定北侯,你连陛下的安危都不顾了吗?”
赫连岐抽出剑,他身后一水儿黑色盔甲的亲卫也抽出了剑,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赫连岐危险的眯起眼,“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拦我的路。”
“你!赫连岐!你要谋反吗!”
“要谋反的是你家主子吧?做个假的令牌就公然诅咒陛下,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来人,给我拿下!”
赫连岐冷声道,场面只混乱了一霎,赫连岐的亲卫很快就控制住了几人。
“赫连岐!你!”
赫连岐扬起唇,阴恻恻道:“陛下若是出了事,定是你们这些居心叵测之人暗中下手。”
人是被押送下去了,他却是一时半会儿走不开了,眼下他要是走了,等狗皇帝问起来,他同样摆脱不了嫌疑。
是太子还是陛下的信任,显然是后者更为重要,赫连岐下马,把牵引绳抛给手下,就急匆匆地赶去了梁王的营帐。
营帐外,李三看到赫连岐,惊讶出声:“侯爷你怎么回来了?”
赫连岐避而不答,只是问:“陛下怎么样?”
李三轻轻地摇了摇头。
赫连岐猛地松了口气,梁王真的出事儿了,但不是被刺杀。他一时之间有些混乱,他清楚的知道,刚才拦他的那些人,不是陛下派来的人,但偏偏陛下真的出了事情,怎么会这么巧?
“侯爷,你这时候不应该回来的。”
时间赶得太巧,赫连岐的嫌疑会大大提升。
左右逃不脱被怀疑的结局,眼前的帘子被掀开,赫连岐低头走了进去。
“皇后娘娘。”
赫连岐一进去,整个营帐内的都是阴沉沉的压抑气息,常年不出来活动的皇后一席明黄色服制,站在梁王的床侧,正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底下跪着的人,见赫连岐进来,脸色稍霁,朝他点了点头。
赫连岐走近了这才发现地上跪着的那个人,狐疑的指了指,皇后轻嗤一声,“这位是陛下新封的王婕妤,你没见过。”
“陛下这是……”
赫连岐试探性的开口,皇后还没来得及说话,王婕妤就干脆利落地一连磕了几个响头,“娘娘恕罪,嫔妾不是故意的。”
皇后满脸菜色,赫连岐看了看,似乎明白了什么。
“对了,侯爷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赫连岐一五一十的大概叙述了一番,鉴于有外人在场,他只是提起一嘴,太子恐怕有危险,皇后的表情实属情理之中,但这位王婕妤露出的神色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他不动声色的暗暗记下。
皇后是从小看他长大的,知道他的为人,哑声道:“你先去找太子,这里有本宫在,不会有问题的。待陛下醒来,本宫自会说清楚,你且放心。”
赫连岐抱拳称“是”,随后飞速离开了。
皇后微微垂着头,闭了闭眼,鬓间的金丝风冠不堪重负的颤抖着,“王婕妤,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本宫这次不一定能保得住你。”
“皇后娘娘,嫔妾自知有错,自请离宫为陛下祈福。”
“你这又是何必呢……阿桃。”
王婕妤垂着头,不言不语。
殿下,几次三番被亲近的人出卖,你会想些什么呢?
楚文州一路追着乌鸦飞的方向跑,一直到了山林的边缘,视野瞬间开阔起来,于是他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赫连岐一人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所过之处,遍地横尸,高高的束发此时已然微微散乱,脸上却一点血都未沾上。
楚文州侧身躲在一个巨石后面,他受了伤,手里的武器只剩下了一发弹药,贸然现身,只会帮倒忙。
不得不说,赫连岐的武功当真天下无人可以出其右。当之无愧的人形兵器,战神。动作潇洒帅气,又刀刀毙命,干脆利落,看起来也是赏心悦目,简直帅得人头晕目眩。
从哪里钻出来这么多人,看情况应该是不止一伙人,是冲着他来的?那怎么又开始围攻赫连岐?
楚文州四处张望着,却没发现赫连岐的亲卫们去哪里了,对方人多势众,打的是消耗战,就算是强如赫连岐,也会受伤。
不能这样下去。
他的脑子开始飞速思考着对策,该怎么办怎么办?
关键时刻,他却想不出任何对策。
那边赫连岐到了最后明显没有力气了,支援的人迟迟不出现。
等他再去看的时候,一枚暗器直直的从左侧飞出,朝着赫连岐的背后奔,而赫连岐刚挥出一剑,浑然不知危险的到来。
【宿主。我回来了啦。】
系统不合时宜的俏皮显得格外突兀。
楚文州先是不耐烦的皱了皱眉,随即想到什么,激动道:“我想到了。”
随即手指飞速在虚空中点了两下,然后扛起自己的武器就冲了出去。
系统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下意识地按照指令行事,只见它的宿主快速的闪至赫连岐身后,用袖子拂开了那枚小的可怜的暗器,然后转身,朝着人最多的地方扣动了关卡,连火花带闪电的迅速炸开,冒出一股浓烟,暂时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走!”
赫连岐被他拉着离开,表情怔愣,“沈雁?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出场方式未免太过于炫酷了点儿。
赫连岐倒是第一次见比他还有排面的人,“你刚才用的那个,是最新研制出来的新型火器?”
“少废话了,先跑!”
赫连岐默不作声,等两人暂时安全,楚文州靠着大树弯着腰大喘气的时候,赫连岐突然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什么事情比得上性命重要?”
楚文州指着他满身的血痕,语气里带了点儿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气。
刚才因为赫连岐穿了一身黑,所以就算受了伤也不明显,他这才没发现。他养的乌鸦,只认两个人的血,一个是他,一个就是赫连岐,他怎么可能没受伤呢。
“本侯忙着救人,没工夫跟你在这里扯皮。”
楚文州眼中划过一丝松动,“你是来救太子殿下的?他有什么好救的?”
“关你何事。”赫连岐沉声道。
“怎么不关我事?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主公,你不想当皇帝吗?他要是不死,你当哪门子皇帝,他死了不是正好?”
楚文州说着话纯粹是情绪上头,说完了才后知后觉,赫连岐看他的眼神已然换上了警惕。
“沈雁,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73章 病弱凤凰男34
“什么?”楚文州摸了摸鼻子,心虚的别过头,小声道。
赫连岐步步紧逼,“上次你在江州突然消失,眼下又在这里突然出现,我难道不应该怀疑你吗?”
“侯爷,我可是一心一意为您效力,图纸是实打实的,我相信侯爷肯定实验过了,一月发作的药我也吃了,到底怎样您才能相信我?”
“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受了伤……”赫连岐目光下移,看到了他用手捂住的伤口。
楚文州事先还没来得及想借口,此刻在想,已然是紧张的说不出话来,“这个嘛……自然是说来话长。”
赫连岐细细地打量他的脸,虽说长相不怎么正派,眸光流转之间,总感觉憋着一肚子坏水,是一张相当精明的脸,但他的眼神却丝毫没有算计之感,倒是露出一副呆相。
“那就长话短说。”
他倒是要看看,这位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楚文州苦笑一声,脑袋都快转冒烟了,想着理由还要跟系统吵架,他想好借口,抬起头,却眼神一紧,推开了赫连岐。
赫连岐此时注意力都放在沈雁身上,加上受了伤,放松了警惕,猛地被大力推开,怔愣片刻,就见对方半蹲在地上,一支箭擦着他的头顶呼啸而过,剑羽扑棱了两下,插在了地上,箭头深入半截。
这方向、这力道,要是中了箭,岂不是一命呜呼,这是冲着要他的命来的。
他本来带了一众亲卫,刚出营地就遇上两伙人,本来在互相打架,但是在他出现的那一刻,两方竟然达成共识,一下子散开了,加上他们身上穿着的是皇室的禁军服制,赫连岐并未多想,以为是小规模的冲突,谁料对方却趁其不备,搞起了偷袭。
他和他的亲卫都被冲散了,一时之间,难以招架。赫连岐率先杀出重围,大半的人都被他引走了,两伙人,竟然都一致对他这个“外”。
他一直没想通。
也或许是,他一直不敢往哪个方向去想,是谁,这么千方百计地想让他死。
沈雁低声咒骂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个箭匣抛给他,他下意识地在半空中握住,沈雁从地上爬起来,哑声道:“这个给你防身,就是普通用处,没什么特异功能。”
赫连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还是收下了。
“你呢?”
“我?我不要紧。”
沈雁随口回了一句。
赫连岐听着怪怪的,但什么也没说,两人迅速离开了原地。索性后面的人一直没有跟过来。
他们刚才就把滴血的伤口给处理了,用的是沈雁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布条子。
赫连岐靠着石壁撑着腿坐在地上,楚文州在那边刚生起火,过来坐下,衣袍下摆零零散散的全是破洞,赫连岐这才知道原来他是撕了自己的衣服。
“想救人呢,也要看看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状况。”
楚文州坐下又站起来,脱下外袍,拧干上面的水,雨打在洞穴外的草地上,短时间内是不会停了,他听着声音,没忍住劝告道。
赫连岐就跟个傻子一样。
赫连岐也不吱声,楚文州最初还以为他是终于安分下来了,等过了会儿,他凑过去探出手摸他的额头。
“嘶——怎么这么烫。”
楚文州皱着眉收回手,嘟囔道:“你这家伙,不是武将出身……”话这么说,手却在发抖。
楚文州低声咬了一下自己的手,疼痛感回归,算是稍微放了下心来。
赫连岐的衣服也湿了,头发结成缕,湿哒哒地贴在脸上,眼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晶莹水珠,楚文州抿了抿嘴,屏住呼吸,用手指勾住他的头发,轻轻地从他的脸上扯下来。
发丝紧紧的粘在脸上,被缓慢的拖出一段距离之后,脸的主人不安的颤动双睫,楚文州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手。
赫连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直在发高烧,已经烧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了,如果这几年楚文州一直陪在他身边,就会知道,这是他恢复记忆之后带出来的病。
楚文州急得团团转,尝试联系系统,却发现系统把他拉黑了,等平静下来,他心里一喜,他想起自己怀里有个信号弹,可以联系到邹一,邹一相当靠谱,肯定可以找到他们两个。等迫不及待掏出来一看,受了潮,用不了了。
真是要命了。
他不断的伸手去摸赫连岐的脸,却发现越来越热,这样下去,迟早得烧傻了。
他想在靠近一点,给赫连岐降降温,却几次三番的被烧到神志不清的人给推开。
“滚!滚开!不许碰我!”
