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病弱凤凰男3


    “夫人安好,”楚文州冲着来人点了点头。


    王夫人行了个礼,头上簪的白花颤颤巍巍。楚文州上前欲扶,想着于礼不合,又收回了手。


    “请殿下还小儿一个公道!”


    王夫人泫然欲泣,身体摇摇晃晃,像一株枯草一样被风摧折。


    楚文州当下也顾不上什么礼,弯腰将王夫人给拉了起来。“夫人不必行此大礼,章霖同我交情甚笃,我定全力以赴。实话不瞒夫人说,陛下已然将这件事情全权交由我查办。届时夫人只要耐心等候,事情定会水落石出的,夫人相信我吗?”


    此番话,说得王夫人止住泪,双眼通红,用希冀的眼神看着他,“殿下——臣妇多谢殿下,殿下的大恩大德,臣妇无以为报!”


    楚文州垂下眼,点了点头。眼神瞥到王夫人身旁的侍女,只见她脸色难看,悲怮万分,有些奇怪,他不由得多注意了一会儿。


    “这是臣妇的婢女,自幼侍奉在我左右,唤作画屏。”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王夫人主动开口介绍道。画屏则是把头使劲往下低。


    楚文州点了点头,“画屏姑娘。”


    “见过太子殿下。”


    画屏福了福身,看起来倒是端庄不似一般婢女。


    楚文州收回目光,复看向王夫人,问道:“既然夫人相信我,那能不能告诉我一些章霖遇刺之前的情况?”


    “这是自然。”


    “烦请夫人说得仔细些。”


    “是,容我想一想。”王夫人耷拉着眼,开始回想那几天发生的事情,“那几天他就跟平常一样,早早地就出了门,然后傍晚才回来。”


    “去哪里,去干什么?”


    王夫人停顿了一会儿,又说:“大概是找他那些同僚谈天说地,喝酒取乐去了。”说这话时,王夫人的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似乎是不愿意提起。


    楚文州估摸着许是章霖无心仕途,不似别的官宦子弟那样热衷于功名,王夫人早就心有不满。


    他先前不止一次听章霖提起,说他继母对他意见不小。


    “这样啊……那他可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反常的举动?”


    王夫人沉吟了一会儿,正要开口,远处一道脆生生的叫喊就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母亲!我的纸鸢挂在树上了,快来帮我!”


    一小童跑着出现,看起来不过十岁光景,后面还跟着几个下人,见到夫人,忙解释:“夫人,小少爷闹了半天了,吵着要来找您,小的们根本拦不住。”


    王夫人皱起眉,把那孩子拉至自己身边,“闹什么,像什么样子,快向殿下请安。”


    随即抬头呵道:“你们几个,没看到太子殿下在这里吗!”


    几人这才看清来人,一时之间有些惊慌失措,“太子殿下!小的们有眼无珠,不知太子殿下在此。”


    王夫人惴惴不安的扭头看楚文州的反应,他并没打算计较,“无碍,不用将我视为什么洪水猛兽。”


    “听到没有,快退下。”


    王夫人把拽着自己袖子的小童退出去,小童不情不愿的喊道:“母亲——”


    “还不撒开,等会儿有你好看!”王夫人恐吓了两下,小童就哭喊着被几个下人手忙脚乱地拉走了。


    楚文州盯着那个小孩看了会儿,叹气道:“夫人何苦对孩童如此严厉。”


    “孩子顽劣,让殿下见笑了。”


    楚文州摇了摇头,“有孩子在,多少是个安慰。那孩子今年多大了?”


    “十岁。”


    王夫人神色复杂,不过在提起孩子时,脸上还是带着很细微的笑意,“那孩子从小就跟个皮猴子似的,没个正形,整日里就知道招猫逗狗。”


    楚文州心中闪过一丝怪异,面上却不显,“孩子嘛,好动是很正常的,夫人只要稍加管束就成了。”


    “是啊,”王夫人话锋一转,“殿下现如今弱冠之年,还未有子嗣,可是看上了哪家姑娘,臣妇倒是可以从中给说和说和。”


    楚文州心里“哎呦”一声,嘴上却道:“那有劳夫人费心了。”


    话是这么说,他的婚事,哪里轮得到自己做主?


    守灵一事,由着身份不合适,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匆匆离开。


    出了章府,天色已然有些晚了。


    马车就停在府外等着他,楚文州刚想上去,就听到一声极其细微的哭声。四处看去,唯有不远处的巷子口里像是声音的来源地。


    “殿下?”


    “等我一会儿。”


    楚文州跟随行的侍卫说了一声,就朝着那边走过去。侍卫跟在他的身后,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危险。


    斑驳的墙面竖在那里,形成了一道高高的屏障,巨大的阴影将小巷子整个的笼罩在内,跟外面的仍然亮堂堂的环境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


    楚文州向前走了两步,身体渐渐没入黑暗之中,身后跟着的周围的两个侍卫拔出刀,警惕着周围的环境。


    “殿下,这里都是些流浪的乞丐。太危险了,还是不要靠近了。”


    说着,上前几步,横刀挡在楚文州身前。


    【宿主大大,温馨提示,里面的那位就是原世界线中,把你大卸八块的那个哦。】


    系统饱含恶意的声音响起。


    楚文州心下一凛,脚步顿了顿。


    系统所说的原世界线,就是赫连岐重生前的那一世,原身利用赫连岐登上皇位,转头就卸磨杀驴,忌惮赫连岐的权势,把他陷害致死。而后来,离了赫连岐,原主就靠着那些佞臣,撑不过三年,就被起义军攻进了王都,被首领斩首示众,头颅挂在城墙上三天三夜。新的朝代就此开始了。


    或者说,又一轮残酷的暴政开始了。


    原主满心算计,落了个这般下场,死之前总算是后悔了,愧对赫连岐。打算洗心革面,这辈子善良的利用赫连岐。


    “……”


    楚文州沉默半晌,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巷子里的景象看的没有那么真切,一团团的杂草和黑色影子挤在一起,待看清了,实则是几个老乞丐,穿着破破烂烂,脚边各自放着一个碎了角的碗,其中一个碗里还放着剩下的个馒头,看起来像是特地剩下的。


    面对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再看他们手里拿着的刀,一左一右,活像是活阎王。反应过来之后,终究还是求生的本能站了上风。几人都识趣地端起碗,从地上爬了起来。堵在巷子里的人闪身让他们出去。待擦着墙边出去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哎?那个谁还在里面呢……”


    一个乞丐拉住他,“你菩萨附身呢,管这老些做甚。”


    回头的那个乞丐闭了闭眼,抓紧了自己的破碗,心里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还是离开了。


    楚文州向内走到头,看到有个小小的身影躺在那里,身上还盖着枯草,马上就要跟这里融为一体了,楚文州因着系统的提示,格外留意,这才看到。


    锦袍拖地,楚文州缓缓地行至他面前,半蹲下来,雪白的一片铺在地上,他出手拨开对方脸上的头发,露出了他那一张稚气未脱的脸。


    脸上也没有疤痕,面容平整,倒透出几分可爱。同原身记忆里那个满脸刀疤的莽夫,简直就像是两个人。


    原身还是有些骨气,誓不投降,死到临头了还不忘狠狠地嘲讽了对方一通,喜提砍头大礼包。


    楚文州敛眉,手放到了对方的额头上,触摸到的一片滚烫,心下了然,原来是烧晕过去了。


    “殿下——”两个侍卫还没等反应过来,楚文州就已经把人打横抱起,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并抛下一句,“找个大夫来。”


    “是。”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收起腰间的佩刀,面带疑惑的跟了上去。


    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的楚文州,从外面领了个孩子回来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前朝后宫。


    不知从哪里传出来,那是个容貌昳丽的小男童,于是这件足以彰显他仁德的雅事就慢慢变了味儿。


    “殿下,皇后娘娘召您进宫一叙。”


    彼时的楚文州正躺在一颗大树下的躺椅上,翻着从刑部尚书那里强行征用来的卷宗,听说之后,只是抬了抬头,看了传旨的小宫女一眼,轻声道:“知道了。”


    此时,一个小宫女捧着一套衣服出来,“殿下,快把衣服换了。”


    楚文州不情不愿的起身,十分不满的换上了衣服。看小宫女眼生,问了一句:“你之前是在哪里当差?”


    “回殿下,奴婢秋蝉,之前一直在花房侍弄花草。”


    楚文州“嗯”了一声,没再言语,等秋蝉给他整理好衣物之后,还是没忍住开口,“你叫秋蝉,这个名字不太好,你原本的名字叫什么?”


    “回殿下,奴婢进宫之前,阿娘常唤我阿娣。”秋蝉老老实实地回道。


    楚文州皱了皱眉,“这叫什么名字?罢了,之后随你喜好,自己重新选一个名字用吧。”


    秋蝉眨了眨眼,跪在了楚文州面前,“奴婢请殿下赐名。”


    “孤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好名字,等之后,孤寻一个好名字给你。”


    “是。”


    楚文州叫她起身,秋蝉带着满脸感激之情退了出去,待到了无人之处,神色冷了下来,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白色的瓷瓶,盯了一会儿,又放了回去,若无其事的离开。


    耳边回荡着那人的声音,“接近他,把药下在他喝的药里。你放心,这毒无色无味,一时半会儿看不出什么,但若长此以往,内里就会慢慢亏空,最后七窍流血,痛苦死去。”


    “放心好了,查不到你身上的。”


    “你只管去办。”


    第42章 病弱凤凰男4


    如今他身上担着太子的虚名,住在东宫,纵然他与世无争,那些垂涎这个的位置的人就会闻着味儿自己凑上来。


    楚文州一席月白色广袖流云袍,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怀里抱着琴囊,就要往凤仪宫去,刚行至半路,就在锦绣宫门口撞上了刚出来的二殿下。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我那尊贵的太子哥哥呀!”


    人未至声先到,楚文州看过去,对方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侍从,知道的认为他来给德妃请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户的娇少爷跑出来了。


    “楚承安,只凭空长了年岁,却是越发没大没小了。”


    楚文州直呼他的名,楚宣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你也当得起东宫之位!要不是当年……”


    德妃身边的侍女拦住他,“殿下慎言。”


    “太子殿下失礼了,我家殿下还有要事在身,就不过多叨扰了。”


    堂堂二殿下,竟还要宫女给他打圆场,楚文州心下一阵惆怅,也懒得跟他计较,“罢了,孤犯不着跟你一般见识。”


    “楚文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文州神色一冷,“楚承安,我的名讳也是你可以直呼的?德妃娘娘就是这般教导你规矩的吗?既然如此的话,那我可要好好同父皇禀告一番了。”


    “殿下,少说两句……太子殿下,我家殿下,”


    “闭上你的嘴!楚承恩,别告诉孤,你平日里便是这般没大没小的。”


    前半句是对宫女说的,宫女低下头,不敢再过多言语。楚文州上前几步,衣摆擦过地上的红砖,盯着楚承恩,冷声开口。


    楚承恩平日里被骄纵惯了,实则没胆子的很,楚文州一吓他,他就开始害怕,缩起了脖子,“那你,那兄长想如何……”


    “回去自己抄两遍君子四则,好好反省反省,省的别人以为孤身为兄长起不到教养矫正之责。”


    “是。”


    楚承恩点头应下,瘪着嘴,看起来委屈得紧。等人走远了,才抬起头来,继续骂道:“他是个劳什子的太子殿下!杀千刀的,竟然还教训起我来了,也不看看自己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当年我身体不好,能轮到到他这个偏僻地方来的小杂种……”


    见他越扯越偏,德妃身边的大宫女实在是忍不住了,劝道:“殿下……这终究不是亲王府。”


    “你给本殿下滚开,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楚承恩甩了甩衣袖,撩起下摆,抬脚把人踹出两步远,居高临下道:“不过是看在我母妃的面子上,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还敢教训本殿下。”


    大宫女只觉身子一麻,来不及反应,就撑着地从地上爬起来,磕头认错,“殿下恕罪。”


    楚承恩冷哼一声,目光又移回了离开那人的背影之上,心里一边暗骂他是个贱人,一边又不自觉的想到刚才那人冷着脸,面无表情训斥自己的样子。那模样,倒是比他府上新近来的那个性子烈的舞姬还要高高在上,不容侵犯。


    “回府。”


    这二殿下是出了名的性子乖戾,游手好闲,贪图美色,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个优点,向来都是想一出是一出。


    下人们不敢妄言,只得屏住呼吸,一言不发地跟在他的身后。


    这边,楚文州刚埋进凤仪宫的宫门,只听得一个宫女的哀嚎,然后批头散发,浑身湿漉漉的跑了出来,还险些撞到他身上。


    被身边人挡住之后,那宫女见是太子殿下,大惊失色地跪下,不停认错。众人被这声响吸引,顿时跪了一大片。眼见小宫女的额头都开始发红,楚文州心有不忍,“孤并无大碍,快起来吧。”


    楚文州一个眼神,那些看戏的宫人就手忙脚乱的去拉她。


    “多谢殿下!”


