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病弱凤凰男13


    江州据王都千里远,紧赶慢赶,总算是堪堪到了江州地界。


    “殿下,前面就是千佛谷了,过了这里,马上就进入江州盂县了。不如我们就此寻个地方歇歇脚?”


    车队行至半路,一随从跑到中间的马车一侧停下,同里面的人说话。


    楚文州掀开帘子,探头一看,入目是一片翠绿,层峦叠嶂,山势陡峭,两侧的山把这片围了起来,形成了一块巨大的凹陷。


    “不能在这里停下,”楚文州平静的说:“江州附近流寇作乱,万一从山上有埋伏,我们毫无招架之力。”


    随从只是个普通的马夫,不懂这些,“可是殿下,我们这一路上,也没碰到什么山匪啊?再者说了,这里的山势如此,怕怎么着也得走两天才能走出去,现在不歇歇脚,后面都没有力气赶路了。”


    楚文州看了远处一眼,风吹过山上的树林,簌簌作响,他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不能在这里,等再往高处走走,也比这里强。”说罢,直接放下了帘子。


    随从虽然心有不满,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传令下去,一群人怨声载道,实在是不想再走了,心里忍不住埋怨起楚文州来,为什么日夜不休的赶路,这样下去,人没到江州就先被累死了。


    他们从北方来,南方的气候湿热,有人水土不服,连吐了几日,整个队伍都蔫蔫的,没有力气赶路。就这么又走了一日,楚文州终于松了口。


    于是一行人索性找了个平坦的地方,支起了架子,点起了柴火,稍作休整。


    “属下几人刚从山下的浅谭里抓了几条鱼,大伙正一起烤着吃呢。”随侍左右的侍卫过来喊他,“殿下,你一连几日都怎么吃东西,索性跟我们一起吃点吧。”


    楚文州闻言兴致缺缺,“你们自己吃吧,孤受不了鱼腥味儿。”


    属下举着几根木棍子转过了身,又被楚文州喊住了,“殿下有何吩咐?”


    “你刚说的那个水潭在哪里?”楚文州问。


    “哦,”属下伸出手指了指东边,“在那里,顺着那条小溪往下游走,一会儿就能看见了。”


    “无事了,退下吧。”


    夜幕降临,明月被几枝树杈挡住,一阵风吹过深色的湖面,波光粼粼。


    楚文州边往湖边走,边在脑海里同系统对话,


    【宿主,你体内的毒素越积越多,你马上就又要死翘翘了。】


    系统满怀恶意的提起。


    【反正已经死了两次了,不嫌多啊不嫌多。】


    楚文州对此反应平平,一点儿都没有被刺激到,反而引以为傲,【你说,我都是死过两次的人了,说不定死着死着,死者为大,任务就完成了呢!】


    【宿主,你的任务可是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这不是你们想看到的吗?】


    楚文州无奈反问。


    【我可警告你宿主,剩余的能量只够支撑你再死一次,倘若任务还完不成,你就永远待在这个小世界吧!】


    【哦,】楚文州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死样子,【那我还能活多久?】


    【少作死,三年还是勉强够的。】


    【那就好。】


    趁着有人把守在附近,楚文州把自己的衣服随意扔在岸边,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湖里,湖面“咚”的一声,就渐渐的重归平静。


    时间久了,系统都要以为楚文州要把自己给淹死的时候,他抓了条鱼冒出了头。


    头发湿哒哒的贴在身上,楚文州“啧”了一声,嫌弃那条鱼长得丑,又顺着给放了回去,老老实实的在湖里泡了一会儿。


    正值盛夏,越往南,气温越高,他一连忍了几天,实在是受不了自己身上出的汗味儿,有损他的形象,所以特地打听了一下,果然让他在不远处找到了一个深湖。


    泡了一会儿,水越来越凉,他索性直接游到了岸边,湿哒哒的爬了水来,里衣贴在身上,内里的肌肤隐隐的透出几分颜色。


    湖面除了风声,就是树叶子摇动的声音,楚文州没多想,刚想捡起一件衣服穿上,突然一道劲风破空而来,他转身闪开,顺手把外衣披上,正对上几个从树林里蹿出来的黑衣人。


    几人通通蒙着脸,手里拿着刀冲着他,唯独为首之人握着弓箭,箭矢就斜插在楚文州刚才站立的地方。


    楚文州不慌不忙的把外衣的束带系上,这才问出了那句经典的台词,“你们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倘若多问一句,应当是:我的属下在哪里?


    为首之人冷笑一声:“你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这老虎山的老大,倪山霸!”


    楚文州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十分有诚意的夸赞道:“名字真好听!”


    倪山霸“哈哈”大笑,“算你有眼光!你的手下都被我毒晕过去了,只要你乖乖的交出你身上所有的财宝,老子大发慈悲饶你一命!”


    刚穿上衣服的楚文州:“……”


    见楚文州不说话,倪山霸还以为他有意见,抢过手下的刀,这就要磨刀霍霍地上前,待走近了一瞧,才发现这位的脸非同小可。


    “嚯!兄弟你长得挺好看啊!”


    从他的角度看起来,那是月下美人,用他贫瘠的形容词来评价,那就是,长得好踏马带劲!比他前些日子抢来的新媳妇还好看!


    “兄弟你是个娘们转世吧!”


    倪山霸憋了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他和弟兄们一连蹲了好几天,看出这是个大户人家,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少爷本人,原来长成这个样子,怪不得整日里待在马车上不下来,藏得这么严实。


    楚文州对此只是笑了笑,然后用原主那张十分善良的脸,冲着他招了招手。


    见倪山霸真的上前,他的小弟们想跟上去,还被制止了。于是他们索性站的远远的,也就目睹了那个人扯过他的胳膊,抬脚把他们的老大给踹进了湖里,铿锵有力的骂了一句:“我去你大爷的!”


    几个小弟目瞪口呆,反应过来之后就拿着刀冲向了罪魁祸首,竟敢如此对待他们的老大,不能容忍!


    楚文州也不躲,就那么站在原地等着他们过来,头发还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滴水,在月下笑得一脸温柔,几人先是一愣,忘了动作,随即就被突如其来的一道白粉迷住了眼,眼前一黑,刀落在地上,他们纷纷捂住眼睛,在地上打滚,乱作一团。


    楚文州也没想到这么容易,拍了拍手,从地上捡起一把大刀,拿在手里,掂了掂重量,发现奇沉无比,刀还生锈了。


    他心说:这难道就是远古时期的破伤风杀人大法?


    此时,倪山霸已经挣扎着从水里爬了出来,胳膊刚扒到地上,抓住一把草,就听见一声笑。抬头一瞧,那人低着头,长发垂在身前,几乎要碰上他的脸,面色苍白,嘴边还留着奇异的血迹,手里拿着把大刀,笑得鬼气森森,而他周围,自己的小弟倒了一地。


    “啊啊啊啊啊鬼啊!!!”


    惨叫几乎响彻山谷,惊起一群飞鸟,为首之人坐在马匹之上,若有所觉,看向天空结伴成群略过的一群飞鸟。


    “怎么了侯爷?”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赫连岐疑惑道。


    副官李三摇了摇头,“没有啊。”


    赫连岐扭头看向从山下留下来的溪水,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道:“走罢。”


    李三知道这是正常态的赫连岐,寻了个机会问他,“侯爷,来之前早听说这附近山匪猖獗,怎的咱们一路上也没见个影儿?”


    “遇不上自然是好事,我们押送的可是赈灾粮,出了差池,就麻烦了。”


    “你说我们跟太子前后脚出发,怎么一路上也没遇上?”李三又问。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有这闲工夫关心别人,还不如好好看着盯着后面点儿。”赫连岐一听到关于某人就开始气急败坏。


    李三悻悻道:“是。”


    李三嘟嘟囔囔的牵着马自己跑到了车队中间去,别以为他不知道,自家侯爷就是个死闷骚。从王都到江州,别的不敢说,这可是唯一的一条路,说不定哪天转角就撞上了,他倒要看看他们家侯爷到时候是个什么反应,想想就觉得有意思。


    不过,按道理讲,太子的车队比他们走的快些,应该要不了许久就能碰上了。他们这些押送粮食的,需得时时刻刻精神紧绷,不如人家走马上任来的潇洒自在。


    潇洒自在的楚文州跑到了人家土匪的地盘,正扇着扇子,斜靠在铺满了老虎皮的椅子上,把自己当成座上宾对待。


    那天晚上,他刚拿刀敲晕了倪山霸,回到营地一看,自己人倒了一地,金银财宝还都被搜刮走了,这才知道,原来这伙子土匪兵分两路,一路是去绑架他,要挟他家里人要钱,另一路则是去营地把他的金银财宝都给搜刮干净了,就给他留了一箱子书。


    于是楚文州咽不下这口气,把倪山霸给拖了出来,刚想狠揍一顿,谁料正撞上他们二当家,谎称是他路过救人,于是他摇身一变,成了他们寨子里的救命恩人。


    “沈先生,我们老大醒了,你快去看看吧!”


    寨子里的一个小土匪从门口冲进来,兴高采烈地来喊他。


    楚文州合上扇子,眉头一挑,竟然这么快就醒了?


    第52章 病弱凤凰男14


    小弟在前面带路,楚文州就拿着个扇子晃晃悠悠地跟在后面,宛若到了自家后花园散步。


    一路上,寨子里全是各式各样用木头搭起来的架子,上面有的大喇喇的悬着一些动物的骸骨,有的则是挂着统一的五彩斑斓的布料。这里的屋子搭的都很简陋,不过,听说他们有库房,只是不知道具体的方位。走过一个相当简陋的祭祀台,就到了大当家住的地方。


    一进去,先是一惊,怪不得路上见不到人,原来是都挤到这间屋子里来了,浓重的气味差点儿把他一下子顶出去。


    “沈先生,您来了!”


    有人在门口发现了他,忙喊道,“用了你的法子,大当家果然很快就醒过来了,您果然是个神医!”


    顿时一群人纷纷转头看向他,楚文州以扇遮脸,干笑了两声,众人给他让出一个空,他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就这么走到了倪山霸的床前。


    “你来了?”说这话的是坐在床边的二当家,山生,脸长的像驴脸,一双标志的下三白,相当有特色的一张脸,他语气不善的给楚文州让开了一个位置,“既然沈先生救了我大哥,那想必我大哥定能认出你来,你且坐在这里。”


    楚文州回头看了一眼一屋子乌央乌央的人,就他一个穿白衣服的人,突出的有些过分,此刻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这里最起码,大半的人都对他怀有些微妙的敌意。


    二当家耷拉着个脸,把昏睡过去的倪山霸推了起来,“大哥,大哥!醒一醒!”


    楚文州清了清嗓子,等着床上的那人睁开眼,只见他被晃醒,先是看到了山生,气得想给他来一锄头,却没什么力气,只得作罢,这才转眼看见山生右侧还坐着个人。


    他瞪大了双眼,楚文州的笑脸在他眼中不断被放大,那熟悉的唇角弧度,是他当晚的记忆慢慢回归,他伸出手,指着楚文州的脸,痴痴道:“你是……你是,”


    在场人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楚文州也有些发愣,摸了摸自己的脸,没发现什么异样,于是他试探着接下后半句,“你忘了大当家,那天你掉进湖里,是我把你救起来的吗?”


    大当家眨了眨眼,看清了楚文州的脸,迟钝道:“是吗……”


    楚文州留意着他的反应,顶着自己的原装脸,自信无比回应道:“是啊。”


    山生看看老大又看看沈雁,其人虽然出现略带蹊跷,可是看着坦坦荡荡,也不像是装的。


    再加上一席翩翩白衣,纤尘不染,头发用木簪束起,两条惨白色的束带垂坠其中,不像是什么江湖骗子。


    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毕竟他们的弟兄们都还没醒,加上还有一起绑来的那些人。


    初步解决问题之后,楚文州就重新走了出来,眼下倪山霸的兄弟们正抓住这难得的时机,来跟他叙旧。


    楚文州呼出一口气,敲了敲系统,【还好你比较靠谱】


    面对难得的夸赞,系统受宠若惊,娇羞回应,【这都是我们系统应该做的】


    楚文州不免想到:还好当初没有换个技能,这个还挺好用的。


    就是,他的目光停留在虚拟面板的右下角,那个倒计时有些令人恼火,倒计时27天21时51秒10分。数字不断跳跃,他的时间不能一直浪费在这里。


    当下无人,负责看着他的小弟也不在,正是去找东西的最佳时机。


    于是楚文州就佯装随意的开始四处溜达,等他差不多快把这里摸透了的时候,在心里暗暗记下,其中几个可能放着他们抢来的东西的库房。等他差不多就要回去时,一阵细弱的声音吸引了他。


    他循着那道声音一直走,在离寨门很近的地方,有个独立出来的岗哨,岗哨所下面竟然还有道暗门,他上手摩挲着门的开关,在手指划过一道锋利的侧边时,他心里一喜,刚要推门而入。


    一道声音的出现打断了他的动作。


    “沈先生,你在干什么呢?”