不是,一个不慎跌足在地上的楚文州,难以置信的反问,“不是你,这都什么时候了,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他这么说,某人肯定没听见。
等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左胳膊已经几乎完全没有知觉了,他抬起右手,上面上被石子硌出的红印,他抬头,赫连岐正睁着一双泛着红的眼睛,头发垂在身前,像是从下面爬上来索命的厉鬼。
楚文州看他的时候,发现他的嘴一直在动,却没有声音,他不由的被吸引了目光,随着赫连岐的口型张嘴,“楚衡……我要杀了你。”
他顺着说出声,反应慢半拍似得垂下头,发间的水珠滴落下来,可怜巴巴的渗进土里,心中已然知晓此人大概是旧病复发,虽说侯府上上下下将这消息瞒的密不透风,但他是楚衡,总有法子知道。
传闻中的蛊虫,他早些年就派人去找过,但似乎,没什么踪迹。
他之前一直以为,他可以轻易的放开手,赫连岐爱踏马爱谁爱谁,但只要一想到,赫连岐未来将会寻到一命中注定的人甘愿服下同心蛊,顺利解了他的旧病,简直是……叫人恨不得把牙都咬碎了。
他果然不是什么圣人,只能堪堪做个不那么彻底的坏人。
他缓缓地跪在赫连岐的身侧,腰间的玉环轻荡,他直起腰,一手抬起赫连岐的脸,在他的额间落下一吻。
等他让出一段距离的时候,手腕却被不轻不重地抓住了。
楚文州身体一歪,马上就被撑住了,直直的对上那双微微睁开的眼。
是……赫连岐吗?
楚文州不怎么敢相信,睁开眼之后的某人看见他,先是眯起了双眼,甩开他的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往后面一靠,姿态慵懒风流,“哦?你是那个……沈雁。”
楚文州往后退了两步,看他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一个大胆的猜测从心里涌上来。
赫连岐歪着头看他,“这是怎么回事?”
“你,你不记得了?”
楚文州犹豫道。
赫连岐不说话,楚文州却见他的眼神上下扫视了自己的全身,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茫然。一个猜想突如其来的占据了他的心神。
怪不得,都道赫连岐发病的时候,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怪不得,当初江州再遇,赫连岐会是那种反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为什么这么看本侯。”
赫连岐好整以暇的抱着胸,轻飘飘的问。
楚文州轻咳了两声,移开目光,把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说完之后,悄悄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结果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眼。
手边的剑乖巧的躺在他的手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起来的。
一个疑问伴随着赫连岐的反应而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当初的事情……对他的冲击太过。
忠心耿耿多年,一心报效国家,收复失地,却得了个这般的下场,怎能不疯魔。
楚文州轻轻的叹了口气,再一次去骚扰起了系统。
【又怎么了,你烦不烦呐!】系统被尖锐的举报声叫醒,声音都透着不耐烦。
【正事儿。】
系统调取了这段时间以来的数据,翻了个白眼,猜出了这次火急火燎找它的原因。
【又要给你的小男朋友走后门,上个世界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要是想早点儿出来,就不要搞这些有的没的。】
上个世界,任务完成之后,明明可以功成身退的游戏测试者,死活赖上了系统,非要给他个说法。
在接连不断的骚扰之下,系统没办法还是上报了,申请被通过的条件就是,白给他们再多打一段时间的工,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由来。
又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游戏测试者估计又想软磨硬泡故技重施。
【商量一下这不是。不要拒绝的这么干脆。要我说,还是你们的机制太不合理了。赫连岐不是主角吗?哪里的主角要受这种苦。】
【主角就是这样的,不过吃一些苦,重生之后马上就可以大杀四方了,现在就是这种口味儿。】
【可是……明明就太痛苦了。】
楚文州侧过脸,把手放在赫连岐的脸上,触感真实到他的鼻子发酸,
【他于我而言,不是普通的游戏NPC,他有感情,会伤心,会哭,会开心,会笑。】
从前他闲来无事总喜欢逗着他玩,在他的无敌幽默细胞之下,赫连岐总是会默默的坐在一边,在所有人都不注意他的时候,低着头笑。
每天练武会皱着脸觉得累。作息很规律。喜欢喝酒,酒量很好,第一次让楚文州感到棋逢对手。不喜欢下雨天。最讨厌牡丹花。身上总是有好闻的檀香,自己却闻不到,反而说他身上总是香的呛人……
还有很多很多,他喜欢偷偷攒东西,攒的都是没什么用处的新鲜玩意儿,但一般很快就抛之脑后,再也想不起来了。
最初设定出这个人物的人大概是个坏心眼。不知道有些看似轻的东西,实则可以压死人。
他想,为赫连岐争一个好结局。
最好的情况是,他死了,赫连岐会兴高采烈的活下去。
复仇复到最后,终究要有个债主。
第74章 病弱凤凰男35
系统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究极大恋爱脑。
【随你吧,你既然愿意免费打工,我们当系统的也没有办法。】
楚文州勾了勾唇角,夹着嗓子怪声怪调的来了句,【统子,你最好了。】
【哼。】
系统下线。
楚文州悬着的心放下,既然系统对赫连岐的状况没表现出什么异常,那就是没什么问题。
算是稍微得到了一点儿安慰,见火苗渐息,他跑过去加了一把柴,火焰跳跃着冒出黑烟,呛了他一下,他咳嗽着咳嗽着,不仅把眼泪都给咳出来了,还咳了一手的血。
楚文州也不讲究,掀起一片衣角擦了擦手。
雨还在稀稀拉拉的下,冷风阵阵,像是密密麻麻的针扎在身体上,楚文州挨着赫连岐坐下,把冷风都挡在他那里。
生了病的人,再吹了风,恐怕很难好了。
就算身体好,也不是这么个造法。他的外衣披在对方身上,身上细细密密的泛起寒意,往赫连岐身边挤了挤。
赫连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知道两个人此刻离得近,不知怎的,鼻尖闻到一股清香,似乎是从外面传来的,也似乎是身边人身上的味道,总之他没有动作,维持着先前的姿势。
漆黑一片的山洞里,全靠那一团微弱的火苗照亮,昏暗的环境里,两道身影靠在一起,影子拉出老长。
赫连岐彻底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湿漉漉的清晨,有人风尘仆仆的从洞口出现,捧来了清澈的山泉水给他。
赫连岐不自然的起身,象征性的关心了一下他的伤口,“你的胳膊……”
楚文州大大咧咧道:“这算什么,快接着,一只手怪费劲的。”
“那个本侯……受的伤也不轻,那个,”
赫连岐接过来,迟迟不喝,吞吞吐吐的解释。
“我知道,侯爷只管吩咐在下就是了。”楚文州偷笑了一下,知道赫连岐本意是想解释,他不是那种非要麻烦别人照顾的人。
清凉的山泉水顺着喉咙而下,恰到好处的解了渴,于是连带着对楚文州的态度都明显好了起来。算是个有眼力见的人。
下一秒,一股冷湿的空气就裹挟而来,他打了个喷嚏,对方的手就伸了过来,又冰又凉的手就这么扣在他的额头上。
他下意识蹙起眉,“沈雁!”
“没那么热了。”沈雁讪讪地收回手,“侯爷你昨天晚上发高烧,还是捂严实一点比较好。”
赫连岐斜他一眼,懒得计较,只默默地转了个身。
半晌,又转过身来,盘着腿正对着沈雁。
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收回去,一双桃花眼弯弯的,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赫连岐一时语塞,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楚文州知道他有话想说,一直等着他的下文。
等着等着,赫连岐拍了拍手,从地上起来,平淡道:“本侯爷去找吃的去。”
“东边的树上好像有果子。”
赫连岐冷哼一声,不屑道:“本侯爷长眼了,自己会看。”
沈雁笑着拍了拍嘴,“是在下多嘴了。”
赫连岐头也不回的挥臂,头发搭在肩上,被风吹起弧度,白色的发带飘扬,背后的血迹触目惊心。
楚文州的目光一寸一寸的扫过,山间的风擦着他的脸过去,他忽然想,他们此刻,吹的是同一阵风。
面板上的倒计时一点一滴的过去,赫连岐迟迟没有回来。
楚文州在山洞门口徘徊了一会儿,还是出发去找人了。山间小溪潺潺流动,树叶从树上形单影只的飘进河流里,顺流而下,一抹触目惊心的血色出现,楚文州定了定心神,看过去,原来是一尾红色的鲤鱼。
风是凉的,总是略显萧瑟,楚文州紧了紧身上的衣物,漫无目的的找人,这棵树下没人,那棵树下也没人。走着走着,就到了一汪深潭。冲下来的水流激在脸上,湿哒哒的。他刚想离开,又想到,赫连岐难不成掉进去了
很多年前,赫连岐就跌进过御花园里的池塘,他不会水,只扑腾,吓坏了一众人,纷纷一个接一个的跳下去捞他。当时原主也在,就傻站在岸边看着。赫连岐不追究,自然也没人会提起这一场“意外”。
楚文州蹲下来,手心轻贴在水面上,上面隐约泛着昔日的余温。
水面泛起层层水纹,楚文州抬起头来看,黑色的水藻般的一团远远的飘过来,赫连岐的脸凭空出现,上半身浮在水面上,长发贴在脸上,他呆呆的睁大了眼,来人笑了笑,伸出瓷白的胳膊拽住他的脚腕,整个人把他拽了下去。
“赫连岐!”
“咕噜咕噜——”
楚文州的身体贴在岸边,水顺着头发劈头盖脸的浇下来,他捂了把脸,鼻子被呛得难受,赫连岐飘在水面上,跟个水鬼一样,睁着发红的瞳孔,笑着抓住了他的衣领。手摸上了他的脸,顺着头发摸到了他的耳后。
楚文州呼吸停滞,后退的动作被身后的石头挡住,逃脱不得,他睁着眼,心知肚明赫连岐这是怀疑他易容,心跳却快的差点要跳出来,完全失去了控制。
“侯爷……”
楚文州把指尖搭在对方的手腕上,轻声念道。
“你喜欢我。”
不是疑问句。
楚文州心跳空了一拍,不知道该作何解释,他其实没那个意思。不是不喜欢的意思,而是没想表现出来的意思。
赫连岐话说的干脆,眼神却没看他,等再看时,发现对面的整个人都红了。瞳孔发颤,眼神四处乱飘。
不知怎么,他想着这位过去的所作所为,竟然不反感。
很新奇。
楚文州还在发愣,对面的那位手已经移到了他的脖子上,他完全不敢动弹。
衣袍浮在水面上,赫连岐低头吻他。楚文州不知怎的,莫名不爽,侧头躲开。
赫连岐也不恼,拿开放在他脖子上的手。
“沈雁,”
赫连岐低声念他的名字,楚文州突然知道自己不爽在哪里了。
他把赫连岐的手扯下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赫连岐的双眼泛起一层迷蒙的水雾,“什么,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赫连岐……”
“不一样。”赫连岐摇了摇头,神色渗出一些落寞来。
“如果,如果有人骗了你,你会怎么样?”
“杀了他。”赫连岐毫不犹豫。血色的双瞳残忍至极,“不过如果是你骗我,我会考虑考虑叫你生不如死……你骗过我什么?”
沈雁低着头,心口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他好像永远都在把自己套进加害者的皮囊之下。
挣脱不得。
“你在想什么?”
赫连岐问。
楚文州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侯爷,在下只是一介布衣,对将军别无二心,唯有忠心,不敢冒犯。”
退一步,他只能是谋士,他会亲手帮他得到想要的一切。
到时候,他会死掉,跟所有的反派结局一样,赫连岐不会记得他,这是最好的结局。
赫连岐眨了眨眼,似乎是第一次碰到拒绝他的人,“沈雁,你有事情瞒着本侯。”
沈雁没有反驳。
赫连岐顿感无趣,游至另一边。
沈雁拖拖拉拉的在水里泡了一会,觉得寒气入骨,爬上岸,走到赫连岐的身后,伸手把人拽上来。
赫连岐看他一眼,本来不想理他,突然脸色一变。
沈雁心中顿觉不妙,低头看了看自己,以为是自己衣衫不整,碍了这位的眼。不自在的整了整衣服。
赫连岐的脸色没有好转,甚至还有越来越黑的苗头。
沈雁脚底抹油就要开溜,“那个在下突然想到,我去找些果子来充饥。”
赫连岐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沉浸谭里,刚才某人露出的腰侧的皮肤,一颗痣格外显眼。
楚文州抱回来一堆果子,却没见到赫连岐的身影。
难不成还没回来?