    楚文州摇了摇头,轻声道:“快下去换身衣服去,小心着了凉。你们几个,忙自己的事情去。”


    “是。”


    “是,太子殿下。”


    转眼聚成一堆的人走干净了,楚文州这才贴着身边的人耳朵言语道:“去问问,所为何事。”


    楚文州从身边人的手里接过琴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了进去。


    “你来了。”


    穿着华丽的女人就端坐在高处,看着他,满头朱钗熠熠闪光,她面前还有些水渍在反光,楚文州权当没看见。


    “母后。”


    楚文州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只听得皇后用那疲惫的嗓音说道:“眼下无人,收起那些给外人看的称呼。”


    楚文州低着头,把琴搁下,行至皇后身侧,半跪着把头伏在她的膝盖上,唤道:“姑母。”


    皇后轻声应了,把手放在他的发丝之上,“衡儿,这王都并非你所想的这么简单,当初你新进王都时,已然是亲身体会过了,眼下章霖一事,牵扯众多,莫要再插手了。”


    “姑母,我不能答应你。”


    皇后叹了口气,有一搭没一搭的捋着他的头发,护甲发出细微的摩挲声,“衡儿,你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我私心希望,你永远都不要趟这趟浑水。”


    “生在皇家,即使我远在鄞州,也少不得这一遭。”


    楚文州回道。


    “我有时候真的想不通,陛下他,他怎会找了你来?你明明就……”


    “姑母,”楚文州打断她,从她的膝上仰头看她,“长时间不见,我们不聊这般沉重的话题了。”


    “哦,”皇后娘娘笑了一声,“说得在理。”


    楚文州心里的石头刚落地,没成想皇后话锋一转,问起,“那我可要问你,和那个从宫外带回来的小孩儿,是什么关系了。”


    他歪着头,故作不知外面风风雨雨的传闻,“不过是我看着可怜,带回来当成我的侍卫培养的。您知道的,我来王都才三年……身边也没个可以信赖的人,除了姑母,真不知道谁是真心为我打算的。”


    此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情深意切,动人心弦。


    皇后娘娘眼眸微动,“你这孩子,惯是个会哄人的,既然要收为自己人,那明面上,就不要再让他出现了。”


    “是。”楚文州朝皇后笑了笑,“全听姑母的。”


    “傻孩子。你可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这件事,归根到底是因为你现如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你身为太子,身边怎么能没有人呢,改日,本宫替你寻几个。”


    “姑母——”


    楚文州拉着她的衣袖,撒娇道:“您知道的,我无心这等事儿,眼下能平安在这王都待下去,已经是我命大了,哪还有多余的心思在这上面。”


    “你都弱冠之年了,怎的还跟个孩子一样。”皇后伸出手刮了刮他的鼻子,楚文州皱起一张脸,“姑母——”


    “好了,不难为你了,今后做事小心些,别给其他人留下口舌。再说,那件事,的确对你的声名有影响,你现如今,还是得稳住陛下才是。”


    “知道了姑母。”


    楚文州脸上一副单纯无害的表情,看起来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想问,跟你姑母还不好开口了。”


    楚文州垂下眼,眼睫毛长长的,“想问姑母,章霖一事……”


    皇后脸色一变,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见楚文州发间是她赐的簪子,眼神微微一滞,眼神又柔和下来,半晌,她叹了口气,“本宫知道的,告诉你也无妨,这件事,同高贵妃脱不了干系,只是她荣宠正盛,父兄在朝中又被陛下多加器重,你和她对上,怕是胜算不多。”


    “此事,若是陛下存心包庇,你怕是也要受到牵连。”


    “可是……陛下既然把案子给了我,不就是希望我查个水落石出吗?”


    皇后的指甲深陷肉里,闭了闭眼,沉声道:“你不要把这一切想的如此简单,陛下其人,光是近几年被一些江湖术士所蒙骗,沉迷于丹药,以求长生,他的心性早就同之前那个人不一样了。只怕是……身体也亏空了大半。”


    在楚文州头晕目眩之际,皇后突然紧握住他的手,护甲戳得他生疼,被压低的声音里是难以掩盖的颤抖,近乎乞求,“衡儿,你是姑姑唯一的希望了,你知道吗?”


    楚文州回握回去,点了点头,“姑母,等我。”


    皇后鬓间插着的凤钗摇摇欲坠,步摇微微晃动,她双手交叠,放置在腿上,正如刚看到她那是端坐在那里,了无生气。巨大的宫殿四面八方的把她围在里面,此生逃脱不得。


    【宿主不要投入过多感情,那只是个npc。】


    【是吗?】


    倘若这世界是假的,人也是假的,那什么又是真的?


    “楚衡,怎的又睡着了?”


    一张放大版的俊脸突然出现,把楚文州的瞌睡都吓醒了,他怒道:“赫连岐!又扰我美梦!”


    “什么美梦?说来听听,是梦见美人了,还是……”


    他别过头,不去看他,耳朵却悄悄地红了,赫连岐见状哈哈大笑,腿搭在书桌上,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那声音放在楚文州的耳朵里,格外的折磨,于是他恶向胆边生,突然凑近了对方,故意绽出一个微笑,待对方愣神之际,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可是梦见赫连兄……”


    眼看对方逐渐石化,脸比窗外开的盛的桃花还红,这下轮到他开心了。


    没开心多久,他就睁开了双眼。层层叠叠的纱幔映入眼帘。他伸出胳膊盖住双眼,过了许久,才从这个堪称是美梦的回忆中回过神来。


    他从床上起身,顺手披上披风,光脚行至窗前,月色西沉,天光不知何时会出现。


    他大半夜也睡不着,就趁着月光,抱着琴,走到了一处亭子,抬手抚琴,动人的琴音从他手中倾斜而下。


    只是琴音不似平日里平静,反而透露出隐隐约约的自暴自弃。


    楚文州不知道有人正一身黑的蹲在自己宫殿上,撑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弹琴。


    月华如水,亭中人一身白衣,长发散落,宛若仙人下凡。


    他心事重重,再也弹不下去了,任性的把手往琴弦上一盖,琴音顿时停下,发出“嗡嗡”声。崩起的弦划破了他的一根手指。


    楚文州也不觉疼,紧了紧披风,起身站至一边。


    既然有了线索,既然牵扯到高贵妃,那便从她的亲眷查起,总归不会有错。


    第43章 病弱凤凰男5


    楚文州做事情一向不喜欢拖拖拉拉,第二日一早下了朝便直奔刑部尚书李大人而去。


    李大人的同僚见状默默放慢的脚步,唯恐让他找上自己。李大人左右一看,以他俩为圆心,周围都空了出来,李大人心里直叹气,暗骂他们都是些自私自利之人。面上却不得不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那个,太子殿下,有何事找微臣?”


    “李大人,章霖一案,你有没有什么眉目?”


    “殿下,这章霖被害一案,陛下可是全权交给你了。既如此,微臣实在是……”


    “少说这些话来推三阻四,你身为陛下的臣子,当是在其位谋其政,身为刑部尚书,你若是一无所知,用不是分内之事来敷衍孤,这件事,可不一定同你无关了。”


    “这……”李大人才接任不久,不似在朝堂浸淫已久的其他老油条,面对如此直白的追问,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说。”


    都怪他刚来不久,外界盛传,这太子殿下深得圣心,他也拿不准陛下对这个太子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不敢随意对待。


    就是……那太子殿下,平日里荒淫无度,想必随意就能糊弄过去。


    楚文州打了两个喷嚏,于是十分自然地把目光放在了李大人身上,心道他果然没憋什么好屁。


    话是如此说,这李大人总不能是吃干饭的吧?


    事实证明,和吃干饭还真就差不多。


    “殿下,这就是关于这案子的记录了,我们可是找了专门的仵作来查验的,绝对没有丝毫差错。还有啊,这案子,前些日子,有个来报案的,说是亲眼所见凶手行凶,臣早早的就把人给抓捕归案了,这凶手也招认了,说是他干的。殿下,你看这案子……”是不是就此了结了。


    楚文州一边翻着卷宗,一边听着李大人的话,眼神越来越幽暗,目光看至某些字眼时,忍不住扭头,发问:“李大人,孤问你,上面写这凶手是个屠户,那砍刀把人砍死的,是什么意思?”


    李大人凑近了一瞧,打了个哈哈,“就是这个意思嘛……您不知道,这屠户力气大得很。”


    楚文州闭了闭眼,额头绷出一道青筋,“那孤问你,这屠户和章霖是怎么结下的仇?”


    “就是,就是那章霖横行无度,买了肉不给钱,于是这屠户便记恨在心。”


    楚文州深吸一口气,转头撞上李大人摸着头嬉皮笑脸,火气一下子上来了,挥手把卷宗砸在他的怀里,抬脚踹在了桌子上,桌子不堪倒地,发出一声巨响,“你放什么狗屁,你当是糊弄鬼呢!”


    “章霖胸口的刀痕,细弱琴弦,孤问你,砍刀是怎么做到的?”


    李大人被吓了一跳,抱头跳到了一边,手里抓着卷宗的一角。听了楚文州的话,心下一震,这这这,这是谁告诉他的。


    “难道说,李大人知道凶手,却故意秘而不宣,替凶手隐瞒,不惜做下如此伪装,只为了好让我草草结案,让孤这般上报陛下,好让陛下治孤一个不敬之罪!还是说,你身为臣子,根本就没有把孤,把陛下放在眼里?”


    “回殿下,臣绝无此意!”


    李大人口不择言,“这殿下,臣真的不知晓啊,这都是手下报上来的,臣也是被蒙在鼓里,一概不知一概不知啊!”


    “李大人,你身为陛下的臣子,兢兢业业,克己守礼,从未做过什么出格之事,陛下念在你忠厚老实,才将你提拔到这个位置之上。你可知,当初还是孤亲自向陛下举荐的你?”


    李大人愣在原地,被楚文州说的话砸了个晕头转向,楚文州步步紧逼,“李大人,当初陛下属意的可是另有其人,是孤,认为你,不似旁人那般工于心计,定能干实事,却遭排挤,不受人重用,所以屡次建言,陛下这才转了主意。你如此这般玩忽职守,可真真是叫人心寒。”


    李大人瘫坐在地,“臣从来不知,还有这般隐情……”


    “孤知道,你是个能臣,当初不过是一直被打压,只要给你机会,你就一定能做好。你的妻儿老小,也皆是良善之人。孤之前,从不说这些话,怕人认为有结党之嫌,没想到,你这般令人失望。若是陛下知晓,倒说孤看人眼光不行了。”


    楚文州说话时夹杂着些许叹息,似是失望透顶,说着说着话,眼角竟还闪烁着泪光。


    李大人抬头一看,仿佛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把一开始打的算盘抛了个干干净净,深觉羞愧万分,难以见人。


    “孤理解你,身在高位,难免被蒙蔽,只是,究竟能不能担得起这个位置,孤还是要见过陛下,就知分晓了。”


    李大人连忙上前,抓住楚文州的衣角,将之视为最后的救命稻草,他可才升官啊,还没在这个位置呆够呢,要是早知道陛下如此器重太子,他就不是这种态度了。


    他早该想到的的,毕竟是太子殿下,做下的是又怎么不是陛下亲自授意的?


    “殿下,殿下,臣知错了!臣错了,再给臣一个机会吧!”