    楚文州转身,山生正面色阴沉的站在那里。


    ——


    赫连岐的车队同样卡在了楚文州他们之前安营扎寨的地方,他们车队人多,出现了问题,片刻犹豫不得,只能暂时休息。


    赫连岐打开水囊喝了一口,手下就过来禀告,“侯爷,我们发现前面有生过火的痕迹!”


    赫连岐顿住,把水咽下去,随手把水囊挂在腰间,翻身下马,“走着!带我去瞧瞧。”


    走到地方,他蹲下一看,伸手摸起地上的痕迹,手上出现一道黑色痕迹,他心道果然,又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仔细看,上面还粘着鱼骨。还有人在这里烤过鱼?


    按照时间来看,很大的可能是楚衡的队伍。


    他们恐怕也出现了诸多状况,不过队伍轻便,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赫连岐这么想。


    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欣喜,他想了一会儿,本来打算稍作休整,再次出发,却瞥见自己几个手下,人手拎着一条翻白眼的鱼,嚷嚷着要吃烤鱼,他心念一动,抓过其中一个,问道:“你们在哪里抓的鱼?”


    几人指了指某个方位,含糊道:“就在那边,水哇哇清。”


    赫连岐点了点头,顺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等他蹲在溪边灌满了水囊的时候,一只鱼蹦出来,在阳光下鳞片闪着光,“砰”的一声,溅了他一身水之后随机潇洒而去。


    赫连岐抹了把脸,笑道怪不得一个两个的都跟鱼杠上了,看着水下清澈动人,那条大鱼一直在他近前游动,他也起了兴致,解下身上的盔甲,一扎下摆,趟进了水里。


    那条鱼实在是狡猾无比,浑身滑腻腻的,刚碰到,就一甩尾巴,大摇大摆的游走了。


    “吓!今天我非得抓住你不可!”赫连岐站起来,撸起袖子,想当年他也是下河上树的一把好手,不可能被一条鱼白白戏弄。看着那条鱼顺着溪流往下,赫连岐也不管自己水性一般了,跟了上去。


    水往下流,赫连岐身处其中,觉得水流越来越缓,心里估摸着许是快到了目的地,那条鱼似乎是累了,越游越慢,不知道过了多久,水温一下子冷了下来,猛然扑来的冷水,让赫连岐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忙探出水面,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跟着那条破鱼一下子游到了下游的深谭里。


    潭水说不上来有多深,肉眼看过去,有段肉眼可见的颜色暗了下来,他心下一紧,忙找了个岸边爬了上来。


    一遍不断地在心里警告自己,不可以意气用事。


    可等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他看了看自己身上,挂着湿哒哒的衣服,就这么空着手回去,免不了挨一番打趣。


    这么一纠结,一多想,赫连岐的目光就落到了不远处岸边的一团白色物体上,正铺在草地上,格外显眼。


    是一条白色的绸缎丝带,上面还用金线横绣着祥云纹,一猜就知道是谁的程度。


    早年间,某人从来不好好的梳头,披头散发的就来找他一起读书,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单方面的来骚扰他,毛茸茸的头发,就这么炸着,蹭他的脸,他看不过眼,就把人推开。


    某人就开始得寸进尺,要用他的梳子,进而假装自己梳不好,都是身边人梳,缠着他给他束发。


    那时候,对方递过来的就是像这样的一条发带。


    赫连岐盯着手心里圈起来的发带,上面散发着莹润的光泽,让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想到了,当对方坐着时,它不安分的从身后的头发中滑落下来的场面。


    他本来觉得好笑,顺手收了起来。


    就这么走了半路,才猛然想到:按楚衡的性子,不可能就让它丢在这里。


    他去而复返,果然从地上发现了有拖擦过的痕迹,草都被压塌了,仔细一看,处处都流露出不对劲。


    他飞奔回营地,翻身上马,李三撞见他,忙喊着:“侯爷?侯爷你去干什么?!”


    赫连岐从腰间拔出了他的剑,吩咐道:“三,叫几个会武功的,跟我走!”


    “是!”


    李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样子很紧急,毫不含糊的就应下了。


    赫连岐却迟迟不动,脸色突然难看起来,李三忙上前去扶他,试探道:“侯爷?”


    赫连岐趴在马上缓了一会儿,然后茫然的直起身,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剑,又看了看李三,皱了皱眉,“你在这里干什么?”


    李三见他眼下又开始发青,心道不好,“那个侯爷,你还记得你刚才要去干什么吗?”


    赫连岐笑了,“李副官,你在质疑我?”


    李三猛摇头,“下官不敢。”


    无奈的李三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自家老侯爷保佑,别真的忘记什么要紧事,等恢复过来,少不得又来找他的麻烦。


    等人走了,脑壳空空的赫连岐收回剑,想了一会儿,发现确实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之前好像很着急,那应该对“自己”来讲的话,是好事无疑了。


    谁料半夜里睡不着,一脸茫然的环顾四周,他们一路上相当顺利,连个山匪都没碰见,为什么总觉得心悬在半空中。


    月色顺着营帐的缝隙流到他的脚下,他起身,一条绸带从怀里飘扬而下。


    第53章 病弱凤凰男15(呱嗒呱嗒又写了一章)^……


    楚文州有点儿笑不出来了,“没什么,我随便看看。”


    山生仍然是警惕的看着他,他就知道,这么敷衍的借口,肯定糊弄不过去。


    “说实话。”山生果然道。


    他从一开始就怀疑这位沈雁是不是跟那一伙人是一起的,等他们醒了,自会见分晓,眼下,他倒是有了个新的想法。


    “沈雁,你知道我们寨上次可是劫了一个大肥羊吧,眼下那些侍卫和小厮都被关在我们寨子里呢。沈先生,有没有兴趣过去看看?”


    楚文州知道不打消他的顾虑,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我就不去了吧,我去干什么?”


    “说不准啊,万一里面有沈先生你认识的人呢,那我们可就不用费尽心思去打听他们是出自哪门哪户了。”


    “那好吧。”


    楚文州点头应下,又状似不经意的问起:“你们经常这么干吗?”


    “怎么干?”


    “绑架人,要挟他们家里要钱。”


    山生被他的耿直惊了一下,“我们这叫劫富济贫,替天行道。这户人家,看起来就是个大户人家。这么多钱,不还是从百姓手里搜刮来的?”


    “说的也是,那这么说来,寨子里的人都是走投无路才来当土匪的?”


    “不全是。官府不作为,不当土匪就要被饿死。”山生说起这段时,脸上划过一丝阴狠,“现在的世道就是这样的,你不吃别人,就要被别人吃掉。”


    山生说着说着话,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木架子,问他:“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不等楚文州说话,他就继续道:“前两天,那里刚活活烧死一个人。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楚文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木架子没有被烧光的部分,隐隐约约能看出个人形来,底下一圈的余烬,还残存着冒着油的黑色不明块状物,他没来由的犯了阵恶心。


    山生看他这样,笑了笑,“只要你不惹到我们大当家,应该是上不了这个架子的。”


    “上一个这么死的人,是因为当面骂了大当家,不然你看,我们寨子里哪个不是对大当家言听计从?”


    “你们这是害怕,而不是敬佩。”


    “这有什么分别呢?”


    山生睁着他的下三白,“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那你们不怕吗?不怕有朝一日,官府会出兵,剿灭了你们。”


    楚文州问。


    山生扭过头来看他,楚文州连忙摆手,“我就是随便问问,我一介布衣,管不了这么多。”


    山生冷哼一声,“谅你也没这个本事,百无一用是书生。只有你们这些人,听官府的话,才会怕。”


    楚文州看出他的愤懑,不言语,静静的等着他的下文。


    “人都是得死的,好死不如赖活着,真到了那天,打不过就跑,打过了就一战成名。不过我看,官府里那群蛀虫,是不会给自己找事的。据说王都来了人,他们正忙着怎么把政绩做得好看些呢!”


    “想不到二当家知道的还挺多的,我能冒昧问一下,你是为什么来当土匪?”


    山生笑了,“活不起了呗,被生生逼到这份上的,不然谁会上赶着当土匪!”


    “实话不瞒你说,我虽是个读书人,也常常自命不凡,无奈文不显思,屡屡落榜,倒是跟我同乡,看身世煊赫,实则蠢笨无比之人,考上了,我也渐渐地失了心气,不打算再考了。转而做起了生意,士农工商,是最末之术了。”


    “呵——”山生冷笑一声,“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楚文州好奇的问:“为什么,二当家有何见解?”


    “简单的很,如今的科考被世家大族把持着,你的名额被人占了去呗!”


    “这未免太过……不可思议了。科举这般公平的考试,名字都是糊住的,层层监考,如何能作弊,更别说冒名顶替。”


    “怎么不可能?!”


    山生嗓音逐渐尖锐起来,“我落了三次榜,家里供我考试,我知道落榜另有原因之后去找县衙讨回公道,谁料我的父母被他们生生防火烧死,要不是那天晚上我不在,也就一并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这都是为了给县上举人老爷的孩子腾位置!人命算得了什么!江州水患,有人敢来吗?!”


    “就算是王都来的,天高皇帝远,出了点儿意外,死在路上,这难道算什么大事吗?”


    楚文州看他情绪越来越高涨,对他的情况了解了个大概,心里五味杂陈,“二当家,你先别激动!”


    “我怎么能不激动!”


    山生一把甩开他,“少在这里假惺惺的充好人了,你不也是一样的惨。”


    楚文州无奈的笑了笑,“我跟你不一样,二当家,我相信的是善恶有报,作恶的人总有一天会下地狱的。”


    山生诧异的看他,“你还信这个?未免太好笑了吧。”


    楚文州耸了耸肩,“你别不相信,那个上榜了的,无恶不作的小霸王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二把就把自己给烧死了,相信我,二当家,以你的本事,不会只是个山匪的。”


    山生愣愣的看着他,“确有其事?”


    “我骗你干什么?二当家,大当家昏迷的这段时间,寨子上上下下可都是你在操持,不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吗?这不恰恰说明,你本身就是个很厉害的人,丝毫不逊于大当家,况且你比他有文化多了。”


    “真是这样?”


    “我一个外人,不好多说,总之我是诚心诚意的。”楚文州欲言又止。


    “呵,真不愧是读书人,鬼话连篇。这话要是叫大哥听见,你的皮就没了。”


    山生这么说,楚文州却知道自己已然成功了一小半。


    山生带着他走到半路,突然又改了主意,“你看我差点儿忘了,他们现在都还没醒呢,我带你过去干什么?”


    “我略同医术,说不定能帮上忙呢?”


    楚文州一本正经的开始胡扯。


    山生打定了主意,挥了挥手,“我们寨子上也有会医术的,不差你一个。”


    楚文州笑着同他分离,转身又跑回了刚才的地方。


    他非得搞清楚不可。


    有了惊艳,他这次的动作麻利的很,推门进去,发现竟然是个小姑娘。


    他满腹狐疑,走过去,只见小姑娘正躺在稻草堆上,生死不明。


    这是怎么回事?


    他凑近一看才发现对方的腿受了伤,鲜血淋漓,倘若救治不及时,今后保不齐会落下病根。


    小姑娘估摸十六七岁,猛地睁开了眼,楚文州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别害怕,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这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也不是瞎子,见他仪表堂堂,样貌俊美无比,跟那些凶神恶煞的土匪不一样,天然的对他多了些信任感。


    楚文州看她安静下来,忙拉开距离,“刚才不好意思,冒犯了。”


    姑娘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然后张嘴说了说话,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好好的姑娘竟然是个小哑巴。


    楚文州心下更加过意不去,还好他会手语,就是不知道意思是不是一样的。


    那姑娘看他冲自己比划手语,微微瞪大了双眼,就要激动的落下泪来。等到知道,对面这个人还能懂自己的手语时,甚至直接激动的握住了他的手臂。


    楚文州放下心来,仔细的看着姑娘的动作,一个故事慢慢的浮现出来。


    原来这个姑娘,今年十五岁,是盂县之人,今年颗粒无收,土匪横行,她的父母本来第二日就要把她卖给人牙子,谁料山匪却提前来了,过来烧杀抢掠一番,见她长得齐整,就把她也给抢来了,她不从,抵死反抗,还扎了那土匪一刀,于是那些土匪就打断了她的腿,把她扔到了这里来。


    楚文州看的胆战心惊,见她神色正常,动作轻柔地给她理了理头发,比划道:“别怕,我带你出去。”


    姑娘却摇了摇头,“没有家了,那个不算家了。”


    “哪里都可以是家,活着就有希望,会好的。”


    楚文州说:“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天,有个小孩子见他在自己屋里搓着铁片,过来好奇的问他在干什么,楚文州揉了揉他的头,耐心的糊弄了他一通,小孩子则真以为楚文州是个天大的好人,拿着糖就去找父母撒娇了。


    虽然都是干土匪的,但也有些尚存善意,楚文州有时还真的像模像样的给他们看病,比寨子里的那个庸医不知道好了多少倍,面对楚文州对他们释放出的善意,他们也试着去相信这个年轻人。


    自从那天跟山生聊完,山生时不时就来找他谈心。酒过三旬,山生竟也拍着他的肩膀,说是知己难觅。


    短短几日,楚文州表现出来的,就像是他要在这里长待下去,将来也会是这个寨子的一份子。


    好像真的慢慢好了起来。


    楚文州除了自己待着,应付完人之后,就是找到机会就去找哑女,确认她的安全,两个人还商量出一个计划来。


    那日楚文州正在给她的伤口换药,被几个倪山霸的身边人给撞上了,寨子里的人误以为他对哑女有意思,语言粗俗的调侃二人,楚文州捂住她的耳朵,不叫她听进去。


    此举放进已经可以下地走路的倪山霸的眼里,就是,你小子竟然敢跟我抢媳妇?!