熄灭的火焰留下一团灰色的余烬,楚文州环顾四周,从地上捡起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匕首。
赫连岐一直横在地上的剑也不见了。无影无踪。
他肯定是回来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走了。
楚文州心里不安,总觉得有些事情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化。
他正蹲在地上吃着果子的时候,邹一突然出现。
邹一看他一眼,略过他环顾四周,“殿下呢?”
沈雁给他随手指了个地方,等邹一走了,关上了技能窗口。摇身一变,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邹一那边没找到他,回来质问,这下子正巧撞上刚换了身衣服的楚文州。马上单膝跪地,“殿下,属下来迟!”
竟是连问都不问一句是怎么回事。楚文州心力交瘁,也懒得多说话,沉默的被邹一架在背上带走了。
失态陡然生变,营地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陛下病倒,至今未醒,皇后下令彻查,这一查竟然查到了楚文州的身边人身上。
身边人一被抓,马上就被吓得什么都说了,甚至不惜当场指控太子。太子殿下还没出面,就听说人已经自杀身亡了,留下一封绝笔信,都是对太子的控诉。
一时之间,朝廷震动。
人证物证具在,太子什么都没说,几乎等同于认错,被赫连将军关押回了王都,交于刑部审问。
等王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陛下终于醒了过来。
第一件事就是关于废太子的事情。
梁王出现在大殿之上,文武官分立两侧,赫连岐一身官服,站在最前侧。
梁王先是冲着赫连岐点了点头。赫连岐回以微笑。早朝就这么开始了。
朝廷上吵得热火朝天。
有些人觉得应该废太子,这是谋逆大罪,有些人则觉得并未确凿证据,一国太子,不该如此草率。
更多的是,太子废了,那下一任该立哪个。
赫连岐神色冰冷,没有参与讨论。只目视着大殿两侧的两根巨大的圆柱,上面盘着的龙图腾浮雕栩栩如生。
他们都心知肚明,太子若是冤枉,早就喊冤了,可是一连两月,刑部的人不敢动私刑,太子始终一言不发,谁也拿不准他到底心里有没有底气。
现在暂时的站队,赌的都是将来的仕途。
有定北侯在,主张废太子的人都认为自己胜券在握。
定北侯近来殊荣更升,难道不是侧面反应了陛下的态度,那岂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加上,流落在外的七皇子回了王都,几次宴会,表现全然不似在乡野长大,谈吐有度。
朝臣的内心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谁更胜一筹说不准,但不得不说,太子在朝中多年,势力不容小觑,废太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上到高官,下到平头百姓,都不约而同的认为,这是件大事。
刑部的月光挂在小窗上,各类的刑具在火光照耀下泛着冷光,有些上面生了锈,滴滴哒哒下来的是血。地面上阴暗潮湿,爬虫老鼠乱窜。蝇虫竟然还未绝迹,嗡嗡的扇着翅膀。
他们不敢为难楚文州,关他的地方总得来说,还算干净。
梁王下旨,让他挪去东宫。刑部的人还够不上审讯太子殿下。
楚文州的手扣在桌子上,听着发出的“咚咚”声,他的手悬停在半空,“咚咚”声却没停下。
他眼都懒得抬,就知道刑部来人了,脚踩在牢狱的地上,衣物摩擦,腰间的环佩发出脆响。
来人一席玄衣,穿的是一品高官的服饰。面容在光下,若隐若现,显出几分阴鸷。
狱卒站在他的身后,先是弯腰算是向里面的人行了礼。
铁链相撞,声音震的楚文州耳朵生疼。
“太子殿下可有什么话想说?”
这是时隔两月,两人第一次见面。
该说些什么呢?
第75章 病弱凤凰男36
下雪了。
飘过来的黑云遮住了月亮,去往宫中的路上,两列提着灯笼的人,留下两串长长的脚印,漫天的雪花在映照之下纷纷下坠,满地清白。
宫人沉默不语,守门的禁军拉开朱红色的大门,高高的宫墙,铺天盖地的压下一片漆黑,仿佛是另一个监牢。
梁王的临时宣召,最起码表明了他的态度,废太子之事,容后再议。像是在等什么,具体在等什么,只有当事人知道。
宫人退下,楚文州走上台阶,转身看了一眼配着剑,冷酷的站在不远处的赫连岐。
在刑部时,两人之间沉默对视良久,灰白的墙壁上蜘蛛顺着蛛丝吊下来,卡在两人之间,气氛凝滞许久,半晌楚文州才低垂着头,五官在灯下明明灭灭,声音带了些嘶哑,“你太心急了。”
赫连岐从中听出些堪称温柔的耐心劝告,觉得讽刺至极,想要口吐恶言的冲动在触及眼前人柔和的面容时骤然冷了下来,两月不见,他瘦了好多。
他派来监视的人,太子殿下吃得很少,大部分都被他吐了出来,晚上也不睡觉,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嘴里还经常念叨着什么话。
手下欲言又止的汇报,赫连岐知道他想说些什么,无非就是太子看起来已经不太正常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不是这种结果。
谁都会疯,楚衡不可能。
但是待人走近时,楚衡眼下的乌青是那么的刺眼。赫连岐握在剑柄上的手紧了紧。
王都的雪,年年下得很大,今年倒是格外的柔情。雪粒子站在前面人的头发上,肩膀上,又顺着锦衣滑下,长长的发带随风摇曳,那人步履平稳,一步一步地踩在地上,细细的一层雪,发出轻微的颤动。
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雪夜。他们初遇。
当时的楚文州初来乍到,四面楚歌,赫连岐刚被封了侯,入宫拜见,处境截然相反。年龄相仿的两人,都对彼此有一些微妙的好奇心。
赫连岐白天刚听闻了这位的事迹,在席上就多看了他两眼,两人视线相撞,又像两头莽撞的小兽一样,同时收回目光。
楚文州身披大氅,安静坐着的画面,还是难以克制的在赫连岐脑海里留下了痕迹。
好像就是这场宴会,楚文州被梁王训斥不懂礼节,请了太傅来教导他,彼时梁王正有意笼权,索性把一些世家公子都召进了宫,赫连岐理所当然的在其中。
两人也因此有了更多的机会接触。后面两人越走越近,关系好起来,不过也才用了两个月。
楚文州从鄞州来,不熟悉王都的规矩,比赫连岐想象的要活泼许多,同他相熟,是相当出乎意料又合情合理的一件事情。
短短几年间,发生了这诸多事情,已是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到当初。
赫连岐抬头,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又轻轻化开,留下一小点的水渍,落在眼下,像是闪烁的泪光。
梁王派他守在殿外,必要时刻可以采取行动,满腹恶意,昭然若揭。
“你来了。”
楚文州走近殿内,龙椅上的那人大病一场,已经明显苍老。
梁王对这位太子感情复杂,他的手搁在对方乌黑的法顶,刚生出几分怨怼,太子就吐了血,一地的血,或许还掺杂着一些内脏的碎片,他的眉心跳了一下,怨怼不在,复又生出几分惋惜。
“衡儿,现在朝廷上的大臣们,都要朕废了你,可是衡儿,你还能活多久……”
楚文州用手背抹了两下唇边的血,一道血痕延伸出来,面色平静,无悲无喜,“儿臣时日无多,不在乎到底是什么人刻意陷害,只要陛下相信臣,臣就别无所求。”
梁王说不出话来,目光看向殿门,想到殿门外的诸多守卫。
梁王伸出苍老的手把人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他的手背。有宽慰的意思。
楚文州其实心知肚明,梁王已经暗中处置了许多人,知道他是被陷害的,但是他需要一个借口,借此掩饰他这个皇帝的无能,竟然导致这种事情的发生。
人年纪大了,要考虑的东西就没这么多了。
楚文州嘴里说着感激的话,心里却止不住的想,皇帝这一遭走下来,身心都收到了打击,还能活多久。会不会死在他的前面。
他谢完恩毫发无损的走出来,唇边的血已被擦干净了。赫连岐还在原地,头上已然盖上了一层雪,身上也是,他恍然以为见到了赫连岐的白发,险些失了神。
赫连岐的表情谈不上多放松,也说不上多紧张,赫连岐的脸上永远是一副表情,他之前每每感慨,这世界上能通过一成不变的脸色看出赫连岐的想法的,恐怕就他一个。
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有。
他拾级而下,目不斜视离开,来接他的宫人早早的就等着了。
阿翠久违的见到殿下,眼眶忍不住又发红。
楚文州累了,强撑着精神安慰了她两句,楚文州问起这段时间宫里的情况,阿翠一一回答。两人默契的避开了某个名字。
楚文州撑着额头,时不时点头,“嗯”上两声,看起来是累极了。
阿翠不敢多言,怕一说多了就出现错处。退下之后,楚文州就着柔软的床榻,歪头倒了下去。
他想来想去,也是想不明白。
当初站出来,替那个他身边的一个小宫女辩护的会是阿良。
那个小宫女,楚文州对她的名字还有印象,却已然忘记了长什么样子。他寝殿之前的那颗桃树如今还枝繁叶茂,人却不是当初。
皇帝心里相信他,却又不能贸然还他一个清白。
这件事毕竟牵扯到了二皇子。老皇帝最疼爱的孩子。因为生母是异邦之女,注定了他不能做太子,老皇帝心里不讲亏欠,却常常弥补。
他如今的状况,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种孤立无援的境地。偌大的王都,无一人可信任。身边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是潜在的威胁。可惜他已经不是三年前的那个人了,他有依仗。
七天后,太后的寿辰,举国同庆。
太后常年吃斋念佛,住在寺庙里,青灯古佛,远离尘世。梁王派人请了三遍,这才把这尊大佛从寺庙里请出来。
太后嫌弃铺张,几次三番的要求缩减开支。梁王自然有鼓舞民心的考量,硬是要风光大半。于是当日宫内,有头有脸的世家贵族,齐聚在此,共庆太后的生辰。
“你听说了吗?鄞州这次也派人来了。”
“鄞州……那么偏远的地方能献出什么好东西。”
宫人们凑在一起,在宴会的角落里说着闲话。
正说到这,殿内高声喊道“鄞州王,忠义侯觐见!”