    他科考整整三次,才得以进入翰林,能有如今的地位,都是多年刻苦所得,若是因小失大,可就得不偿失了。


    楚文州沉默不语,半晌弯腰,一双眼直直的看着他,“李大人,只要你好好干,还是有机会的。孤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李大人自觉听懂了暗示,赶紧表明立场,“殿下,臣自当竭力查探!还张侍郎之子一个公道。”


    楚文州点了点头,上前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李大人如此,吾心稍慰。此事你只管放心去查,万事有孤在。”


    “是。”


    待送走了李大人,楚文州以拳抵唇,唇边溢出血迹,他不甚在乎地拿帕子随意擦了擦。环视四周,几个偌大的放置卷宗的架子,就这么等着他去查看。


    【宿主,那个狗皇帝何时这么看重你了?】


    系统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发问。


    【哦,我蒙他的。一看你就没有上过班。】


    楚文州埋头扒拉着卷宗,顺便回答了系统的疑问。


    【那个狗皇帝成心的,跟我之前的上司一样恶心。无非就是随便找个借口,斥责我办事不利,好明晃晃把我给发落了。】


    【那你为什么明知是陷阱还……】


    【狗皇帝荒淫无道,我总不能跟他学,我还是有点儿底线的。】


    系统闭了嘴,安安静静地看着楚文州投身卷宗的海洋之中。


    “找到了!”


    楚文州惊喜出声,“我就知道,高贵妃嚣张跋扈,高家人定也不是什么善茬。”


    楚文州摊开卷宗,一些案件就这么清清楚楚的记在上面,系统也凑近了去看。


    “高盛,欺男霸女,横行无度,当街纵马……”


    一桩桩一件件,都记的清清楚楚,就是不知何故,都草草结案。


    高家子弟个顶个的纨绔,除了高相国算是心思深沉,还有这个高盛堪称纨绔中的纨绔,高家嫡系一脉,简直都坏成一锅老鼠屎了。


    至于高家子弟这么多,他为何偏偏盯上了高盛,那当然是因为……他们几个早早就结仇在先。


    高盛更是早早就大放厥词,要同章霖不死不休。


    怀疑他,实在是再合乎情理不过了。


    楚文州不信,找个屠户来顶罪,没有高盛的手笔。


    “蠢货!蠢货中的蠢货!”


    高盛捂住脸,气不打一出来,“爹——我不这样做,那个楚衡肯定先怀疑我,结案了不就没事了,陛下都不……”


    高相国只觉心口一堵,指着高盛,“我……我英明一世,怎的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你若是老老实实安分守己,你爹我有的是办法让他查不下去,你倒好,就差直接跑到人家面前,指着自己告诉他你是凶手了!”


    “那……那我这不是,一时慌了吗。爹,你相信我,人真的不是我杀的,跟我可没什么关系啊!”


    高相国信了才怪,“这件事,就算不是你干的,也同你脱不了干系。你同章霖早早结仇在先,这件事人尽皆知,加上你做的那些蠢事……太子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高盛虽然心里清楚人不是自己杀的,但又不服气,“那岂不是要我背这个黑锅!爹——你快替我想想办法!”


    “看陛下的态度……恐怕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高相国沉吟片刻,随即眉心紧皱,“我告诉你,你最好是,倘若真的指向你是凶手,这锅你就背定了。”


    “可是……楚衡他,楚衡他会杀了我的……”


    高盛越说声音越小,“他那么聪明,肯定一猜就是我,那我到时候怎么办?”


    “别管这么多了,你爹我一天不倒,就可保你一日性命无虞。”


    高相国又突然想到什么,“此事……你没有告诉贵妃娘娘吧?”


    高盛头越来越低,“我,那个我,一时害怕……”


    “混账东西!我打死你我!”高相国猛踹了他两脚,拿起手边的茶壶就要砸过去,眼见高盛抱头鼠窜,哀嚎着:“爹,你要是打死我娘在天之灵,不会放过你的!”


    高相国气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砸到了他的脚边,暴怒道:“你娘看我把你教成这副模样难道就会饶过我!”


    第44章 病弱凤凰男6


    王都近些日子来人心惶惶,一则是太子殿下亲查户部侍郎之子被害一事,二则是继江州水患之后的贪墨案。一时之间,茶余饭后,不管有文化没文化的都就这两件事情大谈特谈政治状况。


    “各位看官,咱们话分两头,说起那……”


    “要我说啊,这楚梁政权迟早得完蛋!没等蛮子打过来,自己就先从内里溃败了!”


    一穿着粗布麻衫的士子,一撂茶杯,一只脚放在长凳上,朗声道。


    “这位兄台,慎言慎言。”


    一人貌似是他的同僚凑近了同他说,又迅速坐回去。


    但显然聚在茶楼的大部分人都听到了这句话,并且开始发出淅淅索索的声音,随着声音越来越大,都快要盖过那说书人的声音了。还有一小部分人,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态度,看起来虽不能说完全赞同,也是持支持态度的。


    茶楼内陷入一片闹哄哄之中。


    “谁敢妄议朝政!”


    一声暴呵传来,几个身穿衙门服饰的从门口走了进来,个个用手握着腰间的刀柄,进来之后,视线四处看了一遍,凡是被他看过的地方,人们纷纷噤声。


    眼见来了官府的人,说书人也停住声,从台前离开,茶楼老板见不妙马上出来,“几位大人里面请……”


    为首之人双手一推,几人跟着他把老板推搡到一边,老板踉跄几步才站稳,眼瞅着这几位气势汹汹地直奔刚才那位而去。


    “跟我们走一趟!”


    两人一人一边架着他的胳膊把人抬起来,“走!”


    坐在那士子对面的同僚默默地低着头,装作一副不认识的样子,若无其事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眼见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被留下的茶楼众人面面相觑一阵,随即又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照常喝茶的喝茶,听书的听书。


    这种事情,几乎每天都要发生,见怪不怪了早就。


    殿前的日晷慢慢被夜色笼罩,楚文州一席黑衣从殿里出来,手里拿着一道折子,面色阴沉。


    事到如今,陛下还是不愿意松口,将那高盛打入大牢。


    远远的,高贵妃一席暗紫色款款而来,头上的金步摇一晃一晃的,看得人心烦至极。


    “太子殿下。”高贵妃嘴角缀着笑,音色婉转。


    “贵妃娘娘。”楚文州不欲与她做过多纠缠,打过招呼之后,略过她准备离开之时,只听得对方说:“太子殿下,何故抓着本宫的亲弟弟不放。”


    “娘娘,身为后妃,还是不要掺和前朝之事了。”


    楚文州面色如常,高贵妃却掩面笑了起来,“陛下议政之时都准本宫侍候左右,你身为太子,看起来倒是格外的有意见。”


    “……这件事,不会到此为止的。”


    “太子殿下,本宫忠告你一句,此时若非高盛所为,那么就是你冤了人,本宫想,这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局面吧。”


    “不是他还能有谁?”


    楚文州同高贵妃擦身而过,只留下这么一句。


    “真是倔强,”高贵妃朱唇轻启,调笑道。


    “娘娘,陛下还在等着您呢。”她身旁的宫女适时的提醒说。


    “知道了,走着瞧吧。”后半句随着高贵妃的转身,消散在空气里。


    【宿主,你明知不是高盛,为何还依旧这般执迷不悟?】


    楚文州抿起唇,道:


    【只能是他。】


    听说了楚文州一天一个折子请求发落他,高盛天天急得在家里绕圈子。


    听说他爹一回来,马上就跑到了前堂,还没等进去,就被拦住了,他气一上来,就要动手,却被告知自己爹正在同定远侯议事。


    定远侯?赫连岐那小子?


    高盛眼珠一转,佯装离开,实则趁守门的人不注意,跑了进去。他长久的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听起墙角来自然是手到擒来,十分顺利的贴到了前堂的一个侧门处。从这里看进去,虽说只能看到赫连岐的一个侧面,但也足够了。


    “定远侯,这个帮你可一定得帮老夫。”


    “事到如今……我也无计可施。”


    高盛很容易的就听出来了赫连岐的声音,被主人压得低低的,听起来有些费劲,他动了动耳朵,继续听。


    “不,只有定远侯你能帮老夫这个忙……你同太子殿下……”


    他和楚衡?他和楚衡能有什么,他们两个不是早就反目成仇了?难道说……另有隐情?他就说,两个人之前那般形影不离,好的天上有地上无,自己当初还狠狠嫉妒过一段时间。那赫连岐,肯定早就对楚衡图谋不轨,怎会轻易放手。


    “……下毒……”


    下毒?!


    谁下毒?给谁下毒?!


    高盛死活听不清,死命的往那边靠了一靠,这一靠就出了事,那敞开的侧门发出响动。


    赫连岐猛地回头,“谁在那!”


    高盛暗骂了声“艹”,马上就提着前摆,蹑手蹑脚的走开了。


    赫连岐从侧门走出来,两头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人影,高相国站在他的身后,循循善诱道:“现如今,楚衡已经不是最好的选择了,待到时候流落在外的陛下遗腹子一旦被寻回,哪里还轮得到他这个旁支过继来的太子,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


    “你别忘了,高相国,我同楚衡,还沾亲带点儿故呢,你真觉得,我能帮你?于我而言,谁当太子,谁最后走上那个位置,并无太大的区别。”


    “若是我告诉你,楚衡身世有异呢?”


    见赫连岐一瞬间的怔愣,高相国大笑了两声,“赫连岐啊赫连岐,你可真是……你以为,他上位之后,会放过我们这些知晓内幕的人吗?”


    “知道的你,不是我。”


    赫连岐被戳到痛处,表情不善。


    他上辈子可是一无所知,不也是难逃清算?这辈子,倒牵扯出这些有的没的来了。血统啊什么的,跟他有什么干系。


    哪怕他是个假太子真狸猫,也是他的杀身仇人。


    高相国没想到他是如此反应,“老夫还以为你同那楚衡……”有些不清不楚呢。


    剩下的话高相国并未说出来,而是又咽了回去。


    “什么?”赫连岐不耐烦的反问,他生平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


    高相国一时语塞,心道自己大概是中了毒,以为皇室盛产这种不伦之恋。


    “本侯建议相国还是好好把心思放在正途上,”赫连岐这么说,接着顺手把高相国刚才摆在桌上的毒药给顺走了,“倘若让我发现这毒被你用在他身上,咱们就走着瞧。”


    高相国显然没懂事情发展怎会如此,他官海沉浮半生,第一次见如此阴晴不定之人。


    下毒的是他,到头来反悔的也是他,简直莫名其妙啊莫名其妙。


    “你在这里做什么?”


    楚文州刚和朝堂上的群臣大吵了几个回合,心情相当差劲,高盛的突然出现,告诉他,心情可以更加差劲。


    高盛见了他,还是有些心虚在身上,一想到对方拿自己没办法,就有些得意忘形,“我,我又没犯法,怎么不能来?”


    “莫不是良心难安,来找孤认罪来了?”


    见两人说不到一起去,高盛特地跑一趟,有些话不说又憋得慌,“楚衡,人真的不是我杀的,章霖的死和我没一点儿关系。”


    “高盛,做事情要讲求证据,你的证据呢?”


    “证据证据……证据就是那天我根本就是在喝酒!我你还不清楚吗?我是讨厌他,恨不得他死,可是……我也犯不着做出这种事情。”


    “楚衡,你和我也是同窗之情,怎的就不能相信我?”


    “相信你?信你恃强凌弱,还是欺男霸女……”


    楚文州语气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就是你的态度吗?”


    高盛冲着他的背影大喊,“倘若你认错了人,到时又当如何!”


    高盛见对方并未回头,心中郁气凝滞。隔日又闻,楚文州找到了凶器,上面印着高家的纹饰,为了让陛下降罪于他,竟然跪在太极殿前。高盛没忍住气得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他还在气头上,就来了一队官兵,闯进了他家的府邸,他还没搞懂状况,就被扣押在地。


    高盛抻着脖子,冲着官兵耍威风,“你们竟然敢抓我?!小心我要你们的脑袋!”


    高相国出现,不由分说的给了他一巴掌,“陛下亲自授意,给我注意些!”


    “爹!爹救我啊爹!”


    高相国不说话,只是双手紧紧的扣住他的两侧肩膀,“儿啊,你且先受些委屈。”


    高盛顿时慌了神,“爹,爹,你不能这样!”