    于是大半夜就找人把哑女跟楚文州一起绑了。


    山生站在一边,劝倪山霸道:“老大,你跟他计较个什么,他一介读书人,就是菩萨心肠,对嫂子能有什么意思?”


    楚文州醒了之后见自己莫名其妙的被绑住了,先看了眼杜兰,发现她还好,浑身上下也没什么伤口,只是当下,应该是晕过去了。


    看倪山霸一脸愤怒,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把他们围在一起,他心下暗道:这下子,那几个腿脚快的应当已经跑出去了吧,如果运气够好,说不定还能撞上前来寻人的官府。


    好在他有先见之明,早在三日之前就给盂县的县衙传了信,要是迟迟不到,总归是要来找人的。


    他不知道的是,因为赫连岐一干人等到了盂县,所有的人都忙着去捧这位大佛去了,暂时没有人想起他。好容易跑出寨门的几个手下人,有的被发现抓了回去,只有一个,在山间地头狂奔,一连跌了几个跟头,附近人烟稀少,连个村子都没有。


    楚文州什么都不知道,他只觉得希望就在下一刻出现,于是费尽心思的拖延时间。


    “费什么话!不就是救了我一命吗,归根到底,就是一个普通小白脸!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竟然还想要睡我的媳妇!”


    倪山霸气的脸都红了,“今天就干脆烧死你们这对野鸳鸯!”


    “慢着慢着!”楚文州挣扎着大喊:“你这算什么?我跟人家姑娘真的没什么!!你怎么还带冤枉人的!讲不讲理?你看不惯我,我可以离开啊,这是干什么!”


    楚文州眼前阵阵发黑,差点儿急火攻心。


    倪山霸对喊回去:“你踏马实在跟土匪讲道理吗?!”


    “我怎么知道是你媳妇啊!我心善,见义勇为还有问题了!”


    “去你大爷的,用得着你吗?”倪山霸啐了一口,恶狠狠道:“这就是我对待不听话的娘们的惩罚!我就算打断了她的两条腿,也跟你没关系!”


    山生看着被绑在树桩上的楚文州,两人相同的经历,让他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挣扎的,被恶霸欺压的自己,于是他又劝了一句,“老大……我觉得这小子”


    话还没说完,倪山霸就把瘦瘦高高的山生给踹了出去,“我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山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是小弟的错。大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倪山霸没忍住冷嘲热讽了一通,“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好货色了,烧杀抢掠,你可是一样都没少干,当初对那户人家赶尽杀绝,连孩子都不放过的你,今天怎么这么娘们唧唧的,杀个人而已,是什么大事吗?”


    “你杀自己的救命恩人!你还是人吗?你就不怕你的小弟们都不跟着你混了?”


    楚文州大喊。


    倪山霸听了进去,看了看周围围观的人,竟然真的有人是显而易见的皱着眉,似乎是对他的做法不满。


    “你胡扯个什么!”


    倪山霸一一指过那几个人,“你们要是有意见,就跟他一起去死吧!”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低下了头。


    他们对倪山霸早就心有不满,奈何倪山霸力大无穷,他们轻易不敢有所表现,毕竟倪山霸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杀人如麻,恶贯满盈,跟他比起来,他们这些人的罪过,算得了什么?


    倪山霸吩咐人把抱来了柴火,点起了自己手中的火炬,“今天我就送你去见阎王!有什么话,你就留着跟他去说吧!”


    第54章 关于沈医生的二三事(无责任番外)


    要谈沈医生这个人,得从他的成长环境说起。


    沈医生家庭条件不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完美符合好赌的爸,穷苦的家庭和开朗的他。


    即使在这种环境之下,他成绩依然很好,聪明又上进,乐观又开朗,并且很有孝心(划线划线)。


    由此可见,沈医生出淤泥而不染,相当难得的没有长歪。


    沈医生这个人,性格很好,几乎没有急躁的时候。跟他相处起来,好像什么事情都能解决,非常让人安心。


    沈医生身高185,体重70公斤,有腹肌,身材相当不错,虽然脸也很好看。


    由此可见,此男很自律,当了医生还能保持身体健康,身材不走样。


    ……


    苏京墨扣上笔盖,合上本子,扉页上写着“沈医生观察手记”几个大字。


    “又在工作?”


    沈灼穿着家居服出现在书房门口,端了个玻璃杯,倚着门框看他。


    “嗯。”苏京墨淡定的把本子收起来。


    沈灼走到他身侧,把杯子顺手搁在书桌上,看他放本子的位置,“怎么神神秘秘的,有事情瞒着我?”


    沈灼抬脚蹬了蹬椅子腿,连带着他一起被蹬出一段距离,抱着胸,面朝着他,靠在实木书桌沿。


    苏京墨手抓着椅子扶手,不自在摸了摸鼻子。


    虽说,他们约定好了,有事情要及时沟通,要互相信任。


    但是,苏京墨觉得,这是他自己的事情,没必要全盘托出。


    他摇了摇头,不诚实道:“没什么。”


    好在沈灼是个不喜欢追问的性子,让他松了口气。


    “现在已经是北京时间23:35了,你该休息了,剩下的工作明天再说。”


    沈灼伸手看表,一板一眼道。


    很难说有没有夹杂着个人情绪。


    “还说我,你不是也在加班。”


    苏京墨不服气。


    “我那是生活所迫好不好?”沈灼摊开手,振振有词道:“我已经在最大限度的争取了,但是当医生嘛,就是会忙一点啊!”


    “哼。”


    苏京墨不满道:“你上那个班挣几个钱,事多钱少,不如来我公司给我当秘书。”


    沈灼差点儿笑出来,往前凑,拉着他的领带往自己这边扯,“怎么,我们大名鼎鼎的苏总,要包养我啊!怎么不说直接让我当家庭煮夫呢,每天什么都不干,就在家里等着你呢。”


    苏京墨甚至畅想了一下,


    每天下班回到家里,穿着家居服,系着围裙的沈灼,摆了一桌子的菜,坐在餐桌旁,等着他吃饭。


    说不定,他一进门还会收获一个爱的亲亲,加上一句,“亲爱的,今天辛苦了。”


    只是想想,都感觉更有干劲了呢。


    他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之中,嘴角挂起笑意,看向沈灼,赞同道:“也不是不可以。”


    “可以你个大头鬼!”


    “你当初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他捂着额头,委屈道。


    两人情到浓时,沈灼没少贴着他的耳朵给他画大饼,说一些,真希望永远和你待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云云。


    都是骗人的。


    沈灼好笑着过来抱他,苏京墨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温热的胸膛,闻着和同自己身上一样的气味。


    “根据距离产生美的道理来看,要是天天在一起,万一你腻味了我怎么办?”


    都是借口罢了。


    他早就看透沈医生这个人了,嘴上说着累了累了,不干了不干了,实则一个电话过来,他就能迅速拿起钥匙夺门而出,爱工□□得要命,且拥有相当的热情。


    沈灼凑过来亲他。


    两人耳鬓厮磨片刻。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跟被晃了几圈的汽水一样,在咕嘟咕嘟的冒泡。


    惯会使一些哄人的手段。


    他想到。


    “去去去,少打扰我工作。”


    他坚定无比的拒绝了诱惑。


    沈灼其人,脸皮倒是不减当年,不折不挠地贴上来,装作很苦恼的样子问他:“真的吗?可是我明天休假哎……”


    “……”


    “沈灼。”


    “嗯,我在呢,怎么了?”


    “可是我要工作哎。”


    他故作为难,看沈灼作何反应。


    “是什么工作?!还要我们苏总亲自做?不做了!”


    沈灼夸张的张开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沈灼离他好近,近到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他控制不住的上前。


    沈灼又突然闪开了。


    他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对方笑得一脸狡黠。


    “生气了?”


    沈灼又过来哄他,拉起他的手,刻意压低声音,把自己的脸放在他的手上,就像一片羽毛轻轻的擦过。


    “现在还不晚,别工作了……我们来做些别的事情……”


    他真的不明白,非常非常的不明白。


    不明白沈灼身上到底有什么吸引他的。


    为什么完全抗拒不了啊……


    苏京墨睁开眼,动了动酸痛无比的四肢,生无可恋的看着天花板。


    侧头,沈灼安静的睡在他的身侧,呼吸清浅。


    他凑过去,从上看到下,视线又久久的定格在对方的脸上,不自觉地伸手摸了上去。


    “怎么了?”


    沈灼半睁开眼,不假思索地跟个八爪鱼似的搂住他,哄道:“再睡一会儿。”


    “沈医生,都八点了,还不起?”


    虽说两人胡闹到很晚,但是他的生物钟会相当准时的叫醒他。


    沈灼就不一样了,相当懒散,简直枉为医生!


    “睡不够八个小时,我会枯萎的。”


    沈灼顶着个乱糟糟的鸡窝头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把他的睡衣都蹭歪了,脖子那露出一大片。


    于是他伸手揪了揪,企料某人得寸进尺,色胆包天,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一只手伸进他的睡衣里,对他动手动脚。


    “别闹了,快睡觉吧。”


    他无情的把某人的心思扼杀在摇篮里。


    换来了一声不满的闷哼。


    “要珍惜时间,知道吗,我已经做好了一整天的计划,等你起床,我们就一起去超市买菜,然后你做饭,睡午觉的话……看你,我都可以,当然,我们也可以一起看个电影,下午,我需要开个视频会议,四点结束,依旧是你做饭……晚上的话,”


    “京墨,别说了。”


    “我知道了。”


    不开心,他觉得我讨厌了?


    是的,姑且算他的不是,因为沈灼一直有点儿起床气。


    “又委屈了?我的亲亲京墨大宝贝!”


    沈灼总能很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情绪,即使是在眼都睁不开的状况下。


    每当这时候,他就会收获一个很肉麻的称呼。


    吃准了他会不好意思。


    “没有。”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知道了,你才没有呢。饿了吗?想吃什么,我去做。”


    “不用,再睡会儿吧。”


    沈灼的忙他都看在眼里,身为医生,昼夜颠倒是常事,这周事情多,一共才将将睡了三十五个小时,天天顶着他那两个大黑眼圈四处晃荡。


    累是真的累,还要费心力迁就他。


    “不睡了!”沈灼从床上弹起来,然后把坐在床边的苏京墨搂进怀里,“比不上和你相处的时间珍贵。”


    “是我不对……这周忙了些,都没时间和你好好的待在一起。那么今天,我们一定要好好的度过,绝对不能浪费!”


    油嘴滑舌。


    “行了,撒开我,”苏京墨把他的手拍下去,“快点去洗漱吧。”


    “收到!长官!”


    等人走了,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笑。


    沈灼在刷牙,苏京墨一个早早就收拾妥当的人,就倚着墙看他。


    沈灼透过玻璃看他,时不时地冲着他笑,嘴上全是泡沫,傻死了。


    他也傻得很,笑得这么奇怪干什么?


    “等……等,等一下。”


    沈灼捧着他的脸,呼吸打在他的脸上,“等不了。”


    他们交换了一个薄荷味的吻。


    苏京墨手撑着墙,身后人用牙齿慢慢的磨着他的耳垂,轻微的刺痛感在温热的环境下,很难察觉出来。


    苏京墨自认为他是一个不怕疼的人。


    但是某人对此小心的不得了。


    每每午夜梦回之际,他都恨不得让对方把刀捅进他的心脏,最好是对方跟着他一起,鲜血淋漓,痛到极致。


    最好是痛到无法呼吸,痛到死。


    这样的爱才算刻骨铭心,深入骨髓。


    或许他就会结束这种无时不刻不在折磨他的不安感。


    他讲过,讲之前怕沈灼觉得他疯了。


    他本来就疯了很久了。


    是沈灼,是沈灼拉他出来,又把他推了回去。


    沈灼得为此付出代价,跟他一起痛苦。


    可是,他怎么看起来比自己还疼。


    那天晚上,沈灼把手放在他的左胸口,光是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就已经泪流满面。


    他说:“苏京墨,你不能这样……我怕,我是真的怕,”


    “都怪我,都是我的错,苏京墨,你必须好好的活着,让我一辈子觉得亏欠你,一辈子良心难安,你要看着我。”


    “苏京墨,我会永远永远陪着你,直到老,直到死。我会给你我所有的爱,给你很多很多的爱,给到你觉得足够,直到你觉得不需要了。”


    他忘了他是怎么回应的了,隐约记得,他好像笑了,笑得很潇洒,他赢了不是吗?