一长串的礼单念下来,确实没什么引人注目的,倒是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倒是稀奇。
“你们两个,快去帮忙,在这里躲什么清闲!”领头的姑姑揪着她们的耳朵把人从柱子后面扯走。
“你们,让贵人们发现就死定了。”
“知道了姑姑。”
姑姑斜她们一眼,看出她们的不情愿,心里也理解,说了几句便算了,放她们走了。目光移至十步之外的金碧辉煌的大殿,眼神停在忠义侯上几秒,不着痕迹的闪开。又看向别处,皇帝正把手搁在膝上,撑着佝偻的背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下的歌舞。
阵阵香风熏得人睁不开眼,靡靡之声听得人脑子发昏。太后全程板着脸,皇后坐在她的右手边,下人正给她斟酒。太子只送了个贺礼就告退了。定北侯权势正盛,就坐在陛下的下首。此等殊荣,放在旁人身上,许是要诚惶诚恐,放在赫连岐身上,却是面色如常。还有几个外邦人,也来了,有几个好像是贵妃那边的人。
姑姑敛着眼,交叉着手退下,出了大殿,一下子冷了下来,冻得人心里发紧。
冷风呼啸,又似乎掺着些别的声音。她身后是富丽堂皇的宴会,觥筹交错,身前是漆黑的一片,光秃秃的后花园。总隐隐透出些不安。
深夜里,梁王的寝殿内,有人缓步走进来,屏退下人,殿内除了烛火,一下子空荡下来。
梁王喝多了,艰难的睁开眼,在见到来人时,一下子放松了警惕。
“衡儿,”
来人轻声应了一声。
“陛下,臣想让你见一个人。”
梁王喝的神经都迷糊起来,似乎是没听明白这句话。“你说什么?”多年做帝王的经验,让他意识到事情没这么简单。
楚衡笑着拍了拍手,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出现在殿内,抬起那张脸之后,赫然是王婕妤。
梁王陡然瞪大了眼,撑着苍老的身体从床上起身,看了看王婕妤,又看了眼身旁的楚衡,伸出手指了指,“你你……”
“为了证明孤的清白,王婕妤主动站出来向孤坦白了一切。明天一早,孤的冤屈就能洗清了。陛下觉得怎样?”
王婕妤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嘴里一直念叨着,梁王捂住耳朵,还是听清了,“陛下,是二殿下亲手下得毒,想要害死你。”
“闭嘴!你这个贱人!”
梁王从床上站起来,晃悠了两下,楚衡冷眼看着,在他即将要动手之前向侍卫使了个眼色,暴怒的皇帝一下子被拉开了,略显惊愕。
“陛下还是少费力气,还要留着等明日处置皇弟。”
“楚衡,你疯了,竟然敢这么同朕讲话。”
楚文州好脾气的笑了笑,殿门大开,殿外的黑压压的一片铠甲闪着光。“陛下最好还是按照臣说的去做。”
梁王怒视着他,“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这是谋逆!”
“陛下可以诛臣的九族啊。”楚文州无所谓的摊了摊手。
“呵,楚衡,你以为朕会这样任人宰割,你还是太天真了。”梁王喘了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朕的暗卫,会把你这些人都杀了,劝你现在想清楚。”
梁王吐出一口浊气。
楚文州摆出一副“敬请期待”的样子,梁王在殿内大喊一声“金吾卫”,半天没有回声。梁王脸色灰白了一瞬,楚文州则低着头,在片刻之后听清了殿外的打斗声。
梁王的底牌,从不轻易现身,据说个个都训练精良,以一敌百,战无不胜。
楚文州行至殿外,果真见自己的人斗志萎靡,出现败势。
梁王大吼着让人把太子拿下。
两名金灿灿的盔甲出现在眼前,伸出了长剑,直奔楚文州而来。
第76章 病弱凤凰男37
楚文州站在原地,丝毫未动,只略微垂下眼,叹了口气,抬起手来,一放,梁王被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人擎住,两个鲜红的血洞出现在朝他劈来的人身上。
梁王瞪大了双眼,这这这……
他的亲兵身上穿的可是特质的铠甲,一般的武器压根没有办法刺穿,如今这是,两人倒下,露出身后的人来,梁王的目光落在那人手里举着的黑漆漆的物件身上,这是火铳?
不,不是,一般的火铳这么拿在手里,手早就受伤了。
那人显然没有,颇为潇洒的把武器一放,朝着楚文州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直奔他而来,“怎么样殿下,我山生的准头还不错吧?”
楚文州略一点头,露出些欣慰的笑。
自从他从江州离开,就一直在暗中同山生联系着,山生从山匪改行而来,平淡的日子过着是好,可是总是改不了想要做出一番大事业的野心,一得知杜兰的大哥竟然是当今太子,二话不说就来帮忙了。
一直在帮他暗地里训练。先前当二当家的经验,带起人来,倒也颇有信服力。
山生带来的所谓的装备了新式武器的人,很快就迅速挽救了颓势。
夕阳西下,血红的晚霞铺满了天,梁王无可奈何,死气沉沉的垂着头,任楚文州的人把他带走。
临走之前,用那双浑浊的眼瞪着他,诅咒着:“你会不得好死的,楚衡。”
山生看着这个大势已去的皇帝,遥遥记起当年,在金殿之上,掌握他生死的那个画面,心情复杂,这世上最至高无上的皇权就如此下落。
楚衡表情一点没变,淡淡回击道:“你会死在我前面的,楚广仁。”
胜局已定,殿前跪了一众将士,他转身走进大殿之内,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为他披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晕。
山生看着,总觉得有些事情恐怕回不到当初了。
梁王被关押起来,楚衡已是大权在握,在外界还不知内里情况时,以梁王的手,连下几道诏书,一则是自愿退位,楚衡即日继位,二则是收了赫连岐的虎符,夺了他的兵权,定北侯一族,抄家,下狱。
此诏书一出,乱臣贼子之名是明晃晃的扣在了太子的头上,谋权篡位,天下人无不为其哗然。
与之相反的是,认为定北侯清白,支持他的声音到达了顶峰。
楚文州一席黑衣出现在牢狱时,老侯爷一眼就认出了他身边的大太监正是周佛海,心下凄然。却不懂,他这是何意。赫连一族被连夜抄家,一家老小都被关进了牢里,天翻地覆,男女老少,哭声震天。
“不知老侯爷,一世清明,落得此等下场,是何想法?”
老侯爷盯着他的双眼,丝毫不怵,“天理不存。”
楚文州大笑了两声,“孤是太子,三日后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什么天理,不过是看我的心情。”
“有你这样的皇帝,梁国迟早要完蛋。”
楚文州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四处看了一圈,都是赫连家的人,趴在拉杆上,眼里燃烧着对他的恨意和怨怼。扭头低声同身边人耳语了两声,拖着长袍由周佛海扶着走了出去,通身的气势,比陛下更盛。
老侯爷冷哼一声,他想来看不上这种罔顾礼法之人,他这般随心所欲,此番前来,怕不是只为了气他一通。
等手下人过来禀告的时候,楚文州手里正拿着一个黑色的小匣子,身边站了几个巫医。
楚文州懒散的倚在太师椅上,听着属下急切的说着,梁国四处的起义,尤其是那位流落在外,侥幸逃脱的皇室血脉,自立旗帜,要把他这个乱臣贼子从皇位上拽下来,声势浩大。
梁国如今的状况,外邦自找回阿良这个遗腹子之后,也大有一副卷土重来之势。
“陛下,如今状况,怕是只有……”
只有战无不胜的赫连将军亲自出面,可惜,楚文州第一个发落的就是他。
“偌大的梁国,除了赫连岐,难道就没有什么良将了吗?”
楚文州低声发问,底下人无一人敢言。
何止是没有良将,连良臣都通通被眼前这位给关起来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篡位来的过于莫名其妙,以至于宫里的人都还没有回过神来,思维一下子就混乱了起来,私下说起来,都不知道如何称呼,也就这样乱七八糟的叫着。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来禀报,忠义侯来拜见。
楚文州放下手,不咸不淡的回了句,“告诉他,不见。”
身边的巫医已经等了很久,站在一边,他们都是突然被招来的,很急,只能硬着头皮进宫。此时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楚文州拿出一张方子,递给巫医,让他们按照上面的步骤做,“开始吧。”
黑匣子被打开,一只通体红色的蛊虫出现,巫医脸上闪过一丝愕然,竟然是传说中同心蛊中的子虫。
方子拿在手里一看,竟然是失传已久的禁术。
世人皆知,同心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却不知道也有一种法子,可以让子蛊成为母蛊的供体,换言之,就是一命换一命,将母蛊身上的毒引到子蛊身上,子蛊身亡,毒解。只是这法子,损己利人,没有人愿意做。这禁术,已经很久没有现世了。
如今,眼前这位即将坐上龙椅的人,到底是为了谁,甘心服下子蛊,还是以这种方式,为对方抵命。
整个过程相当漫长,等结束之时,放在楚文州面前的匕首的血都凝固了,微微泛着黑色,巫医为这位年轻的帝王擦着额头上的汗,“陛下,结束了。”
楚文州动了动手指,神志慢慢回归,几位巫医颇有眼力见的退下。
明日,就是他的登基大典,时间仓促,礼部的人忙的脚不沾地,才在天亮之前,把衣服捧到楚文州面前。
衣服展开,黑红配色,金线绣了暗纹,闪着流光,低调而不失华贵。放在楚文州的眼里,像一只巨大的蝙蝠。
侍女们一左一右,细心的抚平上面的丝线。预备着等明日典礼上,新帝穿上它,登上祭坛。
楚文州倒是不是很在乎,他对当皇帝没什么兴趣。
但还是先按照系统的指示老老实实的完成任务,虽然细节上略有出入,但结果对了,终归是无伤大雅。
他本想,利用最后剩下的两个小时,用沈雁的身份,把最关键的消息传给赫连岐。
但赫连岐似乎早就知道了。
他那日同老侯爷说完话,并未直接回来,而是移步去看了赫连岐。
本来还想着装一下,脸上的急切在对面的冷淡中渐渐消解。
赫连岐抽出刀,横在他的脖子前,问他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我会赢过你,靠我自己,楚衡,你觉得这样戏弄人很有意思吗?