    ——


    “现下殿下可满意了?”


    高相国特地等着楚文州的出现,楚文州慢吞吞的走了两步,行至他身前,站定。


    弯起一双眸子,笑得人畜无害,语气轻飘飘的,“相国大人,高盛的命,可握在你的手里了……”


    “是吗?”高相国不屑一笑,“太子殿下未免太过高估自己。竟然枉图替陛下做决定。太子殿下不妨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


    高相国不愧是老油条,三言两语就能把事情扯到别的地方去。


    楚文州的膝盖还隐隐作痛,眼下也是强撑着上完了早朝。可能是习惯了这具身体的多灾多难,他倒是云淡风轻,“拿高盛的命跟我赌,相国大人还真是,气度非凡。”


    高相国看他若无其事,冷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楚文州等他走了,环顾四下无人,微微卸力,直接靠在了柱子旁,生生咳出一口血来。


    “殿下!”


    周公公从殿内出来,瞪大双眼,看清了这一幕,忙把拂尘甩到一侧,奔走两步,上前扶住楚文州。


    只觉身体单薄,不似一般的健壮人。


    楚文州强打精神,擦了擦唇边的血,面色苍白,“周公公所为何事?”


    周公公面露不忍,“殿下……陛下有请。”


    楚文州眉头一皱,心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知道了,周公公先去忙吧。”


    “殿下,咱家要不先去给你请太医来?”


    楚文州摇了摇头,“陛下既然这时候找我,恐怕是有要紧的事,我的身体并无大碍。”


    “是,殿下。有事情,你再唤咱家,咱家就在殿外侯着。”


    “有劳了。”


    “殿下折煞老奴了。”


    楚文州整了整朝服,正了正发冠,行至大殿。


    眼下朝臣已然走光了,只剩他和皇位上的那人。


    “儿臣参见陛下。”


    “刚才都拜过了,免礼吧。”


    楚文州闻言起身,刚才还心平静气的皇帝,突然问,“太子殿下,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皇帝吗。”


    第45章 病弱凤凰男7


    “回陛下,儿臣惶恐。”


    楚文州惊慌失措的后退几步,正好躲开了那破空而来的瓷杯,低下头,心里却在暗自腹诽,这喜欢砸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楚广仁微微眯起眼,一双鹰似的眼睛里满是对眼前那人的打量。


    当初是他在两人之中选中了楚衡,便是看在他看起来没什么野心,心思也单纯,比较好控制,事实也证明确实如此,只是现在,他为那点儿,于他而言称得上是好笑的反抗感到了一阵烦躁。


    就像是一直养在身边的宠物,突然生出了爪子。


    楚文州一时拿不准狗皇帝的想法,他待在对方身边三年,知道他向来是个阴晴不定的主,想一出是一出,简直是每个楚家人血液里都流淌着的基因。


    但是对皇帝而言,他的行为简直可笑的令人发指,有什么好生气的?


    理智让楚文州的脑子一刻不停,各种各样的想法盘旋在脑子里,身体上的异样又让他没办法及时反映出最佳的应对措施。


    “你惶恐?楚衡,你心里还有我这个父皇吗?还是说,你一直放不下鄞州?”


    “回陛下,儿臣一直对父皇崇敬非常,鄞州之前的记忆,自从儿臣受伤之后,都记不太清楚了。所以陛下,即使儿臣心里还念着良王,也仅仅是感激其养育之恩,请陛下明鉴!”


    楚文州三年之前初次进王都之时,就遭到了一伙劫匪的截杀,掉下山崖,险些摔死,之后醒来就性情大变,太医亲口对楚广仁说过,他的记忆出现了混乱,会经常性的忘掉一些事情。


    “楚衡,你的名是朕亲赐,你可知晓?”


    楚广仁说。


    “知晓。”


    他生于王都,三岁之后跟随侯爷去了鄞州,七岁那年,因嫡系血脉凋零,又被过继到楚王名下,弱冠之年,又重回王都。


    换言之,当今的皇帝,只是他名义上的父王。实则是他的亲舅舅。


    他这个太子初立之际,引得无数朝臣反对,可是仅仅过去了三年,竟无一人敢再提这件事。


    关于原主的一切从他脑子里走马观花的一晃而过。


    楚文州头疼欲裂,下意识的止住思绪,不愿再细想,不明白楚广仁为何要突然提起这个来。


    楚广仁已经把明黄色朝服给换了下来,换成了一套黑红相间的衣服,缓缓地从上首走下来,站在离他不远处,把右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衡儿……朕已经抓了高家那小子,章侍郎那边,朕自有交代。至于高盛的命……你若是真的想要,帮朕做一件事,朕自然会给你一个想要的结果。”


    金殿之上,几条石刻的龙盘在圆柱之上,殿内,两人面对而立,沉默不语。


    楚文州不知该作何反应,一条人命,无论是谁的命,在皇帝的心里,都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


    全然不顾,高相国是否会记恨他。


    看不成他们狗咬狗,楚文州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陛下想让臣做什么?任由天下人戳脊梁骨的事情,臣已然做腻了,还望陛下另择人选。”楚文州说这些时,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对方,似乎是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事到如今,楚王反而没生气,反而饶有趣味的欣赏了一番他视死如归的表情,“朕怎么舍得为难你呢……”


    楚文州深吸一口气,“陛下,是你让我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此话怎讲,不是你自己选的吗?”


    楚王笑得肆无忌惮,“朕何时逼过你?”


    楚文州气急攻心,只觉自己三年间,那点儿对楚王微弱的希冀,一并死去了。


    撑着走出大殿,楚文州再也坚持不住,多年积病,来得气势汹汹。只觉眼前一黑,双腿一软,直直地往前扑去,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之时,楚文州又回到了自己的寝殿之内,阿翠坐在一旁,瞪着两个肿得核桃大的双眼。


    “殿下,你可算是醒了!”


    楚文州恍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冷不丁的笑出了声,引得阿翠一阵惊呼,“殿下,你怎么了殿下?”


    “我并无大碍,不用这么担心。”


    楚文州用胳膊撑起上半身,感觉头脑昏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儿又摔回床上。


    “还说没事呢,太医说你,心脉不通,郁气凝滞,身体有亏空之象。”


    “许是最近太累了。”


    楚文州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不过不用担心,这件事很快就要了结了。”


    “殿下——”


    “见过殿下!”


    主仆两人同时转头,楚文州认出来人是那天来替阿翠顶班的人。


    阿翠上前从她手里把汤药接过来,“麻烦你了,小桃。”


    楚文州眉头轻挑,“寻到好名字了?”


    阿翠没懂是什么意思,小桃麻溜的接上话,“回殿下,还是翠姑姑亲自取得呢!”


    阿翠“奥”了一声,跟楚文州说了一通来龙去脉,“那天小桃突然提起自己名字不好听,让我帮忙想一个,我见桃花落了,桃子快熟了,就想了这么个名字,小桃也喜欢,就这么叫着了。”


    “原来是这样。确实是个挺好的名字。”


    楚文州撑着头侧卧在床榻上,轻笑了两声。


    小桃做完了事情,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忙低下头,羞红着脸退了出去。


    楚文州从床上坐起来,看着阿翠,严肃道:“我问你阿翠,是谁带我回来的?”


    他昏倒之际,能感受到有人撑住了他,强睁开眼,只看见一片黑色的衣角,至于脸,那是一点儿没看见。


    阿翠的一双眼往上瞅,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阿翠!”


    楚文州佯装生气,阿翠没被吓到,反而突然凑近了,狡黠地眨了眨眼,“殿下这么聪明肯定猜到了,不告诉你——”


    眼下这般活泼,不像是阿翠的风格。


    楚文州没生气,只是想起某个名字,心头暗暗的跳了几下。


    【宿主,是赫连岐。】


    楚文州面无表情,看起来一点不意外,甚至还翻了个白眼,


    【用你讲,笨蛋家伙。】


    赫连岐恨他,理所当然。但是赫连岐喜欢他,他同样心知肚明。


    他人见人爱,更何况他是真心拿赫连岐当好兄弟的!


    以真心换真心,赫连岐那种人,一向君子坦荡荡,杀他都是明着来。趁他病要他命,不是赫连岐的作风。


    楚文州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出了寝殿门,这才回过味儿来,阿翠的反常是因为什么。


    “殿下,陛下有旨,让您好好调养身体。”


    禁军首领如是道。


    说完之后,继续尽忠职守的守在他的宫门口,看得出来相当敬业了。


    楚文州复又回去,看来是变相软禁他的意思了。


    他就知道,那个老家伙,没那么容易让高盛死。


    楚文州躺在躺椅上,慢悠悠地晒起了太阳,反正他该做的都做完了,事情总会朝着既定轨道继续下去的。他不妨好好品一下被阿翠鬼鬼祟祟藏起来的话本子是什么。


    谁料翻开第一页就瞪大了双眼,随即面红耳赤的合上了,捂住了自己的脸,露出双红透的耳朵。


    这这这,阿翠一个小姑娘,怎么看这些东西。


    有伤风化啊有伤风化。


    阿翠对于他被变相软禁一事接受无能,做事情都心不在焉的,于是小桃就总是出现在楚文州面前。


    “多谢了,小桃。药先搁在那里我一会儿就喝。”


    楚文州私下里没个正形是合宫皆知,小桃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后来隐隐有朝着阿翠的方向发展的趋势。


    “殿下,药得趁热喝,翠姑姑叮嘱我要看着您喝了才作数。”


    “哎呀哎呀,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楚文州眼神默默漂移到那本被合上的话本上,按耐住自己心里的蠢蠢欲动。


    “殿下,不然我没办法交代。”


    楚文州认命的“哎”了一声,他身为一个根正苗红的好青年,最看不得女孩子撒娇,败下阵来,“喝喝喝,我这就喝。”


    他视死如归的把碗举起来,一饮而尽,“苦苦苦,苦死了。”


    楚文州苦得跳脚,顾不得什么了,抓起一把蜜饯就往嘴里塞。


    等做完这一切,才发现小桃一脸奇怪的盯着他看,仿佛在看什么试验品。


    “怎么了小桃?”


    “殿下原来真的怕苦啊!”


    楚文州:“啊?”


    没听懂什么意思,等想问一下的时候,小桃跟完成任务一样,事了拂衣去。


    楚文州气急败坏地指着她的背影,“小桃子!等着有你好果子吃!”


    小桃背对着他,抿着嘴偷笑,每每这么说,实则没对他们发过火,时间久了,宫里人心里都不觉得殿下会真的罚他们。


    不过,大家也没人敢真的出格,只是喜欢偶尔逗他笑一笑。


    也就是翠姑姑管着他们,不让他们总是惹得殿下笑。要不然殿下身边得一天到晚围着人,叽叽喳喳的。


    眼下四顾无人,楚文州趁书不备,拿了过来,做足了准备,直接翻了一半,接受了一场从眼到心的震撼洗礼。


    你别说,震撼,但是美味!


    楚文州翻了一页又一页,深觉中文之神通广大。


    然后半夜趁阿翠不注意,悄悄地给放回了原处。


    次日清早,楚文州伸了个懒腰出门时,宫里人都聚在一起,小声说话。


    他凑过去,大家看见他,自然而然地接着讲,听了个大概。


    大概是,高相国指出凶手另有其人,洗刷了高盛的嫌疑。惹了皇帝心烦。跟高盛一起下大牢去了。


    短短几句话,说的七零八落。


    不过好在楚文州听懂了,大家看他高兴,讲得更起劲了。


    剩下的是,赫连岐被发配去江州治理水患去了。


    众人嘻嘻哈哈一阵。


    唯独楚文州耷拉下眼皮,不懂有什么可喜可贺的。


    第46章 病弱凤凰男8


    “殿下!”


    楚文州身着素衫,放下手中的书册,笑着蹲下,把飞奔过来的阿良抱进怀里,还不忘了逗逗他,“阿良怎么这么开心?因为今天不用上课?”


    阿良被他抱起来,伸出两只手环住他的脖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因为翠姑姑只让我今天休息。”


    楚文州听着他那暗暗的不满,忍俊不禁,自从他把这小孩带回来,硬生生过了月余才开口讲话,平日里也就跟他亲一些,但也仅限于多说两句话,连表达自己都别别扭扭的。


    但是不枉楚文州悉心教导一番,阿良悟性很高,学东西很快,是个好学生。


    见他抿着嘴笑,阿良没忍住抱住他的脸“啵”了一口,吓得楚文州大惊失色,“你这小孩,怎的随便亲人?”