    在这场爱恨里,他赢得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他终于赢了。


    沈灼伸手给他擦汗,又亲了亲他,把他从回忆里重新拉回了现实。


    “我们苏总今天怎么不点菜了?想吃什么,小的必定使命必达。”


    沈灼笑起来格外好看。


    “我要吃鸡蛋羹。”


    “好嘞。”


    “还要喝小米粥。”


    “OK。”


    “重来,我要喝你煲的汤。”


    “可以啊。”


    “不是很麻烦嘛?”


    沈灼每次煲汤,不下两个小时。


    “千金难买我们苏总高兴。不过是煲个汤而已。”


    “我开玩笑的,喝小米粥就可以了。”


    “真的吗?”


    “真的。”


    沈灼盯着他不说话,盯的他心里发虚。


    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好吧,我是想喝你煲的汤。”


    沈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很开心,开心的冲上来亲了他好几口,他每天哪来的这么多开心的事?


    奇怪的人……值得被写进观察手记里好好研究研究。


    苏京墨一向效率高,说写就写。


    还为此特地买了个很好看的本子。


    在扉页上郑重其事地写下了几个大字。


    该写些什么呢?


    貌似想写的太多,又貌似没什么好写的。


    于是苏京墨决定从客观事实开始写。


    这一写起来,就有些滔滔不绝了。


    其实有很多事情,沈灼不知道,他也没打算说。


    不过,如果,被写进里面,就算哪天被主人公发现了,也不关他的事。


    距离他第一次做那个梦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了(没错,他定性成了一个噩梦)。


    梦里的沈灼是个十足的小人,坏的要死,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所以两年前,苏京墨的第一反应是要把那个沈灼给扔进大海里喂鲨鱼。


    但是秉持着公平公正的原则。


    苏京墨回国之后,再三思考,还是决定给即将被处死的人一个机会。


    看他是不是真的跟自己梦里一样。


    于是他根据自己已知的信息开始找人。


    现在的他……应该在厂里打螺丝。


    结果跑了好几个电子厂的苏京墨,没找到人。


    难道是出了差错?


    他开着车,脑袋里一团浆糊,想得太多,就容易发生意外。


    他不小心撞上了辆车。


    从他的视角看是这样的。


    他得赔钱了。


    赔钱的数额根据受害人的伤势和情况而定。


    他追尾,全责。


    赔就赔吧。


    反正他有钱。


    意识模糊不清的状况下,有股温热的东西流下来,他一摸,看了会儿自己手里的殷红的血,后知后觉到,原来自己也受伤了。


    于是他伸手想去揪自己的口罩,憋得慌。


    就在这时,沈灼从天而降。


    大喊着“我是医生!”冲破人群而来。


    天降神兵一样。


    打开了他的车门,把他从车里拖了出来。


    天好蓝。


    他努力瞪大双眼,想要看清这张熟悉的脸,可惜阳光太刺眼。


    他被推上救护车的时候,只来得看清了了他脖子上挂的工作证。


    沈灼……


    哪个沈灼?


    怎么当起了医生?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于是苏京墨很迅速的就排查到了他所在的医院。


    好几次打着治病的名头,路过他的诊室。


    “喂!你走路能不能看一下啊!”


    又不小心撞到了人,是个年轻小护士。


    “好了,你先去忙,这里交给我。”


    又是他。


    那个沈医生。


    沈灼拉开小护士,蹲在地上开始捡散落在地的材料,手骨节分明,指甲剪得很干净。


    边捡还边跟他说话,“您别介意,院里新来的小姑娘,性子急了些,这些材料又急着要……您刚才没撞疼吧?”


    沈医生戴了个银框眼睛,戴着口罩,但能看出来,他说这些的时候,是笑着的。


    “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吗……”


    “什么?”


    “没什么,真是不好意思了。”


    他把自己手里的那一叠递给对方,沈医生伸手接过来,略微理了理,“好了,那我先走了?我是心内科的沈灼,有事可以在找我。”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出来的了,只记得当时是个久违的好天气。


    ……


    后来,就是他从周围人的口中不断的听说沈灼。


    他知道了了一些跟他的梦里截然相反的事情。


    原来,他的高中没那么无趣。


    原来,他那时候就认识沈医生了。


    原来,他认识的沈灼,不是坏人。


    为了确认,他派人把沈医生的生平查了个干干净净。


    厚厚的一沓,就放在他的桌子上。


    里面关于他的东西,被抹得干干净净。他们的那两年,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


    他不死心,打电话给旧识。


    旧识单方面跟他不太熟。


    他才知道,他和沈灼,原来曾经不仅仅是同学,是同桌,还是恋人(打个问号)。


    他是个很严谨的人,为了这点儿疑问,找了无数个人。


    却都没有确切的答案。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关系不一般,但又没有人可以笃定的告诉他真相。


    于是,他精心策划了他们的重逢。


    阔别十年之久。他们之间还是原样吗?


    沈医生还是老样子,每次见他,总是在加班。


    他很开心。


    沈灼还是老样子。


    没错,这次他真的想起来了。在关了对方将近一个月之后。


    有点儿心虚。


    但更多的是庆幸,庆幸,此沈灼非彼沈灼。


    坏沈灼带给他的情感,被岁月冲淡了,留下的只有对沈医生的爱恨而已。


    他终于明白,只有靠近沈灼才靠近幸福。


    沈灼不再是困住他的噩梦,而是此生唯一的初恋。


    苏京墨在本子上写下这段话,随即再次合上了本子。


    难得的休假,让他们久违的能够长时间腻在一起。


    他们跟所有的普通小情侣一样,逛超市,一起压马路,一起看电影,脑袋凑在一起抓娃娃。


    “你幼不幼稚。”


    沈灼一手一个娃娃,看了看,并且直接送到他的眼前,“哪里幼稚了,多可爱啊!”


    沈灼一路上叽叽喳喳,热情洋溢,倒着走路。


    从来不看路。


    “小心!”


    沈灼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一阵风呼啸而过,一辆小电动车“唰”的一下飞了过去。


    他刚站稳,沈灼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絮絮叨叨,“你怎么不看路呢,撞到怎么办?还好我眼疾手快,反应灵敏,英勇无比,刷的一下就给你扽过来了。”


    过了会,沈灼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


    “苏京墨小同志,没有我你该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这世界上是没有人离了另一个人活不下去的,傻子除外。


    这一直是苏京墨的信条。


    直到,沈灼跟他说,我的心脏只比你多跳动一刻。


    原来傻子就在他眼前了。


    “哎!前面我没看错的话,是不是有个买红薯的老爷爷!”


    “现在天这么冷,我们去买两个回来吧!”


    沈灼不等他反应,就拉住了他的手。


    在这么多人的大街上公然拉手会不会不太好?


    他是个脸皮薄的人,总有顾虑。


    有人丝毫不觉得有问题,热乎乎的手掌把他攥得紧紧的。


    他突然想起来,对方曾经说过,永远不放手,怕他有朝一日跑掉。


    他心里明白是真的。


    沈医生其实失眠很严重。


    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有时候,沈医生坐在阳台上发呆,他就坐在床边抽烟。


    他一直以为,这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是,后来,沈医生发现了这一情况,再也没半夜偷偷跑到阳台上去过。


    据沈医生本人所言,是因为烟很难戒,而且对身体不好。


    耳边的风声很大,却又掩盖不住剧烈跳动的心脏声。


    风吹起了沈灼的大衣后摆,苏京墨被他拉着,两人在阳光下奔跑。


    一如往昔。


    沈医生,沈灼,我的沈灼,数十年如一日的少年意气。


    倘若爱真的是迷信,那么他愿意永远偏执下去。


    第55章 病弱凤凰男16


    没人敢再上前,火把慢慢的被点起来,乌蒙蒙的天空,仿佛被这些火把所照亮。


    倪山霸这个傻叉打定了主意要烧死他,用来捆他的麻绳也是粗的可以,他用手里的铁片割了半天都割不动。


    随着火苗一点点的顺着木柴舔上来,火势渐渐的大起来,热气烤的他的脸通红,他手心出了汗,几乎握不住刀片,等到火焰燎到他的衣袍角时,楚文州心一横,猛地一沉,刀片啪叽一声掉了下来。


    “……”


    他爹的,天要亡我。


    真就这么被烧死也太没排面了,楚文州来不及想太多,猛地胳膊一挣,绳子顺着胳膊脱落,他心里一喜,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也被死死绑住,动弹不得,而他刚才的大动作也引起了倪山霸的注意。


    “臭小子!还想跑,你就算不被火烧死,我就活生生打死你!”


    楚文州抿着唇,额头冒着汗,火舌已经到了他的小腿,他甚至幻听到了“嘶嘶——”声,艹,我要是真死在这里,岂不是要成为这游戏的笑柄?


    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见那人已经放弃了挣扎,倪山霸抱着胸膛,终于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了,转而看向了被押在一边的杜兰,骂骂咧咧道:“臭婊子!你哭什么,一会儿就轮到你了。”


    杜兰看都不看他,只是望着那团火流泪,她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助的干嚎。


    倪山霸半蹲下来,强硬的逼她看着他的脸,语气不善,“我都没舍得怎么动你,我对你这么好,你是怎么想的?”


    “我那个死了的娘说,以后娶了媳妇要对媳妇好,你不是我的媳妇吗?我对你不好吗?”


    倪山霸的大手钳着她的下巴,她直视着倪山霸的眼,竟然从她的眼里看出了些真诚的疑惑,她觉得好好笑,真的好好笑。


    于是她伸手尝试去拉他的衣角,无声道:“放了他,我跟你好好过,好不好?”


    倪山霸看懂了,于是他起身,狠狠的踹了她一脚,“什么东西?!”


    杜兰倒在地上,侧着脸倒在土上,她想起自己刚被绑来的时候,那点儿因为男人随意施舍的好就动摇的心,甚至连自己的腿伤都还没好,她就可以先一步她的身体而忘记了疼痛。


    不可以这样……


    杜兰感觉意识昏昏沉沉的,眼睛快要睁不开了,那是幻觉吗?她首先感受到的是她身下土地的颤动,随后山下的火光好像烧了上来,那是什么?


    恍惚间,有人先于那之前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把她扶了起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一声巨响,对面的倪山霸应声倒地。


    楚文州这些天都在搞研究,还差一点儿,他也不确定到底好不好用,万一走了火,把自己炸死怎么办?


    但他手里举着火铳,对面的倪山霸痛苦的倒在地上,他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但是解决了一个,一众土匪见老大死了,马上就把他团团围住了。


    倪山霸当了这么多年的山大王,在山寨里的威信还是不容小觑。


    山生站了出来,暂时的拦下了众人,有人指着鼻子骂他,“该死的叛徒!”


    他充耳不闻,同楚文州面对面。


    “你说的,有朝一日,天下政通人和,官员清廉,百姓人人安居乐业,都吃得上饭,是真的吗?”


    楚文州点了点头。


    山生挡在了他的面前,山生的做法相当一部分动摇了众人的决心。


    就在此时,火光冲天,马蹄声响起,寨子们被破开,众人等看清之时,皆拿起了武器抵抗,他们同官府不共戴天,死也不从。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楚文州,山生转身,脸上是未平的惊慌,“是你喊来的人?你骗我?”


    楚文州一手揽住杜兰,毫不心虚的摇了摇头,“我完全不知情,不关我的事。”


    山生只得先离开他,指挥众人抵御来人。


    但奈何来人气势汹汹,他们还没做好准备就被冲散了。


    漫天火光与刀剑相撞之声中,他一眼就看清了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那个人,单手握住缰绳,单手拿剑,颇有横扫万军之势。


    迫于形势,暂且难以相认,却没想到对方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愣了片刻,随即驾马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楚文州闪开,听清了他的命令,“剩下的人,同我去找太子殿下!”


    楚文州愣愣的站在原地。


    莫名的喊了一声,“李兄!”


    赫连岐并未回头,反而是李三看到了他,见他还拖着一个姑娘家家的,好奇道:“沈雁?你怎么在这里?你另一只手里拿的是什么?”


    楚文州一手拎着火铳,随口道:“没时间解释了,先跟我救人。”


    李三扭头环视四周,土匪们基本都被控制住了,于是他吩咐几人先把他们两个带走,“那你可知道太子殿下现在在何处?”


    楚文州毫不犹豫的指向北边,“好像是在那边!”


    他刚想趁别人不注意溜回去,就见有三个侍卫过来帮忙救人,还相当热心肠,“这位兄弟你也是被土匪绑架来的吗?你家住在哪里?哥几个先送你回去!”


    “……那个不用了。”


    楚文州推拒了,心里止不住的犯嘀咕,这下他该怎么办?


    不料,几个人还以为他家里人都被土匪残害了,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没事儿,到了衙门,把这些土匪统统关起来,定还你个公道!”


    楚文州看了看拍着自己肩膀的那个相貌周正的小伙子,“多谢了。”


    他走在路上,时不时的回头看向山寨的方向,他们万一找不到他人会怎么样?是干脆当他死了,还是失踪了?


    他该怎么回去啊?