阿岐……
赫连岐眼神泛着前所未有的冷意,手里的刀却松了力道,从他的脖颈出挪开,“楚衡,你我之间,就如此刀。”
刀面朝上,侧手一劈,应声而裂,手的主人松开手指,刀撞在地上的石头上,“砰”的一下子,裂纹扩大,断了个彻底。
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楚文州脑子乱的像是缠的密密麻麻的蛛网。想解释,却怎么也找不到线头。
“阿岐。”
赫连岐的面容冷峻,眼睛有一只还是红红的,看样子旧病又复发了。他的头发落下,半遮挡着,面无表情。
“楚文州,你又骗了我一次。”
“对不起。”
言尽于此,两人之间,再没什么好说的。他们两个人,有些事,不需要说的太清楚。
系统的能量随着任务的强行推进,缓慢的恢复了一些,系统又开始在他的脑海里喋喋不休。
【宿主,我们这次的s评级估计要泡汤了。】
【你怎么可以擅作主张。江山到手之后,也不要忘记吃软饭的初心啊!】
系统的谆谆教导,一个字也没有进他的耳朵里。
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楚文州现在,五感正在慢慢的流失,像是沙漏里流下的沙子。
到了关键时刻,说不准会七窍流血,死得估计会很难看。
楚文州这般想着,才吩咐礼部换了衣服样式,大有光复前朝之风。
大殿当日,宫内上下焕然一新,内里的颓唐被强势的暂时压制,大臣脸上硬绷出笑相,生怕惹了这位新帝不快,给发配出去。
大红色的锦缎从宫外一直铺到了祭坛,祭坛通天的台阶旁点起了火,两列排开,黑色龙旗在最顶端随风飞扬。
新帝缓步迈上台阶,冠冕十二旒,彩线穿成的珠玉串轻撞,发出脆响,双肩上绣飞龙栩栩如生。衣袍猎猎作响。
礼官捧着诏书大声念着,气氛庄严而沉重。
这么一场来路不正的大典,竟然也勉强办了起来。
祭坛下的一众大臣,脸色都算不上多好看。都是被强行压来的,能有多情愿,他们都不想承认,已经改朝换代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迎来了新一任的帝王。
之前的也算上多好,烂又能烂到哪里去。
新帝点起青铜鼎内的火,捧起五色土,祭告上苍。他站在高台之上,四周的景色一览无余。
他听不见起义将士们的冲破宫门的喊声,却能看见那冲天的火光,在宫外点燃。
新帝苍白如纸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终于来了。
第77章 病弱凤凰男38
声响越来越大,宛若一头巨大的兽类走过,引起了脚下土地不断地震颤,楚文州的人镇守四方,挡住了想要离去逃窜的大臣,在一片煞白的脸色中,举行完了祭天仪式。
礼成之后,楚衡点了点头,士兵们后撤一步,收起了武器,大臣们当下顾不上脸面,提起衣摆从地上起身,四散逃离。转眼之间,祭坛之下,就只剩下了寥寥的几人和白日焰火发出的黑烟,升至上空,同旗帜融为一体。
楚文州说不上来自己是抱着怎样的想法,等待赫连岐的到来的。
赫连岐当前声名正盛,无数百姓都在等着看,他到底会选择哪一方。
他也好奇,重来一世,赫连岐会怎么选。选择权已经交到了他的手里,结果是什么样子,全凭天意。
起义的队伍冲到了广场,同他的人缠斗成了一团。
一直站在楚文州身旁的忠义侯始终一言不发。
楚文州那天说不见他,但最后还是见了。两人多年未见,亲情早就淡了,只有那点儿微弱的血脉连着。
“衡儿。”
“别这么叫我,恶心的紧。”
自幼时起,原主在鄞州过得就是连狗都不如的日子,而这大半都跟忠义侯脱不开干系。之前之所以帮他,不过是他开出的条件过于优渥,两人之间的利益牵扯在一起,才捏着鼻子合作。如今事成,楚文州就懒得再敷衍他。
“楚广仁你应该也见到了,他任由你处置,你大仇得报,何必又来找我?”
忠义侯一言不发,向上前一步,被他身侧的邹一挡住,神色一下子复杂起来。
“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
“没什么好说的,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楚文州见了他那张慈祥的脸,就觉得恶心的要命,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觉得自己大概是受了原主的影响。
忠义侯还不死心,又提起了另一件事。
“你姑母说想见你。”
“哦?不见。”
他之前的被陷害的事情,和他这位好姑母脱不了干系,没什么好见的。他留她一命,保留着她身为先皇后的体面,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不想。”
都快结束了,没必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搞清楚,何况还是上一辈人的恩恩怨怨。他不感兴趣。
忠义侯脸色难看,最后还是退下了,今日,他站在楚衡身边,看着眼前人,看得久了,猝不及防被黑烟呛了一下,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楚文州神态自若的站在原地,却咽了咽口水,发干的喉咙涌上一丝铁锈味,慢慢的充斥着他的鼻腔,他掏出帕子淡定的抹了一下,于是忠义侯就清清楚楚的见到了那帕子上的血迹。
“怎么回事?!”
一枚暗箭袭来,忠义侯挥剑挡下,手下顿时围了上来,牢牢的把两人互在中间。
楚文州没心思回答他的问题,这是看着远处走出来的人。
赫连岐罕见的穿了一席黑红配色的长袍,不似来到了战场,倒像是跑来上朝了。他身后的遗腹子,高昂着下巴,似乎为了定北侯站在他这一方骄傲。
这位楚文州见过几次,即使刻意留心,也没再脑海里留下什么印象。
让他颇为意外的是,江州的书生出现在了他们的队伍之中。看来林大人还是同他最后分道扬镳了,其中种种,林大人早两月之前就已写信告知,此人绝非善类,不好相与,走了就走了。
楚文州反应平平,没放在心上,反而是那书生的双眼怨毒的似乎要沁出水来,恨意犹如实质。
恨意不知道从而而起,大概他又做了些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
敌人相见,分外眼红。
他在等,等一个答案。
两方交手,眼前的战场刀剑相撞声不绝于耳,死的死,残的残,倒是楚文州方占了上风。
见状,那位流落在外的七皇子赶紧催促赫连岐,“侯爷,你的亲兵的,快让他们出来呀,你不是说你早就做好了打算了吗?”
赫连岐的瞳孔映出火光,和站在高台上的那人,点了点头。
有他点头,七皇子顿时有了底气。
下一刻,无数的将士凭空出现,各个身轻如燕,拉开了弓箭。直指祭坛上的那位。
七皇子瞪大了双眼,对赫连岐投去一个敬佩的眼神,“你的亲卫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真不愧是你。”
有赫连岐的帮助,这皇位他是坐定了。
这般想着,他的那位所谓的皇兄,放在他眼里,也不过蝼蚁。高高在上又如何,看不起他又如何,届时他当上了皇帝,就无人再敢提他是乡野出身。
后代的史书上,只会记载他是最后的胜利者。至于二皇子的死,自然也是要楚衡背锅,弑父杀弟,罪名可不一般。
场上无一人敢动,局面瞬间僵持了下来。
就在这时,赫连岐推开人群,走了出来,楚文州身边人顿时警惕起来,手里的武器都攥紧了。
楚文州看出他的意图,搁下忠义侯挡在身前的胳膊,同样走了出来。
两人身上的衣服配色一致,看起来格外碍眼。
七皇子见状心里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这时候一箭把他射死岂不正好,奈何,赫连岐的手下,完全不听他的指令。
乌鸦振翅飞过,七皇子和忠义侯的声音分别在他们身后响起。当赫连岐把剑架到楚文州左肩时,七皇子松了口气,忠义侯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又见面了,阿岐。”楚文州苍白的脸上绽出一丝笑意,唇边的嫣红,衬得他白的惊人。
赫连岐此刻脸色正常,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颜色,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的漂亮,楚文州看着看着就想笑。
“为什么笑?”
“想到了开心的事情。”
两人旁若无人的聊了起来,仿佛这不是战场,也没有刀剑,只有耳畔的风声,以及两人此起彼伏的心跳声。
“沈雁呢?”
“以后会见到的。”
赫连岐看出他不是随口敷衍,反而相当认真。心中没有解答的问题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你不怕我杀了你?”
“一条命而已,阿岐想要,什么时候拿走都可以。”楚文州用手指把横在眼前的剑推开,赫连岐没懂什么意思,待锋利的剑刃把对方的手指划破,一滴血顺着刀锋落在地上,他这才如梦初醒,收到刺激一般的收回了剑,长剑的剑尖划在地上。
楚文州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七皇子见情况不妙,转身从身边人手里抢过一把弓箭,搭上箭矢,拉开双臂,眨了眨眼,下一秒,箭飞出,直直朝着不远处的两人飞去,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七皇子大喊着挥臂,“赫连岐!闪开!!”
正在叙旧的两人停下,互看了对方一眼,赫连岐站在原地动也没动,楚文州抬起胳膊放在了他的右臂,下一刻,赫连岐挥剑,在据他一寸之隔的地方,应声断成了两节。
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楚文州苦笑,“差点儿忘记了。”
赫连岐提剑转身,手下们若有所感,瞬间调整了箭指的方向。
局势的瞬间改变,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在眼睁睁的看着赫连岐伸手拉住了新帝的,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七皇子茫然的眨了眨眼,不?!耍他呢?
不止是他,一股淡淡的荒诞感在空气里悄悄蔓延。
【恭喜你啊宿主,任务又成功了。】系统带着淡淡的死气,阴阳怪气道。
不过,楚文州眼下才顾不上他,他们两人跌跌撞撞的一路来到了寝殿,楚文州的手抓着赫连岐的手腕,两人呼吸相撞,顾不得说话,楚文州后退的途中,被绊了一下,两人就都顺势倒在了软塌之上。
赫连岐低着头,他的手撑在自己的身侧,两人分开之后,对视了一会儿,四目相对,眼中都是说不清的情绪,赫连岐散下来的头发贴在他的脸侧,轻轻的摩擦着。
楚文州喘了口气,手指慢慢的抚上他的脸,又顺着他的发间,捏了捏他的耳垂,轻声道:“阿岐,我摸着你的耳垂,今后定然大富大贵,平安顺遂。”
此话一出,两人都笑了起来。
赫连岐俯下身,亲了亲他的眼角。两人整了整呼吸,面对面的抱了一会儿,楚文州抱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肩上,手里把玩着他的头发,致力于把他们两人的头发缠在一起。
“阿岐,我要是死了,你会哭吗?”
“不会。”
楚文州笑了笑,拉开距离,好笑的在对方唇角落下一吻,“不许忘记我,要永远记得我,死也要把我刻在你的碑上。”
“刻什么?”
赫连岐垂着眼,眼皮颤了颤,又抬眼看他,轻声问。
楚文州思考了一会儿,认真道:“亡妻。”
话一说出口,两人又笑,赫连岐没忍住拍了怕他的脸,“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你也不是很正常,我们两个真是天生一对呢……”
楚文州开着玩笑,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又抱住了赫连岐,“你要长命百岁,你会长命百岁的。”
“你在诅咒我。”
赫连岐淡声道。
楚文州的心却突然一阵抽痛,也不忘了为自己辩驳,“不是诅咒。”
那是什么?
是他能想到的最美好的祝愿。
第78章 病弱凤凰男39
令所有人跌破眼镜的是定北侯临时的倒戈,不过百姓们由着对赫连岐这位少年将军的信任,加上从江州传出来的关于太子殿下的一切,新帝倒是也没做什么事情,名正言顺的太子,诛灭反贼,岂不是理所应当。
更不用说那个所谓的七皇子,根本就不是皇室血脉,加上赫连岐的选择,人们都开始更倾向于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为了肃清朝野而已,政治斗争,离他们太远了,生活照旧,人们也渐渐懒得去细想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侯爷,陛下在休息。”
身着黑衣的赫连岐被拦在殿外,他只略微一皱眉,懒得同这位眼生的小太监计较,自顾自的往里走。
那小太监被挡开,一时错愕,又不敢反抗,毕竟这定北侯如今官复原职,手握重兵,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是要反,那也轻而易举。
赫连岐放慢了脚步,绕过山水屏风,走至内殿,某人穿着中衣坐在桌前,撑着脑袋,双眼微阖,垂下的奏折要掉不掉,他走过去,从对方手里抽出奏折,展开看了两眼,朱笔题字,一个字才写了一半,他顺手搁在案上,凑到对方脸前,呼吸声清浅平稳,应该只是睡过去了。
“陛下……回榻上睡。”
赫连岐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
“陛下?”
楚文州好似没听见一样,按道理这种姿势,不应该睡这么沉,赫连岐想着,还是得找个机会,寻太医过来看一看。这般想着,手刚贴上对方的后背,眼前人就睁开了眼,楚文州眨了眨眼,看见是他,整个人马上就贴了上去,
“我刚才不小心睡着了,你怎么过来了?”