    阿良脸蛋瞬间就红了,但还是理直气壮道:“我那天看到翠姑姑就是这么亲林叔叔的。”


    楚文州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阿翠就手里拿着扫帚冲了出来,“你个死小孩,胡说什么呢!”


    阿良随即往他颈窝里缩了缩,“殿下——”


    楚文州审视的看了一眼阿翠,思来想去,还是先劝道:“阿翠,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阿翠丢下扫帚,叉着腰,“殿下!你就宠他吧!”


    楚文州尴尬地笑了笑,把怀里的阿良毛茸茸的脑袋给推开,脖子才没这么痒,“阿翠——”


    他第一次处理这种奇怪的局面,一向游刃有余的他,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了,”


    然后肉眼可见的阿翠越来越生气,脸都要气红了,楚文州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揪住阿良的脸蛋,“快给你翠姑姑道歉,下次不许这么胡言乱语了知道吗?”


    阿良噘着嘴,喊道:“翠姑姑——我错了。”


    阿翠也不是真的要跟他计较,半羞半恼地走开了,“不同你计较!”


    留在原地的两人大眼瞪小眼,相默无言,楚文州朝着阿良皱了皱鼻子,“以后注意点儿,知道嘛?”


    阿良点了点头,“知道了。”


    小孩子还是很乖的,楚文州想到。


    这段日子,他几乎处于一个被软禁在东宫的状态,没人来找他,他也乐得清闲,每天养养花种种草,偶尔逗逗小孩,过得很是潇洒。


    章霖一事,他要让高盛背黑锅,并做出一副皇帝要杀了高盛的样子,高相国爱子心切,不容许这件事发生,可是这就意味着他要和皇帝作对,毕竟……章霖的死,跟皇帝脱不了干系。


    他,高相国,还有赫连岐。彼此都心知肚明。


    一个两个的都要跟他对着干,皇帝自然不爽,又不想承认自己走了步臭棋,硬着头皮,罚了他禁足。


    至于赫连岐,表面上是放权给他,实际上,让一个武将去治理水患,简直就是明晃晃的要收兵权的前兆。


    他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殿下?”


    楚文州回过神,看阿良从自己的课业中抬起了头,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殿下,江州水患一事,除了跟地理有关,比如气温升高,水利工程是个豆腐渣工程,还跟什么有关?”


    楚文州板起脸,严肃道:“当然也跟政治经济有关。”


    楚文州芯里还是个现代人的思维模式,说着说着就开始痛批无良的门阀政治,封建制度,最后结尾,“要不是生产力落后,经济发展不起来,直接进行工业革命,以我们的发展速度,经过科技革命之后,马上就可以研制出机甲,完全可以统治全球!”


    阿良把笔杆抵在自己嘴边,听着楚文州略显天马行空的话,皱着眉,就着他听懂的前半部分,嘟囔着发问:“可是殿下,那样的话,你不就是要被打倒的成员之一?”


    楚文州大放厥词之后,意识到不合适,咳嗽了两声,“我胡扯的,你不要当真。但是,耕者有其田,是一件相当崇高的政治理想!”


    在星际时空下,对于他这个读过几年蓝星历史书的人来说,只能停留在假大空的理论上,况且,他本身也不是研究历史的,就是个没人待见的修机甲出身的,还是不要继续误人子弟了。


    于是他想到,“不行,我还是得给你寻个夫子来,毕竟不能总让你去学炼铁,然后修机甲……”


    楚文州深以为然地拍了拍阿良的肩膀,“小阿良,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找个老师来!”


    “殿下——”


    阿良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要去哪里啊殿下?”


    楚文州刚走出殿门,就把系统喊了出来,


    【怎么了宿主?小世界又出现什么问题了?】


    【有个相当大的问题。】


    【什么,我马上上报总部。】


    【上个世界我做任务的奖励还没抽。】


    【……你忘了,你明明,】


    【什么?】楚文州不解道,【我记性超好的,能忘记什么东西?】


    系统语塞两秒,【你不如直接说你想要什么。】


    【真的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楚文州不满的轻哼了一声,下一刻一个系统面板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正中间是个巨大的红彤彤的福袋,正一颤一颤的,诱惑着他点开。


    【这里面都有什么?】


    【一些小技能,看你运气。】


    【有名师教导之类的吗?】


    【有,看你运气。】


    楚文州默念几声:无敌战舰保佑我保佑我……


    然后伸手虚空一点,一个炸着金花的界面出现,随即提示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恭喜宿主获得惊喜大礼包,改头换面,有效期三十天。请宿主注意查收。】


    【改头换面?】


    楚文州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点开了技能介绍,大概意思就是倒计时三十天,随时可以暂停,变成另一张脸,适用于:神偷,逃脱的罪犯,采花大盗……


    【是正经技能嘛这……可不可以换成名师教导?】


    楚文州皱着眉,显然一时之间没想到用这个技能做些什么。


    在等待系统加载的过程中,他索性在宫里四处逛了逛,自从他被禁足以来,宫人们嘴上不说,行为上却是懒散了不少,看到他路过,几个小太监仍是坐在树下的阴凉处,说说笑笑,楚文州想着可能是刚做完手头的活,累了歇一歇,也是人之常情。


    还没走两步,就听到了议论声:“我说的没错吧,殿下人心善,不会跟我们一般见识的。”


    “叫太子殿下,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也不看看,身为皇子,还不是要落得个幽禁的下场。”


    “我反正是过够了这样的日子,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楚文州皱了皱眉,竟然还认出一堆人之中,有个是他面熟的面孔,“小李子,你若是不想呆在这里,孤可以让你走。”


    一堆人里零零散散的站起来几个,小李子看他过来,只顾着坐着,连屁股都懒得抬一下,“殿下——当初可是你把我要来的,怎么可能舍得赶我走。”


    “我宫里不养闲人,你们拿着月例,连这点儿自觉都没有吗?”


    楚文州生气谈不上,人之常情,倒是可以理解,只是……


    小李子还是原样,脸上看不到一点儿羞愧之情,甚至反而嫌弃他语气不好。


    楚文州皱了皱眉,挥手甩了他一巴掌,“孤满足你的愿望,马上收拾东西,滚出东宫。”


    楚文州目光扫过已经站起来的人,“还有你们,想走的可以一并走,孤不拦着你们。孤平日里不同你们计较,是因为懒得计较,孤现在仍是太子一天,你们是东宫的一份子一天,就给我做好分内的事。”


    小李子难以置信地捂着脸,垂下眼走开了,其余的人,有几个踌躇着也跟了上去。


    留下几个没走的,楚文州看了他们一眼,“诸位既然选择了留下,孤可以承诺你们,孤在一天,就不会少发你们一丝一毫的份例,诸位大可放下心来。”


    “是,殿下。”


    人心离散,从古至今都不是一件好的征兆。趁这个时机清理一些人,也算是名正言顺。


    就在刚才,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正好可以用到刚刚抽到的技能。


    ——


    “侯爷,你这是何苦。”


    李三把收拾好的东西放到马车上,闭目养神的那人也睁开了眼,赫连岐一头微卷的长发披散至肩后,多了些比平日里的随性自然。


    他一时心里不平,忍不住抱怨了两句。


    赫连岐并未回答他这个问题,“圣旨都接了,你要是不想去,大可离开,省的碍我的眼。”


    李三被他的话噎了一下,连说了三个好,“算是我看对人了,你就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上赶着给人家当垫背的,也不知道人家承不承你的情。”


    赫连岐沉默片刻,看起来在思考,李三心里稍慰,以为他这次真的听进去了,谁料,这位,开口就是,“三啊,你说他上次明知我故意给了他有毒的糕点,他若无其事的就吃了,是不是意味着……”


    李三听了一半,翻了个天大的白眼给他,重重地掀开帘子跳了下去,嘴里骂骂咧咧道:“我踏马,堂堂定远侯,我真是,无话可说无话可说了。你迟早被他算计死!”


    赫连岐只管把他的话当做放屁,重新躺了回去,脑子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日站在玉兰花树下的那人,披头散发,面色苍白,喝多了直接抱着酒坛子往花丛一躺,活像个鬼。平日里最注重体面的人,活成那个鬼样子。也真是令人唏嘘。


    抱着的那个酒坛子,还是他们三人上次一起埋下的,刚才只管逗李三,抛开一切不谈,章霖也是他的兄弟,哪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陛下亲自下旨,变相的把他软禁了起来,又把他发配去江州治水,想必某人此刻心里一定得意极了。


    “……”


    “闪开!”


    马车行至半路,在堪堪要出城之际,变故横生,猛地一停,马受了惊,撂起蹄子,发出一阵呜咽声,李三赶紧从马车上下来,摸了摸马首以作安抚,这才看向前面。


    马车内的赫连岐在一瞬间睁开了眼,下意识的撩开了帘子,准备一探究竟


    第47章 病弱凤凰男9


    只见一白衣男子半跪在地,怀里的幼童受了些惊吓,一双小手紧紧地攥着糖葫芦的木签子。


    男子起身,轻拍了一下幼童的头顶,“无事了。”


    李三刚想上前,远处就跑过来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妇人,妇人操着一口大嗓门就挤到了人群中央,李三见状,在原地停顿了一会儿。


    “怎么回事?”


    听见赫连岐开口问,李三忙凑到马车旁,小声道:“刚才马夫打了个盹,差点儿撞到那个幼童,那个冲出来的白衣男把人给救了下来。”


    此刻那片已经被人给团团围住了,仔细听还能听到那妇人对白衣男连连道谢。


    赫连岐垂下眼,吩咐道:“下次注意些,让马夫给那妇人送些银两过去。”


    李三点了点头,给被吓醒了的马夫传话去了,捧着一袋子银两的马夫愣了片刻,这才上前。


    “夫人……是我不好,差点儿酿成大祸,这是我家主子让我给你的补偿。”


    马夫一现身,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手里的钱袋子所吸引,然后等着看那妇人作何反应,和妇人熟识的街坊邻居戳着她的背,撺掇她收下。


    谁料那妇人非但没有接受,反而善解人意道:“也是我家孩子有问题,哪里都不去,偏偏往大街中央跑,再者了,”


    妇人的眼神落到那袋明显能看出沉甸甸的银两上,“这太多了,我们普通人家消受不起。”


    正当马夫不知作何反应之时,那妇人怀里的幼童突然爆发了一阵哭声,妇人半蹲下去看他,“怎么了阿奴?”


    四周看热闹的人会心一笑,纷纷说着“这是你家孩子替你守财呢!”


    阿奴说话说不利索,只是一味的嚎叫,妇人拿袖子给他擦眼泪,“跟阿娘说,发生什么了?”


    阿奴慢慢地才勉强止住哭泣,抽抽搭搭地指了指自己手里的糖葫芦,本来透明的糖壳已经沾上了一层灰,是吃不得了。


    “好阿奴,先不哭了,过会儿阿娘带你去买新的。”妇人耐心的哄着,“但是现在我们得走了,知道吗?”


    阿奴瘪着嘴,点了点头。


    “那个,夫人,把钱收下吧!”


    马夫见两人要走,忙把钱塞到了妇人手里,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妇人身上,妇人垂下头,那袋沉甸甸的银子,少说得有二十两,她要是收下,她就不用这么辛苦的做绣活,也可以眼都不眨的给阿奴买很多好吃的。


    可是……


    “夫人!”


    白衣男子突然站到了她的面前,“夫人别把我给忘了呀,刚才可是我救了这个孩子!”


    白衣男子无比自然的伸手把银子从妇人手中拿到了自己手里,“我看呢,夫人你也别犹豫了,这钱给我是正正好的。我啊,就当你们感谢我的救命之恩了!”说着不顾众人谴责的目光,扬长而去。


    “什么人呢?”