    楚文州只觉得自己头都大了。


    ——


    “禀告将军,人都在这里了,没有发现殿下的身影。”


    那些被劫掠的财宝和人都找到了,此刻正站在一起,哭天喊地的。


    赫连岐看过去,发现都是些不会武功的人,不免皱了皱眉,江州这么远,又乱,竟然连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都没有。


    身为太子殿下,混的可真是窝囊。


    他一个个看过去,确实没有那张熟悉的脸。


    这是李三牵着马走了过来,“侯爷,我刚才看到了上次我们在王都碰见的沈雁。”


    “沈雁是谁?”


    “只是一个过路人。”


    沈雁的出现引起了他的警觉,“他怎么会到江州来,把人抓回去,好好问问。”


    李三知道自家正常版的侯爷暂时不会回来了,于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是!”


    赫连岐不相信他不在这里,说不定就在寨子里的某处,“来人,去仔细找找!”


    等手下把山寨上上下下翻了个底朝天,仍然没有发现太子的半分踪迹。


    随着手下一个个的禀告,赫连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吩咐手下,把所有人都带回去严加拷问,务必要问出太子殿下的下落。


    赫连岐站在原地,目光扫过尚带有余温的木桩,李三适时出现,“手下人刚才问过了,他们的大当家酷爱此类烧人的酷刑。”


    “在我们来之前,被绑在这里的人是谁?”


    赫连岐捻起一块黑乎乎的石块。


    “好像是一个外来的,说是本来是大当家的救命恩人,结果跟大当家的压寨夫人搞在一起了,惹恼了他们大当家,火点了一半,结果人跑了,不知道去哪里了。”


    “压寨夫人……她在哪里?”


    “我们刚才抓的人里,好像没有这个人……等一下!”


    李三想到了什么,猛然停下,赫连岐瞥他一眼,“怎么了?”


    “那两个人,那两个人,不会就是沈雁和刚才那个姑娘吧?”


    “沈雁?”赫连岐一天晚上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怎么又有他的事?”


    李三不尴不尬地笑了笑,“我们之前见过的,我觉得他人还、还挺好的。”


    赫连岐狐疑地看他一眼,“一面之缘你就随意相信别人,你的脑子让狗吃了?”


    李三不语,看向自己眼前的架子,一个不太好的猜测从心里凭空冒出来,下一刻,那个木架子就被赫连岐踹塌了。


    “死要见人活要见尸,一个活生生的人凭空消失,哪里有这种事情?”


    李三深以为然的默默远离,还是离不太正常的侯爷远一点。


    他们一行人刚刚到了盂县的县衙,盂县的县太爷正在忙着招呼他们一众人,赫连岐也不好不给面子,一顿饭下来,勉强算是宾客尽欢,等吃完了酒,县太爷突然提了一句。


    “这太子殿下,三日前就传了口信,看时间应当同侯爷差不多时间到,眼下怎么还不见人。”


    “这附近最近几年有山匪猖獗,太子殿下怕不是……”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哪个不长眼的山匪敢拦?”


    本是随口一提,大家都是象征性的敷衍两句,毕竟都知道,这位年少有为的少将军和太子殿下不对付。


    周围人怕他生气,纷纷打着圆场,县太爷自觉失言,自罚几杯,就在这个档口。


    赫连岐突兀的从首位站了起来,“有些事需要处理,失陪!”


    这下众人哪敢再继续,于是就追了出来,正巧赶上探子来禀告,“禀告将军,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被山匪劫持了!”


    第56章 病弱凤凰男17


    于是众人眼睁睁的看着,平日里同太子最合不来的赫连岐,二话不说直接翻身上马,其间给了一个眼神,众人还在发愣,副官就心领神会,马上去召集人马。


    县尹也反应了过来,忙催促着把县里的守卫叫来,等人到齐了,赫连岐已经策马狂奔不见人影了。


    等人走了,年迈的县尹腿软倒地,被身边人扶起来,“大人,你没事儿吧?”


    县尹呆呆的望着远方,“你说,太子殿下出了事,我这官职还保的住吗?”


    “大人,别管那些有的没的了,你的项上人头能保住就不错了。”


    扶着县尹的小吏实话实说。


    县尹顿觉无力,两腿一蹬,直接晕了过去。


    等一众人浩浩荡荡的回来之时,县尹已经醒了,他站在大门口,翘首以盼,等着迎接太子殿下,可是结果却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从队头看到队尾,没有一人是太子。


    县尹两眼一黑,差点儿又要晕过去。从马上下来的赫连岐微微施力,拖住了他的后背,“大人,太子殿下现在下落不明,可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呀。”


    眼下之意是,你的好日子即将到头了。


    “我已修书一封各自送去了王都和江州刺史处,接下来的事情,还是找到太子殿下为先。”


    这句的意思是,马上就有各路人马要来问他的罪了。


    ……


    一叠奏折被掀翻在地,凄惨的躺在光滑的石板地面上,映照出下官的无措,以及上首梁王盛怒的脸,他质问左右,“怎么回事?太子的暗卫呢!这么多人怎么还能叫山匪抓去了?!”


    跪在地下的正是暗卫统领,“回……回陛下,上一次太子紧足之时,暗卫就,就被派遣至别处了。”


    “那侍卫呢?他身边那么多人就没个顶用的!”


    “回陛下,当时人手紧缺,所以随行的,只是些身强体壮的普通人……”


    真实的原因是,他们以为太子失势,懒得调派人手,随意敷衍了两下,勉强凑够了人手。再者,太子的仪仗,一到江州就会有人来接,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少给朕胡扯!”梁王怒极反笑,“去!把操办这件事的人都给朕叫来,朕今天必治他们一个罪!”


    “是!”


    眼下殿内只剩下了两个人,梁王看见他在那里跪着就心烦,“你给朕滚出去。”


    “是,臣告退。”


    等殿内重归寂静,梁王随手拿起茶喝了一口,“呸!什么破茶叶,这么难喝!周福海!”


    周福海揣着手从殿外进来,劈头盖脸的挨了一顿骂,“带上这个破茶叶一起滚蛋!”


    周福海收起桌上的茶具,赶紧告退。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陛下心情不好,毕竟收到江州传来的书信至今,东宫太子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此事虽然陛下下令不许人知晓,可是总有各式各样的渠道传播。


    知道的人,或喜或悲。


    二皇子楚承安得知这个消息,高兴的连饭都多吃了两碗。


    混蛋太子终于要完蛋了,要是死了就更好了,太子就轮到他做了。


    反观凤仪宫内,上下都静悄悄的,德妃刚刚来过,明面上劝她想开一点儿,实则话里话外都在嘲讽她,宇文皇后也懒得给她什么好脸色。


    随意打发她走了,这才斜靠在贵妃椅上,让月姑姑给她揉着太阳穴。


    “娘娘,这样有好一些吗?”


    宇文皇后抬手覆在月姑姑手上,把她的手牵了下来,月姑姑弯下腰和她对视,


    “月姑姑,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宇文皇后语气沮丧,头轻轻地靠在月姑姑身上,“皇帝有意扶持高相国来牵制叔父他们,先皇后的胞弟如今风头正盛,我的皇儿年少早夭,如今衡儿又下落不明,消息全无,我该怎么办呢……”


    “娘娘——你是皇后,皇后总是有对策的。”


    月姑姑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迟迟长不大的孩子。


    “月姑姑,”宇文皇后轻轻的把头靠在月姑姑怀里,又在触碰到对方的神色时,猛然清醒过来,拿出了皇后的仪态,“你说的对,本宫是皇后,只要治理好后宫,总归不会出什么大乱子。本宫得撑起来,撑着等衡儿回来。”


    月姑姑脸上是一片欣慰,“娘娘能这么想就很好。”


    “你好久没有叫过我小姐了。”宇文皇后突然说。


    “娘娘又说笑,你已经出阁多年了。”


    宇文皇后垂下眼,双手搭在膝上,发了一会儿愣,半晌,神色不耐地挥了挥手,“你先退下,本宫自己静一静。”


    月姑姑乐于看见她这副样子,于是欣然退下。


    宇文皇后看在眼里,却失去了计较的力气,双目呆滞,浑身气力都像被抽走了似的,勉强直起的身子又瘫了回去。


    她的一生都被埋葬在这里了。


    宇文皇后拔下自己发间的金簪,使劲握住,直至自己的手掌心鲜血淋漓,才缓缓松了劲,金钗滚落在地,在寂静的大殿发出一阵无助的悲鸣。


    你若是仔细看她的双眼,就会明白,她的内心仅有的一些东西在坍塌,透露出些许疯狂的意味来,不死不休。


    ——


    楚文州知道现在都在找他,但奈何他现在正顶着自己的原装脸,和赫连岐这尊大佛纠缠不休。


    赫连岐不知道为什么,执着于紧盯着他不放,就认为他身上疑点重重,同太子失踪脱不了干系。


    虽然这么说确实也对。


    楚文州举起手,不知道第几次发誓:“我发誓,我真的和那群土匪不是一伙的。”


    赫连岐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举起他那个破鞭子威胁他,“你要是再不说实话,本侯就斩了你。”


    苍天呐!大地啊!


    “我该说的都说了,信不信由你。”


    赫连岐冷哼一声,“骗子。那群被抓起来的山匪,可是那你当自己人看待。”


    “……我这个人就好交朋友。直白点说,我只是为了活下去罢了。再说,我骗你做什么?明明是你骗我在先,说什么你叫李一,原来大名鼎鼎的赫连将军,也会撒这种拙劣的谎。”


    楚文州不满地蹬了蹬腿,赫连岐视线下移,正巧看见他腿上面目可憎的伤口。


    “你先把我放了,好歹我们之前也算是有渊源,我也不是很介意你骗我,毕竟出门在外,也不是不能理解。”楚文州看着眼前这个不讲理的人,试图唤醒他的良知。


    “区区一面之缘。我凭什么相信你,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你连为什么突然从王都出现在江州都解释不清楚。”


    赫连岐平静叙述道。


    此人形迹鬼祟,不像是什么好人。


    不管他之前是不是见过,那也一定是对方有意接近,真是心思深沉。


    李三从外面走进来,看见里面的场面先是惊了一下,好在是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侯爷,这个东西我试过了,威力很大,但是很快就不能用了,原理不清楚。”


    楚文州抬头一看,这不是他花了几天做出的简陋型的火铳吗?


    赫连岐把东西拿过来,摆弄了一会儿,问他:“这是你做的?”


    “嗯。”楚文州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怎么做的?再做几个能做到吗?”


    赫连岐问。


    “你想得美!”楚文州手还被绑着,他罕见的生气,“想都不要想。这可是我的秘密武器。”


    赫连岐略微抬头,叫李三给他解绑,楚文州可算是重获自由,甩了甩自己麻了的胳膊。


    楚文州自认为十分了解赫连岐,没成想还是在他这里栽了跟头。


    “做也不是不能做,”他说。


    “哦?”


    赫连岐一听,来了兴趣,直接了当的问,“什么要求尽管提。”


    “什么要求都可以?”


    楚文州眯了眯眼,直直地盯着赫连岐。


    李三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从楚文州身上看出了些不同寻常。”沈兄,我相信你是个好人。这种东西要是能大规模的应用在战场上,到时候我们同匈奴作战,优势可就大了,这可不是件小事……这可是为国为民的大事!”


    李三说着说着把自己给说激动了。他是亲眼所见,所以感触更深,他相信这个大有所用。


    赫连岐同样也是这么想的,倘若他真的对这方面有大用处,一些小问题,他可以选择性的忽视。


    “只要你答应,我就暂且不追究你。”


    楚文州摊了摊手,显而易见的不满意,“赫连将军,实话说呢,我也没什么大抱负,就想做一个富贵散人,你追不追究我,总归是没有证据,定不了我的罪。”


    “那你想要什么?”


    “官职还是名望。你想要什么?”


    赫连岐步步紧逼,“我不相信,你真的就像看起来那样无欲无求,你从土匪寨子里跑出来,应该感触颇深吧?你能救下那个姑娘,还有更多人呢?你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


    “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看在它的面子上,答应你。”


    楚文州心里早有打算,但还是装出一副在沉思的样子。


    “那……”


    赫连岐等着他的下文。


    “我要跟着你。”


    相当铿锵有力的一句。


    第57章 病弱凤凰男18


    跟什么?跟谁?


    楚文州见说完之后周围就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跟在你身边,当你的幕僚,不知道少将军收不收我?”


    赫连岐一时语塞,李三也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在下对赫连将军敬仰无比,奈何身体不好,上不了战场,只得另辟蹊径。”


    楚文州自带三分病容,说这话倒也情有可原。


    “只是……”赫连岐没有过多言语,只是从上到下开始细细的打量他。


    楚文州对于他的目光接受的相当坦然。


    【宿主,你又搞什么幺蛾子?】


    【既然上天让我抽中了这个技能,就一定有他的意思,我这叫天选的间谍,知道吗?】


    系统看他个人面板上堪堪剩下二十天的倒计时,认识到自己的宿主可能是个赌鬼。


    【宿主,你这样会跟原主的心愿背道而驰。任务完不成,会有惩罚。】


    【相信我好了。】


    楚文州信誓旦旦。


    楚文州其实心里也没底,但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他可以手搓出这种武器,一但为他人所用,会带来很多不可测的后果,赫连岐会背地里解决掉他。


    保命要紧。


    “你就没什么别的要求了?”赫连岐面色不自然,问了句。


    “当然有。”


    赫连岐听到这个回答似乎松了口气,神态放松下来,“说来听听。”


    “在下呢,不喜欢在研制东西的时候被人随意打扰,大人最好给我找个单独的地方,不要来打扰我。有事请先给我写信联系。急事也不可以直接上门。


    也不要找人来监视我。你倘若不放心我,大可以另请高明,但是这种东西,我相信,你在大梁找不出第二个人。”


    还有,我得四处去搜集材料,常不见人,你可能会找不到我。”


    楚文州此时拿出了十足的姿态。


    赫连岐皱起眉,“那我怎么保证你一定效忠于我?”