两人额头相抵,赫连岐说:“刚才你殿前的那个小太监拦我。”
“他不懂事,明日换别人来。”
“不至于,叫他多见几次就好了。”
楚文州笑着,搂住赫连岐的腰,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你呀。阿岐,陪我睡一会儿,我累了。”
他松开手,直起身来,两人自然的接了一个吻,又十指紧扣回到床上,两人合衣躺着,手全程没有撒开,握的出了汗,谁也不提要放开。
两人肩贴着肩,胳膊贴着胳膊,衣服的颜色都一样,混在一起,分不真切。
“阿岐。”
楚文州扭头轻唤了一声。
“嗯。我在呢。”
“阿岐。”
“嗯。”
“阿岐阿岐阿岐……”
楚文州像是找到了什么乐趣,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对方,叫个不停。
“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赫连岐道。
“阿岐。”楚文州继续喊。
“……你有完没完,嗯嗯嗯嗯!”
楚文州笑着钻进他的怀里,用头蹭了蹭他的胸口,两只手滑进赫连岐的指间,紧紧扣住,又抬起身,歪着头看他,打趣又认真道:“阿岐,你怎么总是这样。”
“什么样?”
“口是心非。”
赫连岐别过眼,不去看他,楚文州反而随着他侧头,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自己眼前乱晃,他闭了闭眼,手都没有挣开,放任他为所欲为。
楚文州一同他在一起就笑个不停,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开心的。
楚文州亲了亲他向上的嘴角,又顺其自然的亲他的唇瓣,赫连岐梳的整整齐齐的发冠已然乱了,几缕发丝不老实的钻出来,显出几分杂乱,赫连岐自从病莫名其妙的好了之后,就罕见有情绪失控的时候,此刻也不免心驰神荡,热气蒸腾。
疯了的人好像换了过来,从前是他,现在是楚衡。
两人的手紧紧的扣在一起,过了一会儿,楚文州率先松开一只手,顺着他的腰侧慢慢向下,手像一条游蛇,在他的腿上游走。
赫连岐猛地呼吸了一口气,喘着气说:“等一下。”
楚文州疑惑的抬眼看他,赫连岐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进一步动作。
“你身体不好,体内的毒还没解,还是先,”
话没说完,就被重新堵了回去。
“阿岐,可怜可怜我……”
赫连岐心里想着:你有什么好可怜的。
手却是缓慢的松开了,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罢了。”
楚文州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赫连岐突然按住了他的手臂,翻身坐在了他的身上,他怔愣着,“阿岐?”
赫连岐的气味源源不断的传来,原本清心寡欲的檀香味不可避免的被情/欲缠上,赫连岐的额头贴着他的,气温上升,喘匀了气,轻声道:“让你少费些力气。”层层叠叠的纱帐应声而落,将痴缠的二人同冷寂空旷的大殿隔了开来。
楚文州只觉自己三魂六魄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直勾勾的盯着眼前人的动作,目眩神迷。
真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
“阿岐,当下叫我死了也乐意。”
赫连岐拧着眉,不赞同咬了一下他的耳垂,“哪有这种好事。”
耳鬓厮磨间,被淹没的旧事上涌,不知怎的突然算上了旧账。
“你骗了我两次,够你翻来覆去死两次的,死一次不够。楚衡,我要你一辈子都只能同我一处,倘若是你未来变了心,我就杀了你,后世如何说我不管,我要你永远别想摆脱我……”
楚文州心说:我已经为你死过好多次了。
“好。”他应下。
赫连岐勾起唇角,眼瞳若隐若现的红色渐渐淡了下去。
近些天来,他的病不知怎的渐渐好了起来,让他竟然开始想象以后的事情了。
至于报仇,报完仇就死掉的计划或许也可以往后移一下。
当皇帝有什么意思,有意思的是让楚衡成为他的傀儡,高高在上,却只能受制于他,永远永远,牢牢的把他抓进手里,永远只看着他,陪着他。
两人做着世界上最亲密的事情,却都心思各异。
即将要死的隐衷时不时地盘旋在楚文州的心尖。
两人安安静静的躺了一会儿。
久违的安心,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可惜事情多的要死,新帝不能不出面,定北侯也是。
两人各忙各的,好几天聚不到一起去,好容易碰上了,也只能待一会儿,聚少离多。
楚文州有时会刻意的避开赫连岐,巫医点起香,嘴里念叨着乱七八糟的语言,殿内烟雾缭绕,为他平复体内的蛊虫躁动。
在他死之前,蛊虫会一直不分昼夜的折磨他。
实在是受不了了,差点儿在赫连岐面前露馅,这才请来了巫医,楚文州最不信这一套,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太医过来会诊了几次,给出的结果都是至多三个月。
三个月……足够了。
楚文州咬着牙,把黑色的里衬拉回肩头,“退下吧。”
几名巫医口中称是,只剩下了呛人的线香味,宫人们敞开殿内的窗,推开门,将味道散出去。
楚文州心里估摸着赫连岐即将回来,怕他闻出味道,索性披上衣袍,出去走走。
刚一站起来,迈出步子往前走了一步,脚下一空,耳边是邹一急切的声音,“陛下?!”
楚文州挣脱出来,眨了眨眼,眼前一片漆黑。忽然觉得不太妙。
他站在原地迟迟不动,邹一担心他出了什么问题,一直虚空护着他,“陛下,你怎么样?”
邹一开始以为陛下是疼得厉害,直到陛下朝他摇了摇头,他站在原地看着陛下若无其事的走出去,一步,两步,三步,顺利的下了台阶,随后“砰——”的一下子,撞翻了不远处的矮凳。
“陛下……”
“邹一!不许说。”
楚文州踉跄一下,面前站稳了,眼神空洞,宽大的衣袖随着他伸出的手晃了两下,“朕无事,不用担心。只是暂时的。”
后半句,声音很轻,不知道是安慰邹一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半晌,新帝淡声吩咐道:“一会儿,侯爷来了,说我不见他。”
“是。”
等人走了,楚文州凭借记忆,一路摸索到了案前,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头发,随后拿起奏折,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
邹一果然拦不住他,脚步声越来越响,一步一步,铿锵有力的踩在地上,步伐很急,能听出来人大概又生气了,来质问他了。
楚文州耳朵也很差劲,只能靠着对赫连岐的了解,估摸着他应该是离自己不远了,压低了声音,道:“定北侯身为一国重臣,擅闯皇帝寝殿,该当何罪。”
赫连岐顿住脚,听出对面人语气中的冷淡,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原来我没误会你,你真让邹一拦我。”
“是又怎样,朕是皇帝。”
赫连岐不言不语的站在不远处看他,楚文州如今手里拿着奏折,低着头,似乎是在全心全意的为民操劳,是平日里最正常的上朝时的那副样子,却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你真是这么想的,楚衡。”
不管哪里不对劲,这话说的确实伤人。
前世也是这样,一样的脸,说着一样的话,最后他死了,死在了被精心算计的战场之上,死在了他最骄傲的地方。
他恍然了一下,险些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处,又差点儿被自己下意识的恨意吓到。
不是这样的,怎么能一样呢?
楚衡是楚衡,上辈子的那人,怎堪同他相比。
楚文州每说一句话,就有一阵更大的疼痛袭来,他不能,他不能这么对阿岐。
赫连岐走了,走得干脆利落。
他说的那些话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过分,难道没有更温和一点儿的方式了,难不成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突然对赫连岐的离去感到一阵恐慌。
他咬了咬牙,算了,他一个将死之人,干什么耽误人。
只有他刻意疏远,赫连岐才能真正的做他想做的事情,赫连岐不能再从一个地方跌倒了。
赫连岐嘴上不说,噩梦却一直缠着他,他每每听着,觉得心痛难忍。
刮骨疗伤,疼就疼一些吧。
只是……
他扶着案走了出来,手里的奏折被随意的搁下,朝着殿外走。
他对寝殿了如指掌,自以为有把握。却不知道,宫人们为了进行大清扫,摆出来的工具,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
此事还是他亲口吩咐的。
明亮的大殿内,新帝伸出两只胳膊,摸索着前进,距离木桶却越来越近,脚尖几乎就要蹭了上去。
楚文州蹲下来摸了摸,随后庆幸一笑,干脆的往旁边挪了一步。
又是一阵兵兵乓乓,楚文州站在一片水渍里,不懂为什么几个木桶之间挨的这么近。
他执拗的往出走,脚下一滑就要摔倒,扑进了一个檀香味的怀抱里。
楚文州下意识的靠在对方的肩上,眷恋的闻了闻,安心闭上了眼。
耳边是对方故作凶狠的声音,“你再骗我,我就杀了你。”
楚文州似乎又笑了,“怎么看出来的……”
“你奏折拿反了。”
这话不知怎的戳到了楚文州的笑穴,趴在赫连岐的肩上笑个不停,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别笑了。”
赫连岐搂住他,声音罕见的冷淡。
第79章 病弱凤凰男40
几位太医会完诊,眼神在床上躺着的那人和赫连岐之间乱瞟,榻上的那人,把露出的那截手腕收回去,整了整袖子,打消了几位太医的迟疑,“说吧。”
几位太医忙低头称是,只是到了要开口的时候,还是迟疑了。
赫连岐皱起眉,不满道:“愣着干什么?”
楚文州朝声音的来源伸出手,“阿岐,”赫连岐看了看几位太医,又看了看楚文州,把手伸了出去,两只手就这般明晃晃的握在一起,太医们都低着头,装作没看见。
楚文州用了些力,捏了捏对方的手指,赫连岐脸皱成一团,捏了回去。
本人对结果早有预料,他自己还是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的,但赫连岐不知道,这么猛地一下告诉他,心里瞬间没由来的心慌。他心虚,又有些期待,赫连岐是什么反应?
心里有了底,赫连岐的反应仍然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楚文州挥了挥手,让太医们都退下,琢磨着许是“暴毙身亡”几个字听起来太唬人,把人吓到了。于是让阿翠扶着他去找人。
“陛下。”
已然升级为掌事姑姑的阿翠穿着沉稳,脸上忧愁更甚。
楚文州知道她自从阿良的事情后,就受了打击,一直郁郁寡欢,主动提起了那件事,“朕之前派出去的人前几日带回了阿良的消息,他如今已是西楚国的小殿下,如果不出意外,他会是下一任的帝王,西楚国不会亏待他的。”
“那是用什么换来的,他自己心里清楚,不是他怎么能……”
阿翠说着说着,语调陡然升高。
“阿翠,朕都不在乎,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很正常。过段日子,西楚国的使臣要来,到时候,可不能这样了。”
楚文州语气很淡,听不出什么别的情绪,阿良是他亲手从乞丐堆里抱出来的,又找了章大人细心教导,平日里无事,就陪着阿良读会书,对他的上心程度可见一斑,阿翠想到此,不再言语。
亲身体会,谁又知道陛下心里有多难受。
楚文州眼睛看不见,蒙了一层纱用来遮光,时不时的问问她到了哪里。阿翠一一回答,却拿不准,定北侯说不定早就走了,哪里会在后殿等他。
没成想,人还真在。
定北侯身上的气势不减,此刻黑着脸坐在树下,简直跟传言中的冷面阎王一模一样,阿翠不敢多看,心中升起退缩之意,万一对陛下不利怎么办,陛下如今的样子,可是不堪一击。
“阿翠,你先去盯着他们熬药。”
阿翠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阿岐?”