    “刚才还一副好人样子,有手有脚的,再说那钱本来就是人家给那孤儿寡母的。”


    众人忿忿不平,都在隔空戳他的脊梁骨。马夫左看右看,回头看见主子正站在马车前看这边,就想冲上去,把那个白衣男给抓回来。还没走出去,胳膊就被人很轻柔的拉住了,他回头,见是刚才的妇人。


    “夫人,那钱是给您的,我去给您要回来。”


    妇人只是笑了笑,眼角的细纹显出些岁月的痕迹,“小兄弟不要计较了,既然是给我的,那就当给了我,我再给他的,本来就该谢谢人家的。”


    “这……”


    赫连岐下了车,为了怕被人认出,脸上还戴了面具,眼神一直随着白衣人的行动轨迹而移动,李三看他,问:“侯爷,需要我把人带回来吗?”


    赫连岐抬起手,“不用。”


    李三点了点头,“我保证这件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只是……最近几天是花朝节,赶上街上的游人比较多,不然……”


    赫连岐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眉头一挑,“花朝节,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侯爷你往年这个时候都在边关。就算回来,也不过匆匆几日,每次都正好错过。而且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


    “那稍作休整,改日再出发。”


    “可是江州那边……”李三略带犹豫,治水毕竟不是小事,拖不得。


    “江州那边,林大人早已经快马加鞭的出发了,不日就可抵达,等他摸清了状况我们再到,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更何况,赈灾粮还有一部分没有出发,我们不用心急。”


    李三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又有些懊恼,“是我想问题太简单了。”


    “三啊,你要跟着我学的东西还多呢,别泄气。”赫连岐欲笑不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完了正事儿,两个人明显都放松了下来,李三更是敢明目张胆的阴阳怪气他,“是啊,我们的侯爷,跟你比痴情,我们可都是差远了……”


    “去你的!”


    此处其实已经接近出了城,但因为节日的原因,客栈的房子还是很紧张。


    ——


    【宿主,你费了这么大功夫,就为了来这儿赏花?】


    【你懂什么,臭系统!】


    一身白衣的楚文州顶着自己的原装脸,靠在客栈的栏杆处,手里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风。


    从这里往下去,客栈人来人往,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宿主在看什么?】


    楚文州不语,只是盯着楼下人出神。


    有的一身亚麻色粗布麻长袍,身后背着行囊,一边手往后拖,一边手里还攥着一本泛黄的书。有的则是一家子托家带口,一身打扮,看起来像是王都附近的村民,特地来赶节日。楼下一阵又一阵的喧闹声,伴着跑堂的招呼声,预告着,这家仅剩几间房的客栈,也即将满员了。


    楚文州也不走,只管看。


    不多时,楚文州目光定到来人身上,把手里的扇子一扣,“来了。”


    “两位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客栈所有的房间都满了,实在是……二位到别处看看吧。”


    掌柜的看着两人通身打扮,不似常人,尤其是后面那个,不仅戴着的人面具有些唬人,周身气质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像是从军营里出来的。


    但奈何,房间都挤满了,掌柜的心下涌上一股无力,万一这两位是个什么军官,让他把别的客人赶走怎么办?


    他见多了这类人,心里琢磨着该怎么说,面前的那人率先开口,果真是不想轻易放弃,“掌柜的,我们都去了好几家客栈了,这是最后一家了,您再通融通融呢。钱不是问题。”


    掌柜的头都大了,“客官,真的不是我……”


    正巧这时,一个穿金戴银的闲散少爷,跟掌柜的知会了一声,就径直上楼去了。


    李三看着人走远,对着掌柜的说,“你不是说没有房间了吗?”


    掌柜的支支吾吾片刻,“这这这,这位,人家早就订好了。”


    掌柜的话音刚落,有一位风流倜傥的士子路过,“掌柜的,是在天字一号房吧?”


    “是是是,这边请!”


    掌柜的转过头,简直不敢看着对面两人的脸色。


    “这,刚才那个,人家是同友人同住,二位有认识的也可以啊!”


    李三看了看赫连岐,发现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你这厮!”


    赫连岐按住李三的动作,“既然没有空的房间了,那就整装出城吧。”


    “可是……”


    李三不是很想走了,他也是常年混在边关,一时有些舍不得王都的花团锦簇。


    “二位仁兄稍等!”


    两人顺着声音来源看去,正是刚才的白衣男,此刻正手里扇着扇子,颇为风度的从楼梯踱步而下。


    赫连岐瞥了一眼他扇子上题的字“人有所操”,心里刚想说此人品味不错,等细细一想又觉得似乎不是这么回事儿。


    不过,他一向喜欢把人往坏处想,因此,没给对方什么好脸色,甚至仗着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默默的撇了撇嘴。


    楚文州自认为自己以一个十分高雅的出场,给这段相识带来了一个完美的开始。


    “在下王都人士,家里时代从商,不巧,约了好友因事来不了了,因此若是二位不嫌弃,可以同在下挤一间。”


    李三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你不就是刚才那个,”话说了一半,又被赫连岐拦下了。


    楚文州“咦”了一声,接着说:“在下同二位虽说是第一次相见,却大有一见如故之意,眼下,因为花朝节,所有的客房都满了,最后一日,错过想必要后悔一年之久了。”


    此番话,精准的戳到了李三的痛点,他看着眼前人,觉得或许也不是不可以。


    “二位也不用怕不方便,在下定的房间是最大的房间,稍微凑活一晚,怎么也是可以的。更何况,在下也不如二位长得壮实,实在是不至于骗你们,二位尽管放下心来。”


    李三彻底被说动了,楚文州看出来了,于是眼神似有若无的看向了赫连岐。


    他最怕的就是赫连岐不答应。


    赫连岐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他,衣服洁白如雪,行为举止,也称得上是君子如玉,就是他先入为主,下意识的抗拒,总觉得对方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


    楚文州等了会儿,等不来关键人物的点头,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于是只得无奈的笑了笑。


    “在下也不强求。”


    “多谢。”


    赫连岐却突然抱拳,感谢到。


    赫连岐看他笑,却突然转了主意,此人心思不纯,不妨看一看,他到底安得什么心思。


    楚文州没想到一时峰回路转,顿时喜笑颜开,想着不能太放肆,于是拿扇子里侧遮了遮脸,语调轻快,“那二位随在下这边来。”


    李三先前还有些警惕,眼看着眼前人事无巨细的为他们打算好了一切,而且进退有度,戒心放下了大半。


    期间,楚文州找了些酒来,三人在席间畅饮欢谈,仿佛认识了好久一般。


    李三感受深刻,有时自觉说错了话,却都被眼前人轻飘飘地揭过,仿佛从未被放在心上。


    只是他家侯爷看起来不太吃这一套,在席间屡次呛人家,连他都有点儿看不下去,扽了扽赫连岐的袖子,得了个“二愣子”的称号。


    夜深了,李三喝多了酒,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赫连岐也神志不清,摇摇欲坠的站起来。


    楚文州赶紧上前,拖住赫连岐,“李兄,扶着我,我带你过去。”


    赫连岐果真喝多了,看着不声不响的,实则站都站不稳。


    楚文州扶的费力,额头冒了些汗,心说他什么时候这么沉了,一边把人拖上床,被他的腿搬上去,顺手把他的鞋子给脱了下来。


    当事人已然醉得睁不开眼了,头发散在背后,眼睛要睁不睁。


    楚文州安顿好他,索性趴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会儿赫连岐。


    有一瞬间,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那段他们无话不谈的日子里。


    他蓄意接近,赫连岐慢慢信以为真,对他敞开心扉,他们谈天说地,相见恨晚,抵足而眠。


    有时候,赫连岐就合衣躺在床上,他睡不着,就靠着床榻,这么看他。


    赫连岐只觉有人一直在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看,他又在装醉,不敢轻举妄动。


    直至……他察觉到,那人的手放在了他的面具之上。


    要是对方敢动他的面具,就杀了他。


    赫连岐这么想着,摊开的手悄无声息的摸出了一个针状的暗器。


    他一颗心一直悬着,在夜晚中,感官也像是被放大了似的,他感觉到,对方的微凉指尖慢慢划过他的面具,顺着他的脸,慢慢摸到了他的耳际,绑着面具的细绳,就被细微的扯动了一下。


    一阵细微的战栗传遍全身,赫连岐身体僵硬,把手里的针转了个方向,准备一击必杀。


    他听到对方轻微的叹息声,随即把手从他的脸上拿开了,似乎是放弃了解开他面具的打算。


    对方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随后一阵风带着窸窣声,对方离开了。


    赫连岐睁开紧闭的双眼,手腕一转,暗器被重新安置了回去,他若无所觉的又躺了一会儿,等屋内除了李三的鼾声,再无其他之时,手摸上了自己脸上的面具。


    铁质的冰凉刺了他的手指一下,他的心脏被轻微的扎了一下。


    赫连岐眼看窗外月光如水,耳朵一动,听见了门被关上时的轻微“吱呀”声,很热,很淡的声音,于是他翻身下床,披上外衣,跟了上去。


    大半夜出门,此人定有什么不轨之心。


    他倒要看看,是为了什么。


    第48章 病弱凤凰男10


    半夜三更,街上除了打更人,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赫连岐披着衣服,鬼鬼祟祟地跟在前面那人的后面,眼见着他走到一扇木门前停住了脚,他躲得地方不好,这里看不清楚他到底在做什么。


    于是乎他轻手轻脚的从这边的巷子口绕出去,到了一堵墙面前,唰的一下飞到了墙上,土糊的墙轻微颤动了两下,一些小土块从墙沿上滚了下来。


    赫连岐回头一看,没被发现,他踩了踩脚下的墙,没出什么状况,于是顺着墙边,走到了侧面,就着前面屋顶的遮挡,蹲了下来,略一侧头,就能看到门外的那人。


    他身上还穿着白天的那件衣服,时不时地搓搓手,在原地踱了会儿步,看他的样子,应该是等的人没出来。


    等什么人?


    赫连岐心下疑问,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莫不是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传递情报,然后伺机刺杀他?


    赫连岐压下心中的疑问,凑近了往下瞅了瞅,对方等的那户人家灯都灭了,一点儿说话声都没了,许是早早的就睡了,那他是在等什么人?


    过了片刻,只见对方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布袋子,撸起袖子,一甩胳膊,那袋子东西就被甩进了院子里,因为是土院子,所以发出的声音也不大。


    赫连岐目光落在那团黑乎乎的影子上,目光不善,想必这就是他要传递的东西了。


    赫连岐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等人走远了这才飞身而下,捡起了那个袋子,刚想带走之时,想起什么,于是翻开一看,正是白天的那二十两银子。


    这是为何?


    赫连岐一时有些拿不准,就在这时,他身后的屋子里,传来了些说话声。


    于是索性把东西丢回原处,自己重新飞身上墙,等着看从屋里子走出来的是谁。


    一妇人举着蜡烛推开房门走出来,亮起的火光正好能够看清楚她的脸,不是白天那位又是谁。


    妇人似乎是听到了声响,穿过了小院,推开门四处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人,举着蜡烛往回走的时候被地下的包袱绊了一脚,这才往下看。


    那妇人打开包袱之后,以手掩嘴,蹲下来等了一会儿,这才重新站起身,拿着包袱走回了房屋。


    赫连岐算是看明白了,但是对于这种把还人钱财做的跟当贼一样的行为还是有些嗤之以鼻。更别说,真要论起来,那钱其实是他给的。


    心中的好奇已经消散了,虽说对方的嫌疑还没有彻底洗清,但或许,最起码不是个坏人。


    等赫连岐回到客栈时,天色已露鱼肚白了,刚一翻窗进到房间里,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躺下,屋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赫连岐皱了皱眉,躺在床上懒得动,偏偏那敲门声急得跟催鬼一样,烦人的紧。


    他正忍不可忍要起身之际,敲门声突然停下了。


    取而代之的是刻意压低略显沙哑的嗓音,他轻声道:“我同兄弟昨日吃了些酒,这才睡了几个时辰,勿要饶了他们清梦了。”


    “那这吃食,我一会儿再端上来吧。”


    楚文州低头一看,恰恰好好,都是赫连岐不喜欢的,于是他微笑着婉拒了,“吃食就不必了,我到时自去买些,不劳费心了。”


    赫连岐的眉头不自觉的放下了,听着那个叫沈雁的说话,并不觉得烦躁。过了会儿,睡意上涌,索性直接闭上了眼。


    楚文州站在门外,心里默念,千万别真把人给吵醒了。


    赫连岐睡眠浅,多梦,又爱失眠只有喝了酒时,才稍微好些,不然仅出于拉近关系的考虑,不至于他费劲心思搞来德全楼的“一杯无”。


    眼看日上三竿,赫连岐刚悠悠转醒。


    沈雁就那么恰好的推门而入,手里拎着几个油纸包,印着好几块被深色的油渍。


    见状赫连岐几不可察的又皱起了眉,可是他那点儿残存的理智又告诫他,不要不识好歹。


    楚文州见他醒了,不自觉的笑了笑,“看来我来的正好。”


    “嗯。”


    楚文州见他气压有点儿低,顺着他的心下暗笑,以为他是因为没睡好。


    等他把手中东西搁在桌子上时,侧头一看,赫连岐正不满的看着桌子上的油纸包。


    他略一勾唇,“我刚在街上路过有卖杏脯,蜜饵,还有髓饼,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都带了些。”


    “夏时闷热,我想着你昨日饮了酒,可能吃不下东西,于是借客栈的小厨房做了些粥,正在放凉,还得有一会儿。对了,还有些梅酱,不知道你爱不爱吃,我一会儿一并拿上来。”


    楚文州说完后,看着赫连岐已然抬起了嘴角,心下一喜,果真得了个,“如此,那就多谢了。”


    “这是哪里的话,你我既然相识,就算朋友了,对朋友,哪有什么谢不谢的。”


    赫连岐心里一阵奇怪,这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跟之前如出一辙。


    于是他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虽勉强可以称得上是朋友,该谢的还是要谢的。”


    楚文州轻声“嗯”了一声,眼见气氛安静下来,被所有人遗忘在角落的李三,从隔间里走了出来,一边伸懒腰一边打着哈欠,“早啊!”