    楚文州举起手,许诺道:“你只管放心,最迟两个月,我肯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经过并不激烈的讨论,双方总算是达成了共识。


    小命算是保住了。楚文州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匆匆忙忙进来一个小侍卫过来在赫连岐耳边耳语两句。


    然后赫连岐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楚文州心里一阵紧张,开始回想自己还额外做了些什么事。


    他对赫连岐的变化相当敏锐,面对十分棘手的难题时,会不自觉地嘴角向下,下意识的摩挲手指。这些动作都相当细微,是楚文州观察相当久的结果。


    赫连岐不知道对面的人心里想的什么事,现下觉得他多少有些碍事,刚看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人就做了个揖,称自己有事告退了。


    赫连岐起先是有些好奇,眼下更添疑惑。


    是巧合吗?


    “侯爷,我们走吧。”


    赫连岐把那点儿思绪暂且搁置,“走。”


    楚文州出了衙门,刚在心里暗自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叫赫连岐都这么不淡定。还没想明白,迎面就撞上了个人。


    “唔——”


    楚文州练练后退几步,看清对方脸时,惊讶道:“杜兰,你来这里做什么?”


    杜兰胳膊上挎着个篮子,脸上划过一丝苦笑,拿另一只手在空中比划。


    有些楚文州没看懂,“你来看谁?”


    杜兰又比划了一边,发现他还是不懂,无奈的塌了塌肩,换了个方式。


    “你让我别乱打听?!杜兰!完蛋咯,真让人伤心。”


    楚文州夸张的用手捂住胸口。


    杜兰掩唇无声的笑了会儿,然后就伸手指了指他身后,意思是她现在要进去了。


    楚文州忙点头,“快去吧快去吧。”


    杜兰这段日子,一直和他住在一家客栈,对他照顾有佳,他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于是想趁现在问问杜兰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回头给她带一份。


    结果一阵吵嚷声出现,他转身,就见素衣钗裙的杜兰被两个小吏拦在了外面。


    起先他还以为是因为杜兰要看的犯人性质特殊,不轻易叫人探视。再一看,就发现了不对劲,两个长得像老鼠的小吏,一直凑她很近,四双眼睛一直滴溜溜的往杜兰身上看。


    岂有此理。


    楚文州想也不想就往前走,因此正好看到杜兰后退一步,甩起篮子,一人给了他们一脚。看起来力度还不小,最起码两个小吏都没想到,踉跄了几步。


    “你!”


    等他们刚站好,楚文州就凭空出现在了杜兰身后,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下巴微抬,“怎么?你们要对我妹妹做什么?”


    两人认出他是刚才从赫连将军处出来的那人,手也放下了,人也不猖狂了,“哎呀,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这是舍妹,多有得罪了。”


    楚文州笑眯眯的开口,“要这么说起,我还要替家妹给二位道歉,家妹虽说顽劣,但是力气小极了,二位应当没什么事情吧?””


    “是是是。自然没什么事情。”


    楚文州带着人走了,两个人才捂着腿呲牙咧嘴,“吃什么长大的,姑娘家家的力气这么大。”


    “你丢不丢人?”


    “你不也一样!”


    楚文州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真没想到啊杜兰,力气不小,亏我还担心你。”


    杜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篮子往自己怀里抱了抱。


    “这样吧,不管你去看谁了,我就在外面等着你。”楚文州说完就跟根柱子似的杵在了牢房门口,等着她进去。


    杜兰点了点头,张开嘴,无声道谢。楚文州摆了摆手,示意不是什么大事,犯不着这么客套。


    人进去了,楚文州在原地站了会儿,牢房内常年不见光,阴森森的,他也没什么好干的,就抱着手蹲下,随意捡了根木棍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


    过了会儿,有个黑影投下来,楚文州以为是杜兰,头都没抬,“这么快,那我们走吧!”


    刚扔下木棍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这才发现并非杜兰。


    “赫连将军?我刚才还以为是……”


    “院子找好了,到时候会有人带你过去看的。”赫连岐开口。


    “哦,这样啊,多谢了。”楚文州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


    “你在写什么?”赫连岐低头看,楚文州相当“不刻意”的把脚盖了上去,重重的在地上擦了擦,随即抬起头来,歪着头说:“没什么。”


    把他这一系列动作尽收眼底的赫连岐:“……”


    人倒是有趣,会睁眼说瞎话。


    刚才起身起猛了,楚文州眼下后知后觉的有点儿晕眩,赫连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他一句也没听清,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整个人被檀香味儿给包围了。


    赫连岐神色奇怪,手比脑子先做出反应,把人接到了怀里,而没有丢出去。


    杜兰两手空空的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两个长相都很养眼的男子就这么抱在了一起,一黑一白,黑色沉稳,白色飘逸,倒也相得益彰,两人衣袖重叠,别有一番意境。


    赫连岐正在张望,恰好同脸上挂着微妙笑意的杜兰眼对眼,空气一瞬间陷入一种微妙的尴尬,“那个,过来帮一下忙,他晕了。”


    听到这话,杜兰敛起笑意,撸起袖子,做好了驮起某人的打算,赫连岐到底还是要些脸,“罢了,还是我来吧,你帮忙扯一下他的头发可以吗?”


    杜兰闻言顺着两人之间看去,楚文州的一缕发丝正浑不知羞的缠在人家的发冠之上,于是她走过去,轻轻的把两人的头发分离了开了。


    赫连岐总算是松了口气,弯腰把人打横抱起,不知为何,心里竟然划过一丝莫名的熟悉感。他低下头,看怀里的那人,长了一张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的脸,并且,这张脸,他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就算是第二次见,这股莫名的熟悉又来自何处呢?


    楚文州实则半路就醒了,但意识到自己身体悬空之后,嫌丢人不肯睁开眼,又忍辱负重的把眼闭上了。


    【好统子,商量一下,下次给我找个强壮的身体,答应我好吗?】


    系统装死,楚文州只能一直连续不断的骚扰他,最后只得了一个句号。


    骚扰完系统,楚文州好容易再次闻见熟悉的味道,却是处在这种境地,心下一阵复杂,却奇异的唤醒了他之前在垃圾星的一些远古记忆。


    楚文州能感受到进入游戏之前的记忆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纱,把他隔开了。赫连岐身上果然有秘密。


    早在上个世界,系统就支支吾吾的不肯告诉他,系统是个笨蛋,大概不知道这种烂俗的剧情早就被他猜出来了。


    楚文州仗着自己身体虚弱,往赫连岐怀里钻了钻,手里还攥着人家的衣角。偏生当事人若无所觉,只觉得怀里的重量变了一些,在一旁跟着全程目睹的杜兰默默把真相咽了下去,并同情的给了赫连岐一个眼神。


    杜兰虽然不能言语,却生了个玲珑心,早在土匪寨子的时候,她就看出来,沈雁虽然是个好人,但鬼话连篇,诡计多端,对于让人喜欢这件事简直信手拈来,现在他显然盯上了这位从王都来的大人。


    赫连岐把人先放到了自己落脚的地方,杜兰去找大夫,眼下就剩下了两人,赫连岐干坐了一会儿,起身几次,又重新坐了回去。


    他先前一直没有收过任何幕僚,因此对于这种陌生的关系,还没想明白应该怎么具体相处。不过,筹谋大计,多几个这种有真本事的幕僚,或许未尝不可。


    大夫很快就来了,把脉的过程中眉头一直紧锁,赫连岐看他表情,有种自己刚收的幕僚下一秒就要挂掉的错觉。


    大夫正全神贯注的投入,就感受到手下的那人动了动,他顺着往上看,病号朝他露出了个笑容,并把手指轻轻地放在了嘴唇上,示意他不要说出去。


    对上那双略带祈求的双眼和脉象尽损的身体状况,一口气就这么被哽在了心口。


    楚文州坐起身,杜兰听到动静,忙凑了上来,给他整了整被子,然后看向大夫。


    大夫看见杜兰担心的表情,又侧过眼,看见楚文州。


    医德和良心在打架。


    “无碍,只是劳累过度,多加休息就好了。”


    大夫说完后常舒了口气。


    楚文州悄悄的合掌表示感谢。


    大夫又说:“不过你身体不太好,得请这位姑娘随我来抓几副药。”


    杜兰点了点头,看了看床上的楚文州,楚文州扯出一个很温柔的笑。


    杜兰被赫连岐拦下来,“我去吧,你好好陪他一会儿。”


    赫连岐的眼神扫过,楚文州心虚的低下了头,“那麻烦大人了。”


    “嗯。”


    屋内随着太阳落山渐渐的昏暗下来,床上的那人正喝着被递过来的黑乎乎的汤药,时不时停下来,咳嗽两声,又不甚情愿的被催着喝完。


    赫连岐静静地站在窗外。


    他向来感觉很准,大夫明显没有说实话,刚才趁抓药的间隙,大夫也只是敷衍了他两句,试图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时日无多,是他自己猜出来的。但究竟还有多久,他拿不准。


    所以,为什么呢?拖着个半死不活的身体,当他的幕僚,另有所谋还是……


    他松开手,手心是一个洁白的小瓷瓶。想了片刻,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楚文州刚放下药碗,看清赫连岐脸上的表情时,扭头轻声对杜兰说:“我和大人有要事要谈,你先去忙别的事情去。”


    杜兰点点头,端起药碗,同赫连岐擦身而过。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情找你?”


    “看来我猜对了。”楚文州略微歪头,笑着看他。


    “那你能猜出来我找你是为什么吗?”


    楚文州沉吟片刻,赫连岐就等着他的回答,他却突然笑出声,“我骗你的,我胡说的,我怎么知道你想做什么。”


    赫连岐也笑了。


    话虽这么说,楚文州的手却紧紧攥着身上盖的被子。


    该来的还是躲不过去的。


    赫连岐走近了,在他面前站定,摊开手,从瓷瓶里倒出来一颗黑色小药丸,递到他面前。


    楚文州不假思索的捻起来,扔进了嘴里。


    赫连岐开场词还没说,愣在了原地,“你不问问我这是什么吗?”


    楚文州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样子,摊开手,不是很放在心上,“左不过是毒药。或者解药。而这两样于我而言,没什么区别。”


    “我不能保证你一定效忠于我,所以……”


    “两个月,你如果拿不到解药就会吐血身亡。”


    楚文州表演了一下惊讶伤心等等若干情绪,但好像还是没瞒过眼前人。


    索性破罐子破摔。


    “我不介意。我乐意为了你去死。”


    满口胡言。


    赫连岐心说。


    第58章 病弱凤凰男19


    楚文州语不惊人死不休,脸上却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一样。


    还好赫连岐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他自小就跟随家里人上阵杀敌,年纪轻轻就承袭侯位,梁国的年轻人一腔热血,誓死追随他的也不是少数。更别提病秧子,就像眼前人,看着蔫不拉几的,而自己拥有强健的体魄,岂不得羡慕死他?