赫连岐不说话,冷眼看着他伸出手,试探着往前走,微微转着头,眼上蒙的纱布随着他的动作被风吹的换了方向,他如今才心惊,楚文州的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如今远远的站在风里,衣袍被吹起,整个人看着摇摇欲坠。
什么叫做“不过三个月可活”,什么叫“不治而亡”,“蛊毒啃噬了心脉”。
他咬了咬牙,从地上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同他对面而立。
“怎么不说话?”
楚文州伸出的手被抓住,攥的生疼,他说:“你别什么都不说,这次我没告诉你,是我不对,你要怎样都可以,别不理我,阿岐,别不讲话。”
“你死了,我该开心才对的,”赫连岐道。“楚衡,你想做什么呢?疏远我,叫我同你翻脸,然后呢,我们再次回到那种势同水火的状态,等你死了我才知道,你想做什么呢?让我猜一猜,你要将自己的命,同这江山一起赔给我对不对?我说呢,我的离魂之症怎的突然开始渐好。”
赫连岐自嘲一笑。
楚文州摇了摇头,想要抓住他的衣袖解释。却听赫连岐道。
“你知道,上辈子我是因为你死的,对不对?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重生而来,从地府爬上来索你命的对不对?”
“楚衡,你早就知道,所以故意接近我,让我爱上你,不忍对你动手对不对?”
“我该怎么告诉自己呢,你让我再怎么骗自己,楚衡,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一个理由,让我原谅你。”
楚文州脑海里是系统自动发出的尖锐的警报,赫连岐意识的突然觉醒,作为惩罚的,楚文州原本破碎的五脏六腑又开始疼。
赫连岐还在等他的解释,就这样看着他吐出了一口血,唇色苍白,再一看他,十个指尖已然开始透着紫色。
“你怎么了?楚衡,怎么回事?!”
赫连岐把人抱进怀里,只觉得单薄的像一张纸片。
太医们一个个的摇着头走出殿门,瓷器砸在地上的声音,几乎要震碎了人的耳膜。
榻上的人安安静静的躺着。
赫连岐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坐在一旁,抓起楚文州的手,徒劳的威胁着,“你要是再不醒,我就把你殿里的东西都给砸光,你要是心疼,就快点儿醒过来。”
床上的人昏迷不醒,太医说三日内醒不来,怕是,怕是……
第一日过去,赫连岐把消息瞒得死死的,暗地里召了许多民间大夫来,全都束手无策。
第二日时,已隐隐传出了消息,赫连岐的手下当晚就把人处理了。深夜,离第三日只剩最后一个时辰,迫于赫连岐的威压,有人斗胆献上了一记。
第三日子时,赫连岐以血为引,把药给新帝喂下。丝毫没有转醒的趋势。
定北侯觉得被人戏弄,抽刀就要砍人,在关键时刻,人醒了过来。
当日,那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挨了几板子,滚出了大殿。
“何必同他们计较,不过是些无辜之人。”
“比不上陛下宽宏大量,我是个小人,你从前就知道。”
楚文州半靠在赫连岐身上,闻言小声反驳了一句,“才不是。”
赫连岐抓住他的手,不知怎的开口,到了这时候,他平白等了三日,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楚文州还是看不见,眼前一片漆黑,唯有靠着对方才觉得安心,想摸一摸他,却碰到了对方手腕上的缠的纱布,动作一顿,手腕被迅速的收了回去。
楚文州直起身来,又摸了摸他的脸,摸了摸他的头发,苦涩道:“阿岐,我睡了很久吗?”
太阳将要落下了,一天又要结束了,余晖撒进殿内,一地金黄。
榻上的两人都一身玄衣,蒙着眼的那人脸上的白纱勾着身旁人的鬓间生出的白发。
楚文州顶着系统连续不断的警报声,轻声讲着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人,他自小无父无母,跟一只猫相依为命,后来他被一个好心人捡了回去,他很认真,很努力,最后有了一份还不错的营生。后来,好心人生了病,他却拿不出钱来,这个时候,转机出现了……”
第四日,楚文州出现在朝堂之上。看起来一切正常。纷纷扬扬的谣言,彻底安分了下来。
第五日,楚文州去见了先皇后,先皇后还是一如既往的怨恨他。
早些日子,忠义侯就把真相告诉了他,他确实是先皇的亲生血脉,不过是先皇后的亲妹,忠义侯的妻室所生,他的生母生下他两日,不堪受辱,就悬梁自尽了。
先皇后恨毒了他,不惜给先皇下毒,嫁祸给他,却因为王婕妤,也就是从前在他宫里做过宫女的春桃,暴露了。
先皇后指责他,不该来到这世上。
楚文州只是笑了笑。
第十日,赫连岐找来了一味草药,让他喝下。楚文州心疼的亲了亲他的鬓角。
二皇子被找到的时候,已经神志不清了。楚文州没去看他。
高家一族,抄家流放。
高相国在朝中的残余势力,被尽数拔除。
章大人告老还乡。
林大人从江州被调到了王都。江州的百姓们自发相送,请名远扬。
第十五日,西楚国的使臣到了。
阿良就在其中,小小的年纪,却是几人之中的主心骨。听赫连岐说,像条没主的狗。
“他非要过来见见你,我替你打了他一顿。”
赫连岐平淡地提起。
楚文州笑了笑,“少欺负小孩子了,那人呢?”
“在殿外等着。”
他自知很懂赫连岐,赫连岐同样也很懂他,知道他同样想见一面。
“小心这副样子,叫西楚国看了去,趁乱掀起战争。”
楚文州抱住赫连岐的脑袋,贴了贴他的额头,“有将军在,没什么好怕的。”
阿良果真稳重了许多,有着超出年纪的成熟,阿良不似从前那般依靠他,只是呈上了一纸契约。
赫连岐读给他听,顺便享受着狗崽子的怒视。
“这不就是你一直的目的吗?”阿良已经从最初的错愕,切换回了冷漠的表皮,“从今以后,至少三十年,不会再有战争。”
楚文州点了点头,“你长大了。”
阿良的心被扎了一下,看着眼前的两人亲密无间的动作,又觉得莫名难堪,行了个礼,最后看了楚文州一眼,转身离去。
梁国新帝上位,消息隔了十日才传进西楚。那时他刚站稳脚跟。
在来之前,他构想了万种可能的场景。
如今见到了,对方对他好像不设防,让他还以为自己如今在东宫偏殿住着。
见他疾病缠身,双目失明,心中快意一丝也无,有的只是感慨。
感慨当初那个许下长命百岁的祝愿的自己。更感慨的是,他如今,依旧这么想。
三月后,王都的土地上挣扎着泛出了绿意。
楚文州同赫连岐躺在当初的树下,这次换了人讲,赫连岐慢慢说着,他们从前的一点一滴。
楚文州时不时地点着头。
赫连岐却看出来,并且猜到,他如今也听不到了。
于是他肆无忌惮的讲着那些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话。
“楚文州,我好早好早就开始喜欢你了。”
“三年前是这样,如今依然是这样。”
“我多想关于前世的记忆是假的,是一场梦,为什么要我平白背上一场血恨,还是关于你的,我宁愿相信这个世界是假的。”
“我的离魂之症发作时,每次都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后来好像知道了,是‘他’在作祟。那个被仇恨吞噬的我。”
“我不要你死第二次了,再陪陪我吧。”
“这算什么?我该去哪里找你?”
“你就是全天下最大的骗子。”
“……”
“你该去看看的,天下之大,你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看。”
“我好恨你啊。”
“……”
“楚衡,我爱你。”
楚文州听着,表现出认真的样子,手却致力于把两人的头发缠在一起。
他近来话都很少说,因为一说话就会咳血,可眼下,时候到了,不说就没机会了。
于是他终于将两人的头发缠在了一起,像命中注定的缘分那样,生生世世不分离。
他咽下一口血,扯着沙哑的嗓子,缓缓开口,“阿岐,我们,下个世界见。”
风起,树上的花被吹落,飘到肩上,又无力的滑下。
赫连岐抬头看着摇动的绿色枝叶,鸟儿在踩在朱红的宫墙上,唧唧叫着,他用手扶着身旁人垂下的头,轻声道:“春天来了。”
只留下一片新绿,此外是无尽的空。
他痴痴坐在树下,等了许久,才想起,
我还没有答应你呢……
第80章 修仙界废柴1
“狗系统,怎么回事?我怎么突然出来了?”