    “不早了。”


    楚文州眼见赫连岐无比自然的呛了他一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那我先下楼,看看吃食凉好了没有。”


    “吃食?谢了兄弟!”


    李三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楚文州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赫连岐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格外熟悉,又不知这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李三随意一瞥,目光瞬间聚焦到了桌上的油纸包上面,“这是什么?沈兄买的?”


    赫连岐“哎”了一声,李三就急不可耐的拆开了缠着的细绳,“杏脯?让我看看这个,蜜饵?咦——除了你,没想到还有人喜欢吃这些东西。”


    赫连岐哭笑不得,“那你别吃了。”


    李三往自己嘴里填了几个,“我可不,不吃白不吃,还有一个,这个是什么?”


    李三懒得拆了,赫连岐心说他肯定爱吃,故意说,“不知道啊。”


    过了会儿,李三犹豫会儿,还是拆开了,“我去!髓饼,我爱吃的髓饼!”


    赫连岐别过脸,不想再看某人吃东西的人狰狞面目。


    李三嘴里嚼着东西,嘴里的话也没停,“你说,这沈兄弟,未免太过细心了,在边关待久了,一时回到王都,就惦记这一口了。”


    “李三,别忘了你可是我的副官,被一顿饭收买未免可笑,况且,我倒觉得,沈雁,心思深沉,目的不纯。”


    “我说你……”


    敲门声起,两人同时闭上了嘴,


    “谁啊?”李三问。


    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我,劳烦开一下门。”


    李三过去拉开门,对上沈雁的略带勉强的笑脸,忙从他手里接过承盘,“多谢多谢。”


    楚文州站在门外,往里看了一眼,赫连岐正双手置膝,板板正正地坐在桌边。


    “沈兄怎么不进来?”


    “我过来顺便知会你们一声。今天正巧空出来一间房,就在隔壁,我已然定下了,等打扫干净,我就搬过去。”


    “这,”李三纳闷道:“怎么这么突然?”


    赫连岐起身走过来,同楚文州面对面“昨日已是叨扰,今天再让你搬走,倒成了我们不懂事了,要搬也是我们搬。”


    “无妨,你们两个人,东西总是要比我多些德,更何况是我邀请二位同住,这也算不得什么。”


    眼见沈雁的态度一下子冷了下来,赫连岐不免联想到,定是刚才他们二人的对话被听了去,只是,不确定他听到了多少。


    赫连岐本来没放在心上,不过是个偶然结识的人,要是他把遇到的随便任何人都放在心上,烦都要烦死了。


    话虽这么说,他吃着早膳,燥热的心慢慢凉了下来,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李三说他冷心冷肺,不近人情。


    他从来不放在心上,如今咂摸了一下,觉得不行,思来想去,觉得不能欠人家人情。


    于是太阳没那么毒辣的时候,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楚文州正在琢磨怎么给阿良绑个夫子回去,还没有什么头绪。头一疼,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心里一阵莫名烦躁。


    脸色不太好的时候,拉开门,赫连岐戴着面具,跟堵墙似的站在那里。


    他收回自己的不耐烦,喜笑颜开道:“你怎么来了?”


    赫连岐没错过他那一闪而过的表情,心里隔应了一下,把自己准备好的措辞给咽了回去。


    “你心情不好?”


    楚文州点了点头,赫连岐正在犹豫要不要说,对方又说,“但看见你,心情又没那么差了。”


    简直莫名其妙!


    赫连岐心说。


    “是因为……你是不是听到了?”


    楚文州没想到他会直接问,不过正是赫连岐的风格,“是,我听见了。你说我心思深沉,目的不纯。”


    “还有别的吗?”


    “还有……没有了。你还说了其我的坏话?”楚文州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倒没有。”


    楚文州点了点头,“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个?”


    “不是。”赫连岐诚实的摇了摇头,“我来是想问你,花朝节的最后一天,不出去走走吗?”


    哎?哎!


    第49章 病弱凤凰男11


    两人就这么丢下李三,一路无言的出了客栈。


    “你……”


    “那个,”


    两人同时开口,又突然闭嘴,同时道:“你先说。”


    两人相视一笑,楚文州率先开口,“李兄也是王都人吗?”


    “不是,我家乡在最北边。”


    “最北边……原来李兄是雁关人。那是缘何来王都呢?”


    赫连岐言简意赅,“来探亲。”


    “原来是这样。”


    楚文州附和着点头,“那李兄刚才想说什么?”


    “你行踪奇怪,行事怪异,你这种人很少见,怪不得我对你带有些许偏见。”赫连岐平静叙述道。


    楚文州笑着反问:“那李兄自己也知道是偏见啊?我这个人呢,从小家里人放养长大,又不愁吃穿,平日里就最爱结交各路朋友,做事随心所欲了些。我一看你,就是家里教养极其严格,没猜错的话,应该当过几年兵,而且官位还不低,是也不是?”


    楚文州走在前面,边说边倒退着走。


    赫连岐双眸微闪,“猜的不错。”


    心里却怪道:他那日真的没听到前面的话吗?不过,就算没听到,他这番推测也不是什么难事。当过兵的人,总是很好分辨出来的。


    “李兄,问一个稍显冒犯的问题。”楚文州停下看赫连岐的反应,他毫无反应,似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以称得上是冒犯。


    “李兄,我可问了,你为何整日戴着张面具,看着也是怪重的。”


    赫连岐闻言伸手扣住面具,轻微的挪动了一下,“早年间在战场上伤了脸,不便示人。”


    楚文州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概是觉得两个人都在胡言乱语,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有点儿兴致缺缺,“原来是如此,是我失言了。”


    剩下的路途,两人默契的没在讲话,都时不时的看一下街边盛放的百花,整条街混着各种花香,一路上芬香四溢,香到甚至有些刺鼻。


    楚文州抬起袖子遮了遮鼻子,跟赫连岐建议道:“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天。”


    “可以。”


    两个人走进一家酒楼,一盆又一盆的话就从他们面前搬过去,店里人来人往,酒楼中央立了一柱极高的蜀葵,四周围了一圈的粉色芍药。


    不止一楼,四处都用各色花朵装饰,人员纷杂混乱。


    两人于是狼狈的逃窜了出来。


    奈何四处都是花,竟给人一种无处可躲之感,“李兄,不然我们租个游船好了。”


    “可以。”


    等飘至湖面之时,楚文州总算觉得视野开阔了,周围的空气清新一点了,闻久了浓烈的味道,霎时间味道一下子淡下来,还有些不适应。


    他同赫连岐面对面坐在两侧,船头站着撑船的老头儿。


    楚文州没成想这幅身体弱成这个样子,没一会儿,就觉得船跟着湖面晃晃悠悠的,又被热气一蒸,头晕起来,但贸然再提,总觉得不合适,于是就一直强忍着头晕目眩,勉强跟赫连岐对话。


    赫连岐是个对生人话很少的人,比如他,一般都是他问,赫连岐答。


    偏偏楚文州没心思打听他费尽心思编出来的假身份,别的不说,假身份姓李本身就是一件令人不快的事情。


    还叫李二,简直假到不能再假了。奈何他不是什么专业的打假人。


    再者,他怕自己一难受就开始胡言乱语,露了破绽,不如当场跳湖。


    他刚打定了注意不再主动说话,只得悄悄地用余光打量着对面的赫连岐。


    只能说不愧是武将出身,或站或立,皆是挺拔如松,跟寻常士兵不同的是,他是那种风吹日晒都很难黑的人,糙感很轻,袖子被主人随意挽起半截,露出节胳膊,还是能看出是个富贵乡里出来的。


    赫连岐是先皇后的亲弟弟,当初同他一起读书之时,也不过十七。三年之间,他已然军功加身,封侯拜相,前途不可限量。


    如今前朝内忧外患,他是头展翅的雄鹰,应当去边关,在沙场上厮杀,去看落日孤烟,而不是被皇帝刻意刁难,斡旋于官场算计之间。


    如今朝堂东西两派分庭抗礼,其中各种错综关系宛若一团乱根,他待了三年都没有适应,赫连岐常年不在王都,对此知之甚少,去了江州,少不得吃一些苦头。


    到时,皇帝在随口寻个错处把他发落了,夺了他的兵权,好顺理成章的把他的人给提拔上来。


    可是匈奴虎视眈眈,除了赫连岐,没有第二个人有他的军事才华。


    两人沉默无言,楚文州自以为自己脸色很正常,却不想,赫连岐突然凑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微微眯起眼,楚文州把头往后仰了仰,生怕他看出什么,“沈兄,你身体不适?”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赫连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块帕子,按到了他的额头上。


    楚文州双眼微微睁大,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面具后面,是赫连岐的一双眼,里面有些细微的血丝。


    他回神,忙伸出手,又不小心同对方的手碰到了一起,赫连岐抽回手,像一片羽毛擦过,留他自己的手按住帕子。


    他低着头,面色窘迫的象征性的擦了擦,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蒙了一层汗。


    “多多,”楚文州差点咬掉舌头,“多谢你。”


    赫连岐弯起嘴角,看着对方的动作,由着面具的遮挡,露出了个相当恶劣的笑容,“无妨。”


    “许是这天气太热了。”楚文州结结巴巴道。


    “原来如此,可是沈兄,你的嘴唇怎么这么白?”


    “!”


    楚文州呼吸一滞,觉得脑袋“啪”的一声,像机器一样,彻底短路了。


    等脸上的红潮渐渐褪去之后,他抿了抿嘴唇,终于道:“李兄,我请你吃饭。”


    赫连岐又笑了,“可以。”


    两人寻了个阴凉处,没成想贴着花楼的屋檐下走过,起先是有个姑娘推开了后窗,往外探头,看见了他们两个。


    “姐妹们快来看那!”


    姑娘们闻声出现,一时之间,二楼的窗子上挤满了露出来的头,珠翠钗在如墨的发间,绚丽非常。


    楚文州同赫连岐对视一眼,拔腿欲跑。


    可是姑娘们好容易一饱眼福,怎么肯轻易放过,纷纷扬扬的各色花瓣从天而降,他们两人闪躲不及,就被铺天盖地的花朵,锦囊,还有一些掷下来的果子给淹没。伴随着姑娘们的笑声,场面热闹异常。


    眼见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楚文州头一偏,躲过一个红色果子,趁场面还没彻底混乱起来,寻了个空,拉起赫连岐的手就往出跑。


    地上的花瓣被风扬起,两人的脚踏在地上,掀起一阵香气,楚文州跑在前面,时不时地挥袖挡开砸人生疼的果子,却连同花瓣一起拢进了衣袖。


    赫连岐低头看着两人牵起的手,若无所觉的被人拉了出来。


    在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失控般的要喷涌而出,却又不知为何,又迅速重归寂静。


    心跳如擂的成了一场幻梦。


    两人回去之后,楚文州笑得一脸灿烂,他抖了抖自己的衣袍,身上带着的花瓣就这么被抖落了下来。


    “李兄,你看看你身上,说不定也有呢!”楚文州笑得一颤一颤的,见他不动,想上来拉他的袖子,却不想被躲开了。


    “怎么了李兄,心情不好?”