    因此,赫连岐只花了几秒,脑海里想法千回百转,最终十分顺利的说服了自己。


    “好,当我的幕僚就得有这个觉悟。”


    赫连岐干笑了两声,床上躺着的楚文州也附和着笑了两声。


    “那什么,你好好休息,安心治病,这点儿药材钱我还是出的起的。”


    楚文州觉得自己碰上了个傻的,但还是忍不住弯起唇,“那最近这段时间,还请主公不要派人来打扰我。”


    “听你的。”


    赫连岐倒是好说话,大手一挥,派人给他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新院子,安顿下来之后,还真的没再来找过他。


    楚文州慢悠悠地在院子里喝着茶,穿着一身翠绿色窄袖褂子的杜兰推开门走进来,把包好的草药搁在他面前的大理石桌上。


    “多谢杜姑娘,”


    杜兰不言不语,从怀中掏出一册蓝色封底的话本子,一屁股坐在他的对面,就这么看了起来。


    杜兰顶着一头枯黄的半长不短的头发,露出的一节胳膊能看见骨头,很瘦,所以楚文州之前一直想不通,她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后来问过一次,杜兰告诉他,那是因为她从小就下地干活,练出来的。


    杜兰不能说话,要是再帮不上忙,一个女孩子,早早的就会被嫁出去了。


    楚文州撑着头看她,对这个小姑娘不免产生一丝敬意,像一株杂草,不管怎么样都在拼了命的顽强的生长。


    “杜姑娘,这段日子我要出去一趟,一个月之后回来。这个院子,你自己住着也不用怕,有大人安排的人保护你。”


    杜兰放下话本,点了点头。


    楚文州等着她再说些什么,但貌似杜兰什么都不打算说。他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换了身衣服,就这样要出门。临走之前,杜兰仍然坐在原地,他路过时,故意停下,杜兰伸手把那袋没来得及煎的草药递给他。


    “用不着了。”楚文州站在原地,眼神落在上面,轻声道:“我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


    杜兰也不强求,收回了手。


    楚文州顿了顿,还是提起,“你和山生,两个人不要都这么倔。”


    杜兰似乎没想到他知道。


    “我早在寨子里时就看出来了。山生此人,心思颇深,身世坎坷,平心而论,我不希望你跟他掺和在一起。他现在虽然被招安了,但是没什么安身立命的本事,他是会读书不假,但是那不能当饭吃,总不能靠你一个人……”


    楚文州越说越多,说到一半才发现杜兰眼含泪光看着他,楚文州闭了闭眼,又说:“当然了,你喜欢也不是什么问题。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照顾好自己。”


    杜兰点了点头,目送楚文州穿了身黑红相间的新衣服离开。摇摇欲坠的木门“吱嘎”一声,在做最后的挽留。


    楚文州出了地方,去制衣铺子另买了一件衣袍穿上,等到走出门,绕过两条街,赫然已经换了一副面容。


    此刻,技能面板上的倒计时在十八天零五个小时三十二秒停止。


    他此刻不是沈雁,又成为了那个“楚文州”。


    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巡逻的士兵见到他,惊为天人,然后把他带回了衙门。楚文州站在衙门前,豆大的雨滴滴下来,浸入土里,又消失不见,留下一块深渍。县尹本来没当回事,在见到他本人时,喜极而泣。然后赶紧修书一封,送了出去。


    “殿下,下官这段日子找你找的好辛苦。殿下这段日子去哪里了?”


    “记不清楚了,这很重要吗?”


    楚文州淡淡反问。


    县尹忙拍了拍自己的嘴,“不重要不重要,殿下能平安归来就是最重要的。”


    县尹坐立不安,挠了挠头正愁着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楚文州侧头看了眼窗外,闻声开口,“雨越下越大了,一会儿该不好走了。”


    “是是是,下官都高兴糊涂了,在下这就告退。”


    他起身告辞,刚打开门,就冲进来一个小吏,他没忍住皱了皱眉,“怎么这么毛毛躁躁的,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吏抻着脖子,悄悄瞅了一眼坐在矮桌前的那人,又缩回脖子,回道:“启禀大人,定远侯来了。”


    县尹下意识的回头,殿下长发随意披散至后肩,只用一根白色发带轻轻束起,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棱角,格外的良善,即使是面对众所周知的相看两厌的仇人,依旧面不改色,轻轻翻动手腕,倒了杯新茶。


    “愣着作甚,孤同赫连将军也是好久不见,不打算给我们留点时间叙旧吗?”


    县尹回过神来,拉着小吏退下了。


    雨势已经模糊了窗外的景色,恍惚间能看到一片红色的身影,楚文州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叹了口气,起身去推门。


    就在这么个空档,让他和一身水汽撑着伞的赫连岐打了个照面。水流顺着屋檐而下,又顺着蓝色的油纸伞倾斜而下,楚文州闪身让出一个道,赫连岐收了伞,不言不语的径直走了进来。


    “赫连将军,近来可安好?”


    楚文州一开口,赫连岐心里的那点怀疑就像风似得被轻轻吹散了,这番惺惺作态的语气,除了他本人还能有谁。


    “殿下不在,自然一切都好。”他回答道。


    “呵,”楚文州在他背后关门,轻笑出声,“阿岐还是一如既往的爱说笑。”


    此番略带亲昵的称呼一出口,楚文州就觉有人的眼神如刀,恨不得刺穿他的后背。


    “别这么恶心的称呼我,我们没有熟到这种程度。”


    赫连岐怒目而视,随即一掀下摆,湿哒哒的就坐到了软塌之上,楚文州刚才坐的位置对面。


    从他的视角来看,赫连岐束了一个发冠,额前的碎发被雨水微微打湿,发丝粘在他的侧脸上,一席红衣,衬得整个人肤白胜雪,张扬无比。像个富家公子,任谁也猜不出,他就是传闻中能止小儿夜啼的黑面阎罗。


    楚文州脸上一直挂着笑,奈何有人看他不顺眼,连带着看他的笑脸更为恼火,他于是更加觉得好笑,于是默默的把那杯新茶推到赫连岐的面前。


    赫连岐只是瞥了一眼就转过眼神。


    “这是雨前龙井。”


    他预料到可能会碰上,特地从宫里带出来的,折折腾腾,刚刚托手下去赃物里翻出来的。


    他本以为对方会问自己这段日子去了哪里,但是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想再更深入的聊一些东西。


    “赫连将军,赈灾粮食已经顺利到达了,你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为何还一直守在盂县迟迟不动身?”


    “……”


    楚文州也没再继续问,反而自顾自的说起来,“耽搁了几天,盂县的情况不是很严重,有县尹在就足够应付了,我打算明天就出发去武城。”


    “直说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赫连岐手指轻扣桌面,嘴笑漾出一丝心知肚明的恶劣的笑意。


    “我需要你派人保护一个人。”楚文州大致说了一下,赫连岐听过这个人,“山生?那个土匪,他身上有什么价值,值得你这么看重?”


    “你帮不帮?”


    “倒是简单,可是太子殿下……”赫连岐上半身前倾,一双眼直直地盯着他,眼瞳微微颤动,“拿出些你的诚意来。”


    楚文州也不躲,两个人的呼吸都缠绕在了一起,他视线下移,轻声道:“我能活生生的站在你的面前,不就是我最大的诚意吗?”


    楚文州说得是他几次三番下毒的事情。赫连岐听懂了,失望的瘪了瘪嘴,“没意思。”


    “你的病怎么样?有好转吗?”


    赫连岐患有梦魇之症,几乎成了人尽皆知的事实,但是,没有人会主动在他面前提起。谁没事闲的招惹活阎王,偏生楚文州就是个不知死活的,爱往人家的心窝子戳,还要一脸无辜的看着你。


    “还是老样子,”说完之后,赫连岐气不打一处来,得像个法子出口恶气,于是阴阳怪气的反问对方,“太子殿下这么关心臣,怕不是有……”


    剩下的话湮灭在对面人突然放大的俊脸和映着自己样貌的眼眸里,赫连岐一时语塞,反倒是楚文州伸手,把他脸上的发丝轻轻挑走,顺至他的耳后,语气掺杂了几分无奈,“实话不瞒赫连将军说,孤也病得不轻,”


    “精神失常?”赫连岐嗤笑了一声,“这不是事实吗,难不成太子殿下今天才发现。”


    他本意是刺激刺激他,以报刚才之仇,奈何事情发展开始奇怪起来。


    他双手撑在身后,瞳孔一缩,唇上微凉的触感挥之不去。


    赫连岐还在发愣,楚文州自觉扳回了,正得意着呢,一个不留意就被掀翻在地,脑袋传来一阵意料之外的疼痛,伴随着视线模糊。


    他在心里“哎呦”了一声,心道至于吗,不过是亲了一下。


    下一秒,温柔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处,他头一歪,又被扣回来,一阵刺痛袭来,疼的他吱哇乱叫。


    赫连岐见他发丝铺落在地,扯起他的发带在手上打了几个圈,又轻柔地替他擦了擦脖子上的血,露出口森森白牙,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道:“殿下,我们还有账没算完。我先讨一点儿回来的,剩下的,你先欠着,我们慢慢算。”


    第59章 病弱凤凰男20


    这次出行,十分充足的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林大人特派了诸多侍卫来保护楚文州。但是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楚文州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一路上不断地招来了许多过来乞讨得的,人少倒还好,人一多,侍卫们焦头烂额,一时之间顾不上,有些胆子大的难民竟然直接爬上了马车,拽着横栏,把马车拖停。


    “放肆!快来人,把那几个人给我拖下来!”


    侍卫们猝不及防看到这场面,吓得冷汗都下来了,忙放下手头的事,撤到后面去,一路上,他们都避免刀剑伤人,但到了这种时候,他们彼此都默契的拔出了剑,围成一个圈,那些难民虽然饿坏了,但是还是被吓退了几步。


    楚文州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五味杂陈,如此诸多难民都想往武城奔,但是眼下这个情况,不是开城门放人进去这么简单的。难民一多,人多口杂,难免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处理不好,后患无穷。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等死。


    情况勉强被控制下来,楚文州路过他们时,略微掀开车帘,路的两侧都是些神色麻木的难民,眼神空洞,露出的手臂跟枯枝一样了无生机,身上沾满了泥土。


    楚文州放下帘子,侧头看了看自己周围,车厢内部绘制着祥云纹饰,朱红色的背景,垂下来的丝绸,边上上坠金银饰片,车帘上的流苏是由细密的珠子串起来的。


    他平心而论,自认当不起太子这个位置。


    不是真英雄,怎的配享万民供奉。


    楚文州缓缓攥起手,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这不过是个游戏世界,都是虚拟的,不要投入过多感情。


    身下的毯子上有长长的绒毛,摸起来柔软无比,木质的扶手上面镶嵌着的红色宝石在这狭小的车厢里黯然失色,龙涎香的特有味道萦绕鼻尖,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车辙碾过的泥泞土地声音,车外的动静,一张张真实而生动的脸。


    他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脸,透过指缝,车帘上垂下的流苏丁丁零零地晃个不停。


    “楚文州”可悲就可悲在,他永远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接受没付出代价就得到的一切,东西是,爱也是。


    在垃圾星奋斗多年,摸黑读书,跑去黑市打拳挣钱,挣学费,一路考进最好的机甲学院,这一切都是他凭自己努力得来的。做任务也是这样,他先爱了,然后才想得到爱。


    车程很短,不过两日就到了地方,楚文州的马车驶过混乱的街道,最终被一群人簇拥着下车,“楚文州”于是又成为了那个楚文州,他下巴微抬,对于这样的阵仗表达了不满。


    官员们怕他发难,忙着吹捧他,经历一番磨难,他们可都看出太子殿下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未来的梁国皇帝,不敢怠慢,但是实在是榨不出百姓的任何油水了,只能连连抱歉,先稳住这位太子殿下。


    “林大人呢?”楚文州环视四周,突然开口问。


    “回殿下,林大人去忙着实地考察灾情去了,还没……”回话的人是林大人身边的手下。


    楚文州打断他,“少废话,让他得空了过来见我。”


    “是。”


    等楚文州走了,几个留在原地的人不免窃窃私语,言语间都是不屑,“要我说,这么谨慎做什么,朝廷上有高相国在,就算他要发难,总得稍微顾忌一下。”


    “不管怎么说,收敛些吧,让他抓住把柄,高大人那里你有办法交代吗?”


    “白大人说的有理。”


    白盛,年纪轻轻就坐到了河阳郡一把手的位置,自然不是吃干饭的,他总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楚文州一到地方,尽显太子的仗势欺人,无缘无故的就有几个官员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惹恼了他,就统统被拉下去打板子了,一时之间,这些官员们未免不怨声载道。


    他们合计来合计去,觉得可能楚文州是在报当年之仇,于是就由白盛牵头,在静心湖设宴,请太子殿下赏光一览,作为他们示好的信号。


    太子殿下没说不来,但是也没说一定要来,早早就到的诸多人等了又等,餐端下去热了又热,跳舞的舞女们捧着衣服跳了一场又被白大人先赶了下去。


    “大人,你说他要是不来,好歹给我句准话呀!就让我们在这里干等着算什么道理。”


    白盛略微抬手,“诸位稍安勿躁,再等一等。相信太子殿下看在诸位的面子上总是会来的。”


    等来等去,林大人都到了。


    “大人,近日安好。”


    林大人扶起白盛,径直走向主位,端起茶壶猛灌了一壶,“别提了!乱七八糟的事情忙得我心烦。”


    在座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知道林大人是为了治水的事情烦忧,“林大人,这也急不得,这不是一时片刻就能完成的事情。”


    “少提!我那个法子绝妙!要是不快点儿赶工,多做一日是一日,我这心里啊,不舒坦!”


    林大人性格豪迈,有什么说什么,心直口快,反而让这群老狐狸坐立不安,毕竟他们可算是在这儿待了好几个时辰了。


    倒是白盛,给林大人重新沏了壶茶,“心急吃不上热豆腐,林大人怎么忙也得顾念自己的身体才是,要不然工程没大人监督,指不定得干成个什么样子呢。”


    “害!话是这么说……对了!殿下呢?怎么不见殿下人,你看我这,”粗枝大叶的林大人眼下才想起,还有个殿下没到场,好在他只是心大,没乱吃一通。


    “太子殿下到!”


    众人纷纷从座位上起身,走出来,林大人也不止住了话头,走到近前,随众人一起行礼,“见过殿下!”