沈灼手脚并用的从游戏舱里爬出来,露出的两只胳膊上黏着一层厚厚的淡蓝色营养液。
他忍不住大骂了一通系统,系统略带歉意的声音从游戏舱的右侧传出来,
【十分抱歉测试者,上个世界能量出现了波动,进入下个世界的穿梭通道关闭了。还请稍安勿躁,异常已经上传总部,三个工作日内答复。】
沈灼被强行丢出来,滋味不太好受,又摸了一手的粘液,心情十分不美丽,对于系统官方的答复反应平平,关了通讯器之后,先去洗了个澡。
新纪元0666年,大部分的人家都抛弃了浴室这种累赘设施,往清洁仓一站,就能瞬间洗干净,十分快捷。奈何沈灼穷的叮当响,就算是在C62星也是响当当的穷光蛋,在仅仅三十平的家里,不仅保留了浴室,还有浴缸这种原始设施。
沈灼往浴缸里一沉,水一下子就没过了鼻腔,咕嘟一声,安静了一会儿,又哗啦一下浮出水面,水滴四溅,他伸手把头发往后一梳,头发上的水一下子被甩到他身后的墙上。
他刚才手搭在浴缸边,闭着眼的时候,脑子不受控制的想到了某个画面,红烛张暖,被浪翻滚,眼前的世界乱晃着,锦帐模糊,檀香味扑鼻。
小世界走了一遭,脑子里不知道混进了什么东西,沈灼甩了甩头,试图把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
温柔的水把他包裹其中,某人从水里钻出来的画面又飘在了水面上,沈灼用手把水面扫开,水面慢慢的荡出一圈圈涟漪,他灰心丧气地从浴缸里爬出来,随手抓了条浴巾围在下半身。
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一次两次的遇见,他也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一串设置好的数据。很多这种研制全息游戏公司,都有自己固定的底层代码,说不准那只是一个普通NPC而已。
沈灼这样想着,还是不由自主的打开了游戏舱的操作台,入目先是一个启动动画,中间是一个硕大的“恒星”花体字,进去之后,无数个人在游戏大厅里走来走去,他打开自动存档的几录,下滑查看第二个小世界的发展。
指尖滞留在半空,呼吸下意识的放轻,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手指点开了那个查看的案件。
界面跃出几条长长的记录,他凑近了去看。
宣政三十六年,帝薨。
清和二年,新帝病逝。
其后两年,定北侯自立为帝,年号衡德,在位二十余年,政通人和,四海升平。服毒而亡。
沈灼急促的喘了两口气,动作慌乱的把界面关掉,闭上眼睛,不再去回想。
这时,通讯器来了几条信息,手腕上的震动仿佛救命稻草,沈灼赶紧打开一看,目光慢慢柔和下来,露出几分喜色。原来是他做测试者的工资发了,一笔不小的数目,足够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后面跟了一封邮件,大概就是一些注意事项,没什么特别的,沈灼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目光落在最后的发件人上,赫然是“恒星”二字。
不等他继续多想,一个通讯语音就传了过来,他微微蜷了一下指尖,头发上的水珠滴下,语音被点开,一道甜美礼貌的声音响起:“是沈先生吗?这里是C62第二医院,病人需要尽快手术,还请于明日前完成预定的缴费步骤。”
留言播放完自动关闭,沈灼退出通讯界面,操作了两下,账户上的数字跳动几下,重新回到了初始数值。
他深吸一口气,反复看了几遍那个可怜巴巴的数字,还好赶上了。
缴完费,他的钱就只够去商城买几支最便宜的补剂。不过他向来对食物没什么追求,饿不死就可以。
他打开衣柜,随便套了件黑色的薄外套,戴上帽子、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出门。
算上今天,他已经三天没吃过任何东西了,眼下一出门,阳光扑了上来,刺的人眼睁不开。常年不见阳光的沈灼,露出的小半张脸显得有些苍白。
他从小在垃圾星长大,三年之后再回来,还是有点儿适应不了这里的空气了。买完东西,账户的数字几近归零,他肉疼一阵,但又一阵懊恼,如果不是他没钱了,他其实应该去医院看看老人家的。
他无父无母,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只有一个老婆婆见他可怜,收留他吃了几年的饭,虽说后来被她的子女给赶走了,但他一直记着老婆婆的恩情。老婆婆生了病,子女们不知所踪,治病住院的费用就一直是他在交。
每个月一次,交完之后,就只够吃饭。一天不工作,就没有饭吃。
上一份工作把他辞退了之后,他才开始做游戏测试者,一个不靠谱的小广告,就把他吸引了去。很难说没有赌的成分在里面,但好在,这次没有上当受骗,报酬真的是相当丰厚。
“恒星”两个字再次从脑海中跳出来,这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游戏公司某种程度上算是救了他一命。
沈灼扣上帽子,把脸遮起来,闷着头往前走。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社畜,知道现在许多工作都被智能取代了,很少有用的到人的地方,所以报酬很低,某些公司甚至拖着不发公司,联盟也靠这些挣钱,出台的条例都是不痛不痒,也不是真心相插手。
如今这家游戏制作公司,给工资给的如此痛快,如此丰厚,要是每一份工作都这样就好了。
刚这样感叹完,“恒星”又发来了一条邮件,看着很正式。沈灼先是拎着东西回了家,收拾好卫生,坐在沙发上之后,这才点开细看。
是一封邀请信,大体意思是请他去总部参观,并且言辞恳切的附上了,此次的路费都由他们公司一并承担,只用他本人到场就可以,并且还有额外的报酬。
像诈骗。沈灼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许多联邦新闻。莫不是也让他碰上骗子了?
沈灼心中闪过一丝疑虑,起身走到操作台前,点开模拟游戏,进入大厅之后,整个游戏大半的测试者没事的时候,就在这里扯闲篇。
沈灼能看到他们谈话的内容,大差不差,都或多或少的提了一嘴这件事,看到大家都觉得莫名其妙,他这才松了口气。这么多人,总不能都骗了去。
主要是有报酬,去就去了。
来接他的人,准时到达,分秒不差,一身白衬衫,黑色裤子,言语间也十分礼貌,等他坐上飞行器,还一直在体贴的关心他的感受。
不得不说,让人对这个恒星公司,产生了很浓厚的好感。
他们飞行在浩瀚的星海中,接待人给他介绍着:这一片是最漂亮的航路,今天格外好看,他们运气很好。
沈灼低头去瞧,飞行器的两侧都闪着美丽动人的星光,像是一艘小舟飘在广阔的海上,人和飞行器都格外渺小。
这种景色,他还是第一次见,确实够震撼人心。
看出他的心情不错,接待人适当的插话,“我们的老板也很喜欢这里,三年前就买下了这片星域,算是私人领地,您要是喜欢,可以随时再来。”
“买了下来?”沈灼回头,惊讶的重复了一遍。
这种星域,也能说买就买吗?
接待人笑了笑,脸上扯出几条纹路,“是这样的,对于我们老板而言,这些不过是小钱。”
沈灼闻言“哦”了一声,又去看舷窗外了。
接待人没从他的脸上看出其余的表情,暗自腹诽了一通,竟然不为他家老板的财力感到震撼。等过了一会儿,联想到对方的经济状况之后,脸上划过几分懊恼。
后知后觉说错了话,接待人在剩下的路途中都显得格外的沉默。
就这样一路相安无事的到了地方,飞行器堪堪停稳,沈灼手扶着侧边,矫健地跳下来,一双被黑色裤子包裹的长腿戳在地上。
刚一抬头,沈灼就感受到了那股财大气粗的味道。沈灼跟在接待人后面进了公司大门,忍不住四处瞧了瞧。
公司里很安静,人来人往,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但是脸上都带着笑,沈灼同样回以笑容。
只是,在游戏公司里当社畜,还能笑得出来,尤其是这么多人,脸上都笑出差不多的弧度,怎么看怎么怪异,像伪人。或许,现在的科技水平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
很快就有人来接头,“是沈先生吗?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个游戏的研发人,您可以称我为李。
来人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两行白花花的牙露出来。
沈灼点了点头,两人客气的握了握手。
“接下来,就由我带着你参观一下我们的研发室。”
一路上,沈灼没碰到除了他之外的其他疑似测试者的人,对此行的目的越发开始怀疑。
等参观终于结束,沈灼提出要离开,李果然面露难色。
“不妨直说,这次邀请我来,除了参观,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沈灼不喜欢弯弯绕绕,开门见山的问。
李站在反光的场馆外墙边,摸了摸头,“让您看出来了,确实有件事情要麻烦您。”
沈灼机警的眨了眨眼,“跟钱有关系吗?我没钱。”
李颇为无奈,“沈先生,请您帮个小忙,到时候报酬远比做测试者要多得多。”
李上下嘴唇一碰,吐出了一个堪称天价的数字。
沈灼微微眯了眯眼,脑门上写着“难以置信”几个大字。李接着说,“请您跟我来。”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
李指着病房里躺着的那人,“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不过请您放心,肯定不会危及您的人身健康,只是能量波动,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其他别的状况。”
沈灼没说话,贴着病房的玻璃看到里面的人,一身蓝色的病号服,静静地躺在疗养舱里,五官棱角分明,长相俊美,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袭来,他猝不及防地心口一疼,眼前一阵发黑。
“您怎么了?”
李搀住他的胳膊,沈灼摇了摇头,站直了身体,“我能看看他吗?”
李犹豫了一会儿,“可以。”
沈灼慢慢走近,对方的五官也慢慢清晰起来,眉峰锐利,鼻子很挺,嘴唇紧紧抿着,一张俊美锋利,看起来又薄情寡义的脸,想必平日里,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老板。
很奇怪是,沈灼一见到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对万恶资本家的嫌恶,而是心软,莫名其妙的心软。
沈灼想到那股能量波动,他因为能量的瞬间波动,精神层面留在了同游戏世界连接的虚拟世界里,心里一团乱麻。
李再三保证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在时空乱流中,这并不是百分百确定的事情。最好的结果是,他能平安出来。
他垂下眼,看见了静静躺着的人,刚才一瞬间的恍惚,他应该是认识他的。一丝微弱的希冀袭击了他,让他根本没有办法理智分析,到底怎么选,更可持续发展。
李在一边喊他“沈先生”,沈灼点了点头,“我答应。”
他决定要亲自面对,不管会发生什么。他相信自己。何况,有钱拿。
李握住他的手上下摇动,“沈先生随我来!”
沈灼再一次躺进游戏舱内,不同的是,这个游戏舱比他那个打折淘来的,不知道要豪华了多少倍。
耳边是李在絮絮叨叨,“我们为您配备了最智能的系统指引,虽然不知道老板具体去了哪一个世界,但是我们有信心把您投送进去,而且能量波动不会一直出现的,只要您跟我们始终保持联络,我们保证您会平安回来……沈先生,靠你了。”
沈灼闭上眼,感受着精神层面的慢慢链接,一阵天旋地转,他失去了意识。
舱外的李,看着数据的上下波动,猛地站起,指着明显异常的数据记录,“不对!不对!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被隔离出来了,也是一脸懵。一人一系统,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没办法回答他。
李忧心忡忡的看着已经进入小世界的沈灼。
“你一定要成功,和老板都平平安安的回来。”
——
望月宗,四义门,后山。
“哎呀,你到底想清楚没有!”
从树上蹦下来个人,一席黑衣,高马尾划出一道肆意的弧度,他笑着拍了拍树干,顺带拍了把树下的傻站着的人,
“行了,我都答应你去帮你给女修送信物了,这点儿小忙你都不帮我,还是不是兄弟了!就这么说定了。”
他对面的那人穿着绿白相间的弟子服,嗫嚅道:“不……被别人发现你偷溜下山,师尊会罚我的。”
“你老是这样犹犹豫豫,瞻前顾后,你师尊才不喜欢你这副样子呢!”
“才不是呢!我跟你不一样……你连个师尊都没有。”
“哎哎哎哎?你这是什么意思,算了算了,我去找别人去了,真没劲。”他呆了一会儿,脸色有些受伤,随后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等一下,江慕!我答应你就是了,记得一定要说明白,是我送的,知道吗。”
江慕走之前锤了锤他的右肩,夸下海口,“交给我你放心,我肯定给你多美言美言,保准让那女修知晓你的心意。”
想了想,又转过身,“我就算没师尊又怎样,没人管我正好逍遥自在,倒是你,不许跟你那师尊告密,让我发现,你就死定了!”
林风在原地站了会儿,看着江慕走远,心中懊恼,自己刚才怎么这么说话。
众所周知,能进望月宗的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而进入望月宗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拜师。然后随师尊进入十门之一,变成门内弟子,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望月宗的人。
他们这一批里,除了江慕,都早早的行过了拜师礼,他身上的就是四义门的弟子服。
江慕无门无师,只能穿外门弟子的衣服。而外门弟子,都是些灵力稀薄的人,比普通凡人强不了多少。
拜师这种事,不仅看天赋,更看眼缘,他天赋在江慕之下,进了最差的四义门,他心有不满,却也无法。但是江慕,却因为无人选他,有那么一点点天赋也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他是杂灵根,江慕也是,没什么不一样的。
但还是有些不一样。
久而久之,江慕就成了游离在他们之外的人。虽然他不说,林风也知道,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面对江慕,之前是羡慕,现在心中却总感到一种隐秘的安慰和不自觉的优越,他知道这样不好,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
林风叹了口气,这次江慕要偷溜下山,让他去帮忙顶包,要不是为了追到女修,他才不会答应这种违反宗门规定的事情。
只求,不要被人发现,被发现就惨了。
话又说回来,他其实还好,师尊嘴硬心软,不会怎么样他。江慕就不一定了,外门弟子,没人看重,没人护着,下场不会太好看的。
“江慕!”
“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