    赫连岐抿了抿唇,不知道从何开口,沉默良久,只说是:“我明日就要启程,山高路远,有缘再见。”


    话一说完,就风似的走了。


    楚文州愣在当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赫连岐走得急,一片粉红色的花瓣顺着风飘到了楚文州的手心。


    他垂下眼,轻轻合上手,花瓣就这么空落落的扣在他的手里。


    好生奇怪的人。


    他想。


    算了,怪不到他头上。


    他又想。


    上辈子,赫连岐惨死沙场,原主表面上死不悔改,实则午夜梦回之际,常常梦到赫连岐一脸凶神恶煞的来找他寻仇。


    浑身是血,脸上被敌军划了几道很深的疤,看着如同是从地府爬上来索命的。


    于原主而言,是深入骨髓的恐惧,于他而言,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说不上来,却总觉得赫连岐身上有一股他很熟悉的气息。


    熟悉的仿佛他们早就在另一个世界认识了好久一样。


    所以他想,或许是冥冥之中,他命里欠人家一些东西,需要用命来还。


    ——


    “父皇。”


    夜色深沉,殿内只点了幽幽的两盏灯,楚文州坐在床榻边,同不远处的那人对视。


    “怎么,见到父皇都不行礼了?”


    “父皇软禁儿臣在此,怎的今日突然念起了儿臣?”


    楚文州有意同他互呛。


    楚王却没生气,反而语气怀念的提起,“今日你母后做了朕最爱吃的莲子羹,朕突然想起,你儿时常常缠着朕要吃,于是差人给你做了些一并带来。”


    他一挥手,几个婢女就端着漆木托盘从殿门口鱼贯而入,等放下之后,又面无表情地退了出去。


    楚文州起身,行至一旁,默不作声地把宫灯点了起来,他所在的区域一下子就亮堂了起来,檀木上笼罩着一层暖黄色的光晕。


    楚王的脸上是罕见的慈祥,楚文州却全然当没看到。


    “你不打算吃一点儿吗?”


    “陛下,今时不同往日,儿臣已然不是那个爱吃莲子羹的小孩子了。”


    白色的衣袍拖在后面,楚文州行至楚王面前,轻声道。


    楚王的脸被光照的忽明忽暗,他低声说:“衡儿,你总是要跟朕作对。真是个大逆不道的孩子。”


    “陛下,臣活着,接下册封诏书的那一刻,就已经是最大的大逆不道了。”


    “衡儿!你就不怕我永远都把你幽禁在这东宫之内,你别忘了,你的命是朕给的!”


    楚王脸上的表情隐隐出现裂缝,一朝天子,权威不容挑衅。


    楚文州轻笑出声,在楚王暴怒之际,又倏然跪地,从怀里掏出一则诏书,高举过头顶,“儿臣自请去江州,请陛下恩准!”


    第50章 病弱凤凰男12


    “殿下,江州路途遥远,保重!”


    楚文州点了点头,同章侍郎道别,“章大人,你也保重。”


    章侍郎作为为数不多知晓其中内情之人,对太子的离开,感触颇深,“说到底,还是臣连累了殿下。”


    “章大人,切莫再这样想了,你我心知肚明,眼下朝堂两党之争愈演愈烈,陛下摇摆不定,偏听偏信,一意孤行,眼下这种局面,又岂是你和我能控制的了的?”楚文州凑近他,压低声音道。


    “殿下——”章大人不由自主的喊出声,“殿下此一去,可谓是凶险万分,切莫深陷泥潭,到时候,只要您重新回到王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楚文州倒是想得开,“章大人,孤回王都三年,早就已经弥足深陷,既然陛下想让我成为他手里的刀,那就如他所愿。至于江州,虽说一团乱麻,但是说不定会有新的转折出现,只等以后,就叫我们拭目以待吧。”


    “当初之事,还望殿下不要再放在心上了,我们都知道殿下是无奈之举。”


    “章大人,等江州事了,一定请到万珍阁一叙。”


    “是,那臣就翘首以盼殿下的归来。”


    “对了,章大人,这是一些我从东宫整理出来的关于章霖的旧物,我不在王都得这段时间,放在您那里,是再好不过的了。”


    楚文州从随从手里拿过一个水洗蓝的布包递给章大人,章大人不动声色的顺手将他握在手心里的纸条顺到了自己手里,“多谢殿下,臣一定好好保管。”


    楚文州笑着点头,“江州虽路远,但书信也并非无法到达,我们到时书信联系。保重。”


    “殿下。”


    楚文州回头最后望了一眼东宫,刚踏上车,一个身影就冲上来抱住了他的腿,楚文州只觉身子一沉,低头一看,不是阿良又是谁。


    阿翠一身翠绿,急匆匆地追了上来,“殿下,他不知道怎的醒了过来,吵着闹着要见你。奴婢一个没看住,就让他跑出来了。”


    楚文州摇了摇头,把抓着自己衣摆的小手扯开,“阿良,放手。”


    阿良又换了只手继续抓了上去,两人这么较了半天的劲,阿翠过来帮忙,阿良就索性整个人都攀了上去,死死地扒住不撒手。


    “别走!殿下,如果一定要走,带我一起走吧!”


    楚文州一只手攥着他的小胳膊,一只手放在他的头顶,试图哄骗道:“你还小,外面是很危险的,我用不了几个月就会回来了,你乖乖听你翠姑姑的话,”


    楚文州见状单手从腰间解下玉佩递给阿良,轻声道:“阿良,这个你拿着,以后当个大孩子好吗?”


    “我不!我不!我不要!!”


    阿良猛晃着头,拿出了十足的熊孩子的架势。


    往日阿良乖巧惯了,这么使出牛劲来一吵,吵得他心烦气躁。


    这边一片混乱之际,章侍郎闻声走了过来,见还有个小孩,震惊了一刻,又问:“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章大人啊!你来的正好,孤有件事还要拜托你。”


    章侍郎踌躇着站在外围,围观着阵仗,颤颤巍巍的摸了摸胡子,“殿下请讲,臣定万死不辞!”


    于是楚文州趁阿良不备,把自己的衣服从小魔爪手里解救了出来,阿翠抱住他,转了个身,楚文州劝道:“好阿良,去认你夫子去。”


    阿良被推进章大人的怀里,章大人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办,还是阿翠把章大人的手按在了阿良的身上,“章大人,今后阿良可就是你的徒弟了。”


    可怜章大人一大把年纪,还要面临这种被人强塞弟子的事情,那边楚文州也说:“章大人,阿良天资聪颖,是块良木,大人您文采斐然,深耕政坛多年,我相信你肯定可以教好他!”


    阿良软乎乎的脸蛋还贴在自己的身上,还一边眨巴眨巴地掉眼泪,章大人心软了一刻,把孩子抱紧怀里,“殿下,臣定不负所托。”


    楚文州看见孩子掉眼泪,抿了抿唇,还是转身上了车。男子汉大豆腐,有泪不轻弹。


    以后要哭的地方多着呢。


    楚文州心念一动,喊随从可以走了。


    马慢慢走起来,随后越跑越快,车子把东宫远远的抛在了后面,成为了一个小黑点。


    城墙上黑红色的旗帜随风鼓动,高高的城墙四面围出一个长方形,马车从下方驶出,长长的车队慢慢地驶出宫墙,城墙上的人极目远眺,目送他离开这风云诡谲的是非之地。


    “侯爷,这是……太子的队伍?”


    来人等候许久,手扶在城墙上凸起的石块之上,发丝和黑色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看样子,我不用管他,他自己就快要把自己折腾死了。”


    “侯爷,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太子吗?而且陛下已经下旨,太子全权负责,我们只用把赈灾粮按时送到,这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李三喜不自胜,去江州那种地方,治理可比押送粮食难得多。


    “他那么精明的一个人,竟然自请去江州,其中莫不是有蹊跷?!”


    见赫连岐只一味的望着远处,一言不发,李三脑子转了转,得出个略显阴谋论的结论。


    他这一番话,总算是引得赫连岐看了他一眼,还没等咂摸出是什么意思来,赫连岐就重新把头转了回去,目光沉沉。


    “江州的林显,林是东派一方的人,同他撞上,我们的这位好殿下,可是讨不到什么好处。”


    北边的匈奴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如何处理更是争论多年,一直没有结果,朝廷上吵来吵去,政见不同的两方自发的分出了好几个派系,形成了较为强势的东西两派,随着时间发展,两方的对立慢慢从对外政策演变到了对内的政策之上。


    偏偏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有意助长这种风气,于是两派系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


    楚文州身世成谜,不过东派一口咬定他不是正统血脉出身,瞧不上他,但偏偏二皇子不堪重用,于是他们一直致力于寻找传闻中流落在外的皇子。


    不管他本人对此是什么看法,同楚文州交好的官员都偏向于西派,唯一的例外就是章侍郎,不过他立场一向很模糊。


    而江州,是东派的地盘,此一去,怕是举步维艰。


    那人一向醉心于火器弹药的研究,对权谋纵横之术一向不感兴趣,简直是自取灭亡,可是扪心自问,这种结果真的是他想看到的吗?


    箭矢射穿心脏的痛感无时无刻的在提醒他,要清醒一点,要复仇,要楚文州付出代价。


    可是……


    这辈子同前世发展已经发生了偏离,真的还会像上辈子那样重蹈覆辙吗?


    命运真的对他太残忍,那只是再也普通不过的一天,他从噩梦中睁开眼,带着前世的记忆而来,浑身冷汗,春暖花开,楚文州笑着打开他的窗子,嘲笑他睡过头了,等着和他一起出去踏青。当时的他,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自己恨之入骨的脸,遍体生寒。


    当时的楚文州还没有变成后来的那副样子,但是他却再也不能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跟他说说笑笑,他怕,内心翻涌着的咆哮的恨意会将他完全淹没,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亲手杀了他。


    可是……楚文州看出他可以远离,开始还死皮赖脸的凑上来,粘着他,喊他“赫连兄”,他下不了手。


    两世记忆重叠,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赫连岐想得越来越多,头疼欲裂,疼得他浑身发抖,李三忙上来扶着他,他撑着缓了一会儿,咬着牙生扛了过去,等痛感如同潮水消退,赫连岐只觉自己的脑子空空荡荡,痛感也消失了。


    “侯爷!你好些了吗?”


    “放手。”


    赫连岐猛然甩开李三的手,李三猝不及防仰倒在地,赫连岐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点儿要扶的意思都没有,他手撑着城墙起身,风灌进他的衣袍里,显得他的身量单薄,更显眼下发青,面色憔悴。


    赫连岐收起思绪,跌跌撞撞地顺着石阶往下走,中途李三一度想上前去扶他,都被他推开,态度冷淡,“少管本侯的事情!”


    李三看着陡然变脸的赫连岐,心里叫苦:自家侯爷的病情看来是越来越严重了。


    据说,有次他浑身是血的从屋里爬出来,吓坏了侯府的一众人,请了各路神医来诊断,只说他得了失魂症,魂魄离体之时,会做出些不合常理的行为。


    老爷子忙追问有没有什么办法,那神医只是摆了摆手,留下了一对蛊虫,说只有给他种下母蛊,再由与他心意相通之人服下子蛊,这件事就成了。


    听说当时整个侯府上下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赫连岐虽然年纪轻,不近女色,还常年在战场上厮杀,让女方承担随时守寡的风险,侯府上上下下都干不出这种事情。


    于是今年老侯爷才执意留下赫连岐,特意跟陛下请旨,让他好好缓一缓,享受一下安逸的生活,说不定,万一,就有了心爱的女子而心甘情愿的留在王都了呢?