    殿下并未言语,而是直接略过他们,坐到了上首,林大人直起身,转身对上殿下的目光,一个大老粗,一时之间竟也愣住了,太子殿下一席玄色长袍,光芒更胜从前。


    楚文州蹙眉,这才不紧不慢地挥手让众人免礼。


    “林大人好大的架子,还得孤亲自来见你。”


    楚文州不咸不淡的开口,林大人回过神,挠了挠头,“殿下恕罪,实在是抽不开身。”


    “呵——”


    众人只听得殿下淡淡反问,“倒是我的错了,竟然不知道除了林大人,在场的人都是闲散人士。”


    这话的意思可谓是相当明显了,林大人回过味来,忙跪下认错,余下的人也都抖如筛糠的跟在他身后跪下了。


    楚文州捻起一颗葡萄,尝了一口,皱起眉,身边的侍女忙上前捧着帕子,让他就着吐出来。


    “好酸的葡萄。”他说,又像个顽劣的孩童一般,把盘子掀翻了。


    众人不懂他是何意,都低着头,互相使眼色。


    白盛也拿不准,但面对周围人的撺掇,还是起身,“殿下,臣这就派人重新上一些。”


    楚文州看了会他,“白大人?”


    “是。”


    楚文州脸色稍霁,“去吧。”


    留下诸位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过了会,楚文州心情又突然好转,“哎呀,怎么都跪下了,快起身快起身。你们可都是功臣,江州的事情还要多劳烦诸位。”


    众人不敢起身。


    “怎么?没听见吗。起来吧,孤不同你们生气。”


    又是林大人率先起身,其余的人才跟着站起来。


    林大人直视着上首的人,只觉同两年前,好似换了一个人,从前的楚衡,不是这般嚣张跋扈之人。


    “怎么?林大人,有什么话想同孤说吗?大可直言不讳。”


    楚文州用手撑着下巴,微眯起眼来看他,林大人笔直的站在下面,板着张脸,衣摆下方还能看出些泥渍来。


    想不通,好好的一个技术型人才,偏偏跟高大人是一队的,叫人不爽。


    “回殿下,臣并无话想说。”


    楚文州挑了挑眉,“无事就算了,诸位干站着做什么,回位置坐着去。”


    “是。”


    这场宴会,几乎全是白盛一个人在操持,忙前忙后,柔美的乐声传进耳朵里,花瓣纷飞,香气四溢,楚文州看着自己跑来跑去的白盛,招手唤来侍女,端了盘葡萄让她递给白大人。


    一旁的林大人一直在默默观察着楚文州的动作,将一切都尽收眼底,推开一旁服侍的人,自顾自给自己斟满了酒,一饮而尽。


    罢了,人怎么可能一直不变呢。


    宴会全程,楚文州一直在似有若无的看着白盛,白盛本人自然是心知肚明,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嘴角却不由自主的绷紧,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如往常一般自然,尽可能让旁人看不出他吃葡萄时的异样表现。


    至于楚文州想的就很简单了,他看上了白盛的能干,是个不错的人才,所以有意招揽,非常简单的理由。


    但人才到哪里都是稀缺的,白盛很不巧,和他也不是一个路子的,有时候他真是恨不得扒开高相国的脑子看一看,如何是能网罗到这么多人才,光江州就池浅王八多。


    他并不想同高相国直接对上,高相国在朝堂上盘踞多年,势力强大,不是这么好对付的。


    但是身不由己,毕竟那位传闻中的陛下遗腹子,据说已经有了消息。


    他的位子,总得坐安稳了才是。


    思及此,他的脖子一侧被衣领遮挡住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


    他不免一笑,觉出几分吃软饭的趣味来。


    第60章 病弱凤凰男21


    宴席之间,楚文州百无聊赖,看舞姬跳舞觉得无甚意思,有那个时间不如把图纸画出来,索性避开人群躲了出来,倚着画舫的横栏吹风。


    “殿下。”


    楚文州回头,见是白盛,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白盛手里拿着个披风,给他披到了身上,楚文州躲闪不及,“你这是何意?”


    “殿下,夜晚风急,容易着凉。”白盛答道。


    “不必了,孤身体还没有差到这个地步。”楚文州扯开披风,重新塞进白盛怀里。


    “下官唐突了,望殿下见谅。”


    白盛垂下眼,暗自忖度着哪里出了问题,传言殿下弱冠之年,身边女子不多,反而同男子有些纠缠不清,眼下是不好男色,还是对自己不感兴趣?


    楚文州只想自己待一会儿,对于突如其来的打扰,多少有些扫兴。但白盛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迟迟不离去,反而问起他在看什么。


    “看湖面。”


    白盛也不气馁,“月亮映在湖面之上,别有一番趣味。”


    楚文州听着好笑,没忍住扯了扯嘴角,白盛却以为他是心情好了起来,一时之间说的话更多了。


    楚文州听了两句,就觉得此人话多的有点儿过分,还有一点,此人听起来似乎对男女之事十分了解,看起来倒是个情场老手的样子。


    白盛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化成了情圣一类。


    楚文州正有忧心的事情,此刻不免想问一问,于是他说:“白大人,孤有一事想请教你一下。”


    白盛紧急刹住话头,以为自己终于换来了对方放下戒心,弯腰作揖,“殿下请讲,下官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事情是这样的,吾有一友,”


    来了来了,这个经典的开头,十有八九说的是自己本人。白盛做好了准备,洗耳恭听。


    “这个朋友呢,从小,也不是从小,就是有个关系很好的兄弟,但是其中一人后来发现他们两个人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所以单方面绝交了。至于这个血海深仇,虽然不是我这个朋友直接造成的,但是他也脱不开关系,他知道,但是对方不知道他知道。你说,这种情况,两个人之间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吗?”


    “白大人?”


    “啊?”


    白盛听得仔细,短短一段话包含的信息有点多,白盛一边留意着同殿下的关联,一边想着这一团乱麻的关系,被突如其来的问题砸的有些晕头转向。


    “殿下,下官想问一句,先前,殿下的那位朋友和他朋友之间的交情有多深?”


    “嗯……知己。我那个朋友把对方看的相当重要。”


    “相当重要的知己……那殿下,这个血海深仇是累及家人还是……”


    “皆有。”


    白盛一时之间哑口无言,“殿下,两人之间或许有误会没解开,或是虚惊一场呢?”


    “不可说。”


    楚文州侧头看向随着风起而泛起涟漪的湖面,原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按照他的既定成长轨迹做出的选择,而他既然占了原主的身份,这些事就成了他做的。怪都怪这个破游戏,搞一个这么狗血的设定。


    怕不是高估了人世间的爱。


    爱可以包容很多事情,但那是赤裸裸的人命。


    从前楚文州觉得那只是游戏中的NPC,所以很难在乎起来,但是生活的越久,越对这个时代感到无可奈何。


    就算他什么都不管,什么都抛开,安心做任务。赫连岐的脸就常常浮现在脑海中,那个从前沉默寡言,但是逗起来很好玩,会害羞的人,那个背负血海深仇,夹杂其中,被逼疯的赫连岐,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将其视为是一段简简单单的数据。


    白盛还在冥思苦想,给出一个什么样子的答案合适,想来想去,最终还是说:“殿下,依臣所见,恨是很难被抵消的,殿下,倘若有一天,那位朋友的生命遭到威胁,唯有杀之而后快,以绝后患。”


    情爱什么的,哪有权力重要。


    楚文州听见这个答案开怀大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白盛被他笑的莫名其妙,也跟着哈哈笑了两声,随即肩膀就被拍了拍,喝了酒面色微微发红的殿下,就这么看着他,“够清醒啊白大人!”


    人走了,白盛还留在原地琢磨自己是说对了,还是说错了。


    宴席结束时已经夜深了,楚文州乘着轿子回到暂住的府邸,门外的小厮一人一边拉开朱红色大门。


    楚文州在府邸院落前的合欢树下站了一会儿,从袖子里拿出一盒香膏,举至空中,只见院落中盘旋着一只乌鸦,楚文州收起香膏,伸出胳膊,乌鸦收了翅,冲了下来,停到了楚文州的手臂上。


    他在东宫这几年,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做,得了空常常养几只小宠物,乌鸦伸着腿,老老实实地让他解下脚上系着的信件。


    楚文州给它喂了点儿吃食,又把刚写好的信件系上,随即放飞了它。


    上书:殿下,王都一切安好,勿念。


    一切安好,可以指很多意思,以他对章大人的了解,大概意思就是高相国还没有大动静,楚承安也没作妖,阿良很听话,叫他去寻的东西应该也有了眉目。


    楚文州在翻找过去的记忆之时,发现原主早在鄞州时捡到过一块石头。根据他的经验来说,那应该是一块所谓的矿石,用来铸造兵器再好不过,于是他早在临走之前就修书一封,叫章大人作为中间人传回鄞州,派人寻找。


    梁王生怕他跟鄞州有什么瓜葛,他要是想亲自办这件事,估计信到了半路就被拦下来了。


    原主在鄞州之时,最为信赖老侯爷不过,虽然在楚文州看来,老侯爷对原主不见得有几分真心,但如今老侯爷会乐意帮他的忙的。


    毕竟是同一血脉,这个时代的人对这个似乎看的很重。


    楚文州打定了主意,既然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昏庸无能,那何不直接换个有能力的上去,做乱臣贼子又何妨。


    三年之期,改朝换代。


    时间紧任务重,必须加快速度。


    江州这边,少不了一番伪装,虚与委蛇,难缠的很。


    赫连岐那边,沈雁的身份得迅速获得信任,并且他的真实身份也得捂好了。


    还有就是……还是赫连岐,他的表现怪怪的,按道理他不应对沈雁是这个态度,到底哪里有问题?


    事情一多,乱七八糟的挤在楚文州的脑子里。旧疾就会趁虚而入,打他个措手不及,他一时之间头疼欲裂,干脆不想了,写下来简单的梳理了一番,随即烧掉。


    他身体亏空太重,又终日周旋于各类人物之间,有些心力交瘁,偏生这个时候林大人来拜见。


    楚文州吩咐下人不见客,林大人却已然坐在厅里等着了。


    听着下人的回话,楚文州挥了挥手,“拦不住就自己下去领罚。”


    楚文州此时难受的紧,实在是不想见人。


    林大人若无所觉的直愣愣的站在屋里等人,等来等去,人就是迟迟不出现。但是他觉得,很有可能是楚衡在刻意同他摆架子,所以不出现,真是在正常不过了,大不了他就多等一会儿。


    等来等去,楚衡可算是出现了,一袭白衣,面色不善,冷着脸从他身边过去,“林大人有什么急事敢硬闯,就不怕我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林大人回过身,颇为规矩的行了礼,“启禀殿下,臣有要事要说。”


    楚文州斜坐在椅上,用手撑着脑袋,“你说吧。什么事,要是不重要,孤就砍了你。”


    林大人只当他在讲玩笑话,脸上毫无惧意,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就开始讲:“殿下看,这是江州的几条水道,按道理讲水量最大的条那个水利是新修的,搞了分流,今年的水患反而较往年更加严重了……”


    楚文州虽说难受,但还是听了进去,并且时不时的提出几句,“如果说这个桥根本就是豆腐渣工程呢,废了多大的力气都无济于事。”


    “不可能啊。臣亲自去看过,是按照标准来修建的,请了最好的工匠,材料也没问题,可是偏偏就这段冲毁了,陛下亲自吩咐下臣,仔细查验,可这问题……”


    楚文州闻言也皱起了眉,“陛下因为这件事震怒,撤了很多官员的职,这件事你不是不清楚,倘若你现在说桥没有任何问题,官员没有贪污,那不是在打陛下的脸?”


    楚文州这话说得相当曲意媚上。


    “可是,这件事如果是因为别的原因,难道我们就应该视而不见吗?让这件事真正的幕后黑手逍遥法外,从而冤枉好人。”


    林大人一百个不认同,“殿下,臣以为,你不是这种人。”


    楚文州冷笑一声,“那林大人还真是看走了眼,孤就是这种人。”


    林大人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说不出话来。


    楚文州看着他,突然问:“林大人特地跑一趟,就只是为了说这个?”


    林大人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有种猛然被猜中心思的无措,脸上的表情总算是停下了,变成了不堪,“臣想请殿下同臣去个地方。”


    “不去。”楚文州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林大人难以置信地张开嘴,“殿下……殿下去看一看,会有不同的感受的。”


    “哦?”楚文州起身,脸色很难看,“林大人还真是,”


    “殿下!如果你不答应,臣是不会走的!”林大人这个眉眼力见的,跟他杠上了还。


    楚文州一只手扶着桌子角,晃动了两下,但还是强撑着面不改色地威胁道:“孤迟早杀了你!”


    “殿下先去过再杀也来得及。殿下?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林大人刚想上前去扶,就被楚文州推开了,林大人呆愣在原地,这才发现眼前人脸色苍白,气色差得要命。


    “林大人还是管好自己的脑袋比较重要。”


    楚文州扔下一句,就由身边的小侍卫扶着离开了。


    林大人站在原地,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又做了件蠢事。但是,他同太子殿下是同一阵营,想也不会有事,于是又放下心来。


    可怜的楚文州,至今不知道林大人原来一直以为是他这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